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294章 三更三更君

    杨佑持问杨仪是否见过王监察之子王珏。

    确切说来,杨仪这辈子是没见到王珏的。

    但前世则不同,且印象深刻无法忘怀。

    那当然是在前世杨甯的及笄礼上,王珏因为口没遮拦冲撞了薛放,被十七郎揪起来一把扔进了池子里,几乎淹死。

    是杨仪指点了杨登才将他救了回来。

    这次倒好,王珏没有被淹,反而差点儿被小猷摔死。

    而且,竟是被俞星臣及时救下,这阴差阳错,不知是何造化。

    杨佑持又浅说了有关铺子的几件事,提到铺子,他自然是滔滔不绝之意,只因看出杨仪需要休息,就没敢细说。

    因小甘跟小连都不在,金妩派了自己两个心腹的丫头,彩霞跟晴儿在这里照看。

    杨仪到底是累的很了,杨佑持去后,她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一睡竟然过了两个多时辰才醒了一次,喝了两口茶,又睡了过去。

    而这一夜,在崇文街那边儿,小连跟瑶儿负责照看着廖小猷。

    起初看到杨佑持跟俞星臣送了这么一个人来,小连吓得不轻,瑶儿因“见多识广”,表面还撑得住。

    只是廖小猷醉醺醺的,眼睛都半睁不睁,站在那里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将栽倒。

    而假如被他这庞大身躯压到,那必定就扁了。

    瑶儿也不由地心惊。

    杨佑持笑说是杨仪的主意,拜托小连跟瑶儿多照看着。

    小连本来想回去伺候杨仪的,听这样说,自己若走了,只剩下瑶儿,如何使得?这几日她跟瑶儿已经感情日进,自也舍不得叫她一人操劳。

    只好暂时打消回去的念头。

    幸而廖小猷虽看着凶恶,但并不惹事胡闹,也不打骂叫嚷,被引进房内后,他把外衫一扔,自己倒在榻上呼呼大睡,除了发出了山响般的呼噜声,竟极为安分。

    两个丫头见状,总算松了口气。

    到了夜间,廖小猷的鼾声一直传到了后罩房里去,把其他婆子仆人等都惊动了。

    半夜,小猷醒了,叫嚷着口渴,小连跟瑶儿两人壮着胆子,送了水进来给他。

    廖小猷似醒非醒,瞪圆了眼睛看了她们俩半晌,竟然说道:“多谢姐姐,嘿嘿,你长的真好看。”

    这会儿是瑶儿挡在小连身前,听了这句,脸色一变。

    醉了酒的男人说这种话,又是在深夜,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正在心惊,可廖小猷只是说了这句,便又张开手睡下了,并无其他动作。

    反而弄的两个丫头半宿无眠。

    到了次日,廖小猷醒了,又说饿。

    厨房没见识过他的饭量,不知深浅,结果……廖小猷把这院子里六七个人的饭食全都吃光了,竟还意犹未尽。

    瑶儿忍不住悄悄地问小连:“姑娘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样的活宝贝?”

    众人正大眼瞪小眼,门外有人来寻,原来竟是老关。

    老关是来接廖小猷回巡检司的,他道:“十七爷让斧头特意去提醒我,让我别忘了把小猷带回巡检司,我好一通问,才知道在这里呢。”

    廖小猷早走了出来:“小太医叫你来接我的?”

    老关道:“是十七爷。”

    “哦……是小太医的夫君,那也行。”廖小猷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咱们就走吧。”

    他旁若无人地说着,又想起一事,猛然回头。

    身后几个奴仆吓得一震,不知如何。

    廖小猷却向着瑶儿、小连拱了拱手,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这个人粗鲁,昨夜劳烦两位姐姐给我喂水,有惊吓到你们的地方,我给你们赔个不是。”

    瑶儿望着他的浓眉大眼,语塞:“没、没什么。”

    目送他偌大的身子神奇地钻入马车里,瑶儿跟小连面面相觑,都忍不住笑了。

    见老关要上马,小连却想起来:“关爷,之前护送姑娘往海州的那位梅爷,可好吗?”

    老关皱了皱眉,终于道:“他伤了手臂……如今在巡检司内养伤。”

    小连一惊:“伤的厉害?”

    “左臂断了。”老关低低说了这句,带人离去。

    老关领了廖小猷回到巡检司,先带他去见冯雨岩。

    冯雨岩的正厅内,葛静跟孟残风都在,也听说了薛放带了一个大个子回京。

    当廖小猷来到厅门口的时候,厅内的光线都为之一暗,众人齐齐转头,看到廖小猷真容,各自惊啧。

    这才知道所谓“大个子”,不是夸大其词而已。

    如今薛放被封了五品的怀远将军,俞星臣被赐爵,不过两人实际的职位还是在巡检司,至于宣王府典军、端王府的咨议参军,也都是光耀的名衔,以示皇恩浩荡罢了。

    冯雨岩看廖小猷相貌不凡,心里是喜欢的,可又知道他性情鲁直,在巡检司内恐怕又另外生事。

    但这等人物往外推,又舍不得。

    葛静在旁看了出来,便对冯雨岩道:“将军,如有疑虑,暂且不必收编,就叫他近身跟着小侯爷、权当是个侍官就是了,等历练过后,觉着妥当……或者他立了功,那时候再顺理成章地收入巡检司,岂不好?”

    于是一拍即合,冯雨岩便叫廖小猷去领一身军汉的衣袍,暂时负责跟在薛放身旁就是了。

    他还担心廖小猷不会满意这个安排。

    不料廖小猷并没在意,只问道:“这里有吃饭的地方么?”

    冯雨岩跟孟残风都愕然。

    葛静笑道:“有有有,先前小侯爷在这里住着,每日自有饭食供应,不必另外花钱。你若也在这里,自然也少不了你吃的。”

    此时说这话的葛队正,当然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为这句话而痛哭流涕。

    这里才做了安排,俞星臣前来拜见,见廖小猷也在,便向着他点点头。

    小猷道:“白脸的,昨儿多谢你拦着我,不然我就真闯祸了。”

    俞星臣忙向他比了个手势,叫他不要多言。

    廖小猷倒明白,偌大的个子,吐了吐舌,见老关在外头招手,他就赶紧转身出门去了。

    冯雨岩明知有事,可俞星臣不想说,他便不问。

    只道:“才自海州回来,薛放不必说,身上带伤,至少给他一个月的假期,你也一番劳累,总该歇息几天,怎么就来了?”

    俞星臣道:“我也没有什么事,此刻巡检司内人手又紧,索性回来办差。”

    葛静大加赞扬:“如今你可是封了爵的人,这等光耀,就算是在你们俞家,也是难得的吧?”

    俞星臣含笑垂首,向他点头。

    孟残风却难得的说了句公道话:“人家也是拿命拼出来的……这次海州之行,若不是派去的人得当,只怕万万不会得现在这个局面。”

    冯雨岩深有同感:“海州的局势之诡谲,超乎我等想象,我只看星臣你送回来的折奏,就已经心惊流汗不止了。还好天佑我朝!”

    葛静却小声道:“就是不知道十七的手臂……到底能不能恢复,连杨侍医也无能为力?”

    俞星臣道:“杨侍医已然尽力,只是小侯爷的手臂被斩断了筋脉,一时之间难以恢复也是有的。假以时日,未必不会缓和。”

    孟残风道:“我看那个小子不是凡品,断断不至于就栽在这上头。”

    葛静道:“我今儿想去看看他……”眼珠子滴溜溜地看向冯老将军。

    冯雨岩说道:“想去就去,他这次确实立功不小。”

    孟残风突然道:“前些日子我听钦天监的人说,扈远侯请王监正帮忙批八字,择成亲的日子呢……也不知真假,难不成会赶的这么急?”

    俞星臣以为自己已经古井无波了,听到“批八字,成亲日子”,心里突然一凉。

    今儿一早上,薛放醒来,那从沁州开始跟着他的小兵已经熬好了药,巴巴地等着他喝。

    薛放闻着味,一阵阵地犯恶,可想着杨仪说“一次也不能少”,竟咬牙切齿,把一碗汤汁跟喝毒药似的灌了下去。

    才在强忍不适,外头扈远侯到了:“醒了?觉着如何?”

    薛放还只穿着中衣,没起身整理。

    扈远侯一眼看到他两个肩膀明显地挑着,惊了惊:“穿着外袍我还看不真,竟真瘦了这许多?”他走过来,心疼地捏捏薛放的肩。

    薛放忙晃动肩头,想把他的爪子甩开般:“别乱动。”

    “我看看有什么打紧的?”扈远侯满目忧虑,关切问:“伤口还疼吗?先前也忘了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伤?”

    薛放道:“都习惯了。”

    扈远侯一震:“我看看……”他举手要脱薛放的衣裳,薛放抬手挡住:“别动来动去的啊,我心里烦着呢。”

    薛侯爷立刻知道他身上确实还有别的伤:“你、你这个小子……”

    “不用这幅脸色,”薛放却不以为然地:“又死不了。”

    “呸呸,别叫我听见这个字。”

    薛放没好气:“那你就别到这儿来。”

    扈远侯背着双手,想了想:“我其实有正经事跟你商议。”

    薛放抬手轻轻地抚胸,不以为然:“什么正经事。”

    “就是跟杨家的亲事,”扈远侯思忖着:“既然你终于回来了,我想就尽快地去把亲事定下,只是有一件事情倒要先问过你。”

    薛放本来没兴致跟父亲“推心置腹”,蓦地听到“亲事”,精神百倍:“哦?”

    扈远侯道:“我请了钦天监的王大人批了你们的八字,你们两个,天干地支相生,八字倒是极合的。”

    薛放摆出一副“我早知道”的架势,偏又哼说:“管这些做什么?就算不是合,我也认定了是她。”

    “不要胡说。”扈远侯呵斥了声,继续道:“若是定了亲,就要择成婚的日子了,王监正算着你这两年内有个劫,弄不好便是血光之灾,所以都不宜成婚。”

    薛放一听,只觉着荒唐绝伦:“什么?哪里来的老头子瞎说!还得等两年不成?别听他的……简直神棍一个!”

    扈远侯欲言又止,瞥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我当然……”薛放张口,却悻悻地道:“我没想怎么样,就是觉着不在自己屋里,就不放心。”

    扈远侯不由笑了,叹气道:“你好歹听我说完,虽然后两年都不太适合,不过……若是今年之中办事的话,倒是能够缓和。”

    “今年?”薛放以为自己听错了。

    扈远侯道:“嗯,就是今年,而且是九月。”

    “七,八,九……”薛放无法相信,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叫道:“还有差不多两个月?”

    “你觉着如何?”扈远侯镇定地问:“或者,不该相信那个神棍的话?”

    “什么神棍,我简直觉着他是至圣天师,”薛放笑道:“这样好,就这样!不要改了!赶紧择定了吧!”

    扈远侯看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不约,婚姻之事,非是儿戏,你可再多想想?”

    “想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么正经过。哪里有半点儿戏?”薛放惊奇地看他。

    扈远侯跟儿子目光相对,终于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回头我就要跟杨家议定了。”

    “赶紧去,”薛放只恨不能亲身上阵似的,“多谢父亲。”

    扈远侯听见那四个字,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罢了。凭你如何。”

    侯爷出了房间,显出几分忧心忡忡。

    薛搵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十七郎是八字纯阳,在命理上……这有种不太好的说法:四柱纯阳,不利阴尊。

    意思就是……会克母。

    十七郎偏又是夏日出生,更是纯阳之属,没有半点儿阴。

    他的性子也极是刚正光明,果敢激烈,不畏生死。

    这种八字,本来极少能压得住合得上的。

    然而杨仪的八字竟偏阴多些,算来还跟薛放的契合。

    扈远侯出了院子,远远地见斧头蹦跶着跑来,见了他忙停住脚。

    “你又乱跑什么?”薛搵喝问。

    斧头立正:“侯爷,原本是……仪姑娘来了,我赶着要去告诉十七爷呢。”

    “杨侍医到了?”扈远侯的脸色稍霁:“嗯,去吧。”

    斧头松了口气,赶紧跑进了院子。

    扈远侯略站片刻,先回上房。

    杨仪才下车,就见豆子摇头摆尾地迎了出来。

    她也是好久不见豆子了,把狗子抱了抱,觉着越发沉,肉滚滚。

    侯府上下自然都知道她,所到之处,皆都恭恭敬敬。

    没进二门,艾夫人派了丫鬟仆妇过来接了。

    杨仪先去见扈远侯,入内略微寒暄,便请诊脉。

    听了会儿,杨仪道:“侯爷的腿痛已经减轻了吧?”

    扈远侯道:“之前的茯苓补心汤服过,身上轻健不少。又服用了所开方子上的飞步丸之后,腿疼一日比一日轻,如今已经不似再发之态。”

    杨仪道:“侯爷的上焦下元已通,料想没有大碍,如今只有些许痰嗖,只要再清除了此症,便可痊愈了。”

    于是又叫拿了纸笔,写了个清肺化痰丸的方子。

    扈远侯抿唇。

    因为这位是自己没过门的儿媳妇……之前又且轻视过她。此刻扈远侯很不想在杨仪面前表现的过于“喜形于色”,毕竟自己的儿子已经为她“神魂颠倒”的,他当然要拿出做长辈的样子来。

    但无可讳言的是,扈远侯在心里已经对杨仪佩服的五体投地。

    只有常年不能康复的病患,才知道被疾病缠身无法治愈的痛苦。

    而杨仪就是替他解除了痛苦之人,扈远侯如何不感激。

    虽说对于杨仪嫁入薛家、心里还有些许“顾虑之处”,但其实也早把她视作薛家的人了。

    扈远侯命人拿着方子去制药。

    他望着杨仪:“有一句话,我想当面问问你,你可跟我说实话。”

    杨仪道:“侯爷请说。”

    扈远侯道:“不约的手臂、到底怎样,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康复如初?”

    杨仪沉默。

    扈远侯的心就在这沉默中被越悬越高。

    他耐不住,把心一横:“你、不用顾虑,说实话便可,再怎样他是我的儿子,就算他不能……”

    杨仪道:“会好。会康复如初。”

    扈远侯屏息:“真、当真?!”

    杨仪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极其淡然的笃定:“当真,一定会好。”

    扈远侯听了,简直比自己的病愈还要叫人欣慰,他一笑,转过头去,那笑却有点发抖,仿佛是要喜极而泣的样子。

    杨仪察觉,不想见扈远侯难堪,便起身道:“我还要去给十七看看,请恕我告退。”

    “去吧,去吧。”扈远侯声音低低,他得安静一会儿。

    杨仪出门,正撞见艾夫人一行,杨仪止步行礼。

    艾夫人和颜悦色地:“这是要去哪儿?为何不多坐会儿?”

    “要去探望十七爷。”

    “哦……对了,”艾夫人微笑:“去吧。好好地给十七看一看,为他的伤,昨晚上侯爷一宿没睡着。”

    杨仪垂首,转身往薛放院子去。

    走到角门处,她若有所思地回头,却见艾夫人并没有进门,仍是站在门口,正静静望着她。

    薛放的院子里,他已经等的不耐烦。

    斧头去探听着,说杨仪在给扈远侯诊脉,薛放磨牙:“他可是真有福气……还得先给他看。”

    才要叫斧头去催,却见豆子摇头摆尾地来了。

    正先前那小兵来取碗往外走,冷不防见一个狗头从门口出来,他来不及躲闪,身形晃动,手中的药碗掉在地上,摔成几片。

    豆子忙往旁边跳开,小兵也惊跳,抬头却见豆子身后跟着杨仪,他忙致歉:“杨侍医,对不住,伤着您了么?”

    杨仪道:“无碍。留神些。”

    见小兵低头去捡地上的瓷碗,她道:“小心别伤了手。”正要迈步进门,忽然回头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碗:“这是……当归补血汤?”

    小兵道:“正是,按照您吩咐的每天早上一碗。”

    杨仪见他手里拿着半个摔破的碗,里头还有点残汁,便取过来低头闻了闻。

    她的眼神微变:“是你熬的,还是你叫别人熬的?”:,,.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上一页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