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469章 齐相番外

    狐源本来不叫狐源, 而叫明垣。

    他是燕国最大的世家明家的嫡支嫡脉,小时候是灵道城里有名的神童,长大后是名满天下的明大才子, 才比甘罗, 学贯百家。

    在他过去顺风顺水的二十年里,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去做见不得人的细作。

    但这世上的由盛转衰总是猝不及防。

    燕侯为宰相刺杀,诸公子陷入内乱, 公子敏向齐君请求支援, 最终引狼入室, 齐军在燕境烧杀抢掠, 护持着公子敏的明家拼死反击,最终明家子弟十不存一,梁军姗姗来迟, 扶持著庸碌的公子则继位。

    他游学在外,惊闻噩耗, 回去后竟见棺材累满宗祠, 灵道的白帛都断了货, 旁支的族叔如丧考妣, 帮忙操持着丧事。

    他望着历代先祖的排位,父母兄弟的衣冠冢,下了一个决心。

    遂将家主之位交给族叔, “明垣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明垣。”

    要想让垮了的燕国能一战齐国报血海深仇,也许终他一生都不可得。

    他总结历代霸主的兴衰, 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世上所有的强大, 都是败给了自己,瓦解都是从内部开始的。

    没有人知道明垣游学在外, 也不会有人关心明家少死了一个嫡子。

    他在脸上刻了罪人的刺青,嚼着烧熟的炭火烫坏喉咙,先进了燕国宰相的府邸试验,确保没有人能认出他后,使计给自己弄了个被欺压的落魄可卿的身份,假装被所有人排挤出了灵道。

    再只身一人进了齐国。

    虽是燕人,却不容于燕国,或许知晓不少隐秘,能为齐国撬开梁燕的情谊。

    狐源深知齐国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破坏梁燕的“友谊”,他给自己设计好了身份与戏码,就是为了引起齐公的注意。

    可他到底忘了 ,以前他游学在外,前后都有无数家仆打点,现在却是真正孑然一身,所有的苦心孤诣都被场初冬的大雪打败。

    发着高热的他,还没见到齐公,就倒在了雪地里。

    在他愤懑不已,差点要骂贼老天时,被个少年救了。

    少年托腮好奇看着他,“你脸上的是什么东西。”

    狐源声音低哑,“罪人的铭记。”

    少年并没有惊奇,而是了然地点点头,“孤知道是犯罪后的刺青,孤只是想听听你犯了什么罪。”

    狐源心头一跳,“您是......”

    “我们家殿下自然是大齐储君。”少年没出声,身后就有尖细不屑的嗓音响起,罪人......那是比内侍还下贱的东西。

    狐源垂眸,掩下眼底的冷光,开始思考如何让齐太子引荐自己给齐公,“前尘如梦,小人已经不记得了。”

    洒脱,而又有故事的样子,最能引人探究。

    谢皋:“太医说你高热三天,可能于脑有损,现在你神思清明,只是不记得些许小事,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狐源:“......”

    他心思电转:都说齐太子不为齐公所喜,果然事出有因。

    谢皋又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狐源见他目光仿若怜爱傻子,终于没再故弄玄虚,强忍不适道:“狐源。”

    谢皋点点头,又问了他许多话,他都一一作答。

    看出对方是没话找话,引出话题的水平还很蹩脚,狐源想了想又主动说了许多游学的趣事,二人交谈渐入佳境后,狐源轻声道:“殿下有烦心事?”

    谢皋一怔,摇了摇头,“孤没有烦心事,孤只是别人的烦心事。”

    在谢蔷走后 ,他第一次有了离经叛道的念头。

    他没有回宫,而躲在荒郊野外的驿站。

    他害怕没有阿姊的齐宫。

    他没有学文习武,而找了个下贱的罪臣谈天说地。

    他想做一天的普通人,他想这天地万物都能忘了他。

    “怎会?”狐源眼神明亮,“至少对罪人而言,殿下是世上最大的赏心乐事。”

    这种年纪 ,这种身份,能有什么烦心事呢?左不过一些少年人的无病呻吟罢了。

    狐源心中嘲笑,面上却温和恭敬,“殿下不信?那罪人要和殿下打个赌。”

    这种天里,城郊总有很多饿死的、冻死的,他让谢皋组织周边地方小官施救,地方小官推脱不断,他使连环计,最终让地方小官联合商铺都开仓赈灾。

    最后深藏功与名,看一众百姓对谢皋奉若神明。

    这是谢皋十六年来都没有过的感觉,他忽然清晰地认识到他是齐国的太子,他头一次知道他承载着的不只是君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还有万民的期待,他可以被这么多感恩戴德地眼神看着,而不是失望、淡漠、叹息。

    狐源哑声道:“殿下看到了,您不是烦心事,至少对他们来说,您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至于在说这句话时,他心里有多怄得慌,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想谢皋杀鸡儆猴,结果对方连连摇头。

    他想谢皋撸了那群无良商人,结果对方犹犹豫豫错失良机。

    让他不知掉了多少头发去补救,把好端端简单的事情生生弄复杂了两倍——果然是烦心事。

    他想:齐太子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有自知之明了。

    闯出了些名堂的谢皋被齐公召了回去。

    而他也顺势提出打赌胜了的要求,“罪人想跟着殿下,报救命之恩。”

    他终于要去见他的大仇人齐公谢原了。

    然而在见到大仇人前,他先看到了谢皋的堂兄谢宾。

    他震惊地发现,齐公竟然想立侄子做太子,竟然丝毫不在意血脉流传。

    他看着年轻而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谢宾,俨然齐公翻版;再看看唯诺而优柔寡断的齐国太子谢皋,和他们现任燕侯半斤八两。

    突然悟了上天让他倒在雪地里为谢皋所救的命运:绝不能让谢宾继位,他要力保谢皋。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

    同时也歇下了要引起齐公注意的心。

    他使出第一计:美男计。

    鲁国破灭,谢皋除了太子的名头,什么母族势力也没得依仗,但对方却正是适婚期,可以挑选妻族势力。他让对方去求娶楚国嫡公主,谢皋性格上没什么突出的优点,但架不住长得好看,听说楚王室都爱美人。再联络谢蔷出力。

    最终楚国的惜玉公主想着:嫁谁不是嫁啊,至少齐太子长得好看,至于旁的,重要么?反正天下男人都和死狗差不多。

    楚王:......

    他原本也是想联姻齐国的,只是不愿意强迫小妹,现在么.....

    他可怜兮兮道:在玉儿眼里,寡人也是死狗么?

    狐源不管楚家兄妹的闲聊,又使出第二计:离间计。

    想要离间谢宾和齐公,那可太容易了。谢宾有自己的亲生父母的,而他还是个极其孝顺的孩子,他自己是品德高尚,他父母却不过尔尔,很容易就能撩拨起来。

    齐公不得不停下脚步,慎重考虑,谢宾太容易被他父母掣肘了,倘若要传位给谢宾,那就必须去其父母。可如果这么做,谢宾一定会恨他,届时还会不会容的下他的孩子们就不好说了。

    他是君,也是父。

    就算不能交下大权,终究还是希望所有的孩子们都能好好的。

    于是,废太子之事搁浅,齐公与谢皋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期。

    在这期间,谢皋遍寻列国,终于找来神医华师为狐源看病,治疗狐源的“脑疾”。

    狐源:“......”

    谢皋:“阿狐,你太聪明了,你想要的好像都有办法做成。你是除了母亲和阿姊外,对孤最好的人,孤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只是见你偶尔望向北方的天空会露出寂寥的神情,想来是因为记不起以前的事,你如果记起来就能把认识的人都接过来了,孤养他们。”

    狐源不无恶意地想着他要是说出他的家人是谁,对方怕不会跳起来。

    瞧着眼前清澈又真诚的目光,他吐出一口恶气 ,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天知道他哪来的什么“脑疾”。

    结果他都如此配合了,华师却不买账。

    华师是党阙的师傅,党阙是个好脾气的,凡有所求必有所应,华师则不然,他有三不医:王公贵族不医,贩夫走卒不医,请他医治不医。

    狐源早就听说过华师的名声,以前听的时候,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实在想不出这样的规矩下对方还有什么能医治的病人。

    可后来发现谢皋都付出了什么才让对方医治他后,就再不能把这个当个笑话听了。

    窗外西风渐紧,他瞧着独眼神医远去的背影,想着......天凉了,让神医华师休息罢。

    后面华师是怎么得罪梁公,又怎么被墨家子弟截杀,最后党阙又怎么成了梁国太医院供奉,就不值一提了。

    他伸出五指,在谢皋面前晃了晃,被谢皋一把捉住,“阿狐,孤只是一只眼睛看不见,其实一只眼睛和两只眼睛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

    华师因为独眼而被世人轻贱,能让他破例医治的,除非付出一只眼睛。

    狐源头一次有了恨铁不成钢的心,“你是齐太子,你有一千种办法能逼得对方就范的你知不知道,区区一个下九流医工罢了。”

    谢皋摇头:“没用的。孤用死亡威胁,他不惧怕,孤用金银利诱,他不在乎。”

    “是人都有弱点。”狐源起了个头,又懒得说教,陪在齐太子身边的这两年,他已经深知:对方就是个废物。

    他只是把党阙弄来,关着门让人给谢皋治眼睛,至少在楚公主嫁过来前得治好,别人不觉,朝夕相处的妻子难道还不会发现吗?

    这世上独眼的可以做医工,做将军,做学者,却做不了君上。

    党阙果然有两把刷子,谢皋左眼的视力渐渐恢复,他自己却并不觉得多么开心,狐源忽然意识到什么,“殿下无意大位?”

    谢皋连忙捂着他嘴巴,惊惶片刻,左顾右盼没看到人后,放下手苦涩地笑了,“孤生来就是要坐那个位置的,不坐就只有死,孤不想死,那又怎么会无意呢?”

    那是被迫地有意,真正听从内心想法时,却只有逃避。

    狐源有很多计划要借助谢皋实施,追问道:“那么,殿下不爱那个位置?”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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