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9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我站在爹娘的面前,绞扭着衣带,很有些局促。

    站在我身后的白渊则看上去要轻松得多,还是没有一点忧愁似的笑着,任由爹娘上下打量他。

    爹咳嗽一声,开了口:“你说,他只求管吃管住,一月给他十文工钱和一坛子酒,其余都不要?”

    我答道:“是。”

    旁边的娘亲接了话:“这孩子,林州城里有这么多家做生意的,你为何偏偏要来我们家?”

    白渊说:“因为谢家心眼好,住着踏实,不怕被东家打骂。”

    “嗯——”爹拉长了嗓子,“谢家小门小户,自然比不上那些大户商贾有气势。可是,在谢家干活,也是偷懒不得的。”

    “这是自然。”

    一阵寂静。我忍不住问道:“爹娘的意思,要不要他留下做工?”

    娘亲看向爹,在家里,向来都是由爹做主。孰料爹却说:“咱们都是老骨头了,快不中用了,这个家以后终究要让丫头来管。这个事情,还是丫头看着办吧。”x

    我因为这句话颇有了些底气,看看爹娘,又看看身后的白渊,道:“那……就让他留下吧。这样我也能少点忙活,爹娘也多歇歇。”

    爹点点头:“出去吧。”

    “是。”

    我站在庭院里,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少年。他个子高,长得好看,在店里跑堂倒是很合适;那一双手均匀修长,手心和指肚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茧子,应该做过不少活计;他之前又是走街串巷的,见过的人物事情都多,应对客人应该是不成问题。这么看来,他倒是个不错的干活做工的材料。而且他要的工钱也少,多半是为了找个能安身落脚的地方,只要以后相处得好,收这个伙计实在是得了个天大的便宜。

    想起来,前两天绸缎庄的张伯还跟我抱怨,说他店里的几个伙计都好吃懒做,工钱要得高,还时不时顺手牵羊揩点店里的油水,让他头疼不已。

    正想着,对面的人咳嗽两声:“东家,你就不说说怎么发落安置我么?”

    我回过神来,想了想,拉他进了东厢房:“我爹和娘亲都住在西厢房,这东厢房隔断成了两间屋子,一间我住,一间是客房。横竖我家也不常来远客,这一间客房平日里就用来堆放东西了。今天我帮着你把这间屋子收拾收拾,夜里给你住。”

    “好。”

    “爹娘身子不利索,每日的开门关门都是我来做,从明日起,你就在店堂里给客人们端酒倒酒,爹要休息的时候我就在酒台子里点帐,爹要是在酒台子里的时候我就跟你一块儿下去招呼生意。”

    “好。”

    我又跟他说了别的许多事情,白渊都一一应着。末了,我问他:“你还有别的事情没有?没有的话,先收拾屋子吧。”

    他仍是说:“好。”

    两个人窸窸窣窣地搬着东西,白渊忽然问我:“以后你叫我白渊,我叫你什么呢?”

    我有点脸红:“叫什么不都一样?”

    “那我看你爹娘都叫你丫头,我也叫丫头怎么样?”

    我断然拒绝:“不行!”

    “那……叫东家?”

    我觉得这个称呼虽有气势,但是把我有点叫得老了,毕竟我常常听酒楼或绸缎庄里的伙计叫他们老爷为东家的。于是又拒绝了。

    白渊皱起眉头:“你不是说叫什么都行的?”

    我窘了窘:“咳咳,那……叫莫离就行了。”

    白渊了然地笑笑,似乎有点把觊觎已久的糖块偷到手的得意。

    他又说:“你怎么不问我一些事情呢?难道你不感兴趣?”

    我叹了口气:“好吧,我也确实想问一些事情的。你说,罗孝廉给你那么多钱,好歹都够你花一阵子,怎么才这些天,你就跑来做工了?”

    白渊道:“那些钱啊,我用一些给小豆子他们买了药材和衣服,又用一些作了送他们回家的路费,我再回到林州城,虽然还有,但就不剩下多少了,只好来找活干。”

    “小豆子?”

    “就是总咳血的那个孩子啊,我会治病但是得买药材,治好了他还得给他们添上漂亮衣裳,再送回家里去,自然是要花钱的。”

    我想起他抱着的那个小孩子,和总跟在他身后的一串小乞丐:“你怎么知道他们还有家?”

    “哦,他们大都是因为家里穷或有病,被父母遗弃的,治好了病,他们又是男孩,送回去父母或亲戚也会要的。有两个实在不记得家乡,我就送他们去了城西许裁缝那里做学徒。还有一个女孩儿,被桂州城里一个浣衣婆婆收养了去,说她的小孙子才四岁,正想早些找个孙媳妇,日后也免了托媒送礼的麻烦。”

    “然后,你就回来了?”

    “是啊,我正发愁去哪呢,忽然想起你家的酒好喝,觉得在哪里做工都不如在酒馆里,就来了。”

    “你喜欢喝酒?”

    “那当然,酒可是天上地下最好的东西了,连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王母娘娘的紫纹蟠桃、赤脚大仙的肉灵芝加上西天佛祖摩诃池里的千年玉藕都比不上。本来慈航真人瓶子里的甘露还是上品,可是跟那你家的梨花醉比起来,还是差着一截呢。”

    我忍不住笑了:“瞧你说的,好似你真的吃过那些神仙们的宝贝似的。”

    白渊一脸无辜:“我当然吃过啊,没吃过怎么能说它们都比不上你家的酒呢?”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嘴皮子油滑。我家的梨花醉再好也是凡间之物,怎么能跟神仙佛祖的宝贝去比?别再说这浑话了,当心哪位过路的神仙听见怪罪于你。”

    “嘁!”白渊一脸不屑,“就他们,还怪罪于我?连凌霄宝殿上的巨灵神见了我还得赔笑作揖呢,他们算老几!”

    这是越说越离谱了,看来他那疯疯癫癫的毛病还没好。我只好闭嘴,免得他再有什么胡言乱语的机会。

    一番折腾,直到了日头偏西,总算是收拾出了一间像样的卧房。白渊搓着手,看上去很是高兴:“我就说嘛,还是来你家好,这里比城外那个元始老儿的破庙睡起来舒服多了!”

    我看着他两眼放光的样子,忽然就想,四处流落在外的人果然是有些可怜,连一间普普通通的卧房都能让他这样高兴,这是因为他终于有了个能安定下来好好睡一觉的地方了啊!x :/

    这样一想,我瞬间就母性大发,颇为温柔怜悯地看他几眼,看完后还觉得这孩子真是眉毛眼睛都周正得很,要是我以后成了亲嫁了人,能生出来个这样的儿子就好了,到时候天天牵出去给四邻八舍的得意炫耀。

    白渊估计是被我笑眯眯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抬起眼皮问我:“莫离,你想什么呢?”

    “呃……没什么。”我这时候母性还没收回去,很慈爱地顺口问道:“白渊啊,你今年多大了?”

    没料到他一听到这句话,神色就有些苍白慌乱:“我……”

    “该有二十了吧?”我学着邻居家刘婆婆跟年轻小伙子拉家常的口气接着问。

    他的脸色更白了:“有……了。比二十岁……大……”

    我这才从母性的温和里反应过来:白渊脸色这么不好,怕是不想让人问他的年龄?可是问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又不是那些六七十岁快要入土的老人,才会忌讳让人问岁数。

    看着他脸色由白变红又变得更白,我忽地了然了:别的年轻男人,十几岁时就要么读书进学要么操持生计,可白渊都二十多岁了,还是四处流浪一事无成,要不是碰巧救了罗孝廉家的小公子,只怕现在还在城外的破庙里做乞丐呢。虽然他看上去活得很自在,但只怕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的。我这么戳人家的痛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到这里,我心头涌上一股歉意,又不好跟他明说。

    白渊低下头,仿佛在隐忍着什么,声音怯怯地说:“莫离,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问我的年岁,我们不谈这个,好么?”

    我自然顺坡下了:“好啊好啊,我以后不问。”

    他还在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我咳了一声,说:“那个……把你的东西收拾安放一下吧。我不是见你还背着褡裢的吗?”

    他这才抬起头,眼睛里有了些亮光地应着:“好啊,我把我的东西都收拾收拾。”

    说着,白渊把那个还是破破旧旧的褡裢解开,我眼睛一花,先冒出来的竟然是一支玉笛。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我看着这温润净滑毫无瑕疵的玉笛,吓了一跳:“白渊,你这是哪来的?”

    “这个啊,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当然不能丢,已经传了……我想想啊,传了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二十四年了呢,只要我还没饿死,就得一直带着啊!”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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