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6章 第 16 章

    长空雪飘,飘过整个燕安城,那一城的屋顶被雪封过,是一望无垠的白。

    大俪如此大的刑典已经许久再未起过了。

    一众百官立在城楼,萧长歌明黄帝服腾龙暗绣华贵而庄重,头上珠帘脆响,坐在上首。

    越太子宣罪这天,举民皆哗,长长的人潮占满主街,如同八方汇流的水将临街四路汇得水泄不通。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人声鼎沸。

    那朱红厚重的的中心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目色冷沉的白眉内宫大监单手拖举过一卷鞭,从城门步步走出来。

    身后长长两线金吾卫鱼贯而出,立于两道将中隔出一块宽阔的前坪。

    人群稍稍噤声些许,大监迈步极慢,一直迈到坪前。

    手中鞭梢一垂,九尺金鞭肃然对地甩开,划开风雪,如金蛇一线绕转,闷重两鞭甩在地面—

    “啪——啪——”地上的雪籽飞扬,溅起破裂的冰晶。

    整个街地好像都颤过,那浑厚苍重的声音穿空穿雪,穿过长街,顿然肃穆,四面人潮全数静声,针落般的寂静。

    “刑起——”

    大监拉长的声音再响:“带越太子——”

    那拉开的中心城门是走出的一线黑衣狱司,稍末一位出来的时候手里拽过一根铁链,镣铐拖地的声音铃铛在耳,滑过地面,那线铁链牵出一个人来,白衣如雪,在一线黑沉里尤为醒目,他双手被缚在身前,黑长的发只用一根白色发带系在身后,散过的些微鬓发飘过苍白冷雪般的侧脸,簌长的眼睫低低敛下来,看不清神情,步伐有些踉跄,走得极慢,身前的狱司倒是脚步不变,偶尔面无表情一扯铁链,他便往前跌过两步,微微喘息片刻,再走,看起来似乎随时要跌倒在地。x

    场内雅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看过去。

    有憎恨,也有讶然,甚至有人捂过大张的嘴,这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男子,他的腕骨甚至细致得宛若少年……

    这居然……就是鬼面琅琊……

    这个看起来仿佛稍微强劲一点的风吹过去,就会倒折的文弱之人,居然……就是名动天下的战神将军……

    这也……

    有个小孩的声音清脆的响在一片屏息声中:“阿姆,你看,你看,这个哥哥就像雪做的,好漂亮啊……”

    大监突然一侧目!

    妇人连忙抬手紧紧捂过小孩的嘴,惊惶的噗通一声跪下去。

    那个小孩睁着一双吓呆滞了的眼睛,憋红了一张脸,眼眶里吓得泪光颤上来。

    雪飘间,却见越太子微微侧过头来,他下颚侧过一线秀丽的曲线,眼睫浅浅掀上来,眸色浅淡温润犹如化雪的风,唇角轻轻牵过,朝那个孩子安抚的笑了笑。

    小孩瞪大一双眼睛,看得哭都忘记了。

    背侧的万民诡异的发现对面的人这一瞬间几乎没有一个人眨一下眼睛。

    他这个笑容转瞬皆逝,身形已被带走,然而那半数平民久久才回过神来。

    这……太子殿下真的……好温柔呀……

    一众俪民再看越太子的目光竟然大多带了十足十的不忍心。

    萧长歌坐在上首,将这一切统统收在眼里。

    太子以□□人,国民心智不坚,今日她老人家算是又发现了一大祸事。

    难怪这位战神斗战要戴上鬼面,他这张脸,实在生得太容易让人敌我不辨。

    这样想过楚兮已经带到坪前,狱司将锁链顺手往下一拽,他双膝一跪砸砸在地面,面容雪白仿若一潭毫无波澜的水,只是眉心轻轻蹙了蹙,便缓慢跪好,垂下眼睑。

    从萧长歌的角度再看不清他任何神情。

    大监站在极远的距离,手中九尺金鞭扬起:“训鞭领罪——”

    肃风中,楚兮侧脸散发被风吹动,闭过眼睛。

    “一鞭,皇天后土,犯民生之罪——”

    极长的刑鞭甩开一线绕转的鞭影,鞭梢割风,破空而来,鞭声一响,重重击在他的脊背。

    楚兮身形往前微微一踉跄。

    “二鞭,抱德炀和,扰民安之罪——”

    鞭影一绕,再击过去——

    楚兮肩颈一颤,闭目忍耐,簌长的眼睫轻轻颤过。

    “三鞭,催志屈道,乱政洁之罪——”

    鞭梢划风之声烈烈在耳,绞过金丝的九尺金鞭,本身就非同一般,自古大典才请出来,由内宫大监亲自执刑,最后一鞭,是十足的力道打上去!

    几乎落在他脊背的同时,楚兮身形便顿然往下一倾,手指撑地,再一踉折,寒冷的风刮过他的侧脸,他闭过的眼睛似是因为习惯再闭了闭,唇角血线漫溢下来,滴在冷石上。

    告旨的诵声响在他的背后:“越太子御下不严,至汐水街一案民死十三,殃及百户,包庇叛党,败德辱行,但念其拿下敌首,顾两国大和,民生为重,陛下皇恩浩荡,恕其性命,罚于城楼自省三日,贬奴侍一冬,侍奉万民,以平诸愤,告慰亡民在天之灵。”

    满城百姓跪伏在地,浩浩荡荡的人流拜下去:“陛下圣明。”

    直到这刻萧长歌才微微垂目俯瞰下去,一片寂静里,越太子面色无半分波澜,仿若一幅美丽脆弱却毫不生动的画,双手交叠拜下去,低声道:“罪臣谢主隆恩。”

    这是萧长歌第一次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表情,他的仪态从来都是漂亮而优雅的,此刻也一样,但是首次,萧长歌觉得他好像一个什么都没有放的空壳,很漂亮,甚至可以说是很完美,却好像很空,这样的屈辱,他的眼睛里竟然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想过,刑典已近尾声,萧长歌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手指在扶靠上摩了摩,到底还是顺应民意的站起来说了一番客套话才转身离去。

    她的背后,大俪最冷的冬至将要来了,这日的雪落得尤其厚重一些。

    刑罚才刚刚开始。

    ————————————————————

    鼎烈的风雪下,浩荡的车撵和金吾卫随着陛下归宫一并归去,只留下寥寥几个狱司。

    人群未散,沸沸扬扬的声音重新起来。

    冷寒森森的铁链垂下来,绑缚过越太子的手腕,他一直跪在原地,很安静的任人摆弄。

    有马蹄声点近,白虎紫金官服的刑狱司首坐在白马上,他垂眼凝视了片刻,冷肃的面容比风雪更冷,眼神最终落在绑在越太子手腕冷寒的铁链上,低声道过一句:“用绳子。”

    眼前这个人,这样的骨质,铁链勒完三天,该是差不多会废了。

    狱司应声换过,动作不见得多客气,这位太子殿下还是一贯的听话,他跪在原地,轻轻垂着眼睫,没有再多说过哪怕一句话,稍微做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

    纪刚看过去:“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楚兮闻声微微抬了抬头,轻轻一笑,声音虚弱:“麻烦……纪大人了。”

    他说这句话纯粹是教养和礼性,说完便不再动了,纪刚大概猜到他很需要积蓄体力,立在马上最终没再说什么。

    燕安城的中心城门是先帝创俪,造下的原址城门,后来燕安都城兴达,地扩百里,外围重新塑了城门,然而这方还是一直保留下来了。

    风雪沉肃,绒絮般的雪飘上来,越太子双手终于被吊上去,白衣单薄,吊在了城门半空。

    他垂过眼睛,大概实在太痛一时无法适应,眉心轻轻蹙了片刻,才慢慢平展开来,苍白的侧脸靠过肩臂,再无声息。

    纪刚打马转走,然而这瞬,人群中冲出一个孩子,一双眼睛通红,泪眼婆娑,咬牙冲上来,手里拿过什么,猛然对越太子砸过去,声音嘶哑:“都是因为你!我阿爸死了!你怎么不去死!”

    那块石子不大,却是用尽力气,砸得正中楚兮的侧额,楚兮眼睫轻轻颤了颤,一线血痕从额侧滑坠下来,淌过他的眼尾,淌过他的下颚,滴落在地。

    那个孩子恨得双肩颤抖,摸索着在地上又捡过一块石头,抬手要砸过去,手指却被一个掌心猛然包过,抬头对上一双冷戾的眼睛:“你阿爸不是他杀的,年纪可以小,但事非要分得清。”

    孩子瞪着眼睛咬牙到:“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客栈还好好的!”

    人群中有人出声:“他现在不是奴隶吗,陛下不是让他侍奉万民吗,我是俪国的子民,就都是他的主子,打他又怎么样!”

    “对啊,对啊!我们打他又怎么样!”

    纪刚冷冷一抬目:“若不是他救你们,你们整条汐水街全都要死完,炸成平地!”

    这位刑狱司首本身就满身沉肃之气,俊美的侧脸寒刀似的眼神剐过满场:“想想你们现在在这里说三道四的嘴是谁留给你们的,越太子是替越军赎罪,不是他自己,凡事,还是讲些道义。”

    他将孩子的手肃然松开,转身上马,对狱司下过一令:“越太子有他该尽的责,但没有多负的理,若是再有乱民暴动,一概提到刑诏司。”

    满场百姓有愤然的,也有垂头噤声的,年轻的司首打马转走,回望一眼城门。

    几百年的厚石城墙凝过冰晶,那城楼上是黑金牌匾雕过先皇亲手提的几个行书大字。

    厚德载物,燕世长安。

    大字正中,是悬挂在空的身影,白衣单薄,迎着簌簌的寒风,衣袂纤动。

    这大俪的民安,大俪的政统,居然到今天,会要一个敌国太子用这样单薄羸弱的身躯来扛。

    司首脸色是难得浮现的苍凉和静默,终是没再多看,骏马踏雪身形走远。x 电脑端:/

    ————————————————

    午时,千钰楼雅间,言阙行挽过袖摆将新上的饺子夹到对面碗中:“冬至了。”

    傅九卿修长白皙的手指放在炭盆边缘:“难怪突然觉得有些冷了。”

    言阙行再夹过一个热气腾腾的饺子:“太子殿下这样受苦,城中的越军余孽应是看得心痛不已,也该置地一博,去救一救了……”

    “到时候,再被当场擒拿……这位殿下这辈子的苦,算是受到头了,终于可以一睡到底了。”

    傅九卿眸色深谙:“你的越军,可要靠的住才可以……”

    言阙行微微低首:“都是一等一的死士,只会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该死的时候绝对不会活着。”

    傅九卿低低一笑:“再过两夜吧……”

    “这位越太子虽然现在眼看不行了,但吊得奄奄一息,事情更好办些……”

    ————————————————————————————

    宫闱内,灯烛点过,萧长歌正在批折子。

    边批边问过:“那边怎么样了?”

    知德将烛光挑高一些:“听说白日里有个孩子砸了太子殿下,淌了一会血,人倒是很安静,纪大人发了通火,现在也没什么人敢靠近了……”

    萧长歌朱笔一顿,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突然又问过一句:“人可是晕了?”

    “回陛下,太子殿下从吊上去便没再动过,也没睁开过眼睛,看不太出来……”

    这刻,知善推门进来,双手将竹轴奉上:“越国那边知道陛下的处置,回讯了。”

    萧长歌将竹轴打开,回折拉开,灯下的纸张是洋洋洒洒致歉之意,只是一再说国军暴动,非王庭本意,现在已经处置部分主谋,只是信末才寥寥提到这位太子。

    不过一句话,陛下处置可以随意。

    这样折辱,没有半分维护,亦没有半分问责。

    大越子息凋零,皇帝身体素来不好,一直的皇后掌政。

    萧长歌将回折卷过。低声道过一句:“我怎么觉得这位太子殿下看着像个假的呢?”

    ——————————————————————————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上一页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