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88章 与君相期来世约

    我一直以为,白渊是个好丈夫,但是没有料到他会给我一个这样的安排。

    我一把抓住白渊的袖子:“你……”

    “你不想这样?莫离,我可不能让你一个人把小铃铛拉扯大。那样很辛苦的。”

    “我……”

    白渊指指绯颜:“我都不介意他给我的儿子做养父,你也先忍耐一下。”

    绯颜的脸抽搐了一下。

    凝霰上仙扯扯嘴角,翻了个白眼望天。

    我没有再说话,心里的酸楚涌上来,慢慢抓紧了白渊的袖子。

    白渊伸手拍拍我:“莫离,不要难过,我只有把你和小铃铛的未来都安排好,才能放心。我做的选择,都是最好的。”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第一次没忍住地想哭。

    白渊把我圈进怀里抱了抱,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我听到卿姨的惊呼。

    然后是一声闷哼。

    我慌忙擦了眼泪抬头,竟然看见玄峥不知何时现出身形,一把抓住绯颜的胳膊,死死盯着他。

    我和白渊都惊了一下。玄峥在穹明宫这么多天,都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现身,但是这次,怎么就出来了?更何况,绯颜跟他有什么关系?

    站得离绯颜最近的凝霰上仙下意识地去拉玄峥,但是手一碰到玄峥的衣角就被一股力量弹开,直接扑通一声后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绯颜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之前并没有见过玄峥的容貌,所以估计还暂时不知道这个人是玄峥。但是他也显得有点害怕,结结巴巴说:“你,你干嘛?”

    玄峥的身体有点发抖,双目死死盯着绯颜,里面酝酿着看不透的情绪,如同墨色的江河一般滔滔奔涌不可停止。

    这时,长渺上仙及时出现,站在玄峥身后开口:“阁下可是有什么事情?”

    玄峥盯着绯颜良久,方才问:“他是一只赤狐,但是为什么身上有彼岸花?”

    这个问句让大家都始料未及。这又跟彼岸花有什么关系?

    绯颜的眼睛一闪,有点惊异地看着他。

    凝霰上仙很快站起来,道:“绯颜从生下来身上就有彼岸花,衣服上也就绣上了这图案。怎么了?”

    玄峥后退一步,道:“彼岸花是冥界的东西,怎么会在一只赤狐身上出现?与生俱来的?哼。”

    我这才想起来,绯颜衣服上,还有那块红帕子上的彼岸花我都见过,但是并没有在意过有什么不对。我一直以为,这只是红狐狸给自己的一种风骚装饰罢了。x 电脑端:/

    我更深刻地记得,当初绯颜把我从一群乱兵中救出来的时候,手上指甲变得很长,露在外面的手和脖颈上,有大片蜿蜒开放的血红色彼岸花,妖艳而清冷。

    “这真是我一生下来就有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绯颜说,“我知道这不对劲,曾经跟嘟嘟找了很多典籍来看,都没有找到解释。你知道?”

    玄峥垂眸想了想,慢慢抬起手。我看见玄峥的指尖一缕一缕漫出黑雾,中指点在绯颜的额头之前。绯颜的眼睛闭了闭,像是有点头晕,但是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去。

    玄峥指尖的黑雾渐渐弥散后,绯颜咳嗽了一下,定神看他:“怎么样?”

    玄峥早已收了眼中的情绪起伏,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孤冷:“没怎么,你好好的,没有问题。”说完转身就走了。

    凝霰上仙望着他的背影,还有点不甘:“真是,平白无故吓什么人!我还以为他能看出什么端倪呢!”

    我觉得玄峥很奇怪,但是也不好再去多问。想来,就算去问,他自己不肯说,也是徒劳无功。

    团团降生半个月后,卿姨带着缨璃、皙珂和小团团跟我们辞别。临走的时候,卿姨说,以后我们可以随时去青丘串个门,毕竟白渊已经是团团的义父了,也算是一家人。

    玄峥在九重天待了半个月也是不想再待下去,前脚卿姨刚走,他也一声不吭地走了。我曾经想去追着问问他要去哪里,还会不会来跟我们见面,但是他已经连影子都不见了。

    我有点失落,又有点歉意。毕竟我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记起前一世的事情。白渊已经娶了我他或许不在意,但是对于玄峥来说……他自小就失去了父母和妹妹,自己一个人艰难地长到这么大,又因为一场九重天的祸事而在三界中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真正能跟他好好说话的都没几个,这样一来,对于他的一点点温情都是弥足珍贵的。但是我至今记不起上一世,见到他也没有实实在在的亲情,不得不说很遗憾,对玄峥也有点过意不去。x :/

    至于长渺上仙和凝霰上仙,他们要回蓬莱,把绯颜也一起拉了去。这样终于算是清净了,我以为我和白渊会一直呆在穹明宫里,但是白渊说,最后的日子,他要回永山。

    不急不缓的山风吹得竹楼檐下的铃铛叮叮作响,屋顶上的藤萝花串串开放,我正烧着茶炉子里的水,听白渊说:“这可是家里的规矩。到了临离世之前,能回来的就回来,把自己的坟墓挖好,碑铭也立好,再把竹楼修一修,给先祖扫一扫墓地,才算是最后的清净。”

    我盯着茶炉子里的水盯了好久,为他说的这些事情叹了口气。为自己挖坟立碑,想来,或许是一件很悲哀的事。白渊身边有我,有未出生的小铃铛,他不会孤单。但是若是其他的先祖,在最后的日子里独自一人来做这些事,才是最大的孤凄。

    白渊笑道:“别再太伤心啦。莫离你知不知道,我们只是暂时分别一段日子而已。千雪白猿的肉身死后,灵魂进入阴间是不灭的,依旧可以转世轮回。到时候,我赖在幽冥界不走,一直在酆都城里等你。等到你之后,我们再一起去投胎,生生世世做夫妻。”

    我睁大眼睛:“真的?这样也可以?”

    “那当然!”白渊显得有点得意:“我在幽冥司那边也有交情,跟他们说一声,想在酆都城赖多久就赖多久,谁也不能逼我去投胎。等到你之后,再让那个崔判官还有司命星君,把咱俩的命格写好了,我们再走。到时候,不管下一世会投到哪里,我们还能做夫妻。”

    我还是有点怀疑:“真的么?可是这样,算不算是自写命格,有违天道啊?”

    白渊冲我挤眉弄眼:“自写命格又怎么样?我活了这么多年,别的没有,单单交了这一群狐朋狗友,除了吃肉喝酒之外,他们还是有点用处的。”

    说着,他很高兴地凑上来,抱着我的肩膀道:“所以,你就当跟我短暂分别一段日子,等过些时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要记得,去幽冥司的酆都城里找我。”

    我听他这样说,也有点放心了:“嗯。”

    在永山里,我跟着白渊一起,听他的话把竹楼修缮好,墓地收拾好,再给每一个先祖的坟墓前扫了灰种了花,最后把吃的用的准备好,等着小铃铛的出生。

    小铃铛一天天长大,我的肚子也渐渐沉重起来,行动都不方便。白渊的身体大不如前,往往做起事情来都慢了很多,还很容易觉得疲累。但是我们还是把这些事情给做完了,然后就一起躺在竹楼边的长廊上,我一边钓鱼,一边听白渊跟我讲故事。

    这些故事,大多是白家先祖们的恩怨情仇,和天上神仙们的诸多过往。

    我看着白渊摇头晃脑讲故事的模样,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在很久之前的最初。当年白渊扮成一个走街串巷的乞丐去勾搭我,然后死皮赖脸做了我家的跑堂伙计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站在我家的酒馆大堂里,一边倒酒一边兴高采烈地给酒客们讲故事。

    那些神鬼故事,当时我可是不相信的,以为我家收了个有疯病的伙计。

    但是,白渊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谎言。

    那个时候,门前梨花胜雪,堂内酒香馥郁,光阴如同天上的白云,晃晃悠悠一日千年。

    最后的日子里,我总是会想起很多人,也把他们再讲给白渊听。

    我会记起,当初在林州城里,说书棚子里的苏老伯、邻家卖水果的柳婶和他们夫妻的女儿小桃子、熟食铺子里的烧鹅烧鸡大饼子、衣服上的刺绣花鸟栩栩如生的美人针娘,来来往往的酒客、满街乱跑的小孩子们,还有迟云。

    白渊说,他觉得小铃铛肯定会像他,喜欢闹腾喜欢到处跑,喜欢漂亮姑娘和美酒点心。他还觉得,小铃铛八成会从没长大的时候就会勾搭小姑娘,然后引来源源不断的桃花债。最重要的一点,小铃铛肯定会跟他一样漂亮英俊,妥妥地把长渺上仙和玄峥的容貌都给压下去。

    对于他说的最后一点,我表示不置可否。

    再怎么说,玄峥也是小铃铛的舅舅,哪有外甥跟舅舅比谁更漂亮的道理?

    白渊的故事讲了很多天。

    每天清晨我醒过来,都会第一眼去瞧他。我相信他说的在酆都城里等我的话,但是这毕竟是离别。

    那天刚刚下过一场山雨,整个竹楼里都弥漫着清新的泥土味和草木香。茶炉子里的水咕噜咕噜滚着泡泡,钓鱼的鱼竿停在檐下,钓丝儿在风中轻荡。

    白渊靠在竹榻上,腿上放着一叠云锦褥子,那是打算给小铃铛做襁褓用的。他慢悠悠地把褥子的边角都掖好,一阵风吹来,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去把披风给他搭好,忽然肚子里动了一下。

    我冲他努努嘴,白渊的眼睛亮了亮,伸手去摸我隆起的肚皮。就在此时,小铃铛又动了动,好像是小脚一蹬,轻轻咚的一下正好踢在白渊的手掌心。

    白渊一下子咧开嘴笑了:“我就说嘛,他肯定像我,喜欢闹腾。”

    小铃铛踢完之后就不动了,我说:“你先躺好啊,我去把烧开的茶端来。”

    白渊应着,舒舒服服地靠在小竹榻上,冲我笑着眨了眨眼睛。

    茶壶盖子掀开,清香四溢。我把竹木托盘和茶壶一起端过去,跟白渊说:“今日的茶火候刚好,来尝尝。”

    茶水沿着壶嘴儿一线落下,滴滴溜溜很好听。x

    在这好听的水声中,我看见白渊睁眼对我笑:“莫离。”

    “哎。”

    水声停了,我端着小茶杯去瞧他,发现白渊已经闭眼睡着了,呼吸悠长,安静得像掠过湖面的山风。

    屋檐底下的铃铛叮叮咚咚,如同流水一般。

    白渊睡了很久,我晓得他这些天总是嗜睡,一直没有去叫他。

    终于,我挂在腰间的碧水铃叮当响了一声,清越悠扬得如同梵音。

    我低头瞧了瞧这个铃铛,却见它不再响了。

    摇一摇,还是不响。

    我愣了片刻,转头去看依旧躺在竹榻上睡着的白渊。

    他一直没有醒过来。

    永山之中,呼啦啦吹来一阵山风,四周的竹林飒飒摇动,湖中的莲花清香四散,混着竹楼上垂挂着的红紫的藤蔓之香,馥郁得几乎醉人。

    我听见半空中骤然而起的佛音,和回雪笛悠扬的曲调,起伏婉转,飘飘摇摇。在不歇的乐声之中,从天幕上渐渐洒下洁白如同月色的大雪,一片片雪花晶莹剔透,漫天飞舞,安然落下。

    上到山头,下至湖潭,茫茫大地皆是雪。

    天地一白,永无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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