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3章 因缘际会针缝隙

    “傅家婶子在吗?”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声,月十一听着耳生,也不知怎么灵机一动,起身对傅大婶说:“大婶,你家来客人找。我也不方便在这里,不如借我里间屋子躲一下,等会儿再出来。”傅大婶也没多想,只是习惯的点点头。月十一朝门外瞟了一眼,扭身就进了大妮儿原来的房间。

    土坯的泥墙还算工整的涂着白灰,屋内只有一张土炕、一个门扇歪斜的衣柜和一张板凳。炕上铺着半张破席,一床蓝布碎花的小被和一个磨得补丁遍布,露出一角棉絮的小方枕头……唯一能让月十一认出,这里住过一个女孩子的地方是一掌多宽的窗台上,靠着墙角摆着一个竹篾编的精致小篮。篮子的篮口还特意编出层层波浪的形状,很是新颖别致。

    月十一略微考虑了一下,还是先走到衣柜边,打开柜门。衣柜里面堆叠着不少衣服。她随意挑捡出几件,又翻动下面的。无意间,她居然发现好几件衣裙被撕剪的支离破碎,埋放在衣服堆的最下面……再仔细查找一下,居然大部分衣裙都有剪裁短缺的痕迹。这是怎么回事?月十一搞不明白,好好的撕衣服干吗?而且撕完还留着藏着。她一时想不透,索性把衣服又都放好,关上柜门。

    收拾好这边,月十一扭身一撂裙摆爬上土炕,跪行到窗边,最后跪坐在自己的腿上,望着小竹篮出神。那还是大妮儿特意用一份糕点向自己换的。

    月十一当初就明白,大妮儿是变着方儿的帮助她。所以这个小篮子编得格外用心费时,她现在还能记得大妮儿当初拿在手上的惊喜劲儿。可是现如今……月十一伸出手把篮子拿起来,轻轻拨拢着里面盛放的一小盒胭脂;一段已经有些褪色但还算艳丽的发带;一把质地精良的木梳;一只玉雕的小猪;一个算命摊子上常见的护身符……

    月十一开始还是无意的翻动,后来却慢慢停下手。她重新拿起那把木梳仔细看了又看,就觉得和自己使得不一样,又用手掂掂重量,也不是普通的手感。将木梳小心的放在一边,月十一又把那个看着很不起眼,玉质也非常普通的小猪拿起来。她对着亮处,习惯性的照照玉饰。居然惊奇的发现,小猪的体内竟然刻了一个“妮”字。这般手艺恐怕不是傅家买得起的……而大妮儿似乎是属猪的,月十一在心中盘算。

    她最后把手伸向那个护身符,手指尖碰到锦袋的时候,月十一犹豫了片刻,最终下决心拿起它。里面装着为出行算的一卦,外加一条平安符。大概意思是讲,去往东方求取功名的人,要家室内安,方可保旅者在外的安康。

    月十一皱起眉头,很明显,傅大婶家的人是不会求取功名的,那这平安符是为谁求的?还有价格不菲的小玉猪,一把月十一说不出古怪的木梳。这些东西让她的脑海里勾画出一幅画面,但总是影影绰绰的,不够清晰……

    月十一原本太过专心思考手头的小东西,没有留意外屋的声音,此时却因傅大婶越来越大的声音而不得不留意起来。

    “小金姑娘,你放心,我傅家欠你们太太的太多,这辈子也还不完。大妮儿的公道要讨,但我们一家做事一家当,决不会连累到曲家的。”傅大婶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些激动。

    “傅大婶,您瞧您说的。我们太太叫我来传话,也顺带看看你们。您就听了我们太太的劝吧,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山家惹不起呀。再说,如今您药渣子也没有,告到官衙拿不出证据谁信呀。”

    月十一听到这里,心中突然像被明灯照亮了一样,那幅原本模模糊糊的画面也开始鲜活起来。从刚一开始听傅大婶的讲述,她就觉得哪里不对的地方,终于和刚才的线索联系在一起。她在心中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虽然有些过分,但是她就是凭着直觉认为自己想的八九不离十。她现在需要和傅大婶再确认些事情。还有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为自己的假设做一个进一步的确定。其实方法很简单,因为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想到这儿,月十一“腾”的一下直起身子,放下手里的物件,三下两下趴下炕,走到门边一把撩起布帘。

    “谁说没有证据。”月十一一手挑着门帘,抬脚迈出门槛,边走边说到,“我听有些老人家说,有经验的仵作,光看过尸体的骨头也能验。”说着,月十一来到傅大婶的身边,观察曲家丫鬟的神情。

    那个丫环一脸惊诧,断断续续的说:“还……还能……这样?”

    “嗯。”月十一点头,又看着傅大婶。

    傅大婶显然也愣住了,月十一继续说:“大婶和山家讨说法,逼急了山家,万一山家要求开棺验尸,您可得有些……我是说,心里头可得有些准备。”

    傅大婶听后先是垂头不语,后又环视四周,最终把目光放在里间屋上,半晌才喃喃的说:“不为别的,就为一个真相。我们大妮儿死的不明不白,我……可以豁出去!”

    “这……”曲家丫鬟有些慌张,她急忙抓住傅大婶的袖子说:“大婶,您可别糊涂。这可是开棺啊。入土为安,入土为安的,你就别这么倔强了,让大妮儿妹妹安息才好。”说完,她又上下打量月十一,像是拿不准月十一的身份,问道:“这姑娘是哪家的?”

    傅大婶才要回答,月十一抢先答说:“我原本和大婶就是邻居。”

    那丫鬟有些不信,扭头看向傅大婶。傅大婶点点头,那丫鬟便不再怀疑,继续说:“大婶,你别听人瞎说,还是听从我们太太的,息事宁人吧。往后若有困难,就找我们太太去。这是小姐妹们凑的一点份子钱,不多,您收下。我还得给太太回话去。”

    傅大婶才要推辞,那丫鬟已经把一小袋铜钱塞在她的怀里,便急匆匆的告辞而去。

    月十一一直等到曲家的丫环出了院门才对傅大婶说:“大婶,曲家太太往常都赏些什么物件给大妮儿啊?”

    “物件?那可多了去了。”傅大婶将望向门口的目光收回,把怀里的钱袋放到小桌上,顺势坐下来继续说,“再没见过曲家太太这么心细的主子。逢年过节的水果干货不提,但凡有个名头的日子,就连我家大妮儿的生日都赏些钗啊花的,再不就是玉器首饰。虽不怎么贵重,但我们重的是那份心。”

    “嗯,”月十一见傅大婶这般信任曲家,很多滑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只轻描淡写的说道:“这曲家太太一定是非常喜欢大妮儿的,怕是把这么个穷苦人家的姑娘当女儿来疼的。”

    傅大婶“唉”的一声,长叹一口气。“可不是,大妮儿死后,曲太太还亲自上门来哭过……一口一个‘我的儿’……叫得我这心里……”傅大婶又开始抹眼泪,月十一心中涌上无限悲哀,她反而有些希望自己的设想落空才好。

    “不过……大妮儿平日里还是蛮简朴的,我以前也没见过她多戴些饰物。”月十一随口说到。

    “嗯,这丫头怪。曲太太赏的首饰她从不戴,说是怕招了嫉妒,大部分都当了补贴家用。偶尔有几个她特别喜欢的才留在家里,每次回家都捧着稀罕的不得了。”傅大婶抬头望着门外,眼角眉梢都隐隐透出温柔和淡淡的笑意,似是回想起爱女的过往……

    月十一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到底要不要去揭露真相?她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问题绝对不是出在山家的药材上。这件事情的真相一旦搞清楚,会不会再次重重的伤害到傅家和已经死去的大妮儿?

    “大婶……这事情怎么会闹得这么大……您这么一味的争下去……”月十一平时的伶牙俐齿,这会儿却怎么也施展不出来。

    傅大婶闻言抬头,看着月十一说:“十一,大婶我也是被逼的……”

    月十一挑高了眉毛,满心的诧异。“谁逼您啦?”

    “大妮儿死了,我连跟着去的心都有。可是等人下了葬,我怎么也不甘心起来。明明用的是最好的药,怎么会这样。”傅大婶低下头,从怀里又掏出那份药方儿,继续说,“我去山家药铺,原只是打算让他们帮我看看这方子是不是有错。谁不知道山家的信誉,谁会怀疑山家的药材。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呀。可是……”说到这儿,傅大婶攥住药方的手一紧。“他们……欺人太甚!”

    傅大婶激动起来,她“腾”的一下站起身,面对月十一说:“那个山家的二公子,我以前可没见识过,只知道他家的大公子是再厚道温和不过的一个人。原本被掌柜的带去见二公子时,我以为既是兄弟定然不差,谁知他居然那般傲慢无理,反而不分青红皂白的直斥我刁横惹事。我本无意哭闹,只觉悲愤难忍,和他争执不下。”

    傅大婶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转头环顾空荡荡的屋子,声音也跟着抖动。“我们家是穷,可我们不是泼皮无赖。他一个理字不讲,高高在上正眼也不瞧上一瞧,推推搡搡命人赶我出门……我说句要见当家的大公子,他立刻火冒三丈。告诉我,山家从今往后他就是当家,他不同意的事情,就是做不成。”

    月十一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傅大婶口中的二公子真的是他吗?急躁是有的,但……但……月十一有些含糊,私心里要忽略这些事情。

    “这不是大公子来了,也亲口告诉您了,您还不相信山家的药材没问题?”月十一存心想回转一下。

    傅大婶像是突然泄了气,有些无助的垂下肩膀,用手掌抚了抚桌子边,说:“我也不知道……”她又扭回脸,浑浊无助的双眼迷惘而不知所向。“十一,你是识字的人,你比我个妇道人家有见识。你告诉大婶,我家大妮儿为什么会死?”

    月十一被傅大婶的眼神深深触动,“大婶……”她极力在心中斟酌合适的字眼,“真相就那么重要吗?即使会带来更大的伤害?”月十一恳切地问。

    傅大婶半张开嘴,眼眶越来越红,半晌才哽咽的说:“十一,你也失去过亲人。如果你的爹爹突然一日就死了,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傅大婶的话几乎将月十一击倒,她突然浑身战抖起来,早已掩埋在记忆深处的一幅幅场景,呼啸尖叫着冲回到她的脑海中。“嗡嗡嗡”月十一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耳鸣难忍。她的身子晃了一晃,被傅大婶扶住。

    突然之间感到精疲力尽的月十一再也无话可说,她低下头,看着手指肚上还留有的一圈淡淡的白痕,沉默不语。x

    “十一?”傅大婶轻轻唤她,“我也没别的念想。咱不识字,没本事没见识。一辈子浑浑噩噩的过来,也没能给儿女挣下份家业,反而连累他们跟着受苦……只是这大妮儿,”说着,傅大婶扶直月十一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我性子粗惯了,但这一回我绝不放手。伤不伤我不在乎,只求你帮帮我……”

    坐在回山庄的马车里,月十一也变得恍惚起来。傅大婶义无反顾的样子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中,她为自己逃避的态度感到羞愧。好不容易抚平混乱不堪的心绪,接下来的事情又让月十一头疼——到底找谁去安排人手呢?

    “月姑娘,你是回哪里?”车外突然传来马车夫的问询声。“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回大公子的书房,咱们就在大门停下;要是姑娘回自己的院子,我把你放在后门还近些。毕竟日头虽然偏西但是暑气还在,少走点是一点,呵呵……”车夫憨厚的笑着补充。

    “呃……还是停在大门吧,我手头的事还有。”月十一迟疑了一下做出决定。

    才迈进书房,月十一惊奇的看到二公子居然坐在书案后面,正在看她誊写的账本。二公子听见动静抬起眼皮,绷着脸说:“回来啦?”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嗯。”月十一走到茶桌边,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才把茶杯举到嘴边,身后传来二公子故意的咳嗽声。她扭身一看,二公子用扇子敲敲空空如也的书案一角。月十一不明白,干瞪着二公子看。二公子不耐烦地一撇嘴,“茶。”

    月十一方才恍然大悟,急忙放下手里的茶杯,又给二公子重新倒了一杯,送过去。二公子这才将脸色缓和一些。

    “你不要和那些刁民来往。”二公子饮了一口茶,不客气地说,“我和我大哥不一样,他同情那些人最后落得什么下场?那些出身的人都是白眼狼。”

    月十一立刻抬起眼睛,直盯盯的看着二公子问:“二公子不会不知道吧,我也是大公子同情来的。不幸的很,还和您口中的刁民是邻居,怕也是同样的出身呢。”

    二公子显然是一愣,有点下不来台,眼睛东转西转的很久才说:“你怎么能和他们一样,你识字的……你……是我要娶的人。”

    月十一“噌”的一下从二公子面前把账本抢过来,一边低头收拾些笔墨,一边冷笑着说:“承蒙二公子你高抬,这世道上识文断字的衣冠禽兽还少吗?我可高攀不上。”说完,她抱起手头的东西就要离开。

    二公子似是有些着急,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快赶几步拦下月十一,说:“十一,你别恼,我只是不高兴你不站在我这一边,就帮衬大哥。”

    月十一瞪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我帮的是理,是山家,是需要帮助的人。”

    二公子大概是头一回见到月十一这么严肃,真有些慌了。“好好,我说错了。可再怎么说,你将来是我的媳妇。大庭广众的,你不给足我面子,将来人家说起来还不是你脸上无光?”

    月十一听二公子这么说,不禁心软下来。她嗔责的白了二公子一眼,又说:“那好,我现在给你一个面子足足的机会,查清楚这件事,药铺的问题迎刃而解,你要不?”

    二公子马上有些赖嘻嘻的凑过来问:“什么事?”

    “你派人去盯住傅家大妮儿的坟头,要是有人偷偷去挖坟或是有人去吊唁都来回报。最好要人赃俱获,搞清楚身份。”月十一一板一眼的说到。

    “什么?”二公子大叫着跳开,“你让我去帮他们家看坟?休想!”

    月十一才想做些解释,二公子又上前一步,有些警告意味的接着说:“你也不许去找我大哥,我们山家再没这么丢脸过。给他们看坟,凭什么。你是我的媳妇,给大哥打下手已经够让我委屈了。”

    月十一听后血往脑门上涌,又气又恨又羞。她狠狠地撞开二公子,恼恨地说道:“我又不是非求你们哥俩不可。再说,你一无媒妁二无信物,你的媳妇还远在天边呢,别动不动的说出来让人耻笑。”说完,月十一抱着账目扬长而去。

    冲出大公子的书房,月十一开始后悔,除了山家的两位公子,她还真没有其他人可找。慢慢缓下步子,她思考着对策。大公子那里是一定要禀报的,但是现在很明显二公子非常忌讳她这样的举动。

    月十一弯下腰拾起地上的小石子,然后一扬手丢进小湖中。她倒不是怕二公子不高兴,只是不想两位公子因此隔阂更深。惹人家兄弟阋墙的事情,月十一不想做。

    月十一还在想办法的时候,对面走来两个丫环正谈论着什么。只其中一个词,就让她听到后豁然开朗。月十一微笑着掸干净手,和擦身而过的两个丫环打了招呼,便拔腿向青松院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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