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须臾, 谢老爷回到后院。

    他表情凝重,面色难看, 一副十分受辱的样子。

    却说后院这边, 由于前院出的变故,本来快速推进的议亲进程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温解语见丈夫过来,还这么一副表情,忙道:“老爷, 没事吧?那位萧公子怎么回事, 你们聊的结果是什么?”

    这个萧寻初, 真可谓是平白杀出的程咬金!

    老夫人本已被高月娥说动, 想要今日就将事情说定,然后再择吉日纳彩问名, 正式结下婚约的。

    可是谁能想到,会突然有萧寻初这么个人跑出来?

    却说这个萧寻初, 是城西萧将军的次子、梁城赫赫有名的怪人。

    他的身份着实有点儿尴尬。

    要说他有什么吧, 他已经和将军府断绝关系, 说起来是没权没势的, 而且还没有功名, 就是个普通人。

    但要说他没什么吧, 他又真是萧斩石的亲生儿子!这血缘是斩不断的, 就算他断绝十次关系, 他事实上也还是萧将军的儿子!

    只要有这么一重身份在, 谢家和秦家就不能在明知对方上门的情况下,自顾自在后面将谢知秋的婚事说定下来。

    那个萧寻初也算精明, 他似乎正是算准了这一点, 在自报家名时就将自己早已断绝关系的父亲报了出来, 让谢老爷无法拒绝他。

    总之, 这个人一出现,令老夫人和高月娥计划全乱!

    却说此刻,谢老爷听到妻子问他情况,只是唉声叹气,摇摇头,仿佛情况十分不好。

    只见他主动走到高月娥面前,万分内疚地行了个礼,道:“秦家夫人,实在抱歉,恐怕我今日是无法给您满意的答复了。不是我不想,而是……哎……”

    谢老爷满面愁容,期期艾艾。

    高月娥见状一顿,问:“莫不是那萧寻初,搬出了他背后的萧家?”

    谢老爷点头,又叹了口气。

    他说:“那个萧寻初,明明早已离家出走,这种时候,竟敢搬出萧将军来威吓我!

    “他明着倒没有说太激烈的话,可话里话外都在阴阳怪气,问我是不是看不起将军府,是不是觉得萧将军如今已经不带兵还安享官爵不合适,借以给我扣帽子,说我是不是对当今圣上的决裁不满!

    “我不过一个白身,正正经经做生意谋生,没有半点权势,哪里受得住这种帽子!”

    说着,谢老爷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他极其愧疚地对秦家夫人道:“我也不愿如此折腰屈服,可是……哎……也怪我早年不得力,若是身上有点功名,或许也不必畏惧他们武将权贵。”

    高月娥面色一凝。

    她本以为这事不会这么难的,哪里想到中途会有这等变故?

    这个萧寻初的情况确实复杂。

    萧斩石现在是没有实际的兵权,可名义上的职位极高,老虎就会剪了爪、削了牙也还是老虎,即使是秦家,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先皇对萧斩石十分戒备,当今天子或许也是如此。

    但是当年的风波过去以后,萧斩石已蛰伏多年,看上去就像温顺的小山羊,由于先皇当年的事做得确实不地道,官场民间非议都很多,当今圣上为了显示自己宽容圣明、与自己多疑的老爹不同,这些年对萧家十分宽容,多少有点补偿心理。

    对当今圣上来说,萧斩石的儿子如果是个胡搅蛮缠的废物点心,并不算什么不可容忍的事。相反,如果这儿子能拉低萧斩石在民间的声望,对皇帝来说就是喜闻乐见的好事,他搞不好还会纵容对方。

    万一那个萧寻初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街头混子一般的纨绔子,执意要把事情闹大,圣上未必会因此就惩罚萧寻初或者萧家,更有可能会和稀泥。

    而且,这样一来,反倒会把秦谢两家拖下水,让圣上对他们两家产生一点家长里短事都处理不好的印象,拉低对他们的评价。

    秦老爷如今官运正佳,皓儿之后也极有可能要入仕。

    关键在于,只为了尽快完成婚事,就冒着影响官场声誉的风险,去碰这么个要炸不炸的大麻烦,值得不值得?会不会因为处理不得当,毁掉皓儿的大好前程?

    说到底,现在放弃,又不意味着两家就真的不结亲了。只是需要再花一点时间,去解决萧寻初这个大问题。

    单说这件事,谢家肯定比秦家更烦、更不想把女儿嫁给萧寻初。只要处理得当,他们完全可以用更为圆滑的方式,既不惹恼萧寻初这个不稳定的炸弹、不触碰萧家,又能让秋儿和皓儿和和美美地顺利完婚。

    果不其然,谢老爷怕她畏惧萧家的势力而反悔,说完话又作坚毅状,迫不及待地向她表明想法:“不过,秦家嫂子,你大可放心!我只是与那萧寻初虚与委蛇,怎么可能真的将女儿嫁给他?

    “那小子口口声声说要娶谢知秋,我便故意给他出难题,向他提了比登天还难的条件,必让他知难而退!”

    高月娥一顿,问:“你对他提了什么?”

    “我对他说,我谢家是书香门第,绝不会将女儿嫁给学识不佳之人。他说他今年参加了秋闱,我便提出要看他的秋闱成绩,只要他今年落榜,我便绝不可能认他做我的女婿。”

    “还有,即便他真的过了秋闱,我还要看他明年的春闱成绩。要是春闱落榜,一样作罢!”

    “万一中的万一,哪怕他真的中了进士,我还说,他的名次不能在皓儿之下,若不然,我一样不会答应他做我的女婿!”

    高月娥微微错愕。

    谢老爷的条件若是如此,那真是十分苛刻了。

    那个萧寻初本来就不是什么会读书的人,要求他秋闱春闱都要有名次不说,居然还要让他超过皓儿,从理智来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高月娥微微放心,也有些熨帖,看来谢家果然还是偏向将知秋嫁给皓儿的,谢老爷能相处这样的招数,已经足以表现他的诚意。

    高月娥对谢家拖延的不满减淡了不少,只问:“这么艰难的条件……那个萧寻初愿意同意吗?”

    谢老爷说:“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本来就是我们谢家与你们秦家关系亲近在前,他萧寻初横插一脚再后,我允许他进门商谈已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他难道还真是来强抢民女的吗?

    “他自己大概也知道理亏,将这个条件答应下来,见好就收了。只是……还是只能有劳秦兄与嫂子再等待几个月了,还请见谅。”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要等到明年春闱后,简直像是什么命中注定一样。

    不过,高月娥也心知在这种情形下,各让一步对三方都好,而且,谢家也算拿出充分的真诚了。

    高月娥轻叹一声,答应下来。

    *

    同一时刻,在谢府门前,又一辆马车匆匆而至。

    秦皓半个时辰前刚醒过来,得知母亲趁他睡觉去了谢府,他心头一惊,不顾病体,当即就追了出来!

    他多半猜得到,是他这一场重病,让母亲产生了要让他尽快成婚的想法。可是他的本意,是不想催促谢家或者谢妹妹的。

    他当然想娶谢知秋,不过,他能感觉得到,谢妹妹目前对他无意。

    强扭的瓜不甜,比起依赖两家之间的关系、利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强行让谢知秋不得不和他缔结婚约,他更希望能给谢知秋展示他的优点,逐渐软化她的态度,让她真心喜欢上他,最后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他喜欢谢妹妹当年手持青色压花时那种美好的笑容,他希望她能再度绽放出与那时一样的笑。而且,他希望下回谢妹妹再笑的时候,不会是看着花,而是望着他。

    秦皓相信,凭借两人身上的共同点,只要多花一点时间、耐心一点,谢妹妹慢慢会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合适之处。他不想操之过急。

    母亲赶去谢府当然是为了他好,但她悟错了他的心意,秦皓怕这样一催,会让谢知秋有被迫的感觉,本末倒置,反倒让大家都不开心。

    是以,他顾不得自己身体虚弱,连忙赶了出来。

    他好不容易来到谢府,正想让门房通报,好进去阻止母亲,谁知,他一抬头,就迎面碰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从谢府走出来!

    那男子长发披下,身着粗布褐衣,却罩着件宽大的精致浅色外衣。

    他生着一双风流的桃花眼,眼神却颇为冷淡。此刻,他宽袖垂在身侧,背脊挺直,步调沉着,怪异之中,隐隐竟有些仙风。

    这样特立独行的装扮,不是萧寻初又会是谁呢?

    秦皓与对方迎面对上,不由一愣。

    这是秋闱那回之后,两人第二次见面了。

    可是萧寻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遇见他,似乎也有一瞬的错愕。

    不过,那“萧寻初”很快定下神来。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将手放到身前,安静地对他作了个揖,算是招呼。

    秦皓茫然地回以一揖。

    他们的关系不过点头之交,没什么可聊的,萧寻初与他打过招呼,就自顾离去。

    秦皓下意识地看了眼对方的背影。

    “皓儿?”

    倏然,有人从谢府走出来,出声唤他。

    秦皓认出是母亲的声音,头皮一麻,认为是自己来得晚了。

    他立即将萧寻初出现的异样放在一边,担忧地问母亲情况:“娘!你该不会和谢家已经……”

    谁知,不等他说,高月娥摇摇头,已经打断了他:“此事别提,暂时搁置了。本来许是今日能定下,但半路冒出一个人来,将事情搅黄了。”

    “……?”

    秦皓本是前来阻止母亲强行让谢知秋与他成婚的,可不知怎么的,得知定亲真的没有成功,他又微妙的有一点失落。

    幸好,这种失落真的只有一丁点。

    相比之下,他与谢妹妹议亲,居然会有外人从中阻拦,更令他惊讶。

    秦皓问:“……冒出一个人?”

    高月娥道:“萧将军次子,萧寻初。你们以前不是在同一个书院读过几年书吗,你对他可有了解?”

    秦皓怔住,半晌,回答:“没怎么说过话,不太了解。”

    萧寻初?怎么会是萧寻初?

    他竟然……会向谢知秋提亲?

    秦皓回想起先前他与萧寻初迎面打的面照,原来萧寻初之所以来谢府……也是为了谢知秋?

    秦皓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在他看来,萧寻初和谢知秋两个人,一个是深海游鱼,一个是天上飞鸟,无论性情还是兴趣都天差地别,就算天塌了都碰不到一起,完全不是一类人。

    萧寻初那样一个人,怎么也会想要与谢知秋成婚呢?

    秦皓百思不得其解,与此同时,他内心又生出一丝微妙来。

    他过去从未碰见过像样的情敌。

    硬要说的话,那个萧寻初也谈不上像样。

    可不知为何,偏生是此刻,他感到有些焦躁,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某处发生了他难以理解的变化,让他有种被蒙蔽双眼的不安感。

    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自己的赛道上突然多出了一个有威慑力的对手,让他不得不愈发拼尽全力加速奔跑。

    秦皓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但他微微凝神,没有表现在明面上,只问:“谢伯父是怎么说的?相比于我,他更青睐萧寻初吗?”

    “怎么会!谢家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只是萧寻初毕竟是萧斩石之子,他们不得不暂时与他周旋罢了。”

    高月娥握住儿子的手,示意他安心。

    然后,她一边领秦皓与她回家继续养病,一边将谢家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于他……

    *

    是夜。

    秦皓辗转反侧。

    许是最近一直养病睡得太多,真到晚上,他反而没了困意,只得一直睁着双眼,失神地看着床帐的顶部。

    脑海中,他不断想起母亲告诉他的话——

    “那萧寻初虽然用萧家施压,但你谢伯父也是个老油条,他对萧寻初提出了绝无可能达成的条件——”

    “他要求萧寻初,不但要通过今年的秋闱和明年的春闱,在明年春闱的名次,还不能低于你!”

    “那萧寻初不过临阵磨枪,以他的经历,也不知道认真读书读过几天。”

    “科考竞争何等激烈!数万人进考场,最终得名者不过寥寥!多少人从乌发如云考到白发苍苍,仍旧榜上无名!那个萧寻初只是临时抱佛脚几天,若他真认为自己能考上,未免小看了读书人!”

    “皓儿,你不必多虑。你的勤勉聪慧,我们都看在眼里,那萧寻初如何能与你相较?”

    “他敢尝试,若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便多半是抱着侥幸心理。”

    “你现在好好养病,不用为这种结果已定之事分神。我们不过是再多等一阵子罢了,待成绩出来,一切自有分晓。”

    母亲说得笃定。

    按常理来说,也确实如此。

    并非秦皓不愿表现得谦虚一些,只是从实际来讲,只能得出如此结论。

    当年在白原书院时,秦皓就一直深受先生喜爱,而萧寻初则正好相反,几乎每个先生提起他都要摇头,说他玩物丧志、不知进取。

    后来秦皓一路直上,十六岁便得解元之位时,萧寻初却始终在荒废光阴、不曾读圣贤书。

    秦皓倒不想像其他人那样轻易去贬低萧寻初,但是平心而论,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科考对他来说是多年的主场,而萧寻初的优势并不在此处。

    上回在贡院遇见萧寻初的时候,他甚至在小厮问起时说过,萧寻初几乎没有可能中举。

    照这样想,他本不该有任何担心。

    可是……

    秦皓难以解释这烦躁忐忑的源头,不太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不安。

    是他过于紧张了吗?

    秦皓蹙起眉头,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多想,闭上眼睛,扭身睡去。

    *

    次日,秦皓方一睁眼,就听到外面甚是喧闹,街上甚至有敲锣打鼓的声响,响到连宅子深处都能听到。

    他揉揉太阳穴,坐起来,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醒得迟了,只觉得昨夜睡得不好,十分头痛。

    他唤人进来,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外面这么吵?”

    “少爷,外面秋闱放榜了!”

    进屋来的是个面生的家仆,他语气颇为兴奋,好像已经看过热闹。

    他说:“这会儿满城的学生大概都在街上,几家欢喜几家愁,非常壮观!”

    秦皓微怔。

    原来竟是今日。

    他这段日子病得昏昏沉沉,都没反应过来。

    他想到萧寻初的成绩也会在今日出来,心头突然一揪,莫名有些紧张。

    秦皓想了想,说:“秋闱的成绩,可否抄一份回来给我看看?我想知道。”

    家仆忙应道:“好!当然!少爷的吩咐,我这就去办!”

    家仆又有点好奇地问:“少爷早就是举人了,怎么还关心秋闱成绩,莫不是有友人今日出榜?”

    秦皓道:“……算是吧,我有些在意的事。”

    家仆不疑有他,当即就打算出门去抄。

    不过,他正要踏过门槛出去,忽然又想到什么,兴致勃勃地道:“对了,少爷,其实这回秋闱,已经出了个大消息!您猜,这回中了解元的是何人?”

    秦皓一愣,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他问:“……何人?”

    家仆一拍大腿,道:“真是活见了鬼了,大家都说死都想不到!这次的解元,居然是那个萧家的怪人纨绔子——萧寻初!”

    秦皓瞳孔一收,不由怔住!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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