章节目录 531. 母与女 何家母女(15w收藏加更)……

    宫里的事过于刺激,程丹若不太想掺和,奈何皇命难违,打工人没得选。

    次日一大早,她早早起床,换衣梳头,预备进宫。

    皇宫就是这点麻烦,再简便都要穿正装,繁琐得很,她坐在梳妆镜前,一边撸猫一边思考对策。

    就在这时,小雀急急忙忙进屋:“夫人,宫里来人了。”

    她眼皮子一跳:“什么事?请他们在正厅稍候。”

    “公公说,娴嫔娘娘凌晨忽然发动了,请娘娘速速进宫。”小雀回答。

    程丹若:“……”

    她立即道,“戴狄髻,不插头面了,快去拿些吃的给我。”

    丫鬟们着急忙慌地替她换衣服,原来的大衫不穿了,改成最简便的长袄,脂粉也不用上,头油也免了。

    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妥当,程丹若塞了两口糕点,清点药箱用具,确认无误后立马奔出门。

    马车也不坐,直接策马到北安门,下马入宫。

    娴嫔果然已经发动了。

    她一边检查,一边问周葵花:“怎么回事?之前有早产的征兆吗?”

    周葵花摇摇头,低声道:“娴嫔娘娘这胎怀得很安静,若非听见了胎心,我还以为……羊水并不见多,肚子不大,半月前还好好的。”

    程丹若颔首。

    娴嫔的身子骨比田恭妃弱,母体营养不足,胎儿体型偏小也合理。

    既然胎心正常,论理是能顺利生产的,可现在忽然早产……大概率是母胎应激反应,导致宫颈过早成熟并诱发宫缩。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八个月的孩子,器官基本发育成熟,好好照顾或许能活下来。

    至于娴嫔……先活下来再说吧。

    她走进宫室,产房清扫过,却没有完全预备好,看起来略有些杂乱,宫人进进出出,视无菌为无物。

    程丹若的脸微微扭曲了一瞬:“慌什么慌?原地站定,留两个人接应,其他人到外头候着。”

    承华宫是上回生产的主场,宫人太监受过培训,被她一斥,勉强镇定下来,珠儿和萍儿留下了,其余人退出房间,在外头端水送饭。

    程丹若给娴嫔把了脉,再拿听诊器数胎心。

    结果不太好。

    “娘娘,娴嫔娘娘。”她轻声呼唤,“醒醒,听我说。”

    “程、程夫人。”何娴嫔竭力撑开眼皮,“孩子……求求你……”

    “你信我吗?”程丹若问。

    何娴嫔虚弱地笑了笑:“夫人在我、我微末之际,就不吝、不吝援手,您人品、贵重,我从未……从未怀疑……”

    “那就放松下来。”程丹若拿过湿润的布巾,给她擦擦汗,“我们就按照足月的样子生,来,跟着我呼吸。”

    何娴嫔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全程围观了田恭妃的生产,对过程十分清楚,虽然痛不可言,却没有慌乱,努力遵照耳畔的提示调整呼吸的频率。

    可还是好痛,好痛啊。

    强烈的痛感之下,她不得不转开注意力,让自己不要太在乎肚子。

    昨日的画面不期然地浮现。

    萍儿避开人,谨慎地告诉她:“奴婢打听出来了,何娘子暂时留在了景阳宫,洪尚宫派人看着她。”

    何娴嫔问:“我娘没事吧?”

    “老夫人在景阳宫闹了一场,说了很多、很多对恭妃娘娘不敬的话。”萍儿小心道,“永安宫那边已经请了太医。”

    何娴嫔合上眼,心生绝望。

    她了解自己的母亲,泼蛮不讲理,从前在镇上,整条街的妇人凑一块儿都骂不过她。

    但何月娘知道,母亲泼辣全是为了家里。

    父亲懦弱,赊账的簿子积得老厚,也没胆量去客人那里要钱,明明自家的日子也过得不容易,别人却更像债主,拿话搪塞——“都是乡里乡亲,再绕两月罢”“亲戚一场,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都是亲戚,你看,我拿这两捆柴抵了这些东西如何?”

    每每如此,家里自然入不敷出。

    这时候,全靠何娘子拿着菜刀冲到别人家里,连挥带砍:“再不还钱,老娘割了你的驴蛋!反正孬种没种,多一个不多,少两个不少!”

    他们畏惧母亲的蛮横,不得不还钱销账。

    等到她大一些,流露出不同于旁人的美丽,家里的麻烦就更多了。

    帮父亲看店,总有不三不四的人说着污言秽语,去亲戚家串门,表兄弟们会没完没了地堵住她说话,胆子大些的还直接摸她的手。

    她吓得跑回家告诉母亲。母亲勃然大怒,冲到亲戚家里,一手一耳光,把表兄弟们打得七晕八素,直到他们不敢再骚扰她为止。

    因此,在何月娘心里,无论母亲多么糊涂,都无法怨恨她。

    家里全靠母亲,才能在镇上立足,可世人全说母亲坏话,说她这样的美貌,奈何却有这么一个泼妇母亲。

    何月娘恨极了这种人。

    他们懂什么?没有母亲,她怎么能有今天?

    虽然……虽然何月娘也希望,母亲能慢慢懂事一点,不要惹祸上身,但同时又忍不住责怪自己:母亲不就是这样吗?难道你也嫌弃她了?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你的样貌骨肉都出自母亲,谁都能嫌弃她,独你不能。

    一念及此,便无比内疚。

    何月娘只好告诉自己,母亲保护你十余年,现在,靠你为何家撑腰了。

    如果她再得宠一点就好了。

    如果……“如果是娘娘诞下皇长子,就好了。”萍儿替她叹息,“不管怎样,陛下总会给太子外家几分颜面。”

    何月娘没有接这话。

    是啊,都怪她不争气,要是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即便不是男孩,是个公主,今时今日也长成了,看在她的份上,陛下也不至于重惩何家。

    又或是说……皇长子没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不!

    堪堪想到此处,何月娘便如芒在背,完全不敢往下深想。她怎么能盼着大郎出事呢?那是鸾娘的孩子,她的外甥,不,鸾娘不是田家的女儿,不是吗?

    何家给了她吃穿,田家给了她父母,可在关键时刻,她选择了程家。

    她看中了程夫人的本事,选择认这个堂姐,而不是她这表妹。

    是鸾娘抛弃了她。

    “娘娘。”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唤回了她的神智,何月娘眨眨眼,集中精神,“孩子、孩子……”

    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让她晕厥。

    好像有一把刀在她肚子里搅和,肠子一寸寸断掉似的,冷汗顿时沁出后背,连□□都没有了力气。

    太疼了。

    怎么这么疼?

    “呼吸,听我的指示呼吸,吸气——”程丹若戴着听诊器,掐表数胎心,“宫口已经开了,用力,马上就好了。”

    “痛……”何月娘的眼角沁出了泪,“娘。”

    原来,生孩子是这么痛的事情吗?

    母亲当年是怎么生下她的呢?

    何月娘记得,小时候她顽皮,母亲就会骂她:“真是生来讨债的。”

    她一边替她缝补衣裳,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起生她的事。

    “我生你的时候可是个大冬天,你奶那个老货比绣房的锥子都刻薄,谁嫁到她手上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爹又是个没出息的,她大冬天的让我去外头挑水,屁都不敢放一声!偏你姥姥死得早,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娘家人是一个都指望不上……”

    何娘子咬牙切齿,“那老太婆是真敢赶我出家门,你说我怀着你,腊月在外头和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只好担着水桶出去,那天可真冷,你没经过,和下刀子一样,我身上那破袄子是你爹的,里头全是芦花——呵,老太婆对亲儿子也狠得紧,谁让你爹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小,中不溜呢?一点不心疼。”

    她看了眼瘦瘦小小的女儿,咬断手里的线,骂骂咧咧,“那个井盖又冷又冰,比冰砣子还扎手,我为了把它搬开,跌了一跤,当时就见了血。天黝黑,风像刀子扎我身上,我还以为要没命了,没想到你爹还算有良心,借了他大哥的棉袄出来找我,可他那么小一个,哪里搬得动我,我只好在井边把你生了。”

    说到这里,何娘子想了一会儿才道,“那天是十五还是十六,月亮亮堂堂的,天上一个,井里一个,我记得可清楚了。”

    那时,何月娘不懂母亲的心情,不满地嘟囔:“爹说了,是十四、十四!”

    她有点生气,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竟然会记错日子,可现在,她似乎理解了。

    在这样强烈的疼痛下,时间是那么漫长,一个时辰就好像是一天,一天好像是一年。太疼了,实在太疼了,每一刻的痛苦,都要靠莫大的意志力去坚持。

    这还怎么记得时辰呢?

    何月娘终于理解了母亲,因此也更加痛苦。

    她最需要娘的时候,娘亲不在,相反,母亲比她还要无助。

    “我一定要、要把孩子……生下来。”何月娘喃喃自语,突然又有了力气。

    鸾娘不会救母亲,能救母亲的人只有她。

    孩子,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只要孩子活着,就能向皇帝求情,让他饶恕何家。但若是没了孩子,陛下绝不会轻绕她,更会迁怒母亲,认定是她胡闹才害了皇嗣。

    “夫人,保孩子。”何月娘紧紧抓住身边的人,“求求你,保我的孩子,我没有关系……”

    她凄然地笑了,“我没有关系。”

    程丹若的心蓦地一沉。

    何月娘精神涣散,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况,她作为医生却太清楚了。

    凌晨发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七个小时,宫口开也有近半个时辰。孩子却被卡在了产道中,再不出来,可能就会硬生生憋死。

    但何月娘的力气已经见底了。

    “娘娘,别说傻话,用力。”她温和又严厉地催促,“不要胡思乱想,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再努力一下就好。”

    何月娘微垂眼睑,细眉还紧紧皱着,反应却已迟钝。

    她浅昏迷了。

    程丹若骤然变色:“拿产钳来!”:,,.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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