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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了下去,不敢看我。

    我刚要开口追问,床头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我伸手去接,刚喂了一声,就听见张明生的声音:“阿余,我要他留在家中反省,亲眼见到电脑被拆走,要是他去找你,你不要心软。”

    “要是我心软了呢?”有时我实在受不了张明生人前慈父、人后冷血的样子,时不时要出声替小孩争辩。

    “你要是听过他讲了什么还心软不罚他,我自然不会再多说一个字......杰茜,这份也替我转交,关门,多谢......喂,阿余你还在听吗?”

    杰茜是张明生的助理,我见过几次,她肤色麦黄,看起来是会去打网球的人。

    我“嗯”了一声,示意自己还在电话这头。

    “他昨晚打游戏到凌晨三点钟,”张明生言简意赅,一切明了。

    我脑袋一昏,一下子按断了电话。

    “凌晨三点?假如你老豆没有扯谎,你最好能跟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瞒过阿海的,电脑屏幕难道没有光吗?”

    “我没有瞒过,阿海发现了,只不过发现得比较晚。”

    他倒是很诚实,还有闲心挑我话里的纰漏。

    “你最好有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叹口气,终于端坐起来,正视着他。

    “我和朋友约好。”

    “什么朋友,又是那个什么,小鱼吃泡泡?”

    想起这一行字我就一肚子气,我不太上网,不知道现在网上交友是靠什么,一个小学生和一个说话不饶人的家伙玩游戏的到三点,想想都觉得该打电话报给警署。

    张小元似乎早有准备,他拿出一沓照片为我展示。

    似乎都是游戏截图,里面是积木一般的像素块,花花绿绿的,仔细一看,竟都很熟悉。我错开三四张照片,看了又看,忽然发现这是我们一家这些年住过的房子。

    最后一张便是红寓。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搬家,张小元都喊阿海帮他拍几张照片。我还以为小孩子恋旧,舍不得故居,原来是为了作参考。

    我心顿时软了几分,叹了口气,信刚想出声,就在一张照片里看到半截上下铺铁床。仔细看看,倒和我在警校时住的床十分相似。

    不过许多宿舍都是这样的,只是我只在警校里睡过这样的床,一时让我想起往事。

    我指着那略显寒酸的铁床问:“怎么想起搭这个,我记得你们学校的床不是这样的。”

    “啊,”张小元趴在床边,我一抬头就看到他的发旋,他的一双小手按在床上,看着那张床说“这是小鱼搭的。”

    我一听,顿时没了兴致,将照片收了起来:“说不定他坐过牢,从前牢里也用这种床。你做得很好,这些房子都好漂亮,但是有一件事是非常重要的,那就是......”

    我还没讲完,就听到了楼下的门铃声,阿海不在,自然是柳妈去应门。

    今天李译和老师要来,我差点就忘了。

    我打开床头柜,摸出遥控,调出实时监控。

    老师清减不少,头发也越加稀薄,他面对初见的柳妈也毫不窘迫,做警察久了就是这样,不怕生。反倒是今天的李译显得病恹恹的,头发也没有搭理,一脸乌云密布,一看就没有睡好。

    一定是又熬夜了。

    从前在警校,他睡我上铺,常常在夜里打手电筒看武侠小说,有时被子捂得不严实,光就顺着缝隙漏下来。我有一次在凌晨醒来,那寒冷的白光还流在我枕边。

    第33章 三十二

    有客人拜访,家事自然要放一放。张小元一见陌生人就神情肃穆,经历过那件事以后,任何一点意外都使他心惊。我关掉屏幕,挥手要他先回房间去,拆电脑的事可以改日再议。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道了一句“多谢妈咪”就跑开了。留下我沉思良久。

    看来张明生已经默许张小元来房间找我。

    为什么,难道有意助我们调和关系?

    他还真是慷慨热心,多此一举。

    我愈加头痛。可可一声妈咪我还经受得住,毕竟她看起来还那么小,皮肤柔软得我不敢抓她手臂太久,这样的小仔,就算喊我一声狗狗,我也会哄着应下的。可被八岁小男孩喊妈咪可不一样,我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把动了动腿,发现腿上空无一物,不仅没有腿环,甚至没有睡裤。依稀记得,凌晨时我睡得昏昏沉沉,张明生起床前从背后抱我,一双烦人的手把我上下摸了一遍。我不耐地哼唧几声,他反而更加来劲,手指贴近我腿间,溜进那狭小的缝隙,寻到关键处揉搓几十下,湿淋淋地送我一次高潮。

    我弓身如虾米,浑身发抖,迷迷糊糊骂他几句,随后昏沉地陷入睡眠。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我骂他赶快去死,然后听见他在我耳后沉沉地笑。他还算有一丝良心,倒是替我擦了干净,又换了内裤,只是没给我换上新睡裤。

    我起身下床,双脚踩进浅麦色的棉拖里。

    张明生或许不久就会回来——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放任我独自和老师与师弟会面。

    所以我要抓紧时间,尽快洗穿衣,洗漱,下楼。

    我随意抓出一套衣服套上,驼色毛衣与象牙白长裤,还算轻便朴素。我猜卧房也有监控,我就像一个宠物,被出差的主人监视。到电梯口,我烦躁地推出轮椅,坐好后,操纵滚轮送我进入电梯。

    叮咚一声,一楼到了,我深吸一口气,抬头,正好看到电梯门徐徐打开。

    短短的一分钟,我幻想了许多可能会发生的情景。我可以忽然站起来,告诉老师和李译,我是抚潮,我被张明生强迫囚禁,改头换面,然后他们两个就抽出枪来,和守在红寓的保镖四杀一场,要么带我逃出生天,要么我们三个都死在花园里。

    我还可以悄悄暗示,用手指打摩斯密码,假如他们两个够敏锐的话,就能听出我传递的信息:我是警察,救我。

    我来到宽阔的客厅,轮子碾上地毯,抬头一看,发现以上所有幻想都不会成真。

    老师老了,脸色蜡黄,却胖得更加厉害,不止两鬓斑白,细看,大多头发都是花白色,头顶只虚虚拢着一层头发,看起来十分可怜。那双有神的眼睛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浑浊的瞳孔,以及布满血丝的眼白。

    很早以前老师就不再年轻了,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老师会老成这个样子,至少和我的想象完全不同。在我心里,老师和师母就算衰老,也依然会气质平和,姿态松弛。

    然而我的想象没有成真。

    师母忽然去世,师父也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就连他身后的李译看起来都憔悴了不少,胡茬青黑,布满唇周,头发也乱糟糟的,一边衣服领子甚至还掖在领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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