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陆】琵琶案(19)

    面前人对此却无所觉, 心思正在案件上打转,边思索边道:“既如此, 兴许周蟠亦有一手可以操控骰子的技巧?那份调查众涉案人身份背景的资料上是如何写的?”

    沈辞被这么一问,回过神来,暂将心中疑问抛开,从袖袋里取出那沓子报告来,翻了翻,找到了周蟠的那一页,细细看了一阵, 眉头一挑:“周蟠虽是马大财主的外甥,但家境一般,其父生前酷爱赌博, 十赌九输, 气死了他母亲。

    “周父后头渐渐输光了家产, 又跑来马家找马有财老婆, 即周父的姐姐借钱,借了七八回,终于惹怒其姐, 后头便没再借过。

    “周蟠**岁上, 周父欠了巨额赌债,让追债的挑断了两手手筋, 后来还是马财主替他还上的赌债。因周父生活不能自理,马财主好心派了几个奴仆去周家照顾他, 又恐周蟠无人教导,便接进了马家,同自家儿子一处养活。

    “然而过了没多久,周父便一病死了, 周蟠回家守了三年孝,除服后才又被马财主接回家来,一住便住到了今日。

    “马家下人的证词里说,马有财待周蟠有如亲子,周蟠事马有财亦有如亲父,且又因周蟠聪明伶俐会来事,马有财自他长大些后便时常派他些差使做,以培养他成为自己得力助手。

    “若从这份资料上来看,马有财说来还有恩于周蟠父子,周蟠实无理由要杀他,杀人总要有个动机,周蟠又是为的什么呢?图财?他只是马有财的外甥罢了,便是再从小养着他,这家产将来也没他的份儿,他若真是个聪明人,不至于生出这样的妄想。”

    “或许,该让人去城中各赌坊查问查问,可有人接触过周蟠,以及关于其父当年之事,兴许另有隐情。”青岫道。

    沈辞便叫来下属,如此这般一番吩咐,下属即刻领命去了。

    “如果周蟠能够操纵骰子点数,自然可以让自己投出最大点做上令官,而如果想要操控马有财掷出的点数,恐怕只有在骰子上做手脚了。”沈辞说着,起身走到放有骰子的那张小酒桌旁。

    这间翠盖轩中各项布置一如案发时情形,连那桌酒席都没有撤,而他和青岫这一桌是另设的,除此之外,轩中所有摆设都未曾动过。

    沈辞将那三粒骰子拈起来,托在手心上掂了掂,而后随手抛出去,丢在面前桌上,三粒骰子滴溜溜转了一阵,渐渐停下来,却是齐刷刷的三点。

    青岫在旁见了,很有些惊讶,虽然沈辞才刚说了他有掷骰子的技巧,但真能如此随心所欲地掷出想要的点数,亲眼见着仍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虽然有很好的手感,却也只能一颗一颗地扔骰子,三颗一起的话怕就做不到这样的程度了。

    见青岫盯着骰子的眼睛都睁大了,沈辞忍不住笑起来,道:“想学么?你有这样好的手感,学这一招快得很,想学我便教你,只你先得认我做师父,叫一声来听听。”

    ……好手感是用来学掷骰子的么……青岫无语地看他一眼,道:“如何,这骰子可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未动过手脚,”沈辞一笑,却拈起一颗来递到青岫眼前,“只不过这是副旧骰子,被人把玩过无数次,兴许有人一直拿这副骰子来掷,用以练习技巧,并熟悉手感?”

    青岫点头:“这副骰子,或许应拿去给周蟠近身之人认一认,而后再拿去各赌坊内碰碰运气。”

    “有道理。”沈辞便又叫来一名下属,把骰子给了,让如此这般去办。

    “如果这骰子没有做过手脚,周蟠又要怎么操纵马有财掷出的点数?”青岫疑问。

    沈辞笑了笑:“赌徒们出老千儿的花样儿多得是,常见的一种,便是‘偷天换日’——把一副正常的骰子,以巧手或障眼法换成一副做了手脚的骰子。而如果想要操纵骰子点数,最初级的方法就是在骰子里灌铅。”

    “你是说,周蟠身上还藏着另一副做过手脚的骰子?”青岫凝眸,“但昨日你已让衙差们搜过众人的身,周蟠身上如果有骰子,便该被搜出来。除非……”

    “除非他在案发后就已经将那骰子扔掉了,”沈辞接道,“假山石头缝隙里,花圃泥土里,湖池等水里,趁夜趁乱,他有大把的机会处理。”

    说着,就又叫了一名下属过来,让带着人将从翠盖轩至案发处这条路一寸寸翻找,所有的石头都要掏缝,所有的泥土地都要挖个半尺深,所有带水之处,全部将水抽干了查。

    “周蟠那里暂先让人看住,我们下一步便来解决凶手是如何入园的问题。”沈辞道,“我已让衙差去园墙外面和墙头上查看,园墙内铁蒺藜的分布状况,我也正让他们一个不落地画下来,一会子拿到结果再作计较。”

    青岫点了点头,思索着道:“究竟此案与刘木头一案有什么关联,除死者皆是被砸中后脑而亡外,似乎再无其他共通点。”

    沈辞手指挠了挠额角,忽道:“还有一处共同点——刘木头和周蟠这两个涉案人,都死了父亲。”

    青岫猛然一惊:“会不会,周蟠父亲的坟里……”

    “也没有尸首?!”沈辞同他对上视线,转而立刻又招呼下属,让立刻带几个壮丁去掘周蟠父亲的坟,直把几个下属吓得连连摇手:“大人,使不得!无缘无故掘良民的坟,这要是传到上官耳中,可是要治大人滥用职权和辱人尸骨之罪的啊!”

    见这几个下属大有以头撞柱拿绳命苦谏于他的意图,沈辞只得让这几个麻溜儿滚蛋,却又把自个儿长随叫进来。

    长随是沈探花的家奴,自是唯主命是从,因而嘱咐他道:“去城里找几个无赖流氓,许他们一笔重金,让他们立刻去掘周蟠父亲的坟,你跟着去,里头有什么、没有什么,看仔细了,回来报我。”

    长随一脸惊恐但不得不从地领命去了,旁边青岫也是默默称服——这人总有他的一套野路子。

    这厢安排妥当未待多久,那厢被沈辞指使着检查园墙内外,和画铁蒺藜分布图的下属们便纷纷过来复命了。

    马府这别苑建在城郊依山傍林处,后园北墙外是一道斜谷,崖壁陡峭,常人无法攀登,因而不可能有人能走北墙这一路。

    西墙外是一片竹林,林密而阴湿,林下地面覆着薄薄一层苔,但凡有人踏上,必会留下印迹,而若一个走不好,怕是还要被浅苔滑倒。

    但衙差们仔细看过,从竹林边缘到院墙根处,没有一丝一毫曾有人踏过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其他物件儿的压痕。

    东墙外却是一片密密的荆棘丛,马有财从未让人打理过,任它恣意生长,倒成了一道天然的防御屏障,任谁想从里头穿过去直达院墙外,不被划个一脸花才怪——当然,前提是此人能穿得过去,怕是走没几步就得被这里头的钩钩藤藤缠绊住。

    衙差们自也无法深入进去检查,只在外围沿着荆棘丛边缘仔细查看了几遍,并没有发现有被人硬行闯入的痕迹。

    而别苑南边就是大门,吊着好几盏大灯笼,又有十几个门丁值岗,更不可能有人从这里潜入园中。

    最后再看园墙内的铁蒺藜分布图——险没把画图衙差的小眼睛画瞎,见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画在上面,换算成真实比例,每颗铁蒺藜之间,相距最近处几乎难以下脚,最远处也只能迈个半步,除非凶手打着灯笼照亮,否则就算有帮凶提前给了他铁蒺藜的分布图,他也根本无法凭记忆记住并毫无无伤地走出来。

    这份调查结果实有些出乎青岫和沈辞的意料,原以为周蟠只是帮凶,真凶必为外来之人,可这份调查报告里外相互一印证,证实了外来之人是根本不可能□□进入园中的,也就是说,真凶,竟有可能是周蟠!

    “他怎么做到人在轩中,却能杀人于数百丈之外的?”沈辞凝眉,眼底带着疑惑地看向青岫,“难道当真与刘木头的杀人手法一样,是靠着某种连锁机关触发的?”

    青岫眼中同样有疑惑,道:“我再去案发处看看。”

    “我同你一起去。”沈辞说着便走,路过方才两人吃午饭用的那张桌时,无意间身体轻轻蹭到了桌沿,听得“啪”地一声,是青岫架在碗沿上的那根筷子掉了下来。

    沈辞也未在意,只管大步迈出了门去,青岫却立在原处略作停留,目光扫过那根筷子,心中忽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

    两人往案发处去,一路上全是衙差们在热火朝天地翻地搜石,到了案发处,现场有两名衙差在看守,一应情况一如昨日。

    青岫已将这现场转了不知多少圈,这一回再度仔仔细细地查看,沈辞跟在他身后,并不说话,避免扰了他的思路,自己负着手,也四下里打量。

    这处假山并不算太高,马有财陈尸的那一面,山根儿处是土地,距山不远是一道缀景用的白墙,墙的另一边是几株大芭蕉。

    而山的这一边,是许多零散低矮的景观石围成的一畦小小菜圃,圃里种的是红凤菜。这些景观石根部都埋入地下,沈辞撸袖子挨个儿试着去抱,没有一块能抱得动。

    在这些零散景观石的后面,高高矮矮种了一片开满白色团花的树,树不算高,不过丈许,花开得却是极漂亮,有些像珍珠梅的花儿。

    沈辞对着花儿看了几眼,刚欲往旁边走走继续查看,忽似想起什么,又盯着这花儿和树看了几眼,后又回头看了看那畦红凤菜圃,不由笑起来。

    青岫听见笑声转过头看他,见他指着那些开白花儿的矮树笑眯眯地问过来:“小苏夫子,我考考你,可知这树叫什么树?”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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