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480章 第476章

    等到入夜的时候, 霍无恤向谢涵借来夜明珠,拿着枯叶、红棒开始写字,哦——这枯叶、红棒自然也是他指导谢涵采集的。

    谢涵奇怪:“怎么不睡觉?”

    霍无恤:“我一向睡得少, 况且前几日连睡三天, 现在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的难受,便想写些日记。”说完自己又道:“君侯体弱, 精神力不济, 自然需要比我多些睡眠时间补充精力, 快睡罢。”

    采集这采集那一整天的谢涵:??

    他哼笑一声,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就翻个身睡过去了。

    上天垂怜,这几天都没有下雨,才可以让他们幕天席地地过。

    过了几日, 谢涵发现霍无恤仍然在持续不断的写日记,疑惑下, 专门挑了一天不睡, 发现对方竟然写到近五更天, 在他快起身前躺下。

    第二日晚上, 他装作起夜,偷偷摸摸蹭过去,对方精力或许是真的差, 竟发现不了他的靠近和偷看,只见人在枯叶上奋笔疾书,全是一些兵法心得体会, 深入浅出、引经据典, 一点儿也不像普通兵书上的枯燥抽象,就像......

    就像对方平常给他讲兵法时一样的口气。

    谢涵心里咯噔一下。

    他躲在对方背后默默看了许久, 看着对方瑟瑟发抖,像冷又像疼,是白日里没有的样子,又默默挪回树脚下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一遍遍地想对方写兵书的原因。

    又不敢去求证。

    最后,仍是问系统:“男主生命值现在还好吗?”

    【没有濒死。】系统答道。

    它是修文系统,任务度量是【男主愉悦度】,至于【男主生命值】只是作为一个保证任务能进展的指标,不跌破底线就可以。

    谢涵“哦”了一声,第二天,若无其事地与人一起赶路,只是越加细心地关注对方。

    对方总是嬉皮笑脸,喜欢怼他,这在以前是不会有的。

    抛开哪些怼人的话语,对方其实很虚弱,气息也不稳,手背上青筋鼓动,好像一直在忍耐着什么。

    终于有一次,谢涵掏出他缩进袖子里的手掌,手掌紧握成拳,掌心满是指甲的掐痕。

    霍无恤一闪而逝的慌乱,“君侯?”

    “伤口疼么?”谢涵轻柔为他上药,又自行否定了,“以前也没见你受伤这么疼,而且一日日过去,伤口应该越来越好,而非日日加剧。”他抬头,盯着他,“是瘴毒?”

    什么都让对方说了,霍无恤只好点头,“是瘴毒。我封了穴位,使经脉淤阻,瘴毒只好在里面横冲直撞。”

    谢涵上完药包扎好后,又拿出对方另一只手,“我给你绑个绷带,下次忍痛的时候,就不会伤着自己了。对了,你已经让我采了十日的药了,还不够解瘴毒么?”

    “还差两味药。”霍无恤详细地和他讲了最后两味药的形貌,笑道:“还要君侯多辛苦了。”

    “两味药、两味药.....”谢涵喃喃,在对方叹息“也不知道找不找的到”后,连忙道:“一定可以。”

    事与愿违,后面一连几日,谢涵一味药都没看到。

    而这瘴林也像是无边无际,谢涵算过,二人脚程一天约莫六十里,十三天了,也就有近八百里,可竟还没走出去。

    二人蓬头垢面,下巴上开始有胡茬,浑身散发着酸腐味,脚上更是长满水泡。

    无穷无尽的森绿与古木让人发疯,谢涵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走出瘴林,“会不会世界的尽头就是瘴林。盘古开天辟地后,污浊之气下沉为地,最污浊的也许就是最外围的瘴林,走着走着就是天地的尽头,没有前路?”

    霍无恤嗓音嘶哑,仍是赞叹不已,“君侯不愧是彩虹神使,此时此刻,还能编纂神话故事。”

    谢涵:“......”

    他想起那一叶一叶的红字,问道:“你日记写的如何?是‘霍侠客瘴林游记’么。赶路乏味,不如借吾一观?”

    霍无恤连连摇头,羞答答道:“日记写的都是秘密。”

    谢涵:“......”

    他心直直地往下沉,路上闲聊中装作不经意地问,“无恤,你一向有什么心愿吗?”

    若是原着世界的雍王在这儿,作为多次经历对方“心愿杀”的人,恐怕能捕捉到异常,可惜此间的霍无恤不识得对方心思:“我唯愿君侯一生顺遂、福寿安康。”

    “那么久以后的事,说这些干什么?”

    霍无恤无语凝他。

    不是某人让他说心愿的么?

    “好罢好罢。”谢涵放缓赶路的脚步,“你最近有什么想做的,想要的么?”

    他一定是在激励我坚持下去。

    霍无恤认真想了想,思绪忽然一下子飘得好远,“我还想和君侯再放一次风筝。”

    之后几日,两人开始了白日赶路,晚上赶工。

    霍无恤写他的“日记”;谢涵做的他的风筝。

    他在白天觅食采药的途中,砍了竹片,拿里衣做筝面。

    霍无恤精力差,顾着写字就顾不到周遭,谢涵以为对方不会发现,不想人有定时瞥一眼他这边情况的习惯,毕竟荒郊野外、野兽蛇虫都有。

    自然在第一晚就发现对方的小动作,他想阻止对方熬夜,又觉得总算不是什么簪子,他独一份的,只送他一个人的,不如......

    于是就放任了。只在稍晚一点的时候,收笔回来睡觉。

    谢涵听到动静,连忙将风筝藏进树叶制成的被子里。

    二人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五日,忽然有一天,系统在谢涵脑海里大喊大叫【宿主冲呀,我能检测到了,还差十公里。】

    系统能查探周围,但范围有限,仅限方圆十公里,但也很够了,就是凭借这个,谢涵才能带霍无恤在这危机四伏的森林里躲开猛兽,找到食物。

    现在,又给他带来巨大的惊喜。

    这回他连饭也顾不得吃,只管撑着霍无恤往前拼命,在傍晚时分,远远看到一片明朗的空间。

    碧树蓝天,桃花缤纷,再往前是大片黄沙,蔚蓝的水面倒映着璀璨的晚霞。

    二人终于逃出瘴林,再也撑不住,劫后余生地瘫软在地。

    头上不再遮天蔽日、没有黑雾,他们看到了阳光,感受到了微风,带来海边腥咸的滋味。

    “无恤,我们出来了,无恤!”谢涵紧紧抱着霍无恤,几乎喜极而泣。

    霍无恤的精气神却好像一下子散尽了,竟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含笑点头。

    谢涵心中陡然涌上一阵恐慌,他扒拉树叶被子,找到风筝,笑着捧到对方眼前,“无恤你看,我做好了,关雎鸟的形状,好不好看?”

    他满含希冀地看着人,“你先在树下休息一会儿,我去找吃的,吃完睡一觉,咱们放风筝去采药,瘴林里找不到的药材外面也许能找到。”

    “你看这里,桃树、梨树、李树,那么多树,比不见天日的瘴林好多了,肯定能找到治你的药。”

    霍无恤低头,瞧着那风筝,忽然觉得好不甘心。

    会阳城郊外,是他不会放风筝。

    交信城中,是对方掰断了丝线。

    这一次,只差一点点。

    他好不甘心。

    尤其对方还说,“这里有桃林,这一次我保证让它飞过桃花树。”

    ——不甘心。

    “真好看。”霍无恤轻柔地抚摸着关雎鸟的羽翼,“君侯,帮我按一下百会穴上的留针好么,我想现在就玩一回。”

    “不好。”谢涵一把收回风筝,“你累了,休息休息,明日再说。”

    天边红日下沉,晚霞如痴如醉,霍无恤抬眼看那亘古的日,朝升暮落,永不停歇。

    明日的太阳啊,他真的还能看到么......

    “君侯,我只有这一个心愿,您满足我罢。”霍无恤垂眸看那些大包小包的药材,“您都已经知道了。”

    谢涵悚然一惊,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霍无恤不再说话,只是凝视着他,满含眷恋。

    谢涵单手捂着脸,另一手颤巍巍地伸出来,按向对方颠顶的银针。

    百会能强行提升人的精气,当初在留针截断瘴毒时,霍无恤就请谢涵扎过他的百会穴,之后一直没有拔出,每当力气不继时,就按针深入点寸。

    可人的精气就像一根蜡烛一样是有限的,烧的旺了,只会更快烧没。

    头顶一疼,霍无恤一个激灵,又觉得身上聚起了些气力,他拉过那几个包袱放在膝上,清点着其内草药。

    “这几样能收敛止血,用于外伤;这两种能驱虫。”他边翻边给谢涵细细讲着,“这些可以当火折子用.,这几个可以清热解暑....”说着,牵起嘴角笑了一下,“虽未至夏,君侯娇花品性,可别中暑了。”

    又从怀里掏出一叠的叶片,“我学艺不精,本不该写这些,怎奈君侯偏偏只听得下我讲的兵法,只得厚颜写下这些了,君侯可不要给别人瞧去,让旁人笑话我。”

    谢涵接过那用叶子写下的兵书,早就瞟过,现在翻阅,更知对方用心,图文并茂,深入浅出、旁征博引。

    可是有什么用呢?

    系统一头雾水:【宿主,你和男主在打什么哑谜啊?】

    是啊,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也许是他误会了,他小心翼翼问,“真的没办法么?”

    霍无恤此时已是坦然,“君侯,我医术不精,不会解瘴毒,怎么办呢?”

    谢涵见他云淡风轻,恨的不行。

    怎么办?你竟然轻飘飘地说怎么办?

    你不止自己要死,还要害死我。

    他想痛快地打碎对方的平静,想告诉对方不用给他准备什么草药、兵书,左右他也不会比对方多活一刻钟。

    他分不清这一刻他是怕对方会死,还是更怕自己被牵连至死。

    爱憎恶恨。

    他低头在对方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霍无恤自中瘴毒后,便是浑身刺痛,在截穴后,这种疼痛更与日俱增,到后面好似踩在尖刀上、置身荆棘中,因此谢涵这一口于他此时反而不痛不痒。

    但他还是一惊,连忙挣扎,不敌谢涵后,低吼道:“君侯,我血中恐有瘴毒。”

    谢涵不睬他,咬满意了,才松开,擦了下嘴,“这一路,你该知道,我是瘴毒不侵的。”

    霍无恤伸手查他脉象,又翻他舌头,确定没问题后,才松了口气。

    谢涵瞧着他紧张的模样,那些想脱口而出的诛心之语便堵在了喉咙里,抹掉唇角血丝,笑道:“我这是做个标记,下辈子我凭此印来找你,找到后定要好好治你这次欺我骗我之罪。”

    霍无恤见他不再有悲戚哀求之色,心下稍安,“好,任君处置。”

    趁着霍无恤还有点力气,谢涵拎起了风筝,把线团塞进对方手里,那都是他拿树枝搓的的线条,“我来跑,你放线。”

    可这树枝搓的的线又沉又粗,谢涵跑半天,也没让风筝飘起来,他从一开始的淡定到后面臭着张脸地拣起掉地的风筝,最后决定,不借风力,他自己用巧劲将风筝送上桃树好了。

    霍无恤看着不远处跑来跑去又拣来拣去的人,实在好笑,又不敢笑出声,他摸摸手里粗壮的线团,神情温柔。

    渐渐的,强行凝聚出来的精气又散了。

    谢涵这一回学乖了,等风筝飘起来后,一直伸掌打风,用劲气托着风筝,等风筝跃过大片的桃树时,他笑着回头。

    脑海中系统突如其来的警报:【男主生命值低下,任务即将失败,请宿主立即采取措施。】

    原来线团早就掉落地上,不远处的人撑着树干摇摇欲坠,正这时,喷出一口血来,扶着桃树跪了下去。

    “霍无恤!”谢涵再管不得什么风筝,任它零落,跑回去接住人,只见临近的树干上,碧血染桃花。

    怎么办?

    原来刚刚都是自欺欺人。

    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好害怕。

    夕阳的余晖渐渐落下,夜披着它轻薄的黑衫款款而来。

    谢涵死死地抱着人,“霍无恤,再陪陪我好不好?

    走出瘴林不够,这里我走不出去的,你再陪陪我。

    这里什么人都没有,我也会怕的。”

    霍无恤已经有一会儿没有动静了,此时艰难地抬了抬手,摸着谢涵粗糙的长发,“别、怕。”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只剩气音了,还微微发颤。

    谢涵心中一疼,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挽救【男主】生命的【心悸惩罚】,还是因为其它。

    胸腔中是濒死的压榨与剧痛,谢涵喘着气,抬头看天,看云,看晚霞,把什么都看了一遍,才恢复声音,蹭着对方脑袋柔声问,“瘴毒是不是很难受?很难受你就睡,不用陪我了。”

    “疼。”霍无恤抵着谢涵肩头,轻轻蹭了蹭,意识模糊地呢喃。

    “哪里疼?”谢涵一下一下摸着人干枯的长发、湿冷的脊背,“哪里疼,我替你揉揉。”

    直到那发抖的身躯平静下来,耳边铺撒的热气也全冷了下来。

    谢涵心中一空,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簌簌地往里灌。

    他早该习惯了系统的【心悸惩罚】,怎么会这么疼。

    是了是了,他救不回【男主】,肯定是最重的惩罚,自然是疼痛加倍的。

    他喘息着将脑袋埋对方脖颈,“霍无恤,我好疼啊,你害死我了。”

    钝刀子割肉,总是特别难耐,他想叫系统别折磨他了,干脆点给个死罢,又想总不好让两人失身抛在这旷野,任日晒雨淋,还有野兽会来叼走。

    他将人轻轻放在那株桃花树下,又从身上摸出块玉璧放人胸口。

    流央璧,能保尸身不腐。

    虽然就一会儿理应不会腐烂,可谢涵就是怕一回头对方身上就有尸斑、淤青。

    随后,他到另一头,拿臾光剑挖土坑,从黑夜挖到白天。

    清晨的朝阳升起时,他才如梦初醒,丈量了下,约莫能塞进两个人,便绕过树去抱人。

    他心中疼痛至极,好像被一只手捏着要挤爆似的,实在受不住了,边抱人放进土坑里,边对系统道:“等我躺进去,把旁边的土推下来盖上后,看在多年相伴上,你就送我速死罢。”

    系统:【嗯?】

    谢涵把霍无恤安置好后,便将部分泥土推下,随后自己躺进来,伸出手扒拉另一侧的土,“我自幼不耐疼,与其心悸痛死,还是你给我个痛快罢?”

    系统:【宿主,你在说什么?】

    等将泥土差不多推入后,谢涵伸手去够身侧人的五指,与人十指相扣,虚弱地喘着气,“如果你的惩罚只有心悸而死,那我干脆自裁罢,太难受了。”

    系统:【......】

    系统:【宿主,本统并没有开启过惩罚。】

    谢涵一愣,按着胸口的手缓缓移到上半张脸,盖着眼睛闷闷地笑,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系统看不懂这操作:【宿主你笑什么?】

    “我笑我真是个傻子。”

    对此,系统深以为然:【对啊,宿主,你为什么要把你和男主都埋土里,是怕夜里野兽袭击?】

    谢涵无心与他科普他们这个时代对“入土为安”的执着,侧过身来,弓着身子从土缝里瞧身侧人的五官。

    他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对方的脸了?

    深刻的眉弓,墨黑的剑眉,眉尾粗而重,显得冷峻却可靠。

    高挺的鼻梁,笔尖略向下勾,有些阴鹜,但只要对方一睁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弯起来就是明亮又温柔的。

    那些阴鹜统统远去,只属于雍王无恤,而不是谢涵身边的霍无恤。

    鼻尖下人中分明,微微起伏。

    微微起伏——

    谢涵一愣,伸手去触对方鼻孔,随后蓦然坐起,推开两人身上土堆,惊觉对方乌紫的嘴唇已然淡粉中稍欠血色,胸廓自然起伏,四肢温暖,然后一直我在手掌中的五指突然抽弹了一下。

    谢涵满头问号,但不妨碍他失而复得的惊喜,他一遍遍地摸着对方温热的身体,呼唤着对方的名字,“霍无恤,霍无恤,霍无恤......”

    霍无恤是在一阵叫魂声中醒来的,感受到身上的抚摸,一边疲乏,一边又有些冲动,这使他出口的声音嘶哑如便秘,“君侯。”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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