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44章 Chapter 44

    一阵漫长的沉默。

    此时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修蕾只能低头不语。

    这出惨剧之中并无她的责任,却不能说和她毫无关系,因为她就是克洛德恐惧的根源之一。

    很久之后,阿诺特似乎平静下来,慢慢抬起他苍白的脸。

    “你叔父是怎么找到你的?”修蕾轻声问。

    阿诺特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被囚禁了很久之后,他们对我的看守渐渐松懈了,而我也开始装疯卖傻以期抓住逃走的机会……我也不知道我那时是不是真的疯了,装起疯来像模像样的,几乎没人怀疑。”

    修蕾看着他。

    阿诺特忽然失笑:“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有点疯疯癫癫的?”

    “呃……是有些不寻常。”修蕾不知该怎么说,“你一直都是这样的。”

    “大概是那时候留下的毛病吧。”阿诺特苦笑,“我当时被关在医院四楼的房间里,窗户外面有很坚固的铁栅栏,根本不可能逃出去。但是那地方荒凉,窗外常有小鸟造访,一天之内落在窗边的大概也有五六只,我就想了个主意。”

    “我从他们不要的实验资料里偷出了一些废纸,用笔写上我的名字,再写下‘废弃医院’和窗外能见到的参照物。然后每天我都守在窗边抓小鸟,刚开始一只也抓不住,后来娴熟了,一天能抓到一两只,不敢多抓,怕它们吓得再也不敢来了。我把写了信息的纸条绑在小鸟腿上,再将它们放走。”阿诺特说,“这种方法很傻也很冒险,但我当时只能这么做。叔父应该一直在找我们,只要我每天都送出去一两张纸条,那些信息早晚会被人注意到,说不定就会传到我叔父的耳朵里。但是这种傻办法也很容易被克洛德的人发现,一旦被发现我就完了。”

    “你叔父果然注意到了?”修蕾关切地问。

    “嗯,算我运气好。”阿诺特苦笑,“有些纸条被带到了朱雀区,被福斯蒂诺分支赌场的负责人注意到,告知了我叔父,那时距我第一次送出纸条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

    “我叔父很聪明也很谨慎,他首先想办法阻止了信息的扩散,确定了我所在的位置,然后悄悄报警,因此我的行为没有被克洛德注意到。我知道的太多,他们本该杀死我的,但是警察来得很突然,他们忙着毁灭证据、转移资料,错失了杀我的机会,我保住了一条命。”x 电脑端:/

    相对于阿诺特的“空间折叠”而言,普通牢房是关不住他的。但修蕾想到,她曾在克洛德的实验室里见过致幻剂、抑制剂和兴奋剂,对于极少数的被试者他会使用这些违禁药品,长时间服用抑制剂的人根本无法使用异能,而当实验需要时,他们会被送入与现实隔绝的虚拟空间,被注射致幻剂和兴奋剂,必要时配合一定的痛苦刺激,逼迫他们最大限度地施展异能。

    频繁使用那些药品,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修蕾再次看向阿诺特,总觉得他形销骨立,眼下青黑,仿佛随时会因为过度虚弱而昏过去。

    在她暗暗担心的时候,阿诺特已经继续往下说了。

    “可能是因为我装疯卖傻迷惑了他,也可能是因为后来几年叔父将我保护得太好了,总之克洛德没有再试图杀我。”他说,“但是医院里没有留下任何不利于他的证据,而我那时甚至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唯一能当做线索的是他从前的住处,可那里早已变卖掉,旧主的一切痕迹与信息都被抹消了。”

    他叹了口气,“我刚出来时看起来就像个疯子,警察对我的证词半信半疑,调查持续了几个月,没有结果,我也曾想去诺亚找他,可是我的学生资格不知何时被吊销了,连学园的大门都进不去。”

    “再次见到他那张脸,就是一年以后了。”阿诺特无奈地笑笑,“在他上任的那一天,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新闻,我终于知道了他真正的名字。可那时我也知道,他在实验城已近于一手遮天,用普通的方法,是再也无法复仇了。”

    讲述告一段落,阿诺特停顿了一会儿,目光再次留驻于Q版爱丽丝手办的身上。

    关于他妹妹的事,修蕾是不敢再主动发问的,幸而他继续说了下去:

    “刚回家那阵,我天天发疯似的闹着要回去找妹妹,叔父不让我出门,他去替我找,找了好几个月也没找到,大家心里都知道,阿莉西亚大概已经死了。”阿诺特面如死灰,“等我身体好些了,就回去废弃医院自己找线索,我记得那天还下了雪,我在……”

    他话说到一半,耳边忽然响起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电子门上显现出闪烁的红色警告文字,他和修蕾都吓了一跳,站起来四顾,几秒种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巴别塔的最高级别警报。巴别塔已经好几年不曾发过这样吓人的警报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阿诺特的回忆被打断,在茫然中呆立了片刻,他骤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就青白的脸色再度变得煞白,看上去几乎透明了。

    修蕾惊恐地与他对视了一眼:“难道说……”

    ——

    当日上午十点,奥古斯特站在巴别塔高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透过玻璃窗俯瞰下方的城市风景。

    当年做过的事,他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莫顿在诺亚学园留驻参观的短短一个月里,他几乎每天都在其茶饮里加入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药品。他是校长安排给莫顿的引导员,同时也担负着侍从和护卫之职,只要莫顿不外出用餐,送到房间里的饮料与食物都要经他之手,他每日都有几次下药的机会,事后亦可亲自清洗杯盘毁灭证据。他曾跟随在莫顿身边五年之久,一向沉稳可靠,很少犯错,他是莫顿最信任的人之一,只要足够谨慎,在事成之前他自信绝不会受到莫顿的怀疑。

    他每日添加到莫顿饮食中的药品剂量甚小,短时间服用不会生效,但若连续服用,则会使人体内的血脂含量不断升高,造成慢性疾病,最终恶化致死。如果服用这药品的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自身体内的新陈代谢与平衡能力足以抵制药品带来的副作用,也就不会受到严重的影响。但莫顿是原本就患有高脂血症的老人,连续一个月服食这种药品,这足以使他的疾病恶化,提前见到死神了。(_

    奥古斯特算得很准,莫顿果然没有活过那一年的冬天。而他也确实没有留下任何罪证,莫顿真正发作的时间距离其离开诺亚学园已有好几个月,虽然有人觉得他疾病恶化过快有些蹊跷,却没人怀疑到奥古斯特身上。唯一可能成为证据的是餐具上遗留的药品痕迹,可它们早已被奥古斯特日复一日毫不倦怠地亲手洗净,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奥古斯特很清楚这是犯罪。可是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甚至是在事成之后,他始终冷静得不像一个人类,情绪缺乏该有的波动,一心专注于不着痕迹地下药与谨慎地抹消证据,因为这份过人的冷静,他连续作案一个月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直至最后莫顿的棺木入了土,他依然没有被任何人怀疑。

    也许唯一一个怀疑过他的人是莫顿自己,但不知为何后者没有揭穿他,就算揭穿了,也改变不了其将死的事实,奥古斯特总归是赢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让他对自己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奥古斯特从前不知道自己是个这么有犯罪天赋的人,他一向没做过坏事,也没有过坏念头,还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古板地正义下去,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披上虚假的伪装,残忍而冷酷地杀死别人。

    但是送莫顿下地狱这件事,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后悔。

    ——

    莫顿下葬的那一天,埃默森、克洛德和修蕾都参加了他的葬礼,奥古斯特以公事推脱没有前去。原因当然还是那唯一一件令他愧痛的事,他无法面对葬礼上的埃默森。无论埃默森和莫顿感情如何,莫顿毕竟是他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是从小照顾他的祖父,却被奥古斯特早早夺去了性命。

    自那之后埃默森的确消沉了很多天,请了一星期的假,在图书馆与餐厅里也见不到他的身影。奥古斯特一如既往被暗藏的愧痛折磨着,但他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

    那天一早,他经过操场看到独自散步的修蕾,就上前去搭话,修蕾笑笑对他说:“你最近也很忙吧,到处都见不到你。”

    “是有些忙。”奥古斯特苦涩地笑笑,实际上他只是没心情出来乱逛,整日待在公寓里想事情而已,“也很久没看见埃默森了,你怎么样,这些天很闷吧?”

    “还可以,埃姆他下周就回来上课了。”修蕾呼了口气,“他恢复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对吧?”

    “嗯。”奥古斯特心情复杂地垂下眼睫,顿了顿才说:“你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修蕾,莫顿他已经……”

    如他所料,修蕾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意思,意外地看着他:“你果然知道了,是克洛德告诉你的吗?”

    “不,是莫顿自己跟我说的。”奥古斯特说。

    “是他啊。”修蕾低头笑了笑,“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老师不在了,我确实感觉轻松了不少……这话对你说说没关系,别告诉埃姆。”

    奥古斯特点点头。

    “不过……”修蕾的目光追随着近旁一只蹦跳着觅食的喜鹊,出神了片刻。

    “不过什么?”奥古斯特问。

    “……没什么。”修蕾收回目光,微笑着摇了摇头,“以后,以后再说吧。”

    奥古斯特直觉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但修蕾很快将话题引向了别处,制止了他追根究底。

    奥古斯特本以为莫顿一死,修蕾也无心争抢执政官之位,克洛德身边再无威胁,终于能够抛弃杂念与恐惧好好地治理实验城,他们两人都能得到解脱。可他很快发现,他仍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安宁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仅仅一年过后,修蕾被召至巴别塔,一个月未归,克洛德终于暴露出了他藏在面具之下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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