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29章 卤鸡卤鸭

    “不是说卖卤肉?”

    陆振山看着眼前一溜儿排开的几个碟子问。

    那几个分明就是鸡鸭嘛!

    天冷了,陆振山犯了咳疾,早年走货时摔伤的膝盖也时时抽痛,便窝在家中休养,不大知道外头的事。

    前几日酒楼的吴管事和陈大厨忽然一起来找他,说有事禀报,这才晓得外头不知不觉变天了。

    “原先确实只有这一样卤肉的,可打从郑家做席面回来后,大约是有了本钱,那小娘子突然发力,几天之内就又多了许多新花样。”

    旁边的吴管事上前,指着那几个碟子介绍说:

    “这是什么叫腐竹的,陈大厨尝了,说应该是豆腐做的,奈何咱们家试了几回,总不得其法,实在不知怎么才能把那圆滚滚的豆粒变成这般模样……”

    同行之间总有点相互竞争的意识,陈大厨倒不是想偷师,只是单纯好奇腐竹这玩意儿咋弄出来的。

    过去几天内,他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加糖、加牛乳……光豆子都霍霍了几十斤,愣是没摸到门径。

    最接近的,就是用做豆腐的方法制成薄薄的豆腐皮,然后反复折叠,挤压后晾干。

    奈何太厚,而且也不够白。

    那是腐竹吗?

    不,是豆腐卷!

    味儿也不一样呀。

    托他的福,陆家酒楼意外收获一道新菜:凉拌豆腐卷。

    卖得还挺好。

    但陈大厨高兴不起来。

    一天做不出来腐竹,他就比前一天更好奇,这两天简直吃饭都不香了,满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

    我一定得琢磨出来!

    这就是师雁行的狡猾之处了:

    早在腐竹初次问世时,她就提前把首尾和悬挂折叠处容易暴露做法的部位剪掉,只剩下中间档最板正的地方。

    那些褶皱如此规整,以至于像极了人力故意堆叠而成。

    呈现在外人眼前的,就是一小段一小段的,微微泛着浅黄色的折叠物。

    这么小,五公县一带喝豆浆的本就少,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上来就熬一大锅豆汁!

    师雁行倒不指望凭这点小聪明就垄断腐竹市场,若遇到那些长年累月跟食材打交道的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看透。

    不过她现在还在资本积累阶段,能少一个对手就少一个,能挡多久就挡多久吧。

    陆振山先尝了卤肉,果然软糯香甜,滋味浓厚。

    又看卤鸡卤鸭。

    陆家酒楼就卖烧鸡烧鸭,素来以浓香软烂自得,而眼前这两样截然不同:

    因卤汁的关系,颜色很深,深到发黑的地步。

    大约是小摊子,顾客有限,整只的不好卖,桌上摆着的鸡鸭都是提前拆分好的,头腿翅膀脖子分门别类。

    对见惯了黄色和浅棕色成品整鸡鸭的人而言,有点诡异的陌生。

    但很香!

    特别香!

    冷幽幽的那种香,特别勾人!

    只闻了这么一小会儿,陆振山甚至就清晰地感觉到口中涎水满溢。

    乖乖,了不得,连自己这久经考验的老饕都受不住,何谈外面的普通食客?

    他最喜欢嘬鸭头,便习惯性先举箸去夹鸭头。

    这一下不要紧,筷子尖儿刚一碰到鸭头,陆振山就是一惊。

    好伶俐的法子!

    人都有喜好,就好比自己喜欢啃鸭头,儿子却喜欢大鸭腿儿,浑家最爱劲道的鸭翅膀……每次买来一只,都是分开吃。

    可若只有一个人呢?

    这样分门别类的卖,就很灵活了。

    陆振山一边想,一边叹。

    真是后生可畏!

    相较烧鸡烧鸭,这卤货似乎偏干一点,并没有许多淋漓的汁水,反而更浓,似酱汁一般在鸭脑壳外挂了薄薄一层。

    油亮亮,红艳艳,悄然散发着香气。

    陆振山跟鸭头对视片刻,便受到蛊惑般低头,嘬!

    这要是不舔一口,遭天谴啊!

    唔,好鲜香味道!竟把鸭子本身的腥味儿盖下去了,只留下鲜甜。

    因汁水少,卤汁更浓稠,几乎所有的味道都渗入肉丝里,骨头都带了香。

    很入味,掀开脑壳后,连脑花儿都被染成深色,加了酱料的嫩豆腐似的。

    鸭脑壳骨头居多,外面也不过脸颊子和鸭舌、鸭唇能吃几口,陆振山仔仔细细抿过,嘴唇上的胡须被带得一抖一抖,时不时噗噗吐出几块光溜溜的骨头。

    上面当真一丝儿肉也无。

    哼,这是多年啃鸭脑壳的高手的尊严!

    原本陆铭是不爱鸭头的,可见他老爹啃得眼睛都快没了,十二分陶醉,又嘟囔着该配点小酒,就忍不住偷偷咽口水。

    这卤鸭他提前尝过的,确实好吃。

    可……有这么好吃来着?

    咋看别人吃,好像比自己吃还香啊!

    “咦,有两个味儿?”陆振山啃完一只鸭脑壳,意犹未尽,又抓起一截鸭脖子,一口下去,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美味在口腔内炸裂。

    不光是卤汁的香,竟还伴着隐晦的热流,又甜又辣!

    陈大厨点头,“是,好像一个是原味,就是跟卤肉同个料的,另有甜辣味,加了糖和辣椒。”

    卤汁本身醇厚,似关中大汉,朴素而扎实,是把居家过日子的好手。

    但吃的次数多了,难免觉得太平,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这就好比家里踏实能干的汉子虽好,可天长日久的,少不得嫌过于平淡,心里的贱脾气就起来,想戳弄戳弄外面泼辣的小妖精。

    那村口的铁匠,干活时总爱光着膀子,浑身结实的肌肉都被炽热的炉火烤得红彤彤,内外沁满湿汗,光一照,油亮亮。

    馋不馋?

    那确实馋!

    还想上手摸一摸,看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滑……

    而这份甜辣就是那么泼!

    非但没有掩盖卤汁本来的香,反而进一步激发,又佐以刺激,整个儿就瞬间……轻盈起来了?

    陆振山不大擅长啃鸭脖,只用手指扯上面一条一条的肉吃,然后看着指甲缝里堆满的碎肉和酱料,十分纠结。

    当着老伙计们和儿子的面,这手指头,舔是不舔?

    “嗯,卖得好,确实有他的道理。”他惋惜道。

    也不知是惋惜自家酒楼没有这般美味,还是惋惜当着外人不便豁出去老脸嘬手指。

    旁边的吴管事和陈大厨偷偷咽唾沫。

    别嫌弃人家跟自家抢买卖,别说外头食客,就连他们自家婆娘和崽子也偷偷去买来着……然后就被他们逮了个正着。

    然后……大家就一起坐下来吃了。

    陆铭不服气,“爹,您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咱们酒楼的烧肉也不差。”

    陆振山没给他好脸色,叫了橘子皮熬的水来洗手,“若人家的不好,你这些天鬼鬼祟祟做什么?”

    陆铭一噎,不敢顶撞,却忍不住回头瞪吴管事和陈大厨。

    哼,耳报神!

    耳报神,不对,吴管事和陈大厨都是有真本事的人,晓得陆家酒楼离不开他们,倒也不怕陆铭看。

    训完了孽子,陆振山又去尝难倒陈大厨的凉拌腐竹,入口便是眼前一亮。

    “这个好!”

    鲜,就是很鲜!

    确实有淡淡的豆香味儿,但却几乎没有那浓重的豆腥气,连他这个不大爱吃豆腐的人尝了,都觉得能干一大盘。

    他又尝了一块,然后单独夹出一条,洗净了手,在盘子里细细扯开瞧。

    竟这样薄!

    是豆皮吗?

    可寻常豆皮,哪儿来这么大的韧劲儿?

    颜色很浅,绝对不是老陈卷豆皮那么卷出来的。

    很光滑,表面没有任何纹路,也不像压出来的。

    还这样细腻,一点儿豆渣子都没有。

    陆振山眯起老眼,几乎将整张脸贴上去,忽然轻轻咦了声。

    他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展开的腐竹扯平,举到窗边迎光观察。

    这腐竹大部分都很匀称,唯独两侧边缘极薄,近乎透明。

    这样子多熟悉啊,像什么来着?

    陆振山拧眉沉思良久,忽然哈哈笑了几声,扭头对陈大厨道:“老陈,回头你煮一锅豆浆试试,记住了,滤得细一些。”

    “豆浆?”陈大厨一愣。

    煮那玩意儿作甚?

    陆振山却顾不上他,只将那腐竹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又是叹又是笑,“妙,妙啊!”

    陆铭早巴不得一声儿蹿上来,“爹,您看出来了?那以后咱们……”

    “咱们什么?”陆振山瞥了他一眼,渐渐收敛笑意,“即便破解了腐竹的做法,也不过多个凉菜,要紧的还是那卤汁。”

    陆铭抿了抿嘴,眼底飞快划过一丝阴鸷。

    “你想做什么?”陆振山突然拉了脸,厉声喝道。

    陆铭一哆嗦,没敢抬头。

    “没,没什么。”

    “放屁!”陆振山甩手把腐竹丢在桌上,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是你老子,你一撅腚,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告诉你多少回了,做买卖靠的是诚信,少打歪主意!”

    陆铭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憋了半日才畏畏缩缩道:“我,我就是想想……”

    “想也不行!存了这个念头,根儿就要坏!”陆振山猛地坐回去,死死盯着他道,“别小看了这门生意,食客都不傻,你能糊弄一天,还能糊弄一辈子?”

    他指着窗外道:“你也不小了,回想下,这些年子青山镇上多少酒楼饭庄来了又去,可为什么最后就只活了咱们这几家?是都不爱赚银子吗,啊?”

    陆铭缩着脖子,跟个褪毛鹌鹑似的哼哼,“您说过的,是老实买卖。”

    “亏你还记得!”陆振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年轻时,他也曾想过走捷径,可现实教做人。

    赚快钱是他不想吗?

    是不行。

    除非真有那通天的本事,山崩了有人替你挡着,否则靠偷奸耍滑走歪路挣来的钱,早晚有一天要从别的地方还回去。

    陆铭垂着头,心虚异常,不敢吱声了。

    眼见着师家卤味越来越多,这几日还出了什么卤鸡卤鸭的,还搞什么团购?卖得极红火,竟有许多老客都不来酒楼吃饭了,他难免着急。

    一着急,就起了歪主意。

    他甚至想买通几个泼皮,让他们去那师家摊子上闹事,只说吃坏肚子便罢。

    想来那几个女人没经过,闹几回也就黄了。

    奈何他深知自家老爹的脾性,若此事暴露,真能把自己的腿打断!

    况且那娘儿几个也不知给郑小官人灌了什么**汤,竟十分亲近。

    陆铭不敢确定万一出事,郑小官人会不会出手,就迟迟没有实行。

    陆振山也知道自己这个崽子有贼心没贼胆,哼了声,没继续训斥。

    他叫了一壶菊花茶,慢慢喝着琢磨事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

    “老吴。”

    “哎,您吩咐。”

    吴管事垂手上前。

    陆振山缓缓吐了口气,“得空,把那位小友约过来谈谈正事吧。”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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