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4章 放养

    放养——搓衣板铺路

    无心看风景,杜宗琴在福黎县汽车站出口处忙着整理行李。

    出门时,杜岳山叮嘱杜宗琴到县城看一趟二叔,附带一大袋食品和衣服。“你二叔还租住在那个老地方,如果问起什么,一问一答、有问有答就行了。”

    郭丹彩明显不放心。“到你二叔那里差不多10点钟,上午他一般烦燥些,你进门时先看一下场面,自己警醒些。”

    杜岳山倒不那么在意。“没事的,我上个月去看了,你二叔按时吃着药,基本正常,自己的亲人不要怕。”

    二叔名叫杜岳辉,患了精神病,是存在交流障碍的那种,已独居十年。

    二叔比杜宗琴大十岁,当年是村上第一个考上重点本科的大学生,毕业分配在福黎县盐业公司,参加工作不久就得病了,起因是恋情纠葛,再添有同事挤兑,双重困扰之下击垮这个风华正茂的优等生。

    杜岳山是家中长子,除杜岳辉之外,还有幺弟杜岳建,当兵尚未转业。父母亲去世早,当杜岳辉患病后,杜岳山举全家之力寻医问药,希望点燃又熄灭,再点又再熄,一轮轮病情反复,常有失望,不甘绝望。

    弟弟得病,女儿读大学,儿子念高中,杜岳山夫妻俩面前排着一个又一个的坎。幸而郭丹彩发奋持家,让杜岳山能安心应付这些年的折腾。用郭丹彩的话说就是“搓衣板铺路”。杜宗琴与杜宗敏姐弟俩从小就意识到唯有发狠读书。

    杜宗琴花3元钱坐一段出租三轮车,在县工商局附近下车,再走进旁边小巷子,拐向右边当头的居民楼。

    这是一幢老式的四层筒子楼,四周没围墙,虽然通达但地处巷尾,来往的人少。一楼有些老住户,楼上基本是出租户。

    杜宗琴一古脑放下行李,喘着气,些微紧张,在楼梯口打量周遭。大半年没来过这了,感觉几分怪。

    毕竟杜宗琴对杜岳辉的感觉本就既痛又怜,亦亲也惧。

    深吸一口气,杜宗琴敲响了四层东头的一扇房门:“二叔,我是腊妹子。”杜宗琴是腊八节那天出生的,小名“腊妹子”。

    门没开,房里也没动静。

    “二叔在不在?我来送东西的。”接着再敲,仍没反应。

    杜宗琴知道杜岳辉历来只租一间房。除节省之外,还因为杜岳辉不喜欢扔旧东西,连用过好多年的空药瓶子、纸盒子都要留着,应是偏执。

    杜宗琴知晓,杜岳辉早饭以后要吃一次药,防止情绪过头,使之平稳,晚上睡觉前也要吃药,起镇静作用,才睡得着。

    杜岳辉虽轻易不出门,但现在10点多了,看样子不巧出门了。

    望着地上的行李,杜宗琴决定先不着急找,在筒子楼原地等。

    快中午时分了,等了一个多小时的杜宗琴也累了。站着嫌疲乏,坐在行李上也不踏实。居民楼里面和附近鲜有人走动,更不见杜岳辉的身影。

    不但累了,杜宗琴还有点肚子痛,有几分饿,似又不是。清早起床就觉得小腹难受,杜宗琴自忖又快要来例假了。

    每次来这玩意就要折腾好几天,有时痛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既不规律也不清爽,杜宗琴只想下辈子再也不做女人。

    郭丹彩知道杜宗琴这特质,叮嘱开学后到大医院开点药,再执意盯着她扒了几口炒饭,尝了一丁点咸鸭蛋。

    今天必须等到杜岳辉,当面交接带来的东西。

    杜岳辉与外界少交道,应当是不乐意别人转交的。如果东西遗失了更不好,说不定惹发什么事。杜宗琴放弃了在门口留下东西而先行离开的选项。

    人很怪,变化也快。

    要是有电话就方便了,杜宗琴想起这码事了。

    杜宗琴原本对手机和网络很不亲近,既觉得是时尚与自己格格不入,又觉得这高消费从内心根本接受不了。从接到大学通知书起,保障基本生活费就是也才是首需。

    即便是谈恋爱了,杜宗琴也没觉得非要煲电话粥之类的,在宿舍里接宋明奕的电话有时还嫌多。x :/

    这个社会也怪,变化更快。

    互联网兴起,大小不一的网吧如雨后春笋,人满为患,逐个挨着的小格子,沙丁鱼似的排排摆,青年男女乐此不疲。街头手机店林立,窑砖一样的“大哥大”从当初江湖神话变成如今过气笑柄,过半同学用上五花八门的手机了。

    在杜宗琴看来,自己的在校生活与杜岳辉的病患生涯也差不多,长期乐于节省,只求温饱即安。

    杜宗琴在学校食堂里没买过超过三块钱的荤菜,也不爱吃饱,最怕肚子胀。

    杜岳辉只在单位领一份基本工资,亲人一点点接济,租房与吃药,一个人生活,闷着算开支,还梦想存点钱,能住上自己的小房子。

    终于看到杜岳辉了,从居民楼那头的巷子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空着的。杜宗琴连忙从楼上与杜岳辉先打招呼。

    杜岳辉抬起头看了看,没接应,停住了步子,低着头杵在那,似乎在想什么。

    杜宗琴心里一紧,嘴里是压缩版的腹稿:“二叔,家里给您带了点东西,我要去开学了,也想来看看您。”

    杜岳辉又抬起头,从楼下看着杜宗琴,嘴角动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才开始问道:“你没把我的字典带来?”

    字典?杜宗琴懵了。“家里就给了我一大袋子东西,我还没看里面有些什么。”

    “那你不要看了,我上来。”

    杜岳辉上楼后,面无表情,没有先开房门,而是指了指那些行李,似乎问哪一个袋子是自己的。

    杜宗琴赶紧把袋子拎起来再递过去。杜岳辉接过袋子,放到一边,自顾自地翻找起来。

    杜岳辉平素与人交流时说话慢一拍,甚至几拍,而且轻易不露笑的,笑也不露齿,更不可能哈哈笑。

    杜宗琴倒是见过杜岳辉几回笑脸的,但总觉得笑得不自然,笑意很快地就收回去了,肌肉僵硬的样子,是独居再加长期服药的原因。

    杜宗琴与杜岳辉又简单地聊了几句,才得知上次妈妈来这里搞卫生时,扔掉了一本残页发霉的小字典,而杜岳辉曾在老家见过一本大一点的新华字典,所以才追问这茬事。

    好在杜岳辉还真从袋子翻出一本字典,急不可耐地翻阅。杜宗琴宽心些了,“二叔你今天出门,是办事还是买菜?”

    “我找字典。”

    “上哪找?”

    “巷子里的垃圾堆。”杜岳辉继续翻看字典,没有开门让杜宗琴进房的意思。

    杜宗琴倒是没想过在杜岳辉这吃饭,于是递上两百元钱,“我还要赶到乐源火车站去买票,来看您也没买什么东西,您就自己去买一点想吃的。”

    杜岳辉仍然木讷,明显地愣了一下。

    杜宗琴把钞票对折了一下,往杜岳辉手里塞了塞。杜岳辉接下了,有些不好意思,但说不出话的样子。

    从楼下朝着杜岳辉挥挥手,朝巷子外走,杜宗琴心里泛酸,想哭没泪。

    打小起,杜宗琴不爱哭,更少流着泪哭。虽是女娃,但养得野,是村头的孩子王。小孩大都怕蛇,杜宗琴偏不怕,恨不得把蛇尾巴从洞里扯出来。尤其是经常跟着杜岳山上山采扯治疗蛇伤的草药,还偷见过几回传说当中的“定蛇术”,杜宗琴就更不怕蛇了。杜岳山倒是从来不教,理由是传男不传女。再长大点,杜宗琴还趁杜岳山不在家,自告奋勇找草药来治被蛇咬伤并寻医上门的老乡,为此还遭到杜岳山痛骂。

    家长也怕小孩玩水,杜宗琴却经常泡在家门口的小河里。说是小河,涨水时也咆哮,前村槐树下还设了拦河坝,但杜宗琴不怵,敢从木闸门上直接往下跳,扎猛子,潜水往下冲,嗖出水后,再一直浪到家门口,直到被那根用电线杆子做的栈桥拦住才过瘾。

    假小子一样的杜宗琴偏生俊俏,有些人并不看好,乡下有所谓“穷上漂亮多受罪”的说法。杜宗琴依然故我,自行烧铁丝捶钩子钓鳝鱼,放水晒田抡锄头挖泥鳅,看见田埂边的鸡窝蛇总要追一阵,遇到河里的水蛇也能玩半天。杜宗琴这般野法,不免让女生望而却步,以致杜宗琴在学校经常落单。上回介绍“丫头美容店”的高中同学阿梅是为数不多的一个。x 电脑端:/

    总归还是有怕的。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杜宗琴唯独有一样玩法不敢拢场,那就是“捉老鼠点天灯”。乡下诸事各物,皮实的杜宗琴也算自幼见多识广,偏偏过不了“老鼠”这一关。乡下房子破,老鼠不但打洞来袭,还不时一窝“红皮鼠崽”现身,都让杜宗琴毛骨悚然,打颤慌软。(_

    乡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老鼠。对杜宗琴而言,长大的过程不亚于躲老鼠的过程。

    家里虽不宽裕,水泥倒是常备的,熟知女儿这点软肋的杜岳山也经常上演驱鼠大戏。杜宗琴则热衷于各种堵洞,把水泥和成沙浆,见洞就堵,逢洞就封。可老鼠们岂会善罢甘休,此路不通开新路,旧洞堵了挖新洞。

    杜宗琴虽不堪鼠扰,晚上睡觉内心惶恐叠加外部”坚壁清野”,尚可大致对付。可还是有一种情况特别受吓,那就是每年春上发洪水,小河变怒河,房子淹到二楼,那老鼠现面就不是旧洞新洞的小场面了。拼了命也得考学校,跳农门事小,躲老鼠事大,杜宗琴玩心之余不敢忘学。

    放养的孩子筋骨壮,杜宗琴身上没有一丝赘肉。一路发育到大学校园,杜宗琴越发显出韵味,一米七四的个头,凸翘紧致,长发飘肩,很吸睛的壳子。

    但杜宗琴不愿长大,因为痛经。杜宗琴也断不敢自诩美女,自卑于时尚,因为皮肤从来没白过,打小就显得黑一些,更别提三天两头顶着太阳撒开脚丫子了。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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