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52章 一只加更君

    俞星臣先前派人去传跟乔小舍一伙的那几人。

    除了死去的丁镖之外,还有鸿胪寺主事之子陈少戒,忠宁伯之孙欧逾,以及宫廷禁卫黄校尉之子黄鹰杰。

    巡检司的人先前到了国子监,却只带了陈少戒回来。

    原来从昨日事发后,欧逾便已告假回家,而黄鹰杰也在今日早上被黄家接了回去。

    先前青叶遇到的灵枢,就是往黄家去带人的。

    俞星臣先审问陈少戒。他是个眼睛略小,平常十分爱聒噪的少年,被带到巡检司,有点不知所措,目光游移,不能出声。

    俞星臣见状,和颜悦色地说道:“不必惊慌,本官传你前来,只是为辅助调查而已。问你什么话,你只要如实回答,本官管保你无事。”

    陈少戒抬头,望着他温润的脸色,勉强答了一声:“是。”又道:“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

    俞星臣一笑:“本官还未曾问你,你为何就先说不知道?”

    陈少戒润了润唇:“呃、我只是猜的……大人或许是要问丁镖的事情吧。”

    俞星臣道:“你颇为懂事,本官很是欣慰。不错,本官问的正是跟丁镖有关的。”顿了顿,打量着陈少戒的脸色:“你跟丁镖是什么关系?”

    陈少戒听说跟丁镖“有关”的,又自紧张。

    听问是何关系,忙道:“没有关系。”又觉着这么回答不对,于是补充:“我们只是、只是同窗之间,彼此说过话罢了。”

    俞星臣垂眸说道:“陈少戒,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本官心里早已经有数,之所以问你,只是想看你规矩不规矩,是否如实回答而已。所以,有什么就说什么,知道吗?”

    他的语气和缓仿佛无害,陈少戒却觉着头皮发麻,结巴道:“是、是。”

    “你跟丁镖是什么关系?”

    “是……是同窗,玩的还算好。”

    “玩的还算好的,除了丁镖,还有何人?”

    陈少戒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些事情,国子监内人尽皆知,不是什么秘密,便道:“还有……乔小舍,欧逾,黄鹰杰。”

    俞星臣微微一笑:“还有呢?”

    陈少戒心微震:“大人……还有……?”

    俞星臣轻描淡写地:“马缟,不也是跟你们一伙儿的么?”

    陈少戒抖了抖,忙道:“马缟、对了……他也是的,不过因为他不见了这几天,我、我一时的忘了。”

    俞星臣哼了声,似乎有点不高兴:“别在本官面前玩弄小聪明,仅此一次,听见了?”

    陈少戒心思大乱:“是、听见了。大人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埋在翰林院孔典簿家外的那只猫,你可认得。”

    陈少戒满脸苦色:“认、认得。”

    “怎么回事?”

    “那只猫原本是国子监里的,后来生了许多小猫,本来乔小舍就讨厌猫儿,见了那许多更加无法忍受,于是、于是找机会把那只大狸猫逮到、把它、把它杀了。”

    “怎么杀的?”

    陈少戒道:“大人,我其实不愿意干那个,好好地干什么跟只猫过不去,只是乔小舍……”

    “你只说经过。本官要详细的首尾。”

    陈少戒舔了舔嘴唇,终于叹气:“那只狸花猫很警惕,加上乔小舍之前骂过几次,见了我们,就会远远地避开。乔小舍就让谭珣去引它下来。”

    “谭珣?”

    “是、是荫监里的一个同窗,不是我们一起玩的,是外地上京的,好像是个什么知县之子。”

    “很好,继续。”

    陈少戒听他说“很好”,那语气仿佛是嘉许。便松了口气,道:“把它捉下来后。我们几个人就拉住了它,乔小舍把它的……”他垂着头:“猫爪子先剁下来,叫它在地上跑。”

    当时乔小舍哈哈大笑,还说道:“看你现在还怎么抓人,小畜生。”

    那猫儿在地上挣扎,血迹斑斑,玩弄的够了后,乔小舍又捉回来……折磨了一阵,那猫已经奄奄一息,于是砍掉它的脑袋。

    堂上的一些衙差本来也是见惯了光怪陆离的,可听这少年说起他们竟用这种手段折磨一只猫,顿时都在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连那负责记录的主簿,都觉着难以下笔,笔下的墨色,好像都是淋漓的血点,触目惊心。

    都说杀猫未曾入律,不能治罪,但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可见心性也是十分残暴不仁,又岂能说是无罪?

    俞星臣听完,沉默片刻:“然后呢?猫尸如何处置的?”

    陈少戒道:“我们没有管那个,弄完了就走了,后来再去,就不见了。”

    俞星臣盯着他:“后来再去?”

    陈少戒一惊,自知失言,身形稍稍晃动。

    “后来又去做什么?”俞星臣缓缓问。

    陈少戒咬了咬下唇:“那次之后,乔小舍好像……好像上了瘾,那天捉了两只幼猫崽子,也、也宰杀了。”

    俞星臣沉沉地盯着他:“你似乎有所隐瞒。”

    陈少戒脸色大变,着急叫道:“大人!我、我没有……”

    俞星臣不理会,淡淡道:“杀狸花猫,跟杀猫崽,相隔多久。”

    陈少戒咽了口唾沫:“大概、大概半个月吧。”

    俞星臣点点头,对旁边一名衙差使了个眼色。

    那衙差从后端着一个托盘走到陈少戒跟前,另外一人上前,将盖着的麻布揭开。

    陈少戒原本不知道怎样,垂眸一看,却见竟是一只惨白的、却栩栩如生的断手在上面。

    “啊!”陈少戒惨叫起来。

    俞星臣道:“认得这只手吗?”

    陈少戒后退,举手捂着眼睛:“我、我……”

    “你当然认得这是谁的,毕竟,你很清楚它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俞星臣手中捏着那块惊堂木:“你要仔细回答,本官既然在这时候问你,你就该明白,没什么可掩饰的了,快说,你们是怎么杀害门房老滕的!”

    “啪”地一声,惊魂动魄。

    陈少戒又听见他叫出“老滕”,浑身筛箩般发抖,明白他果真知道了底细。

    衙差呵斥:“看清楚!如实回答大人的话!”

    陈少戒丧胆失魂,垂首:“……我、我说就是。”

    在国公府内,面对乔国公问话的时候,乔小舍说是在杀害那狸花猫的时候,被老滕“无意中”撞见,两方冲突,乔小舍才“冲动”杀人。

    但事实如何?

    陈少戒道:“乔小舍杀了那狸花猫后,经常喂猫的门房老滕,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于是他把那些小猫照看起来,乔小舍之前为了他喂猫喂狗的事情骂过他几次,可是他总是屡教不改,惹得乔小舍很是生气,于是……”

    那天,乔小舍叫人弄了两只猫崽,又故意引老滕过来看见。

    老滕惊怒交加,上前要救那两只猫,但他一个人,如何当得起六个少年?

    乔小舍又要故意给他一个教训,便指使丁镖等:“给我狠狠地打!这个贱东西,竟敢跟我对着干!不给他一个教训他都不知自己的身份!”

    老滕被压在地上,抬头,看见两只被虐杀的幼猫就在不远处,可怜兮兮的小东西,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惨遭毒手。

    他不由挣扎着大骂道:“你小小年纪,这样伤天害理,干出畜生不如的事,必定不得好死!”

    乔小舍哪里受得了这种言语,握着那虐猫的刀上前:“小爷弄死几只猫儿就伤天害理了?你再说一句,小爷把你也大卸八块!”

    老滕并不畏惧,骂道:“这是在国子监,别以为你就真的能无法无天了!迟早有一日……”

    乔小舍一刀剁下去,竟果断地把老滕的那只手砍了下来。

    老滕大叫,血流如注,疼得几乎昏死。

    几个本来摁着他的见状,吓得起身让开。

    “你、你所作的孽,必定还到自己身上……”老滕哆嗦着,脸色惨白,环顾周围:“还有你们、你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

    乔小舍骂道:“该死的贱人,你是认真不知死活!”

    在他的眼中,老滕跟那只狸花猫也没什么差别,又看自己的同党似乎被吓住了,乔小舍的脸色一变,说道:“你们怕什么?这么个草芥一般的人,难道还怕他?如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陈少戒说到这里,双膝软倒跪在地上,抖了会儿后说道:“后来,乔小舍就、就把老滕杀了。并要我们守口如瓶,不许透露。”

    俞星臣眉头微蹙:“是他杀了老滕?”

    “是,当然了!他把老滕捅死了……我们这些人里他是头儿。我们都、都得听他的。”

    俞星臣思忖了会儿:“那尸首呢?”

    陈少戒又是咬了咬唇:“尸首,被偷偷地运到城外,扔、扔在了源山的一处山崖下。”

    “源山?”俞星臣拧眉。

    源山,即是当初端王出城打猎、薛放救驾的那一次。这山上飞禽走兽最多,就算一个大活人也不敢独自上山。

    曾经有人误闯源山,最后找了月余才找到些许的残肢断骸,早被野兽们啃噬的不成样子了。

    “这是谁的主意?”

    “是欧逾,他说以前听人说过,源山野兽最多,一夜之间就能把人啃的尸骨无存。”

    俞星臣道:“那么那只断手又是如何?”

    提到这个,陈少戒茫然:“我也不知道,本来都是一块儿偷偷运送出去的,大概是不小心遗落了,也不知怎么竟又给谁埋了。”

    又问了几句,俞星臣让陈少戒画了押,先送往监牢。

    陈少戒叫道:“大人,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我也没动手,为什么还要关着我?”

    衙差押送陈少戒出厅内的时候,正忠宁伯之孙欧逾被带来。

    而跟着欧逾一起来的,还有忠宁伯府的管事。

    两人对视了眼,陈少戒着急道:“欧逾,我已经……”

    俞星臣厉声道:“掌嘴!”

    差役眼疾手快,重重给了陈少戒一记耳光,拉了下去。

    欧逾被带到厅内。

    俞星臣照例从头问起。

    欧逾是个聪明的,看到陈少戒那样,又明白他素日墙头草不禁风吹的性子,便知道他招认了。

    于是也并没有隐瞒,他的回答,跟陈少戒大同小异。

    只是在提到杀害老滕的时候,细节上竟然有了出入。

    欧逾说道:“确实是乔小舍盛怒之下,把老滕的手砍了下来,但真正杀死了老滕的,是丁镖。”

    俞星臣倒是没怎么惊讶:“哦,详细说来。”

    欧逾回想道:“丁镖向来有那种龙阳之好,监内被他得手的也不在少数,当时他看到老滕,觉着他虽是个男子,但是体态、却有一种诡异的……尤其是那两只手,他说比女人的还软,所以他……”

    那时丁镖上下细看老滕,喃喃道:“这老货倒是有点儿意思,叫我看看他身上是不是也像是这双手一样**。”

    欧逾看不惯:“你连这样的人也不放过?太饥不择食了吧。”

    丁镖邪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你要试试这个滋味,你还不舍得放过呢。”

    欧逾便不予理会,只看向乔小舍。

    乔小舍打量着老滕,不知怎么竟没有出声,倒仿佛要看好戏。

    老滕起初不明白他们的意思,感觉丁镖撕扯自己衣裳,才明白,顿时暴怒大骂。

    丁镖却更加动兴,叫人帮忙压着,到底给他得逞。

    老滕悲怒交加,越发哑声大骂。

    乔小舍被激怒了,上前砍断了他的手。

    丁镖见状,知道事情无法善了,索性就将老滕扼死。

    俞星臣听罢道:“这么说,真正杀了老滕的是丁镖。”

    欧逾道:“大人,当然是他了,所以昨夜听说丁镖死的那个样子,我心里就猜,是不是有人知道了什么……再加上老滕临死之前骂的那些话,实在叫人不安……”

    “你觉着谁可能知道此事?”

    欧逾皱眉:“这个,学生无法揣测。”

    俞星臣道:“那尸首送往源山,是谁的主意?”

    欧逾顿了顿:“是丁镖。他说扬威将军有一次喝醉了曾经说了一句,源山上野兽太多,可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俞星臣听后一笑:“你猜如何,方才陈少戒说,提议往源山抛尸的,是你。”

    欧逾脸色微变:“大人,陈少戒是胡说八道,必定是我素日跟他不合,他就嫁祸于我。明明是丁镖,大人问其他人就知道。”

    俞星臣看了供词,叫欧逾画押,送往监牢。

    此刻只有黄鹰杰还不到,恰好灵枢返回,进内说道:“大人,这黄鹰杰不在他们府里。”

    俞星臣道:“人在何处?”

    灵枢道:“据说是今日内廷禁军选拔,被黄校尉带了进宫了。”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俞星臣冷笑了声:“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思忖片刻,命人去国子监传另一个人。

    谭珣被带到堂中。

    跟谭珣一起来的,却是元学正跟陈主簿两人。

    起先传了陈少戒,因他是乔小舍一伙的,倒也罢了,如今见又传谭珣,谭珣却是个品行端正的监生,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国子监也不能再坐视不理。

    陈主簿上前询问俞星臣,俞星臣打量两人:“两位莫急,既然来了,且不妨旁听。”

    这谭珣,当初艾静纶刚到荫监,谭珣就坐在他身后,跟他说过几句话的。

    此刻被带来,谭珣似无所适从,但还算镇定。

    俞星臣打量着他,道:“你是外地上京读书的?”

    谭珣道:“是的,大人。”

    俞星臣道:“既然是外地上京,京内可有亲戚投靠?还是只住在国子监?”

    谭珣的唇动了几动:“学生只住在国子监。”

    俞星臣微微一笑:“这么说,翰林巷里的穆家,不是你的母族眷亲?”

    谭珣脸色微变,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知道这位俞大人不是个好糊弄的。

    这才道:“回大人,确实是姨表亲戚,只是……我不愿意多麻烦,不过每个月回去两次探望姨妈罢了。”

    “先前在孔家墙外发现的猫尸跟断手,众人本以为那手是穆家丫鬟,谁知不是……如今已经查明,这猫儿是国子监里的,而那只手,则是国子监门房老滕的,老滕曾经养过那只猫……”俞星臣淡淡道:“你没有话跟本官说?”

    他说一句,谭珣的脸白一寸。

    到最后,谭珣扫了眼旁边的陈主簿跟元学正,垂头道:“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

    俞星臣道:“问的是你的亲口供述。谭珣,本官知道你跟乔小舍等人并非一路,速速把你所知的说出来,免得本官再追究你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谭珣猛然抬头,脸上有些不忿之色。却欲言又止。

    终于他问:“大人为何会疑心到我是知情人?”

    俞星臣道:“那只大狸花猫,是乔小舍逼你引出来的。”

    谭珣的眼底掠过一丝痛色,深深低头,两只手握的死紧。

    俞星臣道:“乔小舍他们虐杀猫儿之后并没有收拾尸首,回去的时候却不见了,他们只当是国子监内的仆役打扫了。实则是你所为,对么?”

    谭珣的手揉了揉眼睛,抹掉了些涌出泪,他吸了吸鼻子:“是我!我害了黑花。”

    俞星臣道:“本官想问的是,那只手是怎么回事。”

    谭珣深深呼吸,抬头看向俞星臣:“大人,我想问你,你能秉公执法吗?能够把乔小舍他们……绳之以法?”

    俞星臣道:“有人证物证,罪行确凿,自然严惩不贷。”

    谭珣道:“但是,乔小舍可是国公府的人,他的姑姑又是宫内的娘娘!我怕大人你……”

    一名堂上差官喝道:“住口!”

    陈主簿在旁听呆了,如坐针毡,欲言又止。

    谭珣低头道:“官官相护的人多的是,大人如果办不了他,这会儿逼我说什么真相,以后,我自然也活不了!”

    他冷笑:“那我也只能一句‘无可奉告’。不知道。”:,,.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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