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44章 葬

    秦枢未再多说什么,迈着有些慌乱的脚步,朝宸华殿走去。

    尘安本想拦住,见到来人后,犹豫了一下便打开了殿门,“大人,小声些,柳大人说莫要吵着皇上。”

    “我知道了。”秦枢踏入殿内,一股梅香便扑鼻而来。

    龙床上,安安静静的躺着年轻的帝王。

    齐煜面色苍白,眉眼间的病态已经被死亡凝固在脸上,身体瘦的只剩骨头了。

    床旁边的香炉内,燃着梅花香。

    秦枢每走进一步,心就像被刀子划了一个口,鲜血淋漓,不忍直视。

    秦枢蹲下身来,冰凉的手指抚上齐煜同样冰凉的脸。

    小煜,不是说好每年都折枝梅花给我么?

    小煜,不是说好要一直陪着我么?

    怎么你就先走了?怎么不等等我?

    我,我,我……

    秦枢的心如同被重物一下下的击打,痛却不能停止跳动。回想过往种种,他一次次的把齐煜推开,换来的只是齐煜更加赖着他,守着他。

    失去的滋味真的生不如死,如同被人按在水里,令人窒息,却又要生生忍受着,逃不掉,躲不开。

    小煜,若能再来一次,我定陪着你,守着你。家国天下,都不及你重要。

    若能再给他一次选择,他定不会选择以血护山河,而是以情伴一生。

    握着齐煜没有温度的手,秦枢把头埋在床缘边,无声的抽泣起来。

    “小煜……”

    全皇宫都是一片悲凉的气氛,无人敢大声说话,就这么陪着沉睡的帝王一同安安静静的。柳染与时遇幽幽的朝着宸华殿走去。

    “如今事情都朝你预料的走,接下来,打算如何?”时遇问。

    柳染笑笑,故作神秘,“你猜。”

    “嗯?”时遇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便笑了一下,叹息道“我若是能猜出你在想些什么,倒也好了。”

    柳染知道时遇又想起上次云海地宫的事儿,有些羞愧,“咳咳……的确,所有的事情都被我安排的稳稳当当,几日后的葬仪,不知秀王会不会出现。不过那日,还得仰仗将军您一定得守着。”

    “这天下竟还有我们柳大人不知道的事?”时遇微微低头凑近问。

    柳染不自觉后退,有些脸红,随后又笑着故作疑惑道,“将军最近可是越来越会撩拨人了,哎呀,不知柳染将来能不能守得住这一枝红杏呀~!”

    时遇抿嘴,随后有些正色道,“……最近,心情好。红杏嘛,不知另一枝会不会喜欢园外的景色?”

    怎么又提秀王那茬?!

    柳染扶额,这将军平时看起来云淡风轻淡然自若的,吃起醋来那么久!

    柳染小声嘟囔道,“……不是说好不生气了么……”

    时遇偷笑,看着不远处的宸华殿问,“秦大人进去了吧?”

    “嗯,”柳染点头,“看看这次能不能让秦大人迈过心里那道坎儿吧,虽说可能有些痛苦。”

    “你这一石二鸟之计,皇上知道吗?”

    “嘘,”柳染压低声音道,“他要是知道了,还不心疼死他的秦大人。我是自作主张的,不过两人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走近一听,却听见秦枢低低的抽泣声,柳染对时遇得意的笑道,“不过,事实证明,我的办法还是挺奏效的!”

    时遇笑了,“你呀!就属你最机灵。”

    “多谢夸奖啊!”柳染毫不客气,随后便对尘安小声道,“开门吧!”

    尘安点头,事实上,他从昨晚便没有说话,反而有些担忧,不知道皇上能否撑得住,即使吃了大人给的药。

    在踏进殿内的一瞬间,柳染在尘安耳边道了一句,“对了,小丁有意无意的找你呢。”

    尘安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柳染戏谑道,“吵架了?”

    “不,不是。”

    尘安有些局促的否认,他只是有些心烦意乱,小丁对红涟太过关心,弄的他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出现。

    平常一张冷冰冰的脸,柳染还真从未见过尘安如此多的神情。叹了口气,柳染道,“我先进去了。”

    “好……好,好。”尘安赶紧背对着殿门。

    时遇有些无奈,“你怎么什么事都爱管一遭?”

    “什么叫什么事,”柳染一本正经道,“这是自家的事。”

    寝殿内,秦枢握着齐煜的手,瘫在床边的地上,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双眼无神,怔怔的望着床上安静睡着的齐煜。

    “秦大人。”柳染此时突然换了一种冷漠的语气,“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他,现在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说着上前分开秦枢的手。

    秦枢并未理柳染,只是把手抬起来,继续想去握着齐煜。

    柳染见状,上前抓着秦枢的手腕厉色道,“秦大人,生前你不好好珍惜,死后在这做甚么?猫哭耗子假慈悲么?!施舍你的感情?!亦或者是想要塑造一个身不由己的形象?

    你不是辞官了么?随随便便就辞官,甘愿眼睁睁的看着他立后?你当他不伤心么!原本以为你对他还会有一点情意,却不曾想如此懦弱,真是可笑!

    你可知,他听说立后你都无动于衷时,他有多伤心?!你可知,病入膏肓之时,就看见你一封辞官的奏折!你可知,不想让你回来知道他的病情,封锁消息,甚至直接想让你在江州归隐!你可知,他承受着多大的压力,所有的事堆在一起,急火攻心,他本可以不用那么早……”

    本想说醒秦枢,添油加醋的说了一些话,可是真正说出来时,柳染却越说越气愤,有些为齐煜不平。

    平复心情以后,柳染缓缓道,“秦大人,看完了皇上便早些走吧。法师已经进宫了,这几日要举行丧仪,秦大人还是早些回府做准备吧!”

    秦枢冷笑了一声,甩开柳染的手,眼里带着一丝恨意,“我到还想问问你们,问问你,一个是武艺超群的将军,一个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刘起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毒,你们为什么么反应过来?中毒之后,又为何救不回来?所有的事,难道就只是我一人的错么!”问一句推一下柳染,问一下推一下,力气越来越大,弄的柳染有些踉跄。最后一句,还好时遇及时挡在柳染身前,轻轻用力抓住秦枢的手,冰冷警告道,“秦大人,不要随便乱撒气。”

    随后重重一丢秦枢的手,弄的秦枢一下没站稳,狼狈的倒在了地下。

    柳染越想越气,小伙子还学会推卸责任了?!(_

    “你想追究中毒的事?!那好,我告诉你!”柳染的声音里带着些愤怒,直接喊出了齐煜的大名,“就是因为你的辞官,齐煜想留却又不能留你在身边,急火攻心,毒素迅速侵入心脉,无力回天!明明吃了我的药已经快要好转了,竟然就被一封辞官奏折让我功亏一篑?”

    柳染冷漠道,“尘安!”

    尘安立刻进来,小声道,“大人,有何事?”

    “把秦大人带回府里,这几日作法事就不必进宫了!”柳染不去看秦枢惊讶的眼神。

    “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进宫?!”秦枢现下里也有些火气,想要上前同柳染理论,“我今日绝不会走的!我要守着他,守到最后一刻。”

    “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这就是资格!”柳染将玉牌塞到秦枢手中,“同样,我也问你,你有什么资格守在这?!”

    “有没有资格守在这不是你说了算。”秦枢的手指摩挲着玉牌,如同抚摸一块稀世珍宝。

    可你守着,他们做不了事儿了啊!

    柳染无奈,只得微微扯了扯时遇衣脚,使了个眼色,示意时遇去做。

    时遇拍了拍柳染的肩膀,一个上前就把秦枢给打晕了。

    “接下来该如何?”时遇扶着秦枢问。

    “这几日先保证他的安危吧。尘安,”柳染吩咐道,“把秦大人送回府里,严密看着,直到齐煜下葬。”

    “是。”

    齐煜身上穿着金缕玉衣,修长白皙的手指带着金戒指,嘴里被放进了一颗硕大无比的玉珠。柳染不禁摇头感叹,这小皇帝,生前追求朴素简单,穿便装别人都完全不会把他和皇帝联想起来。放在外头死后却终于实现了一回穿金戴银,雍容华贵,倒还真像一个帝王了。

    “柳大人。”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对柳染鞠躬道。

    这是四方寺里的普渡大师,因为齐慈悲为怀的心胸,受到许多人的推崇,柳染也时不时的会去四方寺上香拜佛。只不过今日,柳染细细看来,却觉着普渡的身上,有些异样。

    “普渡大师,”柳染也回了一个礼,

    却忽然看见普渡手上有些与常人不同的伤,关心的问,“大师,您的手……?”

    “哦,不碍事,就是不小心划到了。”普渡将手缩回袈裟内。

    “哦,大师平时也要小心些,”柳染笑了笑

    “接下来这三日,还要麻烦大师日夜诵经。”

    “不敢,多谢大人关心。”普渡笑了笑,“皇上忧国忧民,老衲能为皇上祈祷,当属幸事。不知皇上的谥号定了没有,我等好诵读相应的经文。”

    “事发突然,还未向礼官求取。”柳染道,“皇上生前慈惠爱民,当属‘文’。,大师便先按‘文’来吧。”

    普渡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也好。”

    普渡盘腿坐着,脸上一片虔诚。可柳染就是觉着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普渡,随即便走了。

    军营里,新兵的操练早已停止,铠甲脱下,穿起薄薄的丧衣。

    时遇在后校场练箭,支支射中靶心。柳染小心翼翼的走进,想要逗一逗时遇,不料时遇却早已发现,“要看边光明正大的看,怎的还偷偷摸摸。”

    柳染笑道,“将军练箭,我怎敢多作打扰。”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时遇拉开弓。

    “嗯,”柳染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支箭,“都安排好了。秦枢那里我也派了班鸣和归平一同前去看着。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内心,那么入皇陵就不必让他来了,否则以现在的精神状态来看,不知会弄出什么事儿来,毕竟,棺材里睡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家伙,真要出了什么事儿,就怕来不及。”

    “嗯,”

    ‘嗖’的一声,羽箭再次中了靶心,时遇颇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x

    “哎呀!将军不愧是将军,百发百中啊~”柳染靠在小方台上称赞道。

    “你要不要试试?”时遇把弓递过去。

    柳染兴趣大发,点头接过弓,“好哇!”站在时遇方才的地方,有模有样的。柳染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用力把弓弦往后拉。

    弓弦没动。

    嗯?!柳染再一次用力,却还是拉不动半分。

    诶,他就不信了,他还治不了一把弓?!

    柳染屏气,全身的力气都凝在手上,使劲往后一拉。

    嗯,动了,果真动了半分。

    一旁的时遇抿着嘴笑,弄的柳染有些尴尬,“我还是算了,不是这块料。”刚想转身,时遇便覆了上来,包围着柳染。

    时遇的手搭着柳染的手,随意放着一支箭,轻轻的教着柳染的手动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温度有力的包裹着他的手,轻轻一拉,又突然一松。

    羽箭像是被赋予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嗖’的一声,又中了靶心。

    柳染由衷称赞,“真是箭法高超,佩服!”

    时遇轻轻笑了一声,“射箭不仅是力气,也是技巧。蛮力不适用。”说完又搭了一支箭上弦。x 电脑端:/

    柳染突然瞟见时遇手上有些伤痕,便松开拉过时遇的手问道,“你的手怎么有伤?”

    “不碍事,”时遇道,“军营里三天两头受个伤都已是家常便饭了。处理过了,放心吧。”

    柳染松开了手,“那便好。”却忽然想起普渡手上也有类似的伤痕,有些疑惑的问,“这是什么伤,你还记得么?”

    “容我想想,事情有些杂,”时遇也看了看手上的伤,“若没记错,应当是前几日不小心手划过了箭头。”

    柳染转眼看着旁边的羽箭,拿起一支细细端详起来。

    时遇解释道,“十字羽箭是军中特有,这是旧的一批,还有新的。怎么了?有问题么?”

    普渡手上的确是羽箭的伤。一个出家人,手上怎么会有军中的伤?

    柳染忽然想起来,他以前虽去四方寺祈过福,可却从未和普渡见过面。今日普渡是第一次见他,为何知道他姓柳,又为何知道他还是个官员?

    “小染?”时遇唤了一声。

    “嗯,”柳染笑了笑,“将军,鱼上钩了。”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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