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三章

    “你要去比吗?”

    宫外,谢知秋挤进萧寻初的马车里,坐在堆放杂物的桌子一角,询问道。

    萧寻初赢了以后,还会被提出加试一场,对他们而言,是在意料之外的事。

    单比试倒不要紧,但辛国那边的“先生”声称自己手上有“决胜武器”,还要方国的使者全部过去做见证,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妙,总令人担心其中有诈。

    他们当下赢了两场,势头正好,再比第三场,似乎看不到什么好处。

    不过,他们之前豪言壮语说得夸张,这个时候要是拒绝,又像是泄了底气。

    在谢知秋身边,萧寻初仍对着弟子抄录来的沙盘切磋记录看。

    他的目光长久停留在辛国工匠所设计的临冲云梯车和棱堡之上。

    指腹抚过纸页。

    半晌,萧寻初问:“知秋,若是我说我想去,你会赞同吗?”

    谢知秋一顿,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意外之色。

    她说:“你想去确认一下,对面是否真的是宋师兄?”

    “嗯。”

    萧寻初没有否认。

    他道:“如果真是宋师兄的话,他专门叫我过去,或许是有什么用意。而且……我也有话想对他说。”

    当年师兄弟四人在临月山上分别,眨眼就是十一年。

    他与宋师兄没有再见过面,记忆停滞在关系最僵硬的一瞬。

    这对萧寻初,还有留在云城的叶师兄来说,都是一桩心结。

    萧寻初稍滞,又说:“不过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这回行程,做决定的人是你。如果你觉得风险太高的话,我不会强求。”

    谢知秋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

    萧寻初看上去明显是高兴的,不过他又有些担心:“确定?辛国如果不是很自信这一局一定会赢,肯定不会提出在连输两局的情况下,还要硬着头皮比第三场。如果答应了,多少还是有风险吧。”

    “看方才承天皇太后的脸色,要让辛国就这样老实地认输答应我们的条件,本来就不太可能。”

    谢知秋说。

    “他们能拿出阳谋来,反而正合我意。比起揣测辛国会出什么手段,不如堂堂正正地见招拆招。”

    “而且,赴约或者输了固然有风险,但如果能连赢三场,反而会增强我们给对手的压力,更有说服力吧?”

    谢知秋若有所思。

    话虽如此,想到承天皇太后先前在浓雾中的眼神,再想这个突然的第三局邀约,谢知秋总觉得某些地方有些古怪。

    她静了静,方言:“来之前,我们这边也算做了充足的准备。辛国那边究竟要耍什么把戏,先看看再说。”

    *

    城北宅邸之中,宋问之同样将萧寻初制作的器械记录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认真端详。

    在震惊过这些武器出手如此狠毒、风格如何

    一反萧师弟的性情后,宋问之同样能感受到凝结在其中的匠心。

    不论这些武器的凶狠之处,也不论两人当下的对立立场,只从用最简单的技术来破战局这个思路来考虑,他倒对对面那个工匠,生出了些佩服之心。

    宋问之看到刚柔牌时,对方国来的工匠是萧寻初笃信不疑,可看了对局上的两样东西,又没那么确定了。

    不过,如果对面真是萧师弟,那他这些年,思维可真是开拓不少。

    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契机吗?

    还是说……有别的什么人在他身边,或主动引导了他,或在某些方面影响了师弟,让师弟自己成长了起来?

    正当宋问之走神时,有家丁来汇报:“先生,方国的使者已经到了!”

    “……我知道了。”

    宋问之收回思绪,郑重地重整衣冠,道:“让他们进来。”

    “是。”

    不多时,花窗外晃过几个人影。

    方国这回进到上京来的使者团队,人少得出奇,总共只有四个人。除了那个赫赫有名的女官谢知秋,就只有那个神秘的工匠,还有两个工匠学徒。

    众人到来后,两个年纪小的学徒留在外面,另外一双成年男女则走了进来。

    那女子走在前面,身着官袍,神色淡泊清冷。

    男子比她高一个头有余,听话地跟在后面。

    门扉打开,隔帘被男子撩起,好让那女官先入内。

    光影后退,随着光线逐渐清晰,三人的相貌都坦然地呈现在彼此面前。

    ……果然是萧师弟。

    另一边,谢知秋与萧寻初步入小楼后,同样看到了这里的主人。

    谢知秋步子慢了一瞬。

    屋中的男人看上去比萧寻初年长几岁,以玉冠束发,着深色布衣,肩披昂贵的狐毛大氅,比起工匠,外表更像是读过书、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

    谢知秋没有见过宋问之本人,但从萧寻初的表情来看,眼前人大约的确就是他提过的“宋师兄”无疑。

    ……谢知秋此前有过大致的预期,不过见到宋师兄本人,仍觉得对方比她预想中更为斯文得体。

    这时,萧寻初也与宋问之对上了视线。

    本以为就算气氛尴尬,好歹也会是感慨万千的师兄弟重逢,但是——

    “萧师弟,你那些武器是怎么回事,怎么全是无差别大范围的攻击手法,你什么时候出手如此歹毒了?!”

    “结果不是赢了吗?比起我,师兄你问题更大吧,你明知道我手上那么多火器,竟然上来就拿出云梯车!一堆木头在火面前顶什么用?不是应该先用其他东西耗掉我手上的武器,该攻城了再推出冲车吗?”

    “本来一局就应该只能拿出一种武器!你一个火炮准备两种炮弹,多少已经濒临犯规了,我都没有说你!”

    “我不用两种弹药,你就能赢我了吗?你输了不肯认,硬把我叫到这里比第三场,还说有制胜武器,我倒要

    看看什么制胜武器,来啊,拿出来啊!()”

    来就来!?()_[(()”

    谢知秋没想到他们连客气寒暄都没说上几句,居然直接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两个人竟直接就开始了第三局。

    谢知秋本应是见证人,但他们师兄弟两人之间门的氛围剑拔弩张,仿佛要将分崩离析十一年没吵的架一口气吵完似的,谢知秋也不便多言。

    她想了想,就坐下来,看两人比斗。

    这一局的规则接近于没有规则,双方都带上自己愿意准备的武器样品,在空旷的战场上一较高下,直到一方认输为止,要是没有人认输,就算平局。

    尽管双方火药味很重,但一旦坐了下来,倒都还算严肃。

    宋问之这里有一个固定的沙盘,像是他平时就会在这里进行军事模拟。

    宋问之率先出招:“你第一场做的那个火炮是什么玩意?虽说能放浓烟,但和我们十一年前在临月山上做的基础炮几乎没什么差别!还火炮,那只能叫喷筒!这十一年,你就没有想着点进步吗?

    “看看我这个!我给它起名为虎蹲炮,比轻型火器火力更大,战力实用;比重型大炮轻便,搬运方便,还增加了抓钉与新箍,让它更为稳定可靠。”

    萧寻初对道:“我在第一场用基础炮,是因为基础火炮就足够用了!既然重点是毒烟弹,那何必还要做花里胡哨的火炮,岂不是让你们的皇室白看了我们的技术?

    “不过是改良大炮,我当然也有!

    “我这个叫作百子连珠炮,不但可以内装铅弹百枚连发,我还在炮尾做了转轴,可以旋转扫射,顷刻便可横扫千军!”

    “那你看这个如何!火龙出水!是我最近研发的一种火箭,水陆两用,在水面上仍能飞一里远!不但可以用于陆战,在水战中亦可发挥作用!”

    “不过就是水战武器,我这个叫水底龙王炮,可以放入水中,以水流驱动,潜入船底,再点燃引线,炸翻船只。不过这个我手上没有实物,你就大致看看图纸吧……话说辛国离水域这么远,你研发个水陆两用炮是要干什么?!”

    “你这个龙王炮算是漂雷吧,倒还有几分意思。那么这个,你又要如何应对呢?这是我研制的下一代突火.枪,用火绳改进了原本的引线,点火效率更高,使用起来更方便,我打算将它改名叫作鸟铳。”

    “你这个火绳的设计是很出色,但这是基于你那边的突火.枪设计的,我们这边引线机关早就变了。下一代我也已经设计了一半,具体肯定比你更好,至于名字……我之前还没想好,但刚才忽然灵光一现,就叫神雕铳好了。”

    “你故意找茬吧?!”

    谢知秋作为见证人,始终坐在旁边,眼看着这师兄弟一人一来一往,各自都一连亮了十几件武器。

    萧寻初这边毕竟是外来客,筹备不算很充足,一着急就只能亮图纸,但宋问之意外得没介意这一点,萧寻初只是拿出图纸,他也会认真看。

    谢知秋这些年统管云

    ()    城(),对墨家术就算称不上精通?()_[((),也练就了眼力。

    在她看来,这师兄弟一人水平都极为高超,确是有来有往。

    总体而言,大抵还是萧寻初略胜了一筹。

    不过,宋问之看上去并没有太在乎输赢,萧寻初也是,两人比着比着,更像是在享受师兄弟斗技的乐趣,忘了分胜负的目的。

    既如此,谢知秋也没有打断,只是静观其变。

    不知不觉,两三个时辰过去,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宋问之轻轻擦了擦额上的汗,他只是坐着与师弟比试技艺,竟不知不觉气喘吁吁。

    但是,他心中却难以言喻的畅快!

    好久,不曾有如此愉悦的感觉了。

    好久,没有与人如此推心置腹、畅所欲言地较量了。

    来到辛国,他的物质条件是有了很大的改善,但这里终究是外邦外族之地,他在这里再怎么受尊重,也无法像融入故乡那样与这里血脉相融。

    墨家术在方国也是一门冷僻的学说,而辛国,任它汉化程度再高,文化仍有隔阂,宋问之在这里,更找不到可以理解自己的人。

    上一次与可称知音的人交谈,是什么时候了呢?

    在临月山上与师兄弟朝夕相处的日子虽苦,却是再也回不去的桃源乡。

    宋问之望着已然堆满各种器物的沙盘,没有再拿出新的东西,似乎已无计可施。

    他只怅然地道:“萧师弟,当年师父曾说,你天赋过人,用心纯粹,是难得一见的赤子。

    “只是这样的性情有利有弊,虽不容易被外界干扰迷失,可也有过于天真的弱点,再加上你性情松散,做的东西才总有差了半分的感觉。

    “师父说过,你若能克服这两个弱点,在墨家术上的造诣必能远超我们其他人。

    “如今看来,师父说的的确没错。他若能见到今日的你,想来也会欣慰非常。”

    萧寻初一愣。

    他没想到宋师兄会这样夸赞于他,猝不及防,懵然道:“师父这样说过?”

    反应了片刻,他又道:“……我过于天真?”

    宋问之莞尔:“若不天真,谁会放着将军家的一少爷不当,跑到山上去当穷得饭都吃不饱的烂工匠?”

    “……”

    萧寻初无法否认这话,但在他看来,宋师兄也一样。

    尽管后来家道中落,但他最初上临月山的时候,家境还算优渥。

    萧寻初与宋师兄比试的时候还没感觉,宋师兄突然夸奖了他,还对他友善起来,他倒不习惯了,抓了抓头发。

    他问:“所以现在是我赢了吗?你没招了?”

    萧寻初对当下的情况有些疑惑。

    他说:“所以你特意把我和知秋都叫来到底是干什么的?不是说有制胜武器吗,不会就是刚才那些吧?”

    萧寻初不自觉地出言又损了一句。

    但他困惑也是真的。

    宋师兄拿出来的作

    ()    品工艺是精湛,但要说是“必胜之物()”,感觉还是差一点火候。

    宋师兄对他笑了笑。

    这就想赢,想得倒美。∞()”

    宋问之的表情,忽而变得意味深长。

    “你以为我这十一年,真的光是享受山珍海味,别的什么都没准备吗?”

    不等萧寻初有什么反应,他率先起身,然后对萧寻初挥挥手道:“站起来,别坐这儿,耽误事。”

    萧寻初刚刚让开,就见宋问之打开屋中一个箱子,在箱底摸了几下。

    接着,不知他干了什么,忽然听到屋内传来“咔哒”一声,随后那巨大的沙盘竟裂成两块,然后向两边移动,打了开来!

    在沙盘底下,居然有一条幽深的密道。

    密道以木质楼梯向下延伸,看不到底。

    宋问之说:“这些年,承天皇太后让我负责了不少上京的营建修理工作,包括这间门屋子,也是我自己设计以后盖出来的。

    “于是,我利用职务之便,花了十多年,暗中修了这条密道。

    “伴君如伴虎,我又是外邦出身,辛国不可能对我完全信任,所以我才会早早做此后路防范。

    “从这里下去,走上一个时辰,就可以通往上京城郊,那里有我用他人之名购置的宅院,辛国应该一时半会儿找不过去。

    “我的妻子儿女昨晚就已经出发了。

    “你们也从这里逃走吧。

    “等接到我的家人之后,麻烦你们带他们一起回方国。这个请求大抵有些奇怪,但当下之计,也唯有如此。”

    在萧寻初愕然的眼神中,宋问之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说:“承天皇太后是个果断且有才能的女人,她对自己的国家是很认真的。

    “你们与我比试,要是输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偏偏两局都赢了,皇太后难道还会轻易放你们走吗?

    “我会用木人装作我们还在比试的样子拖延时间门,你们速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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