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54章 三更三更君

    薛放依旧是白日那身四品武官袍。

    当他从外头走进来,灯影照出一身之时,孟残风,葛静,黄校尉三人都看的直了眼。

    就算早就认得薛十七郎,但却从没有见到他收拾的这么端正清肃的时候。

    不似平时那么飞扬跋扈,简直要叫人肃然起敬、称呼一声“大人”了。

    孟残风先反应过来,啧了声:“果真是有了主儿的人了。这气度都跟先前不一样了。”

    葛静也用欣慰的眼神注视着薛放,上下打量了一阵:“好好好,真真不错。”

    就算是心怀忧虑的黄校尉,也不由心中暗称了一声“惊艳”。

    薛放并不是一个回来的。

    艾静纶在身旁,廖小猷在左,罗洺等人簇拥跟在身后。

    先前中午在杨家吃了饭,晚上,便拐到了薛家,廖小猷吃的心满意足,把身上的伤都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薛放虽忙了一天,却也没忘了国子监的这桩案子。

    他叫屠竹去打听消息,屠竹当然探听的一清二楚,故而虽人不在巡检司,却也大体知晓。

    艾静纶从昨儿被他带回家里后,艾崇志跟扈远侯自然也知道了此事,惊心不已。

    “逆子!”艾崇志大怒,痛斥道:“你姑姑还说你在巡检司里兴许有危险,如今去了个只读书本的地方,怎么一去就又闹出事?”

    艾静纶不敢说自己是为查断手案而去的,只说道:“爹,是他们欺人太甚了。”

    “胡说,国子监里自然都是正经读书的,且都是官宦之后,知书达理教养极好的,谁会去欺负你?”艾崇志显然不信。

    艾静纶道:“不信你问十七哥哥。”

    扈远侯说了句公道话:“静纶可不是那种爱惹事的,毕竟是对方太过分了。吃亏了没有?”

    艾静纶忙笑道:“没有呢,姑父,我还手了。”

    扈远侯道:“嗯,这就好,咱们不惹事,但有人欺负到头上,自然就该打回去。”

    艾崇志在旁听得啼笑皆非:“你还嫌他闹的不够?才上京,好不容易才进国子监,就立刻出了名了,我看着你就活该不是个拿书本的料!”

    艾夫人得知消息,跟一只听见警讯的鹅似的飞奔而来:“怎么了?伤着了没有?是谁欺负了你?”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艾崇志又连连说多亏了薛放,不然指不定怎样。

    艾夫人握着艾静纶的手:“人死了又不关静纶的事,巡检司拿他本就没道理。何况他自然是个哥哥,合该护着弟弟。”

    艾静纶被百般叮嘱留在府里,甚至想跟着薛放往杨家下聘,还给拦着不许出门,便是担心国子监的事情没完,又生波折。

    他在侯府憋了一整天,心里还惦记着那案子的事,只好拜托斧头给他打听。

    等到薛放带了廖小猷等回来,艾静纶看到廖小猷的个头,便认定是英雄人物,越发喜欢的了不得。

    他围着廖小猷转来转去,叹为观止:“这竟是怎么长的呢?”

    廖小猷见他生得唇红齿白,是个讨人喜欢的,且是薛放的表弟,自然也跟他亲近。

    薛放送廖小猷回来,一并看看案子进度,艾静纶好不容易求了艾崇志,扈远侯说情,到底许他跟了薛放出门。

    廖小猷因吃的饱了,只想睡觉,薛放让屠竹罗洺等陪他回去,又叮嘱叫他喝了药后再睡。

    这些人哄哄闹闹离开,黄校尉道:“巡检司里果真是卧虎藏龙,什么能人异士都有啊。”他这可不是称赞的口吻。

    甚至把“卧虎藏龙”换成什么贬义的“群英荟萃”也不违和。

    葛静跟孟残风瞥向他,却都没吱声。

    薛放却听见了,笑着一抱拳:“这不是黄校尉吗?”

    黄校尉见他还有些礼貌,便还礼:“不敢。”

    薛放道:“你儿子也犯事儿了?”

    黄校尉当面给戳了一刀,木在当场。

    薛放哼道:“你们这些人,生了儿子不好好教养,还不如当初一把掐死,如今事发了,你还把人带走……可知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他非但擅长戳人刀子,而且专往痛处上。

    “薛十七!”黄校尉气变了脸色。

    他早上听说国子监出事,涉及乔小舍,便知道不妙。他不想让黄鹰杰被牵连在内,于是找借口带进宫。

    本是想看看这一天之中,是何定论再作打算。

    没想到还是逃不脱。

    孟残风低头把自己的笑脸藏起来。

    葛静还算有点儿分寸:“十七,莫要这样说……”

    薛放道:“我有说错吗?养子不教,不如不养,养出来祸害人,还不如掐死干净。”

    黄校尉暴跳如雷:“薛不约!你少过分!”

    薛放道:“那我问你,你儿子干没干那伤天害理的事。”

    黄校尉屏息:“算了,我不跟你说!横竖有俞巡检审断。”

    “理亏就说理亏,”薛放不屑一顾:“要你儿子真的作奸犯科,俞巡检可不是那救命的菩萨,是要命的阎罗。”

    见黄校尉脸色变了又变,葛静忙安抚:“老黄,十七就是这个嘴利心软的性子,你别介意。”

    薛放已经领着艾静纶往厅上去了。

    黄校尉望着薛放背影,口不择言道:“有本事把国公府那小崽子弄来!别只拿我们练手磨刀!”

    薛放听见这句,回头看向他:“不劳操心,但凡是在里头的,一个都跑不了。”

    艾静纶紧跟在他身后:“十七哥哥,他的儿子就是黄鹰杰?”

    “哦。怎么了?”

    艾静纶道:“我只跟他们相处了不多时候,这个黄鹰杰少言寡语的,也不像是乔小舍丁镖那样张扬。”

    “咬人的狗不叫。”薛放随口说。

    俞星臣望着地上的黄鹰杰。

    黄鹰杰才被带到,就跪在地上,供述了所有。

    他的供词,跟谭珣的大同小异,不谋而合。

    这足可证明他们两人都未曾说谎,而陈少戒跟欧逾两个,则有所隐瞒不实。

    黄鹰杰说完后,似松了口气,道:“自从老滕死了后,我一直做噩梦,本来打算出首,可是又怕乔小舍丁镖他们不放过我。马缟失踪后,他们以为他是去寻快活了,我有一种感觉,觉着他一定是出事了。然后丁镖死了,我就知道,老滕的诅咒应验了。”

    黄鹰杰流着泪:“我不想杀他,是乔小舍逼着我,我才戳了他一刀……昨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好几次都想要去找俞大人,欧逾却警告我,让我闭嘴,我、我不敢……”

    俞星臣道:“谁杀了丁镖,你可知道?”

    黄鹰杰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他太可恨了,国子监里恨他的人一定不少,我、我自己就……”他停下来,小声道:“不过,昨晚上案发之前我确实听见过些许响动。”

    “什么响动?”

    黄鹰杰道:“我就睡在谭珣的隔壁,那时候好像听见脚步声响,似乎他出去过。只是我没当回事。”

    “你确定是谭珣?”

    黄鹰杰道:“听着像,不太确定。”

    俞星臣沉默。

    黄鹰杰抬头问道:“俞大人,我、我会怎么样?”

    俞星臣垂眸:“案子审完了,自会知晓。”

    黄鹰杰的眼神有些恍惚,轻声道:“我要不跟他们在一起厮混,乔小舍说,父亲的官职也未必能保得住。”

    俞星臣有些意外。

    黄校尉是宫中禁军,乔小舍这么说,恐怕是因为他那位姑母的缘故。

    黄鹰杰看着有些孱弱,被拿捏恐怕也是情理之中。

    正问的告一段落,薛放带了艾静纶进来。

    虽然灵枢已经跟俞星臣说了,但看到薛放的刹那,俞星臣仍是不免小小惊讶。

    薛放的右手仍是搭在腰间玉带上,不知情的人看不出他是有伤在身。

    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透着两个词: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俞星臣觉着薛放极为刺眼,怀疑就算不点灯,他依旧能发出耀眼的光来,把人照瞎。

    尤其是腰间惹眼的玉带,俞星臣当然记得。

    这就是当初薛放拿来当面炫耀的……杨仪所得的宫内赏赐,给了他。

    这是终于能够正大光明戴出来了。

    薛放得意了整天,见了俞星臣,那得意之情仿佛水涨船高,翻了一倍。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放在俞星臣跟前:“俞大人,别说我没惦记你,这里有两个喜饼,按规矩是杨家给女婿的回礼,送你尝尝,别人可都没有哦!”

    俞星臣的嘴唇蠕动了一下,那个“谢”字仅只咕哝了声,并没有出口。

    这会儿黄鹰杰看见艾静纶,却没有说话。

    俞星臣命人先将黄鹰杰收押。等人出门,才对薛放道:“小侯爷怎么竟来了?”

    薛放道:“我挂心案子,不知如何了?”

    俞星臣道:“如今虽然有了证词,但……老滕的尸首却找不到了,只有一只断手。”

    没有尸首的话,按理说无法定案。

    虽找到抛尸之处,行凶之地,但仍要让主犯如实招认,可看来让乔小舍招供,有些难度。

    薛放感叹:“竟然想出把尸首扔到源山,真是毒辣缜密……这种心思,要是用在正道上该多好。”

    俞星臣看了眼他身后的艾静纶,又看看桌上的喜饼。不语。

    薛放道:“我刚才看见黄校尉,他为何说国公府的小崽子没来?”

    “早上原本传过一次,说是病倒了。”

    “一看就是托辞。”薛放跃跃欲试道:“要不要我去请他来?”

    俞星臣蓦地想起当初他去请闻侍郎府闻北蓟那一节,又看看他那身绯袍:“不必了。我不想再另生枝节。”

    薛放道:“你看你,人家不辞辛苦,好心要帮忙,你却不领情。”

    俞星臣道:“我心领了。不过……我想明日便派个大夫去国公府查看,他们自然推脱不得。”

    “大夫?”薛放有点警惕:“别找杨仪啊。”

    俞星臣哼道:“天底下只她一个大夫吗?”

    薛放才嘿嘿一笑,又想:“对了……丁镖到底谁杀的,有没有头绪?”

    俞星臣沉默片刻:“没有。”

    薛放凑近看他的脸:“怎么感觉你没说实话?”

    俞星臣却看向艾静纶道:“当夜你所见的丁镖,可看见他的脸了?”

    艾静纶正听两人说话,猛地被一问,愣了会儿道:“没、没看到。”

    “那为何确认是丁镖?”

    “衣裳是他的。”

    薛放问:“你总不会怀疑那不是丁镖吧?”

    俞星臣道:“我又想了想,按照当时的路径,丁镖先行出来,艾静纶在后,乔小舍尾随,假如丁镖是先行折返的话,但他的尸首却出现在假山另一侧……他是怎么做到避开乔小舍等,又重新返回去再被人杀死的?”

    薛放略一想:“你让我有点糊涂,你是想说那个丁镖是假的,还是想说……难道是、两个人配合作案?”

    “这是一回事,”俞星臣颔首:“假丁镖引开了艾静纶乔小舍等人,真的丁镖却被人杀死在太湖石上。”他思忖着,回想那夜自己跟杨仪过那太湖石山洞,手臂的伤忽地隐隐作痛:“不对,丁镖是在山洞中给人杀死,然后才割去了……”

    他“啊”了声,蓦地想通:“不错,确实是两个人!”

    清晨。

    杨佑维先去顾朝宗房中,给顾老爷诊脉。

    听了片刻,原来顾朝宗只是偶感风寒,吃两幅祛风散寒的桂枝汤就行。

    顾朝宗闻言皱眉:“这两天吃药吃的整个人都发苦。好不耐烦。”

    杨佑维略一想,道:“既然这样,那就用桑叶薄荷饮便是,煮了后可以加些白糖之类,容易入喉,亦能疗症。”

    顾朝宗笑道:“果真是大公子,就按你说的办。”

    杨佑维写了方子,嘱咐了禁忌等。顾瑞河陪着他外出。

    “又劳烦杨太医亲自走一趟。”顾瑞河对杨佑维十分敬重。

    杨佑维道:“哪里,这是分内的事,本来该是老爷过来的,只是昨儿家里忙碌,老爷未免懒怠了些。其实早就想过来探望。”

    顾瑞河道:“昨日府内必定热闹,可惜我俗务缠身不曾亲去相贺。”

    “自然是公务要紧,何况也只是三两个家人聚聚,毕竟还有成亲的大日子呢。”

    顾瑞河连连点头。

    杨佑维道:“对了,三妹妹在哪里,有日子不见了。不知她如何?”

    “昨儿青叶说去拿了大公子开的药,应该是无恙了吧。”顾瑞河道:“我带你去看看她。”

    杨佑维讶异:“什么拿了我开的药?”

    顾瑞河脸上的笑微微僵住:“嗯?昨儿……大公子不是给甯儿开了药方么?我也没细问。”

    “药方?并无此事……”

    顾瑞河才要说,目光相对,沉默:“哦,那大概是我听错了。”

    杨佑维疑惑地看了他半晌:“那我去看看三妹妹。”

    当即顾瑞河领着杨佑维去了杨甯房中,才进院门,就见青叶丫头捧着个一个托盘,匆匆此进了厢房,竟都没来得及招呼人。

    顾瑞河看在眼里,假装无事请杨佑维进门。

    两人上台阶,进了屋内,顾瑞河道:“甯儿?”

    叫了两声,杨甯才自里间出来,行礼道:“大哥哥来了。”

    杨佑维才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药气,似曾相识。

    待看了杨甯,见她仿佛有些憔悴,便道:“你身上不好?”

    杨甯一震,强笑:“没,没什么。”

    顾瑞河留神看她的动静,眉头微皱。

    杨甯强笑:“大哥哥里头坐吧。”

    杨佑维道:“你也来,我给你诊一诊脉。”

    杨甯的神情陡变:“啊?这个……这就不用了。”

    “怎么不用?”杨佑维看着她,正色道:“你的脸色不大好,先前大公子又说你取了什么药?我自然得给你看看。前日二叔还惦记着,说要来看你呢。”

    杨甯开始发抖。杨佑维道:“怎么了?该不会是……”他越看越觉着不对,上前就要拿杨甯的脉。

    刹那间,顾瑞河探手制止:“大公子。先前甯儿已经请了一个大夫来给看过了,想必无恙。你就不用再……劳烦了。”

    杨佑维道:“什么大夫?”他心里奇怪的是,明明自己就在这里,把脉也是一会儿的功夫,为什么杨甯居然不肯。

    就算是请了别的大夫,说句仿佛狂妄的话,京城之内寻常大夫,难道还有人比他更高明的?

    顾瑞河笑道:“总之你就别为难甯儿了,女孩子身上的症候,想必她脸皮薄,不乐意给大公子知道。”

    杨佑维听了此话,若有所思:“……是这样。”

    杨甯毕竟聪明,忙跟着说道:“大哥哥,真的没有大碍,您放心吧。我是杨家的人,难道会讳疾忌医?”

    杨佑维一笑:“那算了,我虽心里没什么,但既然你不愿,倒也罢了……只是倘若你看不得外头的大夫,或许,可以叫你大姐姐过来给你瞧瞧。”

    他心里只想着,倘若杨甯是妇科上的症候,那当然非杨仪莫属。

    杨甯的脸色是无法形容的惨白:“那更加不必了。也当不起。”

    欲言又止,杨佑维坐了片刻,由顾瑞河送了出门。

    等杨佑维去后,顾瑞河折返回来。

    打发了丫头出去,大公子把杨甯带到里屋:“你怎么了?”

    杨甯对上他肃然凝视的双眼,先前顾瑞河在杨佑维跟前替她打掩护,杨甯就猜到瞒不住了。

    她没出声,只是咬着唇。

    顾瑞河咽了口唾液:“你总不会真的是……有了、身孕?”最后两个字,他轻而又轻,仿佛烟灰落地。

    他本来指望杨甯立即否认。没想到杨甯只是沉默相对。

    顾瑞河倒退两步:“你……谁做下的?”眼中透出了怒色:“什么时候?”

    杨甯抬眸:“大哥哥怎么忘了,你应该是记得的吧……”

    顾瑞河莫名。杨甯轻声道:“那天,在护国寺。”:,,.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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