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19章 初三加更君

    康儿的哭叫声,以及闻讯而来豆子的吠叫,似乎让老夫人更加不安。

    “别嚷,别嚷!”她厉声呵斥,手臂紧紧地勒着康儿的脖颈,像是保护,又像是谋害。

    薛放正欲上前,杨仪一把拉住。

    杨仪回头叫斧头先把豆子带出去,其他的士兵也暂且退下。

    室内重又安静下来,杨仪看向老太太:“老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又温声道:“康儿别哭,我们都在这里。不用怕。”

    康儿听她的话,勉强咬住嘴唇。

    老夫人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他们已经害了菁菁跟君君,还要再害安安……不行,不行!快请陆神官来!”

    杨仪道:“谁要害他们?”

    “邪魔,是长角的鬼!”老夫人一双眼睛睁大、闪动,厉声叫道:“打死你们,打死!”

    康儿小脸煞白,望见那只变了形的手勒着自己,惊恐之极,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只是她牢记杨仪的话,强忍没有出声。

    “没有人要害康儿,”杨仪以眼神安抚康儿,又道:“我们就是神官派来的,您忘了吗?我们是来保护您跟康儿的。”

    老夫人怔了怔:“神官、派来的……”

    杨仪走前一步:“当然,这位是陆神官派来的薛星官。”她对薛放使了个眼色。

    薛放心想这“星官”的名衔是去不了了,他跟着踏前一步。

    杨仪道:“您仔细看看他,是不是跟陆神官一样?”

    任老夫人被她几句话搅的脑子更加混沌:“真的、真是的陆神官……星官……”

    她的手在抖动,片刻恍惚。

    刹那间,薛放瞅准时机,箭步如飞。

    右手肘向着老太婆面上一撞,左手揪住康儿肩头,一把将她从老夫人怀中撕扯出来。

    任老夫人惨叫了声,向后跌倒。

    她虽摔的不轻,却拼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尖声大叫:“不要抓我的安安!放了她!”

    薛放早护着杨仪跟康儿后退,康儿趴在杨仪怀中发抖,听了老太婆这两句话,她含泪问杨仪:“她、她真的是……祖母吗?”

    杨仪道:“本来是的。”

    “不,不是!”康儿的泪流不止,哭道:“祖母不是这样的,她生得很慈和,对我跟弟弟妹妹都很好的……为什么变成现在的样子?”

    杨仪有点难过,只得回答:“她病了。”

    这会儿老夫人因无法起身,竟索性从地上趴着,慢慢向着这边爬着靠近,嘴里还恶狠狠地:“放了我的安安,不许害她!你们这些邪魔……神官不会饶了你们……”

    康儿望着她在地上乱爬,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祖母,把我的祖母还给我!我要好好的祖母!不要坏的祖母!”

    任老夫人听见这句,呆住。

    她蓦地停了下来,好像在思忖什么。

    康儿哭的抽噎,大声叫道:“我要之前的祖母婆婆,是谁害了祖母……我要菁菁跟君君,他们去哪里了呀!”

    “安安、安安不要哭……”老夫人喃喃了声,伸手探向她。

    康儿放声大哭,满脸泪痕。

    老夫人本是盯着孩子,可很快她看见自己的手,她痴痴地望着那只手,似乎不确定是自己的……挪回来放在眼底看了会儿,老夫人惨叫了声,抬手去摸索自己的脸。

    这一夜,本来又将无眠了。

    杨仪给康儿服了定惊丸,斧头跟豆子陪着惊魂未定昏昏欲睡的康儿。

    外间,薛放抱着杨仪,轻声叮嘱:“你好歹睡会儿吧。”

    他身上透着令人心安熨帖的暖意,怀抱踏实的像是能够袪除所有的魔障邪毒。

    杨仪将脸轻轻地蹭了蹭:“你呢?”

    薛放道:“你若睡了,我也就睡得好。”

    杨仪一笑:“说谎。”

    先前他击退任家老太太,动了右肘,把杨仪惊得不轻。

    方才仔细查看,反复听了好几次脉搏,兀自有点儿不放心。

    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伤臂:“你休息会儿,伤处也能好的快。”

    薛放道:“我跟你不一样,别说了,听话。”

    他的手掌在杨仪的脸上抚了抚,前所未有的温柔声调。

    杨仪本来不想睡,被他这么一句连哄带劝的,心头悸动,竟比服了最好的安睡药丸儿还要管用。

    脸上的笑影刚显出来,人已经挨着他睡着了。

    得亏薛放这么一劝,不然的话,杨仪这一夜必定不得歇息。

    子时过半,灵枢发起高热。

    而任家老太太也又醒来。

    杨仪先去给灵枢查看,灵枢嘴里已经又说起胡话来。

    薛放听着什么“一起玩儿”什么“不会走”之类莫名其妙的话,心头一沉。

    他因知道了那密道所藏的骇人真相,想到灵枢在里头呆了许久,如今这个样子,果然不像是中毒,倒像是中邪。

    这才明白杨仪之前为何反应那样古怪。

    就在这时,外头一个侍卫赶来,手中拿着一张折起来的黄纸。

    侍卫道:“这是俞大人叫送回来的,是那个陆神官画的符,说是给灵枢哥哥烧了就好了。”

    杨仪先前心里,其实也起过这样的念头。

    灵枢若是在那密室里不知遇到了什么……才弄得这么失魂落魄的,那单用药石只怕不足够。这时侯,倒像是正适合用祝由术之时。

    没想到心念才动,那边竟是不谋而合。

    薛放道:“俞星臣相信这厮?”又震惊:“画符?这么说他的手臂好了?”

    侍卫回答:“俞大人开始的时候就叫人接好了陆神官的手臂,跟他说了半天话。”

    薛放啧道:“这个人胆子挺大……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杨仪道:“别说这话。忌讳些。”

    薛放哼道:“话难听,总比他真的撞墙要好……哼,我看他会怎样。”

    杨仪又问侍卫:“那边还有别的话交代吗?”

    侍卫犹豫:“我在外头听着,那陆神官说什么……灵枢哥哥是见了邪,丢了魂才昏迷不醒的。”

    杨仪道谢,请那侍卫去了。

    正打量着手中的符,偏在这时候,灵枢猛地睁开了眼睛,叫道:“那个坏蛋,是个大坏蛋!”声音竟然有点稚嫩。

    这会儿不仅是杨仪,薛放也吃了一惊:“这是学会了口技?”

    灵枢眼珠骨碌碌地看着他:“十七哥哥,婆婆是好人,你别打她。”这次竟像是个小女孩儿。

    薛放倒吸一口冷气,对杨仪道:“你、你听见了?”

    灵枢又看向杨仪,神态略天真:“姐姐,你救救婆婆吧……不要带走灵枢哥哥,叫他陪我们玩,好不好?”

    薛放不信邪,上前一步:“灵枢,别跟老子装神弄鬼……”

    他一步靠近,却听灵枢惊呼了声,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灵枢的身子弹了弹,重又陷入了昏迷。

    杨仪跟薛放面面相觑,各自沉默。

    顷刻,薛放道:“这必定是他高热之下,糊里糊涂的说些胡话,是不是?”

    “呃……有这个可能。”杨仪含糊回答,又看向手中灵符。

    薛放润了润唇:“别理这个东西,扔了了事。”

    杨仪犹豫了会儿:“灵枢先前已经服了药,我又给他针灸过,却还这样不醒……若是拖延下去,烧出个好歹来。不如试一试吧。”

    薛放见她将符纸靠近烛光,烛火照着她的眉眼闪闪烁烁,时明时暗。

    他心里竟生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等等。”

    薛放上前拦住杨仪,不由分说地:“我不相信那个姓陆的,就算他有这种本事,但他心术不正,我不信他真想救灵枢。”

    杨仪愣怔:“可是……”

    薛放已经将符纸拿了过去:“灵枢不是个无能的,倘若真的遇见了‘邪祟’,哼……那只是两个无辜的孩子,又哪里是什么邪祟?就算真遇到了,他们也不会害人!也用不着这劳什子!”

    将符纸撕了个粉碎,薛放道:“不要管那神棍!我只信你,灵枢必定也只信你!”

    杨仪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做法,惊讶之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十七……”

    她担忧灵枢心切,又深知陆神官并非浪得虚名,所以心怀侥幸。

    见薛放如此笃信自己,只觉着身体之中,一阵莫名而强大的暖意涌动。

    薛放叹道:“你这个人就是太心软,还说我呢……我只是常常因为你才方寸大乱,你却是为了谁都会自乱阵脚。”

    杨仪笑道:“才觉着你稳妥,又开始胡说了。”

    她见那符纸已经被撕碎,没了指望,也不想再指望别人。

    于是叫门外侍卫弄些热水,泡了艾草叶,拧了帕子给灵枢擦拭,又喂了他一碗仙术汤,过了半个时辰,灵枢的情形逐渐安稳许多,烧热渐渐退,也不再胡言乱语了。

    杨仪诊他的脉象,也见了平静,心里暗叹还是薛放有先见之明。

    不然昨夜烧了那符纸……确实不知如何。

    毕竟玄虚的事情,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谁知陆神官怀着什么心思呢?

    寅时。

    任秀才跟齐夫人,被带到了老太太的房中。

    先前,杨仪见老太太有些清醒之意,便开了一副益脾镇惊散。

    她诊过老夫人的脉象,常年缺乏有益的补养,导致脾弱气虚,益气镇惊散在补气之余,也能驱除风邪,止住惊痉。

    再加益气宁心的五味子,明目清翳的蝉衣,息风退热的珍珠母,功效加倍。

    另有一副补天大造丸加减。用以养血安神,有益元气,真是最适合阴虚之极的人。

    任老夫人的身体,就像是被经年累月风吹日晒已经枯朽的木质,已经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

    但她常年拒绝看医服药,突然服用了这些对症的良药,效果自然是加倍明显。

    老夫人只觉着手脚的抽搐都减退,头脑也更清醒起来,回想过去种种,惊心震慑。

    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将自己的儿子跟媳妇带来。

    门口的侍卫见惯了她先前怪声嘶嚎之态,突然听见声音镇定中透着温和平静,大为诧异,忙去告诉了杨仪跟薛放。

    薛放命把人给她带去。

    杨仪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自然也是要过去的。

    叮嘱斧头好生看着灵枢跟康儿,刚要出门,薛放拦住她,竟挡在她的身前。

    “干什么?”杨仪奇怪地问。

    薛放拍拍自己肩头,道:“我不能抱你,背你还是使得的,你上来。”

    杨仪笑道:“胡闹,我又不是不能走。”

    “你忙了一整天了,从昨儿就没闲着,刚才又只睡了一会儿,不许你再走来走去,累坏了怎么办。”

    杨仪哪里肯,何况他又有伤。

    薛放道:“当初在海州的时候,姓俞的叫人弄那什么软轿抬着你,哼……我不喜欢,我的人就该我来疼,你上来。”

    杨仪本是不答应的,可听见薛放提到了俞星臣,哑然。

    又听最后一句,怦然心动。

    “你啊……真是。”杨仪没了言语:“小心别动到右臂。”

    上前趴在薛放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颈。

    薛放把左臂往后一搂,他的臂力何等之强,虽是单臂,也稳稳地搂住了她。

    饶是如此,薛放还叮嘱:“你抱紧些,别怕勒着我,黑灯瞎火,我怕你掉下去。”

    杨仪忍笑,往他背上又爬了爬,脸已经靠到他的颈间去了,歪头在他耳畔低声道:“行了吧?”

    薛放先是感觉她贴着自己,真真熨帖万分。

    又感觉她在耳朵边儿上吐气如兰,满意:“这还差不多。”

    起身,稳稳地背着她往前。

    老夫人房中。

    任秀才跟齐夫人跪在地上:“母亲!”

    虽然老太太的样貌并没有大变,但因为服了药,止住了心火跟惊抽,她的脸容前所未有的显出了几分安详。

    老夫人坐在床边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媳妇:“我……心里突然清醒明白了好些,只是又担心到底会明白多久……所以先把你们叫来,说几句话。”

    任秀才道:“母亲请说。”

    老夫人问道:“菁菁跟君君……到底去了哪里?”

    任秀才脸色立变:“先前、已经说了是……”

    老夫人慢慢道:“我当时虽然相信了是送给了亲戚家里,但是……为什么要送那么远的亲戚,我们家里难道就真养不起两个孩子了?说实话。”

    任秀才低着头,沉默。老夫人提高声音:“说实话!”

    “母亲,”任秀才伏身:“陆神官、神官算到……说那两个孩子冲撞了母亲,所以我、我……”

    老夫人的眼皮在跳:“你怎样?”

    “我就……效仿古人,将两个孽子处置了……”

    “什么古人?怎么处置?”

    任秀才无路可退,道:“儿子已经将他们杀了!”

    “杀……”

    老夫人仿佛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齐夫人抬头:“事到如今了,为什么还要瞒着?有什么可瞒着的?”

    她扭头看向老夫人:“老太太,不是杀了,是……因为陆神官说只有小儿之命可以填补老夫人的阳寿,所以才杀了,又取了他们的……给老太太吃了。”

    “刁妇!”任秀才拦了几次,齐夫人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任秀才怒道:“你也是反了吗!”

    齐夫人呵呵笑了几声:“我一向从四德,不敢忤逆夫君的意思,你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况你满口的孝道,我不从,就是不孝,你就要休了我,要是我离开了家里,谁来护着康儿?我自然不敢丝毫忤逆……一步一步到了现在的地步。”

    任秀才道:“你说够了!”

    “没有呢,”齐夫人的眼神有点恍惚,继续说道:“我本来以为自己能护着康儿,可后来你分明也对康儿起了杀心,我却还是不敢出声,我想……我不是为了康儿,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怕被休,我怕不孝,甚至比怕死还怕的厉害,我是昏了头了,什么反不反,我不知道……”

    她喃喃自语,仿佛也有些神智失常。

    任秀才怔怔地望着她,又看向自己的母亲。

    老太太坐在原地,如泥胎木塑。

    “母亲……”任秀才跪地向前,恳切道:“母亲,儿子只是想要救母亲,不得不如此。”

    “你想救我?”老太太的眼珠一寸寸挪动。

    任秀才道:“父亲从小教导,一定要事亲至孝。儿子不过是身体力行。”

    “你杀了我的孙子孙女、给我……你……”老太太张开那爪子般的手,狠狠地抓向任秀才头上:“你这邪魔,你这没有人心的邪魔!”

    她先前病了,后来在无知之中吃下孙子的肉,起初以为是神官赐予的灵药,确实好过一阵。

    但很快,神智开始失常。

    她本就笃信神官,神智不清后,就感觉有邪魔想要侵害任家的人,恰好那时候君君不见了,这更让老太太深信不疑。

    晚上,她会悄悄跑出来,在府里走来走去的夜游,她自以为是护着自己的孙子孙女,却不知,她骇人的样子,给康儿看见,以为是螳螂妖怪!

    她更加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竟会为了什么孝行,做了这种天理不容的事。

    什么邪魔外道,原来……果真是有邪魔,邪魔却是她愚不可及的亲生骨肉。

    指甲划过脸上,顿时出现血痕,任秀才疼的叫道:“母亲!”

    老太太打了几下,突然身子又开始抽搐……薛放在门口看见:“快拉住她!”

    不料老夫人盯着面前的任秀才,厉声叫道:“邪魔,邪魔!我杀了你!”她猛地扑上前,张嘴在任秀才脖子上咬落。

    任秀才惨叫,士兵们上前要拉开任老夫人,她的力气却竟极大,一时拉不开。任秀才颈间血肉模糊,鲜血如泉涌一般。

    齐夫人在旁看着,竟无动于衷,反而哈哈大笑:“好好,终于除掉了!终于……”

    杨仪要往前,薛放拉住她退出门口:“不用去管。别脏了手。”

    最黑暗的时刻终将过去,东边天际,隐约显出一丝不可抵挡的明光。

    有士兵匆匆跑来:“十七爷,俞巡检到了。”

    薛放如临大敌。:,,.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上一页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