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64章 三更三更君

    ——“那是……是什么?”

    ——“猫?是一只猫?”

    ——“不、好像不是……它、它吃的那个又是……”

    “小舍?小舍、小……”撕心裂肺,颤抖的叫声。

    杨仪去看过谭珣,他的肋骨并无大碍,大夫给处理的很好。

    让杨仪在意的是他的头。

    谭珣脸上的肿还没有全消,虽看着并无外伤,但杨仪跟谭珣说话之时,总觉着他的精神不济,神情恍惚。

    “头疼吗?”杨仪询问。

    谭珣道:“不疼。稍微有些晕。”他摸了摸耳朵:“还有点耳鸣。”

    杨仪写了一副散瘀通络汤的方子,又加了对症晕眩的天麻,钩藤,叫人去取药。

    谭珣定神看向杨仪,他当然也听说过这位杨侍医的大名,只是没想到自己竟能亲眼见到。

    方才只顾好奇而惊讶地看她,忘了身上的种种痛楚。

    这会儿给她问了几句才想起来,谭珣问:“杨侍医,我的脑髓受伤了吗?”

    “不要紧,”杨仪反复:“应该没有大碍,这幅散瘀通络汤,顾名思义,有祛淤活血的功效,你喝个几幅应该就会无碍。”

    谭珣感激道:“杨侍医,多谢。你……真不像是传言里那样。”

    杨仪一笑:“传言?”

    谭珣望着她的笑容,秀美柔和,终于又意识到她是女子,他有点不太好意思:“抱歉,我……我不该说这些。”

    杨仪淡淡道:“不要紧,我从不在意什么传言。只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谭珣的目光又转回来,有点震惊地望着她。

    “怎么了?”杨仪问。

    谭珣刚要开口,外头小甘探头:“姑娘,他们说十七爷回来了!”

    杨仪一喜,忙要转身,又想起来,赶忙叮嘱谭珣:“这两日好生静养,如果觉着哪里不妥,千万别哑忍着,快找大夫……叫人去找我也行。”

    谭珣望着她,眼睛发亮:“好的杨侍医……”

    杨仪笑笑,转身往外去了。

    先前薛放出城后,俞星臣自然派了人去接应探听消息,城外城内的都有军差候着。

    报信那人是跟着上源山的,因被那场景所惊,他着急要回来禀明,所以山上后续如何,并不知晓。

    杨仪往前厅过来,薛放已经简略地将源山的处置经过说了大概。

    见杨仪进门,他起身:“你去哪儿了,怎么到哪里也忙的这样。”

    杨仪打量他无碍,问道:“可顺利?”

    薛放嘿地一笑:“你若说我么……那还算顺利,可对有的人来说,那就一言难尽了。”

    杨仪已经发现俞星臣的脸色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之前俞星臣派人去找寻老滕的尸首,并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除了一块染满了鲜血的巨石。

    以及捡到的一根属于马缟的簪子。

    俞星臣暗暗揣测那里发生过什么事。

    他猜到可能很惨烈,但他没有往深处细想。

    而今日,薛放,乔建,以及忠宁伯欧逾等人,替他弥补了那个“想象”。

    因为那块之前血渍已干的大石上,多了一个人。

    确切地说,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变得有点残缺跟零碎的乔小舍,平躺在巨石之上。

    早已不似人形,四肢都血淋淋地,因为那血色过于浓艳,叫人眼晕,竟分不清哪是血,哪是肢体。

    但仔细一看,哪里有什么肢体,有的,是被撕碎的血肉而已。

    乔国公跟忠宁伯,依稀看见了那血肉之下的森然白骨,以及白骨上的新鲜咬痕迹。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头皮发麻,汗毛倒竖,甚至觉着那白骨仿佛戳到了自己的眼睛里,那齿印划痕,也啃到了自己的脸上!

    甚至,连乔小舍的头皮都非完整,连发缺了一块,血糊住了半边脸。

    不,不止如此,他的脸颊好像也已经残缺,出现一个透出牙齿的洞。

    难怪乔国公跟忠宁伯第一眼都没认出是他。

    但乔小舍并没有死,他稍微地扭动,可又不能大动。

    因此此时此刻,就在乔小舍的旁边,蹲着一只……

    起初,忠宁伯以为是猫。

    因为那太像是一只猫了,略金黄的皮毛,看着很松软,上面带着条纹跟斑点。

    猫儿一样的眼睛,只不过那颜色也是金色。

    只有它的耳朵,有点奇怪,耳朵尖上,有两撮分叉的毛儿,向上竖起,看着有点儿像是戏台上那些戏子们背着的羽翎。

    这只兽蹲在乔小舍的身旁,阳光下,通身上下竟透着几分恐怖的威严。

    “这、这不是猫……”忠宁伯的胆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双腿发颤,牙齿酸软。

    好像为了回应他的话,那“猫”张口叫了声,声音刺耳。

    而在它张嘴的瞬间门,也露出了沾血的牙齿,呲牙狰狞,就仿佛一个鬼怪突然间门在面前现形。

    乔国公好不容易认出了乔小舍。

    他几乎晕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那边,踉跄奔去。

    旁边的忠宁伯却没法动弹,就算天王老子逼着他,他也不会再靠前一步。

    若非这么多人跟着,他简直怀疑自己白日撞鬼!

    而就在乔国公动的瞬间门,那只“猫”又发出一声怪叫。

    它抬起一只利爪,深深扣入乔小舍的胸前,同时靠近他的脖颈,向着乔国公众人示威般凶狠地呲牙。

    乔国公嚎叫了声,向前扑跌在地。

    他挣扎抬起头,却正看见那只“猫儿”,在乔小舍残缺的脸上又啃了一口,撕扯。

    乔小舍叫了两声,但那声音微弱的很,他现在所有的力气都在越来越微弱的喘上,甚至连感官都淡了。

    而乔国公跟忠宁伯以及欧逾等猝不及防看见这幕。

    乔国公撕心裂肺,脑中一昏,将要晕厥。

    忠宁伯捂着嘴,几乎要吐。

    胸口翻江倒海:“快,快把它……赶走……救……”

    救什么,乔小舍眼见是不能救了。

    忠宁伯自己知道。

    一时之间门,忠宁伯没法儿顾得上自己的宝贝孙子,他并没发现欧逾就立在他身后,直直地望着这一幕,魂儿好像都被那只“猫”吸走了。

    “猫啊……猫,是那只猫,”终于,欧逾轻声喃喃:“是被小舍杀了的那只猫……”

    “这当然不是猫,”说话的是薛放,他的神情冷淡之极,“这是猞猁。”

    就算是薛放,见过多少残肢断骸的,生生地目睹这一幕,他仍是有些牙倒。

    ……但是欧逾这喃喃自语的话,却让他心中生出几分冷峭的笑。

    是啊,此情此境,像不像是乔小舍虐杀那只猫的情形。

    如今,换作了一只更大的“猫”来虐杀他。

    薛放猜得到,这毕竟是元如璧的设计,但……

    恐怕连元如璧也料想不到,这源山之中,野兽众多,熊,豹子,狼,狐狸……可偏偏就跑来了一只猞猁!

    跟随薛放上山的那些巡检司的差人们,以及跟随乔国公跟忠宁伯的随从,多半都已经被惊吓倒了。

    跑去吐的吐,腿软的腿软,惨叫的惨叫,能好端端立在薛放身边的,除了老关,屠竹两人外,仅存两个巡差。

    薛放道:“把乔国公拉回来。”

    老关亲自上前,将昏死的乔建拉扯回来。

    那只猞猁看看他们,伸出赤红的舌头舔了舔嘴。

    薛放盯着它:“你这是还没吃饱呢,还是诚心的……”

    猞猁眯着眼。

    乔国公雪白一张脸,没醒,老关一时也不敢如何。

    薛放道:“怕什么?打他耳光。”

    老关还在犹豫,屠竹上前给了乔国公一记。

    乔建幽幽地醒来,却又惨嚎了数声,似乎一时不认得屠竹等人是谁。

    薛放道:“国公爷,你想怎么处置?”

    乔建的目光疯了似的闪烁:“处、处置……”他残存的一点理智降临:“是了,小侯爷,快救救小舍,救救他……”

    薛放的眼中难得的多了点怜悯:“国公爷,你看清楚点儿,他的情形,神仙难救了。”

    就算是杨仪有回天妙手,但是要缝补这么一个千疮百孔只剩一口气的……再说薛放也绝不会让杨仪这么干。

    乔建几乎不知道要往哪里看,但他不能再往那岩石上看:“不、不……不。”他好像忘记了该怎么说话,而只会重复一个字。

    薛放道:“再说,这猞猁极其护食,它是因为没有威胁,所以才一口一口地吃,留猎物一条命,倘若我们贸然靠近,它势必会一口咬断猎物的喉管。”

    他没有提“乔小舍”的名字,而只用“猎物”代替。

    但他说的却是实话。

    方才乔建才靠近,猞猁便立刻呲牙警戒,就是此意。

    国公爷脸上的肉开始抽动,他悲惊到极致,那表情反而不像是哭,到如同要笑。

    “为何、为何会这样,为何!”他的声音沙哑,仿佛是走投无路的野兽。

    无人回答。只有猞猁冷飕飕的注视。

    此时忠宁伯总算反应过来,他拉住欧逾,有些结巴而急促:“逾儿。咱们……咱们走。”

    欧逾不动,不错眼珠地盯着那边,嘴里道:“猫,是那只猫……那只猫吃了小舍。”

    忠宁伯心头一股寒气儿冒出来:“逾儿不要胡说,那是一只猞猁,走吧。”这里他实在呆不下去。

    之前被薛放带着来找人,忠宁伯知道后,心中不怒反喜。

    毕竟还有乔国公同行,他们也算是同仇敌忾。

    假如能够找到那背后的凶徒更好……总之是一件好事。

    可现在他无比后悔。

    欧逾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兀自自言自语:“猫吃了小舍,猫杀了小舍……猫回来报仇了……”

    “逾儿!别说了!”忠宁伯忍无可忍。

    不料欧逾一抖,举手抱着头:“别吃我,别吃我!”他尖声大叫,拼命摆手。

    正在忠宁伯错愕地想去拉他的时候,欧逾用力将忠宁伯一推,转身就跑!

    “逾儿!”忠宁伯大惊失色,忙追了过去!

    乔国公木然看着这一幕。

    却不知因为他们闹嚷,又惊动了猞猁,猞猁微微伏身,向着这边警惕打量。爪子摁在乔小舍的头上,扣出几个血印。

    乔小舍蠕动,用喘气似的声音:“父亲、父……救我、杀了……”

    他的目光都已经涣散,按理说看不见乔国公。

    杀了……谁?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乔小舍心里想什么?是叫乔建杀了猞猁,杀了害他的人,还是杀了……他自己?

    薛放皱眉,垂眸看看自己的左手。

    他很听杨仪的话,右臂因不能一直吃力,所以在出城的时候又吊在了脖子上。

    回头看向老关:“从这里射箭过去的话,你有几分把握?”

    老关道:“射那只猞猁?”

    “废话,难道射人?”

    老关吞了吞唾沫,谨慎地:“十七爷,你知道我的箭术只是寻常,这猞猁又极敏捷的,我只怕射不中它,反而惊动了它。”

    乔国公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的嘴唇翕动,似乎在说话。

    老关看见了,小心翼翼地问:“国公爷,您想说什么?”

    乔国公的耳畔,又听见乔小舍的声音,他幽魂似的,好像在叫自己,叫父亲救救他。

    “射……”乔国公回头,望着岩石上微微抖动的乔小舍:“射……”

    “国公爷也说射那只猞猁?”

    “人、人!”乔国公仿佛拼了老命,才把这个字说了出来。

    薛放闻言,才多看向乔建:“你真的要射人?”

    “射、射死他!”乔国公尖叫起来,却还是难以遏制地发着抖,“射准些!”

    老关的箭术而言,射一个半死不动的人显然比射一只猞猁要稳的多。

    但干这种事?

    那可是国公府的公子。

    虽说如今是为了他好,又是乔国公的意思,但谁知以后……

    老关还没开口,薛放回头看看,指着国公府一个随从道:“把你的匕首给我。”

    那随从正在哆嗦,闻言想也不想,俯身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双手奉上。

    甚至都没想,为何对方竟知道自己藏着此物。

    薛放拿了匕首在手中,于左掌中掂量了会儿。他看向乔国公:“您想好了?”

    乔建攥着双拳,双眼红的要滴血:“杀、杀!杀!杀啊!!”

    在他的嘶吼声中,猞猁也跟着吼叫起来。

    一人一兽此起彼伏的吼声中,薛放抬臂,一挥手。

    匕首带着一道寒光激射而出,阳光下,如同晴空闪电。

    猞猁本正怒吼,当那寒芒掠过之时,猞猁无比敏捷地纵身一跳,竟跃到了旁边。

    与此同时,匕首直直地钉入了乔小舍的胸口。

    他的身子仅仅一颤,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归于死寂。

    那只猞猁在旁边,金黄的双眼闪闪地看着这一幕。

    终于它低沉地又吼了几声,扭身几个起落,于山石野树之中不见了踪迹。

    乔建脱下外袍,哆嗦着把乔小舍的尸首盖上,包起来。

    他自己也像是变成了行尸走肉。

    那边欧逾因为神智失常,狂跑乱窜之时滚落沟壑,摔的昏死。

    忠宁伯带人冲过去,好歹把他弄上来。极其狼狈地下山。

    发生了这样的事,乔建自然不会立刻回城。

    乔家在城外自有庄子,就直接去了庄上。

    薛放简略地说了一遍,并没跟杨仪提猞猁吃乔小舍的细节。

    俞星臣只是听着,就觉着不适。

    乔小舍的死,间门接印证了他对于马缟下落的猜想。

    毕竟假如是死后才被吃了,现场所留血迹绝不可能到那么惨烈的地步。

    薛放道:“这猞猁本来就有活吃猎物的习性,我们到之前,那乔小舍不知受了多少折磨。”就算英雄如他,一想起那情形,也自不寒而栗。

    乔小舍当初残害那大狸花猫的时候,仗着自己是“人”,是有权有势的“人”,于是可以肆意欺凌虐杀别的生灵、或者其他的人,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所造之孽,悉数加倍还了回来。

    简直正应了当日老滕的那句话。

    俞星臣强忍不适:“那元如璧的下落,竟丝毫不知?”

    “这个人倒是不容小觑,”薛放道:“他必定把乔小舍往那一扔……自然就走了,源山极大,把京城内的兵派出去还不够搜的,我就安排了人,在山脚下必经之处看守。不过……”

    “不过怎么样?”

    “源山野兽极多,也许这元如璧知道山下天罗地网,他逃不了,在山中畏罪自尽,或者遇到野兽被咬死吃了也未可知吧,要这样就好了,也给我们省事。”

    俞星臣斜睨他。

    薛放道:“怎么,俞巡检觉着我说的不对?”

    俞星臣道:“恰恰相反,我觉着小侯爷言之有理。”

    薛放哼了声:“原先还想着法网恢恢,现在看来,更是天网恢恢,乔小舍被猞猁吃了,欧逾,我看他好不了,疯疯癫癫的,又从山上滚了下去……”

    马缟丁镖,也不消说。

    黄鹰杰并非是其中造孽至深的,也算良知未泯,才被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如今好像只有一个陈少戒还安然无恙了。

    可是,真的会安然无恙?:,,.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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