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人无再少年 赎人

    自那日听了刘伯叔的墙角之后,柳岸就动了心思。

    他原本是存了鱼死网破的想法,想着有朝一日查到凶手的身份之后,若是自己能力有限,干脆就同归于尽好了。

    可是,得知这世上还有一个刘璟之后,柳岸突然就改了主意。仇要报,恩也要报。尤其是他听说整个漓州城没有一个人敢去杨府悼唁的时候,那个愿意冒险葬了杨家全府的人,之于柳岸便成了一个英雄。

    怎么样才能既报仇又报恩呢?

    首先要离开寻欢楼,然后要想法子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柳岸思前想后,觉得最好的法子就是去刘璟身边。

    刘璟是征北军的少帅,跟着他混应该错不了。

    最重要的是,在柳岸心里,现在刘璟大概是他唯一愿意信任的人。

    怎么样才能到刘璟身边呢?

    那刘璟柳岸未曾见过,但他心里却认定对方是个正人君子,至少决计是不会来寻欢楼这种地方的,甚至有可能会反感这里,否则刘伯叔也不会说自己往后不能常来了。

    既然刘璟不会来就他,他就只能去就刘璟。

    柳岸不是个畏首畏尾的人,如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行起事来就更加的雷厉风行了。他在刘伯叔走后就去见了玉老板,言说自己“听墙脚”已经颇有资历,想要学一些别的。

    玉老板没见过被卖到这里还这么求知若渴的人,当即便觉得眼前这少年有些与众不同。

    柳岸本就生的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深得像是不见底的潭水,可同样一双眼睛,当他摆出那副无害的表情时,又浅得让人难以设防。再加上他身量还未长成,看起来纤细而柔弱,整个人像是个玉做的,让人一打量就忍不住有种想要把玩的冲动。

    “那你想学些什么?”玉老板带着笑意问道。

    柳岸脸色突然变红了,但仍旧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开口道:“玉竹公子服侍人的功夫好生厉害,少爷们都喜欢点他,我想……跟着玉竹公子学服侍人。”

    玉竹便是刘伯叔来寻欢楼最常点的小倌,长相自是没的说,服侍人的功夫也是拔尖的。玉老板虽然意外,却没做他想,当即点头道:“好,难得你这么上进,寻欢楼要的就是你这种公子。”

    柳岸一脸少年人特有的羞涩,低着头从玉老板房里走了出来。踏出房门的一刹那,他一脸的羞涩顿时便不见了,那双眼睛顿时从浅溪又变回了深潭。

    到了该离开寻欢楼的时候了!

    作为一同被买来的人,金路生沾了柳岸的光,提前结束了漫长的“听墙脚”生涯,和柳岸一起成了玉竹的小跟班。

    玉竹今年才十九岁,却已经是寻欢楼里的老人了,干这行的吃的是青春饭,好光景也就那么几年,年纪稍大便无人问津了。玉竹虽然堕入风尘,却是个热情的性子,为人十分直爽,对柳岸和金路生更是关照有加。

    柳岸十分好学,玉竹便也十分慷慨,恨不能将那些伺候男人的招数倾囊相授。只是有一点,柳岸时常有意无意的打听刘伯叔的事情,玉竹开始并未作他想,但打不住柳岸天天问。

    终于有一天,玉竹发觉柳岸有点不对劲了。

    “刘三少爷很久没来了吧?”柳岸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玉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对这个刘三少爷,这么感兴趣?”

    柳岸一怔,像是被人发觉了秘密一般,脸顿时红的像是快要烧着了。玉竹一见之下,心里便有了猜测,追问道:“你实话告诉哥哥,你对那个刘三少爷,不会存了什么心思吧?”

    柳岸咬着嘴唇没有说话,面色却由红转白,额头上冷汗都要出来了。一旁的金路生福至心灵,难得有了一回眼色出来打圆场道:“玉竹哥哥说笑了,柳岸都还硬不起来呢,怎么会对男人存什么心思。”

    金路生说罢戳了戳柳岸,示意他赶紧否认,没想到柳岸却咬着嘴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玉竹一见之下,哪里还能不明白,当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柳岸,你听哥哥一句,来了这种地方,就不要想着做个情种,不然最后毁得还是你自己。”玉竹道。

    柳岸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好半晌点了点头,道:“柳岸自知命该如此,不敢有非分之想,只盼将来能为刘少爷赴汤蹈火,两肋插刀,死而后已……”

    “得得得!”玉竹赶忙制止他:“什么死而后已,你当你是谁啊?”

    一旁的金路生也惊呆了,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哥们儿和自己一起听墙脚,不声不响的愣是对一个客人动了心思,这事儿可真是没地儿说理去。

    不过柳岸说的情真意切,虽然看起来荒唐,却又那么可信。

    当然可信,因为他口中的刘少爷是刘璟,不是刘伯叔。

    此事之后,柳岸再也没提过刘伯叔,却整日装作闷闷不乐。玉竹到底是个心善的,拿这俩少年都当了自己亲弟弟一般,看不得柳岸这么钻牛角尖,于是自己动了脑筋,想出了自认为十分万全的法子。

    “公子莫要为了我的事情操心,柳岸不敢有他想。”柳岸道。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你还有转机,就当哥哥做一回菩萨,帮你这一把。”玉竹语重心长的道:“不过你记住了,这一把之后,你会如何,全凭你自己。”

    柳岸闻言便猜到了玉竹的法子,心里不由又是感动又是内疚。相处时日虽然不算太久,但是柳岸知道玉竹是个心善之人,于是便想着利用对方,离开寻欢楼,而且去处一定要是刘府。

    只是,如此算计和利用玉竹,柳岸到底还是内疚的。于是他暗自下了决心,把为玉竹赎身列在了报家仇和报答刘璟之后,当成了第三个人生目标。

    不过玉竹话一出口,金路生却想岔了,开口道:“不行啊玉竹哥哥,柳岸才十三岁,他不能服侍男人。玉老板说了,年纪太小服侍人,会死的。”

    柳岸闻言心里的内疚更甚,他知道玉竹决计不是这么想的,但还是配合着金路生的话道:“我不怕,为了刘少爷,我什么都能做。”

    玉竹果然否认道:“想什么呢,哥哥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吗?刘伯叔的哥哥从北边战场回来了,在外头打仗的人脾气不好,最讨厌这些风尘之事,所以不许刘伯叔来这种地方。可他喜欢这一口,不来必然憋得难受,等他下次来的时候,我就劝他,把你赎回去。”

    “啊?”金路生先傻了:“这行得通吗?”

    “征北军元帅的儿子,赎个人还不简单?”玉竹道。

    柳岸这时开口了:“公子为何不让他赎你出去?”

    “对呀!他那么喜欢你。”金路生也纳闷。

    玉竹苦笑一声:“我已经落入风尘,进不去那样的高门大户,你却不同,京城之中人人都知道寻欢楼里的人,十四岁之前是不接客的,所以你还清清白白。”

    柳岸心里不由一痛,若说先前对于玉竹只是内疚,这会儿便有些心疼了。但事已至此,他还要把戏演下去,于是问道:“可是,万一刘少爷不喜欢我呢?”

    玉竹笑了笑,道:“不会的,整个寻欢楼他若是想找人赎回家,除了你就是路生,不会有别人超了你俩去。”

    “啊!我不和柳岸争,让他去。”金路生十分真诚的谦让道。

    “你俩一起去,岂不是更好,免得柳岸走了,连个陪你说话的人都没有。”玉竹道。

    柳岸一颗心终于落了地,知道此事算是成了一半,不过金路生是个意外,他原本想着将来有了机会,来把两人一起赎了,如今看来玉竹却帮他省了一步。

    万事俱备,只欠刘伯叔。

    刘伯叔没让人久等,几日之后就来了。

    那晚,柳岸和金路生又去听了最后一次墙角,柳岸心里知道,玉竹逼他俩这么做,是让他们记住今日的情谊,也是勉励他们好好把握将来,莫要步了自己的后尘。

    墙那边,玉竹不断呻吟,千般讨好着伏在身上的刘伯叔,墙这边,柳岸跪在地上,抿着双唇,搁在膝上的双拳握得几乎没有了血色。

    杨家被灭的那一晚,柳岸觉得此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什么人和他有这种让人安心的联系了,可后来他知道了刘璟的名字,再后来又有了玉竹……

    旁边的金路生伸手覆在了柳岸的拳头上,温热的手掌毫不吝啬的传递着暖意,他不敢出声说话,只是安抚性的蹭了蹭柳岸的手背,像是一个瞬间长大了许多的哥哥。

    ……还有金路生,这个比他只大了一个多月的少年,竟陪着他挺过了这段最难捱的日子。柳岸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承受了世上最大的不幸,却又得到了最大的幸运。

    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京城地处江南,轻易不会下雪,只是冬日的萧瑟之感却十分浓重。柳岸大概是知道快要离开寻欢楼了,心里竟有些莫名的不舍,这里虽说是风月之地,可到底是他家破之后第一个正式落脚的地方,而且大概也是应了那句“红尘中多性情中人”,他在此地竟也没有受过什么苛待。

    几天后,刘伯叔见了柳岸和金路生的面。

    当日傍晚,刘伯叔便带了银子来赎了二人。

    玉竹劝说刘伯叔的时候,言及这俩孩子都是刚来不久的,没经过事,赎回去可以慢慢按照自己的喜好调教。而后又说,带一个回去惹人猜疑,带两个就说是买了一对小厮,对外也好糊弄。

    玉竹说的滴水不漏,刘伯叔连拒绝的想法都没起过。

    两人离开的时候,玉竹没有出来送。玉老板盯着柳岸看了半晌,想起少年曾经一闪而过的幽深的眼神,顿时露出了些许笑意。但他到底也没说什么,做生意看的就是钱,人走人留他不愿太过计较。

    况且,柳岸这样的人,留在这里的确是可惜了!

    当夜,柳岸和金路生便进了元帅府。

    刘伯叔不敢太猴急,暂时把人安排在了自己院落的偏房内。

    两个少年当夜都睡不着,一同躺在榻上望着头顶的黑暗。

    柳岸一时失神,不由想起了杨府,当即不知不觉鼻子就酸了。

    “柳岸,你高兴吗?离刘少爷这么近。”金路生问道。

    “高兴啊,终于离开寻欢楼了。”柳岸说道。

    金路生翻了个身,趴在榻上,又问:“我还没问过你,喜欢刘少爷什么?难道就喜欢他会折腾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玉竹哥哥叫的舒坦,那都是为了讨好人装的。”

    柳岸想起玉竹,心里又有些怅然,连金路生的话都忘了反驳。

    “好吧,我不问了,你喜欢就好。”金路生无奈的道。

    柳岸这会儿回过神来了,认真的道:“我可不是想和他那个……你莫要往那上头想!”

    “啊?我以为你只想爬他的床呢!”金路生道。

    “我真没想过爬他的床,那也太唐突他了。”柳岸道。

    刘璟,那是他的恩人,是为他埋葬了全家九十六口人的恩人,也是埋葬了他过去的十三年人生的人。如果没有刘璟,柳岸将背着未曾埋葬的九十六口人,不知道背到何年何月。

    他就是为对方死,也没有什么不能的,可他更想为对方活着!

    不过在此之前,他先得想想如何对付刘伯叔!

    毕竟,刘伯叔买了他们来是要伺候自己的,若是刘伯叔提出这种要求,俩人怕是很难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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