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26章 逐光(八)

    听夜游神改扮的老者讲来,无思天将有一劫。此劫属于种恶因得恶果。就好似厉鬼报仇索命,此为因果报应。一般的神仙是不好插手的。若强行现身制止,乱了因果,必会酿成更大的劫难。

    白语冰问道:“老爷子你是说,无思天的这一劫,也是厉鬼报仇索命吗?”

    老者摇了摇头,一言难尽:“总之这一劫,两个果不能改。凤皇不在世子身旁,小神只好现身相告——第一个果,真隐宗冉宗主必须死在姬寻手下。第二个果,黎堂主必须受万鬼吞噬之苦。”

    真隐宗的冉宗主和黎堂主,闷在凤羽嘉的衣襟里时,白语冰已见识了。他便问姬寻是谁。

    老者道是一个被害死的苦命女子,今个血月夜必将现身,乃是挑大梁的角色,他一见便知。

    “本来吗,”老者喃喃自语,“有怨报怨,无辜之人是不必丧命的。奈何锁魂聚灵阵太过阴邪。若毁了此阵,姬寻又不是冉宗主的对手,难办啊。凤皇本可善后,却不知所踪。唉,我等爱莫能助,只能往好处想。祸兮福所倚。如今,这些修真人士想活命,唯有靠他们自己了。”

    白语冰听得云里雾里,啃着萝卜道:“别的不说,老爷子,我就想问一问,我俩能活命吗?”

    “这个世子不必担心。”老者倏地自豪,打开一木柜,拎出几大串陈旧的黄符及两柄桃木剑。

    “老爷子,”白语冰为之震惊,没见过法宝如此寒酸的神,“你这都是什么破烂玩意?”

    老者吹开符剑上的蛛丝,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不能暴露身份,世子凑合用一下。”

    如此这般,两位乔装作凡人的神仙,披挂黄符,各持桃木剑,十分猥|琐地躲在屋内。

    老者称门外还埋了一圈黄符,邪祟决计不能入屋。老者还嫌不足,问白语冰是不是童子身。

    白语冰已有一种谁都惦记他的屁股的错觉,警惕地问道:“老爷子,你想干什么?”

    老者道是童子尿可以辟邪,童子龙的尿那就更辟邪了,力劝白语冰以此法防身。

    白语冰将信将疑,背过身依言尿一泡,让老者装在了一个酒葫芦里。老者忽然不正经地问道:

    “咳,世子跟了凤皇这许久,竟还是童子身吗?”

    “老爷子,我看你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这么八卦的?”

    “小神还有一个绰号,是为‘包打听’,平常打听习惯了,世子勿怪。”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忽听得屋外唢呐声响,不知哪家娶亲,吹的是《抬花轿》。

    白语冰推开小窗看时,圆月当空。与昨夜晕开血丝般的毛絮的月亮不同,这月亮像浸了鲜血的一枚纸钱,一点点变得嫣红。而一支同样嫣红的送嫁队伍,悬于无思城上方,正浩浩荡荡地飘游。

    细看那送嫁队伍,个个或飘或跳,穿着喜庆的红衣,衬得肤色灰白至极,且指甲奇长无比。

    夜风掀起轿帘,轿中一女支颐而坐。凤冠霞帔,青鬓朱唇,面若桃李,端的是美貌超群。

    白语冰抬头看她,她便凝眸一笑,张开涂了蔻丹的尖尖十指,甚勾魂地洒下一把红花。

    此时,送嫁队伍也正不断向城中撒花。

    红花落地,散作黏稠尸血,蚀得草木冒烟枯了一片,落在人身上,便听得有人惨叫。

    老者望着轿中女子,对白语冰道:“唉,开始了,这邪祟就是姬寻。”

    白语冰叹为观止:“好美的邪祟,好毒的心肠。老爷子你说她是有怨报怨,不能强行阻拦,不然会乱了因果报应。那我们和她讲道理,告诉她冤有头债有主,不要伤及无辜,你看有用吗?”

    老者摇头道:“这是个旱魃。行尸一类,皆是有魄无魂。躯壳里只剩怨气。低等的行尸痴痴傻傻,自不必说。诸如飞尸旱魃这般的高等行尸,虽说修炼出了精魄罢,却也没几个不歹毒的。”x 电脑端:/

    “老爷子,你说冉宗主须得死在她手下,是不是?那她怎么不去真隐宗,瞎转悠什么呢?”

    “她一来是在杀人启动锁魂聚灵阵,二来是在找自己的娃娃。世子有所不知,她是在怀孕时被人杀害的,属于母子一体成尸的子母煞。那娃娃已离开她的身体,她身上少一块肉,便有罩门。待她食子之后,汲取锁魂聚灵阵的灵气,就可以炼得尸犼之体。到那时,她才会去寻冉宗主报仇。”

    白语冰有些坐不住了。沈止念自甘堕落,令他有一瞬怀疑,自己贸然救人是对是错。

    但眼不见心不烦。事情发生在眼下了,他身为一条龙却坐视不理,那肯定是不厚道的。

    “老爷子,外面好似热闹得很,你老人家好好待着,我出去瞧一瞧热闹!”

    老者唤他不住。他扔了萝卜梆子,一溜烟蹿出门去,无思城已成活地狱。

    尸血红花如雨落下,沾了尸血的行人,无不失魂,浑身溃烂,化作行尸见人便咬。

    避开散着灼热尸臭的红花,挂了一身的黄符倒还有效,他便四处派发,让百姓入房躲避。

    城中有几位高人,自称亲戚在真隐宗修道,可去真隐宗求援,奈何无法应对这尸血红花雨。

    白语冰寻得几柄竹纸伞,将黄符贴在伞内。红花落至伞顶化作尸血,却未能将伞蚀坏。

    如此这般,竹纸伞给了那几位高人,他自己留一柄,身上的黄符也就用尽了。

    这是个大场面。说到底,他龙丹已毁,能做的事十分有限。

    几位高人能否前去求援,真隐宗的弟子是出手相救还是坐以待毙,那也是看气数和因果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他只能顾着眼前,撑伞尾随送嫁的红衣尸队,尸队也正忙忙活活地作祟。

    一些行尸飘在半空中撒花。一些行尸则已脱离队伍下地来害人。

    他以桃木剑劈开几个行尸,尸血竟腐蚀剑身。遇见一个厉害的行尸,桃木剑干脆断为了两截。

    那些行尸见同伴被诛,便追着他跑。他扔了桃木剑,撑伞边跑边叫:“刺儿,出龙命了!”(_

    “不然小滑头你想如何,要我在修真界现身吗?”化血鲮晶木在他头顶一颠一颠,看他折腾。

    他一脚踹开扑来的行尸:“刺儿不是我说你,你活了大把岁数,难道连化形之术也不会使?”

    “你是觉得寂寞,”化血鲮晶木故意曲解道,“要我变成一个小姑娘,陪你一起抱头鼠窜?”

    白语冰为之绝倒:“变什么小姑娘,用小姑娘对付行尸,那太花哨了。这么样,你变成兵器,随便什么都行。狼牙棒,流星锤,刀枪剑戟,变走样了也无妨。父不嫌女丑,我不会笑话你的。”

    “……较之变成走样的兵器,我更想袖手旁观,见识一下小滑头你变成走样的尸龙的模样。”

    “我就这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父不嫌女丑,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都是一个意思。”

    如此斗着嘴,白语冰又跑了三条街,还不能跑得太快,不然竹纸伞会被劲风掀翻。

    他且跑且随手拿砖瓦、陶缸、磨盘等杂物抵挡行尸,与常人相较,身手已是十分威猛敏捷。

    架不住敌众我寡,且遍地是灼热的尸血,他渐觉局促,乃至只能提气蹬墙行走。

    好容易行至一处染坊,仗着头顶有草棚和布匹遮挡,他坐在阴凉的水池边,想喘口气歇歇脚。

    一物倏地自水底哗啦跃出,直往他的怀里扑。

    他头顶却有贴了黄符的竹纸伞,此物如遭雷击,婴孩般凄厉地啼哭一声,又啪嚓跌回水池内。

    白语冰凝眸一看,原来是昨夜见过的飞尸孩童,不知这倒霉孩子怎般竟躲至了此处。

    “大哥哥!”孩童似有些惊慌委屈,脸蛋湿漉漉,张开两只灰白的小手,是个要抱抱的架势。

    “别撒娇了,不是我不抱你,我一抱你,你就吸我的真元,那我还有力气干别的吗?”

    孩童显是听不明白,一发地慌乱,没口子只叫道:“大哥哥,抱,大哥哥,抱!”

    “小滑头,当心。”化血鲮晶木忽然认真说道。

    白语冰随之转头,见一袭红嫁衣飘然而来,红指甲利如爪,正是之前坐在花轿里的女旱魃。

    这旱魃近看更是美艳如幻,双眸只死盯着飞尸孩童,转瞬就要与他擦肩而过。

    白语冰见势不好,竹纸伞一合当做剑使,便往她腹部一送。这一送,伞竟直没入肚内。

    肚内本就少一块肉,恰中要害,旱魃尖叫着,攥住带符的竹纸伞,一下子将他抡飞出去。

    他撞翻几根晾衣的竹竿,强立定身时,胸前就是一沉。飞尸孩童已扑入他怀中,脐带如绳索紧紧缠住他的前胸后背,并且瑟瑟发抖。“哎,你一飞尸还怕死吗,勒得小爷我快喘不过气了!”

    白语冰手忙脚乱扯飞尸孩童,这孩童宛如一块狗皮膏药,赖定他是死活不肯撒手。

    这时,旱魃已捏碎竹纸伞,似乎十分愤怒,口鼻喷出尸气来,浑身随之变形。

    原本艳若桃李的脸庞,霎时变得焦黑干瘪,神色也狰狞难言,嘴里还翻出了四颗獠牙。

    白语冰为之叹息,动之以情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邪祟,为何要自暴自弃地卸妆呢?”

    旱魃咆哮一声,声音自尖厉而嘶哑,隐约可以辨出一个女子在说话:“把孩子还给我!”

    “不是我不想归还令郎,”白语冰挠了挠头,挠下化血鲮晶木道,“你看,你把令郎吓成什么样了?从前没少打孩子罢?这就是你不对了,日子过得再不如意,也不能拿孩子出气,是不是?”

    旱魃估计是没见过如此聒噪之人,怒火中烧,双爪迅若电闪,直抓向白语冰。

    白语冰一咬牙,顾不得化血鲮晶木能变成什么了,要放出些血来,忽有一盏长明灯破空而至。

    这长明灯乃是琉璃盏小灯,状若花瓣,精致非常,如此打旋飞来,灯芯的火光竟未熄灭。

    旱魃似被这长明灯的光芒迷惑了一瞬,待要伸爪抓碎它,它又活物般往染坊门口飞去。

    白语冰也往门口看去,灯已落入一人手中。此人身穿紫氅青袍,眉心朱砂一点,竟是沈止念。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上一页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