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53章 三更君

    杨仪愣了会神,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她轻声问道:“是不是个什么顺天府的王家?”

    小连跟孙婆子对视了眼,双双摇头,一个说不知道,一个说好像不是。

    孙婆子先去打洗澡用的热水,小连则问:“姑娘为什么提什么王家?哪里听说了消息?”

    杨仪把外衫脱下,摇头。

    她吩咐小连照看着小甘洗澡,自己往外走。

    小甘忙道:“姑娘去哪,好歹叫小连陪着。”

    杨仪道:“不用,我就去老太太那里站一站。”

    出了院门,杨仪缓步而行。

    她想到了前世的一件事。

    那会儿她蜗居院内,半生不死,有一日小翘兴冲冲地来告诉,说是外头有人来提亲,而且是向她。

    因为杨仪不大外出,外面知道她的人很少,别说提亲了。小连忙问是谁。

    小翘道:“那是顺天府王主簿的公子,才十九岁,要娶姑娘家去做正经夫人呢。”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杨仪,语气充满了兴奋,就仿佛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她没从杨仪的脸上看到半点喜欢或者羞涩,这让小翘有些扫兴。

    “哼,”她哼了声:“不过我听说,大老爷那边似乎不太满意……所以这件事也未必就能定下来吧。”

    这会儿语气又充满了遗憾跟幸灾乐祸,就好像绝世的好夫君就要飞走了。

    后来小连出去打听了半晌,回来便道:“这件事不成,那个王公子,是个不务正业的,之前娶过一个,很快病死了,据说曾被他打过。”

    她自言自语似的,也没有如小翘一样去观察杨仪的反应:“得亏大老爷似乎明白,挡下了。就是有点怪,二老爷像是因此跟大老爷起了争执……难不成二老爷愿意叫姑娘嫁给那种不是人的东西?”

    这件事,是杨仪心里的谜。

    她毕竟没出院子,只听小翘小连两人所说,只言片语,不知如何。

    但这亲事确实是没有议定。

    倒是在那之后不多久,一日天气晴好,杨仪出去散步。正好见伺候杨甯的丫头冬儿跟嬷嬷经过,杨仪不愿同他们照面,就躲在紫藤花架后。

    只听冬儿说道:“这小侯爷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这才几天,又闯祸了。”

    嬷嬷道:“这次又把顺天府那什么王公子打断了一条胳膊。弄得顺天府去侯府讨说法呢。哎哟,将来咱们姑娘若是嫁过去,还不知道能不能管得了。”

    冬儿“嘘”了声:“别说这话,姑娘不喜欢的。对了,那王公子是不是之前求娶大小姐的?”

    “怪道听着这个名字熟悉,可不就是他?听说这个人也不是个好货色,兴许是真招惹了小侯爷吧,打就打吧,没有弄出人命就行。”

    冬儿不解:“之前这王公子来提亲,虽说他们家门第不高,但也说的过去,怎么反而是大老爷拦着,按理说这是二房的事,大老爷不该多管吧。”

    嬷嬷道:“你不知道,大老爷是想……”她压低声音叽咕了几句,“姨娘原本觉着这姓王的就挺好,可大老爷的打算……”

    再往后,就是俞星臣了。

    杨仪理所应当的以为,她跟俞星臣的婚配,应该是杨登跟杨达商议出来的。

    而这一次孙婆子跟小连说有人提亲,杨仪回想起这些旧事,便知道那登门的多半是姓王的那家子。

    不知不觉将到了老太太的上房,她因为只顾想事情,走的很慢,脚步极轻。

    将到跨院,才迈步,就听到院内有说话的声音。

    是杨登:“我以为大哥拒绝了王主簿派的媒人,是因为知道他家里家风不好,或者门第不高,没想到大哥竟是这样想法。”

    杨登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怨怼,跟不敢过分的愤怒。

    杨仪很惊讶,急忙止步。

    “你这是什么语气?”杨达开了口:“我这想法有什么不妥?”

    杨登哼了声,并没说话。

    “从人物,家世,身份,哪点配不上?不比那王家的小子高上百倍?”杨达也冷哼了声:“老二,你不要想不开,这门亲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杨登道:“好处?请大爷恕我驽钝,我看不出什么好处。”

    “你……”杨达瞪着他:“你别顽固不化,当年为了个身份卑贱的女子,葬送了大好前程,至今还在太医院里受人的气,如今这改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有什么死犟不回头的?”

    “不是我死犟,”杨登向来很敬畏杨达,极少顶嘴,但是这次竟一番常态:“仪儿不能给人做妾!”

    这一句话响起,把杨仪震住。

    “你嚷什么?”杨达动了怒:“我难道能害她?当林院首的妾室有什么不妥?那可是四品的官,堂堂太医院首座,岂是那种不入流的主簿、管事之类能比的?”

    杨登默然:“大哥是想巴结林院首,又何必说别的。”

    “你……”杨达窒息:“像是你这样不懂算计,不会手段的,要不是我看着,你还能在太医院呆的下去?如今我一心为咱们杨家谋划,你反而说我巴结……你不巴结,像是这般,杨家不出几年就都完了!”

    “要仪儿去给人做妾,杨家就好了?”杨登扭开头:“能不能立足,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算什么?”

    杨达怒视着他,突然冷笑:“是,不屑巴结,不屑逢迎,你自然最有本事了,你最大的本事就是娶了一个漕运司使家的小姐,靠着她们家的钱,撑着二房的花销,你的本事我实在赶不上!”

    杨登的脸涨红。

    “我是因为林院首问起了杨仪,觉着是个好机会,才想撮合这门亲事,倘若你真牛心不肯,那毕竟不是我的女儿,我也没有法子!将来只怕你我都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杨达冷哼了声,拂袖而去。

    杨登长长地吁了口气,心情却仍极沉重。

    门外,杨仪听着这一切。

    前世的一点疑惑,总算解开了。

    原来大老爷拦住王家提亲的缘故在这里,原来杨登跟杨达争执,竟然是为了此事。

    她从没想过,为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亲事竟然也能一波三折。

    原来她竟差一点去给人当了妾。

    这么看来,前世嫁给俞星臣,确实是她“高攀”了。

    杨仪苦笑。

    次日清早,有户部主事家人登门,原来他们家里还不足一岁的小公子,竟在后颈上生了一个大包,不知何故,请了太医查看,不敢动手,唯恐伤及性命。

    只听闻杨仪最擅长别人所不能治的病症,故而特登门相请。

    老太太面有难色,之前应允夏家太太,是因为两家还算有点交情,可是跟户部的人素无往来,万一杨仪失手或者弄差了……

    老夫人只应付:“先前她不过是运气,碰巧看好了几个人,其实又并不是正经大夫,我也训过几次,不许她胡闹。府里不如还是另请高明的太医为要。”

    主事府的管事一再恳求:“小少爷日夜不能安睡,奶都少吃,我们阖府的人也都为此事寝食不安,好歹叫姑娘去看一眼,能不能的,姑娘说一声,我们也心里有数,再去请别人就是了!”

    老夫人命人去叫杨仪来,当面询问她,其实已经叫丫头暗中叮嘱,想叫杨仪拒绝。

    毕竟又是事关孩童的病症,人家说了太医都没有把握,她一个姑娘家……别真惹出祸来。

    谁知杨仪道:“我去看看就是了,能治就治,我不能,便请别人。”

    那管事大喜:“大小姐说的是正理。”

    老太太心中微怒,却还得叮嘱:“你年轻,见的毕竟还少,务必小心,自己闯了祸事小,万一耽搁了人家的病症却是大了。”

    杨仪欠身:“您放心。我自明白。”

    户部梁府。

    那小孩身上只穿着极轻薄的一件衫子,生恐布料摩到颈间的肿包,因为那包越来越大,小孩子睡觉也不能仰面朝天,而只能趴着,且又疼又重,甚是难受。

    故而杨仪到的时候,里头正在哭闹不休。

    杨仪乍一看那孩子的后颈,也着实吓了一跳。

    前些年她在外头,遇到不少颈生恶疮的病例,只是这脖颈并非其他地方,十分险要,等闲动不得。

    杨仪就曾亲眼见过,有一老者,颈间赘疣大若人头,她有心想给他割除,但一想到后果,终究束手。

    只能在心里想:毕竟万一失败了……就是一条人命,这样活着虽艰难,到底还有一口气在。

    她担心小公子生得也是那种恶物,那么这孩子如此的小,要割除自然艰难百倍。

    杨仪心头沉重,已经做好了“束手”的准备,直到她上前细看。

    “此物什么时候生出来的?”

    因她是女子,府内的女眷都未回避,起先还都偷偷打量着她,闻言忙七嘴八舌回答:“已经有四五天了,起初以为是蚊虫叮咬,抹了些药,谁知第二天竟大了些,赶紧请太医来看,说是风疹,开了内服的,竟丝毫用都没有,眼睁睁鼓了起来,越发没人敢动了。这到底是怎样?”

    那些大夫,有说是气症,有说是被什么叮咬,有说是风疹……可惜都不敢着手。

    而除了这些,更有些说是什么被邪祟附了之类,梁家病急乱投医,几乎就要请人来驱邪了,幸亏梁主事还算清明,一力制止。

    杨仪细瞧了瞧:“这不是什么气症。”给小孩儿把了脉,又看向他身上,肤色微红,“要一根点的蜡烛,一个碗。”

    一声吩咐,底下人迅速送了来,却不知何故。

    杨仪叫无关人等且先退出,只留奶母,梁少奶奶跟夫人,她让奶母抱着那婴儿,自己从搭帕里找到针囊,取了银针,火上烧过。

    待银针冷却,杨仪靠近婴儿。

    少奶奶极为不安:“干什么?”

    杨仪道:“这是胎毒,必须要将里头的脓水引出,再迟延下去,毒入肌理,再入骨髓,便有性命之忧,神仙难救。”

    “可、可这么刺他……”

    杨仪垂眸:“自然是会有些疼,可终究能够救命。”

    少奶奶眼含热泪:“杨大小姐,你可一定要救救宝儿。我的命也在你的手上了。”

    杨仪温声道:“放心,别出声,你跟奶母一起尽量看着别叫他动。”

    少奶奶擦了泪,过去逗弄孩子。

    杨仪叫夫人举着碗靠近,自己轻轻地在那肿包上刺落,顿时间,有微微黄绿的脓液自内渗出,流入碗内,夫人的手都有点发抖,杨仪道:“能流出来是好事。莫慌。”

    在她安抚下,几个女子逐渐镇定,杨仪将脓水都挤了出来,眼睁睁见孩子的后颈恢复原样。

    夫人用还有点颤的手,看向碗内,脓液几乎有大半碗,触目惊心。

    杨仪挥纸笔,写了一副托里散的方子:人参,黄芪,白术,陈皮,当归等。

    之所以叫“托里”,便是患者身体虚弱而有邪气之时,用这几种药,便能补气益正,迅速转好,且对于脓疮溃破之症至为有效。

    “好生注意清淡饮食,伤处莫要沾水,此方服用月余便能除根。”

    那小孩子因为有大人逗着,并没觉着疼,此刻正摇头晃脑,他仿佛感觉到压着后颈的东西不见了,竟呀呀笑了起来,又去扒拉奶妈。

    奶母笑道:“好了好了,小少爷指定好了,他想吃奶了。之前往他嘴里塞还不肯吃只是哭呢。”

    果真,当奶母解开衣襟,小家伙便凑上前去,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显然是饿极了。

    京畿司。

    又到了休衙的时间,葛静葛副队换了常服,哼着小曲准备打道回府。

    冷不防薛放从廊下翻了出来:“老葛!”

    葛静吓了一跳,忙止步:“十七啊,你能不能正经走道儿,这神出鬼没的,吓死人了。”

    薛放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老葛,你月俸多少?”

    葛静惊讶:“你问这个做什么?”

    薛放道:“还能做什么?月俸只有那么点儿,够什么吃?你是多少?”

    葛静笑道:“我在这里多久了,你才刚来,我当然比你要高。”

    “高多少?”

    葛静犹豫了会儿,伸出两根手指。薛放盯了会儿,无法解读:“到底多少?”

    葛副队只得说道:“我是两千六百文。”

    薛放大失所望:“这也不多。”

    葛静眼珠转动:“十七,你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薛放道:“我是昨儿才意识到,我原来一贫如洗。想找个生财的法子。”

    葛静笑道:“那你问月俸可是弄错了,你难道没听说过‘马无夜草不肥’?”

    薛放对上他的眼神:“你难道有‘肥’的好差事?”

    葛静寻思:“暂时没有,好兄弟,你要真想干,我给你留心就是了。我要先回去了,家里管得严,我要晚回去半步,就得审问起来。”

    薛放颇有点羡慕:“哦……还有人管着。”

    葛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儿怪怪的。”

    正要走,又想起一件事:“前儿在大通码头到底怎么回事?”YUShUGU.cOm

    薛放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葛副队道:“俞巡检说,是顾瑞湖强抢他的丫头,双方才起了冲突,如今顾家那里决定息事宁人,可我总觉着有点不对。”

    薛放本来以为,顾家会不依不饶,大闹一场。

    没想到居然风平浪静。

    而在巡检司这边儿,俞星臣竟把责任都兜揽了过去。

    倒也是,起初带兵而去的是他,薛放只是随在后面,他又是上司,自然首当其冲。

    让薛放心有余悸的是,为了这个,俞星臣被罚了半个月的俸禄。

    他暗叫侥幸,幸亏没罚到他头上,不然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这日,葛静来找薛放:“有个赚钱的买卖,你干不干?”

    薛放忙问何事,葛静笑的神秘:“兵部赵侍郎今日宴请一位南边来的特使,想请个很懂南边风土人情的过去作陪……”

    薛放睁圆了眼:“什么叫‘作陪’?”

    “就是陪客,喝喝酒,谈谈天之类,酒席之上不至于过于冷落。”

    “这不是乐籍干的事吗?”

    葛静笑道:“你怎么不拿好的比呢?那些高门大宅里,不也都有陪客的清客相公?”

    以薛放的脾气,即刻就要跳起来,可竟鬼使神差地问道:“给多少钱?”问出这一句的时候,他仿佛觉着自己都矮了半截,忍辱负重。

    葛静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似乎在端详他的“姿色”能值多少,薛放被看得毛骨悚然,葛副队才笑眯眯道:“人家是侍郎,太少了自然拿不出手,十两银子该是有的吧。”

    “我去!”

    入夜。

    杨仪院中,小连捧着银子,小甘抱着两匹缎子,孙婆子则提了两盒点心,鱼贯从外进来。

    白日,那户部梁主事家里送了谢仪,他们家不比赵御史家里,但也有两匹缎子,两锭各十两的银锭子,还有两盒精致点心。

    而且那送礼过来的,是主事夫人,当着老太太的面,夫人盛赞杨仪,又连说谢仪简薄,请不要嫌弃。

    其实这诊金是极高的了,但一来杨仪难请,人家又不是专职的大夫,冒险救人是她的情分。二来,不管是赵家还是梁家,小孩子便是命根,救了小孩子,多少钱他们也都肯。

    梁家倒不是拿不出一百两银子,只是他们官职在那里,拿出太多,还怕招人非议,故而只是如此。

    薛放完全不知此事。

    京畿司内,他摸了把豆子,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好生呆着,老子出去给你们赚钱。”

    就在薛放迈步出门的时候,街头上有两名巡差跟急脚鬼似的冲了过来,一眼看见他,如见救星似的扑上来:“薛参将,快!”

    薛放忙往旁边一闪:“快什么快,别拉我的衣裳。”他特意让屠竹熨烫过的,觉着应该很值十两银子。

    “案子,那个……”另一个巡差上气不接下气:“又有妓/女死了!”

    “妓……”薛放怔住,慢慢变了脸色:“你是说,像是王六那样的手法?”

    两个巡差一起点头!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上一页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