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34章 初九加更君

    薛放的质问,俞星臣无法回答。

    因为这只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他永远无法做到设身处地。

    “你也算是亲眼见过了此人,”俞星臣没有回答,而另外问了一个问题:“那我可否请教,小侯爷心目之中,可有能跟他一拼的人?”

    薛放冷笑:“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俞星臣道:“若是打擂台,就得选跟此人差不多的‘力士’,这个,小侯爷应该清楚吧,平心而论,本国能人异士虽然不少,但这种能够以力角力的威猛之人,不多见。其他的就算有天生神力之人,但毫无经验,那就自然并无胜算。”

    说起来,薛放是可以赢索将军的,哪怕他伤了手臂。

    但鄂极国的人,选出勇士的法子就是角力之争,硬碰硬,拳拳到肉,若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以他们本国力士的赌斗方式自然最佳。

    倘若薛放没受伤,倒是可以一试。

    但因他有伤在身,务必克制。

    方才他那一掌,已经是出其不意,尽其所能。

    毕竟全身筋脉相连,就算他尽力不动右臂,只用左手,都不能倾尽全力,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右臂的筋脉必定会被牵动。

    这也是为什么杨仪一力拦他。

    如果是薛放无伤之时,方才那一掌劈过去,哪里只伤到虎口,索将军的整个手掌都会被震的粉碎。

    但现在,仅仅伤其皮肉。

    所以,他自然不是最佳人选。

    薛放望着俞星臣:“听你的意思,你像是已经选到了人。”

    俞星臣道:“小侯爷应该也能想到。可是……他跟你一样受了伤。你清楚。”

    “你果然想要让小猷上?”薛放低吼了声,拧眉:“你竟还知道他受了伤,他既然受伤,亏你还说得出口!”

    宣王吩咐叫他选人,薛放因没见过索将军,毫无头绪。

    直到方才看见索将军的威猛骇人形貌,以及那般神力,毫无一选地,心里就跳出了廖小猷来。

    不管是外形,体力……这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对手。

    可他立刻想到廖小猷在甑县之时,受了刀伤!

    这自然不成。

    没想到俞星臣也是打的同样主意。

    俞星臣转头看了眼酒楼对面的茶馆:“他已经答应了。”

    薛放微震:“你竟然……带了小猷过来了?”

    他竟是低估了俞星臣的手段,这个人行事如此果决。

    俞星臣的脸色依旧淡然不惊:“我今日就是想叫他看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同时也让他瞧瞧,这个对手何其可怕,别存着轻敌之心。”

    索将军来到这里当然不是偶然。

    鄂极国的人其实都被安置在鸿胪寺。

    这索将军嚣张管了,哪里安静得了,又早听说京城是繁华地方,热闹非凡。他很想见识见识。

    “偶然”听人说起这酒楼最为出色,便过来玩一玩儿。

    一路上他带人就弄得鸡飞狗跳,进了酒楼也不安生,连连吵闹,挑衅。

    有些食客们当然看不过,呵斥了几句,却给他一掌拍飞,于是店家报了官。

    顺天府的人赶到,成了第一波的炮灰。

    当时俞星臣已经带了廖小猷进了茶馆。

    望见官差被仍出门,小猷已经忍不住,却给俞星臣喝止,那时候廖小猷还不知道地上的人已经死了。

    等到第一波的官差也吃了亏,被举着出门,廖小猷见人命关天,情势紧急,几乎直接从栏杆上跳下来,灵枢跟老关一力拦着。

    正在这时,他们看见了薛放!

    本来俞星臣就是想让廖小猷把敌人看个明白,包括索将军的路数,拳风等等。

    在俞星臣计划之外的,是薛放的及时来到。

    这却更是一件好事。

    薛放不仅伤了索将军,更让廖小猷见识了那鄂极国的力士也甚是灵活的身手,这就不至于在初次对上的时候冷不防吃亏。

    “我明白了,”薛放目光闪动,道:“你应该是担心小猷不答应,所以故意拉他过来……让他看看鄂极国的人是如何的横行霸道,让他不应也得应。”

    俞星臣垂眸,一笑:“在小侯爷心里,我已经是个不择手段、十恶不赦的人了,做什么也不稀奇。”

    薛放扫见地上那一滩黑红色的血:“你自己想想你做的这些事,是有心肝的人能干的?”

    他不想再说,但还是忍不住:“俞大人,小猷的伤在腰间,杨仪要给他缝针他不许,好的必定缓慢,跟鄂极国的擂台战却近在眼前,你真想让他带伤迎战?”

    “我本来有此顾虑,”俞星臣平静地看着薛放:“还好今日,小侯爷伤了那名力士。”

    薛放哑然失笑,心头有一股气冲上来:“你以为他伤了手,就扯平了?你……”他咬牙切齿:“俞大人,我若在你身上戳一刀,你试着再去给人打架……不,你当然不会打架,那我问你,你被戳伤了,还能这么镇定自若地跟人唇枪舌战?何况他不是动动舌头,一举一动,伤口绽裂的话,你是想要他的命!”

    俞星臣沉默,片刻道:“除非小侯爷能找到更合适之人。”

    薛放屏息:“我跟你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的脸色冷下来:“总之,廖小猷是杨仪带回来的,现下是我的人,你想要使唤他,先问过我!没有我的允许,我看谁敢动他。”

    薛放说完后,冷笑:“让开。”

    俞星臣对上十七郎杀气凛冽的眼神,往旁边退开一步。

    薛放径直向前。

    老关犹豫着:“十七爷,要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干你们要干的就行了。”薛放淡冷地说完,随便牵了一匹马,利落地翻身而上。

    薛放着急离开,一名巡检司的差官正匆匆返回,跟他打了个照面。

    等他经过,那差官才上前问老关:“十七爷急急的去哪儿?”

    老关叹道:“大概是去杨家吧。”

    “去杨家做什么?”

    老关皱眉:“你问的稀奇,还能做什么。”

    那差官眨了眨眼,笑道:“总不会是找杨侍医吧,可我刚才看到杨侍医去了顺天府……听说顺天府被打伤的几个人情形不太好,大概是为这个。”

    老关吃惊:“啊?”心中懊悔,自己心不在焉,竟给薛放指错了路。

    他刚要叫人去追上薛放,旁边俞星臣发话道:“先前护送小猷的好生回到巡检司了?”

    老关忙上前:“是,我眼见着他们跟廖小猷进了巡检司,才折回来的。”

    俞星臣道:“再派人去盯着那鄂极国的使者,看他如何行事。”

    老关答应。

    侍从牵了马来,俞星臣翻身而上,握着缰绳,又对老关道:“我知道你一心向小侯爷,不过你该明白,我这么做,是为大局着想。”

    老关的唇动了动,脸上挤出笑容:“俞巡检的安排自然是妙计神算,天衣无缝。何况连王爷跟老将军都首肯。属下也是佩服之至。”

    俞星臣瞥着他:他把端王跟冯雨岩放在前头,这就有意思了。

    但俞星臣并不在意这些,一笑,打马带人去了。

    老关这才匆忙派人去追薛放。

    薛放当然想立刻去杨府寻杨仪。

    但是……杨仪才在宫内值夜,自己这么着急地又找过去……她会不会不高兴?

    可是为什么竟悄悄地一声招呼也不打,撇下自己走了?

    他一会儿打马快走,一会儿放慢了马速。

    终于打定主意,先问个究竟就行了,于是派跟着自己的小林去探听杨仪家去了没有。

    小林快马赶了去,不多时回来:“十七爷,门房上说杨侍医并未回府!”

    “那她去哪了?”薛放愕然:“难不成,是去了崇文街?”

    他调头的时候,老关派来追他的人已经去了杨府。

    而就在薛放满城寻找杨仪之时,顺天府中,杨仪跟两名急传而来的大夫忙的无暇分神。

    原来除了被扔出门外的两名顺天府巡差外,在酒楼之中,也有被打晕、打伤了的好几个人。

    有骨折的,有撞了头的,有扭到脖颈的……也有被刀伤着的。

    其中扭到脖颈的那个最为严重,他的喉咙软骨碎裂,引发胀肿,无法呼吸,脸已经是猪肝色,眼见要窒息而亡。

    迫于无奈,杨仪只能将他喉头气管切开,暂时用通心的麦秸草插在其中,这才没有让他活活的憋死。

    缓过气来、保住性命之后,其他的才可以慢慢处置。

    只是这般操作,未免又看的两个大夫跟顺天府的官差们惊心动魄,无法自持。

    若非知道杨仪的身份,深信她的能耐,只怕早在她举刀子的一刻冲上来喝止了。

    一通忙碌,眼见已经正午了。

    杨仪洗干净了手,跟两名大夫又商议了会儿给几名伤者用药。

    顺天府府尹早也听闻杨仪大名,只是一贯闻名,并没有相见的机会。

    今日突然间遇到这么一件事,虽然并非好事,但能见到这位“杨侍医”,也是难得机会。

    于是亲自出来相看,又见杨仪跟两位大夫齐心协力,联手救人,那从容不迫,镇定自若,更加钦佩。

    等杨仪等处理妥当,赵府尹连连道谢。

    杨仪有些乏累了,身体上的劳累还在其次,心里的累,无法宣之于口。

    只是含笑应付了几句:“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这不过是我分内之事,何况有两位大夫相助,也非我一人之能。”

    她没有心思跟赵府尹寒暄,拱手告辞,又道:“大人……今日负伤、以及无辜身亡的官差,还请大人……好生照看,抚恤。”

    赵府尹本想留她用午饭,见她执意要走,略觉惆怅,只是看着她脸色苍白,神情倦怠,便不敢勉强。

    又听这话,他肃然道:“杨侍医放心,本官自然明了。”

    杨仪往外,因心思恍惚,竟没察觉赵府尹一直带人亲自送到了门口。

    直到上车之时才发现,忙回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请回。”

    赵府尹笑着点头:“请,请。”

    杨仪上了马车,才入内,就看到薛放在里间坐着,正歪头看着她。

    “你……”杨仪才张口,又没说别的,只慢慢地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坐了,距离薛放倒有足足两个人的距离。

    薛放如何看不出来。

    原先他四处找人,崇文街也去了巡检司也去了,只是忽略了顺天府。

    还是巡检司消息灵通的告诉了他。

    薛放才反应过来,对杨仪而言,救治病患自然是第一位的,她绝不会丢下那些受伤之人自己走开。

    他只管着急,竟忘了这个。

    当即赶来顺天府,只是他明白杨仪必定忙碌,他进去也帮不上。于是只在门外安静等待。

    “怎么了?”杨仪不肯挨着自己,薛放就主动往她身旁靠了靠:“是不是累了?”

    杨仪低着头,好似并没有看他,实际上垂落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没怎么,你跑来做什么?”

    薛放问:“你为什么不在那里等我?”

    沉默片刻,杨仪道:“那里人多眼杂,又没了事,我自然就跟着这些受伤之人过来了。”

    她一直没抬头。

    薛放探手过来,拉住她的右手。

    杨仪道:“干什么?”

    刚要抽回手来,薛放把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右手上:“你给我诊脉看看,手上有些疼。”

    杨仪一惊,猛然抬头。

    薛放才发现她两个眼圈都红了,眼神里竟透出几分惊惶。

    他本来是撒谎的……因为看出了杨仪不高兴,而又知道她最在乎自己的伤,所以才骗她看看自己。

    不料竟她竟是如此神情。

    薛放一惊,赶忙改口:“其实也没有那么疼。不打紧的。”

    杨仪拧着两道细眉,咬住下唇,欲言又止。

    她重新低头,细听薛放的脉,又挽起他的衣袖要看。

    可他的衣裳本就是“借来”的,武官的袍袖前头又窄,越是着急,竟越无法挽上去。

    薛放看她的手似在发抖,忙摁住:“杨仪,真的没事……你别急。”

    “我看看,快给我看看!”杨仪咬着牙说了这句,因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眼中的泪。

    薛放无奈:“我给你看,你稍等。”他把那条束腰革带解开,将外袍脱下半边,又将中衣撩下:“你看,看完了就知道了……我跟你说过我有分寸,我打那个大黑熊,从始至终没动过这只手臂呢。你放心吧?”

    最后一句带点儿笑意,他似乎还想求一点夸奖。

    薛放颇有自知之明,知道杨仪这样,必有缘故。

    回想起来,多半是因为当时他没听她的话,执意要去跟索将军打。

    而她之所以生气,又岂是因为他不听话?不过是过于担心他的伤而已。

    杨仪跪坐起身,凑近了看他的伤口。

    是她亲手缝的伤,此刻,桑白皮线被伤口的肉皮绷得很紧,一点点肉鼓起来,伤口边沿红了一大片。

    这自然是因为他运气动力,血液加速,浑身筋脉运转,牵扯所致!

    薛放原本没看自己的伤,眼睛都只盯着杨仪。

    看杨仪的脸色不对,这才低头看向伤处。

    猛然看到这呲牙咧嘴一样的狰狞情形,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将中衣拉起来遮住:“这这……这……”

    薛放心惊,本以为杨仪会骂自己。

    但杨仪罕见地没有出声。

    可是看她沉默不语,薛放却宁肯她大骂自己一顿。

    “我真没动……也不知怎么就这样了。不过还好吧,没有裂开。”他讪讪然,低声下气地,做了亏心事一样。

    车帘随风微微掀动,光影闪烁。

    杨仪慢慢转身。

    薛放拉拉她的袖子:“杨仪……你别不理我啊,你骂我,打我都行。”

    杨仪歪着头,眼泪从眼中刷刷地往下流,有的滑过脸颊,有的直接滴落。

    薛放拉扯了她一会儿,总算看见了她的泪:“你怎么了?”他情不自禁提高声音。

    杨仪闭上眼睛,想止住泪。

    薛放张手把杨仪拥住。

    紧紧地箍着怀中那一把纤细的过分的腰肢。

    从在南边相识,她好像都极淡然冷静,在他面前落泪的时候少之又少,屈指可数。

    这竟是薛放第一次看杨仪如此,默然无声地掉泪。

    他竟不知所措,语无伦次:“杨仪,你别哭了,求你别哭……你打我骂我我都愿意,你不许这样!我心里……”

    看着她无声的落泪,就好像有人在拿他的心当沙包,一拳一拳地猛击,一波一波的颤痛。

    望着她仍是不语,薛放无可奈何,只抚着她的脸,低头去亲她的下颌,她的腮,她的眼睛,吮去那些令他不安的泪。

    亲着亲着,便吻住她的唇。

    起初是毫无章法、安抚一样的胡乱亲吻。

    真如豆子一样,那么着急慌张,如同雨点似的纷纷降落。

    然后薛放顺理成章,把杨仪紧闭的唇撬开。

    他依稀听见她似乎是拒绝的一声呜咽。

    那点含糊不清的呜咽,立即被他牢牢堵住在舌头底下,刚要退回喉咙里,就又被他不由分说甚至迫切地吞了过去。

    马车不知要驶向何方,外头传来市井的嚷闹。

    薛放不管不顾,这拥吻像是过于强势、生涩而迫不及待的抚慰,他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杨仪,不要伤心,不要哭,他好好的……一切都好。:,,.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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