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475. 一更君 放手,路上

    灵枢站在屋檐下,旁边就是江公公跟姜统领。

    夜风一阵阵推来,时不时把屋顶上的积雪吹的飘洒,就好像又开始下雪。

    灵枢不知姜统领能不能听到屋内的话,但是他可以。

    如以前一样,他虽然听的清楚,却不能明白到底何意。

    可虽不明白,灵枢却能感觉到俞星臣那无法开解的郁结心情。

    从白天离开杨仪院中,他看似一如平常,有条不紊地只顾公事。

    就好像把心里垒了很高的堤坝围墙,将所有的不可言都挡在里间门,外头分毫不露。

    杨仪不由上前一步:“不是什么?”

    她疑惑不解,莫名有点惊心。

    就如初十四说的,一旦面对俞星臣,她总会有些不由自主地“钻牛角”。

    就如此刻,她甚至些许焦躁。

    但她半夜不睡跑到这里来,可不是要跟他吵架的。

    先前回想白日对他说的种种,虽然……自忖并没有说错,但竟有些……后悔。

    不该闹的这么难看才是。

    明日就要走了,杨仪想解开这个结。

    她用了极大耐心等了半晌,俞星臣仍是没有回答。

    杨仪当然了解他的脾气,他不愿说的,别人用尽手段也是枉然。

    “也许我确实不懂。”还是杨仪主动开口,“我对你的事本就……知道的不算多。”

    她笑了笑,何止不多,简直少的可怜。

    “你不跟我说,也有你的道理。”杨仪虽走前了一步,仍是着意跟他隔着五六步的距离,“不过再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陈迹,大可不必再纠缠或者沉湎。你比我高明到不知多少,这些道理,自然该很通透了,不用我多说。”

    通透?高明?她虽是真心实意,在俞星臣听来,却仿佛嘲讽。

    俞星臣道:“我若真高明通透,又何至于到如今这地步。”

    他没忍住。

    杨仪微怔。她其实不太清楚他的“这地步”指的是什么意思。

    忽然有点觉着自己来的冒失,本来想在临行前解开那个结,看他的反应,却不像那么回事。

    “你、要是还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了。”杨仪决定还是走吧,她本来就不擅长跟人“推心置腹”,见苗头不对,免得更适得其反。

    俞星臣却道:“杨仪。”

    她停了下来:“你请说。”

    俞星臣看着她,从本来是一心为他、满眼是他的人,到现在虽近在咫尺,却连靠近些都是奢望。

    她从进门,看似随和,却始终跟他隔着几步远,他如何看不出来。

    她处处谨慎,不想跟他有任何的逾矩跟不清楚,可一旦是薛放……她便什么都不在乎。

    俞星臣竭力定神:“我……不是为了她。”

    杨仪抬头:“什么?”

    “那样做,不是为了杨甯。”他用力咬了咬唇,让自己清醒,也想让自己打住。

    杨仪显然不信,眼中是明显的错愕:“你……”她想说,到了这会儿又何必否认呢?何况除了杨甯,又有什么原因会让他不顾一切?

    “你可以不信,但,”他的目光闪烁:“你迟早晚会明白我的话。”

    杨仪皱眉:“你为何现在不告诉我?”

    “因为……”俞星臣看着她:“说了也没有用。”

    杨仪更不懂:“没用?”

    俞星臣道:“是。”

    杨仪本来是不想生气的,但看他这么冷冷清清的,微微火起:“为什么会没有用,你告诉我,至少对我有个交代。”

    俞星臣深呼吸:“你不是说,过去的事情已经放下了么。又要什么交代。”

    杨仪的双眸睁大:“俞星臣……”她的唇抖了抖:“我是想往前走,不愿总是回头,才要放下那些事,你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倒像是比她还要从容决断,“放下”了似的。

    俞星臣道:“你不要误会,我并无他意,只不过也不想……再旧事重提而已。”

    杨仪盯了他一会儿,笑道:“你果然通透,原来已经如此想开,可见我今晚来的多余了。”她点点头:“到底是我太肤浅狭隘,不晓得你俞三爷的心胸之广阔,好吧,那咱们就一别两宽。”

    杨仪转身往外就走。

    刹那,俞星臣疾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她。

    杨仪本就气虚,被他一拽,踉跄撞了过来。

    俞星臣合臂将她揽住,半是怕她站立不稳,半是从心所欲。

    杨仪大为惊愕,咳嗽出声:“你干什么?”

    俞星臣垂眸望着她:“你真的都不在乎了?尽数都忘了?可记得先前决明说的……一对夫妻……”

    没等他说完,杨仪用力推了他一把,但竟没有推开,她咬牙,浑身颤抖:“你最好别再说下去,放开!”

    见他不动,她提高声音:“放开!”

    门外廊下,有些骚动。

    就在俞星臣拉住杨仪的时候,姜统领的神色便有些变化,只是尚未如何。

    等到杨仪说地一声“放开”之时,姜斯转身。

    可刚走了一步,就被灵枢拦住。

    姜统领皱眉:“你想怎样?”

    江公公并没有听见,只影影绰绰地。

    如今看他们两个对峙在一起,正觉着莫名,就听见杨仪大声的那两个字。

    “怎么了?”江太监惊疑。

    姜统领则冷对灵枢道:“闪开!你总不至于想看着俞监军犯错吧。”

    灵枢面上掠过一抹犹豫之色,却冷然道:“大人不会犯错!所以你也不要贸然行事。”

    “放肆!”姜统领愕然:“别以为他是监军就不顾规矩……”

    江太监在旁呆看了会儿,啧了声:“这是怎么说的……”横竖灵枢没拦着他,他赶紧往门口跑去。

    才到门边上,就见杨仪捂着嘴,半靠在一张太师椅上,仿佛正在咳嗽。

    俞星臣站在她身边三两步远,沉默地凝视着她。

    江公公赶紧进门:“怎么了这是?”赶紧过去扶着杨仪,又回头对俞星臣道:“俞监军,永安侯可是存好意而来的,怎么又弄成这样?”

    俞星臣道:“抱歉。”

    杨仪看也不看他,扶住江公公的手,哑声道:“走。”

    这会儿门口上,灵枢跟姜统领一左一右站在那里。

    见里头“消停”,他们自然也没有再剑拔弩张的必要,只是姜统领仍是皱眉盯了俞星臣一眼,才陪着去了。

    俞星臣走到门口,目送几个人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门,他想把所有都告诉她。

    或许……或许她会原谅。

    但俞星臣更想问杨仪,假如自己告诉她真相,她会不会别去这么喜欢薛放,仍旧做他的……仪儿。

    这念头虽极强烈,他心里却清楚,这不可能。

    那些感情岂是说收就收,说放就放的,就如同他一路磕磕绊绊到现在,倘若真的能那么轻易地放手,岂会缠绵如此。

    何况那件事本就不是什么能够张扬出口的,而且对她也是有害无益。

    既然说了,对她对自己都毫无益处,何必开口。

    谁知一时不能自已,反而更闹得不可开交。

    书房的灯烛亮了几乎一宿,在寅时过半之时,残烛滴尽了最后的泪,化成袅袅一点青烟。

    俞星臣靠坐在太师椅中,只觉着通身沁凉。

    灵枢在门口道:“永安侯一行……启程了。”他低着头:“只带了姜斯跟徐明,并五十个侍卫。”

    俞星臣仍是合着眸子,似乎没有听见。

    就算江太监跟小甘都不肯留,但谁能拗得过杨仪。

    何况她留他们在武威,不仅是因为此行艰难,要轻装简从,而且武威这里自然也有大把的事情需要有人从中照应。

    一行人改换衣装,驱车向北,行了大半日,已经远离了武威。

    眼见人马疲倦,前方影影绰绰有村落出现,姜统领欣喜,吩咐徐明:“带两个人去看看,能不能借地歇脚。”

    马车之中,杨仪的对面是决明,他是头一次出城,很觉不适,偷偷地从车窗向外打量,看累了,便倒下睡觉。

    此刻察觉马车颠簸,决明睁开眼睛:“到了吗?”

    杨仪道:“还早着呢。”

    决明揉揉眼,掀开车帘向外看,望着前方的村落,他的眼睛蓦地睁大,继而眯了起来。

    “那、那里……”决明有些语无伦次,回头拉着杨仪。

    杨仪跟着看了眼,并不见怎样:“怎么了?”

    决明似乎害怕,抱着她的手臂:“不,不,不要过去。”

    杨仪愣怔:“有什么不妥?”

    决明把头垂的更低了,只反复念道:“不、不行,不行。”

    车外,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是徐副统领去而复返。

    姜统领迎上:“如何?”却见徐明的神情难得地透出些慌张,他犹豫片刻才道:“那村子里的人……好像都死了。”

    “什么!”姜斯大惊:“都死了?怎么回事?”

    徐明道:“看情形,应该是昨日发生的。”

    姜斯回头看了眼马车的方向,放低声音:“可看的出是什么人干的,北原人还是土匪?”

    徐副统领道:“那些村人房中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再加上那些村民身上的痕迹,应该是匪贼。”

    姜斯咬牙:“我也觉着不可能是北原人,他们才被薛督军重创,不可能再这么快孤军深入。”

    徐明道:“统领,这些土匪太嚣张了!”

    但与此同时,脸上又挂上了忧色:“怪不得俞监军不肯让永安侯出城,越是往北可越是乱了。这些土匪动辄竟屠村,只怕势力不小,我们……”

    姜斯皱了皱眉:“开弓哪有回头箭。不要再说这些话。”

    杨仪因为见决明反常,便留意外头动静,此刻听了个大概,着实心寒:“真的全都死了?”

    两人见她听见了,便上前来,徐明禀告:“只看了几家,都被杀死了……整个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的模样,没有任何声响,判断应该是……”

    半晌,杨仪叹道:“再去看一看吧,万一,还有活着的呢。”

    徐明只得答应,又多带了两个人折返。

    姜斯打量地形,见往北是一座连绵山麓,冬日的树木都是黑色的,一根根如同钢针似的向天空戳着,瞧着就透出几分凶险。

    姜统领道:“大人,只怕前方会有匪贼出没。”

    若他们先前带了二三百人,自然不惧,可倘若贼匪人多,那就难办了。

    杨仪问道:“可还有别的路?”

    正在商议,徐明带人去而复返,道:“回永安侯,果真发现有个活的。”

    他们救了一个人出来。

    那人看似二十开外,衣着普通,手臂跟身上各处有伤,已经昏迷不醒。

    徐明他们发现此人的时候,他正倒在一户农家的院墙下,人几乎都给冻僵了,侥幸动了动,才被发现还活着。

    杨仪忙去查看他的伤势,见身上好几处的刀伤,看着仿佛有好几把刀一起戳过来,幸而伤的虽骇人,可细看只有一道穿入了体内,有点致命。

    因是在野外,没有热水之类,杨仪只能便宜行事。

    稍微将他伤口清理,撒药,缝合,又给他嘴里塞了一颗回天保命丹,喂了点水。

    能不能活,只看他的造化。

    姜斯觉着,他们正要赶路,路上且充满了不测,多带一个人,更添麻烦。

    不过人救都救了,按照杨仪的行事,没有再就地扔下的道理。

    姜斯只得叮嘱:“大人,此人看相貌,不太像是本地村民,又伤的格外重,我看他的身份有点可疑。让他在车里,是不是太危险了?”

    杨仪道:“他伤的重,不会再怎样,等他稍微醒了,问明白情形,前方找个有人的地方,把他放下就行了。这会儿他昏迷不醒,扔在此处,必死无疑。”

    于是重又上路。

    车内,杨仪把决明拉到自己身旁,垂眸看着昏迷中的男子,见他生得并不难看,甚至可以称得上英俊,怪不得姜斯说他不像是村民。

    决明挨在杨仪身旁,盯了会儿那男子,有些害怕一般靠在杨仪身上。

    又行了不过半个时辰,前方一个探路侍卫疾驰而回,边打马边摆手:“快调头!”

    姜斯见势不妙,立刻要调转马头。

    可惜这官道并不算宽阔,且要小心,正在忙碌之时,耳畔听到些马蹄声响,随风而来的,竟还有凄惨的哭号。

    杨仪在车中听得明白,掀开帘子看时,大惊。

    原来前方路上,有两个身影仓皇逃出,背后追着有一匹快马,马的后面居然还拖着一个人,像是一个麻布袋似的被蛮横拖曳而行。

    马背上的人哈哈大笑,张弓对准前头,嗖地一声响,射中其中一人的腿上,那人惨叫着栽倒。

    杨仪正看到这般情形:“姜统领!”

    姜斯道:“大人,这只怕是土匪,我们还是……”

    “救人。”杨仪不由分说。

    姜斯一咬牙,唤了两个侍卫,纵马冲了出去。

    那马上的土匪武功其实等闲,大概又没料到有人敢对自己动手,两人才一照面,略对几招,就给姜斯斩于马下。

    一个侍卫去查看马背后被拖着的人,那人动也不动,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探其脉,早已经死了。

    而前方被追逐两人,死里逃生,力尽地坐在地上。

    其中被射伤了腿的那人抱着腿,哭号不住。

    姜斯喝问:“那是什么人?为何追你们?”

    那没伤着的一个,惊魂未定,含泪道:“我们都是萧县的百姓,因为没了生计,又听说威远那边散回元汤,便结伴想去威远讨活路,不料遇到那伙贼匪。”他看看身边受伤的同伴,哭着跪地:“大爷,救救我们吧,我们是百十号人呐,还有十几个孩子……都给他们围住了!”

    姜斯心惊:“贼匪有多少人?”

    那人道:“他们有十多个,都拿着刀枪……”

    姜斯听闻人不多,稍微松了口气。他虽然不想节外生枝,但兵贼天生不两立,何况杨仪也一定是这个意思。

    于是赶忙回头告诉杨仪,果真杨仪催促道:“不用多说,速去救人。”

    姜斯便叫徐明原地留守,自己只带了二十人前往。

    方才他跟着贼交手,知道对方是个草包,侍卫们都是精锐,如果山匪都是那种货色,倒是不足为惧。

    他想速战速决,便风驰电掣赶往。

    不多时,果真瞧见一大帮子人被围在中间门,有几个匪贼在边儿上耀武扬威,来回肆虐。

    姜斯一眼看去,见有土匪正拖着一个妇人欲行不轨,旁边有人想要反抗,却给他一刀劈落,又有孩童的哭号声此起彼伏。

    姜斯本是极冷静的,眼见如此惨状,如何还能按捺,便立刻安排行事。

    那十几个土匪吃定了这些百姓——都是妇孺老弱,青壮年极少,便不可一世,哪里想到会被人伏击。

    那些侍卫身手敏捷,不过一刻钟,已经杀了七八个贼匪,其他的反应过来,便打在了一处。

    姜斯见大局在握,稍微松心,便指挥那些百姓道:“此处不宜久留,快走!”

    那些男女老幼才反应过来,赶紧扶老携幼地向前。

    姜斯瞧见一个土匪骑马欲逃,他急忙赶上,一刀劈落,那人惨叫了声,却竟没死,抱着马脖子飞奔而去。

    姜斯皱皱眉,穷寇莫追,便拨转马头。

    此刻剩下那十几个匪贼都给杀了,百姓们慌不择路,挤挤挨挨,多有绊跤跌倒的。

    姜斯看到一个孩童似找不到家长,坐在地上大哭,他便俯身将其抱起来放在马上,一边大喝:“大家快走,小心些!”

    虽然胜的容易,但心里又有隐忧,这些匪贼是不是太好对付了?

    回去跟杨仪碰头,把情形说了一遍。

    杨仪已经下车,之前给那个箭伤的男子料理妥当。

    猛地看到面前这么多人而来,也自吃惊。

    又看那队伍中好些小孩子,三四岁的,五六岁的,甚至于襁褓中的婴孩也有,她拧眉吩咐:“叫那些孩子到车里去。”

    姜斯愕然:“大人!”

    “他们走不快,到车里稳妥些。”

    姜斯一声令下,那些男女们慌忙把自家小孩儿送过来,杨仪担心决明害怕,谁知决明望着那些孩童,神态倒见放松。

    杨仪所乘坐这车,并不是她的那辆大的,十几个孩童挤在里头,满满当当。

    她上来之时,几乎无法入内,可却惊奇地发现,之前昏迷的那个男人竟醒了。

    他盯着围在自己身旁的那许多张孩子的脸,鹰隼般的眼神里透出困惑。

    杨仪勉强在车门处坐下,问道:“你觉着如何了?”

    那男人张了张口,眼睛盯着她:“你……”却又转开目光看向这些孩子:“他们是……”

    杨仪道:“他们遇上了山贼,才救了出来。”

    “山贼……”男人微惊,神色变得不同:“多少人?”

    杨仪方才听姜斯说过:“大概十多个。”

    男人盯紧她:“都杀了没有?”

    杨仪一愕,不料姜斯正随车而行,毕竟他不放心车内的情形,闻言道:“跑了一个。”

    男人猛吸了一口气,目光闪烁,脸上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神情。

    不等杨仪询问,车外姜统领道:“怎么?”:,,.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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