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199.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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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年不遇的倒春寒来袭,往日寒冬都很少结冰的地面, 眼下结了薄薄一层冰, 胆子大的年轻人没准还觉得好玩,赶着车一路冲过缓坡, 年轻大的人却是不敢。

    一辆四轮高额, 车角挂着福结,车前帘下盖着一层木质车门的马车停下, 车帘掀起, 车门打开, 一位四十多岁,梳着圆髻, 周身爽利的妈妈下了车。

    下了车, 她也没走,回身把手伸进车内,扶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夫人下了车。

    老夫人鬓角斑白,脸色有些不好, 但衣衫头面十分整齐,周身富贵, 脊背挺直,眉眼里透着坚毅。

    她看了眼前面的路,拍了拍身边妈妈的手,笑道:“只这一点冰, 就把你吓着了?我瞧着倒还好。”

    “倒不是怕这点子冰, 老夫人当年什么路没走过?这有什么可怕, 就是闷在车里太久,腿脚不活动,总是不好,奴婢呀,是想累您一累,让您下车走一走!”

    妈妈笑眯眯说着话,指着义庄:“那边避风,路也缓,咱们就往那儿溜达着下坡?奴婢叫赶车的小子在前头等您,您走够了,咱们再上车赶路!”

    老夫人体贴伺候了她几十年忠仆的良苦用心,笑着看了她一眼,应了:“那我就走走?”

    “走!”

    这位妈妈扶着老夫人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趣话,逗老夫人开心,直到——

    义庄传来了清晰的说话声。

    两个女人,一年轻一年长,似在吵架。

    背后听人说话不大好,但路已经走到这份上,往回走还要上坡,这位妈妈全当听不到,继续扶着老夫人往前,只是不再说话,动作也放轻了。

    老夫人笑着看了她一眼,也没责备,二人静静往前走。

    ……

    宋采唐掀开覆尸布,底下尸身就露了出来。

    灰败的脸,泛青的唇,奇怪的表情,恶心的味道……一股脑砸来,砸的吴大夫人头晕。

    “你有话好好话,同死人计较什么!”

    她以为宋采唐急了,要破坏尸体。

    宋采唐微笑:“吴大夫人不是要证据?”

    吴大夫人:“这算什么证据!”

    “吴大夫不懂,我便教教你!”

    “这具死者,女,年二十上下,皮肤细腻,眉秀姿丰,手指有茧,头顶发下亦有茧,胳膊,肩背有数细小针孔,手肘内侧,腿脚内侧,有多处淤痕,舌未抵齿,内硬,喉间指探可察异物,乃是细长针状,其唇乌青,指甲绀蓝——”

    宋采唐眉英目湛,翻动尸身,一样一样讲说特征,看问吴大夫人:“吴大夫人,您见多识广,可否告诉我,什么样的年轻女子,皮肤细腻,眉秀姿丰,哪哪都好好的,瞧着过的是好日子,偏头顶有茧,指尖有茧?”

    不用吴大夫人回答,银杏摸摸自己的手指,想想头上硬茧,就知道,这死者,肯定和她一样,是丫鬟。

    头顶的茧,是常年顶盆训练规矩留下的,手指,则是做针线活计留下的。

    “辛苦训练,守规矩,努力做活,却不为主母所喜,一不高兴,那些针,就扎到了自己身上……”宋采唐微微阖眸,“扎针还不算,惹到了拿有身契的主母,不管怎么哀求,被架着吞针,也得吞,哪怕这针有毒,可致死——”

    “此女分明是奴身,被主母磋磨而死,吴大夫人这义庄记录——”

    宋采唐绕到尸台脚下:“说她是乞丐,饿晕了头,到富户家抢东西吃,不小心噎死了。”

    她清凌凌的眼直直看向吴大夫人:“噎死——吴大夫还真是有创意!”

    吴大夫人倒抽一口气。

    这些事……分明是机密,这宋采唐如何像亲眼看到了似的,说的与事实一般无二,连被架住吞针的细节都有?

    宋采唐却没停,揭开另一张覆尸布。

    “还是个女子,相似的体态特征,将将十四五岁,花一样的年纪,却背上鞭痕交错,嘴角烂,咽部粘膜出血红肿,齿间有腐蚀印迹,全身深青淤痕无数,乳间,大腿根尤为量多,下体有反复形成的撕裂伤,俱在下侧,亵裤间有残留精斑——”

    宋采唐目光清冷:“夫人你嫁了人,经验丰富,可否同我说一说,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吴大夫人自然是知道这伤怎么来的,但怎么能说出口!

    她气的发抖:“你——你这女子,还未出阁,要不要脸!”

    “怕是有人比我更不要脸!”

    宋采唐眼睛微眯:“强迫性性|交,不只一次,哪怕不愿意,哪怕挣扎,哪怕恶心的吐过多少回,都改变不了命运,直至她死——我看看,哦,吴大夫人这次仍然很有创意,你说她是冻死的,身份还是乞丐。”

    “如此秀丽的乞丐……光着身子冻死在大街上么!”

    吴大夫人浑身一震,直直退后了两步。

    不,不可能,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一个闺阁女子,怎么知道……知道这些!

    “还有这个!这个!”

    宋采唐接连掀了两张覆尸布,露出两个壮年男性尸身。

    “壮年,手脚宽大,虎口有茧,发间混有草根,衣上残留马味,嘴角干裂,腹肉贴骨,膝盖积水——一个驭马的车夫,大冬天连跪数日,累其病重,不给食水,不给炭盆,生生折辱而死,吴大夫人说——嗯,这也是个乞丐,冻死了。”

    “这个更离谱,后背,臀部及大腿伤处这么多,这么重,明显重板所至,打的骨头都断了,血液流干,吴大夫说他是山间意外失足,摔死的?”

    宋采唐看着吴大夫人:“夫人这般厉害,不如找个人去山间演示一下,怎么失足摔,只将臀部大腿摔的粉碎,别的地方一丝儿碰不着,连草刮一下都不会有的,让我宋采唐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吴大夫人连退数步,看着宋采唐的目光带着恐惧,带着颤抖,就像见了鬼。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一个是听说的,两个是听说的,个个都说的这么准,仿佛亲眼看到事实经过一般,怎么可能!

    莫说这几个都不是一家人,出了事主人家中且好好捂着呢,怎么可能随便往外传,这宋采唐醒来也只不过一日而已,一日时间,够干什么?买通人?打听事?谁会信她,谁会愿意同她说!

    难道真是进了阎王殿一遭,得了什么指点?

    “一个一个,都是乞丐,无家无室,无处可归——什么时候,这楚州栾泽,乞丐这么多了?”

    “做了恶,以为捂着遮着,偷着摸着,哪哪打点好,秘密就被藏住了,不会再有外人知晓?”

    宋采唐冷笑一声,纤纤手指连点数个停尸台,“吴大夫人说我胡乱编造,没有证据,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证据!”

    “雁过留声,水过留痕,世间恶事,但凡做过,必有痕迹,尸体不会说话,但活人会!”

    “我会!”

    天日晴朗,灿金阳光透过窗槅,照进常年阴冷的义庄,照着宋采唐的侧脸。

    一半脸在灿烂阳光中,一半脸隐在暗色阴影下,她的皮肤泛着淡淡玉光,眸子黑白分明,清澈通透,似能映出世间所有恶事。

    房间陡然安静,落针可闻,没一个人敢说话。

    宋采唐挽起袖子,弯身将尸体身上衣服整理好,再把覆尸体布,一块一块,缓缓盖了回去。

    她的动作谈不上特别温柔,也说不上小心翼翼,可她做的每一件事,透着尊重,透着和谐,仿佛做了千百遍,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多人看着,宋采唐全没半点紧张,每个动作都做的轻松自在,行云流水。

    一切做完,她走到水盆边,细细净了手。

    最后,她回到吴大夫人身前,曲指敲了敲桌面,露齿一笑:“夫人现在能同我好好谈谈,令公子的亲事了么?”

    吴大夫人看着站在她身前的宋采唐。

    吞了口口水。

    一个瘦的连胸都看不到的少女而已,为何让她觉得高大无比,连看一眼都不大敢了?

    宋采唐有些意外,她解剖验尸过程很顺利,结束的一点都不晚,回来吃饭时间刚刚好。她自己就是,慢悠悠把饭吃了,慢悠悠出去散步消食,走完一大圈回来,时间已经过去非常久,这俩人怎么才吃饭?

    回话的是温元思身边的大丫鬟,叫榴红,人如其名,貌如五月榴花,非常漂亮,就是现在脸非常红……

    “公子和张大人心系公务,姑娘剖尸结束后,他们并没有休息,立刻去寻案件相关人员说话了……”

    说话声音有点不对,眼神还有些闪躲。

    宋采唐心下一转,明白了。

    恐怕不只是心系公务,还有现场难看尸体解剖的副作用。

    从未参与过解剖工作的人,突然现场围观……不管视觉效果,还是味道,都很难承受的住。看完解剖就吃饭,也只有她这样的老手了。

    张府尹当时还吐了,一时半会儿哪能有胃口?

    宋采唐对二人有些同情:“饭菜里可准备了荤食?”

    榴红摇了摇头:“本是有的,但婢子听闻前边动静,自作主张换成了寺里的菜斋。”

    “好姑娘,做的对。”

    榴红意识到被看透了,低头笑了下,没再替自家主子遮掩:“两位大人胃口还是不太好,婢子瞧着不大能吃的下去……婢子这就为姑娘去通传?”

    “不用,”宋采唐摆摆手,微笑道,“还是让他们多少吃点,我先不打扰,去旁边坐等吧。”

    “多谢姑娘体恤,”榴红福身行了个礼,将她引至一旁偏厅,“姑娘稍坐,婢子去泡茶来。”

    结果并没有等多久,一刻钟后,温元思和张府尹就来到了偏厅。

    “这么快?”

    宋采唐眨眨眼,看看温元思,又看看张府尹,怀疑这两人没吃饱。

    温元思叹了口气。

    张府尹面色也不大好,摆了摆手:“正事要紧,饭食少一两顿又不会死,有什么关系?”

    端是一派大义凛然。

    “宋姑娘此来,可是有事相商?”

    宋采唐也不戳破,微笑着将布条拿了出来:“方才我去北面山中散步,看到了这个。”

    “北边?”

    张府尹低吼一声,下意识看向温元思,二人对视,眉凝目沉,神色非常古怪。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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