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56章 归来

    铃铛馆的门口挂着一排金色的铃铛,被风这么一吹铃铛声便像姑娘的笑声一样洒落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此间最出名的自然不是这些金晃晃的铃铛,而是有着各种颜色和各种功效的药汤。作为梦觉城最赚钱的地方之一,这里一年四季都被白腾腾的水雾和药香味萦绕着,进出此地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白辛奈而今已经修习到了火行,体内流淌着的灼热气息折磨地她彻夜难眠,索性拉了云陌和阿拾一起来铃铛馆泡一晚药汤。

    馆中分为红白蓝三种铃铛,红色最贵是单人单间的汤池,白色适中是双人单间,蓝色则最便宜是和一群人共用一个汤池。

    迎面走来一个满脸笑容的小伙计询问着他们要哪种铃铛,“一个红铃铛一个白铃铛。”阿拾想着自己和云大哥一间,辛奈一个人一间,刚好一红一白两个铃铛。云陌想着自己和辛奈一间,阿拾一个人一间也正好如此,遂满是期待地看了一眼双颊红彤彤的少女,误以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正当三人准备前往汤池时,身后陡然响起一个性感低沉的声音,“再加一个白铃铛。”

    这声音不会是......白辛奈有点不想回过头去证实自己的猜测,可那人却在下一刻站在了她的面前,一张迷惑众生的脸上带着一抹轻浮的笑。

    “客官,您是一个人吗?”

    “和这位姑娘一起。”

    “不行。”

    三张嘴同时发出的声音倒让千城不觉的笑出了声,“你们是牵线木偶吗?怎么连表情都一模一样?”

    三人被他这么一说,都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对方,而后又将视线一齐挪到这张魅惑的笑脸上。千城被他们三人这样看着,突然有一种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的负罪感。为了让这负罪感来的更为直接,在云陌和阿拾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快速地拉起白辛奈的手一路朝着那间敞开着房门的汤池奔去。

    “你放开我......”

    “你放开她......”

    门“砰”的一声被关的结实,握在掌心中的手也被用力挣脱开去。白辛奈恨恨的盯着这张可恶的脸,体内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她现在急需泡在用积雪草调制而成的药池之中。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在想些不正经的东西吧?”千城喜欢看她恼羞成怒又努力忍住的样子,依着房门的后背感受着剧烈的抖动,那是云陌和阿拾重重的拍门声。

    “吵什么吵,有钱了不起啊。”长着一身肥膘的蓝铃铛客人不满地从药池中站起来,身上还带着几朵黄色的小菊花。

    “那是东街的潘屠户,刀法又快有狠,那一刀子下去保管精肉归精肉,肥肉归肥肉。”小伙计小声地对他们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两双放在门上的手立马收了回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对着那张怒气冲冲的脸露出了两抹友好无害的笑。

    “云大哥,现在该怎么办?”阿拾保持着笑容,轻声地询问身边的云陌。云陌一把拔出佩在腰际上的剑,对着阿拾露出了一个贱兮兮的笑,后者的眼中则是满满地崇拜。

    一道凌厉的剑光过来,紧闭着的门被分成了两半。而事情的最后就是这四个人都被安排在了蓝铃铛的汤池中,而他们的不远处潘屠户正眯着眼睛打着盹儿。

    “辛奈,我想喝水。”阿拾尽量压低声音,免得吵醒那个凶神恶煞的屠户。

    白辛奈将池岸上放着的杯盏递给他,阿拾被围在这些人中间,连喝水都分外小心。

    “小白,我也想喝水。”

    “你自己不会拿吗?”

    “对待救命恩人就是这种态度吗?”

    白辛奈瞪了他一眼,手指还未碰到杯沿就被一股疾风一样快速的力量错开。

    云陌将水杯递到他面前,四目相对的瞬间,迸射出浓重的火药味。“要是一开始就只是一个谎言,不知道会不会令人伤心?”千城在接过水时凑在他的耳畔低声说着,那声音就像是一双无形却有力的手一样紧紧地攥着云陌的心,让他的眼底一时间杀意毕露。

    阿拾刚想让云陌帮他把水杯放过去,握在手中的杯子却被后者用力地挥了出去,正好砸在了潘屠户的肥脸上,那双铜铃般大的眼睛瞬间睁开,恶狠狠地将目标锁定住了阿拾。

    石头一样坚硬的拳头就这样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阿拾不敢叫出声只好满脸委屈地瞪着后知后觉地云陌,后者带着一脸歉意揉着他的头。

    白辛奈体内的灼热之气终于压制下去了一些,脸上的潮红也渐渐退下去,对于方才发生的一切她全然没有什么印象。

    “小白,我就要离开了,救命之恩也不要你还了。”千城的脸上突然换上了伤感之色,“你只要每天想我一百遍就好了,要是觉得太多的话,九十九遍也是可以的。”

    “你做梦。”她不知道千城要去哪里,却冥冥之中觉得会再也见不到了。x :/

    “我没有梦。”他的眼睛里有过于真实的伤痛,转瞬即逝。“我喜欢的人,或许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千城。”白辛奈叫住那抹被池边候着的侍从披上外衣的身影,“会有的。”

    背对着她的那张脸上划过一丝寂然,不会再有了,因为他很快就要死了。

    所有有预兆的分离都有可能是永不再见,而等我开始明白过来的时候,你们都已经离我而去了。

    没在水下的手被人用力握住,白辛奈看着云陌眼中涌现着她所不熟悉的强硬,明白他是在因为千城而生气。

    她用拇指在他的虎口上写了一个字,而后那张绷着的脸逐渐地参和进了笑意,那样的笑也不是白辛奈记忆中的模样,就像他从来也未笑过,此刻是第一次,冰雪消融,春花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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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梦觉城最高的银凰塔,仰着脖子望向它时,会产生一种晕眩感,可它还是及不上朝樱的那座金凰塔,高耸入云,像是要窥探天意一般。千城此刻就站在最顶层的窗户边上,看着眼底渺小的世界。

    他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却记得他的妹妹迷萝死在了二十七年前的冬至。阿萝不顾自己的反对爱上了那个凡人,贪婪无厌的人类,哪里会真的喜欢她?在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眼底大概只剩下了恐惧和厌恶了吧。

    她是他最爱的妹妹,最引以为傲的鬼君,却死在了一个“情”字上,将毕生修为化作了浮世的迷萝花,拥有着遗忘能力的花,不知道能不能抹去它自己的记忆?

    最强大的灵魂都不该去沾染情爱,那东西,噬之入骨,无药可解。

    可是自己和阿萝一样,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千城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却并未回头。他的手背上停着一缕光,轻盈而温暖,让他不舍得将它抖落。

    终于,轮到自己了,连鬼念铃都感应不到的邪恶灵魂。

    “阿萝逝去的第一年,你问我,她为何会死?”

    千城的身侧多了一张绝美的脸,阳光细腻的融在那张脸上,如梦如幻,鲜花般娇艳的唇瓣启合着:“你告诉我,那是因为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动了不该动的情。”

    “是啊,她是有史以来法力最强大的鬼君,却偏偏对凡人动了情。”

    “所以你杀了当时的君王牧野执,还试图毁了整个王朝。”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明深意的笑,云阮看着那双忽明忽亮的眼睛,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明深意的笑。

    牧野执的死因对于凡世而言一直都是一个迷,他是在一天夜里突然从高高的金凰塔顶跌落了下去,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爬上那座通天的高塔,可是却在塔底找到了他的残肢断臂,据说一只手上还死死的握着一方绣着合欢花的锦帕。

    “我以为自己不会和她犯同样的错,轻易的丢失自己的心。”

    那座通天的巨塔是那个人为阿萝造的,他是历代君王中最离经叛道的一个,在位时干了不少劳民伤财的事,其中之一就是造了金凰塔。

    他死前曾说过,每当自己站在塔的最高层时,才会觉得配得上阿萝。

    那时千城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只觉得这个凡人死一千次都不够。而今,他却懂了。抵在窗口的手收了回来,攥着这些温度,让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我喜欢你。”这句话再不说,就要来不及了,“你呢,是否也曾有片刻喜欢过我?”

    云阮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而放弃一切,可就在刚刚,她差一点就要说出一个“是。”,差一点就下不了手。

    冰冷而阴暗的世界里,他牵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的将自己送上王座,任何时候只要一回头,他总会站在身后,早已习惯了他的陪伴,早已将他融进了自己的血肉了,从来不愿承认的事实,直到这一刻,全都爆发式的涌现上来。

    不要再去回忆,这样会舍不得。云阮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直到指甲嵌到肉里去,才让“没有”两个字听起来不带一丝感情。

    “果然,你喜欢的是云陌那个凡人啊。”

    塔的四壁上布满了一道道细碎的裂纹,岁月的侵蚀片刻也未曾停止,可是为什么只有“爱”,不会随着年月的流逝而消亡。

    “动手吧。”

    他的眼中没有了平日里的邪魅,有的只是一抹平淡的笑。卸下了所有的浓墨重彩,此刻站在云阮面前的只是一具稀薄到近乎透明的躯体,而千城,就在刚刚同他的心一起死去了。

    在重紫色的光穿透身体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一滴眼泪落在自己的脸上,四周的一切也在不断的变幻着,壁上的裂纹开始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级级通往那把王座的黑色台阶,那里端坐着一个白衣女子,笑起来的时候,像是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色,有着夺人心魄的美。

    而在千里之外的金凰塔上,也有一个人站在塔的最高层,伸出素白的手,仿佛这样便可以触摸到那座奢华依旧的殿宇。

    那里是承华殿,曾经住她最爱的父王。长欢的眼中慢慢覆上了恨意,停在半空中的手紧紧的握成一个拳。

    她身侧的紫衣女孩有些不悦地看着那扇比她人还高的窗,脚尖踮了许久也只看到一星点的风景。那张精致的娃娃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之气,用手指在墙上画了一个圆,眼前豁然出现了一扇新的窗户,正好适合她的身高。

    梓灵趴在窗子前,像是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了,脸上带着甜美的笑,这样的她,凭谁见了都会心生喜爱,绝不会相信这会是个嗜血且变态的小恶魔。

    “想要杀我的人,就住在那里。”

    梓灵顺着她的手指,看见了此刻那座金碧辉煌的殿宇中正坐着的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正是牧野和池。

    “是他吗?”梓灵兴奋的指着牧野和池问道,此刻她的瞳孔中一片重紫色,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你能看得见他?”长欢明显有些吃惊,尽管知道了这个孩子拥有着多么恐怖的力量,可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她纯真可爱的外表所迷惑。

    “灵儿的眼睛可以看的很远很远呢。”甜美的声音中夹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要不要现在就杀了他呀。”白嫩嫩的手抓着一把风,却也同时抓住了百里之外那个男人的脖子。

    与此同时,承华殿中牧野和池突然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了,就像有谁扼住了自己的脖子,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无济于事,濒临死亡的恐惧让本该高高在上的君王狼狈的在地上乱滚。端着茶水进来的宫女看着君王怪异的行为和他那涨得通红的脸,吓得连呼着:“来人呢,来人呢......”

    一时间,屋子里就陆陆续续的挤满了人,梓灵看的有趣极了,“咯咯”的笑出了声。

    “我要亲手杀了他。”长欢握住那双小手,有什么东西在风中飘散开来,发出淡紫色的亮光。那一头的君王霎时觉得脖子上的束缚一松,贪婪的呼吸了一口气,才发觉身边不知何时聚了一群人,他们的眼睛里都映着一个个狼狈不堪的自己,面上是将露未露的惊异。

    “滚。”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后,那群人又全都一溜烟的消失的干干净净。偌大的承华殿内又只剩下了牧野和池一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有余悸。

    她今天登上这座塔,可不仅仅是为了想要看一看昔日的王宫,更重要的是她在等一个人。而那人,现在就站在她的身后。

    长欢突然有些紧张的不敢回头。若是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宫变,她现在应该成为他的妻子了。

    那个曾被誉为悯月王朝第一才子的宋时州,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古铜色的面庞上全然没有了往日儒雅的痕迹,细细的汗水布满额头,出口的声音中却听不到一丝疲累,有的只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属下拜见公主。”在得知她还活着的时候,宋时州感觉自己就像是重获新生了一样,一刻都未曾停歇的赶到这里。

    “宋时州,你过得还好吗?”长欢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小小的人影白衣乌发,却很是陌生。

    “属下很好。”

    长欢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对上那样热切的眼神,一颗心却激不起一丝波澜。她抬手为他拂去盔甲上的尘埃,“你以前总是那样的抵触习武,可你的父亲又偏偏是个顶顶厉害的将军。”

    宋时州这才想起自己如今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从前的影子,淡色的红晕不自觉的染在他的两侧脸颊上。

    “从前是时州愚昧,不知道在乱世之中能保护自己在意之人的唯有这双拳头。”

    这个瞬间,长欢觉得自己和宋时州都长大了,背负仇恨而活的自己和他一样,终于长出了一颗坚韧的心。

    “可是你还是一个卑微的凡人啊。”蓦然想起的童声,让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梓灵的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仰头看着宋时洲。

    “凡人都一样,毫无用处。”看着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宋时洲竟然有了一种徘徊于死亡边缘的错觉。

    “她是?”

    还未等长欢开口,梓灵就握住了他的手,甜甜的说道:“我叫梓灵,是长欢姐姐的妹妹哦。”说完之后,调皮朝着长欢眨着眼睛。

    “是啊,灵儿是我的妹妹。”长欢温柔的摸着女孩柔软的发丝,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笑。

    她告诉梓灵,自己离开她的十八年里,忘了从前的一切,一直以牧野长欢的身份生活在王宫里,可是她的王叔牧野和池却杀了她的父王和母后,最后还想杀了她。

    这样的谎言,编织的不尽完美,可是那个孩子却相信了。当那双小手抓住她心脏的那一刻,长欢才知道,梓灵从一开始就只是在玩一个恶俗的游戏而已。

    宋时洲未在追问下去,而是再一次跪在了地上,双眼中燃着炽热的光亮,“只要公主一声令下,时洲和碎叶城的将士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杀入承华殿。”

    碎叶城历来是所有城池中兵力最强盛的,到了宋时洲的父亲时兵力更是达到了朝樱的三分之一。

    “朝樱的血已经流的够多了。我只要你在明日的芙蓉花宴上,控制住整座王宫的禁军,不要让他们有机会踏入芙蓉园一步。”

    宋时州看着从少女身上流露出来的稳重和淡然,她果然和从前不一样了。那件事从一进来就压在自己的心底,却再没有勇气问出口。

    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让他主动握起那把刃如秋霜的剑,从前那个父亲如何逼迫都不愿习武的他,竟然有一日也会出穿上戎装。

    因为他爱慕着的公主,死在了一个月前的宫变中,而她死的时候,自己刚刚写好一首诗,想着在她十八岁的生辰宴上送给她,而彼时她会成他的妻。

    只是那纸婚约,恐怕不会再有兑现的一天了。

    “公主想要只身一人......”他看着跃然于那双眼睛中的答案,觉得此事万万不可。牧野和池心狠手辣,她只身一人,如何应对的了?x 电脑端:/

    “我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今日就不会站在你面前。”那点光打在她春花般娇嫩的脸上,上扬的嘴角带着一抹自信的笑,至华至美。

    “是。”

    宋时洲隐下眼底的波动,起身离开时,望了一眼立在窗户前的身影,而这一望也成了永别。一年后,当他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再次登上金凰塔,站在一年前她站过的地方时,无比悔恨着当日的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勇气说出那番话,没有勇气带她离开这个乱世。

    一个月的时间,毁去了她曾今温暖华丽的保护壳,却让她长出了属于自己的羽翼。

    正当宋时洲将视线收回时,却不自觉的瞥了一眼那个紫衣女孩。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一瞬间,似乎看见了女孩的后脑勺长出了一张美艳的脸来,正对着他露出一个阴冷至极的笑。再看时,却只有那头乌黑柔顺的发丝,被一根红色的发带束着,随时都有可能散开来。(_

    “这个孩子绝不简单。”这个念头,占据着宋时洲的心,他甚至觉得,她可能会伤害公主。高耸如云的金凰台,他上来的时候一心念着公主倒是不觉得疲累,反而是下去时,想到明日的芙蓉花宴和女孩诡异的笑脸,竟有些累得喘不过气来。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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