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46章 都挺好

    裴远山和宫夫人返京后,师雁行着实失魂落魄了一阵子,就觉得那心里空落落的。

    偶尔看到书房内新起的书架,便止不住出神,想他们走到哪里了,是否顺利?

    转眼进到四月,师雁行已经在着手准备沥州第一家自助餐厅的装修事宜,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自从柴擒虎和田顷高中的消息传过来之后,师雁行就敏锐地觉察到身边的变化:

    所有认识她的人都骤然热情起来。

    就连素来眼高于顶的杜泉夫妇,也开始主动给她下帖子,邀请她们母女三人参加一些原本没有资格出入的,官宦女眷们的聚会。

    至于原本就关系不错的黄夫人等,更是和气得不得了,面对潘夫人时,也难免带着点得意:早做什么去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以前没资格去,强行去那是没有自知之明。

    如今被邀请去,不去就是不识抬举。

    师雁行果然带江茴和鱼阵参加了几次。

    她大约天生适合与人打交道,只要有心为之,便无往不利,十二分如鱼得水,那些个官太太、官小姐们,很容易就被哄得眉开眼笑。

    倒是江茴和鱼阵去了几回便兴致缺缺起来。

    “左右就是那些事儿,东一句西一句打机锋,听着便累得慌……”

    为了赴宴,娘儿仨都添置了许多行头,总不好去潘夫人家赴宴时,还穿着黄夫人家的衣裳,也不尊重。

    又不能重复,又不能与人撞衫,还要大方得体,好生累人。

    况且世人也忒势力,以前分明不正眼瞧人的,如今竟也拉着她们有说有笑,何其荒诞。

    自家是商户,那些人却是官儿,之前并无交集,几乎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你讲风我说雨,总能岔了。

    偶尔勉强维系的,还有些人旁敲侧击打听师雁行师门中事,譬如那两位新晋进士可有家室?

    进士三年一届,本不大稀罕,可那两位师兄未免太年轻了些,哪怕跟同僚一起熬,也能把旁人熬死了。

    况且师父又点了国子监祭酒,何等清贵?几个弟子的身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有的琢磨着天高皇帝远,巴望那两位师兄怕是无望,可这不还有个小师妹么?

    于是江茴一出现,耳边基本就回荡着各式各样的问题,总结下来一个核心:

    师掌柜定亲了吗?

    江茴心道,我哪儿做得了她的主!

    初始还能装糊涂,打哈哈混过去,可后来就连潘夫人也开始透露出这个意思,她就不大想出门了。

    师雁行就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左右头茬儿过了,以后你们若愿意动就去耍耍,权当散心。若不爱去,就不去,不值什么。”

    她也被问过几回,不胜其烦,然后就把裴远山搬出来唬人了。

    “我和母亲都不大懂这些,如今全由师父师娘做主。”

    有本事的,你们只管跑去京城问去吧!

    江茴和鱼阵就都松了口气。

    师雁行失笑,问鱼阵道:“你小小年纪作何感叹?”

    早前出门时,一家三口数她最兴奋,如今反倒赶鸭子上架似的。

    鱼阵不快道:“好些人说话拿腔拿调的,且笑得又假,我不喜欢。”

    个别官太太觉得鱼阵小,不懂事,偶尔显露本性,有几次便被鱼阵看到她们眼底的轻视,听到不屑的言语:

    “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撞大运罢了!什么师父师兄的,又不是亲生骨肉,且看她得意到几时。”

    “可不是?区区一届商贾,竟也配与咱们平起平坐……”

    江茴和师雁行都愣住了,没想到小姑娘私下里受了这般委屈。

    “你这孩子,怎么早不说呢?”

    江茴心疼道。

    鱼阵伏在她的膝头,摆弄着小辫子道:“姐姐说过,天下谁人不说人,天下谁人不被说,由他们去吧。”

    师雁行和江茴都被她这幅少年老成的样儿逗乐了。

    “话虽如此,也没有白受委屈的道理,”师雁行笑道,“日后听到什么只管告诉我,我且记仇呢!”

    倒不一定非要骂回去,可似那等当面人背面鬼的两面三刀之辈,也要仔细提防着才好。

    鱼阵哎了声,又一骨碌爬起来,急忙忙就往书房走,口中兀自喊道:“坏啦坏啦,功课忘写啦!”

    赵清河教学要求颇严格,虽体谅鱼阵这些日子接连赴宴,同意将交作业的时间后延,可终归还是要写!

    于是稍后江茴和师雁行在大堂低声说话,鱼阵就在书房里吭哧吭哧补作业,偶尔哭唧唧崩溃一回,又抹着眼泪继续写,很有点开学前的疯狂。

    师门复兴带来的好处远不仅限于师雁行一家三口,最初与她们交好的郑家也跟着“鸡犬升天”。

    原五公县商会的老会长竟主动表示要退位让贤,将会长之位传给**,无人反对。

    大官人喜得什么似的,亲自备了厚礼来谢。

    师雁行婉拒,“我又没出力,受之有愧。”

    **还不乐意,“你是没出力,奈何无声胜有声,我岂不知那些人其实是卖你的面子?”

    他这么说,师雁行也无可奈何,只好收下,琢磨着找机会再送点什么还人情罢了。

    八月底,师家好味的第四家店铺,也是第二家自助餐厅在沥州开业,开业当日人头攒动、热闹非分,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来道贺。

    甚至杜泉、周斌虽碍于身份不便到场,也都打发人送了贺礼,师家好味一时风头无两。

    沥州经济又比五公县发达,外来人口也更多,师雁行就在自助餐的菜品上进行了二次调整,增加了不少外地风味的菜。

    因天气渐凉,尤其格外推出了水煮系列,水煮鱼、水煮豆皮、水煮肉片之类,火辣鲜香,都卖得不错。

    有杜泉和周斌卖面子,新店的位置很好,店面也敞亮,相应的,需要的人手也多。

    如今师雁行已先后从郭张村村学内选了十二个女孩子来管事,导致村学人数骤减。

    那位赵先生也是憨厚,眼见学生人数不足原来的七成,便小心翼翼写了信来问,要不要再招点学生来?

    总觉得如今的待遇烧手。

    他不提醒,师雁行倒差点忘了这茬,又跟老村长商议一回,决定开始试着接收外村的学生。

    原本读书这种事都是男孩儿的特权,可如今师家好味越做越大,十里八乡都知道那师掌柜有个怪癖,专爱带着女娃挣钱。

    有些人不信,就偷偷来打听,郭张村的人十分得意,睁着大眼道:“那还能有假?俺侄女儿上个月就去了县里做活,一月几百个钱,还管吃管住,比男人们卖力气赚得都多!”

    “我家是我外甥女儿,听说做得好的,如桂香家的苗苗或是管事之流,一个月能有一二两银子呢!”

    郭张村人说起此事,不免骄傲,直把外村人馋得流口水。

    “狗日的,你们村真是出能人了!”

    又央着说好话,问能不能把自家娃娃也送过来。

    十岁上下的女娃在家也做不了太多活儿,倒不如大着胆子试一试送来,若果然能如郭张村女娃一般无二,岂不成了家中顶梁柱?

    更不用说男娃了!

    寻常农户人家哪里读得起书,便是勉强挤出几个钱儿来缴纳束脩,去外头不要吃穿笔墨的么?哪里比得上这近在咫尺的郭张村!

    老村长原本还死咬着不放,如今听了赵先生和师雁行的意思,这才好歹松了口:

    本村学生学费全免,外村的女娃也不要钱,只外村男娃要束脩,不管吃喝。

    农人最擅长走路,愿意来的孩子们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早起走几刻钟也就到了,并不费事。

    午饭可以自己带,请附近的人家帮忙热一热。

    如今郭张村百姓们都做酸菜和腐竹的买卖,赚了钱,倒不吝啬这点柴火。

    若讲究些的,还可以每日使几个大钱,跟着左近人家混一顿晌午饭。

    晚间一并家去。

    安排妥当之后,老村长还特意带着长子来了沥州城一趟,对师雁行仔细说了自己的打算。

    “日后娃娃们会越来越多,保不齐来日一个先生弄不过来了哩!”说这话的时候,老村长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喜气洋洋,浑浊的老眼也放着光。

    “到底是咱村的脸面和底气,村里读书人多了,出去谁都高看一眼,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鲤跃龙门,成真龙啦。

    因他们有求于咱们,今年地里浇水,附近几个村子都让咱们村先浇!大家伙儿都说啊,沾了飒飒的光喽!”

    北方内地干旱少雨,每年农耕时节水源便是命脉,尤其庄稼疯长灌浆,急需浇灌时,常会有相邻村庄为争抢水源频频斗殴。

    可今年,郭张村享福了!

    师雁行也没想到当初自己的一个主意,竟能引发如此长远的一连串反应,既高兴,又有点儿惭愧。

    “都是乡亲们厚道……若没有大家伙儿帮衬,也就没有今日的飒飒了。”

    “这是你的好处,”老村长笑得满足,“可乡亲们不是那等不晓事的!托你的福,这几年大家伙儿多了进项,日子好过了,手头宽裕了,就琢磨着专门起一座学堂,弄得敞亮些,让外头的人来了,看着也像那么回事。”

    越过越好了,真好。

    师雁行含笑点头,才要说话,却听老村长继续道:“……在村口给你竖个碑!”

    师雁行:“?”

    竖个啥?

    不是,我还活着啊!

    “这,这就不必了吧?”师雁行干巴巴道,“举手之劳罢了。”

    “要的!”预备村长替他爹坚持道,“这都是大家伙儿的意思,飒飒你甭管,知道有这事儿就行。”

    师雁行:“……”

    我想管啊!

    可问题是管得了吗?

    那边爷俩已经开始算账了:

    “张三家说了,石料都是现成的,老九自己就会刻字,不必外头请人,这一笔就能省下了……咱们多看看外头的样式,弄个时兴的……”

    师雁行:“……那,那我出钱给乡亲们修条路吧?”

    这事儿她琢磨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没有合适的机会提。

    现代人可能不了解真正意义上的乡间土路,白天还行,就是坑多点儿,一不小心崴脚罢了。

    最怕遇到天气变化,刮风扬尘,铺天盖地全是土;雨雪和泥,一脚下去黄泥汤子没脚面。

    本来就不平坦,被水一泡,再一踩,晴天晒干后就直接成了月球表面,人走硌脚,车走费牲口。

    如此循环往复,烂上加烂。

    老村长爷俩一听,活像被卡住脖子的鸭子,脸都涨红了。

    “这,这得多少银子啊!”

    谁不想要好路啊!

    若是路好了,乡亲们出行便利,买卖越发能做起来了。

    师雁行早就算过,这会儿张口就来:

    “倒不必如城内一般石砖铺地,只先以石锤夯实地基,然后在上面铺盖砖块即可,若只算村中两条主干路和通往县城的路,满打满算三百两足矣。”

    照现在师家好味集团的进账,三百两算不得什么,只郭张村距离县城确实有些距离,后面有一段是擦着别的村子走的,其实有点绕弯路。

    若也要修直道,就得先去衙门找苏北海报备一下。

    修桥筑路这种明晃晃的政绩,想来苏北海不会拒绝。只要有县太爷发话,其他村子也就没话说了。

    反正原本世上也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

    如今她做主修路,大家再沿着走也就是了。

    “哎!”老村长激动得胡子乱飞,“要不了那么些,这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好事,还用得着外头雇人?各家各户出几个爷们儿,抽空也就干完了!”

    若只算砖石,自然更便宜,可事儿不能这么办。

    “知道您老想为我省钱,可修路的事看着简单做起来难,门道多着呢。那些手上有活儿的,夯实的地基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变形,咱们外行人勉强弄起来,要不了多久就被雨水泡坏了,还得费二遍事。”

    师雁行笑道:“况且大家又要做买卖,地里也有活儿,哪里还能腾出空来?”

    老村长爷俩一琢磨,倒也是,只越发不好意思,走的时候还有点晕头转向。

    尤其老村长,整个人如同吃醉了一般,两腿发软两腮赤红,口中兀自喃喃有声:

    “天爷啊,上辈子积德啊,又是学堂又是修路……天爷啊,积德了啊!”

    说干就干,次日师雁行便手书一封,派胡三娘子亲自送去,写明自己想出钱为郭张村修路,希望县令大人准许云云。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因胡三娘子日常跟着师雁行出入,如今县城、州城的体面人也都识得她,故而县衙的门子一看胡三娘子来了,都跟见了亲娘似的,又招呼她入内安坐,又亲自上茶。

    胡三娘子给了赏钱,又转交书信,那人忙狗颠儿似的去了。

    苏北海看了信,见是这等好事,又不需要衙门出钱,自然没有不许的。

    当即发了签子,又点了郑平安等人去画直道。

    如此一来,倒比原先的旧路短了好些。

    后面郑平安亲自去州城向师雁行报喜,倒把师雁行逗乐了。

    “哪里就值当二叔亲自跑一趟了!”

    这一二年他们一个州城,一个县城,隔得远,交往自然也少了,再见面难免淡淡生疏。

    可师雁行却记着这人当年是如何支援自家的,故而开口就叫了二叔。

    郑平安一听,果然欢喜,之前那些生分也都随着这一声儿尽消。

    他像以前那样坐下说笑,“倒也不光为这事,”他摸摸鼻子,有点小得意,又有点不大好意思,“你要有弟弟或是妹妹啦。”

    弟弟?妹妹?

    师雁行一怔,旋即回过神来,“二婶儿有了?!”

    郑平安嗯了声,搓着手,也是欢喜,“前儿才把出来,三个多月了。”

    “哎呀,这可是大喜事,怎么不早告诉我?”师雁行高兴得不得了,“不过你们什么时候想开的?”

    郑平安嗨了声,似乎颇多感慨。

    早前他跟柳芬确实不怎么着急,可后来见大哥大嫂和有福有寿他们一家四口相处其乐融融,多少有点羡慕。

    况且侄子侄女再好也不是亲生的,回头人家亲爹亲娘一喊,巴巴儿就跑了。

    年初小两口合计了下,就把药给停了。

    小两口感情一直很好,又都二十来岁正当年,停后不久就有了消息。

    师雁行听罢,点点头,“这孩子来得是时候,我听说女人二十来岁生最合适,太年轻了伤身子,对母子都不好。”

    大禄人成亲就不算晚了,可大部分女人还是十**就开始生,那会儿母亲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故而夭折率极高,且容易留病根。

    郑如意之妻便是个先例。

    师雁行说得大方,郑平安反倒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道:“你小姑娘家家的,从哪儿听得这些不正经的话!?”

    师雁行失笑,“保养之道,多么正经!我从书上看的!”

    当一个人过于理直气壮时,对方就会本能地怀疑自我。

    对啊,人家的老师如今可是国子监祭酒了,管教天下读书人!自然什么都会!

    于是郑平安迅速认怂,并开始虚心求教起来。

    两人一个敢问,一个敢答,还真就挺融洽。

    不过师雁行很有自知之明,也不敢乱说,只捡了些上辈子公认的科学方法说了,郑平安如获至宝,千恩万谢,亲自拿了小本本记。

    分别前,师雁行反复强调,“除了那些有毒的,活血化瘀大寒大凉的,一切以孕妇心情为准!她爱吃什么就让她吃!”

    不准这不准那的,孕妇自己都抑郁了,还生个屁的健康孩子!

    郑平安顿悟,“得了,怎么伺候祖宗,回去我就怎么伺候媳妇!”

    师雁行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明白人!”

    郑平安拱拱手,“好说好说。”

    重阳节前夕,京城来信,内容量很大。

    三位师兄都有书信,其中尤以柴擒虎为最,单独裹了一个大包袱。

    只看分量吧,师雁行就知道肯定没什么正事儿,索性先推在一边,晚上自己回屋慢慢看。

    先办正事,看师父的。

    裴远山进京之前,师雁行还曾委托他一件事:查几个人。

    算日子,裴远山到京城也有时候了,直到这会儿才回信,必然是有了结果。

    打开信一瞧,先是关切之语,说自己和宫夫人都好,让她不必担心云云。

    后面的信纸步入正题。

    师雁行深吸一口气,才要看时,正巧江茴带了新做的衣裳来给她。

    师雁行请她坐了,点着那信纸道:“之前我曾问过你,日后咱们必然要去京城,你可还对往事介怀。”

    江茴的脸瞬间白了,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发抖,不过马上就被一片温暖包裹。

    师雁行抓住她的手,努力给她力量。

    “我知道你一直没放下,那样的仇恨,任何人都放不下。”

    一句话就把江茴的眼泪都招下来了。

    她的嘴唇都在抖。

    “我放不下,我永远都忘不了我娘死的样子……”她剧烈地哽咽着,“她,她让我跑!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去她坟前上过一炷香!”

    江茴失声痛哭。

    师雁行安静等她哭完才把信纸推过去,“以前是咱们没本事,没机会,可现在不同了,我托先生打听了几个人的下落,你要亲自看么?”

    江茴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过了好一会儿,咬牙切齿道:“看!”

    接过信纸时,江茴的手还在抖,她分不清是怒还是怕。

    她愤怒于过去漫长的岁月都无法替自己和母亲报仇,又唯恐作恶的人继续逍遥快活,让她的怨恨成为笑话。

    “没关系的。”师雁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们还有机会,大把的机会。”

    掌心的热度透过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江茴奇迹般平静下来。

    她展开信纸,闭上眼睛,用力吸了口气,这才重新睁眼,低低念出声。

    “江平,隆元九年进士……隆元十五年因故褫夺功名,被逐出京……庆贞五年,亡?!”

    他死了!:,,.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上一页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