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白日里停下的雪,到了晚上,渐渐落下,空气中弥漫着凌冽的寒意,风不大,却冻得人骨子里都难受。

    乾明宫到了深夜,都燃着灯。

    惊蛰趴在软塌上看书。

    白日里,他被那书里的狐狸书生气得要命,待赫连容要拿去丢的时候,他又给捡回来看了。

    守在殿内的人,就宁宏儒和石黎。

    惊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刚想翻下一页,就感觉到有阴影自头上落下,他歪头:“你走路是怎么悄无声息的?”

    赫连容:“起初是跟着暗卫学,后来沉子坤知道我的处境,帮助良多。”

    惊蛰爬起来:“沉子坤是你的,舅舅?”

    赫连容颔首。

    惊蛰:“他似乎待你不错?”

    赫连容:“沉家人都不错。”

    沉老院长送进京城来的茅子世,用着也好使。

    惊蛰的脸色阴郁了些:“除了慈圣太后。”

    赫连容揉了揉惊蛰的头发,他捂住自己的头躲到边上去,犹豫着让赫连容坐下来。

    要不是下午知道太多震撼的事,两人僵持的气氛破了冰,惊蛰也不会那么好说话。

    那口气一旦泄了下来,就很难再紧绷着。

    惊蛰翻阅着书页的动作,足以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书上。

    “在想什么?”

    “我还是有点生气。”惊蛰乖下来后,向来有问必答,“你骗我,我很难受。”

    “你不可能会喜欢上一个皇帝。”赫连容冷淡地说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惊蛰瘪嘴,那这还怪他咯?

    是他太谨慎,太小心,所以才给自己招惹来这么大一个骗局。

    “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意外,那你打算如何?一辈子都骗我吗?”

    “只要惊蛰一辈子都不知情,”赫连容极淡极淡地笑了起来,“真的算骗吗?”

    惊蛰羞恼地踹了赫连容一脚。

    踹完后,惊蛰的心口有那么一瞬间的紧绷,像是某种没来由的恐惧。他面对的人,不是容九,是皇帝,惊蛰的脚缩得快,有人的手掌比他还要快。

    赫连容抓住惊蛰的脚掌,这赤|裸的足弓下,有着粗粝的茧子,修长优美的手指把玩着,就好像是什么有趣的玩具。

    细细碎碎的痒意,让惊蛰没忍住哆嗦了下。

    “放开。”

    惊蛰有点紧张地看向边上,却惊愕地发现宁宏儒和石黎也不见了,他们俩又是什么时候离开了?

    待在乾明宫的第一准则就走路没声吧??

    “不。”优雅的薄唇微动,冷冷地吐出来,“刚才那一瞬,你怕了?”

    惊蛰沉默,双手撑在左右,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他不说话,白皙纤长的手指就开始自行钻研起足弓的其他地方。惊蛰紧张的时候,五根脚趾会缩得紧紧的,看着圆乎乎,微微弓起的脚背倒是

    光滑,摸过去,脚腕下,仿佛有着两三道浅浅的伤痕。手指在那里流连忘返,摸得惊蛰一颤一颤,好似某种酷刑。

    他咬着牙,感觉自己好像被某种刑罚逼供着,最终还是被迫回答:“很难不怕。”

    惊蛰最开始认识的容九,是在北房巡逻,虽然后来一路到侍卫处的副手,却也是晋升上去,惊蛰见识过他最开始的模样,很难心生敬畏。

    然而,就算是容九,惊蛰也不是完全没怕过。

    有过那么几次,容九杀气四溢时,惊蛰也还是会怕的。只是怕归怕,容九又不是什么杀人魔,他又不是犯人,惊蛰自诩在容九心里,也有那么点位置,这种无意识的害怕,不会上升到恐惧。

    可是赫连容不一样。

    乾明宫的血色洗刷了一次又一次,身为景元帝,他掌握着全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他想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当他不愿意掩饰的时候,那种凶残可怕的威压,远不是容九能比拟的。

    惊蛰没办法控制每个瞬间,那种本能的恐惧。

    哪怕这会刺伤赫连容,他也无法改变。

    “……你就像是百兽之王,其他动物都是你的猎物,你不能……要求一头猎物轻易对捕猎者放下戒心,”惊蛰试图向赫连容解释明白,“谁不怕死?”

    他们之间,还待解决的事情还有许多。

    只是明雨的话,以及下午发生的事情,让惊蛰惊慌意识到,哪怕他再怎么难受容九的欺骗,可他对赫连容的喜爱,还是有那么、那么多。

    若非如此,他不会那么痛恨先帝与慈圣太后。

    惊蛰动了动脚,这一次,赫连容松开了手,惊蛰连忙将自己的腿收回来,跪坐在软塌上。

    脚上的感觉还很鲜明,让惊蛰很不自在。

    他强行压下那份羞红,试图认真说话:“你不能一直把我囚在乾明宫,这样……不好。”

    “为什么不好?”终于,赫连容才开口,“你在这,住得不舒服?”

    “一切都比直殿监要好,但是,”惊蛰“但是”了半天,才小声说,“……这不是我该待着的地方,会给人传闲话。”

    “你不想住在乾明宫,那是想住在后宫?”

    一听赫连容这话,惊蛰脸色微白,疯狂摇头:“不,我也不会去住后宫。”

    甭管赫连容碰没碰过那些宫妃,一想到后宫里那么多妃嫔,惊蛰要与她们相遇,这气就有点喘不上来。

    这是何等尴尬痛苦的画面?

    赫连容平静地说道:“你是不想遇到那些宫妃?”

    惊蛰紧张地抬头:“你不要……不要杀她们。”有些小主,他还曾见到过,都是很好的人。

    惊蛰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却连累其他人去死。

    赫连容沉默了片刻,惊蛰更加紧张地看着他,甚至还主动膝行了几步,更加靠近赫连容,他抓着男人的袖子,“……赫,赫连容?”

    他磕磕绊绊地叫着。

    赫连容像是有些无奈,

    低头摸着他的侧脸:“下午的时候,不还叫得那么流畅?”

    惊蛰抿嘴,那是因为气急,才脱口而出。

    直呼皇帝的名讳,这可是要脑袋的事。

    “你想要留着她们的命,也不是不行,等黄氏的事情处理完,若她们真的与黄氏没有勾结,我会让她们平安出宫。”赫连容淡淡地说道。

    惊蛰总算松了口气,下意识道:“你不会又骗我……吧?”

    赫连容冷冷地说道:“再问,就骗你。”

    惊蛰立刻往后挪了挪,扯过书挡在自己脸边,还没翻开两页,就被赫连容拿走。

    “该睡了。”

    听到赫连容这么说,惊蛰这才意识到,刚才谈到住处的话题又被男人岔开。

    惊蛰气馁低下小狗头,被赫连容一把抱起来。

    “你不要总是抱着我走来走去,”许是殿内没其他人,惊蛰没那么害臊,不过还是小声打商量,“我自己可以走。”

    总是给他抱来抱去,弄得他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你比我小六七岁。”赫连容淡淡说道,“我既比你年长,想抱着你怎么了?”

    冷淡的语气,却说出这么直白的话,让惊蛰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至于他和赫连容的岁数差,早在惊蛰的预料中。

    惊蛰被放到床上,顺势往里面滚了滚,抱着半床被褥紧张地看着赫连容。

    赫连容慢条斯理地脱着自己的衣裳,“紧张什么?”

    之前几日,惊蛰一直在生赫连容的气,两人根本没什么接触。现在的惊蛰还是在生气,只是没那么……气,可能大部分的怒火都朝着他无良爹妈去了。

    惊蛰很清楚,这无疑是用一个更大的问题来掩饰过现在的问题,不过他就是没办法再朝着赫连容板着一张脸。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然后更往被子里挪了挪。

    他们睡觉。

    只是保持着一个在这边,另一个在那边的姿势。

    只是到了后半夜,赫连容重新睁开眼,看着怀里正呼呼大睡的惊蛰。

    长久以来刻意培养的习惯,在这个时候无声无息发挥了作用。不管惊蛰理智上再怎么抗拒接近赫连容,可是他的身体都会比他的更加主动些。

    赫连容的手指往下,按住惊蛰的腰。

    惊蛰哼哼了两声,往赫连容的怀里钻了钻。有些地方经过调|教后太过敏|感,轻易就会有奇怪的感觉。他在梦中觉察到一点异样,只是所处的环境实在太|安全,以至于惊蛰根本没醒来。

    …

    在距离京城百里开外的地方,一队人马正在准备撤离。他们在这里待着的时间不足够长,但已经足以让他们知道发生的事情。

    阿星命令所有人整理东西,在一刻钟后撤退。

    他们是先头部队。

    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需要他们。

    瑞王的判断是对的,景元帝对这一次事件,并非毫无准备。

    陈宣名站在阿星的身后,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身为瑞王座下最重要的幕僚之一,陈宣名这一次本不该跟着阿星冒险外出,不过他强烈要求。()

    “阿星,你觉得,景元帝对瑞王的心思,一点都不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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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阿星抱着刀,冷冷地说道,“他不像是面上这么疯狂。”

    陈宣名点头,要是景元帝是个无脑的疯子,那整件事情会显得容易许多。

    “他挫败了太后两次计划,我只是不理解,以他的性格,为什么会容忍太后到现在呢?”陈宣名喃喃地说,“……不过,太后和瑞王,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格。”

    “太后冒进,瑞王谨慎。”阿星淡淡说道,“谨慎很好。”

    “太过谨慎,也未必是好事。”陈宣名意义不明地评价道。

    阿星皱眉,下意识看向陈宣名。

    “你在暗示什么?”

    陈宣名:“不,我没在暗示。只不过,你不觉得这几年,瑞王比起最初,变得越来越谨慎了吗?”

    “你想说胆小。”阿星冷冰冰地说道。

    这话由陈宣名说出来,就有些不可思议。不管怎么说,他是距离瑞王最近的人之一。

    陈宣名揉着脸,缓缓说道:“我不想这么说,不过,瑞王殿下似乎比起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更趋于收敛。”

    不管是屯兵积粮,这些年瑞王一直在做。

    谨慎是好事,但太过谨慎,就会错失许多机会,比如这一次。

    陈宣名其实是赞成出击的。

    景元帝的确有可能预料到太后的计划,然里应外合,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依照他们在京城里的密探传出来的消息,这一回太后造成的损失很大,甚至连御前的人都被控制了不少,如果不是太后手里的人太少……比如,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个外来的力量帮助她——这就是太后送信来给瑞王的目的。

    瑞王的确是赶来了,也的确是带来了应有的人手,然而他把那些人,都安排在了距离不远的同州。

    而最终,他也没有真的这么做。

    陈宣名不能说失望,到底这不是他期待的结果。

    瑞王的作壁上观,只会让他失去更多的助力,譬如最开始的黄家,以及现在的太后。

    不管太后在皇城的地位到底如何,可只要她还在,她能做到的事情就有许多,如今太后成为阶下囚,瑞王就几乎失去一大助力。

    景元帝已经逐渐砍掉了瑞王在京城中的左膀右臂,但他几乎毫无办法。

    阿星:“这没那么容易。”

    他瞥了眼陈宣名,硬邦邦地说道:“谁能保证,一定能成功?”

    “只要一直不做,就一直不会成功。”陈宣名尖锐地说道,“这一次五军都被京城的骚乱惊扰有了空缺,这样的机会都不能把握住,那之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星就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陈宣名立刻闭嘴。

    有人从后面走了

    ()    过来,副手的脸上带着狐疑的神色:“两位是在争吵吗?”

    陈宣名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我还想再继续留下来观察,不过阿星劝我最好不要这么做。”

    副手恍然,点了点头:“的确最好不要这么做,陈大人,这里不够安全。”

    陈宣名:“阿星已经给出足够多的证据。”

    副手冲着他俩点点头,然后对阿星说道:“已经收拾好所有的东西,随时都能上路。”

    阿星看向陈宣名,陈宣名无声点了个头,于是阿星道:“出发。”

    队伍消无声息地褪|去,所有痕迹都被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下炭灰与少许温度,很快被大雪覆没。

    同州。

    张家镖局的人,比之前少了些。

    官府有好几个施粥点,相较于镖局,很多人更相信官府,这也为他们缓解了不少压力。原本在除夕到来前,张夫人已经开始担心,镖局现在的房间都快满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眼下,除了几个受重伤的人,镖局已经空荡荡,只剩下来往的自己人。

    张世杰勉强能下地,就是必须得拄着拐杖。他的徒弟总是大呼小叫地跟在他身边,镖局内时常响起张世杰的怒吼。

    张夫人对前来的柳氏说道:“别去理他们,这些泼猴一日不招惹他,自己就皮痒。”

    柳氏微笑着说道:“良儿是不是在这?”

    张夫人颔首:“她在和娟娘说话。”

    岑良和娟娘成了朋友,养病的时候,她生怕娟娘无聊,给她送来很多布头,让她没事的时候打发时间。

    娟娘很喜欢动手做东西,已经做了不少小玩意。

    柳氏:“我原本是想劝她,那孩子有时会忘记,养病的时候不该太过操劳。”

    张夫人笑着摇头:“大夫已经说了,娟娘的身体基本恢复,再过些天,也能出来走动。良儿带来的那些解闷的东西,让她更高兴了些。”

    柳氏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就看到一个年长的男人匆匆自门外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小伙。

    张夫人一看他们的神情不对,就迎了上去:“陈达,出什么事了?”

    “嫂子,城外的秋明山,好像有点不太对。”陈达停下脚步,匆匆说道,“我们一起去见头儿再说。”

    张夫人点了点头,朝着柳氏招了招手,柳氏有点茫然地跟了上去。

    张世杰正在后院里晒太阳,大夫说他的腿三个月内都不能乱动,能走动的范围顶多就是院里,再远就一概不许。

    这对他这种到处乱跑习以为常的人来说,简直是要命。

    听到脚步声,张世杰将盖在自己脸上的手帕拿走,看到那么乌泱泱一群人进来,就被吓了一跳。

    “陈达?”张世杰挑眉,“你来做什么?”

    “头儿……”

    “别叫我头儿,你现在不是有自己的队伍吗?”

    张世杰摆摆手,他这话说起来还带着笑。

    陈达是张世杰一手带出来的,后来他不想局限在同州,出去闯荡了几年,去年回来自己拉了一支队伍,一直在干些小活。

    虽然还没到镖局这一步,不过张世杰相信,再过几年,等他积攒下来钱财,也就差不多了。

    陈达紧张搓了搓手:“头儿,你听我说,秋明山不太对劲。”

    同州外有一座秋明山,距离城池不远,地势陡峭,来往虽不方便,不过在必要时,也是一条不错的通道。山路虽然难走,不过没有山贼,还不如需要绕道,走的人虽然少,不过是个抄近道的好选择。

    陈达最近押的东西,就是从那走的。

    秋明山没什么富饶水土,就连猎物也少得可怜,好像是因为土壤的缘故。但再是贫瘠的土地,来往也会听到虫鸣鸟叫。

    那天陈达却一点没听到。

    从进山开始,就非常奇怪,隐隐有种自己被盯着的错觉,那种无处不在的背后灵感觉,几乎逼疯了他们所有人。

    再发现没有虫鸣鸟叫后,陈达做出了撤退的打算,但因为太过深入,他们不得不在山中过了一夜。

    起来的时候,六七个兄弟,就只剩下他们三个。

    陈达的小队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一下子失去一半,这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损失。他把守夜的人拖起来质问是怎么回事,却听到他哆嗦着说,他们几个是半夜要去方便,生怕出事,就几个人结伴一起去的。

    谁曾想,就一去不回。

    陈达检查过,那几个人走的时候,并没有偷走货物,那就说明守夜的人没撒谎,他们并不是背叛或者盗窃,而是真的只是半夜起来去方便。

    可是人呢?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通,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就好像这座山,会吃人。

    这种感觉无疑很荒谬,但还是吓到了他们,陈达最终放弃了那几个人,带着剩下的人撤了出来。

    张世杰听到陈达的话,朝着他颔首:“你做得是对的,不然有可能把剩下的兄弟也折在里面。”

    陈达脸上带着痛苦,听了张世杰这么说,虽好过了点,却也还是难受。

    一下子折损了几个人进去,他还要一个个亲自登门说这个不幸的消息,一想到这个,陈达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张家镖局自打张世杰出事后,就不再接活,一来都要过年,二来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不过陈达带来的事情,的确很有蹊跷。

    “你去找官府了吗?”

    “去过,他们不相信我的话。不过说开春的时候,会派人去检查下。”

    张世杰叹了口气,同州府城对待他们这些江湖人的态度已经算是不错,最起码还是会有回应——尽管会非常、非常延迟。

    “夫人,”张世杰看向一言不发的张夫人,“你觉得呢?”

    张世杰摔断腿的山,不是秋明山,不过张家押送过的镖,也曾走过那地方。秋明山对他们来说,是一处安全的道,如果近在咫尺

    却出了事,的确会影响到后续的押镖。

    张夫人吐气:“我亲自带队去看看。”

    陈达吃了一惊,站起来:“嫂子,这太危险了。”

    张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达:“你打得过我?”

    陈达哽住,呃,他的确打不过张夫人。

    张世杰也是这个想法,听到张夫人这么一说,就笑了笑,轻声说道:“注意安全。”

    陈达:“那我也去。”

    这是他带来的事,总不能让他人涉险。

    张夫人不客气地说道:“你不去也得去,跟我走。”

    她是个果断的人,一旦下定主意,就已经决定开办。

    在张夫人风风火火离开后的第五天,他们赶回来了。

    张世杰整日翘首以盼,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正想问,就看到他们身上各有狼狈,立刻皱眉:“你们遇到袭击了?”

    “不是。”张夫人说。

    “但也差不多。”陈达立刻补充。

    张世杰没明白,皱了皱眉:“何意?”

    张夫人拿着茶壶给自己灌了一肚子的水,然后皱着眉对张世杰说道:“我怀疑,秋明山曾经藏有一支队伍,”她扫了眼陈达,声音压低下来,“就在深山里,痕迹很新。”

    张世杰听出来张夫人的暗示。

    痕迹新,就说明是刚撤走不久。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可怕的猜想,让他的心口有点紧绷的压抑。

    “你们身上的痕迹,是去仔细搜查过了?”

    张世杰扫了一眼,看到张夫人脸上的擦伤。她随手摸了下,幽幽说道:“相比较一只普通商队,我更觉得,有可能是……”

    她的话还没说出来,就看到陈达霍然起身。

    他的动作有点粗鲁,还有点惊慌,“我觉得,这不是我们应该参与的事情。”

    陈达的表情比起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要难看,他的嘴巴干裂,眼底满是血丝。

    “头儿,你就当做我之前没来找过你,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夫人皱眉:“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想当做不知道?”

    陈达:“那该怎么做?那不是我们能掌控的!”

    在两人吵起来之前,张世杰沉声说道:“这件事,本来就和我们没关系。陈达,是你太惊慌了。”

    不管那只队伍到底是谁……现在他们离开了,而这又是同州,就算再危险,能危险到哪里去?

    陈达咬牙:“你们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好歹打听一下京城发生的事。”

    “太后试图谋夺皇位,然后呢?”张夫人冷冷地说道,“你觉得那可能是谁家的兵马,然后怕了?”

    陈达被张夫人的话吓得跳了起来,恶狠狠地看向她:“你就没想过,如果真的出事,同州会怎么样?”

    “不管我们怎么想,事情已经发生了。”张世杰道,“你想太多了,将这些事情交给官府,后续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陈达似乎

    还有反对的意见,可是张世杰的态度远比他还要强硬,最终还是不得不服从于他。

    等陈达离开后,张夫人皱着眉看着他的背影:“还是这么怂。”

    陈达有能力,也有本事,唯独特别胆小,干他们这行,有时候就成了缺点。

    张世杰不想说他,看向张夫人:“你真的觉得,那更像是……兵马?”

    张夫人的脸色沉了沉:“是。”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同州临近京城,如果在同州外,悄然出现兵马,这无疑是剑指京城。

    “不管到底是谁的人,他们退走,就说明放弃了。”张世杰抓住张夫人的手,宽慰道,“还是按照之前说的办,将一切都交给官府,其余的事,也与我们无关。”

    …

    茅子世步伐匆匆,跑了几个地方,都没有等到景元帝。最后,重新回到乾明宫前,宁宏儒才暗示道陛下不想被人打扰。

    茅子世吹胡子瞪眼,手里拿着一叠东西恨不得摔倒皇帝的脸上——可惜他不敢,只能憋屈地说道:“那什么时候能打扰?”

    这皮笑肉不笑的技巧,茅子世已经掌握到了精髓,愣是让人品尝到了阴阳怪气。

    宁宏儒淡定地说道:“茅大人可以在偏殿等候。”

    至于被念叨着的景元帝,的确正处在不能被打扰的环境下。

    自从惊蛰抗争无果,暂时还得住在乾明宫后,因着实在是没事,惊蛰不得不给自己找了不少乐子。

    其中之一就是睡午觉。

    惊蛰这几天已经养成习惯,会在午后小睡一会。这是个有些奢侈的习惯,每次睡醒,惊蛰都会迷糊一会,那个时候的他特别好说话。

    就为了那么一小段时间,赫连容也会特地赶回来。

    朦胧间,惊蛰挥开了烦人的手,嘀嘀咕咕地说:“不要碰。”

    “该起了。”

    “烦人。”惊蛰翻了个身,“你好吵,烦人,出去。”

    “这是我的寝宫。”

    “那我出去。”惊蛰坐起来,抱着一角被子,想要爬走,“你挡住我了。”

    就像是在看什么可恶的东西,惊蛰凶巴巴地瞪着拦路的人。

    赫连容仅仅是一根手指,就把惊蛰重新戳倒在被褥里。

    一条惊蛰翻涌了下,非常努力才拱进被子里,试图用乱七八糟的东西把自己包围起来。

    “你在做什么?”

    “做巢。”惊蛰十分之不耐烦地说道,“看不懂吗?”

    赫连容沉思,惊蛰的脾气,比起前几天,好像暴躁了不少。

    惊蛰像是个蚕宝宝一样,很努力又翻了个身,更努力将所有的东西都堆到自己身上。

    惊蛰不想承认,但这种被温暖布料包裹起来的感觉非常舒服,他恨不得自己几乎一直待在这里。

    这源自于惊蛰那既是失败,又是成功的任务。

    在阻止太后暴露秘密的这件事上,惊蛰自认出力不多,基

    本还是赫连容自己的能耐。

    就算太后真的在宫里弄来了说书先生——可也因为景元帝提前离开中止——所以最终这个秘密(),只暴露在了惊蛰的面前。

    系统和惊蛰就“暴露”这个范围发生了激烈的争辩?()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最终任务的判定非常奇怪。

    算是成功了,也算是失败了。

    系统能获得一点能力,与此同时,惊蛰也得遭受一点小小的惩罚。

    碍于这个特殊情况,惊蛰抽取到的buff并没有非常强力的效果,只是带着一点点影响。

    【随机buff:筑巢】

    【效果:在持续72h(约莫36个时辰)内,宿主都会产生强烈的筑巢冲动。】

    【附赠:筑巢,需要一个巢穴,同时也需要一只伴侣】

    惊蛰很想吐槽,一只是什么量词?

    一只赫连容?

    这听起来不怎么有趣。

    在惊蛰今天也发誓要和床共存亡后,赫连容最终还是认输,没真的把惊蛰从里面铲出来。

    等殿内没有声音,惊蛰才从被褥里探出毛绒绒的脑袋,转悠了一圈没发现赫连容后,他有点失落地低下头。

    ……等下,他失落做什么?

    惊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难道忘记他们两个人的问题还没解决吗?

    他吸了吸鼻子,感觉赫连容离开后,属于他的味道也变得越来越淡。

    惊蛰坐起来,犹豫了一会,在床上,属于赫连容的气味是最浓郁的。

    他本能喜欢这种味道。

    惊蛰试图把自己团得更紧,但还是有点不够。他想要更多,属于赫连容的味道。

    他皱了皱鼻子,然后拖着被子慢吞吞下了床。

    惊蛰披着被子到处乱走,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都卷走,只要沾染过赫连容的气息,都会成为他的猎物。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鼻子居然会这么好用,就连一根毛笔也都能闻得出来。

    ……救命,这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个变态。

    惊蛰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决定要搭建一个最完美的巢穴……不对,他是人,不要巢穴……多一点,这件大氅也拿走。

    ……他应该庆幸,自从他在这住后,内殿并不会出现太多人,就连换下来的衣裳,也会到固定时间才会有人进来收拾。

    不然都没这么多东西……嗯,这件里衣也拿走!

    好闻。

    …

    “陛下,此举不妥!”

    除夕后,本该还有几日休沐,才会开朝。然宫里发生叛乱,不管是皇帝还是百官都不可能继续悠闲。

    景元帝要是再不召开朝会,这些焦虑不安的朝臣,怕是会把整个宫门都堵住。就算是在今日的下午,这些朝臣还是摩拳擦掌地来了。

    “太后如此犯上作乱,难道还要继续容忍?”另一个朝臣厉声说道,“纵然她是太后,也不能姑息!”

    “太后只是一个弱女子,单凭她

    ()    一人,怎么能够做成这样的事?在太后身后或许还有更危险的幕后者……”

    “笑话,难道刘大人暗指的是瑞王殿下吗?”

    “瑞王封地距京城少说几百里,怎可能和太后商议这样的事情?这一来一回,耗费的时间未免也太多。”

    朝堂上,各路人马唇枪舌剑,那叫一个唾沫横飞,有人想为太后辩解,也有人想要借此事踩死瑞王,更有人觉得,要废除太后的位置,贬到皇陵云云……

    只是诸多见解里,却没有一个涉及到太后的命。

    这可是太后。

    是上任皇帝册封的中宫,就算真的谋害皇帝的事,然归根究底,她毕竟是太后。

    赫连皇室在历代里,并没有诛杀自己人的记录。

    隐约记得几代前,也有人试图谋反作乱,大军都已经攻到皇城附近,然那一代的皇帝,也只是废除了他皇室的身份,贬为庶民圈禁起来。

    从前就如此,而今更是如此。

    景元帝在朝会上一言不发,待朝会结束,几位阁老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小阁老。

    小阁老是经过黄家的事情后才得以进入内阁,在许多事情上,和景元帝多少是有些默契。

    可正因为熟悉皇帝陛下,这才心中更为警惕。

    这位帝王冷不丁就会做出叫人震撼的事,上次袭击外族就是这样,这一次,无声的皇帝无疑也给了他们这种可怕的压力。

    百善孝为先。

    这是每一代皇室的治国之本。

    小阁老心里叹息,只希望景元帝发疯的时候,还能残留着些许理智,莫要真的将事情弄得太过难看。

    …

    太后正被关押在一处,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待着的地方。

    肮脏,污秽,冰冷。

    就在她隔壁的囚牢里,还有一个看起来被抽掉全部骨头的男人,他从她醒来后,就一直跟一团烂肉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太后在这样的环境下几乎睡不着,她心里咬牙切齿地恨,却已经懒得再费力气,直到几乎精疲力尽,才勉强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将太后猛地吵醒,这腐烂冰冷的囚牢里,终于响起了其他的声音。

    太后眯着眼,才总算看到一点光亮。

    在黑暗的地方待太久,太后几乎被这点光亮刺痛到,她拼命眨眼,眼泪不住落下,过了一会,她才看清楚出现在她眼前的人。

    景元帝带着石丽君,就站在囚牢外。

    他看起来和这地方格格不入,光是那张脸,就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景元帝没有说话,是他身后的石丽君走前了一步,慢条斯理地开口。

    太后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石丽君在念的,是关于瑞王的行踪。

    从他离开封地,再到他回去,这一路上的行程与时间都赤|裸裸地宣布一件事。

    瑞王曾无比接近京城,却还是选择了回去。

    太后的脸庞几乎扭曲起来,她原本一直坐着,却因为石丽君的话猛地站起来,那哐当的声音停不下来,是她身上的枷锁。

    这些沉重,令人憎恶的枷锁,简直是屈辱。

    “皇帝,你想说什么?()”

    太后没有看着石丽君,而是盯着景元帝:“你想拿他来羞辱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寡人只是觉得,太后这么一心一意为瑞王着想,可他到底还是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

    太后的嘴唇蠕动了下,阴冷地说道:“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景元帝知道瑞王的行踪,这不奇怪,但重要的是,他是何时知道的?

    如果是在瑞王已经顺利离去后才知道的,那还好说,若是一路上都被盯着……

    那无疑太可怕了些。

    “真可惜,寡人派人去请他的时候,没能将他顺利请来。”景元帝笑了笑,那笑意丝毫没有抵|达眼底,“不然,母子相见,该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

    “那你呢,皇帝,这不是你一直摇尾乞怜在期待的事吗?”太后冷冰冰地说道,“只可惜,你的母后一辈子都不会在意你。”

    石丽君的脸色阴沉下来,盯着太后的模样活似要生撕了她。

    太后留意到石丽君的神情,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谁让她心中笃定,自己就算再怎么样,都不会真的出事。

    “太后,看到你身边那个人了吗?”

    景元帝没有生气,反倒是向边上看去,那个瘫软在地上的男人,似乎还是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他尝试着要蠕动……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仿佛正如太后的猜想,他也只剩下这么一堆烂肉。

    “你想知道,对试图用他们的事来激怒寡人的人,寡人一般会怎么做吗?”

    太后微愣,跟着看向边上的人。

    她微眯起眼,她完全不然认得地上的,可皇帝的话……用先帝和慈圣太后的事来激怒……刘家?

    太后倒抽了口气,刘浩明?

    景元帝的声音还在不紧不慢地响着,带着淡淡的笑意,“寡人一根根抽|出他的骨头,看看到底是哪来的骨气,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无奈地摊手。

    “可看起来,效果不是怎么好。”男人笑着,却带着残酷冰冷的煞气,“应该让太后也听听看,那一根根骨头被抽|出来的时候,他的嚎叫声……”

    太后缓缓转头,对上景元帝冷酷的黑眼。

    “……会是多么动听。”

    太后似有明悟,一瞬间,她像是无形间被什么东西平敲打着脑袋,猛地倒退了一步,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不,绝不可能。”太后厉声说道,“你不能,也不会这么做。”

    “寡人当然不会这么做。”

    石丽君上前一步,打开了牢门。

    景元帝略一弯腰,从小门走了进来,他甚至还在笑,他的眼底有一种长久以来压抑后的兴奋,那种阴郁,

    ()    癫狂的压抑彻底蜕变成将要喷发的火山。

    太后下意识往后又退了一步,她手里能抓着的牌,不外乎那么几张,当最后保命的牌都失去作用时,她才真正头一回,感受到无数人在景元帝身上觉察到的威压。

    那种宛如屠杀万物的兴奋感,浮现在景元帝的眼里。

    “对你,就太便宜了些。”

    她该活着,痛苦的,扭曲的,如同蛆虫一样挣扎着活,很快,德妃也会来陪她。

    “……不可能,到底是谁,你不可能……”太后色厉内荏地叫道,“你不可能逃离……你发过誓……”

    她费劲千辛万苦才挖掘出来的秘密,怎么可能会毫无作用?在过去这么多年,如果景元帝真的能杀她,早就已经动手了。迟迟没有动手的根本原因,不就是因为慈圣太后那怨毒的死前赠言吗?

    倘若景元帝连这个都不在意,那他到底还算什么?撕开人皮的怪兽?

    “失去护身符的感觉,美妙吗?”

    景元帝今日特别有谈兴,又或者,那种古怪的兴奋,让他的眼神也异常扭曲,带着某种阴郁的黑暗。就像是长久以来束缚在他身上的枷锁,被打开了。

    ……有人,把这头怪物解放了出来。

    这让他活生生变成某种怪物。

    活着的,可怕的兽。

    什么人?

    那个,惊蛰?

    …

    夜色已深,就算是对景元帝来说,这样的时辰回到乾明宫,也已经是太晚。

    宁宏儒吸了吸鼻子,总觉得在陛下|身上闻到浓稠的血腥味。他对此缄默不言,只是欠身:“小郎君一整日,都没有离开过内殿。”

    “一整日都没有外出?”

    景元帝冰冷的声线里,还掺杂着某种古怪的轻快,就像是刚刚解决了什么事,流露出过于兴奋的热意。

    宁宏儒应是。

    沉默了会,景元帝还是吩咐人准备冷水。

    宁宏儒哽住:“……冷水?”

    景元帝阴冷的视线扫过来,宁宏儒立刻坚定地重复:“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等到景元帝重新踏足内殿,那温暖的感觉让他冰凉的皮肤都刺痛起来,不过这也压下心头嗜血的冲动。

    男人缓缓漫步,那无声无息的动作,本不该引起床上鼓包的注意,谁成想,那鼓包挣扎了几下,毛绒绒的惊蛰钻出来一颗小狗头,到处吸吸鼻子,仿佛是在嗅闻着什么味道。

    他的眼角湿|漉|漉,鼻子红红的,就连那张嘴巴,也被自己折磨得有点发肿,带着某种淫|靡腐烂的气息。

    赫连容没想过自己会看到这种画面,他沉默了一瞬,轻声说道:“惊蛰,你在作什么?”

    惊蛰委屈地说道:“不够。”

    “什么不够?”男人耐心地问他,人已经走到了床边。

    惊蛰朝他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将他往床上扯。赫连容任由他动作,轻易摔倒在床上。

    ……他的腰,好像被什么硌到。

    赫连容摸索了下,摸出一根……毛笔?他盯着这根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床上的毛笔沉默了会,然后试图掀开惊蛰的被子。

    惊蛰用力攥住被子:“我的。”

    他超凶。

    赫连容和他对视了一眼,缓缓松开力道,惊蛰以为他放弃了,这才稍稍安心,结果就在他放松的下一刻,男人的大手猛地掀开了惊蛰辛辛苦苦搭好的巢。

    赫连容的大氅,赫连容的毛笔,赫连容的里衣,赫连容的荷包,赫连容的玉玺(刚刚就是它硌到腰)……数不清的零碎小东西,以及浓郁的兰香。

    全部,都是赫连容的。

    “我的东西?”赫连容挑眉,勾起了一串黑玉,“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惊蛰一天猫猫怂怂就在做这个?

    惊蛰冲他龇牙:“我的!”

    他抢过被子,将所有的东西都圈在起来。

    包括赫连容的胳膊。

    男人黑沉的眼眸微微眯起,紧接着瞪大,露出古怪的兴味,他的声音带着某种暗色的蛊惑,“也包括我?”

    惊蛰重重点头:“我的。”他抖开宽大的被子,将赫连容也卷了进去,非常霸道,非常不讲理。

    惊蛰护食地将所有赫连容都包进来,不叫味道外散一点。

    这是我的。

    那也是我的。

    这张床上,统统都是我的!!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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