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59章 三更君

    俞星臣看向杨仪,杨仪正出神。

    薛放看看两人:“俞巡检,照你的意思,寻芳楼这里的案子,是这神秘女子所为,那红绡阁呢?王六呢?”

    俞星臣道:“这正是我所不解之处,那王六到底是真凶,还是另有隐情?之前仪姑娘急匆匆跟你出了衙门,是否跟此事有关?”

    杨仪听他提起,这才又振作,把自己察觉泗儿口中有类似麻沸散的东西,而王六的脑中多了一根银针的事情告诉了。

    俞星臣问:“这多出的一枚银针,又有什么作用?”

    杨仪道:“我不能确定,但王六在临死之前说过头很疼以及‘救’之类的话,加上码头上的人说他素日沉默温和,并不跟人相斗,那他如此狂性大发,自然有个原因。”

    “原因,就是那支针?”

    “这是最有可能的。”

    “有什么说法么?”

    杨仪垂眸:“关于这个,我只知道皮毛。”她寻思片刻,才又开口:“之前我在外走动的时候,曾经遇到差不多的病例,明明之前是个温良的好人,突然间性情大变,甚至嗜血滥杀,有些蒙昧的地方,说是被邪神附体,可……据我所知,是他们的脑中出了问题。”

    俞星臣闻所未闻:“可否详细?”

    杨仪道:“我知道的仅此而已,之前看到王六狂性大发,又在脑中发现银针,我才有这种猜测,之前请旅帅、十七带我去找赵世,便是怕他也有银针,不料竟是我想错了。也许我的想法不对,王六的那银针只是个偶然。”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薛放道:“我不信偶然,我信你说的是真。”

    杨仪怔住,薛放继续说:“按照这个推论,王六被人刺入银针才性情大变,杀了解语,但根据红绡阁众人的证词,那神秘女子当时应该也在,她是在目睹?还是也动了手,至于寻芳楼,赵世没有针,那么自然就是那神秘女子亲自下手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俞星臣道:“就算红绡阁里动手的是王六,寻芳楼里动手的是神秘女子,那这凶手又是怎么离开现场的,假如他身上血淋淋的,岂不被人发觉?”

    薛放想起来:“没有错,就是这样。我知道了。”

    他回头吩咐了声,不多时,老关提着两个包袱过来,打开看时,都是女装,但其中一套干干净净,另一套,却血迹狼藉。

    杨仪道:“这是什么?”

    “幸亏没叫人扔了,”薛放说道:“这个干净的,是解语的,有血的,是泗儿的,我当时看到泗儿的衣裙就觉着有点怪,现在才知道。”他抖开那满是鲜血的裙衫:“你瞧这血迹。”

    杨仪定睛细看,见衣衫上大片血迹,往上却遍布血点,如同泼墨似的:“这个……这是溅上的血?”

    俞星臣蓦地明白过来:“果然没有错,寻芳楼里,多半是那女子换上了泗儿的衣裳,杀人后才脱下,又换了之前的衣裙,而红绡阁里动手的是王六,神秘女子不必沾手,所以她不必更换,因此解语的衣衫是干干净净的不沾血渍,不过,这些都只是推测。”

    杨仪凑近看那沾血的泗儿的裙衫,又看看那没什么血迹的解语的衣裙。

    青楼头牌的衣裙,自然不是便宜东西,而且都是事先熏过香的,解语衣裙上的香气有些浓郁,泗儿的则清淡些。

    杨仪两件都看过,忽然道:“解语姑娘的衣衫只怕也被穿过。”

    俞星臣意外:“什么?”

    杨仪道:“这上面有一星儿药气。”

    “药?”

    薛放因为不喜欢这些女人的东西,何况解语的香的熏人,泗儿的又满是血腥,他自然不可能凑过去闻。

    俞星臣就更不用说了。

    独杨仪因闻到两件衣裳的熏香不同,便格外留心。

    泗儿的一套衣裙,正面几乎都是血迹,闻不得,唯独后颈处干干净净,她便特意留心,轻嗅了嗅。

    人的后颈最易出汗,后衣领沾染的味道自然重些,最易被忽略。

    虽说不出是什么气息,但杨仪觉着那是一股药气,而且两件衣裳领子上都有。

    薛放闻听,试着闻了闻:“似乎有点,很淡。”

    俞星臣不便效仿。只道:“她为何要连解语的也穿?莫非……是个青楼妓/女,妒恨花魁,才干出这些事?”

    薛放道:“不可能吧,若只发生在一个地方,干掉了花魁,自己还可能上位,连杀两个地方的花魁,又是什么怪物。”

    杨仪思忖道:“不管如何,这个人一定很懂医术,会针灸,按照赵世的说法,又是个身材中等的女子,能在青楼出入而不惹人怀疑,容貌该过得去,假如坊间有这样的人,应该不难找吧?”

    她只顾说着,没察觉俞星臣正盯着自己。

    而薛放听着听着,也觉着味道不对,遂也睁大眼睛。

    杨仪说完后才发现薛放正瞪着她:“怎么了?”

    薛放咳嗽了数声:“方才这番话不过是推论,可不要往外头说。”他说这句的时候特意看了眼俞星臣。

    俞星臣垂眸:“这毕竟只是推论,我想首先要查王六身边接触过的女子,也许赵世身边的也该查,还有两家青楼,若那神秘女子曾经出入,必定有人看见过她。不过……这都得暗暗地查访,暂且不宜大张旗鼓。”

    薛放见他这么回答就知道他懂了,当下拉住杨仪:“跟我来。”

    杨仪不明所以,被薛放拉着走到外头:“到底如何?”

    薛放道:“你啊……你想想看,会医术,针灸,女子,容貌好……假如你到外头去跟人一说,你猜他们会怎么回答?我猜,十个人里倒有九个,立刻会告诉你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杨仪眨了眨眼,猛然醒悟:“你是说……我?”

    薛放叹道:“我的好姐姐,这里虽都知道不是你,可要真传扬出去,难保又流言蜚语的,坏了你的名头。”

    杨仪哑然。

    夏绮已经睡了一觉,杨仪给她号脉的时候她才醒来。

    “你回来了?”夏绮的精神显然好转,也不知是因为睡了会儿,还是因为心里的结已经打开。

    杨仪撤了手:“现在已经是亥时过半了,先前因你睡着,这里的俞巡检叫夏府的人回去告诉,说你歇一晚再回去,可使得?”

    夏绮问:“你呢?”

    杨仪道:“这会儿也晚了,我索性也明儿再回吧。”

    夏绮笑:“那你便跟我一起睡,也不用另找房间了。”

    杨仪去洗漱过了,小心翼翼地从她脚边上入内,睡在她里间。

    夏绮就问她在外头忙的如何,案子怎样。

    捡着能讲的跟夏绮说了一遍,夏绮惊讶:“凶手真是个女人?”

    “暂时是这么怀疑的。”

    夏绮忖度片刻:“该不会是……赵世的那些姘/头里有人争风吃醋吧。”

    杨仪道:“泗儿这里或者可以解释,解语姑娘那边,应该跟四爷没有瓜葛吧。”

    “谁知道。”夏绮淡淡的:“只要贴上他,他是指定不会拒绝的。”

    杨仪不知怎么开口,夏绮却又道:“你方才说的银针入脑,真的会叫人性情大变?”

    “只是我的猜测。”

    夏绮摸了摸肚子:“说来也怪,前一段时间我困于梦境,心里也总是冒些不好的念头,就仿佛也给银针入脑了似的,总想着生生死死,甚至连这个孩子都不想要了。”

    杨仪忙道:“嘘,别说这话。它听得见。”

    夏绮转头看她,笑道:“仪姑娘,你真是个可爱之人。”

    杨仪被夸奖,有点不太好意思,却还是叮嘱:“你该多对它说些好的,它自然知道,没什么比叫孩子知道你喜欢他更重要的了。”

    夏绮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并没有说话。

    杨仪假装睡着。

    实则心中一刻不停地在想,这案子到底是哪里出了变数。

    照县的时候闫一安至少还跟孙五有关联,可王六是否跟那女子有关联?为何会叫王六动手……又为何会在寻芳楼亲自动手。

    刺入王六脑中的那支针一直在杨仪心底出现,到底那支针刺入之后,是不是如自己所料般变了性情?

    连她都不知道的,京城内到底是哪一位高明的“大夫”能如此精通脑颅之事?竟然还是女子?

    还有,两个死者衣裳上的那淡淡的药气……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次日早上,杨仪早早醒来,正夏绮也起了。

    天还不亮,夏府已经派人来接。

    夏绮轻描淡写地:“好了,该回去挨骂了。”

    杨仪道:“我陪着姐姐。”

    夏绮望向她面上:“你陪我陪的够多了,没理由再叫你替我去挡枪。何况你自己事多,该忙正事要紧,我这些私事,我知道如何料理。”

    “只是怕姐姐控制不住脾气,又伤了身子。”

    “最难的时候已经过了,”夏绮笑了笑:“最难的时候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是生是死,如今已经明白,自然是尽力而生。”

    她郑重地握了握杨仪的手:“等你办完了正事再去找我吧。”

    夏绮登车而去。

    薛放走来:“你也要家去?”

    杨仪道:“是该回去了,出来了一宿,府里必定又会念叨。”

    此时天蒙蒙亮,院子里的树上有晨起的麻雀在叽喳。

    杨仪昨儿忙的乏了,眼皮有点微肿,睡眼惺忪,在薛放眼里看着却越发可爱了几分。

    他心里窝着那件事,很想告诉她,可又觉着自己现在还不太够格。

    “杨仪。”轻轻地叫了声,薛放很想先透给点她什么,又词不达意。

    “有事?”杨仪看出他的忐忑,“有什么便说。”

    薛放受了鼓舞:“我……其实我以前从没想过,但是……”

    杨仪等着,看他说的这样慢:“但是什么?想过什么?”

    “就是……”薛放抬头看见枝头的两只麻雀凑在一起,嘴巴对这嘴巴,他不由道:“你看他们是不是、两口子?”

    杨仪抬头一看:“怎么就是两口子?”

    “它们嘴对着嘴,自然就是了。”薛放道,他觉着自己这样的开场简直高明,杨仪必然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毕竟他们也算是“嘴对嘴”过。

    杨仪皱眉。

    昨儿薛放说什么“亲亲”,她可还记得,如今一大早又在这说什么“嘴对着嘴”,她只能佩服这少年实在精力旺盛。

    杨仪正色道:“大清早的,这是在说什么,还有没有正经的时候了?”

    薛放愣神:“啊?”

    “要是还有事,只管说,若没有,”杨仪迈步:“我便先回去了。”

    杨仪身后,小甘方才离的虽说有点远,但也听见只言片语。

    小甘噗嗤笑道:“十七爷,你怎么不说那两只麻雀是兄弟姐妹呢?”

    不等薛放开口,丫头捂着嘴,一边乐一边跟着杨仪往外。

    杨仪前脚刚走,薛放还没转身呢,就见一名巡差飞奔而来:“梅副队拿住了一名可疑之人,正押送回衙。”

    之前俞星臣做了部署,巡检司的差官暗中四处寻访,医馆是重点光顾之所。

    各处坐馆的大夫自在医馆内有名册,女医更是屈指可数,找了十数家,只有两名女大夫,一个是徐娘半老,一个更是头发都花白了,先不符合面目姣好这一项。

    谁知,嫌疑人并未找到,却在一处医馆,意外拿住了一名求诊的病患。

    小梅带人才进门,就见有个人鬼鬼祟祟贴着墙根要走,虽说不是要找的人,但对方行为这般鬼祟,自然是心中有鬼。

    抱着一个也不放过的心思,小梅即刻喝止,谁知那人闻听,愈发向外狂奔,巡检司三个差官都没挡住他,费了好大事才将人摁翻在地。

    因为差官们受伤,便狠狠地揍了那人一顿,那人以为事情败露,竟嚷嚷:“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我没杀她!”

    小梅一听:“你说的是谁?”

    那人叫道:“泗儿,泗儿姑娘……不是我杀的!”

    根本没有人问他这件事,他反而自己说了。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自投罗网的人,名唤王蟾,被捆着双臂扔在地上,他是个书生打扮,看着也并非强壮之流,不知是否受惊过度,脸色发青。

    小梅跟薛放道:“差点儿给他跑了,伤了两个弟兄。”

    薛放道:“这种货色你们都对付不了?”

    小梅苦笑:“他那时候跟疯了似的,不知怎地力气大的很。”

    薛放一听“疯了”两字,触动心事,赶忙上前,一把将王蟾头上戴着的书生巾摘下。

    王蟾大惊,竟挣扎起来。

    薛放哪里容他乱动,揪着后领将人摁倒,一脚踩在后颈上,一边把他的发髻打散。

    王蟾开始大叫。

    薛放充耳不闻,只拨开他的乱发,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在王蟾的发顶心处,有点微微地红痕,仔细看去,甚至能看到一点针尾的痕迹。

    此刻俞星臣也赶到,忙上前,见状微微一震。

    两人对视了一眼,俞星臣道:“仪姑娘回去了?”

    薛放咬了咬唇:“前后脚。”

    “那这人怎么办?”

    两人说话的功夫,王蟾吼叫:“放开我,混蛋,放开……”

    薛放原本把他摁倒的时候,他还无力反抗,但现在随着吼叫,力气竟突然大了好些,若不是薛放,别人只怕真的要被他挣开。

    俞星臣却打量他的脸色:“情形不妙!”

    王蟾的脸在涨红,眼中都将充血,面色狰狞。

    薛放眼神微变,突然抬手。

    他当机立断,一记手刀在王蟾的后颈上狠狠砸落。

    王蟾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俞星臣总算松了口气,没想到关键时候,十七郎倒是很靠得住。

    薛放道:“刚才这人的情形,是不是跟那日王六差不多?”

    俞星臣心有余悸:“不错。难道真的是这根针的缘故?就是不知……该怎么处置为好。恐怕还要请教……”

    他还没说完,眼前已经没了薛放的影子。

    杨仪乘车往回走。

    小甘还在取笑薛放提那两只麻雀的事。

    杨仪心里哪有这个,她思量了一晚上那银针跟神秘女子的事,几乎都没睡好,此刻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小甘见状,也不敢再吵嚷。

    此刻街市上人渐渐多了,有好些人在议论昨儿的新鲜事,免不了是泗儿被杀,以及赵世被打的奇闻。

    小甘索性靠在车窗边上听新鲜,听了半晌,突然有个声音道:“她算什么……她之前在外流落,毫无规矩教养,如今回京又四处抛头露面,哪里像是个女子,若不是家严看上,我才不稀罕。他们家不答应,是他们识趣,要是应了,只怕我还得费心退婚,到时候才闹得不好看呢。”

    “听说那杨大小姐的模样生得很好,又毕竟是太医杨家嫡出的……你就不馋?”

    “再好看又怎样,娶妻娶贤,我才不当那绿……”

    杨仪隐约听见了,模模糊糊心中想起来,这必定是先前那个去府里提亲的什么顺天府王家的公子,大概是恼羞成怒了,在这里胡言乱语。

    小甘面带怒色:“姑娘……就叫这个狗入的在这里嚼蛆?”

    “不用理。”

    马车依旧向前,小甘恨恨,掀开车帘想去看姓王的什么德性,先把账记下,来日必报。

    一阵马蹄声响,倒果然给她看到三个瘦长青年,在街头并肩而行,一边发出不堪的笑。

    “该死的!”

    小甘正磨牙,冷不防有匹马冲过来,马儿不知怎地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向前乱踢。

    那些青年发出惊呼,急忙躲避,其中一个尤其猥琐的躲闪不及,竟被踹了个正着。

    只见他脑袋往后一仰,牙齿跟鲜血齐飞,整个人踉跄倒退,跌在地上,颤声惨呼。

    旁边众人大叫:“王兄!”看来此人就是方才嚼蛆的那位。

    马上的人则忙着勒住缰绳,似乎闯了祸般的语气:“哎哟!抱歉的很,这匹马见到脏东西受了惊……踢伤了吗?”

    小甘忍不住笑,忙拉住杨仪的手:“是十七爷!”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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