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84章 第393章

    “不妥。”应小怜满口否决。

    谢涵抬眉,“兰兄、魏师傅、霍无恤,天下最顶尖的几个战将汇聚在一起,绝不会如此一败涂地。事出反常必有因,我不知这个因,如何解决?或许他们正需要我呢?”

    应小怜一愣,却道:“君侯对无恤的评价竟如此之高?”

    谢涵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道:“我若向君父进言去前线,必遭满座朝臣层层剖析,恨不得将我前去的因果利弊细细分析一遍,或生出许多波折,浪费时间又不可预测结果,我欲秘密出行。你就说,我舟车劳顿,病了。”

    真是千穿万穿,装病不穿。

    应小怜无语一瞬,见谢涵意决,也便不再阻拦,只道:“君侯多带些人。”

    第二日天蒙蒙亮,谢涵乔装从后门出府,不想正有线人过来,递来一枚竹签,签上只两个字:信我。

    字迹熟悉,口吻熟悉。

    应小怜在院中静坐冥想,见着谢涵,怪道:“君侯怎么回来了?”

    谢涵将竹签递给他,缓缓道:“两种可能,第一种,不是‘他’写的,第二种,别人伪造‘他’的笔迹写的。如果是有人伪造,两种可能,第一种,此人洞悉一切,故意阻我,不可能,‘他’不会泄露;第二种,此人不知虚实,特来试探,可他怎么知道我要去北境?”

    “若是‘他’写的,那么一,‘他’与兰兄另有谋划,二‘他’叛了我。‘他’绝不会叛了我还来与我虚与委蛇,所以肯定是‘他’与兰兄的谋划,‘他’怕我见温留失守而担忧。”

    应小怜眼睁睁瞧着谢涵边说边渐渐变了脸色,一点点从隐秘的焦躁到逐渐松气,就像天边一只手缓缓拨开云翳,露出清朗的光来。

    他笑着转着手中竹签,“这两字可真是及时雨,一场威力巨大的及时雨。”话未竟,手里一空,谢涵已抽回那枚竹签,放在掌中把玩,“可你说,他们究竟是有什么谋划呢?”

    应小怜拧了拧眉,迟疑道:“瓮中捉鳖?”

    他说的将信将疑,谢涵却豁然开朗,“不错——燕军横渡黄河,是占了我国的天险,同时却也是给他们自己的供给、支援带来‘天险’。不比神门山,燕军驻守多年尚且熟悉,黄河两岸可不是他们短时间能摸清的。如果派两支军在后路包抄,顿时便可使其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谢涵抚掌而笑,一扫昨日的失魂落魄,忽觉一侧传来一道幽怨的目光。

    谢涵回神,摸了把脸,问应小怜,“怎么了?”

    “君侯不是说不通军机么?”应小怜幽幽道。

    说好了一起做军盲,有人却偷偷打通任督二脉?

    谢涵大手一挥,“纸上谈兵的水平,本君一直是不差的。”

    应小怜:“……”

    历史总是惊人得相似。

    五年前,燕军止步归来,谢涵带兵援救游弋喾,从归来一路收复失地。

    五年后的今天,燕军一样止步归来。

    在玖玺桓带兵抵达归来后,燕军的援军也在路上。可是——他们都没有机会过来了。

    霍无恤留下接应援军,却在燕军渡河后,与温亭一道迎来暗中过来的齐军,杀了一同等待援军的小猫两三只后,设下埋伏,围歼所谓的援军。把控燕国船只,按兵不动,一把火烧了河北附近所有木材,令零散逃散的援军无法报信。

    等燕军断绝粮草,人困马乏,多次前来催粮后,才乘着燕军船只渡河,带着齐军,假作援军,与河南的齐军前后夹击。

    十万燕军在攻青灵四城时耗了近八千,在攻温留四城时耗了五千,在归来血战耗了一万,断粮逃散不知凡几,最后被围歼了四万,残兵慌忙要渡河远遁,竟无船只,作鸟兽状四散,被抓回来数千,皆尽斩杀。

    捷报来时,和上一次被燕军气吞万里如虎侵占八城夺取黄河的军报,不过隔了小半个月。

    竟然就在这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反败为胜,还是这样势惊天下的完胜。

    莫说齐公,所有朝臣都始料未及,指着那风尘仆仆的八百里加急信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细细道来!”

    那八百里加急信使一路跑死五匹马才赶到这儿,归来面君,急急举着军报把话说了一遍,才松懈下心神,哪知竟还要他原原本本把战况道来。

    他虽经历了整场大战,可现在哪有这精力,又哪有这口舌功夫,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话,下一刻竟晕了过去。

    召来医工,方知是累晕了。

    怀陀下阶,捡起军报呈上,齐公一目十行,渐渐瞪大眼睛,边传阅群臣,边看向谢涵,“老三你可知……”

    谢涵虽未见军报,但只听信使漏出那一个“霍”字,便能猜出齐公如今瞠目的原因,立刻行礼,替霍无恤正名,“君父容禀,霍无恤并非两面三刀之徒,更非墙头草。实不相瞒,年初儿臣与霍卫官不慎为燕贼所掳,燕太子爱惜霍卫官之才,以儿臣性命要挟,霍卫官投鼠忌器,才假作投敌,实则暗中相助儿臣出逃。

    儿臣这才能活着见到君父您。

    燕太子知霍卫官对齐国忠心耿耿,必难轻易动摇其决心,心生歹毒计策,要霍卫官讨伐齐国。从这里,霍卫官察觉到了燕太子有攻齐之打算,遂拒绝同儿臣一道出逃。要为齐国做内应。并且——”

    他抬头环顾群臣,“霍卫官在齐时,知悉我国朝堂之上有燕国内应,可惜始终打探不出是谁,故儿臣归都后,不敢直言,哪怕霍卫官为千夫所指,亦不敢多加辩护,唯恐暴露他假意投诚之事,害其性命。”

    他掀袍跪下,“请君父治儿臣欺君之罪。”

    好话歹话都让对方说完了,这还怎么治罪?

    谢艮年迈,颤巍巍出列道:“君上,温留君为大局计,实属无奈。若非温留君捂紧嘴巴,倘若那时泄露了霍卫官的心思,哪有今日的大胜?照臣看来,温留君不只无罪,还有大功。”

    “不错。”谢泾阴测测看完战报,战报上是浓墨重彩的霍某人功绩,但一见谢涵跪下,立时就摒开了那旁的心思,专心替谢涵吹屁。

    齐公此时也是君心大悦,笑道:“寡人何曾说过要治罪了,你们猴急什么?”

    闻言,申厘立刻跳出来道:“功是功,过是过,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却不能一概而论,模糊概念。温留君与霍卫官配合,扭转战局,是事实,当赏。可温留君欺君罔上也是事实,当罚。”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温留君与申中卿果然不对盘。

    申厘言之凿凿,齐公无法,念在谢涵情有可原,令其闭门思过。

    “欺君乃死罪?什么叫情有可原,每个人做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细细追去,大多情有可原,那还设置律法做什么?”

    “申中卿——”扶突令安幼寻沉着眉,“君上和太子殿下命你修订律法,却没叫你拿着鸡毛当令——”

    “申中卿所言甚是。”谢涵出言打断安幼寻,“律是铁律,只问结果,原不该为任何人情而更改。否则便失了意义。”他对齐公伏首道:“儿臣有罪。”

    谢泾剜申厘一眼,心生一计,“君父于我们,是君亦是父,原与旁人不同,三哥说是欺君,可实际上不过是和自个儿爹爹玩个哑谜罢了。若非要论罪,也不该与旁人一样,我等以君为父,不若让三哥以发代头,削发论罪。”

    齐公早被烦的不行,几乎要谎称谢涵早就偷偷和他说过霍无恤的事儿了。有谢泾这话,立刻顺坡下驴,“好,便依太子所言。”

    罚已罚,接下来便是赏,谢涵道:“儿臣没什么需要的,只是可怜温留恐怕再次人丁凋零、百废待兴,恳请君父拨徭役修渠治水,免赋税三年。”

    “准。”

    出去后,玖少游先一步跟上谢涵,问道:“三弟,太子与申中卿可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另一头,谢泾没跟上谢涵,因为他先把申厘拖到了一边,面色阴鹜,“你下次再敢如此,孤废了你的新法。”

    申厘对谢泾的莫测癫狂显然已有了一定的抗性,只道:“太子殿下下次再因温留君误了正事,臣下次还敢这么做。太子殿下敢废新法,臣死也会拖着温留君下地狱。”

    谢泾退后半步,上下打量申厘有顷,倏忽一笑,笑得阴凉渗人,“你胆子挺大。”

    谢涵还未回玖少卿,周围已经围上来不少人,纷纷恭喜,一派溢美之词,之前也是这些人在大殿上和申厘据理力争保他的。

    谢涵言笑晏晏,一一表示感谢,互相约了喝茶吃酒赏月吟诗的时间,才四散归家。

    等人都散开了,他收敛笑容。

    谢艮想细细问他燕国内应的事的,之前人多口杂,现如今过来道:“涵儿。”

    “叔公?”谢涵一愣,转头,又淡淡道:“原来是叔公。”

    谢艮察觉到对方的冷淡,苦笑一声,“你我终究是生分了。”

    谢涵别开话头,“多年不见,难免生疏。”

    谢艮一顿,道:“怎么如此喜怒形于色?”

    谢涵定定瞧着他,倏忽道:“刚刚几乎整个朝堂都在为我求情。我突然想到,倘若阿姊是这时候从宋国回来,我是不是就可以留下她?”

    “是。”谢艮肯定道:“没几个人会在你救出玖家主,你的卫官扭转战局,你正油烹火烈的时候,因为一个小小宋国来和你唱反调。”顿了顿又道:“申厘是特例,哗众取宠。”

    “果真如此。”谢涵喃喃。谢艮见其模样,知今日不是相询的好时间,嘱他一路小心便与其分道扬镳了 。

    西风渐起,谢涵背着手往回走。

    回到府邸,侍婢前来替他解下披风,躬身引他,他挥了挥手,“本君独自走走。”府里是有个大花园的,他四年未归,楚楚却派人时常打理,如今荣曜秋菊、金钱落日,却难解低回怅惘。他背着手踱了几步,忽鼻尖微动。

    “桂花?”谢涵迟疑,桂花味浓甜腻,他爱淡雅清新,原是不爱桂花的,因此记得很清楚,这园子里未尝栽种过桂花树。

    他细细嗅去,想循着味道找那不应该存在的桂花,身后忽有细微的摩擦声。

    谢涵心中一凛,拔剑出鞘的一瞬间,倏忽知道桂花香的来源了,惊诧、怀疑如潮水般涌上来。

    瞬间席卷全心。

    动作便慢了一拍。

    这一慢,就叫身后人得逞了。

    眼前一黑,是温暖干燥的触感。

    身后人的声音低沉又缓慢,“猜——猜——我——是——谁?”

    不是错觉。

    纵然满心疑惑,谢涵无论何时也是不愿被对方占了上风的,尽管这上风只是被晃神捂上了双眼罢了。他清了清嗓音,娓娓道:“没什么好猜,皮肤如此粗糙似铺满沙子的木板,声音如此低哑好似公鸭被掐断了脖子,气味像老街的大妈用了十几年前的胭脂腻的要死,本君认识的人中有且只有一个——”

    “——霍絮儿!”谢涵猛地转身,面前果是那张过于英俊的脸。

    霍絮儿又是什么猎奇的名称?

    霍无恤才心内活动了一句,眼前的后脑勺突然就变成了正脸,那眉那眼,便像传世的水墨画一般在他面前转瞬氤氲开。

    朝思暮想的光影,在这一刻明晰。

    他喉头一动。

    谢涵先他一步开口,“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刚打完仗吗?你什么时候从归来跑过来的?”

    他一叠声地问,霍无恤眼底露出了点笑意,缓缓道:“君侯一连三问,却叫我先回答哪个是好?”他兀自点了点头,“先后有序,便先回答第一个——因为卑将正好接了这次的八百里加急信使的任务啊。”

    谢涵一愣。

    霍无恤又摊了摊手,“可惜没能和兄弟一道觐见君上复命。先一步累趴下了。只好来君侯这儿歇息歇息。怕是凑不上大传捷报、君心大悦的好时节了。”他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来,“君——侯,无——恤——好——惨——啊——”

    “你这捷报中的主角还羡慕起传捷报的小兵来了?”谢涵失笑,点着对面人鼻尖,评价道:“装模作样。无赖。”

    霍无恤伸手抓住那根食指,贴在脸上,喟叹道:“君侯——我——好——想——你——”

    谢涵最怕对方打直球地开始抒情,打断道:“你这几月学了唱戏?”又建议:“能别这么拖长音说话么,听着累。”

    他原是找个话头岔开对方,忽然发觉对方不是刚刚抒情时开始拖长音,是从今日见面以来都用极缓的语速在说话,倏忽脸色一变,猛地扑过来按着对方肩膀,“你、你、你是不是不能好好说话了?你张开嘴我看看,你快张嘴我看看。”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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