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4章 谜·月光
从帝都回来后没过几天，夏郁和父母和乔叔叔一家约好了去火锅店聚餐。
这是两家人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的老规矩了。乔叔叔和爸爸相熟，连带着夏郁和荣阿姨还有乔森哥哥也熟悉了起来。到了火锅店，乔叔叔一家已经取完号在座位上等着了，只等他们一家来了后一起点菜。因为来得早，还选到了靠窗的位置，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对面灯火辉煌的商场，楼底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因为气温已降到零下，湖面上浮着碎冰，几只黑天鹅不惧严寒悠然自得的在碎冰间浮游，夏郁想起来前几天手机推送的一个新鲜事儿：某高校黑天鹅被冻在结冰的湖面上。
鸳鸯锅在桌子正中热腾腾的冒着，白汽氤氲在锅顶周围的一小片空气中，麻辣锅里八角、辣椒、香叶、姜片热热闹闹翻涌着，滚滚的气泡快要跳出锅的边沿。旁边的菌汤锅只是冒着小泡，葱白、香菇、金针菇不咸不淡地在上边飘着。夏郁看着这两个状态迥异的锅底，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本书的书名――《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夏郁热情地和乔叔叔一家打了招呼：“乔叔叔好！荣阿姨好！”坐在对面的一对中年夫妇笑着点头：“郁郁好。”
“乔森哥哥！你怎么有空来了。前几年你寒假都呆在学校里，连风海市都不回，我连你的面都见不着。”
“今年大四了，也确定保研了，就没那么忙了。”
“乔森哥哥好厉害！”
“你以后会更厉害，别只顾着说话，快去选菜。”
“好！我们一起去！”
选完菜调完火锅蘸料回来，乔森哥哥把羊肉卷、牛肉卷、土豆片依次加进锅中，那些薄薄的蔬菜和肉片在沸水中翻滚沉浮，很快便散发出了淡淡的食物香气，于是一桌人乐呵呵的夹菜，蘸酱。火锅，真是冬天最热烈最团圆的食物了。(_
和熟人吃饭的好处就是永远不用担心冷场，也永远不用尴尬地找话题。乔叔叔和爸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夏郁听不懂的科研项目，荣阿姨和妈妈在热烈的讨论吃完饭后去对面那家商场逛街买衣服，夏郁对这个几年没见面的上大学的哥哥有无限的好奇，一直拉着他问东问西。
“乔哥哥，大学好玩儿吗？”
“好玩儿？根本没时间玩儿。”乔森“呵呵”笑了两声，从麻辣锅里捞出虾滑放到夏郁面前的瓷碟上。
夏郁一边吃虾滑一边接着问，嘴里因为含了食物发出的声音有点含混不清：“比高三还忙吗？”
“不能这么比吧。高三是有一个固定的目标，你只要冲着这个目标冲刺就行了，平时的学习啊生活啊也被安排的很规律，不需要想太多。大学就不太一样，看似你有很多空闲，其实这些时间都不是你的，群里一句艾特全体成员，你就被某个会某个活动某个讲座安排得明明白白。噢对了，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我这期青年大学习还没看，明天中午之前要交了。”说完乔森把手机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打开微信操作了几下，界面上出现一个抱着毛绒娃娃的青年学生，正在声情并茂地讲解着政治知识。
夏郁惊呆了，盯着他的手机屏幕，不知不觉夹了好几个乌鸡卷进嘴。荣阿姨看夏郁只顾吃自己面前盘子里的东西，又夹了几片毛肚给她：“郁郁啊，别只吃乌鸡卷，毛肚熟了，尝尝。”
夏郁回过神来：“谢谢阿姨。”
“那大学学习累吗？”夏郁看他看完了视频截完了图，接着追问。
“挺累的。大学课少，但是一节课老师能讲高中半学期的内容，涉猎也很深很广。我刚上大一的时候花了好久才适应。”
“那你成绩怎么样？”
“我们是把分数折合成绩点来排名，我绩点有四点几，大概相当于满分一百分平均分九十几吧。”
“好厉害，这么难还能考这么多。”
“其实也没那么难，我们学得多，但是考试深入浅出，考得并不难，只要平时用功跟上进度，期末考个好成绩不是问题。”
“那我怎么听说好多人还挂科来着，挂科不就是六十分都没考到吗？”
“那就是彻底的没学习。大学给了你很多自由，你要是滥用这些自由放纵自己，浑浑噩噩过这几年，最后不仅一事无成还可能毕不了业。我有一个室友就是成天窝在宿舍打游戏，课都不去上，现在已经被编级了，就是你们说的留级。”
“郁郁你听到没，这就是我常常跟你说的，要'慎独'，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最考验人的素质能力的时候，你要跟你乔森哥哥学习，不要老想着玩啊玩的。”夏爸爸听到他们聊天忍不住插了句嘴。
乔森听到夏爸爸夸奖他，冲夏郁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要树立一个明确的目标，大学是最容易迷茫的时候，好多人就是不知道自己想往哪个方向走，所以干脆一屁股拍下来原地不动，虚度了四年，最后就远远落后甚至碌碌无为。”
“那乔哥哥你的目标是什么？”
“大一的时候是好好学习多参加比赛，争取保研，现在的话，是好好读研然后多做项目，最终的话希望毕业后能进华为或者阿里，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架构师。”“听上去很牛逼的样子。”
“郁郁，不要讲脏话。”妈妈敲敲她的碟子。
“是，大小姐。”夏郁不服气地撇撇嘴。
“你也会很厉害的，只要用心。”x
“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啊？”
“计算机科学与技术。我当时学的时候还没这么热门，所以省排名90几也录上了。现在的话T大的计算机要省排名前50了。”
“那我也要学计算机，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跟你混点人脉。”
“这一行人脉不是最重要的，技术才是。你要是大学四年能扎扎实实码个一万行代码，毕业后就是大牛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这目标也太善变了点。前几天你不还是想学法律当律师来着吗？”夏爸爸再次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我现在改了不行吗？我不想当律师了，我就想当程序员，我们小孩子说话，爸爸你别老插嘴。”夏郁不满的嘟起嘴，被辣汤辣红的小组像个大樱桃，惹得一桌人都笑了。乔森把哈上了热气的眼镜取下来用餐巾纸擦，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夏郁觉得这笑容莫名眼熟。
“乔哥哥，你笑起来好像一个人。”
“是像我吧，好多人都说过，这小子小时候长得不像我，长大了倒有几分相像。”乔叔叔停下夹菜的手，语气有点急切，脸色也突然变得不大自然。
但是夏郁只是认真地盯着乔森的脸：“是像您没错，但我觉得他更像乔樵。就是您侄子，噢，算起来应该是乔哥哥的表弟。”整个屋子的笑声都戛然而止，就像周杰伦《稻香》里“先把爱涂上喜欢的颜色”后边那个突兀的停顿――夏郁等了许久都没有后边那个轻松的“笑一个吧”。
气氛迅速冷淡下来，安静得让她觉得火锅的热气都仿佛静止了。
夏郁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知所措地把筷子放在碟子一边，她小心观察了下其他几个人的表情，荣阿姨脸色很难看，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提包，像是上边有什么花纹。乔叔叔一脸讨好和愧疚，用胳膊揽过荣阿姨的肩头轻轻拍着，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自己的爸爸妈妈则一脸尴尬，妈妈更是局促不安，一个劲儿在下边扯爸爸的衣服。而乔森哥哥，此时已经重新戴上了眼镜，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已经没有多少菜飘着的锅底，眼睛里满是厌恶，好像那不是甘旨的汤底而是肮脏的泔水。
最终还是爸爸打破了这压抑：“我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今天就先到这儿。这次我结账，老乔你别跟我抢。”爸爸是对着乔叔叔说的，但却是荣阿姨默默点点头，于是一行人沉默的离开了，全然不复来时愉快温馨的氛围。
到了地下停车场，好像两家人约好了一样，荣阿姨和妈妈绝口不提逛街的事，甚至最后连招呼都没打，便各自走向自家的车准备开车离开。夏郁跟着爸爸妈妈坐进车里，爸爸却没有立刻插车钥匙，她知道他们是有话对自己说。眼看着乔叔叔家的那辆白色斯柯达上坡离开了停车场，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爸爸，我说错话了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荣阿姨不喜欢乔樵吗？”夏爸爸没有回头，所以夏郁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没有回答夏郁的问题，只是反问她：“乔叔叔跟你说乔樵是他侄子？”“嗯，校庆时遇到乔叔叔来一中看乔樵，他这么跟我介绍的。”“老乔是独生子，哪来的侄子。”卢似月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了。“那乔樵……”“是他儿子。”爸爸接着说。
“哪岂不就是乔森哥哥的弟弟？”
“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像是一道闪电噼里啪啦地点亮了她脑海中的夜空，夏郁刹时明白了，为什么荣阿姨的脸色会那么难看，为什么乔森的眼神里满是厌恶，为什么乔叔叔会一脸讨好和愧疚。只是和这些写满负面情绪的脸一同浮现的，还有乔樵那张天真阳光的小圆脸，夏郁感觉有一只大手把她的心揪紧了。
“本来不应该跟你讲这些，怪我，上次老乔跟我提了一嘴，说校庆的时候去看乔樵，遇到你了。我只当他是随便说说，是我没听懂他的暗示。”
“所以乔樵的妈妈是他的前妻吗？”
“是前妻就好了，至少名正言顺。乔樵的妈妈，是我和老乔刚到大学任职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年轻女辅导员，因为行政保研23岁就当了大学辅导员，老乔一时糊涂，做了对不起你荣阿姨的事……后来，就有了乔樵。”听到这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夏郁不由得直起身趴在前座的后靠背上，专心地听爸爸讲话。
“当时知道你乔叔叔和那个女辅导员的事，你荣阿姨大闹了一场，直接去了她的老家找到了她爸妈，又是哭诉又是叫骂，逼得那个辅导员辞了职也和家里断了关系，一连十几年都都杳无音讯。”
“因为当时乔森已经快要上小学了，你乔叔叔也算认错态度良好，你荣阿姨最后还是原谅了他，可前提是她不知道乔樵的存在。”
“大概四五年前，那个女辅导员回来了，还带了一个男孩，直接找到了老乔的家里。那个男孩，就是乔樵。”
“你荣阿姨只是看了那男孩一眼，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既然已经隐姓埋名生活了十几年，为什么又找上门来了呢。”夏郁忍不住问道。
“她当时说的是希望你乔叔叔能把乔樵转到一中初中部，让乔樵有好一点的教育环境。不过我觉得，可能这么多年，她也从来没有放下过吧。”
“那荣阿姨就接受了这个孩子？”
“接受是不可能接受的，可那又能怎么办呢？两个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她难道去杀了乔樵？而且当时，老乔也不知道那个女的有了他的孩子。”
“那天晚上，是我陪了你荣阿姨一个晚上，她当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止不住的流，我感觉我的心里也跟着下起了雨。一个女人摊到这种事，也是命苦。”卢似月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很少在她脸上出现的忧愁。
气氛一下沉重得像在坐下坠的电梯。
夏郁捡起一个轻松的话题打破了僵局：“不过还好，妈妈你是幸运的女人，你有爸爸。爸爸永远都最最看重你。就像现在，只有你能坐他的副驾驶座。”
“那是我懂得抓住机会，是我看上了你爸爸，又是死乞白赖地在他放学时堵他，又是天天送水送便当，最后才把你爸追到手，不然，还没你说话的份儿。”说到这个，卢似月一下变得神采奕奕，透过前视镜，她看到卢似月在朝她挑眉。
“真的吗爸爸？”夏郁八卦心大起，这还是她第一次听爸爸妈妈的恋爱秩事。
“别听你妈妈胡说，那是我故意给你妈创造机会，不然你妈哪那么容易每天都能找到我的自行车然后在那等着，当然是因为我每次都停在最显眼的地方了。”
“还有啊，你妈妈那时候的便当做的很难吃，鱼放了太多盐，土豆没烧熟，米饭也很干，简直是难以下咽。不过我每次都给吃完了，然后把饭盒刷得蹭亮还回去。还饭盒的时候，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刻之一，因为又能见到你妈妈了。”
“行了行了，每次都说我做饭难吃，我那时一个高中生，天天忙里偷闲瞒着我妈在厨房鼓捣，能做出菜来就不错了，还挑剔。”
“不挑不挑。我不是全给吃完了吗。”爸爸“呵呵”地笑了。
听到这儿，夏郁贼眉鼠眼，神色奇异：“高中？你俩这是早恋啊。”
“早恋？我俩直到高中毕业才在一起，早什么恋啊。你也不许早恋。”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不是说你和我妈吗，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后来呢？你们就这么甜甜蜜蜜一直到现在？”
“哪有这么一帆风顺，大学我跟你妈异地了一年，那时候哪有手机啊电脑啊这些先进的通讯设备，写信要一周才能到，火车也慢，慢慢的我跟你妈联系就少了，然后就分开了。”
“后来呢，后来是什么契机你们又在一起了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契机，那是我博士的最后一年，冬天，大雪天，我赶着去图书馆写论文，结果车子在半路掉链子了，我蹲下来鼓捣了半天，手也冻僵了，鞋也被雪浸湿了，链子也没装上。最后我是推着车子走到了图书馆。”
“这和我妈妈有什么关系？”
“那时我就想起你妈妈了，以前车子掉链子的时候，都是你妈妈给装的，她手小也手巧，两下就给装上了。”
“你看吧，需要用到我我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我。”卢似月像个小孩子一样冲他撇撇嘴。
夏爸爸笑了两声，也不解释，接着说：“到了图书馆我也不写论文了，先给你妈写了封信，信只有一行：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但见霜雪，不见伊人。”听到这儿，卢似月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伸手轻轻拍了夏爸爸的肩膀两下。但在夏郁看来，这就是□□裸的秀恩爱。
“可以啊爸爸，你不是工科生吗，真够浪漫的。”
“别的诗我记不住，你妈妈的名字我能记不住吗？我跟你说过吧，你妈妈的名字就取自这两句诗。”
“说过说过，您啊，都说了八百遍了。我寻思您把我妈这典故记得这么清楚，怎么不想着给我取个好听点又有内涵的名字，郁郁葱葱的杨树？您不觉得这有点敷衍吗？”夏郁不满的撅起嘴。
“这名字怎么不好了。郁郁葱葱，又是最好养活最易长大的杨树，多有生命力啊。而且那是普通的杨树吗？那是你妈生你时医院门口的那棵大杨树，给你取这个名字，是让你时时刻刻记着你妈的辛苦。”
“记着呢记着呢，行了，快开车吧。”
夏爸爸笑呵呵地插上车钥匙发动了车子。车一行驶出停车场，车窗玻璃上很快因为内外温差而起了一层水雾，夏郁伸出手指轻轻在玻璃上写了两个字：立风。
窗外的霓虹灯像水一样在她的脸上流过，她的脸上呈现出少有的沉思。 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biquxu．Ｃｏｍ，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这是两家人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的老规矩了。乔叔叔和爸爸相熟，连带着夏郁和荣阿姨还有乔森哥哥也熟悉了起来。到了火锅店，乔叔叔一家已经取完号在座位上等着了，只等他们一家来了后一起点菜。因为来得早，还选到了靠窗的位置，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对面灯火辉煌的商场，楼底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因为气温已降到零下，湖面上浮着碎冰，几只黑天鹅不惧严寒悠然自得的在碎冰间浮游，夏郁想起来前几天手机推送的一个新鲜事儿：某高校黑天鹅被冻在结冰的湖面上。
鸳鸯锅在桌子正中热腾腾的冒着，白汽氤氲在锅顶周围的一小片空气中，麻辣锅里八角、辣椒、香叶、姜片热热闹闹翻涌着，滚滚的气泡快要跳出锅的边沿。旁边的菌汤锅只是冒着小泡，葱白、香菇、金针菇不咸不淡地在上边飘着。夏郁看着这两个状态迥异的锅底，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本书的书名――《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夏郁热情地和乔叔叔一家打了招呼：“乔叔叔好！荣阿姨好！”坐在对面的一对中年夫妇笑着点头：“郁郁好。”
“乔森哥哥！你怎么有空来了。前几年你寒假都呆在学校里，连风海市都不回，我连你的面都见不着。”
“今年大四了，也确定保研了，就没那么忙了。”
“乔森哥哥好厉害！”
“你以后会更厉害，别只顾着说话，快去选菜。”
“好！我们一起去！”
选完菜调完火锅蘸料回来，乔森哥哥把羊肉卷、牛肉卷、土豆片依次加进锅中，那些薄薄的蔬菜和肉片在沸水中翻滚沉浮，很快便散发出了淡淡的食物香气，于是一桌人乐呵呵的夹菜，蘸酱。火锅，真是冬天最热烈最团圆的食物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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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哥哥，大学好玩儿吗？”
“好玩儿？根本没时间玩儿。”乔森“呵呵”笑了两声，从麻辣锅里捞出虾滑放到夏郁面前的瓷碟上。
夏郁一边吃虾滑一边接着问，嘴里因为含了食物发出的声音有点含混不清：“比高三还忙吗？”
“不能这么比吧。高三是有一个固定的目标，你只要冲着这个目标冲刺就行了，平时的学习啊生活啊也被安排的很规律，不需要想太多。大学就不太一样，看似你有很多空闲，其实这些时间都不是你的，群里一句艾特全体成员，你就被某个会某个活动某个讲座安排得明明白白。噢对了，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我这期青年大学习还没看，明天中午之前要交了。”说完乔森把手机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打开微信操作了几下，界面上出现一个抱着毛绒娃娃的青年学生，正在声情并茂地讲解着政治知识。
夏郁惊呆了，盯着他的手机屏幕，不知不觉夹了好几个乌鸡卷进嘴。荣阿姨看夏郁只顾吃自己面前盘子里的东西，又夹了几片毛肚给她：“郁郁啊，别只吃乌鸡卷，毛肚熟了，尝尝。”
夏郁回过神来：“谢谢阿姨。”
“那大学学习累吗？”夏郁看他看完了视频截完了图，接着追问。
“挺累的。大学课少，但是一节课老师能讲高中半学期的内容，涉猎也很深很广。我刚上大一的时候花了好久才适应。”
“那你成绩怎么样？”
“我们是把分数折合成绩点来排名，我绩点有四点几，大概相当于满分一百分平均分九十几吧。”
“好厉害，这么难还能考这么多。”
“其实也没那么难，我们学得多，但是考试深入浅出，考得并不难，只要平时用功跟上进度，期末考个好成绩不是问题。”
“那我怎么听说好多人还挂科来着，挂科不就是六十分都没考到吗？”
“那就是彻底的没学习。大学给了你很多自由，你要是滥用这些自由放纵自己，浑浑噩噩过这几年，最后不仅一事无成还可能毕不了业。我有一个室友就是成天窝在宿舍打游戏，课都不去上，现在已经被编级了，就是你们说的留级。”
“郁郁你听到没，这就是我常常跟你说的，要'慎独'，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最考验人的素质能力的时候，你要跟你乔森哥哥学习，不要老想着玩啊玩的。”夏爸爸听到他们聊天忍不住插了句嘴。
乔森听到夏爸爸夸奖他，冲夏郁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要树立一个明确的目标，大学是最容易迷茫的时候，好多人就是不知道自己想往哪个方向走，所以干脆一屁股拍下来原地不动，虚度了四年，最后就远远落后甚至碌碌无为。”
“那乔哥哥你的目标是什么？”
“大一的时候是好好学习多参加比赛，争取保研，现在的话，是好好读研然后多做项目，最终的话希望毕业后能进华为或者阿里，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架构师。”“听上去很牛逼的样子。”
“郁郁，不要讲脏话。”妈妈敲敲她的碟子。
“是，大小姐。”夏郁不服气地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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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哥哥，你笑起来好像一个人。”
“是像我吧，好多人都说过，这小子小时候长得不像我，长大了倒有几分相像。”乔叔叔停下夹菜的手，语气有点急切，脸色也突然变得不大自然。
但是夏郁只是认真地盯着乔森的脸：“是像您没错，但我觉得他更像乔樵。就是您侄子，噢，算起来应该是乔哥哥的表弟。”整个屋子的笑声都戛然而止，就像周杰伦《稻香》里“先把爱涂上喜欢的颜色”后边那个突兀的停顿――夏郁等了许久都没有后边那个轻松的“笑一个吧”。
气氛迅速冷淡下来，安静得让她觉得火锅的热气都仿佛静止了。
夏郁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知所措地把筷子放在碟子一边，她小心观察了下其他几个人的表情，荣阿姨脸色很难看，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提包，像是上边有什么花纹。乔叔叔一脸讨好和愧疚，用胳膊揽过荣阿姨的肩头轻轻拍着，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自己的爸爸妈妈则一脸尴尬，妈妈更是局促不安，一个劲儿在下边扯爸爸的衣服。而乔森哥哥，此时已经重新戴上了眼镜，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已经没有多少菜飘着的锅底，眼睛里满是厌恶，好像那不是甘旨的汤底而是肮脏的泔水。
最终还是爸爸打破了这压抑：“我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今天就先到这儿。这次我结账，老乔你别跟我抢。”爸爸是对着乔叔叔说的，但却是荣阿姨默默点点头，于是一行人沉默的离开了，全然不复来时愉快温馨的氛围。
到了地下停车场，好像两家人约好了一样，荣阿姨和妈妈绝口不提逛街的事，甚至最后连招呼都没打，便各自走向自家的车准备开车离开。夏郁跟着爸爸妈妈坐进车里，爸爸却没有立刻插车钥匙，她知道他们是有话对自己说。眼看着乔叔叔家的那辆白色斯柯达上坡离开了停车场，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爸爸，我说错话了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荣阿姨不喜欢乔樵吗？”夏爸爸没有回头，所以夏郁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没有回答夏郁的问题，只是反问她：“乔叔叔跟你说乔樵是他侄子？”“嗯，校庆时遇到乔叔叔来一中看乔樵，他这么跟我介绍的。”“老乔是独生子，哪来的侄子。”卢似月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了。“那乔樵……”“是他儿子。”爸爸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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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像是一道闪电噼里啪啦地点亮了她脑海中的夜空，夏郁刹时明白了，为什么荣阿姨的脸色会那么难看，为什么乔森的眼神里满是厌恶，为什么乔叔叔会一脸讨好和愧疚。只是和这些写满负面情绪的脸一同浮现的，还有乔樵那张天真阳光的小圆脸，夏郁感觉有一只大手把她的心揪紧了。
“本来不应该跟你讲这些，怪我，上次老乔跟我提了一嘴，说校庆的时候去看乔樵，遇到你了。我只当他是随便说说，是我没听懂他的暗示。”
“所以乔樵的妈妈是他的前妻吗？”
“是前妻就好了，至少名正言顺。乔樵的妈妈，是我和老乔刚到大学任职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年轻女辅导员，因为行政保研23岁就当了大学辅导员，老乔一时糊涂，做了对不起你荣阿姨的事……后来，就有了乔樵。”听到这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夏郁不由得直起身趴在前座的后靠背上，专心地听爸爸讲话。
“当时知道你乔叔叔和那个女辅导员的事，你荣阿姨大闹了一场，直接去了她的老家找到了她爸妈，又是哭诉又是叫骂，逼得那个辅导员辞了职也和家里断了关系，一连十几年都都杳无音讯。”
“因为当时乔森已经快要上小学了，你乔叔叔也算认错态度良好，你荣阿姨最后还是原谅了他，可前提是她不知道乔樵的存在。”
“大概四五年前，那个女辅导员回来了，还带了一个男孩，直接找到了老乔的家里。那个男孩，就是乔樵。”
“你荣阿姨只是看了那男孩一眼，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既然已经隐姓埋名生活了十几年，为什么又找上门来了呢。”夏郁忍不住问道。
“她当时说的是希望你乔叔叔能把乔樵转到一中初中部，让乔樵有好一点的教育环境。不过我觉得，可能这么多年，她也从来没有放下过吧。”
“那荣阿姨就接受了这个孩子？”
“接受是不可能接受的，可那又能怎么办呢？两个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她难道去杀了乔樵？而且当时，老乔也不知道那个女的有了他的孩子。”
“那天晚上，是我陪了你荣阿姨一个晚上，她当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止不住的流，我感觉我的心里也跟着下起了雨。一个女人摊到这种事，也是命苦。”卢似月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很少在她脸上出现的忧愁。
气氛一下沉重得像在坐下坠的电梯。
夏郁捡起一个轻松的话题打破了僵局：“不过还好，妈妈你是幸运的女人，你有爸爸。爸爸永远都最最看重你。就像现在，只有你能坐他的副驾驶座。”
“那是我懂得抓住机会，是我看上了你爸爸，又是死乞白赖地在他放学时堵他，又是天天送水送便当，最后才把你爸追到手，不然，还没你说话的份儿。”说到这个，卢似月一下变得神采奕奕，透过前视镜，她看到卢似月在朝她挑眉。
“真的吗爸爸？”夏郁八卦心大起，这还是她第一次听爸爸妈妈的恋爱秩事。
“别听你妈妈胡说，那是我故意给你妈创造机会，不然你妈哪那么容易每天都能找到我的自行车然后在那等着，当然是因为我每次都停在最显眼的地方了。”
“还有啊，你妈妈那时候的便当做的很难吃，鱼放了太多盐，土豆没烧熟，米饭也很干，简直是难以下咽。不过我每次都给吃完了，然后把饭盒刷得蹭亮还回去。还饭盒的时候，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刻之一，因为又能见到你妈妈了。”
“行了行了，每次都说我做饭难吃，我那时一个高中生，天天忙里偷闲瞒着我妈在厨房鼓捣，能做出菜来就不错了，还挑剔。”
“不挑不挑。我不是全给吃完了吗。”爸爸“呵呵”地笑了。
听到这儿，夏郁贼眉鼠眼，神色奇异：“高中？你俩这是早恋啊。”
“早恋？我俩直到高中毕业才在一起，早什么恋啊。你也不许早恋。”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不是说你和我妈吗，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后来呢？你们就这么甜甜蜜蜜一直到现在？”
“哪有这么一帆风顺，大学我跟你妈异地了一年，那时候哪有手机啊电脑啊这些先进的通讯设备，写信要一周才能到，火车也慢，慢慢的我跟你妈联系就少了，然后就分开了。”
“后来呢，后来是什么契机你们又在一起了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契机，那是我博士的最后一年，冬天，大雪天，我赶着去图书馆写论文，结果车子在半路掉链子了，我蹲下来鼓捣了半天，手也冻僵了，鞋也被雪浸湿了，链子也没装上。最后我是推着车子走到了图书馆。”
“这和我妈妈有什么关系？”
“那时我就想起你妈妈了，以前车子掉链子的时候，都是你妈妈给装的，她手小也手巧，两下就给装上了。”
“你看吧，需要用到我我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我。”卢似月像个小孩子一样冲他撇撇嘴。
夏爸爸笑了两声，也不解释，接着说：“到了图书馆我也不写论文了，先给你妈写了封信，信只有一行：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但见霜雪，不见伊人。”听到这儿，卢似月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伸手轻轻拍了夏爸爸的肩膀两下。但在夏郁看来，这就是□□裸的秀恩爱。
“可以啊爸爸，你不是工科生吗，真够浪漫的。”
“别的诗我记不住，你妈妈的名字我能记不住吗？我跟你说过吧，你妈妈的名字就取自这两句诗。”
“说过说过，您啊，都说了八百遍了。我寻思您把我妈这典故记得这么清楚，怎么不想着给我取个好听点又有内涵的名字，郁郁葱葱的杨树？您不觉得这有点敷衍吗？”夏郁不满的撅起嘴。
“这名字怎么不好了。郁郁葱葱，又是最好养活最易长大的杨树，多有生命力啊。而且那是普通的杨树吗？那是你妈生你时医院门口的那棵大杨树，给你取这个名字，是让你时时刻刻记着你妈的辛苦。”
“记着呢记着呢，行了，快开车吧。”
夏爸爸笑呵呵地插上车钥匙发动了车子。车一行驶出停车场，车窗玻璃上很快因为内外温差而起了一层水雾，夏郁伸出手指轻轻在玻璃上写了两个字：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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