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30. 03.我可以摸摸吗 【哥哥的尾巴,真……

    心硬如铁、杀人无数的暴君也有藏在心底、被细心呵护的挚爱。

    *

    寒冬下的维丹王宫确实漂亮。

    砖红色的墙壁被皑皑白雪所覆盖,整个王庭璀璨的金顶因为积雪而变得更加清透,生出无限的梦幻感。

    裹着长大衣、藏起肉粉色虫尾的顾栖坐在椅子上,正环抱手臂盯着在小院子里做训练的亚撒。在跑步训练之后,便是顾栖以口述为主的军体拳。

    “手臂撑直了!收腹、收腹!还有脖子,脑袋记得摆正!”

    “不对,脚不在那里,再向前一点点!”

    “诶,膝盖弯着!不能直起来!”

    “就是这样,再有力气一点儿,越来越有气势啦!”

    侧对着顾栖专心打拳的亚撒面色沉静认真,他很聪明,自然能够从顾栖口述的教导内容中看到深藏在里面更加精髓的东西,就好像某些特质是天生的。而亚撒天生在力量这一方面格外敏感,但与之相对的就是他总会在晚间复习认字的时候错几个,这样的情况维持到这个冬天即将结束了都还不曾改善。

    ——那几个字,亚撒总是会认错,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无休止的轮流,有时候顾栖都忍不住好奇,难道这就是“天才”所具有的一点点小缺陷吗?

    差不多拖着尾巴在床上躺尸快两个月的顾栖抱着厚实的大衣袖子,见少年中途休息便招了招手,将自己裁开的手帕递了过去,“擦擦汗吧。”

    “好,谢谢哥哥!”越是相处,亚撒露出的笑容越自在,比起最初僵硬的笑灿烂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要是谢谢我,晚上就少错几个字?”顾栖撑着下巴,这几天的太阳暖洋洋的,晒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慵懒,恨不得伸着尾巴找个暖和的窝去冬眠,难不成虫母也像是熊一样?他道:“跑步、练拳上那么有天赋,为什么认字就总是差了点儿意思呢?”

    在顾栖的记忆中,历史课本里的黄金暴君明明是个天才,文武两个方面齐头并进,但现在到了他这里,似乎变成了一只腿长、一只腿短的样子——武很棒,但文却总是差了一点。

    亚撒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青年藏在衣摆下的尾巴,他小心蹲下来,将长且宽松的大衣拢了拢,以防外边的寒风吹着顾栖的尾巴。

    “有时候觉得那些通用字长得差不多,就总是弄混。”他蹲在地上,仰头冲着顾栖笑,原本狗啃似的深红色短发长了长,终于有了些形状,更配那张小帅的脸庞了。

    还不等顾栖说什么,就感觉一抹粗糙的温热自自己的尾巴末端滑过,快得像是错觉,随后厚重的大衣便覆了上来,“哥哥,裹好衣服,别冻着尾巴了。”

    顾栖有片刻的失神,等他发觉手底下温热的触感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掌覆在了少年的发顶。

    深红色的短发只长出了一截新茬,又粗又硬,扎手地厉害。

    亚撒眼底深了深,某个短暂的瞬间,顾栖甚至觉得自己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一团流动着的金红色漩涡,但那快得让人无处捕捉,还不等他深思,就被少年的问题打断了想法。

    对方问:“哥哥是想到了谁吗?”

    亚撒认得分明,那种目光他偶尔也会在母亲的眼中看到——母亲试图透过他看费格·蒙卡那个人渣,奈何亚撒只继承了蒙玛帝国王室最常见的红色调发色,至于面容五官却没有丝毫的相近。

    他讨厌那样的目光,但这次看他的却是哥哥,是他的冬日礼物。

    ——透过他,哥哥又想到了谁呢?

    “啊,抱歉。”顾栖摇了摇头,修长苍白的指尖从少年的发顶离开的同时,亚撒心中一闪而过了抹失望。

    顾栖道:“我想到了我的监护人。”

    “监护人?”

    “嗯,他有一头灰白的长发,又长又卷,很柔软;但他有些不修边幅,所以头发里经常夹着草渣,好好一头长发,倒是被他给浪费了。”

    黑发青年那双雾沉沉的瞳孔中闪过了回忆的光芒,他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他……”

    亚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又硬又粗还很扎手,从出生到现在野蛮生长着,长了用生锈的剪刀修整,脏了用混着肥皂的水清洗,没有经过任何的保养,像是一丛干草。他道:“哥哥的监护人是父亲吗?”

    “不是。”顾栖摇头,“我没有父母,我是被他从海边捡回来的。”

    “那哥哥的监护人在你远方的家乡吗?”

    原本裹着大衣轻轻晃动的尾巴一僵,亚撒看到黑发青年的眼中滑过了浅浅的无奈,随后听见对方说:“他早就不知道跑哪儿了。”

    ——也被抛弃了吗?

    亚撒蹲着靠近顾栖,他支起了腰背,伸手重新拿起青年的手腕,在对方好奇的目光下把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哥哥喜欢的话可以多摸我。”

    顿了顿,直白表现出情绪的少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解释道:“我以后也会好好养护头发的,留长留卷,只是我的头发是红色的……如果哥哥找不到监护人,可以透过我……”

    “嘘。”

    顾栖用拇指、食指捏住了亚撒蜜色的腮帮子,将那张格外年轻、英俊的脸庞捏得变了形,原本削薄的嘴唇像是金鱼一般鼓起来,倒是多了几分诡异的可爱,“说什么呢?你想让我透过你,然后看我的监护人?”

    顾栖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你是你,他是他,我只是忽然想起来而已,但是你们之间可没有什么相同的,有什么好透过的?记住了,我不会把你当他看待,你就只有一个,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

    虽然这话说起来有些鸡汤的感觉,但顾栖却格外坚信不疑,他并不喜欢“因为思念与爱意而在某个相似的人身上寻找安慰和寄托”的说法。在顾栖看来,就算是能相似到有98%都一样,也不该将其当作是替代品,这本就不公平。

    ——对谁都不公平。

    他讨厌这种。

    手指微动,顾栖捏着亚撒的腮帮子晃了晃,而日渐长出薄薄一层肌肉的少年也格外听话,任由那双温凉苍白的手捏着,丝毫不动弹一下,甚至还怕累着对方的手腕而悄悄支着脖子上的力道。

    顾栖:“我说的话记住了吗?”

    “唔,蜘蛛勒(记住了)。”乖巧地点头。

    “我刚刚说了什么?”

    亚撒咧咧嘴,被捏着脸颊而发声有些含糊不清:“锅锅朔五斯塔别的(哥哥说我是特别的)。”

    “我看你是就记住了这句话。”

    顾栖松了手,他揉了揉少年毛毛躁躁的脑袋,再一次叮嘱道:“以后可不能有这种想法!对于你的头发怎么喜欢怎么来,要按着你的喜好,懂?”

    “懂。”

    亚撒再一次点头,像是听进去了青年的唠叨,但心底的最深处想着什么,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从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天起到现在,又过去了好些天了。

    熬人的寒冬终于快要离开了,最近几天院子中少见风雪,就算是偶尔有飘落的细碎雪花,在短暂的堆积后都会因为阳光的照射而彻底融化。顾栖有些喜欢这样天气下的太阳,暖融融的,并不过分刺眼,照在他的身上总能带起几分慵懒的睡意。

    半眯着眼,顾栖看了眼只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去院子里练拳的少年,懒洋洋道:“冬天马上就过去了……”

    等冬天过去,接下来的就是春暖花开了,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找到回家的路,但至少春天总没有冬天那么难熬,而且……顾栖隐约有种预感,自己因为穿越时而失去的双腿快回来了。而他的新年愿望是在春季来临之时,自己可以亲脚踩在这片数千年前的土地之上。

    “嗯,”亚撒双腿下着马步,手臂绷着劲儿,半挽起来的袖口下露着结实了不少的小臂,他目光专注地盯着院子口的栅栏,一边回应道:“等春天就暖和了,到时候维丹王宫的中央控温系统会重新打开。”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亚撒问道:“哥哥喜欢花吗?”

    每个春天,奢靡放纵的帝国国王费格·蒙卡都会在维丹王宫中最大的花园内举办赏花会,届时整个王室贵族、帝国大商都会受邀前来参加,他们会带着各自高价培育出来的花卉摆在一起、供人品赏,最终获胜者能够得到国王的嘉奖。

    虽然就亚撒看来,那嘉奖无用透顶,只是一个可以满足虚荣的称号。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喜欢花。

    “花吗?喜欢的。”暖和的阳光和热乎乎的大衣令黑发青年的声音逐渐染上了朦胧的睡意,他坚持地撑着下巴,睫毛半抬半合,目光涣散地盯着不远处的少年,纵使已经看到了虚影,却也努力地不闭眼。

    练拳转身的瞬间,亚撒看到了顾栖晃悠着的脑袋,那张漂漂亮亮的面孔早就不再清明,而是被种迷迷糊糊的茫然代替,连目光都变得有些无神,下巴时不时点一点,让亚撒想起了自己在王宫之外看到的祈食的猫儿。

    但显然他眼前的,是一只名贵却流浪在外的神秘黑猫。

    亚撒放缓了声音,变声中后期的沙哑比起最初的撕裂感已经顺耳了很多,“哥哥喜欢什么花?”

    “唔,我喜欢……”思维迟钝的顾栖脑子勉强转了一圈,他记得自己分化为beta的那天,用存了很久的零花钱去荒原之星紫罗兰区唯一一家信息素检测所做了测定,那位五官清秀的检测员姐姐告诉他说——“你是一个蔷薇味儿的小家伙。”

    顾栖小声喃喃道:“喜欢蔷薇吧……更喜欢白色的。”

    “为什么呢?”

    “因为白色的蔷薇看起来很干净,很漂亮。”

    也没有什么更深入的原因,顾栖曾经是beta,而作为三种大性别中平庸却理智的一种,他们并不存在alpha和omega特有的发情期或是易感期,比起强大易怒的alpha和敏感脆弱的omega,近乎以性冷感著称的beta不会受到任何生理上特殊时期的困扰。但相应的,beta所能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少的可怜,多数beta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嗅到自己的气息——即使可以通过检测机构测试味道。

    顾栖喜欢蔷薇仅仅是因为自己闻不到的信息素是蔷薇的味道,他喜欢白色仅仅是因为白色看起来干净、柔和,一簇一簇的花瓣相互拥挤着,像是天空的云层。

    在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时他也曾好奇过蔷薇花长什么样儿?是什么味道,可荒原之星上连填饱肚子都需要小心计算着,哪里有功夫去栽种蔷薇?于是顾栖问检测员姐姐,来自于二等序列星的年轻检测员笑了笑,从联络器调出一张蔷薇花的图片。对方说那是一种浓郁又清甜的香,是抽象的、无法被具体描述的味道。

    检测员姐姐告诉他说——“蔷薇花代表着美好的爱情,或许等你长大,就会明白那是什么味道了。”她说,那是爱情的味道。

    快要睡着的顾栖小声道:“后来我终于有机会闻到了蔷薇花的味道,却发现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闻。”

    没有达到期待,但他依旧喜欢蔷薇。

    顾栖:“但还是有些失望的……”

    亚撒歪了歪头,等他看过来的时候,黑发青年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冬日暖融融的阳光落下来,披洒着落在了顾栖的身上,他全身上下都被宽大的外套包裹着,侧脸靠在椅背上压出半截红痕,发丝乱翘,已经超过了肩膀。

    大衣的衣摆之下只露着一点点、几乎可以忽视的肉粉色,那条漂亮的、丰腴的、却时常被主人忽视的尾巴被亚撒照顾得很好——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亚撒都期望着自己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地伸手摸一摸哥哥的尾巴,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会有机会的。”亚撒喃喃,他想在得到黑发青年的应允后得到那个机会。

    看了看天色,亚撒无声靠近,在最初的同床休息后,两人已经熟悉了彼此的存在,于是肌肉逐渐紧实的少年用令人惊讶的力道抱起了埋在大衣里沉睡的青年,就好像对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少年人蜜色的手臂绷出了青色的经络,那是力量的象征,当力道彰显之时,却有什么银白的纹路一闪而过,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鳞片,快得令人难以捕捉。

    但亚撒却看到了。

    红发少年皱了皱眉头,他盯着手臂上裸露着点滴的肌肤瞧了瞧,掩下了目光中的那抹异色。

    从院子到屋里,多年的独自生活令亚撒点满了照顾人的技能,他把青年放在床上,整理好被子,像是往常一样沉默地练完拳,已经过去将近十分钟了。揉着深红色短发的少年探头从门口看了一眼,见青年还睡着,便小心地拉上门,动作迅速地离开了小院。

    他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另一端繁华的维丹王宫内部,贴着墙角,整个路程不被任何人发现,直到再一次走到了王庭的后厨。

    那位有些英俊的仆人已经等候在那里了,他脚边摞着几本书,见熟悉的身影靠近,仆人立马勾出个有些谄媚的笑容,“王子殿下啊,您要的书我都带来了。”

    从“小杂种”到“王子殿下”不过是两枚金币的功劳,有时候钱确实很有用。

    亚撒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他只是点点头,轻声道一句“麻烦了”,有礼貌地像是贵族培养出来的少爷。

    仆人:“那、那个呢?”他眯着眼睛,冲着亚撒搓了搓手,脸上的贪婪几乎把原有的英俊冲散地一分不剩,甚至在眼底深处还有几分着急的迫切,就好像在等着这枚金币来救命似的。

    亚撒看不上这样的人,但现在他需要这样的人。

    掏出了一枚金币递过去,亚撒抱起地上的书,在离开前道:“下次有需要会再联系你的。”

    “好的好的。”仆人连连点头,“以后您有什么需要找我就好,我一直都在后厨这里,嘿嘿……是金子……”

    走过转角,亚撒回望一眼,那仆人捏着金币几乎要笑开了花,嘴巴里嘟囔着“今天一定要赢回来”的话。

    蜜色皮肤的少年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他从来都是记仇的,从前被仆人按在地上殴打撒气、为了一口冷面包而摇尾乞怜,那样的日子宛若刀疤烙印在亚撒的心里,他用金币换取了低于其价值的物资,同时也默默地看着仆人自己走向无法挽回的深渊。

    他是故意的。

    欺负过亚撒的仆人有很多,为什么这一次偏偏是这人呢?

    因为很恰好的,亚撒看到过仆人半夜去国王新情人那里的身影,也看到过对方冲同行炫耀赢钱带来的快乐。所以当亚撒从顾栖的手中接过那几枚金币的时候,这个计划就已经浮现在了脑海之中——他所差的契机来自于遇见冬日礼物的幸运与慷慨。

    试问一位贪婪成性的赌徒拥有了超过手中所持有一切的价值,他真的忍得住不去那销金窟抒发自己的快乐吗?

    亚撒知道答案,他也想到了结果,但显然沉迷于眼前快乐的仆人想不到。

    所以为什么有些人明知道前一步是难以逃脱的深渊,却偏偏还要为了短暂的快乐而沉迷其中呢?

    摸了摸怀里微微卷边的书页,亚撒的背影中都透出一种轻快,喃语丝滑,染上了丝从不曾暴露在顾栖面前的阴鸷,“这是第一个。”

    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他会一直记着的。

    从小路绕回那座小院子的时候,亚撒脚步一顿,他看了看落着草枝的分岔路,只犹豫了两秒,忽然脚步一转走向了另一边,等他再从转角处出来的时候,手中除了那几本书,还有一被小心护在衣服内侧的小花盆。

    刚从温室里抱出来的花盆还散着轻微的暖意,但盆里却是光秃秃的一节褐色花枝,可怜地就好像不久于世、随时会枯败死亡。

    亚撒有些不满意地压平了唇角,如果他更厉害一些,就不是只能选那温室中开不出的花了……

    这个时候太阳逐渐西下,亚撒看着偏移了方向的日光,看着落下影子的树杈,看着很快掠过雀鸟的影子。他嘴巴里小声念叨着——

    “顾栖,随处可栖的栖。”

    他的哥哥,应该栖息在他的身边才对啊!

    亚撒回来的时候黑发青年似乎才刚醒不久,侧脸有压出来的浅粉色印子,和他尾巴上晕染的粉有些相似,清透地像是某种花的花苞。

    “亚撒?那是什么?”顾栖揉了揉眼睛,就看到被少年小心摆在桌上的小花盆。

    亚撒:“是花园那边的仆人,他们说这盆花今年是开不出来了……我想说不定还能养,就抱回来了。”

    “是什么花?”

    “他们说,这是蔷薇花。”

    刚睡醒没多久的顾栖半张着唇,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惊喜,就像是在那颗荒芜星球上晨曦之时被黄金送到手中、沾满了晨露的小野花。

    隔着衣物,手指摸在了那个一起被带着穿越时空的玻璃瓶上,隐约能感受到一丝凉意。每一次想到黄金、想到海蓝、想到所有的低阶虫族,都会令顾栖由衷地觉得这个世界格外灿烂。

    顾栖露齿而笑,“是送给我的吗?”

    “嗯,哥哥说自己的信息素是蔷薇花的味道,我没有闻过,但哥哥的一定是最好闻的。”蜜色皮肤的少年眼底亮晶晶的,就像夜空中繁盛的星辰、银河。

    “你这嘴,抹了蜜吗?”

    亚撒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是骗哥哥的。对我来说,哥哥就像是神明赐给我的冬日礼物,很好、很珍贵。”

    就像是亚撒在维丹王宫之外看到的一则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寒冬中划开火柴取暖,她看到了美味的烤火鸡、看到了漂亮的礼物盒、看到了变成星星的亲人,最终连她自己也被那抹温暖的光带向了天堂。

    但亚撒在寒冬里看到的一切是真的,他能感受到哥哥温热的皮肤、漂亮丰腴的尾巴、像是碎星一般的眼瞳……他所拥有的一切不是虚幻的臆想,而是真正的礼物。

    亚撒将花盆摆好,又细心地用抹布擦了擦灰,“等我长大以后有钱了,可以给哥哥种很多的白蔷薇。”

    他用指尖点了点之前一直养在温室中却很瘦小的蔷薇枝,“就是不知道这株以后能开出什么颜色的花,如果不是白的,那就可惜了……”

    “能有什么可不可惜的?是礼物就应该珍惜。”顾栖倒是对那盆看着有些无精打采的蔷薇枝充满了兴趣,“会养出来的……不管是什么颜色,我都很期待。”

    低头擦拭着花盆边缘的亚撒勾了勾嘴角,被人珍惜着送出礼物的感觉真好。

    坐在床边无所事事的顾栖翻开了刚刚被放过来的几本书,据亚撒说都是现阶段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内部的课本,其中的内容与顾栖上学时的有30%到40%的相似,毕竟身处未来所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回顾、讨论、分析前人的战场事迹,而顾栖脑子里那些有关于黄金暴君所指挥的知名战役就能背出来很多。

    不过……

    这几本书里竟然没有一个相关的、具有启发性的案例。后世的讨论中,一部分学者认为那些出色的战略均是来自于黄金暴君的睿智;另一部分则认为是因为有某些启发性的实例才能令其创造奇迹。但显然,这部分“启发”并不存在于几千年前的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的课本中。

    那,它们又从何而来呢……

    顾栖快速把几本都大概翻了一遍,他抬头问:“莱特蒂斯目前只学这些书吗?”

    亚撒点头,“莱特蒂斯的课本并不常换。”

    “唔……”顾栖的手指落在书本上,脸上滑过沉思。

    “是书有问题吗?”

    “不,没有。”顾栖摇头,他只是好奇这位著名的蒙玛帝国国王、黄金暴君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向王座的巅峰,然后想出那些叫后人都为之赞叹的战术?仅仅是靠他的大脑吗?

    忽然,正思考着的顾栖神色一僵,他感觉有股热流从尾部末端开始蔓延,一路攀升至胯部、腰腹,比起之前在山洞中化为人形的经历,这一次的热感更加清晰。

    没用几秒,热意氤氲在黑发青年的皮肤之上,将原本苍白的肤色蒸出几分薄薄的红。

    顾栖:“亚撒……”

    “哥哥,怎么了?”少年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甚至无需太过靠近,就已经发现了青年发红的皮肤以及无法聚焦的双瞳。

    “我没事,”眩晕感袭来,整个人就像是处于高热的状态之下,顾栖摇了摇头,在亚撒的帮助下重新躺回了被窝中。他哑着嗓子低声解释:“我应该快恢复……双腿了。”

    顾栖有种预感,这一次会比在那颗荒芜星球上的时候略微顺利一点。

    “哥哥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顾栖摇摇头,因为体内的热流,他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开始从尾巴上消退了。

    那是一种格外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自己变成了一条正在蜕皮的蛇,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每一秒的体验都特别清晰,能够令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每一瞬间的变化。

    “唔……”

    痒。

    痒地像是有千万只虫在他的尾部爬行。

    缓慢,且煎熬。

    “哥哥!”亚撒皱眉,原本还能维持在眉眼间的阳光瞬间消退,阴沉沉的情绪上涌,让他眼底浮现出尖锐的光,“哥哥,你还好吗?”

    少年的手轻轻扶在顾栖的肩膀上,他能够感知到黑发青年颤抖甚至是痉挛的身体,连原本平展的被单也蹭地乱七八糟。

    太痒了,虽说没有经历上一次的高热难退,但这叫人几乎抓心挠肺的痒也难耐地很。

    “好痒……尾巴好难受……”

    沙哑的喃喃声传递到亚撒的耳朵里,他小心掀开半截被子,看到了浮动流光到肉粉色尾巴。几乎不用多想,他就拿了干净的毛巾蘸上水,小心翼翼地搭在了顾栖的尾部。

    从平坦的腰腹到圆润的末端,这条尾生地很漂亮,在此之前亚撒没有少偷偷用眼睛瞅过——他想伸手摸一摸,可又怕哥哥觉得他太过冒犯,这才一直忍着心底的渴望。

    但是这一次……

    为了动作方便,亚撒干脆跪坐在床边,“哥哥,我给你擦擦尾巴?”

    被那股痒折磨得咬红了下唇的顾栖胡乱点头,捏着床单的手指几乎都要绷出淡青色的经络。

    “哥哥别咬嘴巴,难受了可以咬我。”亚撒一边递过去自己的手臂,一边用手掌裹着温热的毛巾小心擦拭。

    “呜……咬你做什么,咬坏了事后我还得给你上药。”

    温热潮湿的毛巾一点点擦过青年宛若粉色水晶一般的尾部,或许是因为某种变化即将到来,原本清透柔软的尾上浮现出很碎、很小的裂纹,像是上好瓷器烧制时专门留下的特殊纹理。

    亚撒眼睫毛颤了颤,“可我不想让哥哥难受。”漂亮又娇贵的黑猫,应该被养在华丽的宫殿之内,而不是像现在一般只能落魄在漏风漏雨的小院子中。

    “我也咬不坏的。哥哥不用怕上药麻烦,我都可以自己做。”

    一只略颤抖的手伸来狠狠揉了揉亚撒的脑袋,因为尾部的痒意,那股在顾栖看来极大的力道对于亚撒来说就和挠痒痒差不多。

    温热,细腻。

    长了一点的深红色碎发边缘带着很不明显的卷曲,像是睡觉是没注意而压出来的弯折痕迹,顾栖将那丛硬质的碎发揉得更乱了,气息不稳道:“小小年纪放松点,想那么多做什么……嘶,我不是怕麻烦,我是怕你疼。”

    痒地没什么力气的顾栖翘了翘嘴角,越是相处他就越是为这位无依无靠的少年暴君心软,有时候他总忍不住想,若是他这个“冬日礼物”不曾出现过,在维丹王宫中饱受欺凌的亚撒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亚撒现在这个性子,明显的得失计较,心里总是小心翼翼,言语中的试探轻微地叫人心疼。顾栖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面对一个独自生活在深宫中的十二岁少年,试问谁能真的硬下心来?

    很多时候,他是真的把亚撒当作了自己的弟弟。

    摸着脑袋的手又掐了掐少年的腮帮子,硬生生扯得没了那一抹低落,顾栖才忍着尾巴上的难耐小声道:“多保护自己,别总是把自己看得那么轻。”

    “……好。”这一次,被扯着脸颊的少年应声了。

    轻喘了口气,还不等顾栖说话,亚撒忽然开口了,“……哥哥。”

    有些迟疑,以及吞咽下去的惊艳。

    “怎么了?”抬眼瞧了瞧,是尾巴逐渐褪去了。

    “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在顾栖无暇注意的地方,少年赤金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那条一点一点发生改变的尾部,就像是亲眼见证了一场梦幻的进化。

    “摸呗。”顾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那股惹人的痒终于消散几分,当他感受到一只粗糙、滚烫的手掌落在自己的尾部上时,下意识翘了翘尾巴尖,却见到了一抹苍白的脚趾。

    亚撒喃喃道:“哥哥,是腿……”

    一切的变化就在顷刻之间,细微的裂纹下是苍白的肌理,当大片大片肉粉色的丰腴变淡、变散后,遗留下来的便是那双陪伴了顾栖更久、也更方便活动的双腿。

    看到眼熟的“老哥们儿”后,顾栖满意地扬起眉毛,“这次可以教你点别的东西了。”

    “打架吗?”

    “对,打架。”

    黑发青年眼底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光,他很期待,在自己的半吊子教学下,这位未来的黄金暴君会成长为一副什么样儿的模样呢?就好像是只能看到过往历史结果的围观者,忽然被一脚踢到了那段神奇、瑰丽,宛若史诗的历史绘卷中,那些由围观者看到的结果开始与之相关,甚至能够因为一只蝴蝶翅膀的轻扇而带来波澜壮阔的改变。

    亚撒歪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青年的眼中看到了一种雀跃的光,比那冬日的太阳还灿烂,里面干干净净只映着自己的影子。这一刻亚撒觉得,哥哥是属于自己的,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关心、温暖和陪伴。

    是他在冷漠的维丹王宫中唯一抓到的光,是他的家人。

    于是他也笑了,“哥哥,你真好看。”比他看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顾栖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可是记得自己变成虫母后五官精致到有种无法用性别定义的漂亮——用“漂亮”一词形容男性很少见,但有些长相当你见过一次后,却发现“漂亮”这两个字又格外地合适。

    “亚撒也很帅气呢。”顾栖下意识道:“长大以后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在已成定局的历史绘卷之中,在顾栖还上军校的期间,不仅仅是女生,就连一部分男生都对这位以黄金为名的暴君充满了复杂的仰慕,甚至很多人都会羡慕野史中曾一带而过的、著名却描述极少的另一个神秘人物——暴君唯一认定的王后。

    没有人知道那位王后叫什么、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从哪里来,只是当整个蒙玛帝国都知道黄金暴君有王后的时候,这位具有神秘色彩的皇后已经消失了。

    他消失地无影无踪,在这个世界上不曾留下一点痕迹,于是后期黄金暴君不断开拓疆域下的另一层目的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王后。

    但在茫茫宇宙之中去寻找一个没有留下任何讯息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甚至后世也存在有很多猜想,而最被专家、学者们相信的是——

    或许那位神秘的王后早就死了,而深深眷恋着挚爱的黄金暴君不愿意相信,才一刻不停地在自己在位期间跨越多颗星球、期望能再一次遇见奇迹。那些就此出现的战场指挥则被后世赞誉,战术带来的结果也促成了未来的蒙玛帝国强盛无比,坐拥浩瀚星域。

    他是开拓者,是盛世的缔造者。

    “但我不会喜欢他们。”亚撒的声音打断了顾栖的回忆,“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少年介于变声末期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与沙哑相重合的矛盾,但说话的口吻却那么地绝对,好像海枯石烂都不会改变。

    “为什么呢?有很多人喜欢不好吗?”如果可以,顾栖想要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着他、爱着他,他想要很多的爱和很多的温暖。

    这一刻一直在顾栖面前表露出温和情绪的少年露出了些许尖锐的锋芒,“喜欢上一个人那么痛苦,会像是母亲那样变得陌生、失控,所以我一个人就好。”

    抬头看向顾栖,他又道:“我和哥哥就好,我可以喜欢哥哥。”

    不是顾栖所说的伴侣之间的喜欢,而是亚撒自认为对于冬日礼物的喜欢、对于顾栖存在的依赖,是一种很简单很好懂的情绪。

    “你啊,年纪还小,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一想到蒙玛帝国野史中的描述,以及很多当时吟游诗人留下的诗稿,顾栖都忍不住好奇陷入爱河的黄金暴君是什么模样?真的会为了寻一人而险些疯魔吗?

    或许这一次,他会有机会见证一段铺开在未来的历史……:,,.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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