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410章 第410章

    死是可怕的, 拖延时间在所难免,穣非陪谢涵说了好一会儿话,忽听到竹罐爆裂声, 他心中一痛, 夺过谢涵手中的箭,绝望悲哀道:“公主,这是翦雎的信号, 燕军要上来了。您下不了手, 便由卑将来罢。”

    他提剑刺来, 谢涵后退一步, 终是呼道:“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罢?你还要看戏到几时?”

    “嗖——”一颗石块飞来,射下穣非手中长剑。他略有迷茫,下意识扭头看去, 只见竹舍后绕出来一个黑衣墨发的男人,气质冷峻, 手里却拿一把不符合他气概的小弹弓。

    “雍殿下?”穣非脱口而出。

    他奉命押送三公主, 见过对方两次。

    第一次, 还是公主没到流放地的时候, 对方带一支强劲卫队过来抢人,他满心警惕,不想公主自个儿就拒绝了对方。后面一次, 到了流放地,公主依然不走 ,反差遣其卫士筑了这竹舍。

    是故他与翦雎对公主, 一直打心眼儿里尊敬。这次燕军来袭, 第一反应也是放了公主,他们殿后, 掩护其逃离。不想那第三个押送人员,平时和他们称兄道弟,最后却毁坏钥匙逃了。公主说:他是阳溪君的人。

    这样的镣铐,拿来农家村妇的衣服,也不可能把公主打扮成普通村姑。更何况,带着镣铐走不快、跑不远。

    现在,这位雍太子第三次来了。

    不同于前两次的防备,现在穣非满心欢喜,单膝跪下道:“燕军捉拿公主,意图羞辱,求雍殿下庇护,我国必定重谢。”

    “什么时候一个押送狱卒,也能替国说重谢了?”霍无恤冷笑一声,穣非满面涨红,他自知不配,更知自己多半活不过今日,说的都是空话。

    还是谢涵唤他道:“穣非,你快把翦雎和其他人叫回来。”

    穣非疑惑,“我们掩护公主。”

    谢涵对着走近的霍无恤张开镣铐,霍无恤从背上解下一个黑布包,抽出其中一把银色长剑,猛地劈下,削金断玉,“锃——”一声响,镣铐应声而断。

    “你的剑。”他收剑回鞘,将剑扔进谢涵怀里。

    当初他被判重罪、流放千里,所有武器自然被没收,最不舍的就是这臾光,不想竟重新回到自个儿手中,失而复得,谢涵欣喜,“多谢。”

    霍无恤:“还你忘忧山救命之恩。”

    穣非见状早已跑出去把翦雎叫回来,此时道:“雍殿下,朝阳还有一条路可以下山,殿下和公主快走罢。”

    “谁要下山?”谢涵笑道。

    穣非一愣。

    “这座城的守将直至战死也没有逃生,难道我生为公室还要贪生怕死、弃城而逃吗?”

    这个时候,穣非才发现自家公主身上除了温雅,还有种逼人的锐气,“可是……我城守军死的死,逃的逃……我们的一百押解员也只剩二十几人了。”

    谢涵道:“我向雍殿下借了兵。”

    穣非喜出望外,半个时辰后,却发现自己喜得太早了。

    爬上山——五百个精兵,个个军容肃肃、武艺超群。

    可再是厉害,那也是五百兵;燕军有三万,即便在攻城时消耗许多,那也有两万余。

    穣非:!

    他满心忧虑地看着自家公主和雍殿下成竹在胸,思考着措辞,翦雎忽然拉住了他,“竹舍里有火油的味道。”

    穣非愣了一下,“哈?”

    翦雎:“现在正是秋干物燥。”

    穣非莫名道:“你的意思是?”

    霍无恤抬眉,谢涵立刻打蛇随棍上 ,“雍殿下,这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要还救命之恩,那涵有个小小的要求。”

    她遂把翦雎叫了过来,“雍殿下是贵客,翦雎你暂且听他吩咐,调度我们的人手。”

    翦雎:?

    翦雎:“公主,我们只有……”二十几个残兵啊。

    穣非给了他一肘子,舔脸笑,“我等听凭翦大人、雍殿下差遣。”

    翦雎:……

    宁霜(单方面)和谢涵势成水火,曾多次受他羞辱,这次途径此地,无论如何也要抓了对方泄心头之恨,竟亲自率人领三千精兵入城搜捕。

    谢涵虽说流放,但翦雎、穣非两个头头都敬重她,到了流放地后,反而随心所欲、也算舒适。她说要做个隐士,翦雎满头“?”下依然满足其要求。

    她选的好住处,两山之谷、密林之间,山路难走,易进难出。连霍无恤都有些佩服她,也在上一次被她拒绝同他离开后,甩袖道:“你这地方,但凡出了什么事,逃也逃不出来,你好自为之。”

    现在,这逃不出来的就成了别人。

    翦雎瞧着人马如蚂蚁般爬进这块山谷竹舍,低声问霍无恤:“殿下还不放火么?”

    “不急。”

    下方宁霜率人来到竹舍,看小池边的镣铐,皱眉道:“还是被她逃了,搜山——”这时从竹舍里跑出来一个人,“公子——楼里有密道。”

    宁霜用剑挑开虚掩着的花盆,恶劣地挑了挑嘴角,“谢涵——是天要亡你——”

    “出列五百人,下地道追捕,其中二十人,到底地道外后,即刻过来,禀报详细方位。另五百人,围住这竹舍,一千人原地驻扎待命,还有一千人,满山搜捕。有事爆竹为信号。”

    山上,霍无恤问翦雎,“知道这山谷看起来向什么吗?”

    翦雎沉吟片刻,穣非脱口而出道:“像燕军的墓地!”

    霍无恤:“……”他对翦雎道:“像一张渔网,这是兵家九死地之一,树林茂密,难辨方向。”

    翦雎心领神会,过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三分之一的燕军上山了。再过一会儿,恐就要发现我等。”

    霍无恤嘴角挑起个冷酷的弧度,“再等一他近一点。”

    翦雎这时候还不明白这“近一点”的意味,但是信服于雍太子的战功赫赫,而不再多嘴。

    于是等对方再近一点,马上要接近他们时,不远处一方火光密布,响起剧烈的爆竹声。

    宁霜抬头一看,“不好。谢涵狡猾,竟然放火。山谷有池,快去救火。”他扭头下去,这是这个时候,霍无恤擎起大弓,满弓而射,“嗖——”的一声,宁霜捂肩倒地,大骇回头看箭矢来的方向,却看到满天的火箭。

    与此同时,山谷内也燃起了大火,伴随着爆竹声,可宁霜这边已经援救不得了。

    霍无恤对十个士卒施眼色,那十人立刻趁火势乱下去擒拿宁霜,原来对方要的“近一点”是这个意思。翦雎这才恍然。

    火光满天,三千将士,摧枯拉朽般折在这张山谷渔网中。

    霍无恤生擒宁霜,却不露面,把人交给谢涵。带着翦雎即刻往城外去,

    而谢涵则抓着宁霜,逼退城中守军,和城外驻军交涉,要求对方退出长河以北。

    此城一不险要,二不富饶,齐军也全没了,再打下来一次也不难,为宁霜,他们撤得毫不迟疑。然而,长河是齐国北方第一一道防线,拿下北境更是浴血奋战,他们如何甘心?

    群龙无首,军无主帅,五个偏将,有宁霜心腹 ,有燕太子精挑细选的能人 ,这就开始内讧了。

    纷然乱里,他们的两个粮仓,其中一个被烧了。

    霍无恤这才带翦雎回来,“两个粮仓,一个在军营里,一个在山上,山上那个选的好地方,进出困难,很难被人偷,然而——”他挑了下嘴角,“可惜把守粮仓的兵马,被调回去驰援了。只剩些残兵。”

    他们哪里想得到,谢涵城内有人,城外竟然还能有人?

    这时,谢涵又来和五偏将洽谈了,“诸位入我齐境纵深十余城,补给困难,不如退出去,免得弹尽粮绝。”

    “我知诸位现在恨不得啖我肉、寝我皮,几乎想不管公子霜死活,抓了我泄愤。可诸位想想,燕太子筹备粮草,何其艰难,少了一半的粮草,这个罪责,除了长公子,谁担当得起呢?”

    “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我放长公子,诸位退出巨骨走廊?”

    齐北有二险,一为长河,二为巨骨。长河是水势,巨骨就是山势。巨骨山一分为二,东西二侧,山高路陡,绵延不绝,唯东西二山间有一条宽可容五十人摩肩接踵并排的一条裂缝道路,又称巨骨走廊。

    “巨骨虽险,可寨楼已毁。诸位退出去,虎视眈眈一侧,涵完全无法重建寨楼,诸位还在犹豫什么呢?”

    谢涵放走宁霜前,派人不小心被其听到一个要命的谈论——“公主,巨骨之外的四城皆是良田,燕军在那里抢粮草补给该怎么办?”

    “不会罢——”谢涵故作讶然,“战乃雅事,岂能如此卑劣?”

    “可公主挟持公子霜,难道光明磊落?”

    “放肆——”

    是啊——他如此卑劣挟持本公子,本公子抢庶民粮草又怎么了?

    宁霜走后,霍无恤带翦雎回来,只说,“燕军已退,还你雪山救命之恩。”

    谢涵心中拧了一下,太快太快,快到她没有注意,淡淡的血腥味,她皱了皱眉,“你受伤了?”

    “无碍。”

    “我流放此地,为收买人心,开始钻研医术,为城中百姓解除病痛,医术还不错。”言下之意:我知道这血腥味的伤,绝非无碍。

    “不劳齐公主挂心。”

    谢涵却道:“雍殿下不是想恩义两清么?你还欠我会阳城中的两次救命之恩。这算一次。”

    她剪开对方半截衣服,只见其肩上半根羽箭,正在冒血,还有其它大大小小已经愈合的伤口,她突然意识到:声名鹊起的雍太子背后的血与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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