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520. 二更君 不配

    杨仪起身,小连忙过来扶着。

    费扬阿望着她:“永安侯,你想找薛督军,让人把他请来就是了。外头风大且冷,你……”他简直怀疑一阵风来,便会把杨仪卷走。

    杨仪对小连道:“苏太医给开了什么药?”

    小连才想起来:“是补中益气汤,因听说姑娘头疼,便加了点蔓荆子。”

    杨仪道:“熬好了便拿一碗来。”

    小连亲自去取,恰好汤已经熬好,小连便先尝了口,觉着无恙,才给杨仪送来。

    而费扬阿受了提醒,赶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盒子,说道:“我也有好东西给永安侯。”将那盒子打开,里头是一种黑色的似乎是药膏般的东西,散发着一点奇怪的气味。

    小甘上前看过,又闻了闻:“这……有些人参的气味,还有点腥气,是什么?”

    费扬阿笑道:“姑娘真是灵验,这是我们国内宫廷秘方,御医们所造的鹿子膏。最是养血补气,女子用了尤其好,我国内只有皇后,贵妃才配用,我特意从宫内讨了这一盒呢。”

    这鹿子膏,顾名思义,主要以鹿胎,红参,鹿茸,鹿血辅佐以益母草,阿胶等物调制,对女子身体大有裨益,费扬阿所言却非虚言。

    但虽然他看似一片好意,小甘还是不敢让杨仪轻易吃他们的东西,毕竟是异国之人,何况这厮起先用心颇为不良,万一这补药里动动手脚,可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甘便道:“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们可不敢受,贵使还是自用罢了。”

    费扬阿倒也聪明,看看小甘,道:“你莫非以为我在其中下毒?莫说此物得来不易,最要紧的是,我对永安侯一片真心实意,还指望着她去我国做客,怎敢有什么不良的心思?你不信……”

    他左顾右盼,见杨仪先前喝药汤放了个银勺在旁边,于是捡起来,从中挑出一小块,便吞入嘴里,“我吃给你们看便是了。”

    杨仪道:“何必如此。”

    费扬阿含着那块鹿子膏,一边嚼着一边说道:“我只是想跟他们证明我并无恶意,这确实是好东西,我巴不得永安侯赶紧好起来……才肯带这样珍贵之物给你的。”

    杨仪道:“多谢。”

    这鹿子膏虽是极滋补之物,但里间有鹿胎……这不是杨仪愿用的药。

    但这是非常时候,她思忖了会儿,叫小连取了温水,忍着不适吃了一块。

    费扬阿见她肯用,大喜,说道:“你自然知道,这个用温水,或者红糖水,又或者黄酒送服是最好的。你只管吃,吃的好,我再叫人回国去要。”

    大概是喝了药,又吃了这鹿子膏,杨仪觉着身上回了暖。

    这会儿小甘从外进来,撅着嘴说道:“竹子才来说,十七爷在灵堂烧了纸后,便回屋去了。”

    杨仪道:“取披风来。”

    小甘错愕:“姑娘……”显然知道她想去见薛放,而不愿意她去。

    杨仪道:“你老实在屋内带着,天寒地冻别到处跑。小连陪我便是。”又对费扬阿道:“我有事要见薛督军……请您先自便。”

    方才两人说话的时候,俞星臣不知何时离开了。

    杨仪也没有问,交代过后,便出了门。

    这会儿天上又开始飘了雪花,杨仪走了片刻,仰头看头顶纷纷扬扬的雪片,密密匝匝的雪,把天空挡做了灰色的,她长吁了一口气。

    豆子一路领先,到了薛放门口,抬爪子抓了抓门。

    小林对杨仪道:“十七爷兴许是累了,方才好像……睡着了。”

    杨仪踌躇,冷不防豆子挤了挤,竟自钻了进内。

    小连看向杨仪,杨仪道:“你在这里等会儿。”

    她迈步进了门。

    屋内榻上,薛放背对着门边,确实像是睡着的样子。

    豆子用爪子敲了他两下,起初他不动,过了会儿,才回手一拨拉。

    杨仪见状便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我……”杨仪张张口,一顿,理了理思绪:“冒昧来打扰,只说两句话就走。”

    榻上的薛放稍微抖了抖,却没有起身,也不应声。

    杨仪长吁了声,鹿子膏跟补中益气汤的药性撑着她,可想到要说的话,她还是往旁边挪开了一步,在桌边的凳子上落座。

    大概是她太久没出声,榻上的薛放竟怀疑她走了。

    他心中忐忑,隐隐听到呼吸之声,但很浅,像是她,又像是在门外的人……

    薛放耐不住,竟翻身坐起,狐疑地向后看来。

    目光相对,他惊讶地发现杨仪果真还坐在桌边。

    这时再装睡显然太过了,薛放便顺势在榻上盘膝,冷笑道:“不是要说两句话么?怎么不说了?请说,我洗耳恭听。”

    杨仪正在思忖该怎么开口。

    见他坐了起来,便望着他的脸,忽然道:“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巡检司里,你跟我说,你梦中的人是我。”

    薛放大为意外。

    杨仪道:“就是……当初小甘被我误会,去了大通码头之前,你因为竹子给你吃斩梦丹的事去问我……”

    薛放一梗,悻悻。

    那会儿他知道了斩梦丹是她给配的,又气又恼,跑去质问,顺便竟表明了心迹……并把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梦、梦见她的事都告诉了。

    当初觉着十万分窘迫的事,这会儿想起,却反而透出了甜意,只是带着三分酸罢了。

    杨仪道:“当时,你问我是不是讨厌你。”

    薛放听见“讨厌”二字,黯然。

    当时他惴惴不安,询问她是否因此讨厌他了。

    此刻薛放悄悄地看了杨仪一眼,哼道:“那又如何。你提这个做什么。”

    杨仪垂眸:“还记得我的回答吗?”

    薛放怔住。

    杨仪并没有想要他回答,自顾自道:“我说不是,我说……是我不好。”

    薛放当然记得。

    他想辩白,但又想起两个人此刻的情形,便欲言又止。

    杨仪并没有看他,垂着眼帘道:“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当时的心情,这句话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因为我是……真的没有资格,被人喜欢……甚至跟人去谈婚论嫁。”

    薛放听得入神,可听到最后他悚然而惊:“你在说什么!”

    杨仪淡淡道:“真心话。”

    薛放耐不住,从榻上跳下来:“什么狗屁真心话!”

    杨仪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让你清楚,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一再拒绝你的原因,我是真心觉着我不配。而你……配得上更好的、而不是我这样的人……”

    薛放几乎窒息了:“你这样的什么人?!”

    杨仪咳了声,声音低低的却很清晰:“不会是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的人,像是,天生残缺……”

    “你给我闭嘴杨仪!”薛放怒了,他胸口起伏:“你、你是故意在跟我赌气吗?因为我之前问你跟俞星臣的事,你就来跟我说这些刺人心的话?”

    他的声音并未收敛。

    门外的小连小林,还有被小甘打发来的屠竹几个人都听见了,各自惊悚。

    “不,不是,”杨仪摇摇头,自顾自止住咳:“曾经府里侯爷也跟我说过,你配得上更好出身的姑娘……我本来该狠心一些,了断彻底,让一切不要开始,但是我、我舍不得放手……”

    杨仪无声一笑,看着自己过于纤瘦的手掌,试过温暖的滋味,谁愿意放手。

    明知道不配,还是要死死抓住。

    泪从眼中坠落,滴在掌心。

    薛放走开两步,又走回来。

    他指指杨仪:“你……”

    杨仪反手,把沾泪的掌心压在桌上,撑着起身。

    “你问我跟俞星臣的事,我没有说,现在也不会说……不,”杨仪轻声,却似掷地有声:“是永不会说,一个字也不会说。”

    薛放倒退。他几乎忘了杨仪来找他是为什么,只震惊于她的决然。

    杨仪转头:“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在羁縻州我遇到你之前,我跟他的纠葛就已经注定了。你……明白吗?”

    薛放几度要开口又死死忍住,此刻他暂时按下心中所有的骇然,盯着杨仪:“你、你是说你在认识我之前就跟他、跟他……”

    他不知该怎么开口。

    “我不会否认他的话,”杨仪坦然地,微微抬头,泪也顺着沁入鬓角,“他说的也未必是假的,你想猜疑,就猜疑,你想了断,就了断。我不会拉着你不放。”

    “……杨仪!”薛放怒吼。

    杨仪转头看向他,她的眼中满满地都是泪,却是笑着的。

    “十七,我只想你知道……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三生有幸。但你如果介意这件事,那我……一切就听你的,你要如何,就如何。”

    杨仪说完后,长长地吁了口气:“就这样吧。”

    她迈步向外走。

    薛放抬手挡住她。

    他冷冷地望着杨仪:“我不明白!”

    “你无须明白更多。”

    “有关你的事,我便一定要弄清楚。”

    “若我不许呢?”她分毫不让。

    薛放瞪向杨仪,杨仪抬眸看向他,她的眼中泪渍不干,甚至在对视的时候,泪仍旧不由自主地从眼角向下滑落。

    这情形让薛放的心都开始打颤:“你到底……”

    他想问杨仪到底有什么不能开口的秘密,怎么在羁縻州之前就跟俞星臣有……

    在大佛堂那里,杨仪跟俞星臣相遇的时候,薛放就在杨仪身旁。

    他看的清楚,当时俞星臣明明连认都不认识她。

    后来薛放为此询问杨仪,杨仪搪塞说是因为旧日恩怨。

    若说是杨仪单方面不为俞星臣所知的旧怨,那还说得通。

    但要是“私情”,哪里有可能?

    可偏偏俞星臣还放言“你不会想知道。”

    在薛放懵懂发怔的时候,杨仪摁住他的手,轻轻地将他推开。

    她向前一步,披风被门口的风鼓动,向后飘动,薛放眼睁睁看着,她便直接走了出门。

    留县这里,钱知县命人在城郊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安置了杨登的衣冠冢。

    而停灵七日,棺椁被起运回京。

    传旨太监很是惶恐,因为杨仪竟然抗旨不回。

    幸而俞星臣从旁安抚,又将拟好的折子请带回京面呈皇上。

    这日,留县城中三分之二的百姓纷纷挂孝相送杨院监。

    出城七里,杨仪众人止步,向着棺椁离开的路上,跪地磕头。

    漫天的纸钱跟白雪交织,就仿佛天公也感怀悲痛。

    望着棺木越来越远,“父亲!”一刹那,从不曾大放悲声的永安侯,竟自起身追了出去!

    俞星臣急忙要拉她,却有人比他更快。

    薛放冲过去,及时将杨仪拽了回来。

    杨仪已经站不住,终于又跪倒在冷硬的雪地上,大哭不已。

    送别了杨登之后,留县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

    薛放便欲启程赶往西北冻土重镇。

    杨仪并无二话,从那日之后,两个人之间便一言难尽。

    屠竹私下里旁敲侧击,又加规劝等等。

    薛放时不时白他一眼,却不多话。

    他在次日天不亮便带人离开。

    而在杨仪房中,几乎一宿不眠的杨仪,擦了擦嘴角的血渍。

    她并没有让小甘跟小连发觉,只把带血的帕子又掖回了袖子里。

    门外,小连道:“这男人真是……看的人心冷,说走就走,连见一面都不肯。”

    小甘气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也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嫁!”

    小连也道:“对,我也不要嫁了,索性一辈子跟着姑娘就行了。好的时候好到那样,不好的时候就冷的这样……”

    两个人气愤愤地,斧头在旁边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冷不防小连瞪向他:“你主子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不赶紧跟上。”

    斧头陪笑道:“我、我当然是跟着仪姑娘。”

    “你跟着做什么?你主子都不理人了……哼,先前姑娘晕倒在那里,还是豆子发现的……你们都不如豆子!”小连到底不敢指名道姓地骂薛放,所以把斧头一起骂了。

    斧头听到这里才忙道:“姐姐,别冤枉了十七爷,那日我以为他跟仪姑娘说体己话,所以就走远了些,是十七爷骂我,说仪姑娘身边没有人跟着,叫我滚去伺候……我往那去,才碰见豆子的。”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显然意想不到。

    但小连还是嘴硬道:“叫你去有什么用,是他招惹的姑娘昏倒,他自己怎么不去。”

    斧头苦笑:“好姐姐,别气昏了头什么都说呢,十七爷哪里知道仪姑娘晕倒了,要知道,他早去了……”

    小甘问:“那为什么姑娘昏厥的时候他都不靠前,只站站就走了。”

    斧头叹气:“你们哪里晓得,他心里后怕后悔着呢,出门后连连打自己的头,吓得我忙拉住了。”

    小连拧眉,思来想去又想到一件:“既然这样,怎么今日启程又悄悄地,一声不响?”

    斧头挠挠头:“这却难住我了……”

    正说着,里间杨仪道:“你们也干点儿正事,只顾磨牙做什么。”

    几个人赶紧住嘴,忙跑到里间,杨仪挪步下地,道:“这里的事情了结,我想……该去定北城一趟,斧头你去问俞监军有没有什么安排。”

    斧头答应着去询问。杨仪又对小甘跟小连道:“你们两个,不要背地里言三语四。还有小甘你是嫁了人了,又有了身孕,该心平气和些,竹子难道不是个好的?”

    小甘道:“他虽是个好的,可跟的主子……哼,昨儿晚上他说要跟着十七爷去,又叮嘱我这些那些,我连理都没理他。”

    杨仪不悦道:“这是你不对!竹子可没得罪过你,何况他这一去必定又有凶险,你何必叫他不放心呢。”

    小甘低下头。

    杨仪又对小连道:“你也不许跟着起哄,不管我跟……”她顿了顿,改口:“薛督军如何,都影响不到你们各自的事,记住了么?”

    小甘听出她的改口:“姑娘……到底跟十七爷怎么了?好好地为什么就……”

    杨仪笑笑:“不要紧,没什么大碍。咳……”她一想那些事,便又要犯咳,喉咙里都火辣辣的,赶紧忍住。

    不多时斧头回来报说,俞星臣也正打算启程往定北城。

    留县这里的孩子们,自然都交给了钱知县帮忙看顾,苏太医留下,照看榆木跟榆花儿等几个害病的孩童。

    倒也没有杨仪惦记的了。

    打点好一切,便欲启程。

    可才刚出县衙,衙门外百姓们,以及钱知县众人依依不舍,还有那些孩童们,都围绕在杨仪身边,仰头望着她,有的叫“永安侯”,有的叫“姐姐”。

    俞星臣在旁,正同钱知县和县内耆老等道别,忽听到激烈的马蹄声响从街口传来。

    与此同时,豆子先汪汪地叫了两声。

    斧头三分惊喜加七分渴盼:“难道是十七爷又回来了?”他赶紧伸长脖颈向前看去。

    果真见街口处有几匹马风驰电掣冲了过来。

    杨仪心头一紧。:,,.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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