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3.第三章

    穿过阴森黑暗的长廊,尽头处推开宽大的门,大金鹏王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材并不高大,整个人被长久的岁月摧残打磨,每条褶皱里都填满风霜,眼神却还发着亮光,昭示着不曾消失的尊严。

    见等待的人终于到了,大金鹏王忽然道:“年轻人,你过来。”

    屋子里的光线也很暗,大金鹏王的眼睛却好似不受影响,一刻不离紧盯着走上前的人,厉声道:“你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本就不是自己情愿来的,任谁被迫请来又被人厉声问话都不会好受,淡谈道:“是陆小凤,不是上官丹凤。”

    大金鹏王突然大笑,道:“好,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看来我们并没有找错人。”好像他眼光毒辣到仅凭一眼就断定此人是凡夫俗子亦或英雄好汉。

    陆小凤不想对此多做评论,他甚至有些懒得说话。

    大金鹏王道:“你找花满楼?”

    陆小凤终于来了点精神,点点头。

    大金鹏王道:“他很好,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随时都可以见到他。”

    陆小凤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从沉闷压抑的大殿中出来,曲径深处,繁花簇簇。他此次要找的人立在花间,垂首轻嗅,嘴角含笑,仿若身在花叶组成的世界,香气扑鼻,沁人心脾。人间一切美好尽在此间,令人心向往之,看到此人是他这次不情愿的旅行中最情愿的事。

    陆小凤放下心中反复琢磨的三个名字,脸上的笑容真挚灿烂:“所谓撷叶一片者,是裂美人之裳也;掐花一痕者,是挠美人之肤也;拗花一枝者,是折美人之肱也,那么,花兄,你这嗅花一香者,莫不是在嗅美人的香气?”

    花满楼转身面向来人:“陆小凤,你真不是个君子。”

    陆小凤大笑:“君子发乎情止乎礼,可不好当,幸而我不是君子。可惜,今日有位君子却上了女人的当。”

    花满楼淡淡笑道:“我没上当,我是自愿来的。”

    陆小凤惊讶道:“为什么?”

    花满楼继续笑道:“或许是日子太平凡,找两件危险的事做做。”

    陆小凤沉下脸色,冷冷说道:“或许你只是被某个很会说谎的漂亮女人骗了。”

    花满楼轻声道:“也许。”

    陆小凤道:“也许她骗的就是你这种君子,不安好心。”

    花满楼略微疑惑:“陆小凤,这些话竟能从你口中说出来?”

    花满楼继续道:“一个开朗美丽的女孩子,既然有所求,若能帮忙自是人之常情。”

    陆小凤开口道:“仅是人之常情,并无他想?”

    花满楼脸色微红:“陆小凤,切勿乱言,连累女儿家清誉。”

    陆小凤叹口气,心底竟有放松之感,也不知为了什么。

    夜,陆小凤尚未回房。倚在花满楼房间的榻上,翻来覆去想那三个人的名字。

    天下武功真正能达到颠峻的,他知道的不过五六个人。少林方丈大悲禅师,武当长老木道人,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叶孤城,‘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霍休,独孤鹤,或许还能算上个渌水?

    花满楼挑挑灯烛,问道:“怎么了?”

    陆小凤道:“这次看来要去趟万梅山庄。”

    花满楼道:“西门吹雪?”

    陆小凤叹口气道:“非他不可。不过我在想另一件事。”他厉害的朋友不少,可能请人出山又不想付出及惨痛的的代价,他自觉想到西门吹雪。

    花满楼道:“何事?”

    陆小凤道:“渌水前几日与我见了一面,给了我一个条子,倒是没弄明白什么意思?”

    花满楼笑道:“他回来了?你何不找他帮吗?”

    陆小凤干笑两声,一点都不想回忆上次求渌水的黑暗历史。

    陆小凤撇撇嘴:“是啊,天下又不太平了。”

    花满楼满心欢喜,道:“回来就好。”

    陆小凤撇撇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渌水,每次碰到他总要倒大霉,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已经四年未见的老朋友,这次的相见,还是让他在汗毛竖起来的同时有那么一丁点的愉悦,看着开心的花满楼,这一丁点愉悦又多了一些。

    他将手中纸条递给花满楼,纸条中字的纹路凹陷,显然早就预料到陆小凤会给花满楼‘看’。

    花满楼疑惑道:“次韵茂洪觅蜡梅?”

    陆小凤道:“可是发现什么?”

    花满楼略微思索,道:“好像是宋代张镃的一首诗。只是有些奇怪。”

    陆小凤反反复复看,没看出什么奇怪之处。最奇怪的就是渌水开始摆弄诗文?

    花满楼继续说道:“世路嵚崯费折枝,退耕非我更其谁。假花似真伤心咏,只诵涪翁旧日诗。”

    陆小凤道:“有何奇怪之处?”

    花满楼指着第三句说道:“若我记得没错,原诗第三句并不是如此写的。”

    陆小凤皱眉道:“原诗怎么写的?”

    花满楼道:“真花似假无心咏。”

    搞不懂什么假花真花的,陆小凤打个哈欠,他本不累,现在却不想直着身子,于是翻身上榻,迎着月光,道:“算了,指不定渌水又玩什么把戏,我带了好酒,莫辜负了良辰美景。”

    花满楼轻笑道:“陆小凤,你总是有法子让自己更舒服。”

    陆小凤摇着脑袋:“你要庆幸有我这个朋友,因为我不但有法子让自己舒服,更有法子让好朋友也舒服。”

    ………………

    另一边,渌水一行人三日中一边打发一波波明察暗探的杀手一边慢悠悠前往山西关中,去谈一桩大生意,可惜,天不遂人愿,途径榴花村时,却被一件出乎意料的事绊住。

    渌水一手托着小碟,一手捏着油酥糕点,靠锦缎背垫,好不惬意。随手递给叶孤城点心,对方轻瞄一眼糕点油乎乎的样子,毫不犹豫拒绝,渌水努努嘴,心道,洁癖挑食都是病,这个真得治。

    为自己默哀三秒,要知道倒追一个有洁癖的男人对于他这个懒癌晚期患者是多么无力的事,爱就是如此伟大。

    “少沾荤腥油腻。”叶孤城直接无视渌水的丁点花花肠子,将那盘糕点移至一旁,唤秋意将东西撤了下去。

    渌水眼巴巴瞅点心被撤走,嘴唇被咬的艳红,可怜兮兮道“阿城,做人呢要难得糊涂。”

    叶孤城道“哦?”

    渌水心中默默斥责叶孤城冷酷又哀怨的瞅了瞅留在手指上的残渣,刚要舔一舔,又听到叶孤城道:“下去净手,若有下次,传信回白云城”

    别,要是传信回白云城,想到君益谦温柔的笑脸,渌水抖了抖身子。

    风和日丽,一路皆为欣欣向荣之景。

    突然马车停住,渌水掀开帘子,道:“怎么了?”

    暗小八回道:“好似是强盗。”

    渌水一听整个人精神大振,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终于在这个世界遇到了传说中的强盗,要知道,穿越过来,若不遇到个把强盗都不好意思说你是穿越的,只见他的一双眸子发亮,兴致勃勃,回头朝叶孤城眨了眨眼睛。

    叶孤城没有理会,他从来不做无用功,尤其是对已研究渌水奇奇怪怪脑回路更是毫无兴趣。

    渌水跃跃欲试,道:“等着,老子来了。”

    叶孤城冷哼一声,道:“你是谁老子。”

    渌水本来全身都是干劲,可叶孤城的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心里暗道,一时得意忘形,完了。回头讨好一笑,那张漂亮的脸上像开出一朵花,若是别人,见一个美人对着自己如此讨好的笑,不论犯了怎样的错都不自觉会宽恕一二。但叶孤城不是别人,所以他只是冷冷看着渌水。

    因为他深知渌水的臭毛病多的数不过来,睡前不沐浴,生病不喝药,好吃懒惰,欺软怕硬,惹是生非,偏偏又总是在他眼前转悠,叶孤城怕自己那天忍不住一剑将人戳个对穿,为了防止流血事件,渌水的毛病最好都改了。

    渌水干笑两声,道:“什么老子,就我这身边能做谁老子,阿城想必是听错了,哈哈。”说完也不给叶孤城回话的机会,嗖的跳出了马车。

    对面的人有三个健硕大汉和一个小瘦子,渌水来回扫了几眼,道:“敢问几位是劫财还是劫色?”

    本来几人见一华贵马车,想着劫富济贫,但车帘掀起,一个红衣美人走了出啦,几个大汉双眼发直,不觉咽了咽口水,这几年不管他们,连山里的弟兄也没几个见到过女人的,更何况还是个绝世美人,人一愣,话就说出口,道:“这位小姑娘,劫色,当然劫色。”

    暗小七没忍住噗的笑了一声,抬眼便对上渌水似笑非笑的眸子,他后背一紧,全身汗毛直立起来,努力把自己的身子缩到暗小八身后的影子里。

    渌水心里到没多少恼怒,因为特别原因,他的身体还是少年模样,正处在雌雄难辨的年纪,若静静站着不动,想必被陌生人认作女子也不稀奇,只是,他若一动,情况就不一样了。

    只见渌水眼角一挑,嘴边是似有似无的寒意,说话的大汉只觉两腿之间吹过一阵冷风,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简直要震破天际,渌水嫌他太吵,撕了对方身上一块布料塞进他口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瘦子如何不知此次大概是踢到了铁板,忙赔礼道:“这位小公子多有得罪,实在对不起,可我们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若非被逼无奈,谁会做强盗。况且我们从来只劫不义之财和贪利的商人,平常好人家我们都是问过身份就放行的,山里众多人口,只靠我们艰难度日,今日我这位兄弟第一次随我们出来,实在是多有冒犯。”

    渌水将瘦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倒是个聪明人,强来不行改怀柔,审时度势的能力做个强盗到时可惜了,但他说的话应该不假。渌水顿时失了兴致,本以为是场锄奸除恶的英雄武打戏转眼变成苦情戏,渌水摆摆手上了马车。

    中间的插曲没有半分影响,马车继续前行,渌水因为上午发生的事安分了不少,他背抵着马车侧壁,抬手拉开车帘,夕阳的光线暖暖洒进车内:“真是个好天气啊,这是到哪了?”

    秋意道:“我刚刚问过了,前面是榴花村,靠山临湖的一个小村子。”

    渌水转头看向叶孤城,道:“村庄啊~难道要借住农家?”

    叶孤城看了渌水一眼,只是点头并未言语,开始闭目养神。

    其实叶孤城本身就是个宅男,单独一个人自矜自律的过完一辈子对他而言毫无难处。要不是不得已,又实在受不了渌水的聒噪,他宁愿在白云城待着。

    榴花村,依山傍水,算是中等规模的村落,房屋并不密集,全村人靠狩猎打渔为生。渌水选了家房屋较大,主人家人口较少的农家,派暗小八前去叩门。不一会儿,门被拉开,一张满是黑白胡子的大汉探出头来,见门前一个体格健壮木着脸的男人,二话不说,‘啪’门被重重关上。

    刚听到门被关上,渌水就知道自己失策了,哪能让一张木头脸的暗卫去敲门,正常一点的人家都不会让你进去。

    渌水将暗小八叫回来,换秋意去。

    不一会儿,主人家打开门,见一辆华美的马车停在自家面前,以为是哪来的大官,有本能的敬畏。

    渌水婉拒了主人家烧饭杀鱼的招待,与叶孤城一同进屋,暗小八整理行装,秋意借了主人家厨房,准备晚饭。

    房间虽小,但打扫的很干净,窗户开着,夕阳的光很容易洒满屋子,薄薄的棉被整齐叠放在床尾,看得出主人一家勤劳安逸、生活和美。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但是,太顺利了。

    渌水坐在桌旁,对着叶孤城站在窗边的身影轻声道:“真奇怪。”

    叶孤城淡淡道:“是奇怪。”

    原本一路被追杀,好像突然在某个时间所有杀手和绊子突然消失了,毫无征兆。

    渌水嘴角轻扬:“是老狐狸开窍了还是这地方是个能避灾的宝地?”

    叶孤城道:“不是。”

    他们都知道,霍休这种人,心狠,精明有贪婪,虽精明,抵不过欲望的驱使,指望他开窍,还不如指望夏季能飘雪,冬季可乘凉。

    叶孤城不想沾染到别的麻烦,说道:“不必理会。”

    渌水却不罢休,突然道:“这个村也奇怪。”

    叶孤城很是只得顺着渌水的话问下去,便道:“何怪之有?”很是敷衍。

    渌水道:“这种小山村与集镇不同,多数人家都会用栅栏围出一个院子,院子后方即是屋舍,屋舍像镇上院落的普通内宅,门不会很大,也几乎不会落锁。”

    叶孤城虽对低层社会少有接触,并不妨碍他对渌水话语的理解。

    村内少有院落,即便有,也是用高墙围起,门为铁门,显然不符合一个农家的用度花费。是什么迫使村中筑起围墙,换上铁门?

    脚步声渐渐靠近,秋意立在门外,唤道:“城主,公子,可要在屋内用餐?”

    渌水应道:“进来。”

    布菜之际,渌水问道:“这么快,想必女主人帮了不少忙?”

    秋意道:“未曾见过女主人,不过,倒是看到主人家的孩童,六七岁的模样,可爱的紧。”

    渌水道:“小孩?”

    秋意道:“对啊,只不过……”

    渌水道:“只不过…那个小孩身边跟的不是母亲对吧?”

    秋意惊讶道:“对,因为一般都是母亲看护,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渌水安抚笑道:“不要管了。今夜,你跟小八去村里转一圈,无论看到听到什么,都当不知道。”

    房门被轻轻拉上,屋内两人对视一眼。

    叶孤城明白渌水的意思,冷声道:“这是第五个。”

    渌水道:“你说上午的强盗会不会也与此事有关?”

    叶孤城道:“你说呢。”

    渌水明白叶孤城的意思,趴在桌沿边,歪着头,道:“明明可以好好过日子,偏要得要人命的黑心病。”

    叶孤城道:“得治。”

    渌水笑出声,道:“怎么治?”

    叶孤城道:“吃药。”

    渌水道:“也得看那人愿不愿意吃。”

    叶孤城冷哼一声,道:“必须吃。”

    渌水认真看着叶孤城,觉得那声冷哼很是可爱,意味深长道:“我会让他吃药,若这里真与万大丞相有关,这药他不吃也得吃。”

    月上中天,渌水未眠,躺在屋顶,一个星星都没有,他想起君益谦哼唱的古歌,苍凉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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