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259章 一只加更君

    月光洒在长长地官道上, 将到海州,灌河绕城而去,往前入海。

    杨仪靠在薛放怀中, 抬眸望着那渐渐东去的河水,想不出所谓海水倒灌堤坝决口会是怎样的情形。

    但水火无情,那情形一定不会好看。

    薛放见杨仪并无动静, 还以为她困倦睡着,低头看了看,才见长睫微抖。

    “想什么?”他问。

    杨仪打起精神:“你没跟我说, 沁州到底是怎么回事?路上的时候,听说有个特使出了意外……”

    她想起俞星臣, 才想起来之前他仿佛骑着马, 想回头看看真不真。

    脸一侧, 又停住。

    本能地, 杨仪不想在这时候看到俞星臣的脸。

    薛放即刻察觉, 笑道:“你是说俞巡检?这个摆明了是陈十九跟他弄的鬼。”

    于是就把俞星臣遇袭,陈献跟他将计就计,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分头行事的种种说了。

    又将今日自己赶来,解了俞星臣之围的事几句带过。

    薛放说道:“这临海几州的势力不容小觑,包括方才路上拦截你们的人, 多半有倭贼的影子在内。所以我很不愿意你到这里来。若有个闪失,我担不起。”

    杨仪微微一笑,仰头看他。

    眼睛早就适应了夜色,也把他鲜明浓烈的眉眼看的清清楚楚,十七郎注视着她的这双眸子,犹如最叫人向往的星辰, 总是轻易叫她目眩神迷。

    目光相对,薛放也是情难自已。

    凝视面前神色恬淡的杨仪,心心念念的人,居然就在面前了,还被他搂在怀里……薛放的心潮一阵涌动,极想再亲一亲她的唇。

    但此刻他纵马不远,身后传来缓慢跟随的马蹄声。

    他当然是不在乎的,不过还要替杨仪想一想。

    “先前你说……”薛放抬眸,把自己心头那点绮念压下:“来海州是有正事?不知又是什么大事,叫你亲来一趟?”

    杨仪心头所惦记的自然是海潮跟堤坝,以及在海州被淹之后有可能引发的后续大疫。可这些话该怎么跟薛放说?

    “我担心那个食人怪,是得了什么病症。”她灵机一动,想到这个曾经在皇帝面前提到过的说辞,“所以我想来亲眼看看。”

    薛放认真看了她半晌,也想到一件事:“你决定出京,家里知道?那……太医院的差事呢?”

    他当然明白,杨仪如今的身份,跟先前不同,要出京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杨仪听他问起来,低头想了会儿,小声说:“十七,我……在太医院的差事可能丢了。”

    薛放扬眉:“丢了?什么意思?”

    杨仪道:“是……我想出京,皇上不放心太后,叫我留下。”

    薛放拦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一紧:“你没听他的?”

    “嗯,”杨仪感觉到腰上被用了力,料想他是担心了:“皇上说我若要出京,就不能在太医院了,如果不当侍医是白身的话,那就随意。我……”

    “所以你就‘随意’了?”薛放低低地笑了起来:“真不愧是你。只怕除了‘杨先生’,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敢跟皇上对着干。”

    杨仪试探问:“十七,你不觉着我……过于鲁莽了?其实当时我虽一心要出京,出了政明殿,却才后怕起来。”

    薛放点头:“你是不该忤逆皇上,谁知道得罪了他会是怎样?可既然你决定如此,我自然只站你一边。”

    杨仪松了口气,抿唇:“丢了官职的事,我还没敢跟家里说呢,等回了京不知又将如何。你怎么半点不放在心上……就如同在你嘴里,我做什么都是对的。”说到最后,笑意浅浅。

    “这话奇怪,你是我没过门的妻子,不说你好,说谁好?何况我姐姐是真的好。”薛放理所应当的口吻,带着些许骄傲:“不当官也没关系,反正你在意的又不是官职,你不过是想治病救人而已,不当官难道就不能给人看病了?反而更便宜些呢,横竖你喜欢怎样,我就也喜欢。”

    他的话,简直如同能救人的灵丹妙药。

    杨仪的心,就如同那路边的河水一样,哗啦啦地往两岸上推涌。

    有点艰难地半转过身,仰头望着薛放。

    月光闪烁,落在她的双眸里,透出几分惊心动魄、蛊惑慑人。

    薛放心头发痒,轻声问:“看我做什么?”

    窸窸窣窣,杨仪探手过来握住他的肩,微微仰头。

    心有灵犀似的,薛放明白了她的用意。

    十七郎简直大喜过望,心跳加速,一手贴在她腰间,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吻落。

    他的身形高大,马背上坐的端直。

    后面众人隔着数丈开外缓缓而行,从背后看,只能看见他的身影,还以为他是一人独骑。

    然而对于有心人而言,薛十七郎的一举一动,当然清楚明白。

    比如他好好地突然俯身,比如那只纤细柔白的手,忽然轻轻地握住了他的肩,透着几分柔情旖旎。

    长河影动,香蒲摇曳,前方是黑夜中如山岳似的城池,头顶彩云追月。

    少年策马而行,单臂搂着怀中之人,低头吻落。

    月光洒落,这幅场景,竟是曼妙绝美的如同梦幻。

    俞星臣当然没看的这样清楚,但聪明智慧如他,只看到薛放异样的动作,心里就已经澄澈明了。

    脑中瞬间无师自通、融会贯通的那些场景,甚至比纤毫毕现更叫他震撼,无地自处。

    灵枢轻轻地问了声:“大人,您还好吗?”

    跟在俞星臣身边的灵枢,发现俞星臣的身形摇晃,似乎因为过于疲累,有坠马之虞。

    俞星臣只一摇头。

    马蹄声得得轻响,俞星臣听到旁边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可恶。”

    就如同他的心声不小心跑了出来。

    悄悄地,俞星臣加上一句:“可恨。”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临近海州城。

    薛放先派了一人前去叫门。一刻钟左右,那士兵急速回还。

    “十七爷,”士兵着急说道:“他们不开门!说是从龚老将军时候定下的规矩,夜不能开城门!”

    俞星臣在旁幽幽地说:“有没有告诉他们,我们是京畿巡检司的。”

    士兵道:“回俞巡检,自然是说了,可他们还是不肯开,还说……”

    俞星臣见他犹豫,问道:“怎样?”

    士兵道:“他们说,别说是巡检司的人,就算是皇上到了也是同样。自古海州的规矩,谁若敢夜间开城门,便是人头落地。”

    俞星臣皱眉。

    薛放却并不在乎,反而一笑道:“军令如山,有点意思,他们毕竟近海,倭贼又奸诈之极,万一贼寇假冒什么钦差大官之类,诈开了城门,那岂不糟了?这规矩立的很好。既然这样,那咱们也别去搅扰,索性就在城外过一宿,明日再进城也罢了。”

    士兵说道:“方才经过前方,看到路边儿隐约有灯火光,像是个村落。”

    沁州领路的人也说道:“那里确实有个村子,好像是叫做河道村……没多少户人家,我记得是有个客栈的,虽简陋,暂时落脚却也使得。”

    于是大家便往河道村而去,惊动了村中里长,赶忙出来迎接。

    这是个渔村,因临近海州,以便于来往的客商歇脚,确实有个小客栈,因为最近海州食人的案子,来往客人减少,入住的人并不多。

    薛放俞星臣众人进来,便把这小客栈都塞满了。十七郎安排人去照看伤者,看守尸首等,屠竹跟灵枢则去调度茶饭,跟店掌柜、里长一起安排房舍。

    不消说,先安排了一间好些的给杨仪。

    小甘陪着杨仪先进了房,给她擦脸漱口,杨仪连日马车内颠簸,坐在榻上,竟好像还在马车上般颠动不稳。

    一会儿,屠竹送了热水进来,小甘捧入,让杨仪泡脚。

    杨仪已经坐不住了,靠在床边假寐。

    小甘的身体毕竟跟她不同,加上见了屠竹,越发精神,便蹲在地上给她洗脚。

    杨仪虽闭着眼睛,心里却还谋划着,轻轻对小甘说:“待会儿你到外头……问问这里有药铺子没有。”

    黎渊的伤口没有合适的药,这件事始终让杨仪牵心。

    小甘道:“好,知道了。”

    “还有,你去看看黎渊……”杨仪眉头微皱,却有点担忧,她知道薛放跟黎渊不对付,还有点担心薛放误会了他。

    小甘答应着,又问:“姑娘,这黎大哥,是什么人?他不是巡检司的,怎么会跟着咱们呢?我以前都没见过他。”

    杨仪含糊道:“是、南边认识的。”

    小甘笑道:“今晚上真真多亏了他,啧……要不然,真没法想象在十七爷赶来之前将怎样呢。”

    正在这时,门上轻轻地一声响动。

    小甘回头,竟见是薛放站在门口。

    丫头一怔,刚要开口,薛放无声地对外指了指。

    小甘还有些迟疑,看看杨仪,见她双眸闭着,似睡非睡,也没有再说什么话。

    顷刻,杨仪又想到了一件:“对了,这里村落不大,未必有药铺,你不如去问问屠竹,他们兴许随身会带着药……取一点儿来也能应付。”

    哗啦啦的水声响动,一只手握住她的脚,动作很轻地揉了两下。

    却没应答。

    杨仪以为小甘听着,加上自己也倦怠,便只叹道:“好了,你也累了,把水倒了去找药吧……再看看十七歇了没有。”

    那只手握着她的脚,稍微用了几分力道。

    杨仪突然感觉不太一样。

    小甘的手很软,也不很大,但是这只手……竟好像把她整只脚都裹在掌心里,而且手指跟手掌仿佛还透着几分粗糙,刮在她的脚心里,有些细微的麻痒。

    杨仪蓦地睁开双眼。

    身子猛然一抖,杨仪失声:“十七!”

    原来此刻蹲在面前的,哪里是小甘,竟然是薛放!

    她一惊之下,垂眸看向水盆,见自己的脚被他拢在掌心……杨仪道:“你、你干什么!”

    杨仪忙要将腿撤回,薛放道:“别动。”

    “十七……小甘呢?”杨仪着急,抬头才发现房门已经给掩上了,小甘并不在。

    薛放低头道:“我给你洗又能怎样?难道我还不如那丫头?”

    杨仪只得俯身去推他:“你别胡闹,谁叫你干这个了?”

    “我乐意的,不成吗?”

    薛放一边说着,大手裹着她纤细的脚踝。

    望着她莹白纤巧的玉足在自己的掌心,十七郎喉结吞动:“你再想想,我真没做过?”

    若说给她洗脚,他确实没怎么做过,但这样的情形,却也有过,比如在那俇族山寨的时候,比如……

    薛放一边说着,一边用了两三分力道给她揉捏:“你自然知道,这脚上的穴道最多,我给你揉一揉,身上自然就舒坦了。”

    “行了,”杨仪看着他的动作,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飞起了两朵红云,手推在他肩头,却哪里还有力气,半求饶似的说:“行了十七……”

    薛放抬头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的袍子撩起,就这样用袍摆给她把脚仔细地擦拭干净。

    杨仪无地自容,只能由他,待他放手后就忙盘腿上了榻。

    薛放却在她床边坐了,自己脱了靴子,把双脚也泡了泡。

    这场景越发熟悉了。

    杨仪下意识地向床内缩了缩,问:“小甘呢?”

    薛放随口道:“谁知道,兴许……是跟屠竹一块儿去了吧。”

    “这……这可不行。”杨仪一惊:“他们不能……”

    薛放回头:“你还有心替他们着想?再说了,他们两个好的那样,怎么不能?”

    “就是不能……”

    薛放反而笑了:“你指的‘不能’是什么?是怕他们两个晚上搅出事来?就算真有个什么又怎样,回头立刻叫他们成亲就是。我看他两个都是巴不得的。”

    杨仪听得一愣一愣的。

    薛放却眼神一沉,竟冷笑道:“只是,如今你还是别想他们,我有账跟你算。”

    杨仪听出他的语气不对:“怎么了?什么账?”

    薛放还么开口,先冷哼了声。

    杨仪打量他的神情,隐约猜也许是因为黎渊的事情。

    于是说道:“你别恼,我也不知道小黎竟一路跟着,但这次多亏了他,你千万别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他受伤不轻,我之前还想跟你找药呢……”

    “我还没问,你倒是自己说出来了?”薛放扭头盯着她,目光灼灼:“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他?”

    杨仪疑惑:“不是为了这个?”

    薛放把双脚挪出了水盆,稍微胡乱擦了擦,转身看向杨仪:“你是不是忘了跟我说一件事。”

    “什么?”杨仪实在想不起除了黎渊,自己还有什么可跟他交代的。

    薛放眯起双眼:“方才我去找他,他说他本来能带你全身而退,是你逼着他回去救了小梅他们,是不是?”

    杨仪一呆,旋即松了口气,她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呢……”

    “你还笑?”薛放倾身逼近:“你还不当回事、”

    杨仪下意识往后一倾:“怎、怎么了?”

    薛放盯着她的眼睛:“亏我先前在路上,还劝了你那么多话,原来你果真做了蠢事。”

    杨仪不知所措。

    薛放道:“那种情形下,你为什么要回去!假如黎渊没挡住那人,你知道会怎样?”

    “十七,”杨仪张了张口:“……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回去许是送死,但就算黎渊不回去,我也不能走。”杨仪扭开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十几二十条人命为我而死。”

    薛放的声音从嗓子里低低咆哮出来:“这就是糊涂!你若跟他们同死,他们岂不是白死了?!”

    沉默。

    薛放抚着她的脸,恨铁不成钢一样:“你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如果是我拼死要保护的人,就算我为她而死,至少能护她周全,那我便死也值得。”

    杨仪闻言抬眸,突然想起他之前在路上说什么“马革裹尸”。

    她摇头道:“如果我是被保护的那人,我宁愿同死,不愿独活。”

    薛放磨了磨牙:“杨仪,我真生气了。”

    杨仪心头一慌,目光在他面上逡巡,突然靠近过去,在薛放的唇上亲了亲。

    薛放怔住。

    “不说了,”杨仪轻声道:“我不想你因我而恼,也不想咱们争执……十七,别说了好么?”

    薛放本恨恨地瞪着她,被她这一亲一劝,眼神便软了下来:“我也没想跟你争执,也不是真的生你的气,你自然知道。”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薛放哼道:“你不知道。”

    他的喉头一动,微微歪头吻了过来。

    他如品尝无上甘霖或救命琼浆般,衔住香软的樱唇。

    感觉那些香甜在唇齿间散开,于舌尖上徘徊,一直沁入了他的肺腑,乃至熨帖了三魂七魄。

    不似之前般急迫,他耐着性子,细细品尝,犹如鱼戏莲叶间,翕合进退,极得其乐。

    动作间,杨仪不知不觉被他一点一点推压到身后的床壁上,她只能闭着双眸,唇齿半张,同他共舞,任他索求。

    不知过了多久,神志恍惚中,杨仪察觉薛放动作暂且停了。

    可她耳畔的呼吸声,因为克制而高低断续。

    杨仪微睁双眸。

    薛放抄手过来搂住她的肩头,把她重新搂入怀中。

    少年将头贴在她的肩头,感觉手底下杨仪单薄的身子,令他一阵心疼心悸。

    薛放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务必要做到,不能有丝毫违背。”

    他的声音还是不稳,带着几分惊心动魄的颤。

    杨仪道:“你说。”

    薛放道:“我要你答应,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形,你都要尽全力保住你自己。”

    杨仪怔忪。

    薛放在她的耳垂上亲了亲,又慢慢地捧住她的脸:“杨仪,你如今不单单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我要你应允我,以后若还遇到今夜这般的情形,你要赴险之前,先想想我。你要有个万一,我将如何?”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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