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418章 二更君

    政明殿。

    龙椅之前站着的,是宣王跟侧妃杨甯。

    皇帝眉头微蹙:“宣王你甚是不懂事,侧妃怀着身孕,你跟她进宫做什么?”他的态度,就似乎两个人在没事找事儿。

    “父皇,”宣王回答道:“侧妃之母被传入南衙,她放心不下,儿臣便陪她进宫看看究竟。”

    纵然此刻,他依旧神情淡然。

    皇帝哼道:“顾莜被传入南衙,不过是为紫敏失踪之事。已经交给他们去追查,有消息自然再说,你们着什么急。”

    杨甯闻言抬头望着皇帝,含泪道:“皇上容禀,昨日之事乃是意外,是无妄之灾,臣妾的母亲并不知情,就算把她送到南衙,也是无济于事,求皇上开恩宽赦……”

    皇帝扫了她两眼,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有孕在身,就该自己留心,休要多管闲事。若是损了皇室血脉,也是你的罪。朕已经说了,查案的事交给有司,不必任何人置喙。”

    杨甯听他这样不由分说,忙道:“皇上开恩,那毕竟是臣妾的母亲……”

    “那被掳走的紫敏,还是朕的孙女儿!”皇帝的眼中透出几分怒色。

    杨甯几乎后退。

    魏公公一震,也忙把头低了些。

    宣王难得地扶了她一把,又道:“父皇息怒。侧妃不过是为孝道,一时情切而已,其情可悯。”

    杨甯咬唇忍泪。

    皇帝揉了揉手指上的玉扳指,沉默片刻:“如果是别的事上,朕自然会开恩,但如今郡主下落不明,后宫太后跟皇后都惴惴不安,岂不都是拜顾莜所赐?先前俞星臣不是说的很清楚么?那刺客是冲着顾莜去的,紫敏不过是被牵连了!”

    杨甯的眼神一变,手不知不觉握紧了。

    皇帝道:“倘若顾莜是个聪明的,尽快交代动手的是何人,将其寻到,把紫敏安然找回,或许还算将功补过,朕自然会网开一面,但若她无法交代,那自然跟凶徒同罪。你们可明白?”

    宣王方才垂眸看着杨甯,此时道:“儿臣明白。”

    杨甯攥了攥拳,鼓足勇气道:“皇上这话虽是正理,但细想,臣妾之母只是内宅女子,而杨家,顾家,乃至宣王府,都是树大招风,试问又哪里知道是哪一个地方、得罪了一些不知什么厉害人,才对臣妾的母亲下手的……皇上叫南衙逼问她一个妇人,岂不是、岂不是过于无辜吗?”

    皇帝拧眉,嘶地吸了口气。

    魏公公想要喝止杨甯,观察情势,还是不敢轻易开口。

    皇帝沉沉道:“你的意思是,这行刺的人,是冲着杨家、顾家,或者宣王府来的?”

    杨甯的声音不高:“皇上容禀,自然难保有这些原因。毕竟杨家最近风头太胜,顾家……也常遭人嫉恨,至于王爷就更不必提了。”

    皇帝微微一笑:“你果然聪明的很。知道往这些上面说,顾莜就是个受害之人、无罪了是么?”

    杨甯忙低头:“臣妾断不敢,只是……只是事实如此。求皇上明鉴。”

    皇帝道:“那你不如再告诉朕,昨晚上,杨登因何酒醉落水?”

    杨甯没想到皇帝会提此事,整个人一震。

    皇帝冷笑道:“难不成他是知道了……刺客是冲着杨家去的,顾莜乃是被他连累,故而自责才借酒浇愁?”

    他把杨甯想说的话都截住了。

    杨甯正在焦急乱思,皇帝眸色沉沉地说道:“倘若真如你所说,顾莜乃是被家族或王府所累,以杨登的性子,岂会如此消沉不振?或者,你想让朕传杨登来,让他说明真相?”

    杨甯的双腿麻酥酥的,几乎有些站立不稳:“皇上……”

    却在此刻,外间内侍来报:“漕运司顾盟、太医院杨登求见皇上。”

    皇帝仰头一笑:“越来越热闹。”

    一声令下,外间顾盟跟杨登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进了政明殿。

    杨甯正站的腿麻了,想回头看看外公,但又想到皇帝方才说要问杨登的话,心里一阵阵发寒。

    万一皇帝质问昨日王府到底如何,那杨登会怎么回答?

    虽然杨甯很了解杨登的性情,可……又有谁能料到?昨儿晚上杨登不肯跟她回王府,显然便是有决裂之意了。

    万一他不念夫妻之情……

    顾盟跟杨登跪拜。

    “平身吧。”皇帝道:“许久不见顾卿,听说你最近身体欠佳,可好些了?”

    顾盟的头发比先前越发白了许多,精神倒还强健:“托皇上洪福,臣还康健。”

    “你这么着急赶着来,莫非也是为了……你们那位顾二奶奶。”皇帝微微扬首,眼神睥睨地。

    顾盟道:“瞒不过皇上,臣确实是为了顾莜。”

    “嗯……”皇帝不置可否,又看向杨登:“杨院监,听闻你今日告假在家,怎么又进宫来了?”

    杨登道:“臣……”他看见杨甯在旁边,也瞧见杨甯的神情大不像样:“臣也是为了臣妻而来。求皇上、开恩。”

    杨甯咬着唇,泪一涌而出。

    皇帝沉默。

    顾盟定神:“皇上,臣女素日虽行事无状,但此番乃是无妄之灾,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生性娇纵的女子,而且当日,是小郡主执意要进臣女的车驾,倒也不是她有心连累。”

    皇帝的眼神一暗。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顾盟道:“皇上疼惜郡主之意,臣自然深知,因臣也是同样,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臣也已经派人去寻找郡主,若是、若是郡主有个万一……”

    他一咬牙,跪地:“臣愿意把自己的人头献上,以死赎罪!只求皇上先饶恕了顾莜。”

    这一句话,将殿上所有人都惊住了。

    皇帝本要说的话,一时不能再说了。

    他看向杨登:“杨院监昨夜……酒醉落水?为何如此?”

    杨登伏身:“请皇上恕罪,臣、昨夜因……郡主之事,一时苦闷,导致无状失态。”

    “你是因郡主的事?”

    杨登道:“是、臣本想今日告假,可是听闻臣妻……”他跪倒在地:“皇上明鉴,臣妻虽犯大过错,但、纵然交付有司审讯倒也罢了,又哪里值得入南衙……求皇上看在杨家不曾负君的份上,开恩……”

    皇帝的脸色越发冷峭了几分:“到南衙,是抬举她了,不是皇亲贵戚还进不去呢。何况,若她是清白无辜之人,自然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你们一个个又着什么急。”

    他说的云淡风轻,冠冕堂皇,但谁不知道那南衙的可怕。

    若非如此,杨甯也不至于这样情急失措了。

    顾盟跟杨登齐声道:“皇上!”

    杨甯索性也跪倒了,悲声磕头:“求皇上开恩……臣女愿意代替母亲受过。”

    杨登虽惊心动魄,但看杨甯跪倒,一时忙道:“甯儿,你的身子不能如此……”

    倒是宣王还只望着杨甯而已。

    皇帝扫过面前的几人:“你们看着倒像是来逼宫的。怎么,朕是非答应不可了是不是?”

    顾盟先道:“皇上明鉴,臣万万不敢。”

    杨登也垂首:“臣也并非这个意思。”

    魏明在旁看看皇帝,又看看众人,终于上前几步,颇有点语重心长般:“顾大人,杨院监,事情已经发生了,涉及小郡主安危,惊动了太后,皇后娘娘都因而急的病了,如今皇上只追究顾莜一人,并不牵连顾家跟杨家,已经算是开恩了,你们又何必如此呢?”

    他又看向杨甯:“侧妃娘娘且有身孕,快快请起吧,就算知道你是孝心一片,但毕竟王法难违不是么?罢了,别再为难皇上了。”

    魏公公招手,两个宫女上前,小心扶起了杨甯。

    杨甯脸色惨白,只觉着天晕地旋。

    如果顾莜是被关在什么别的地方,杨甯也不会这么着急,但那是南衙。

    哪怕迟一会儿,顾莜恐怕都会掉一块肉。

    她闭着双眼,微微急促的喘气,颤抖的手捂住了肚子。

    魏明即刻发现了不妥:“侧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杨登抬头:“甯儿……”昨夜杨甯在巡检司就犯了腹痛,杨仪也说她动了胎气,如今这样……他一下子站起来:“快,快……找个地方让她平躺……”

    很快,杨甯被送入了政明殿的偏殿之中。

    顾盟跟宣王两人站在门边,魏公公也在门口等着。

    半晌,杨登出来,顾盟跟魏明忙问:“怎么样?”

    杨登道:“娘娘的情形有些危险,不过我并不精于女科,尤其是……还是速请太医院的全太医跟匡太医。”

    这两位都是妇科的高手,后宫的娘娘若有孕事等,都少不了他们。

    魏明立刻叫人去传。

    打发了小太监,魏明思忖了会儿,小声道:“几位,叫奴婢的浅见,各位还是先稳一稳,别因为一个人,大家伙儿横七竖八都栽进去。何况……就算进了南衙,也未必就出不来了呢。”

    他说了之后,呵呵一笑:“我先回去了。各位好好想想吧。”

    送了魏明,顾盟跟杨登对视了眼。

    宣王见状,便先行入内。

    廊下无人,顾盟对杨登道:“昨日你去了府里,找朝宗说的那些话,我已经知道了。”

    杨登的唇动了动。

    “他已经向我承认,他说了谎话,”顾盟的声音老沉微哑,透着无形的威慑力:“因为顾莜之前给他没脸,甯儿又曾因为瑞湖的事情而针对他。偏最近他又被我冷落,所以记恨在心,故意编排了那些不经之谈来泄愤。你不要把那些胡话放在心上。”

    杨登愣住。

    顾盟道:“杨登,当初顾莜不顾一切要嫁你,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么?”

    杨登迟疑着摇头。

    顾盟盯紧他:“因为我知道你是个老实的好人,这京城内多的是聪明绝顶之人,阴险狡诈之人,甚至无所不能之人,唯独少的……是那种志诚老实的君子,所以我最后答应了顾莜,我以为她嫁给你,至少会一世无忧,你明白吗?”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你是怎么做的?你对得起她吗?”

    杨登的唇哆嗦,终于转开头:“我知道对不住她,可是她不该做那些事……”

    “我说了那是误会!”顾盟喝止:“你何必还要纠缠!何况她不是已经……改了很多了么?说句不好听的,连佛家都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什么你就不能跟她安安稳稳的!”

    “我心里过不去,老爷子,”杨登落了泪:“你知不知道?我宁肯她对我那样,我必无所怨言,但……仪儿不行,不行。”

    顾盟似乎有些忍无可忍,他咬了咬牙,扭开头,最后道:“你果然是个老实志诚的人,可就是太老实了、令人恨!”

    殿内。

    杨甯之前犯了一阵晕眩,此刻悠悠醒来。

    她看见宣王站在自己跟前。

    “王爷、还在。”杨甯轻声道。

    宣王端详她:“除了护国寺那一次,这是第二次。”

    杨甯怔住:“什么?”

    宣王负手道:“看你……不顾一切,或者也可以说是真情流露,大概如此之类。”

    杨甯双眸微睁,唇动了动。

    宣王凝视着她的脸,眼神带几分探究:“你这个人,说你真,你‘真’的极少,说你假,你却又‘真’的惊人,这次是为了你的母亲,上次,是为了谁?”

    杨甯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王爷、何必说这些……我也不太懂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其实只要稍微留心,就能查出护国寺那日,你都做了什么,只要知道了,当然会明白你为了何人。”

    杨甯觉着肚子又抽了一下:“王爷……”

    宣王的脸色却仍是很淡漠,道:“真的有那么舍不得?所以先前,父皇说是他禀告了刺客冲着顾莜而来,你才会那样反应,既然你们不是两情相悦,为什么你还念念不忘?”

    杨甯竟有些受不了:“不要说了!”

    宣王仔细看着她痛苦的脸色:“这会儿你倒像是个真的人了。”

    杨甯抬手捂住了脸,不想让他看自己难堪之态。

    宣王也没有再看,而是走开了几步。

    沉默片刻,他道:“我在护国寺这些年,唯独弄懂了两个字。”

    杨甯慢慢地放手:“是什么?”

    “就是……”宣王道:“‘因果’二字。”

    杨甯微震,喃喃道:“因果?”

    宣王淡声道:“十界迷悟,无非因果,缘生缘灭,便是因起跟果落罢了。所以,你也不必如此执迷痛苦。各人自有各人的因果,一切艰难或喜乐,不过因果相关,应劫而已。”

    他说了这句,却又朦胧一笑:“只是,你此刻的痛苦执迷,亦算是因果的一部分。倒也罢了。”

    宣王回身,看杨甯满目茫然,宣王道:“至于顾莜,也是同样。她种下了因,自得其果。你最好不要过于干涉。”

    先前几句,乃是佛教之中的因果关系,并宣王自己的感悟。

    纵然杨甯聪明,但这会儿一时也无法彻悟。但这一句却凛然明白。

    她的眼神利了起来:“王爷是说,母亲落得如此地步,是她自己……”

    宣王道:“这个你比我更清楚。扪心自问就是。不必问我。”

    杨甯语塞,片刻她道:“那王爷你的因果呢?”

    宣王目光涌动,却并未回答。

    午后。

    小太监来报信,说是皇上开恩,命南衙放人,让御史台跟巡检司联手查办。

    杨甯说不清自己是惊还是喜,忙赶去南衙。

    她悬着心,生恐自己看到无法承受的场面……之前只是听说过有关南衙的种种,虽觉可怖,但只是别人的故事,跟自己无关,倒也罢了。

    哪里想到有朝一日,竟是息息相关!

    正等待中,两个太监将顾莜抬了出来。

    杨甯只看一眼,差点要昏过去。

    南城门外,城郊六里地。

    官道上十几匹马儿正奔腾疾驰。

    簇拥当中一人,身着锦绣麒麟袍,头戴忠靖冠,玉白的脸上蒙着一块儿帕子,只露出狭长锐利的双眸,正是蔺汀兰。

    马蹄踏落,尘土飞扬。

    眼见京城在望,蔺汀兰突然放慢了马速。

    身后众人不明所以:“小公爷……”

    蔺汀兰眯起眼睛,盯着前方小小酒肆之旁。

    小树林边儿,一匹通体素练般的白马正闲步吃草,而一道颀长的身影,正闲闲地靠在杨树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目光对视的片刻,蔺汀兰心头竟一顿。

    他转头看向身旁众人,一边抬手,仿佛自然而然般将蒙脸的帕子除下。

    “你们……先行回京,我随后就至。”

    一声令下,众禁卫策马而去。

    蔺汀兰暗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马来至那酒肆之前。

    他甚至并不下马,而只是半带戒备地问道:“这会儿京内该热闹的很,你在这里做什么?”

    薛放抚了抚白马的脖颈,抬腿走了出来。

    他似乎没看出蔺汀兰的敌意,而向着旁侧的酒肆一笑扬首:“聊聊?”:,,.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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