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0

    略抬一抬眼,一言不发地又垂下眼皮去了。

    到了琼林宴这日,进士及第的三位自然是赫然在列,二甲榜上,也拣了二三十人赴宴,选的皆是那文章出彩、家中素有文风的世家子弟。

    翰林院虽是文人,却也不曾读书读傻了,知道二甲榜上第五十六名是昭贵妃的远房表弟,大笔一挥便圈了起来,还道一声“年轻有为”。

    可不是年轻有为,今科状元都快四十岁了,连以外貌见长的探花,也有二十五六,像秦恒这样未满二十、首考即中的,确实不多见。

    琼林宴上,主角是新科进士,连内阁的六位大臣都得在后边,秦览更是连大殿也没进得去,只在外头席上吹着初夏的凉风。

    四品的官,也就将将够得着上朝这样的大事,在座的诸位,依着官职算,秦览是最末流的。

    先前因着昭贵妃,旁人待秦览也是和气的,然而这和气却带着疏离,今日众人都知道他有个年轻有为的儿子也在琼林宴上,恭维话好似不要钱,一连串地往外蹦。

    秦览也活了三十几年了,自来只听过百姓颂扬自己,从没听过同僚吹捧自己,这时听得许多好话,一边左右应酬,一边在心里叹一句“青出于蓝”,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大殿上点了数十只描金红烛,一丝儿黑气也不见,随着烛火的摇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秦恒知道自己能进这大殿,一小半是自己争气,一多半倒是托了嫡母和昭贵妃的福。

    一甲榜上的三位不提,二甲榜上,前头还有五十五人呢,怎么他们不曾全进来?

    从前他只觉得男子汉顶天立地,凭自己的本事修成文武艺,往外闯一番天地,如今进了这大殿,倒似有所悟了。

    裙带,外戚,他虽无心,然而已在其中了。

    他如今虽是功成,然而官场这一潭深水,又岂是那样好蹚的?

    这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又是他亲自命题,遴选了这许多人才,他兴致颇高,将学子们一一问过。

    因他手下有荆保川、范离等人,自己又是个实干的,于民生、文章诸事皆通,问出来的话一句虚的也无,学子们见皇帝如此勤政,报效朝廷的心倒更坚定了。

    按照名次,秦恒排在最末几个,待问到他时,边上立着的小太监轻轻咳一声,皇帝立时坐直了身子。

    能进这大殿的都是人精,阁老们听见个“秦”字,已知道这是昭贵妃的远房亲戚,学子们虽不识得秦恒,心中却都有数,这一位的背后,定有个了不起的家族。

    秦恒机敏无比,见了殿中动静,便知道自己已招了旁人的眼。

    皇帝微微笑着:“秦恒,你在考卷中说,世间所有百姓都是天民,其格非轻,这话何解?你说给我听听。”

    秦恒轻轻长出一口气,暂且把旁的事放在一边,上前一步,朗声道:

    “臣的父亲从前一直放外任做官,臣幼时顽皮,曾躲在堂后听父亲判案,百姓们所求无多,不过是头有片瓦遮顶,每日二餐果腹,父亲判案并无所长,唯有公平二字,然而便只这二字,竟得百姓拥戴。”

    说到这里,秦恒略停一停,看皇帝听得入神,便接着说了下去:“依理推来,君民之间,亦是如此,故此臣在考卷中说,世间万民皆是天民,他们是皇上的子民,并不是什么贱民、草民。一句话说来,君王是平民之主,百姓是天子之民,君待民以正,则天下大治也。”

    旁人讲的都是如何约束百姓、教化百姓,这秦恒却大谈如何公正对待百姓,并非如今清流中所时兴的说法。

    几个阁老听了,都互相使个眼色,知道这卷子是叫翰林院的给往后压了名次。

    皇帝自然知道秦恒考卷里说些什么,他叫秦恒当众说来,便是要整顿吏治、造福百姓,这时秦恒说完,他轻轻一击掌,道了个“好”字。

    这便是赞同秦恒的意思了,新科进士和当朝重臣们忍不住互相递个眼色,难道,皇帝以后当真要行造福百姓的那一套?

    倘若皇帝当真把什么社稷为重君为轻的话放在心上,下头的臣子们可就难为了。

    皇帝见下头众人神色各异,也不细说,只微微一笑:“我朝中便该有秦恒这样的良臣,秦恒,你跟着翰林院的大人们,可要好好做学问呐。”

    秦恒心里实是想外放的,可是皇帝已经发了话,他如何能顶牛,于是只好长揖到底:“臣谨遵圣命。”

    便是这时,一位紫袍大臣站了出来:“皇上,臣以为,翰林院的编修已足够多了,外头任上却正少一位明理而能干的父母官,秦恒这样的人才,该放去外任才是。”

    这正是秦恒所想,抬头一看,说话的人长须及胸,长相颇有几分面善,不由得心下了然,这便是姜阁老了。

    皇帝不过是稍一思忖便点头:“既如此,便如姜阁老所说,放秦恒去任上吧。”

    秦恒也不曾想到,自己外放的心愿,竟是姜阁老帮着实现的。

    他小心地看一眼姜阁老,见对方面色淡淡,无喜无悲,顿时明白过来,这位姜阁老心胸宽阔,乃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姜阁老建议皇帝将自己放去外任,既不是为了给姜家出气,也不是为了逢迎皇帝,他只是为了朝廷和黎民百姓着想。

    秦恒原以为这朝堂上净是阿谀奉承、结党营私之流,此时方知,这世上也并非全是污糟人,爬到顶的也不全是势利小人,他心里不由得轻快起来。

    殿里才说完秦恒放外任,换茶水的小太监们便传了话出来,秦览一听,身子都凉了。

    周围有人说秦恒年轻气盛,有人说他胸怀远大,秦览对着旁人或真或假的恭维,还要挤出笑脸应酬,一颗心却早已沉到了肚子里。

    考中进士,便该进翰林院去做编修,然后一步一步向上熬资历,运气好了,官居二品也不是难事,自家是连着昭贵妃的,无人敢使绊子,这时陡然说要外放,定是那不肖子自己惹出事端了。

    那臭小子,到底说了什么,才招来了这么一个结局?

    琼林宴散了,秦览等在宫门口,好容易等到儿子被人群簇拥着出来,他还得再耐心等儿子应酬完。

    秦览被围在中间,老大人们夸他心志不凡,同科的学子们赞他胸有大志,环顾一眼,各色的眼神都有,讥讽的、惊疑的,亦有真心赞扬的,他也不想理那许多,对着众人拱手别过。

    秦览见儿子周围终于没再围着人了,便疾步上前,轻轻一扯儿子:“回家。”

    秦恒喝得虽多,眼睛还亮,这时见父亲面色沉沉,便知道他已听说了外放的事。

    六月的晚上,天气还凉爽,这时微风一吹,秦恒的头脑清醒了些许,先提起话来:“父亲,皇上准了我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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