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3

    她也得说道说道, 就算孩子淹不着, 可若爬假山摔着呢?疯跑磕着脸呢?

    再说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这样的重话啊, 多丧气, 甚么死不死的, 虎毒还不食子呢!

    冯娴正舀着一勺玉米仁儿要往嘴里送呢,胳膊肘猛地一受力, 玉米差点没杵鼻子里去。扫了冯佟氏一眼, 她默默立起身,隔了一个座位,坐下继续用膳。

    冯佟氏见状,气得一噎, 这纯儿是给她生的么?简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谁是纯儿亲娘啊?端的是个拎不清的!

    “嫌累赘,当初为何要生?生而又不养,有你这么当娘的么?如今孩子不见了, 你跟没事儿人似的,就知道吃, 一顿不吃能饿死你?”

    她怎么生了这么个不着四六的傻货, 冯佟氏连珠炮似的扯脖子喊了一通, 累得呼哧带喘。说完话,见冯娴岣嵝着身子,垂着脑袋呆呆坐着,一动不动。她又是一气,好你个没心没肺的,这是睡着啦?

    立起身,就要上前捶她时,却见冯娴忽地立起身,手紧紧攥成一团,眼圈通红,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目光带着隐忍。

    女儿面上冷肃,眼神幽深,里头藏着些她看不懂的未知心绪,冯佟氏一怔,那是......怨?还是恨?她忽然觉得眼前之人有些陌生。

    她忍不住收回脚跟,讷讷坐回原位后,呆呆地打量起冯娴来。

    这个女儿,一直性子不坚,甚至有些懦弱、畏缩、恃强凌弱,便如风筝一般没个定性。与人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似是藏着一堆小九九,自以为能将旁人摆弄在指掌间,其实心里那些小心思谁瞧不见?实在惹人不喜。可今儿却一反往常,将纯儿不当亲生一般凶恶训斥,将自个儿这为娘的当仇人一般狠狠瞪着。零

    她忽地身上发冷,甚至有种感觉,如果此时桌上恰有把匕首,冯娴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过来罢?

    这时,她见到冯娴推开圆凳,腾地立起身,涨红着脸朝她嘶声喊道:“本来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活着也是遭罪!”

    冯佟氏眨眨眼,顿时瞠目结舌。吞了口唾沫,她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一直对她尊敬有加的女儿竟然吼她?眼含利刃,满脸狠叨叨的,恨不得吃了她似的。是这几年冯娴性子变了,还是自个儿从来就没了解过这个女儿?

    还有,方才喊的甚么?她一惊,急喘了几口气,心房忽地有些不适,闷得发慌,总觉得女儿这话似有所指。是指责她?可她不明白,她有甚么好指责的呢?对这唯一的女儿,没少她吃穿啊,贵婿也给挑的是全汴京数一数二的啊。

    见母亲呆呆地茫然无措,冯娴静静望着面前之人,年华不再,鬓角隐约竟有了根白发,背也没有从前直了,十指丹寇、端庄华服装饰下的,也不过是一副即将衰老的血肉之躯,她蓦地心一软。晓得自个儿有些无礼了,她坐下来缓了缓面色。其实方才话一出口,她便已然后悔了,此时脑子里一片纷乱。

    默了半晌,终于,她将挺得笔直的肩膀松下,心绪掩藏,眼睛移向旁处,娇声嘟囔了一句:“她自个儿跑丢了,我就该死?娘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见状,冯佟氏这才将堵在喉咙里的一团滞气吁出口,替自己顺了顺心窝,就是嘛,这才是她的女儿,自来虽有些眼皮子浅,心思却不是那海底深的。她方才倒也不是很气,反而有些担忧,女儿是中邪了罢?否则这性子怎么与从前差这么多,方才简直跟犯了失心疯一般。

    探过手,将冯娴拉到身边,母女俩亲热热地挨着,她满面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吃错药了?你不是正调理身子呢么,是虚不受补?”

    听着母亲的温言软语,冯娴抬起头,见母亲正极担忧地望着她,胸腔里忽地涌进一股暖流,久违的温意,微微滋润了阴冷干涸的心肺。她闭紧眼深喘了几口气,抿抿唇,沉声开口:“我骗了娘,我骗了所有人,我根本没有吃药,也根本不需要吃药,因为我已然是......”

    手上使力,指甲紧紧扎进手心肉里,她咬牙道:“不能生了。”

    冯佟氏一急,又想捶她:“又说胡话!”

    等了等,见冯娴眸子里波澜不惊,一脸认命的模样,她心哐当一沉,蠕了蠕唇角,抖着嗓子问道:“怎么会这样呢?”

    顿了顿,想起一事,她连忙追问:“毓婷啊,你上回家来,便遮遮掩掩的,你老实与为娘说,是不是有人害你,你才折了身子?”

    冯娴木着脸摇摇头,呆呆望着自个儿一双摊开的手,讽刺一笑:“呵,没人害我,是我自作孽。自从生下纯儿后,我的肚子便一直没动静。娘也知道,生纯儿的时候损伤了些。我以为不能生了,想寻个大夫给瞅瞅,怕钱逊和他爹娘晓得,便偷偷去了个偏僻小巷里的医馆。馆主把脉后,说我五年内再难有孕,我当时虽失望,却也欣慰,起码不是一辈子啊。之后钱逊他娘抱孙心切,便一窝蜂给他纳了好几房妾室。我虽心里难受,可一想着她们能挨着钱逊的身却入不了他的心,他心里的人始终是我这个八抬大轿迎娶的正房奶奶。再说,她们生下再多的孩子,也只是庶子,反正五年后我便生嫡子了,谁也越不过我去。”

    话到这里,听起来这日子还算过得下去,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冯佟氏愈加好奇。

    冯娴哆嗦着吁出一口气,眼睛直直盯着面前虚无,默了默,回忆道:“他那时心里有我,一月里有二十日都歇在我这,可也有那十日歇在妾室处啊。去年三月的时候,有个宠妾怀了身子,钱逊得了信儿后,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了,见天儿地去瞧那小妾。看那架势,是怎么瞧都瞧不够,连我那二十日,都得让他收回去几日,去瞧那大肚蝈蝈。”

    她忽地皱起眉头,颇有些困惑地说道:“我那时不晓得怎么了,似中邪了一般,每个夜里都睡不着,一想到将来我似个外人,她们确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三口,这心就仿佛如烈火焚烧一般,恨不得毁天灭地,我们统统同归于尽才好。”

    “毓婷,你这是嫉妒了啊。”冯佟氏叹了口气,无力摇头。

    嫉妒乃是犯了七出,女子本不应该生此念头,妒可乱家,妻子的凶悍嫉妒只会让宅门失和,阻碍家族的延续。性子贤良的妻子为了绵延子嗣,在夫君收宠时,不仅不能拦着,必要时甚至要主动为夫君纳妾。可她们再是尽心张罗,面上再是喜乐太平,心里就是乐意的么?不还是面上和乐,内里隐忍么?

    试问,世间又有多少女子能做到内外相符,真的不嫉、不怒,发自肺腑地笑着与人共享夫君呢?

    女儿的嫉妒,于理不合,但情有可原。可她说出的话,却让冯佟氏大吃一惊。甚么叫毁天灭地?又为何能想到同归于尽这样的诛心之语?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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