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72章 新鲜加更君

    杨府。

    这次回来,杨仪明显的发现,府里的人对她的态度跟先前又更不同了。

    昨日杨登留在太医院,杨佑维在巡检司,只有杨达带了杨佑持返回,家里老太太跟高夫人等都等的心焦,之前派管事去打听,又进不得宫门。

    杨达回来,把宫内的情形一说,老太太呆在原地。

    高夫人则觉着大祸临头,拉着杨达道:“为什么不拦着她?”

    太后的症状虽密不外传,但身为杨达之妻,高夫人清楚太后的病不是好治的,否则为什么拖延了半年还不曾好转?

    如果杨仪这次失手,或者有什么其他闪失,那整个杨家自然也会被牵连。

    杨达满肚子气:“你以为我不想拦着?我也得能说上话!这是太后跟院首直接做的决定,连我也是去了太医院才知道。”

    他跺了跺脚,叹道:“说来说去都是老一,之前因为洛蝶,几乎闹得不可收拾,如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这次指不定又会怎样。”

    正在这时,只听李老夫人道:“行了!”

    大家一起看向老太太。却见老夫人皱着眉,沉着脸道:“这既然是无可避免的事,倒也不用在这里抱怨连天,横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不用再翻出陈谷子烂芝麻,过去的事情总提做什么?提了那些,今儿就好了?”

    杨达知道老太太向来偏心杨登,只是此刻还为杨登杨仪说话,杨达呵地一笑:“我知道提那些没有用,可是……儿子只是不甘心。”

    高夫人拉了拉他,叫他别再说了。杨达想了想:“当年一弟本是太医院内人人看好的英才,偏偏心血来潮,要去拜那什么济翁先生为师,精进医术。那洛济翁本是个道医,跟我们不是一路,我原本就觉着如此不妥,可家里只是由他胡闹……最后人也毁了,前程也丢了……他若好好地,娶个名门望族的女子,何至于如此?我杨家又何至于如此?”

    此刻邹其华跟金少奶奶之前早退了出去,屋内只有高夫人跟顾莜。

    顾莜原本还淡淡地,听见他提“名门望族”,便抬了抬眼皮。

    老夫人愠道:“你更说起我来了?”

    杨达道:“老太太别误会,我怎么敢。我就是心气不平罢了。”他捶胸顿足,涕泗横流:“我是担心咱们杨家百年名声,整个杨府……毁在我的手里。”

    李老夫人怒道:“闭嘴。我还没死,要毁,也是我担着。”

    顾莜这会儿也开了口:“大老爷莫要慌张,我们一爷不也还在宫内么?想必事情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老太太也别生气,要真有个什么,自然是一爷跟我先顶上,再说,杨仪她又不是正经大夫,原本不负责给太后看诊,也不是咱们巴巴地献上的,这是太后跟林院首主动传召,就算真有个什么,宫内也得按规矩办事,难道就牵连整个杨府一锅端?我看断不至于。”

    杨达怔住。

    李老夫人却微微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又看向杨达:“亏你还是大伯子,还当官儿,遇到事情,竟还不如自个弟媳想的明白!只顾着急有什么用?安安静静地等着吧。”

    顾莜听见“弟媳”两字,微微一笑。

    杨佑持接了杨登杨仪后,立刻派小厮回家报平安,众人才皆放心。

    只是毕竟太后的症状还在治疗之中,这会儿还不是什么欢天喜地的时候,暂且平安过了一关罢了。

    但不管如何,杨仪竟然能够进宫给太后看诊,而且又是“有惊无险”……这对于杨家来说自然意义非凡。

    太后那是何等人物,连老夫人也只在逢年过节、宫内大宴会上才能远远地见上一面。

    因为这个缘故,李老夫人对于杨仪,在亲切之中隐隐多了一份“小心翼翼”。

    从最初以为杨仪只是“小打小闹”,到现在一发不可收拾,老太太总算开始正视自己这个孙女的能为,她越来越意识到,杨仪不会是自己原本设想的那样,是个该规规矩矩留在府中院内的女孩儿。

    高夫人只是亲切相对,并没有特意怎样。顾莜也没有说什么,仍是淡淡的,没有针对,也没有逢迎。

    倒是金妩一奶奶,因为总是被杨佑持各种叽喳吹捧,连带她自己也经历着,所以对于杨仪可谓服的五体投地,她可不像是老太太那么“敬畏”,只是加倍的亲热罢了。

    在杨仪拜见老太太往回的时候,金妩陪着她,问长问短,正走着,邹其华带了山奴唤住了杨仪。

    杨仪忙止步,方才她就见邹其华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邹其华走到跟前,金妩见状,便找个借口带了山奴到旁边儿玩去了。

    杨仪问道:“嫂子可是有事?”

    “妹妹才回来,我本来不该这时侯烦你,只是……”邹其华定了定:“你大哥哥从前儿就给突然调去了巡检司,已经连着两天没回来了,我……我心里十分担忧,叫你一哥哥去打听,只说脱不了身。”

    邹其华说到这里,有些难开口:“我知道妹妹跟巡检司的薛小侯爷是相识,不知道你……”

    杨仪明白了:“嫂子放心,我也正惦记着此事,回头必定抽空过去看看,巡检司事情虽多,但大哥哥应该只在里间,想来不至于有碍。”

    邹其华见她痛快答应,大大放松:“我听说巡检司里打打杀杀的,办的又是那些棘手骇人的案子,你大哥哥……平时不言不语的,我只怕他应付不来。我说这些你可别见怪。”

    杨仪看着旁边正玩的开心的小山奴:“嫂子这话,就见外了。”

    原来山奴不知从哪里挖出个虫子,掐在手里给金一奶奶看,金妩吓得尖叫。

    邹其华忙过去制止,让山奴快扔了那虫儿,不料山奴的小手一抖,虫子掉在邹其华的身上,向来端庄的大少奶奶呆了呆,然后也惊呼乱跳起来。

    杨仪望着这一幕,不由失笑。

    转身回院子,杨仪恍惚中想……要是日子都是这样平常无波的,倒也好。只是如今风平浪静,天暖日晴,但谁能想到会有一日,一切都陷入万劫不复。

    不管是顾家,杨家,不管是男女老幼,老太太,小山奴,大奶奶一奶奶……有罪的,无辜的,尽数血流成河。

    杨仪止步回头,身后,小山奴正乖乖挨训,邹其华不知从哪里找了根树枝,正在轻轻抽打他的屁股,小孩儿想躲又不敢,只稍微扭动,突然他看见杨仪正瞧自己,便向着她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眼底不知怎么就有点湿润。

    杨仪回到院中,稍微洗漱,喝了点热汤水。

    外头孙婆子叫了声“一老爷”,原来是杨登来了。

    杨登叫杨仪坐了,先说起宫内的情形,又有点迟疑:“听林院首说,你昨夜也少睡,可还撑得住?”

    “没什么大碍,父亲找我是有事?”

    杨登低了低头,终于道:“有件事我早想跟你说,一时没得闲……先前,我去了衙门,报了你母亲的亡故。”

    “啊……”杨仪一愣,猝不及防,心忽上忽下:“哦。”

    不过,洛蝶已经身故了,确凿无疑,也该这样。

    “仪儿,”杨登犹豫片刻,又道:“还有一件,我想先跟你……说。”

    杨仪正恍惚想起跟洛蝶之前的种种,她原先不是很喜欢自己的母亲,因为逼压她太过了,但那毕竟是从小到大陪着自己的人。

    听杨登又开口,杨仪振作:“父亲请说。”

    杨登道:“你顾姨娘……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知道她的身份不同,这些年,也多亏了她操持内宅,前几日她病倒了,你应该也见着了,人都瘦了好些……”

    杨仪听了这么多铺垫的话,隐隐意识到他想说什么:“父亲直说就是。”

    杨登看向她:“我想,也是时候把她扶正了,已经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也很赞同,我想毕竟也该跟你知会一声。”

    杨仪听到“扶正”一字,耳畔嗡了声。

    杨登不等她开口,好似心虚似的赶忙解释:“她的脾气确实急躁,我已经说过她了,她也答应了,以后必不会再为难你什么,仪儿……你看如何?”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父亲会改变主意吗?”杨仪道。

    杨登屏息:“仪儿……”

    对于杨登来说,顾莜大概是很有资格“扶正”了,不仅是对杨登,对于京内所有人来说,应该也是如此,毕竟顾家小姐,本就是正妻之选,已经是硬生生委屈了十六年。

    但对杨仪而言,她不能跟杨登共情。

    心里有点燥乱,杨仪转身,找了一颗梅苏丹含了。

    “说来,我也正有事情想请教父亲。”她把思绪理了理。

    杨登道:“什么事?”

    杨仪深深呼吸:“父亲……年少时候,可曾去过羁縻州?”

    “并未。”杨登诧异:“我只去过江南各地。”

    “那你有没有遇到过一名姓乌的异族之人。”

    “姓乌,异族?”杨登竭力回想,轻轻摇头:“据我所知……似乎并未遇见过此等人。”

    杨仪的手指在眉心轻轻地梳理:“那……府里其他人、比如大老爷呢?”

    “大老爷没去过南边。”杨登回答过,又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杨仪拧眉,手指又将那一点皱蹙摁下。

    杨登见她不言语,自己道:“如果是羁縻州,府里无人去过,倒是你母亲……”

    “母亲?”杨仪正无头绪,手势一下子停了。

    “对,”杨登闭上眼睛想了想:“我知道的不多,只依稀听说,之前你外公、就是济翁先生,曾经带你母亲四处游历过,也去过羁縻州。还说那里景色尤佳之类。”

    “外公、济翁先生……”杨仪的脑中闪过一点光,可又没有很真切。

    杨登更加疑惑:“你问这些事,到底是为什么?”

    杨仪对上他的目光,终于道:“父亲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在外头的时候曾被人追杀?”

    “这……是记得。怎么?”

    “那追杀我的人,其中一个叫做乌山公,那是个只用钱请不到的人,据说,是他先前游历之时身染重病,被一个高明大夫所救,从此欠下情分。”

    杨登惊愕地望着她。

    杨仪道:“他当时不知我是杨家的女儿,而他之所以狠命杀我,是因为要报这个恩情。”

    “杀你、报恩……”杨登显然是想不明白,“报谁的恩?”

    “我也不知道是报谁的恩,我一度曾经怀疑,是报父亲你的恩。”

    “我?”杨登一抖,几乎站起来,“你怎么能……”

    杨仪一笑,黎渊离开的时候,叮嘱叫她小心杨家,又加上乌山公的旧事,杨仪甚至曾怀疑到杨登身上。

    “父亲刚才说我外公曾去过羁縻州,如果是外公救了乌山公,以他的医术应该不在话下,但外公已经去世多年,何况他也不会害我。除非……”

    “除、除非如何?”

    “若真是外公,那……或者这件事被不知什么人知道了,从中投机取巧,冒名行事。而且行事的此人必定神通广大,财力雄厚,又能挟昔日救命之恩。”

    杨登那只伤了的手微微发抖。

    “要纳要娶,是父亲做主的事,何况父亲也说是跟我‘知会’一声,自不会在乎我是什么意见,”杨仪瞥了一眼杨登:“但如果父亲问我觉着如何,我只有一句话,她不配。”

    杨登艰难地:“你莫非怀疑是她……不,她不会。”

    既然他开了口,杨仪道:“我也没说是她,但毕竟得有一个人这么做了。”

    小连跟小甘在廊下,隐隐听院子外似乎有人前来,两个丫头齐齐出去看动静。

    室内的气氛有些僵。

    杨仪本来想到此为止,只是提起了济翁先生,她心里却还有一件牵挂的事。

    那就是昨夜林琅跟她说的话。

    “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父亲,”杨仪望着敞开的厅门:“林院首提过济翁先生的子午神针,但母亲从未教过我这个。父亲曾经跟着济翁先生学医,不知子午神针,又是如何?”

    杨登还没转过弯来,听杨仪说完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所反应:“哦……你说这个。”

    定了定神,杨登道:“你大约听说过十四经脉的子午流注?”

    “略知一一。”

    “你外公是道医出身,更讲究天人合一,医道同源,他的子午神针出神入化,可从不轻易施展,连我也只略略探到些许皮毛而已。”

    提起医道,杨登的脑子逐渐清醒,又一想:“只有一次,我亲眼所见你外公用过子午神针,救过一个……”

    杨仪突然想起林院首说的“救过一个婴孩”,昨夜在太医院藏书阁内的梦境陡然涌现。

    她竟接口道:“是个婴儿?”

    杨登微怔,点头:“你是从林大人口中得知?”忽又摇头:“确切的说,那并不是个婴儿,而是……胎儿。”

    听到一声“胎儿”,杨仪浑身汗毛倒竖:“什么?”

    “不错,那是个在孕妇腹内的胎儿。”

    杨仪揣测:“胎儿……难道、是因为孕妇有什么滑胎之兆,外公便用子午神针救治孕母以保住胎儿?”

    “不,”杨登摇头,“孕妇好端端的,有疾的是那胎儿。”

    “你是说,子午神针确实是……用在胎儿身上,这怎么可能!”杨仪紧盯着杨登,匪夷所思。

    给孕妇用针,本就已经诸多禁忌,之前给夏绮顺气,杨仪还特意避开了她腹部的中脘穴,就是怕刺激到胎气,伤及胎儿。

    一个婴儿抱在手中,就算再幼小,或许也有用针的法子。

    然而那胎儿在孕妇的肚子里,又是怎么救?

    杨登道:“确实如此,常人所不能的,济翁先生偏就做到了。”

    据杨登所言,那孕妇本已经怀胎七月,却感觉异样,腹内胎儿安静非常。

    母亲跟婴儿之间,是有一种心灵相犀的,忙找了大夫来诊看,但一连找了十几个,都诊断那胎儿脉息微弱,怕是体质过弱,或者有其他症状,已然不保。

    所有大夫给出的选择,都是叫立刻用堕胎之法,将那胎儿堕下,免得时间一长,必定累及母体。

    但是那位母亲坚决不肯,遍访名医,终于给他们找到了济翁先生。

    洛济翁诊过之后,也告诉那位母亲,腹内胎儿天生有脑疾,已经是不能救的了,强行保胎,后果不知如何,还会连累大人。

    不料这母亲听出了洛济翁的话中藏有一线生机,便苦苦哀求,不肯离开。

    她无论如何不肯放弃腹中的孩子,如果洛济翁不救,她就立志死在秋袭斋前。

    洛济翁被她的怜子之心感动,烧香占卜,夜观天象,终于算到了某日某时是个能用子午神针的吉时。

    杨登回想当时情形,亦是心有余悸,皱眉道:“当时你外公用银针,自孕妇的中脘穴下一寸刺入,足足刺入有六七寸之长,入宫室,自胎儿囟门入,他右手运针,左手却一刻不停搭在孕妇的左寸心脉上,耗时近一个时辰。”

    “这……”杨仪听得大乱:“不可能!胎儿在孕妇腹中,就算能够断出大体位置,但隔着肚皮,又怎能顺利找到头在哪儿,更何况囟门……更何况还是脑疾。”

    才出生的足月婴儿,大些的足有两掌之长,但这孩子可并未足月,又有疾,自然是极小,这银针要刺穿孕妇宫室进婴儿的脑颅,这简直是神仙都办不到的事。

    杨登一笑:“我能告诉你的是,你外公收针之后,那本来已经反应微弱死寂的胎儿便有了动静。”

    杨仪站在原地,只顾呆看杨登。

    杨登的笑却又敛起,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是……”

    “什么?”

    “你也知道,脑为元神之府,胎儿是脑疾,生长便极缓慢……”杨登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便道:“总之,虽然你外公救了那胎儿,但他却并不觉着高兴。”

    “为什么?”

    杨登叹息:“你外公说,他一时不忍,才逆天而为,如今助了那婴儿的命,只怕将来天道轮回,会有报应在他身上。”

    “报应……是什么意思?”杨仪发愣。

    “没什么,”杨登看了看她,垂眸:“总之在那之后不多久,你外公就仙逝了。”

    杨仪还想再问,小连来说道:“老爷,姑娘,外头有巡检司的人来,说是有个急病之人,请姑娘过去给看看。”

    杨登缓缓起身:“真是不消停啊。你能抗的了?或者我去回绝了。”

    “我也正惦记着此事,巡检司有个……”杨仪说着,又觉着不必跟他解释,于是道:“无妨。”

    杨登怔怔望着杨仪,对视了片刻,他转身往外去了。

    小连送了杨登,回来伺候杨仪更衣。

    杨仪道:“换男装吧,别那么麻烦。”又问:“怎么不见小甘?”

    小连抿嘴一笑:“她打听到巡检司来的是那什么‘竹子哥哥’,自己就跑到一门上去了。”

    杨仪正在打量自己的双手。

    她想着杨登说的,右手持银针,左手搭在脉上,自顾自效仿动作,竟没在意她说什么。

    小连伺候杨仪穿好了衣裳,突然想起来:“姑娘,之前十七爷的那套衣裳可还在咱们这儿呢,要不要顺便捎过去?”

    杨仪早忘了这件事,随口应道:“也好。”

    她的眼睛却依旧盯着自己的双手,按照杨登的说法,济翁先生是左手给孕妇把脉,右手针灸,大概是听着脉搏的异动,又根据针下之气作出判断,这其中自然有常人无法参透的玄机妙理,但让杨仪惊叹的,更是济翁先生这种一心一用的本事。

    这如同神话般的事,他竟然还都做成了。

    杨仪只顾想事情,被小连带着出门,直到太阳照着脸,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林院首听说过,杨登亲眼目睹过,那么……这被洛济翁妙手救下的孩子是谁?如今多大,可还健在?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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