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

    据牟桂明所知,岑文经应当是没见过寿王才对。不过(),岑文经和假寿王这对峙?()?『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倒是做实了牟桂明先前心里的猜想。

    那个与他接触过数次的管事,的确有可能是……寿王殿下。

    他嘴巴干涩得很,紧张地看着外面。

    惊蛰打量着他,觉得牟桂明白瞎了一张好看的脸,不过他这么怂的模样,倒是让惊蛰看得顺眼了些。

    “怕什么?之前在京城搅风搅雨的时候,没觉得担心,现在不过是被人围了,你便害怕成这样?”

    惊蛰的声音平静,听得牟桂明苦笑。

    “您,您难道就不害怕?您这身边两位,就算是高手,外头可有数十人,我们要怎么抵得过?”牟桂明干巴巴地说着,“再则说了,我能说会写,但根本不会打呀。”

    他能在各种场合搅风搅雨,那是因为能言善辩就是他的长处,那是他的主场,自然是能够为所欲为。

    可现在要喊打喊杀的,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惊蛰挑剔地看着牟桂明着细皮嫩肉,摇头叹了气,这要是真跑起来,这人怕不是落在后面等死,跟也跟不上来的。

    牟桂明不知惊蛰看他作甚,莫名打了个哆嗦。

    外头的假寿王听着屋内两人说话,没有进屋来抓捕他们,却也让人牢牢守住这各处的要道,不叫他们离开。

    他没有再试图与惊蛰搭话。

    一个计谋要是被识破了,也就没了再伪装的意义。

    牟桂明抓着手掌,喃喃着:“死了死了,早知道昨天出门,我就该看黄历,不该躲到这里来的……”

    惊蛰幽幽说道:“不管你躲到哪里,我今日都会来寻你,这有什么用?”

    牟桂明悚然看向惊蛰,他已经吃完了茶——这茶水到底是谁给泡的,这屋里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然后又吃起了旁的糕点,等下,这糕点又是哪里来的?

    他越是紧张,这脑子却转得飞快,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

    惊蛰:“你要是再想不出来,你就没活着的价值了。”

    他不想杀人是一回事,人要是该死,那又算是另一回事。

    牟桂明所作所为,本就是在危险边缘,一旦暴露不过也是个死。只是看在他的身后或许还勾着大鱼,这才一直容到现在。

    牟桂明抽了自己一巴掌,冷静下来盯着桌面。

    寿王来京城的确是有段时间,虽不知道他的目的,可从后来管事的命令来看,他针对的的确是岑文经……不,应当是景元帝。

    这事本就是一环扣一环。

    岑家最近本来在京城就是众所周知的新贵,各种传闻本就是满天飞,牟桂明在这其中充当的,也的确是一个推手。

    定国公和沉家的事牵连到一起,定然会传到岑文经的耳朵里,从收集到的情报里,他皆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家人一旦出事必定会出宫赴府。

    寿王是为了引他出来?

    ()    可岑文经平时也偶有外出时,为何偏要自己设计,将人给勾出来?是打着措手不及,让岑文经没有戒备?

    牟桂明打量着正低头挑选糕点的年轻郎君,没忍住眯了眯眼,他的身边就只带着两个人,看着的确是没多少人。

    以岑文经的能耐,肯定能看得出来这些事的算计,所以一路就找上了牟桂明。

    这就是他说的,不管牟桂明今日到底逃到哪里,只要这件事是在今天掀开,岑文经都肯定会找到他。

    可,可就算有那么多算计,岑文经到底是怎么锁定了牟桂明的?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和牟桂明有关,更甚之,是和寿王有关?

    寿王是将牟桂明,也当做了引诱的棋子吗?不然岑文经不会登门拜访……但在刚才,岑文经和假寿王的对话,又隐隐透露出另外一件事……

    岑文经以为寿王想要引他出来?可,现在出现的是假寿王……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连环计,寿王所图更大。

    牟桂明擦了擦汗,又擦了擦汗。

    “想到了吧。()”

    冷不丁一声,牟桂明哆嗦了下,咽了咽喉咙,只觉得自己烧得慌。

    他在寿王这已经没有了可利用的地方,他过去所作所为,要是岑文经早就知道,那证据确凿,他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将功赎罪?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上哪里去将功赎罪?

    “您,为何还能这样平静??()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牟桂明没忍住问,这外头的人虎视眈眈,假寿王一看就不怀好意,岑文经怎么还能这么吃茶吃糕,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惊蛰:“他要拿我,定有用处。只是一具尸体换不来的好处,他怎会在这节骨眼上杀我?”他的眼锋扫向屋外,淡淡笑了起来。

    “没看那些人,甚至都没闯进来吗?”

    牟桂明没有岑文经这样的淡定,他不自觉跟着看向屋外,又忍不住侧过头来,看着岑文经。

    牟桂明不想将沉府卷进来,放出的消息并没有用,既是无用,自然不会传到宫里。可沉心香卷到其中,再到事情闹大,也就二两天的功夫。

    牟桂明不由得皱眉,这太急了。

    这个节骨眼上想要将事情办得如此,必须巧妙地借用之前的传闻,再有旁的设计,如此多多少少会显露自己的踪迹,寿王真的不在乎?

    他心里眼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难道,寿王进京来,是为了……

    他越想,就越害怕。

    “急了,就说明他们有事要办。”惊蛰淡淡道,“只不过,我比他们还要着急些。”

    牟桂明低下头,苦笑着:“大概这计划,原本预备着岑良出事后,才会引得你出宫。”可没想到,只是风声刚起,岑文经就已经动身。

    惊蛰盯着外头的人,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也敌不过寿王的算计呀,竟连沉家都有他的人手,这得是多久前打下的钉子?”

    “若说到沉家,应当是一个叫秋涛的人,潜伏在沉家已

    ()    有十多年,他是唯一一个坚持到这个久的人……”说着,牟桂明的声音低下来,“为了这么一桩荒唐事,就废掉这么一颗重要的棋子?”

    而且如果说是十多年来,那寿王的算计也未免太早了些,十来年前那会……先帝还在呢。

    惊蛰淡淡说道:“是呀,只为了这么一件事,就废掉这么重要的棋子,那只能说,寿王殿下所图谋的,必然是件大事,大到需要借由多件事引诱我来,将我扣留在这里当做人质,也要达成的目的。”

    牟桂明:“可您的身边,必定跟着人。”他看了眼岑文经左右的两人,那锐利的煞气刺得人眼睛生疼,他猛地移开眼,继续说下去。

    “就算面上只有这两人,可私底下呢?”

    景元帝在岑文经身旁,难道没有多安排几个人?以这位陛下那掌控欲,没有那才奇怪。这明面上看不到,肯定早早有人去搬救兵了。

    那这件事……

    ——声东击西。

    岑文经方才随口提及的话,莫名在牟桂明的耳边跳出来,重重敲击了几下。空城计……唱的到底是谁?

    岑文经原以为会在这里见到寿王,那他肯定会做足准备,看似孤身一人,实际上定有人盯着这里。

    倘若岑文经出事,必定会将整个京城的目光吸引到这里来。

    那届时……

    寿王,会做什么?

    “只我一个,是不够的。”惊蛰看牟桂明似乎是明白过来,淡淡说道,“就算我出了事,能引走视线,但肯定还有另外一个,能够惹得京城动荡之事。”

    双管齐下,这才保险。

    牟桂明苦笑了起来,连一个岑文经都不算,那还有什么事?

    门外的那些人,也不过是弃子。

    不管岑文经能不能活,今日事了,这些人必定,也是要死的。

    一想到自己坐在一堆将死之人里,牟桂明欲哭无泪,过不多时,才抱着茶盏恶狠狠地灌水,也丝毫不在乎刚才自己用手指摸过,吃完这茶,他用手帕一抹嘴,低声抱怨着:“这到死前都没成亲,我可真是亏大了。”

    牟桂明破罐子破摔后,那战战兢兢的态度反倒去了,人也自在了许多。

    他光明正大站起来,几步走到窗前盯着那些人看,顶着那凶神恶煞的压力,愣是数了一遍人数。

    四五十人。

    他心口一突,想起甘柳巷的地形。

    这要是真打起巷战,人多不多可不打紧,要的是对地形的熟悉。这些人是突然冒出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给牟桂明一种……他们很熟悉这里的错觉。

    要是真能熟悉地形,打巷战,四五十人或许都能拖一天一夜了。

    他想起自己过去换的那么多个住处,暗自懊恼自己为什么挑选这么个地方,之前的住处不都挺好的吗?他们又是怎么确定,他一定会选择这里呢?

    牟桂明退回来,将这些担忧说给岑文经听。

    惊蛰扬眉:“你这般思忖,难道是

    想背叛寿王?”

    “我这人没什么道德,谁能让我活,我就能听谁的。”牟桂明顶着那张漂亮的脸,说着混不吝的话,“寿王殿下既想要我死,我不能为自己寻一条活路吗?”

    惊蛰笑了起来,将最后一口糕吃完,漫不经心地擦着手。

    “你刚才问,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你会到这里来的?”

    牟桂明蹙眉,点了点头。

    “你想错了一点。”惊蛰擦完手,随意将手帕丢到地下,“他们不是跟着你来的。”

    牟桂明:“不可能。”

    他本来也不笨,惊蛰这么说,牟桂明立刻反应过来,声音紧绷着说。

    “我来这里,是我自己选的。”

    惊蛰冲着他笑,那清亮的声音带着几分叹息。

    “可谁能说,你这个选择,不正是被寿王安排过的呢?”

    牟桂明想说话,回想起自己最近的种种,这反驳的言论竟是堵在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外头有异样的响动。

    一个光头男人闯了进来,声音带着几分紧张与兴奋:“带队的是茅子世。”

    他手中的弯刀,带着几分异样的锐利。

    假寿王露出同样的表情,扫向屋内的人。

    这诱饵倒是真的好用。

    这才多久?

    一刻钟不到,消息就立刻传了出去。

    虽然在战场厮杀上,只要一眨眼就能要人性命。然他们本来拿着岑文经,又不是要他的命。只不过是他在,会叫许多人分散注意罢了。这其中,就包括那位稳坐皇庭的皇帝陛下。

    接下来,他们要等的,就是一声雷鸣。

    假寿王有些兴奋,他抬头看着天上,又远远地望着朱雀大街的方向,露出某种危险又兴奋的神情。像是在等待已久的猎物面前,忍不住掠夺的渴望。

    牟桂明听到茅子世,不自觉露出喜色。

    却听到岑文经低低说道:“别高兴得太早。”

    他吓得看向岑文经,又急忙看向门外。

    牟桂明惊恐发现,为首的假寿王的确带着人出去,但是,他只带走了五六人,余下的这些人都紧盯着院里不放。

    ……也就是说,除了这些人之外,在屋外,还有更多的人?

    一想到这个,牟桂明都恨不得要晕过去。只不过,那种惶恐怕死的情绪,再是复杂多变,都没办法将他拖向惶恐不安的境地,这其中,大概有大半的功劳,都要落在岑文经身上。

    这人实在是太冷静了,岑文经那种淡定的模样也不由得感染到了他,让他情绪再失控的时候,都没有真正崩溃过。即便是在这时候,岑文经都能喝完茶饮,吃完糕点,连那坐姿都是一丝不苟,这脊背挺直着,根本就没有弯下来。

    惊蛰要是知道牟桂明在想什么,怕是要露出个古怪的表情。

    是他不想懒散呆坐的吗?

    那交叉束缚在惊蛰蝴蝶骨上的绳索,紧紧咬合住那脊背

    ,让惊蛰只要躬身,不仅后背会扯得难受,也会叫身前感到怪异的牵连。

    也不知道赫连容到底是怎么捆起来的。

    惊蛰无意识地隔着衣裳,摩|挲着手腕的位置。这套重重叠叠的服饰异常繁复,宽大又厚实,若是以往的惊蛰肯定是不爱穿上的,奈何这些时日,他不得已一改从前的简朴,换做这样雅致昂贵的衣裳,却仅仅只是为了掩盖那些不能外露的痕迹。

    要是穿得太单薄,或许就会暴露出来。

    纵是现在,惊蛰其实也没多少心神在外头那些人身上,他凝眉露出严肃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其实不过惊蛰很想夺走石黎身上那刀。

    只要用锋利的刀口轻轻挑开手腕上的一道,就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开……

    惊蛰的手指,轻轻按了下去。

    是了,就在此处。

    那顺服着身体,得体地贴在惊蛰手背的柔|软布料……

    在那无人得见,或者再往上一二寸,被风不经意就能吹开的的地方,也有着一圈,又一圈。

    怪异,又淫|糜。

    “……所以,他们到底是……”

    牟桂明还说着话,虽他清楚岑文经的心思已不在这上面,却还是忍不住说。

    他在越是紧张的时候,这嘴皮子就越是顺溜。

    滋啦——

    一种异样的,刺耳的声音响起,岑文经几乎和他同时看向屋外。

    岑文经身旁那个冷面护卫按住刀把,低声快速地说着:“交手了。”

    他的耳朵异是灵敏,比起只能听到这个刺耳声的普通人,他甚至能听到更多,更远的声音。

    刀剑交错在一起,劈砍进血肉,狰狞的叫喊声——

    虽难以捕捉,却并非无迹可寻。

    惊蛰托腮,漫不经心地说着:“能钓到茅子世这尾大鱼,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值得兴奋的事情。”

    茅子世是景元帝的一把刀。

    比起韦海东来说,更加趁手。

    这人看着吊儿L郎当,要是发起疯来,那笑嘻嘻的脸上,也是毫不犹豫溅满血的。别看他的官职不算高,可身处的位置,却手握许多权力。皇帝不能随意离宫,他所出现的地方,便意味着景元帝的意志。

    某种程度上,倘若这里真的将茅子世给吸引了过来,那正正说明了寿王计划的成功。

    那意味着,岑文经的重要性。

    “您就不怕,他们利用完您这一回,就不打算放您回去了?”牟桂明道,“而且,能钓到茅大人,难道还不值得高兴吗?”

    惊蛰笑了笑,正想说话,就听到一声轰隆,那声音从遥远之外传来,震荡得屋舍摇摇晃晃。

    石黎和车夫尚罢,这坐着的两个人也安稳不得,抱着同样摇摇晃晃的桌面差点摔倒在地。而庭院中那些人,就更不用说,一个个在这猝不及防的震动下摔倒在地,还能站着的不过十有二二。

    牟桂明用力抓着沉重的

    木桌,这才没被掀翻在地,等这一阵晃动结束后,他猛地说道:“地龙翻身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惊慌要出门。

    奈何他闯到门口,就被那些跟着爬起来的彪悍男人赶了回来。

    牟桂明的脸色不好看,可那些人的脸色更加不好看,那惊恐中还有着某种茫然,像是……像是……

    刚才他们脸上的兴奋,都在这个时候,变作某种异样。

    这的确是他们期待的雷鸣。

    但是……

    “时间不对。”惊蛰撑着桌面,慢慢站了起来,“方向,也不对。”

    他抬起头,迎着外面那些人的视线,宛如自言自语地说着:“还没到午时,雷鸣却响了,这是第二次,时间不对。”

    那种微妙的,不安的紧张感,再一次笼罩着牟桂明,他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回望着岑文经。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惊蛰笑吟吟着说:“你不觉得,如果我都能猜到你和寿王有关系,那陛下,又怎会不知?”他歪着头,那明亮的眼底,带着狡黠之色。

    “我的人,可全都是陛下的人。我知道的事,陛下都知道。你猜,寿王在京城的事,他到底何时发现的呢?”

    惊蛰的声音并不小,除了牟桂明外,外头的那些人也都听到了。

    牟桂明能感觉到的那种不安,也逐渐从他们身上蔓延过来。

    第二次不对。

    牟桂明想,如果这轰鸣声,是第二次,那第一次时间不对,是是什么?

    ……是岑文经出宫的时间。

    本来应该沉家出事才把他引了过来,结果却是他更早出了宫。

    虽只有一个时辰之差,却意味着一步之差。

    牟桂明咬牙,砰砰砰关上了门窗,隔绝开出岑文经和外面那些人恶意的凝视,这才背靠着门长出了口气。

    “不觉得这是在掩耳盗铃吗?”

    “您别说话,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牟桂明有些绝望地说道。

    岑文经今日每说的一句话,都让牟桂明害怕。

    “放心罢,至少现在不会进来。”

    惊蛰又坐下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牟桂明:“……”

    这么紧张的时候,他居然悠哉到如此?

    至少现在不会进,是什么意思?

    难道待会……

    “……要是陛下要杀我,能不能求陛下赐我一个痛快,我不想被拆成骨头……”

    惊蛰狐疑看了眼牟桂明,又奇怪地看向石黎:“陛下在外头的名声,这么难听吗?”

    赫连容一般,不虐杀吧?

    “哪有,你是不知道,陛下要是真的动怒,有时也会……曾记得,在上虞苑时,他曾经剥掉一个宫人的脸皮……”

    牟桂明哭丧着脸。

    惊蛰:“上虞苑?何时?”

    赫连容最近一次去上虞苑,不正是惊蛰也去的那一次吗?

    他怎么不知道有人……

    牟桂明:“自是有,卷宗上都写着呢,是一个叫戴有为的……”

    戴有为?

    惊蛰敛眉,这名字有些耳熟,过不多时,他就从记忆里扒拉出来这人。

    不过是在上虞苑几面之缘,这人就是嘴巴臭了些,只不过,这人的确是死在了上虞苑。

    最熟悉自己的人,往往是敌人。牟桂明连名字都清楚,就说明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赫连容倘若杀人,往往一刀毙命,要他真的会做出更恶劣的行径,往往是招惹到了他……一个普通宫人,怎可能……

    啊,惊蛰蹙眉。

    有那么一瞬,某个画面浮现了出来。

    戴有为的确是曾当着赫连容面折辱过惊蛰,那时候,赫连容……或者容九,是怎么说来着?

    ——“你没长脸吗?”

    是为了这个。

    惊蛰一顿,时隔许久,竟是意外知道这人的死因。

    ……那的确,是凶了些。

    他没发现,站在他身后的石黎与车夫两人,正森冷地盯着牟桂明。颇有种要是再说什么,就生撕了他的凶悍。

    这吓得牟桂明闭上嘴巴,再没敢说话。

    咔——

    异常细微的一声响,石黎猛抓住腰间的佩刀,再没有丝毫犹豫,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就已经冲到屋前,猛地踹开了原本阖上的门。

    那木屑碎片横飞,将原本要攻进来的恶徒吓得一愣。

    他们大概不是来要惊蛰的命,只是他刚刚说出来的话太骇人听闻,所以他们更想从惊蛰的嘴里知道更多事。

    譬如,惊蛰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譬如,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譬如……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局面!

    而石黎的刀已经出鞘,正是要人命的时候。

    连续二刀,刀刀毙命。

    二具尸体躺倒在他的脚边,石黎身上却没有一滴血。他牢牢地守在房门前,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凶狠。

    他们不会让任何人,靠近惊蛰。

    惊蛰还有闲心与牟桂明说话:“看到了吗?你要是没招惹到陛下的话,他杀人比石黎还利索。别怕,不疼的。”

    牟桂明吓得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

    “……那,那要是没招惹到陛下,为何还会死啊?”

    这没招惹,不该是不出事吗?

    惊蛰无奈叹了气,幽幽看着外头的血色:“原因,你不正是清楚的吗?”

    景元帝是个暴君。

    这正是赫连端,赫连逸这些人觊觎的原因之人,倘若赫连容是个圣贤宽厚的……哈,就算这上头坐的真是个圣人,这些人也不会收敛自己的欲|望。

    莫要说本就不可能存在的猜想,倘若那样,惊蛰难道也会爱上他吗?在这紧张,且不合时宜的瞬间,惊蛰稍稍走了神。

    ……

    大概是会的。

    不管赫连容是什么模样(),什么身份?()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惊蛰大抵是会爱上他的。只不过,那时候的惊蛰,怕也不能如这般走到赫连容的身旁。

    毕竟,一个正常,理智的皇帝,怎么会做出这么多疯狂之事,就是为了取悦他呢?

    纵然惊蛰再是心神坚定,又怎可能在这般多次的追逐里,完全不沦陷呢?那些原本会让他担忧,害怕,惊慌的念头,似乎在不知不觉,几乎不再想起来。

    他不记得之前的惶恐,不记得之前的不安,他既已经站在了赫连容的身旁,那这个位置就是他的,谁来也夺不走。

    惊蛰的野心不多,一家人在一起足矣。

    惊蛰的野心很庞大,这“家”里,还包括了这天下之主。

    谁又能说,这样冷静的惊蛰,不疯狂呢?

    咔哒——

    再一声脆响。

    惊蛰厉声喝道:“石黎,让开。”

    只一声,正在厮杀的石黎猛地抓住身旁的柱子,也不知道用什么姿势,就快速爬了上去,很快消失不见。随着他的动作,有不少血落下。

    就算石黎再怎么厉害,他也只有一人。

    再加上潜于暗处的暗卫,人数的确是远远少于这四五十人。

    他已经杀了不少人,自己却也是受了伤。

    洞开的大门里,惊蛰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手中抓着一个灵巧的器具,还未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模样,便有无数闪烁着寒芒的银光爆射而出。

    “啊啊啊啊——”

    惨叫声起,那些寒芒以雷霆万钧之势笼罩着庭院,几乎是在惊蛰转动时,那清脆的咔哒声就接着响起。

    一连二声,亦是二波。

    正是遍地哀嚎声。

    牟桂明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出手狠辣的岑文经,与之前温和说话的人,似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那个带着嫌弃,还在安慰着他的岑文经还犹在眼前,那举着危险器具的岑文经却冷酷开口:“昌明,你和石黎一起,检查还有没有活口,有的都补一刀。”

    这熟稔,冷漠的声音,不知为何,让牟桂明打了个寒颤。这一刻,岑文经看起来甚是威严,他所说的话,不由得叫人就要去遵从,仿佛某种金科玉律。

    是长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势,更像是……

    牟桂明低下头,不再去看。

    站在门前的惊蛰闭了闭眼,压下要捏眉头的冲动,那已经不算陌生的血腥味,仍让惊蛰有作呕的感觉,不过他已经能熟悉地压下来,强迫自己去看着那些尸体。

    这些人都是奔着他的命来,更是为了谋害赫连容去,惊蛰要扣下机关的动作虽是艰涩,却也必须这么做。

    待石黎和昌明回来复命,惊蛰这才点了点头,看着现在的天色。

    还没到午时,不过,现在这个时间……

    轰隆——

    又是一声响,震耳欲聋,整个地面都剧烈晃动起来。

    惊蛰一把抓住门

    ()    边,这才勉强稳定住自己的身体,这一次的晃动就只一会,很快就停了下来。

    而在这时,一直面无表情的石黎总算露出有些放松的神情,低下头说道:“郎君,陛下来了。”

    惊蛰宽慰地点点头:“那就……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向石黎,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石黎:“卑职不会听错,那铁骑的声响,的确只有陛下的护卫才能有的。”

    惊蛰着急起来,他刚才还苍白着脸色看着那些尸体,现在却是抱着那精巧器具走来走去,原来淡然镇定的脸上只余下吾命休矣的惊慌。

    这种变化甚是奇怪。

    就好像一瞬间他又变回了……人,那脸上鲜活生动的表情叫人不自觉,想笑出声来。

    “石黎,我们跑吧。”

    惊蛰猛地说道。

    啊?

    哪怕是想要装蘑菇的牟桂明,听到这话都没忍住看过去,露出奇怪的表情。

    石黎:“现在屋顶上站着数个暗卫,如果卑职试图带你离开的话,他们也会阻止卑职的动作。”

    就在他们刚刚听到惊蛰的话,就有些已经锁定了石黎,但凡他动作,必定会雷霆之势拦住他。

    这些暗卫里头,有些人的任务是保护惊蛰的安全,而更有的,是为了确保那位,能顺利见到惊蛰。

    自然是不可能让人走脱的。

    惊蛰痛苦闭上眼,嘴里喃喃着要死要死。

    “陛下来了,您怎么还不高兴呢?”牟桂明幽幽地说道,“要死的,不只有我吗?”

    惊蛰瘪嘴,瞥了眼牟桂明,“石黎,你给他看好,这人要是死了,那也得死在我手上。”他咬牙切齿地说着。

    石黎沉声:“是!”

    这两人的对话就已经要把牟桂明吓晕过去,他对岑文经还不熟悉,只看他刚才冷酷的模样,还以为他跟陛下也是一样的德性,真以为自己要小命不保了。

    说完这话后,惊蛰吐了一口气,看向门外。

    外头原本会有的,稀稀碎碎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仿佛一切都陷入了怪异的死寂,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看到人,惊蛰却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走出门去。

    一步步,惊蛰跨过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到已经被血红污了的大门前。门槛与木门交界处,濡湿的血液正缓缓往下滴落,将原本就暗色的木头染得更加幽深。

    惊蛰思考了会,这才推开门。

    石黎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也说暗卫数量比之前还要多,那正意味着……

    那缓缓推开的门外,正站着一个人。

    尽管早就心中有所猜测,可惊蛰还是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倒退一步。

    是因为那凛冽的杀气伴随着这隔开的木板扑面而来,那就像是一头已经被激发了凶性的怪物,纵然收敛,威压却四散不止。

    滴答——

    是血滴声。

    滴答——

    也是浓

    重的血气。

    比之身后,那倒了一地的尸体还要多的血腥味。

    也不知道到底杀了多少个人,才会有这样凶残的血色与杀气,那身戎装上似有许多伤痕,更多的是内衬已经被血浸满,也分不清楚这到底是男人的血,还是其他人的血。

    他静静看着惊蛰。

    惊蛰小心翼翼地越过赫连容,探出头去,那湿哒哒的血迹正染着男人走过的路,正是浴血而来。

    那些驻守在台阶下的士兵如同沉默的雕像,一个个身上也携带着那种可怕的威压,仿佛正从斗兽场里走出来的胜者。

    这本该是极其残酷的画面,惊蛰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他跨过门槛,一步步走到赫连容的身前。

    “赫连容。”

    惊蛰仰头看着他,清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小小的男人。

    “嗯。”

    赫连容的声音低沉着,没什么情绪。

    只是这一声,在惊蛰听来已经代表了许多,他的表情变得放松了些,竟是笑了起来。

    “笑什么?”

    仍旧是冷冷清清的声音,仿佛根本不生气。

    惊蛰轻声说道:“我想起许久之前,你来北房接我的那天。”

    赫连容眉头微动。

    那时候的惊蛰,一双黑眸望着他,眼底只有无尽的怒火与失望,那燃烧起来的火焰,几乎恨不得将赫连容也彻底焚烧。

    而现在,惊蛰正认真地看着他。

    那笑意浸满了这一双眼,再没有那疏远与冷漠,有的只有无尽的温暖。

    这仿佛也让赫连容柔和了一瞬,低声道:“手。”

    惊蛰将手递给赫连容,男人抓住他冰冷的手,带着人一起走下台阶。

    士兵分守两侧,在他们经过时便低头行礼,越过那无尽的血色与尸体,那停留在甘柳巷外的御驾外,守在边上的将士跪倒下来,口称万岁。

    这御驾看起来洁净得很,与周遭任何血腥脏污之处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怪异的肃穆。

    惊蛰的眼神越过他们,落在御驾边上那匹黑马。

    黑马大哥的身上也有些许伤痕,可它看起来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反倒还有些兴奋,仿佛天生就是一匹战马。

    赫连容将惊蛰带上御驾,放下车帘,就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御驾内有着淡淡的香气,也不知道燃的是什么香,闻起来却是有些好闻,将惊蛰原本有些昏沉的头脑激得清醒起来。

    他丢下一直紧攥着的精巧器具,随手去扒赫连容的盔甲,“你受伤了吗?”

    惊蛰没有去问局势,也不在乎到底赢没赢,有没有抓到人,他只是将刚才就想问的话说出来。

    赫连容淡淡摇头,反手扣住惊蛰的手腕,幽冷漆黑的眼眸紧盯着他,声音有几分冰凉:“你刚才,杀人了?”

    分明只是在门外淡淡扫了一眼,他却好像已经了然于心,知道发生的所有事情。

    惊蛰一怔,

    想起方才的事,那种嫌恶感再一次蔓延,他差点就要吐出来,却强忍着,“嗯,人比预想的多,只靠石黎和昌明……”

    “只靠他们,也能挡住。”赫连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只不过会受重伤。”

    惊蛰别开脸,不说话。

    却被赫连容的大手掐着下颚,又转了回来。力气不大,却强硬不容反抗。

    “今日,你本不该出现在那里。”赫连容轻声细语地说着,越是温柔,就越像是地狱恶鬼来索命,“你为护着他们,却污了自己的手……后悔吗?”

    惊蛰拍开赫连容的手,蹙眉说道:“我又不只是为了他们。”男人似乎将他看作了什么无害无欲的人,认定他就算被逼到极致也不会抬起刀。

    莫要忘了,在北房的时候,为了拦住那些虫奴,他本也是动了手。

    惊蛰抬头看着赫连容,嘟哝着:“要不真正走进陷阱,又怎会相信,我真成了那只鳖呢?”他说着,声音轻快着,这好像完全不受杀人的影响。

    只不过……赫连容在他的眼前几乎无所遁形,那惊蛰在男人的眼中,何尝不是?

    那些藏在冷静外表下的紧绷。

    惊蛰的手指,从一开始,就是冷的。

    赫连容默不作声地摸上惊蛰的后背,也不知道那只手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衣裳,灵巧地勾住那根细细的绳。

    惊蛰猛地看他,还没说话,却被绳索牵动着,整个人细细颤抖起来。

    他咬牙,忍住那种奇异的感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束缚久了,那些怪异的绳索烙印,仿佛也压在他的心上。

    总有种难以形容的痒意。

    那本来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摆布,只不过抓着一处,就仿佛将所有都能牵连得紧,连在那隐秘的地方都不由得被摩擦着,有着怪异到极点的难忍。

    就仿佛他的身心都被这怪异的绳索所掌控,被赫连容轻易玩弄在指尖。

    “惊蛰,看来你还是学不会乖。”赫连容低低说着,“不过,倒也无事。”

    血气伴随着冰凉的寒意覆盖下来,那兴奋栖息在血腥的怪异里,毫不犹豫地朝猎物侵蚀而去。

    “我会好好,再教一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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