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13.第十三章

    白驹过隙,郁郁葱葱百花争艳的夏景被略带悲凉的黄色枯叶覆盖,秋天悄然而至。

    大部分人明明不久前还乘凉庭院,看月如水,看花似火,看流萤翩飞,看荷塘边娇羞的姑娘。转眼间,薄纱换厚衫,枫叶红,岁岁枯荣。

    赶往京城的路途不再安静,自沙曼来后,渌水身边仿佛养了只叽叽喳喳不停歇的小鸟。秋意反而显得多愁善感,她不止一次看到表面对沙曼不假辞色的渌水眼睛时时随着沙曼移动,眼眸深处,淡淡而真实的笑意。

    那个姑娘活泼好动,像七月天大大的太阳,但秋意却生不起一丝喜爱之意,那种笑容,是被人保护,未受过风雨摧残的笑颜,离他们太过遥远。

    沙曼看够风景,终于把攥在手中的帘边放下,渌水一直在看不知哪门子的书,她是丝毫兴趣也没有,太无聊,忍不住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到京城?”

    渌水翻着手中书页,淡淡道:“大约十日。”

    沙曼瞪大眼睛,满脸怀疑,道:“怎么可能,我从京城逃到这也只不过花了六天,我们还有马车。”

    渌水动动略显僵硬的脖颈,道:“我是说凭你的脚力,若不动用轻功,大约不止十日。”

    沙曼道:“脚力?我又不走去。”

    渌水将手中书本放到一边,眯眯眼,道:“你若是坐不住,嫌无聊,我总要找点事给你做,走去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沙曼脊背发凉,快速回道:“别,你不是在京城有事忙吗?耽误你多不好意思。”

    渌水温和说道:“沙曼,别误会,是你走去,干我何事。”

    你简直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当然,沙曼只能在内心吐槽,面上挂上一副讨好的笑容,道:“别这样,我不烦你还不行吗,哈哈。”

    渌水喝口凉水,靠着软垫躺下,意味不明“呵呵”两声。

    “……”沙曼鸡皮疙瘩从头到脚起了一遍,抑制住想要跳车的冲动。默默流泪,离开了变态,遇上了一个一点也不友好的老乡,也不知那个更悲惨些。

    路上,沙曼果然不敢再烦渌水,只是偶尔探出头,盯着骑白马的秋意姑娘一路。

    明明渌水才是男人,偏偏舒服坐在马车里,让一个娇滴滴姑娘顶着大太阳骑马,万恶的特权阶级。

    双眼轻合,身体虽马车行进的频率左右轻晃,渌水躺着,却没有睡去,他们这种在刀尖上行走的人,原本就很难在陌生的环境入睡,更何况还有个不怎么熟悉的人。

    对于沙曼的到来,渌水本能感到排斥却又忍不住靠近。因为,在沙曼身上,他才能觉得,自己是条鲜活的生命,他的生命也有过平平淡淡,没心没肺的幸福时光,像个白痴。

    世间,没有比不知世事的白痴更幸福的家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做错事有别人担着,走错路有别人将你拉回。命运似乎可以给你数不清的机会,让你在本来就不坎坷的旅途上小心翼翼纠正着渺小的错误。

    三日后,京城,梅园。

    休整一夜,沙曼拉着秋意整个上午东转转西转转,一刻未停过,渌水不知道这个女人哪来这么多精力。

    像是转累了,沙曼猛然想起渌水,便问问道:“渌水呢?”

    秋意扶着梅枝,道:“公子在会客。”

    沙曼来了精神,道:“谁来了,该不会是叶孤城。”

    沙曼似乎对叶孤城存在无限执着,来京一路便不停打听,秋意无奈道:“不是城主。”

    没想到,不过半日,渌水协同神秘的客人出现在沙曼面前。

    秋风穿廊而过,吹起来人一缕乌发,一绿衣女子言笑晏晏,眉目如画,带着夏日清清淡淡的荷香,神情温婉,一双含情美目不曾离开渌水半刻。

    两人并未看到树丛间的沙曼,直到少女清脆的声音引起两人注意。

    “你要去哪?”沙曼冲出树林,开口就问。又意识到自己好像管得有点多,掰着手指,满脸通红,可她太想出去,又不愿离开自己的生命保障。

    渌水轻声道:“要一起吗?”

    沙曼道:“可以吗?”

    渌水笑道:“那是个谁都能去的好地方。”

    得到肯定回答,沙曼转向绿衣女子,甜甜一笑,道:“我是沙曼,你叫什么名字?”

    绿萝柔声道:“沙曼姑娘可唤我绿萝。”

    沙曼腼腆一笑,目光却怎么也离不开这个绿衣姑娘。世间怎么会有这般温柔美丽的人存在,哪怕自己是个女人,仅仅凭对方一句回应,心便开始砰砰直跳。

    渌水身边不曾有女子停留过,绿萝十日前便知道他身边多了一个女子。望着沙曼的直愣愣的大眼睛,是天真无邪的轮廓。却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喜爱之情,渌水对这个莫名出现的女子太过特别,她害怕,渌水一旦选择跟沙曼走在阳光下,就不愿再回到他们曾经一起待过的永不天晴的世界。太多人已经离去,若是渌水也离开,该如何是好。

    另一边,她又有些欣慰,为什么那么多重担压在渌水身上,他本来也可以无忧无虑的笑,随便的说话,做喜欢的事。

    沙曼想了很多好地方,可真中站在所谓‘好地方’的门前,任她多么富有想象力,都无法相信,着半扇门几乎烂掉,里面不用踏进就知尘土积了至少五六层。

    渌水立在门头,喊道:“来客啦!”

    只听‘咣’,声音的震动让烂掉的半边们彻底报废,沙曼后退一步,一副宁死不进的样子。

    渌水也不勉强,瞄了她一眼,道:“绿萝,带她去转转吧。对了,将这封信转给莫绥阳。”说完,头也不回,进入尘土飞扬的‘好地方’。

    …………………………

    一个月后,京城,夜。

    两个褐衣身影在街中穿行,不顾周围的喧闹和有心姑娘的浓情蜜意,径自向前奔走,而这繁华尽头,一幢四角高楼映入眼帘。虽夜已深,楼却灯火通明,飞檐红瓦,铜尊兽头坐落在楼角,左侧古朴厚重的大牌石匾斜插楼前,细看来竟入地数尺,金灿灿的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地镶在上面:红尘深处。

    红尘深处,恍如一梦,纸醉金迷,人陷其中。

    “大哥,是这里吧。”绿衣青年紧皱眉头,道“我倒要看看,这里是不是真那么神。”说完冲进了楼,身后另一个绿衣人叹了口气便也跟着进去。

    浅粉色衫子,头梳两髻,天真可爱的女孩迎了上来,微微福身,声音清脆,如同三里亭外树梢停留的黄鹂,轻声道:“二位公子,可有何吩咐?”

    绿衣青年道:“来这还能做什么。”

    粉衣女孩道:“奴家小桃,公子来这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绿衣青年轻哼,眼神透着不屑:“我想杀人,也可杀人?”

    小桃笑道:“主随客便,在第一层,公子想杀人,就杀。大家不会碍着公子,也请公子不要碍着旁人便好。只是若往上走,就不要拔剑了,会惊了贵人。”

    较为年长的青年向小桃抱拳一拜,朗声道:“姑娘,舍弟不懂规矩,多有冒犯。我兄弟俩来此,不过想要点消息。”

    小桃眨眨眼,俏皮道:“要消息,请到四楼,等会儿有专门人带你们过去,若有别的吩咐,可唤我。”欠欠身,离去。

    “大哥,你不觉得这里好生奇怪。”徐武环顾四周,热闹非凡,大厅最前面是四根荧光琉璃柱,细看之下,每根柱顶有不同兽首探出,纹路环绕,古朴大气。四柱之前立着一个巨型的屏风,白玉屏骨,丝绢平面,一尘不染,如白雪漆过,繁花锦簇其下,又添一抹生气。

    徐武打量着屏风,疑惑道:“不是说有什么秘籍吗?我怎么没看着?”

    徐文答道:“不要乱看。”

    “请问是二位要去四楼?”说话的是楼内的侍者。

    徐武不顾哥哥警告,问道:“当然。我问一下,这不是有什么武林秘籍吗,在哪?”

    侍者答道:“客人有所不知,红尘深处有四榜,除了武林榜,其余三榜才会挂武林秘籍,不过大多也只是一些残本,供武林豪杰参详,若无新的秘籍时,榜上便会写些江湖奇闻异事,或者是文学大家的新作。每榜在当年七月挂在琉璃柱上,次年六月便被收起,重新编写。今年的榜还未挂上。公子若有兴趣,可在京城多停几日。”

    徐文也来了兴致,红尘深处的榜单在整个武林被传得沸沸扬扬却少有反驳的,道:“这些都挂过什么秘籍?武林榜又是什么?”

    “落雪派失传的升梯步轻功,华山派的清风十四剑,最著名的是少林的鹰爪手,可惜是残本,少林方丈曾亲至于此 ,也未能将残本补全。至于武林榜,就是武力,是靠在红尘深处记录的人比武上榜,也是变动最大的榜。”

    徐武问道:“谁都可以去比吗?”

    “是的,但比赛必须在红尘深处规定的地方举行,胜利的一方不但可能会上榜,还会获得大笔银两。”说着,已到四楼,孙武还想问,被孙文打断“先做正事。”

    侍者道:“两位公子,在下需要告知这里的规矩。”

    “第一,公子进去可任意提出问题,每个问题的价格会不同。如果对价格无异议,公子交钱后我们会给出消息。第二,本层楼禁止一切武力活动。第三,消息不能外传。”

    两兄弟对视,同声道:“可以,开始吧。”

    侍者打开门,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二位请进。”

    屋内空空荡荡,不大,没有窗子,没有装饰,没有人。灰突突仿佛不在繁华的红尘,而是在某个乞丐避风雨的破屋。一张桌子放在中间,桌上一个竹筒,两张纸,毛笔沾了墨放在一旁。

    徐武急了,道:“哥,该不会是耍我们吧。”

    突然,声音从屋子四面八方传来,带着金属的质感,忽远忽近,亦男亦女,时老时少,道:“二位问吧。”

    徐武压下内心的惊讶,故作镇静道:“我要知道叶孤鸿在哪里?”

    “五十两。”

    徐武从怀里拿出五十两放在桌子上。

    “红尘深处二楼”

    徐文接着问道:“他在这?是不是叶孤鸿杀死我三弟的。”

    “五百两。”

    “什么?”徐武大喝一声,自己哪有这么多钱。

    徐文犹豫一下还是拿出五百两银票,道:“你说吧。”

    “是。”

    徐武双目布满血丝,青筋暴起,怒道:“果然是他,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哥,我们走。”

    叶孤鸿并不难找,白色的衣,苍白的脸,腰挂长剑,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是个剑客,一个一生追逐西门吹雪的剑客,他也像极了西门吹雪,神情冷酷骄傲,连习性举止也一模一样。他虽年龄尚且稚嫩,剑法却已不错。不过他永远不会是第二个西门吹雪,他缺少一种东西,寂寞,顶尖剑客立于顶端,刻骨铭心的寂寞。

    他坐在铺着勾花云纹锦缎的圆桌前,一个圆碗,碗中清水八分满。一个鸡蛋,在身旁美人涂着红寇青葱般手中渐渐露出白嫩的蛋清。

    几近透明的手,青色血管布在手背,清晰可见。太阳西落,烛灯燃起,日夜更替变换,身边人走了一轮又一轮,只有他坐着,不动不走。眼睛静静望着手中剑,似带寒霜,却不过一层浮冰。

    徐家二兄弟赶来,挡在叶孤鸿面前,立刻拔剑,大喝道:“叶孤鸿,还我弟弟命来。”

    “你要动手?”叶孤鸿站起来,手已搭上剑柄。

    徐武怒斥道:“你杀我亲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徐文道:“他还那么小,你怎么下的去手。”

    叶孤鸿冷笑:“他该死。”

    他的确该死,年龄小,却已罪大恶极,四个姑娘的清白,毁在他手中。叶孤鸿从不多管闲事,只是遇上了,就不该放过。

    徐文道:“该不该死不是你说的算。”

    叶孤鸿道:“我说的不算,我的剑说的算。”

    徐武目龇俱裂,大吼道:“哥,跟他废话什么,动手。”

    叶孤鸿像是倦了,淡淡道:“我出手,你必死。”

    难道剑客都是一身白衣,乌鞘长剑,然后冷冷说:我出手,你必死明星效应了不得啊。

    徐武已抽出剑准备动手,却见一双纤纤细手轻捏住剑尖,身着绿带纱裙的女子婷婷而立,当真是一对细眉半弯如柳,一双黑眸潋尽春水,一点朱唇含露带笑,让人不由心生荡漾,这是个极美的女人,但让徐武心惊的是即使自己用尽全力,剑却分毫动不得。

    绿衣芙蓉面,翻云覆手间。红尘楼中变,只身一片天。

    有一种女人,她看似柔弱无依,实则坚韧不屈。不需绫罗绸缎,不需金钗步摇,即使一身布衣荆钗,依然高傲不容侵犯。没有风花雪月的柔情,没有花开花落的伤感,一颦一笑令人倾慕而尊敬。

    叶孤鸿轻道:“绿萝楼主。”

    绿萝向叶孤鸿点了点头,对徐武道:“公子,红尘深处二楼以上是让人来做美梦的地方,动干戈怕是不好吧。”

    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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