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46章 云·山雨欲来

    坐到车里的时候她发现这次只有爸爸一个人来接她。“爸爸,妈妈没跟你一起吗?”“没呢,她先过去了。”车子很快启动,风海一中被他们抛在了身后。也许是昨天睡得不太好的缘故,夏郁总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按了按太阳穴仰头靠在车后座上休息,隐隐觉得爸爸有意无意在观察她,她没有戳破他,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渐渐成型,碰到它冰冷的带刺的外壳的时候,她的心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周叔叔举办婚礼的地方是全市最大的教堂,里面不可以停车,刚好风海大学就挨在旁边,于是爸爸把车子停在风海大学后门的停车坪上,然后和夏郁一起步行进了教堂。

    这是一座典型的基督教建筑,镂空雕花的铁门向两边敞开,一进门就是一个圆形的修剪整齐的花坛,花坛里种满了芬芳娇美的玫瑰,朱红的花瓣像是罗密欧的啼血之歌。。花坛背后是一座耶稣受难雕塑,那个在十字架上被钉了几百年的男人正用深沉的目光俯瞰着芸芸众生,仿佛他脚底这些为生活而恣睢奔波的人类比他承受了更多的苦难。在他头顶的后方,有一个钉在建筑顶部的小小十字架向天空刺去。夏郁绕过花坛,看到了一簇大理石质感的房子,房子的尖顶错落有致,刚刚她看得不甚分明的那个十字架就钉在最中间那个尖顶下边,十字架下还有一个圆形的石制古钟,此刻时针和分针正分别指向四和五――四点半了。教堂的大门紧紧闭着,背后穿着长袍的牧师捧着黑绒布封面写着烫金字的厚本子,他没有推开大门,而是走过他们进了一旁的偏门。“他是要布道吗?”夏郁有点好奇的盯着他离开的背影。“不,他待会要给你周叔叔证婚。”“真浪漫,以后我的婚礼也要这么办。”夏郁有点羡慕的感叹道。这种中世纪的古典婚礼让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沉醉其中,古老单一的形式风格和这个花里胡哨的现代社会格格不入,却总能让她想起“亘古不变”“忠贞不渝”等美好的词汇,她莫名觉得,在这种教堂里举办的婚礼,一定会受到神的祝福。推开镶嵌着彩色玻璃的大门,夏郁发现厅里十几排的长椅上只坐了一半的人,每个人都身着正装神情严肃的端坐着,夏郁看到妈妈坐在第二排的位置,身边已经提前给他们留好了空位。“妈妈,不是举办婚礼嘛,怎么来得人这么少。”夏郁挨着她坐下小声地问她。“你周叔叔是第二次结婚,只邀请了家人和最亲近的朋友。”卢似月把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她今天穿了一件天鹅绒质感的长袖黑裙子,袖子边缘有短短的银色流苏,举手投足间分外优雅动人。“第二次结婚,那他为什么和他前妻离婚啊。”女生好奇地追问不止,她的八卦之心开始熊熊燃烧了。“没有离婚,他前妻因为车祸去世了,新的妻子是他的助教,比他年轻很多,所以坚持要举办西式婚礼。”爸爸回答了她的问题。“所以他和他的前妻有孩子吗?”“有一个,但是今天没有来,好像不太认可这个新家庭。”“他妈妈刚去世一年他就又结婚了,娶的老婆就比他大三岁,搁谁谁能认可啊。”卢似月的话里有淡淡的嘲讽。爸爸有点尴尬的终止了话题:“好啦好啦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别说话了。”x 电脑端:/x

    大厅前边的布道台很大,拎着大提琴、小提琴和管风琴的乐手陆续从偏门走到布道台一侧,开始演奏起悠扬的婚礼序曲。一曲奏毕,牧师从另一侧的偏门走上布道台,站在只作装饰用的雕花壁炉前翻开那本厚重的绒布书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夏郁感觉此刻他的每一根半白的头发都闪耀着幸福的光辉。他向乐队点头示意,庄严的婚礼进行曲响起,宾客们纷纷转过头,看向教堂那座镶着彩色玻璃的大门――新娘马上就要从那个门里出来了。应着众人的期待,大门缓缓打开,年轻美丽的新娘一边挽着父亲的手一边捧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在红毯上缓慢的向前走,她的脸上带着羞涩的喜悦,眼神格外闪亮,不知道是因为带了美瞳还是刚刚哭过。婚纱是塔夫绸质地的抹胸露肩长裙,裸露在外的锁骨上盛满了明亮易碎的灯火。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夏郁看到了她身后牵着裙摆的一对金童玉女。“好漂亮的小孩子。”夏郁不禁啧啧感叹,突然她想起那个问陈飒是喜欢儿子还是喜欢女儿的梦来,耳根微微的有点发红。“以后我们的孩子,也会这么漂亮吗?他是那么好看的人呢。”夏郁这么想着。

    她打开手机,开始翻开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截止到四月份风筝赛那天。之后不久她打了电话过去,这才明白这个号码已被注销了。那时的她有点懊恼。直接换掉号码,未免也太绝情了点,更何况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不用这个手机号了――什么时候她发的短信就只是无用的电波呢。反反复复看一共也就这么多条,夏郁每次都只看那么一点儿,她要延长从他失联到自己把这些短信倒背如流的时间,这是他们为数不多保存下来的珍贵记忆,也许以后好几年,她都要靠这点甜甜的记录聊以□□了。她很快就关掉了手机,食指轻轻敲打在屏幕上。我不着急,我们还有那么远的路要一起走呢,神明会让我再次遇见你的,阿飒,夏郁想。

    很快,新郎也走了进来和新娘以及她的父亲一起并肩站到牧师眼前,夏郁有点明白新娘父亲表情不太开心的原因了――看上去,新郎和他差不多大呀,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交给这么一个年近半百的人,谁也不会太高兴。夏郁叹了一口气,把目光放到新娘手里的那束花上,现在这么庄严的场合,好像不适合玩什么丢花传姻缘的游戏,不然她还真的挺想得到那束花的――要是早点和他结婚就好了,很快就可以生漂亮的小孩了。她开始自己结婚时的场景,嗯,那时要穿红色的婚纱,捧花什么的,文迦菊送的那束向日葵就很不错。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卢似月瞪了她一眼:“人家正在宣誓呢,你笑什么。”夏郁知趣地捂住嘴,把目光重新放在新郎新娘身上。

    “你是否愿意娶秦之璐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新郎因为高兴而脸上红得发亮,夏郁跟这位周叔叔接触不多,但记得他比自己爸爸还大上几岁,现在看起来却显得比爸爸年轻。是因为快乐吗?

    牧师很快重复刚才那段誓词,把新娘的名字换成了新郎的。新娘微笑着看着新郎:“我愿意。”仿佛约定俗成一般,所有的宾客开始起身鼓掌,夏郁站起身跟着拍了几下手,她想起之前在看过的一则毒鸡汤:“新人结婚时不应该宣誓不论贫穷,健康疾病我都不离不弃,而是把手放在《进化论》上说:我将违背我的天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这种时候想这些,是不是有点不吉利,夏郁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以后真的要少看点微博了,她想。

    仿佛云端上帝听到了这句“不吉利”。嘭得一声,门被粗鲁的撞开,三三两两坐下来的宾客有点纳闷的转头――婚礼都举行一半了,还有什么人会来呢。

    事实证明,会横闯别人婚礼的,除了抢婚的小三和前任,还有想借此向多年前的情人讨债的偏执女人。周海洋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结婚的时候邀请了老乔和他妻子,从他发出请柬的那一刻开始,这两个人就变成了□□的引信,安安和她的儿子乔樵,就是那个炸弹。

    从门外撞进来的那个偏执女人夏郁从未见过,但看到她用另一只手拉着的眼泪涟涟的乔樵,她立马就搞明白了她的身份――这就是那个为爱出走的女辅导员。糟了,她看了看乔叔叔和荣阿姨的方向一眼,他们俩的脸色同时变得很难看,卢似月没有见过安安,更没见过乔樵,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好奇地打量着这对母子。夏郁想要起身拦住他们,爸爸摁住了她,他的脸色也变得有点苍白:“这是别人的家事,不要多管。”夏郁有点担忧的重新坐下来,比起场面失控,她更加担心乔樵在即将发生的闹剧中收到伤害――那是个认为自己是个错误的孩子啊。

    安安扫视了一眼,很快目光找到了落点,她几乎是用拖拽的方式把乔樵拖到了乔叔叔的面前:“乔秋生,你个大骗子!你当年答应了我跟她离婚,最后你和你老婆合起伙来羞辱我。乔秋生,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安安因为愤怒和激动浑身都在颤抖,她的眼神绝望而焦灼,像是一面已经成了无数块的镜子。

    “安安,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乔秋生有点慌张的站起来,他想要离开这儿,荣阿姨起身拦住了她,她面无表情低垂双眼,仿佛安安是看一眼就会石化的美杜莎。“有什么事现在说明白也好。安安,你等这个时候,等了很多年了吧。”荣阿姨终于抬起了眼睛,那里边盛着的绝望比安安更甚。“你少在这儿给我装好人,要不是你,我和秋生早就结婚了。乔樵也不会没有爸爸。”安安一语道破乔樵的身份,满座皆哗然,台上的牧师有点尴尬地清清嗓子:“有什么个人恩怨请到场外解决,我们这里正在举办婚礼。”台下的一对新人的脸上已经失去了笑容,周海洋更是一脸愤怒――这种认亲讨情债的狗血戏码,为什么一定要发生在自己的婚礼上。

    安安转身怒吼:“你给我闭嘴!我就要在这儿说,这是乔秋生欠我的!”“安安……我求求你,放过我行吗,给我,也给你,留点最后的尊严。”

    “尊严?在我爱上你的时候,我就把它踩在了脚底。”安安转头流着泪看着他,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她的眼角长出了细细的皱纹,但依然算是个风姿卓约的女人,夏郁隐隐窥见了她年轻时美丽的面容,或许比台下的这位新娘更美丽。“秋生,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还记不记得,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穿的那件裙子,那时候你夸我穿长裙好看,从那以后每次见你我都要穿裙子,一直穿到深秋,穿到世俗把我们分开,秋生,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夏郁注意到她穿了一件有点过时的白色碎花长裙,按照她的说法,这裙子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了。但现在看来除了颜色有点发黄跟刚买几个月的没什么两样,这个女人这么多年来应该很看重这件衣服。

    “安安,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爱过你,但那是我曾经走错的路。对不起,你还是回去吧。”乔秋生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有点让他心疼,他忍住了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的冲动,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错下去了。

    “我不信,我不信。”安安疯狂地摇头,像是要把眼泪甩飞出去。“你答应过我,要在这儿跟我结婚,你答应过我的,不能不算数。”

    “你就当我是个混蛋吧。我有我的家庭,不能和你结婚。那些都过去了,别再纠缠下去了。”乔秋生痛苦地皱起眉头。

    “过不去!你看看,这是你的儿子!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秋生,这是我们的孩子,你抵不了赖!”安安再次愤怒地吼起来,那张美丽的脸此刻皱成了一团,她用力把乔樵扯到他面前。乔樵哭着喊她:“妈,妈我们走吧。”

    “你们的孩子?你们苟且生的私生子你有什么脸面把他带来!这孩子本就不应该出生,要是知道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怀了老乔的孩子,我拖也要把你拖去医院流掉他!”提到孩子,荣阿姨最脆弱的神经被挑痛了,她挥手用力打了安安一巴掌,安安苍白的脸上留下一个红艳艳的印子,她没有捂脸,而是毫不犹豫反手打了回去。“荣芒,你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个任你羞辱的小姑娘吗?你不就是给他生了个儿子吗?我告诉你,秋生娶了我,我还能给他生更多的孩子,秋生,你说过你想要个女儿的对吗,我给你生,只要你跟我结婚,我给你生多少个都行。”

    “生一个贱种还不够吗?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廉耻?”

    夏郁看了一眼正处于风暴中心的乔樵,他的眼泪簌簌落下,那张天真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无助和绝望。乔樵,乔樵是何等无辜啊。夏郁看了看身边已经呆住爸爸妈妈,站起身跑进了那个爱恨激烈博弈的漩涡,她抬起胳膊肘击安安的肩膀,安安吃痛松开了乔樵,于是女生一把抓过乔樵的手腕,拉着他跑了出去。背后是爸爸妈妈的喊声:“郁郁,郁郁你去哪!”她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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