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空笔记》 章节目录 前传第一章 当你好好要成就一番事业时,总有点头朋友来麻烦你 我为陈空写文做传,算来也有年余了。不仅没拿到他答应过我的稿费,甚至连饭都不曾请我吃一顿。几次把他的传记放在网络上供人“观瞻”,可能是我的文笔鄙陋,可能是他的经历乏味,点击量总是寥寥,还未到他计划中的万分之一。 于是我想到了放弃,说到底,我又不缺这点稿酬,我有稳定的丰厚收入。因为我开着一家万事屋性质的公司。 虽然我没有任何一处地方能和坂田银时比肩,但我万事屋的生意确实比他的好很多。不仅可以温饱,平日还能吃吃辣条,甚至还有余钱买点cos服,去漫展cos他。而至于坂田银时本身,是很有点食不果腹的。 所以我就有了拒绝陈空的念头了。谁不愿意闲暇时看看新番,买买手办?为什么要绞尽脑汁替一个没有任何萌点的糙汉子写传记呢? 但我一想到他冷峻的眼神,暴躁的性格,就开始不寒而栗。 还记得他委托我这件事的当天,是开着一辆电动三轮车来的,侧面还有一个标志,上面写着“残疾人专用”。我还没开口嘲笑他,他已然先开口,他道:“阿超,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事成之后送你一辆豪车,但如果你拒绝帮忙,这辆残疾车将会伴随你一生。当时我吓得一激灵,我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他一向是说到做到的。 我对他的不满由来已久,若是打得过他我早就怼他了。但他是江湖中人,而且据说十几年前就拿过剑法天下第一的名头。大丈夫包容万物,我自不去和他计较。 哦,对了,我忘了诸位和我一样,都深迷二次元文化,可能对江湖没什么了解。 说到门派,剑法,打坐修行,一般都认为是古时候的事。但说实话,虽然如今科学那么发达,社会如此进步,但还是有人遵守着古时风貌。 如今的江湖格局主要就是阳炎,犀照,空门,御宇这四大派在互相制衡,兴风作浪。诸位有兴趣的可以问问家中长辈,说不定能知道的更详尽。 我的叔叔就是阳炎这个门派的堂主,人称“千年神鳖”的便是。我大学毕了业,就由他引见,加入了阳炎一派。 我看过无数的网文小说,动漫电影,自然知道我其实是真正的天选之人。我加入阳炎一派,找到玄门秘籍,学得绝世武功,俘获师姐师妹,打败最终恶人,接管阳炎一派,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真正有用的人。 我相信命运,相信自己,因为有那么多作品证明着。 但就在我刚进阳炎,原以为美好的人生即将开始时,阳炎和其他帮派在一个叫做弥山的地方发生了一场大战。 我几乎吓得腿都软了。幸而我的叔叔“千年神鳖”拼死将我从修罗场上救下。 我的叔叔这个绰号可不是白叫的,他在战斗中有着逃命快,装死像,求饶诚恳等几大特点。简直是龙珠中撒旦先生,海贼王中小丑巴其的化身。因此被人尊称为“千年神鳖”,意思是他这个打法,绝对不会在战斗中有伤亡,可以一百年一千年的活下去。 这么缺德的绰号,自然是陈空帮他取的。 陈空曾经也是我们阳炎的人,后来因为看不惯我们的掌门钱律,因此一走了之。后来听说他当过和尚,做过微商,摆过地摊,还兼职过模特。玄门修道的大多都是仙气飘飘,道貌岸然,很少有像他一样活的那么狼狈的。 而且我总疑心他和我们的二当家张尘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我们的二当家张尘,长得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在他之前我从未见过颜值如此高之人。 但他却天天和陈空混在一起,没有片刻分开,两个大男人成日不知搞些什么,让我不得不产生许多的遐思。陈空甚至在张尘的劝说下,竟然又回归了我们阳炎,因此我才会识得他。 后来我从弥山回到了阳炎总坛,拿到了掌门钱律给我的一笔酬劳,这笔酬劳还算丰厚,毕竟是我拿命换来的。而且我厌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说实话我是怕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再也不敢和人厮杀了。 因此我拿了这笔钱,开了一家万事屋,打着阳炎的旗号,取名为“阳炎工作室”。 万事屋的生意很好,毕竟我的叔叔是玄门最大门派的堂主,阳炎中的修真之士,前辈高人都会扶持我一把。从走丢了宠物到被鬼迷了心窍,只要来我的万事屋,管保迎刃而解。闲暇之余我便出出cos,拍拍微电影,日子也算可以。我阳炎工作室的微博,粉丝也有四千多了,虽然大多都是阳炎里的自己人。 不过我总算也是一个游走于二次元和玄门修行人之间的“名人”了。 就是如此,我才会被陈空这家伙盯上。 我的万事屋广迎四方客,唯独有两人是我最不希望他们登门的。一个是吴相,他本来是玄门中人人尊敬的“背佛者”中的一员。后来在弥山那场战争中,受了重伤,手脚俱损,康复后已经无法再练功修行,只能开一家杂货店,了此残生。不久他就和一位失足妇女,喜结连理。我们大是不解,问他知不知道女方的事,他含着泪笑道:“我知道,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啦。” 好好一个背佛者,现在活成了原谅者。吴相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颇为愤懑的。 每当他到我的万事屋里来,什么委托都没有,只是和我抱怨,以至于哭诉。这是让我很有点不满的,因为不仅我已将他的遭遇倒背如流,已经不想再听了。而且他这样子浪费我一天的时间也并不会给我酬劳。 第二个不想让他登门的人,便是陈空了。对吴相我还敢冷嘲热讽,爱理不理。但对陈空我只能表现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因为我非常的害怕他——听说吴相的四肢就是他弄断的。 螺旋性粉碎性骨折,吴相的诊断书上写着。这骨折的方式让我觉得,他仿佛是挨了一记漩涡鸣人的螺旋丸。 从此以后陈空两个字在我心中,便是恐惧的代名词。 还记得那一天,陈空开着一辆残疾车来到万事屋门口。我远远便瞧见了他,但偏偏不敢假装不在,只得将他迎了进来。 那天他少有的眉头紧皱,一见到我便问:“听说你喜欢二次元和cosplay?” 当时我听了一呆,我还是第一次从修真者的嘴里听到“cosplay”这个词。他见我点了点头,似乎有些踌躇,又有些不好意思,沉吟道:“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你有没有办法让二次元的朋友们都来cos我?” 我以为听错了,反问道:“cos你?”他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在漫展或者coser出正片的时候,我希望有很多朋友可以cos我。” 我几乎吐出血水来,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二次元的伙伴们cos的人物,往往都是自己的本命,自己的信仰,以及精神支柱。虽然陈空在玄门之中无人不知,但在二次元圈中真的连“小透明”都算不上,这样的地位竟然要让大家都去cos他?这不是疯了么? 于是我措辞一番,谄媚的笑道:“陈哥,你还是不了解二次元,你又不是动漫人物,别人cos你干嘛?虽然现在coser越来越会玩,题材也越来越广,不少三次元人物比如元首和鲁迅先生也有人cos,但毕竟是少数。而且根本没有人认识和喜欢你,为什么要cos你?” 我才说到一半,陈空已经拿出一柄蓝色的短刀,一把插进了我那梨花木的书桌里。另一只手指了指门外停着的残疾车。 “我当然不是动漫人物”陈空咧嘴笑道,“那你就以我为原型,以我的经历为情节,画一本漫画,再让大家cos我不就行了?” 这陈空不愧是玄门翘楚,虽然有些无耻,但思路还是有一点的。可惜的是他太高估我的能力了。我在绘画领域唯一的绝活便是能一笔画一只王八。其他比如的网点,阴影,构图技巧什么的,那是一概不懂的。 我刚要开口推辞,内心却涌上了一句话,“螺旋性粉碎性骨折。” 陈空叫我没有回话,冷冷的道:“怎么?嫌难不接这任务么?事成之后送你千万豪车,若是不答应的话,门口的残疾车就是你一生的座驾了。” 我惊慌间不敢和他四目相对,但眼角的余光仍可以感受到他冷冽的眼神。 “他要动手打我了”我想。我心中大急,思绪转得飞快,想找出应对的方法。甚至不敢反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让别人cos你?”。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到后来仿佛是闪着寒光,像是一只没有任何感情的僵尸。想到了僵尸我突然灵光一闪,僵尸,粽子,盗墓笔记!我突然想起二次元不仅仅是以动画漫画为载体,很多优秀的小说,譬如盗墓笔记,全职高手,便是以小说的形式受到大家的欢迎的。 我不会绘画,但让我胡乱写几个字我还是会的。我的作品虽然根本不会受到大家的青睐,但搪塞陈空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我立刻道:“陈哥,你长得那么英俊,普通的画笔等闲画不出你的神韵,不如让我为你写一部传记,让大家更多的了解你。” 陈空果然很高兴,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我趁机道:“这大概需要十年的时间才能完成,这十年内你可别催我,甚至打我。写作是很累的。” 这其实是我随口忽悠他的,写作虽然累,但有的大神一日之内就能码上八九千字,写一部小说怎么可能要用十年?我只是随口骗他,想无限期拖延而已。 陈空果然当真了,他道:“我知道你们作家都不容易,十年嘛……我也有耐心等,就是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等了。” 章节目录 前传第二章 和莫名其妙的人在一起,自己也会变得莫名其妙 我看陈空鲜有的表现出悲观来,也不忍再和他唱反调,于是问道:“陈哥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想让别人都cos你?” 他仍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这让我的心里越来越是好奇。 于是陈空便在我的工作室住下,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将他的经历都告诉了我。 在我这的一个星期之中,陈空吃饭定要菜肴精致,喝茶定要上市新茶,直弄得我不堪重负。我也没有胆子去向他索取生活费,愤愤的觉得这一个星期花掉的钱,已经够让我买一辆车了。 我更是没有了其他法子,为了弥补我的损失,只能答应了他的委托。但说实话,我对这件事情,是不抱任何成功的希望的。 就我自己而言,我情愿cos葫芦娃里的葫芦山,也不愿意cos他的。 但我秉着职业道德,仍是对他做了一番研究。 陈空其实长得不丑,当然他还没有俊俏到我们二当家张尘的程度。如果这两人真如传闻所言,有超越性别的爱情的话,我是很以为张尘吃了亏的。 陈空的长相其实颇为讨喜的,没有丑到让人厌倦世俗,也没有帅到让人目不转睛。cos圈俊男美女何其多,cos他这种中上颜值的可谓是绰绰有余。 陈空的发色也是黑发,这又让很多朋友省去了买假毛的烦恼。毕竟大夏天的顶着假毛去漫展,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陈空的头发太长了。 不知道是为了标榜自己是传统修道人,还是为了表示特立独行,陈空总是留着一头长发。他有时梳一个辫子在脑后,有时扎一个发髻在顶上,有时和人打架打得忘我了,便披散着头发,直如恶鬼一般。这也让男性coser,有了些许cos他的难度。 更重要的是,似乎受人欢迎的作品里,很少有男主角扎一个不伦不类的辫子。 三大漫画里,漩涡鸣人是金色的中短发,向天怒冲着。黑崎一护是橙色的短发。路飞呢?路飞虽然有过爆炸头的造型,但平时也是以干练的黑短发示人的。 我又想了想其他作品,龙珠中的卡卡罗特虽然头发也长,变身之后几乎有一个人高,但他非常硬派,并不会扎辫子。 哆啦a梦里的野比大雄是一个锅盖头,哆啦a梦则是一个圆溜溜的光头,当然一拳超人也是光头。 我从进击的巨人,想到寄生兽,再想到盗墓笔记,再想到看过的无数作品,于是我对陈空道:“陈哥,你要成为故事的主角,首先应该把你的头发剪了,没有主角的发型像你这么怪……额,潇洒的。” 陈空很不高兴,他说他即便当年在空门当和尚,也是留着这头长发的。这点我倒是能理解他,可能他的头发才是他的本体吧。就像志村新八的眼镜才是他的本体一样。 提到银魂,我又想到坂田银时的发型,银白色的短发。桂小太郎倒是长发,而且年幼时候也扎成辫子,陈空倒是和他的发型很像。 在我几次三番的劝说之下,陈空仍是坚持不去剪头,而且终于愤怒了,他道:“谁说男主角不留长发的?令狐冲不是长发么?杨过不是长发么?张无忌不是长发么?你奶奶的!” 我被他喷得连连点头,不仅是因为他说得有理,更是因为他又拔出了短刀,拿在手里边说边晃。 金庸大师的作品长盛不衰,而且笔下主角确实都是长发,因为他们都是古时的武侠故事。不过令狐冲的长发曾被仪琳的母亲剃光过,拿他举例子终究不妥。但我也懒得和他分辨,读书不仔细的人,又有什么好说?何况我的心胸像大海一般宽广,并不是怕了他的刀。 经他的指点迷津,我想起我看过的一本叫做浪客行的漫画,虽然没有动画化,但内容和画工极为精彩。其中主人公宫本武藏,确实是长发结辫。 宫本武藏的故事在日本算得上是妇孺皆知,在我们这的人气也极高,王者荣耀里就有他,暴雪的守望先锋里有一个叫做半藏的人物,原型也是他。 这样我便释然了,我笔下的主角,应该不会因为发型的原因,被人们诟病的吧。 而且为了让读者没有突兀感,我打算在文中多加一点诸如“陈空有着一头类似桂小太郎的发型”,“陈空那宫本武藏式的发型上”,“来者喝道:陈空,你怎么那么像宫本武藏”之类的描写。 解决了陈空脑袋上的事,我又看了看他的穿着。 他来找我的时候,时值盛夏,满是蝉鸣和西瓜的香甜。 他当时上身穿了一件短袖,短袖的背面用金线绣着一尊明王像。听他介绍说,这是犀照掌门的女儿亲手为他绣的,绣的时候还让十几位空门的老和尚在一旁念经。这衣服穿在身上很有点辟邪的效果,他说是用来对付一种叫做“八尺女”的鬼怪的。 我微笑的看着他,任由他吹的天花乱坠,装逼谁不会?我大海一样的男人自然懒得去拆穿拿刀的他。 我认识很多裁缝,再复杂的角色服装都做得出来,他这件短袖应该不在话下。不过至于有没有辟邪的效果,我就很难回答了。 他的下身却也简单,穿着一条宽松的黑色禅裤。若诸位不知何为禅裤,我告诉诸位,公园里打太极的老头,穿的就是禅裤。 他的鞋子和老人家们也是同款,一双黑色的老北京布鞋。 他可能是怕这样的造型不够亮眼,因此在短袖外套了一件黑色的薄衫。也亏得这件薄衫,竟也帮他烘托出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气质。 我算了算,cos这位世外高人,大概一百块不到就可以了。从经济上来看,还是很实惠的。 陈空得知我这个想法后,非常的不高兴,说我不识货。他把手腕上的一串佛珠褪下,交给我看了看,道:“不说别的,这串佛珠上的一颗珠子,就能买下好几家你这种工作室。” 我听他轻视我的事业,不由得也面红耳赤起来,道:“你这佛珠是释迦摩尼戴过的吗?怎么可能那么贵?” 他微微笑了笑,道:“你有没有听你们的掌门说起过,他曾得到过一张藏宝图?我这佛珠和那个宝藏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陈空和我们的掌门钱律是好友,和我们的二当家张尘的关系更是耐人寻味。而我在派中不过是个新晋喽啰,如此隐秘之事,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见他不仅侮辱我的事业,还侮辱我的社会地位,不由得怒道:“听过又怎么样?没听过又怎么样?你这佛珠我在网上见过,十块钱一串,买两串还包邮。” 他又笑了笑,把短刀扬了扬,道:“这样啊,那你帮我看看,这把阎浮提短刀,网上有没有卖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道:“陈哥,我知道你厉害,而且脾气又好,最爱护我这种玄门后辈了,么么哒!” 于是主角的穿着便也定了下来。但陈空又作了一番补充,他说他在弥山展开冒险时,那时还是初春,还是颇为寒冷的。他当时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长袍,一双厚重的靴子。而且考虑到coser们冬天也会cos他,因此特意关照我一定要在文中特别提到,不然冷到了coser们可不好。“细节,这就是细节,细节决定成败”他举着短刀语重心长的说。 主角有了大概轮廓,接下来就是配角了。 我们中国有一部经典的动画,开创了一种主角配角的经典模式,帮多数的后来者架构起了主角配角的性格。这部动画叫做没头脑和不高兴。 没头脑和不高兴,天然呆和傲娇,这样的主副角设定,在之后的动漫作品里大行其道。 譬如漩涡鸣人和宇智波佐助,路飞和索隆,浦饭游助和飞影,卡卡罗特和贝吉塔,吴邪和张起灵。 于是我又朝陈空看了看。 章节目录 前传第三章 一个人的成长很大程度上是看他交了什么朋友 陈空在江湖上的绰号有很多,譬如“修罗恶僧”,“佛门铁鼠”,“末世伪僧”,“蛇心禅师”,“狡诈之魔”等等。 那陈空自然和没头脑,天然呆的设定差之千里了。 好在作为男二的二当家张尘,却有不少副主角的影子,他不仅算是“不高兴”,而且算是“非常不高兴”了。 听有学问的前辈说过,张尘是被陈空和钱律在山溪里发现的,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治了几天,醒来以后他就失忆了。专家们都说这,这么严重的失忆定是脑袋被人打了,要恢复的话基本是不可能了,于是钱掌门就收留了他。 一个大好的俊秀青年,突然没了记忆,放在谁的头上都不会高兴的。因此张尘变得心事重重,沉默寡言。他虽然时常陪着陈空来我的工作室,但一共只和我说过十八句话。这样的性格塑造成二次元人物,应该是比较受欢迎的。 但陈空几次警告我,写文的时候不要提到张尘的颜值,也不要详细描绘他的穿着。陈空害怕张尘比他受欢迎的多,大家就都去cos张尘了。 陈空怕得有理。我们商量后得出,仅用一句“白衣胜雪”来形容张尘就够了。 文章有了主角,主角有了cp,之后最重要的就是剧情了。好在我浸淫动漫小说多年,脑洞大得无以复加,编点有趣的耽美故事还是绰绰有余的。但陈空又说了,一定要写他的故事。 我拍了拍他持刀的手,将满脸的不满强压下去,愉快的道:“写你的故事,当然可以啦!” 其实陈空提的要求没什么不好的,让客户满意就是我的工作嘛,何况我的心胸还像大海一样宽广。 二次元热血动漫的情节,多数讲述的是懵懂而倔强的少年追逐梦想的故事。因此以我的建议,应该先从陈空少年之时写起,说他有一个法术天下第一的修真梦,从小发誓要成为玄门霸王。随着他不断的学习,不断的战斗,终于站在了玄门之巅,成为了人人敬仰的通天半神。 但陈空在那一个星期里,告诉我的并不是这样的一个故事。而是比之残酷,无奈,悲惨的多。 我之后更是花了很长时间,才从抑郁中走出。 我不知道这故事的情节会不会有人喜欢,更不知道它能不能像陈空所希望的那样,让动漫圈的朋友人尽皆知。但就我个人而言,是听了陈空的这段经历,才真心实意的开始帮他。 虽然我就算帮他,也没什么大得起色。 但毕竟有人开始接受他,理解他,帮助他,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对陈空却是久旱逢甘霖。 为了保证故事的生动和准确,我打算去走访故事中的其他几位当事人,这叫做写万卷书,行万里路。 于是我到院子里,把陈空开来的残疾车移开,发现我的单车的轮胎已经被它压得变形了。我只能驾驶这辆残疾车了出门了。 陈空不愧是玄门高人,做事情非常缜密,这车我开着异常顺手,像是专门为我打造的一般。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先拜访了我们的掌门钱律,刚一进门,就看到他埋头在一张堆满古籍的红木书桌上,对着一本<密宗拙火功>看得极为认真。这本书是背佛者的首领龙修禅师所著,所描述的心法流派,和我们阳炎的大相径庭。我见他如此刻苦专研,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敬佩。 钱掌门见到了我,却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把手机塞进书下,装成在看书的样子。 这让我的脸被我自己打得非常疼。 钱掌门发现还是遮掩不住,只得干笑道:“小时候写作业的时候偷看漫画习惯了,现在再看新番,不偷偷摸摸的看就没感觉了。” 我心想:“当了掌门还这样,你这不是犯贱么?”,脸上却对他谄媚的笑了笑。我看到了他的手机屏幕,原来他在看<火影忍者博人传>。 他好像又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于是又干笑道:“听说日本的忍术是从我们的道术当中演化来的,作为玄门修道人,看看这个是很正常的,学习学习嘛!” 我心想:“你学习个球,从鸣人一直看到博人,也没见你学会影分身嘛”嘴上却说:“对对,您说的极是。” 于是我开始详细询问钱掌门关于陈空在弥山的经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和从陈空那儿听来的差不多,只是他每每提到自己的时候,将自己说的特别厉害,他的武力值和陈空描述的有极大的出入。其实我知道这次弥山之行,他是差点死在那儿的。 之后我去拜访了二当家张尘,他和我说了第十九句话“你问这个干嘛?”后,就再也没有理过我。直到我的尴尬症犯了,起身告辞,他还是没有再理我。 第三个当事人吴相,我对他是避之不及的,况且他三番五次的来我这喋喋不休,实在也没有新鲜的命运可以抱怨了。 听说他的妻子也算是整个事件的当事人,但是由于她职业的特殊性,我也不大好去拜访。 其他一些当事人,有的是名震玄门的大人物,根本不可能接见我。有的和我们阳炎有解不开的深仇,我自当不会去招惹。有的却随着故事的发展,已然死了。 不过好歹小说有了主角,主角有了cp,cp有了故事,故事有了脉络。 那怎么才能吸引人呢? 这个问题,似乎永远没有解决的方法了,陈空这个人,在我的眼里是很有点毫无可取之处的,唯一让我眼前一亮的,便是他和张尘不一般的关系。但他又不允许我写腐文,他说如果我敢写,就会用本来属于我的残疾车撞死我。 那我能怎么办呢?一个奇怪的人提了一个奇怪的愿望,我这种普普通通的凡人,怎么可能写点什么就一炮而红呢? 而且既然他那么迫切,为什么不去找真正的作家帮忙,而来找我呢? 对自己的不自信,对失败的恐惧,逐渐变成对陈空的愤懑。我虽然动了笔开了头,却仍是散漫。 开始一个月,陈空还断断续续提刀来催,之后也来得少了。忽然有整整一个月没见过他,再见到他时,他却受了极重的伤,自己坐在一辆残疾车上,由钱掌门护送着过来。 我见他鲜血淋漓,身上大大小小创口不下百处,也惊得呆了。他气若游丝,却仍是迫切的问道:“小说呢?写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人知道我的故事了?” 我有些羞愧,几个月来我就写了万字不到,放在网络上,十个观看,一个评论,三个收藏,有一个收藏还是我自己。 陈空苦笑道:“其实我已经料到了,根本没有读者知道我的事对么?更别提cos了。” 我疑心他要制裁我了,虽然他如今身受重伤,但还是余威尤在,我向钱掌门身后躲了躲。 钱掌门满眼的悲伤,痛苦的道:“阿空……这……” 陈空摇了摇头,示意无妨,声音却也低沉起来:“这样也好,兄弟几个也算见了最后一面,之后虽阴阳两隔,但业力流转,六道轮回,之后几世,说不定我们还有相见之日。”他又示意钱掌门切莫多言,将一个铁盒交在我的手上,对我由衷的笑了笑,唤过钱掌门,出门而去。 我捡回一条命,缓了半天,才想起打开那个铁盒。 铁盒里是一张银行卡,还有若干古玩,那串佛珠赫然也在内!这绝对够我用几辈子了。我狂喜之下,又有点不安,难道他是来让我继承遗产的? 从此果然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又拜访了很多人,他们都说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直到有一天,我听人说,他见到在群山之巅,狂风之下,有一狂士披散着头发,身穿着黑袍,面对四大门派的上千人的包围仍是谈笑自若。 听那人的形容,此人应该就是陈空了。 我急切得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那人翻了翻白眼,道:“后来自然被乱刀砍死了呗,你当是小说啊,一个打几千个。” 于是我蓄起了头发,将头发结成长辫。将t恤和牛仔裤换成了长袍禅裤。我成了第一个cos陈空的人。 此刻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打湿了键盘,终于点开了许久未动的文档,那铁盒我再也不曾动过。 章节目录 第一章 风吹露散终无相 《山海经·海外南经》“羽民国在其东南,其为人长头,身生羽。” 一名少年作修士打扮,看不出是僧是道,那宽大的袍子随风而起,相貌也颇为俊雅,隐然有出尘之态,他执着一卷《山海经》在山道上潇洒而行,边走边看。 此人名叫任风,那日其师召开玄门大会,大宴四方宾客,他便奉师命到山脚下恭迎贵客,久侯不至,恐师门有险,更怕晚回去错过了午宴,因此信步上山,朝山顶的残破大殿走去。 任风是清修的道人,刻苦的修士,此时虽是焦急回赶,仍是拿着书读着。他心想:“这山海经也真是有趣,单这羽民国一则,就让人浮想联翩,这世上是否真有这么有趣的怪人?” 此时时值初春,万物复苏,百花争艳,暖阳晒得游人心魂俱爽,更有山路上无名野花的清香锦上添花。 弥山所处之地异常偏僻,若是平常时节,甚是空灵幽静。但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有三五成群的江湖人士在这出没。即便到了日新月异的现代,他们仍穿着和旧时前人一般的长袍马褂,示意绝不忘本,粗略看来倒也算得上仙风道骨。 任风虽也是玄门中人,捉鬼降妖颇有心得,但毕竟山海经所述之事光怪陆离,让他闻所未闻。他不禁暗自思量若是能碰到一二羽国之民,那真是大慰平生了。 但他此时,却越走越是无名火起,若不是师父的道友不守然诺,迟迟不来,他早就赶了回去热菜吃着小酒喝着了。他越想越气,不禁骂出声来,“这贼货……” 话音未落,只见一条大汉从山路飞快奔来,边跑边叫道:“小师傅!请留步!”任风害怕被他听到自己粗言秽语失了威仪,连忙摆出淡然从容状,心虚问礼,内心却尴尬不已。 那大汉早已跑得满头大汗,气喘道:“小师傅,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人,背着一个九尺长的莲花木箱子。” 任风还未等他说完,心下已是一惊,他师父让他等的贵客正是常年背着一个九尺长的莲花木箱子之人。 相传这人背得箱子极大,但是否有九尺长也未可知,只因箱子里装的是佛像,因此需用极尊之数。有时打造的木匠偷工减料,有时背负木箱的人能力高低,总有不足九尺之时,但都对外宣称此为九尺长的莲花木箱子,背负这箱子的人,也都称之为背佛者。 背佛者代代相传,从古至今不知传了多少人。古时交通不便,寺庙又多建造在风景秀丽,人烟稀少之处,因此运输佛像颇为不便。虽然佛说众生平等,但教徒并不以此为准。私自拟定了种种规矩,譬如恭送佛像的箱子需要用九尺莲花木,佛像也不能经凡夫俗子之手运送,更不能借牛马牲畜之力拉拖。因此圈内大师教主致力培养武功高强,神通俱足,品德优秀之人成为背佛者。几千年来,背佛者在古庙宝刹,崇山峻岭之间不知留下多少奇闻逸事,时值今日亦有后来者。 任风听得这陌生莽汉急躁询问背佛者去向,留了个心眼,嘴里含糊敷衍,推说不知。 那大汉焦急之情溢于言表,道:“若是小师傅见到背九尺莲花木箱之人,劳烦知会一声。”拱了拱手,瞪视任风片刻,又道:“小师傅是否师承婆娑散人?” 任风正是娑婆散人的第三代弟子。娑婆散人这称号极是好听,取娑婆世界逍遥散人之意,娑婆世界乃是佛经中指的你我生活的欲界,散人便是指不与世俗同流,逍遥自在之人。 见过娑婆散人的玄门同道,对他本人倒是不置可否,但都赞叹这名号取的好,甚至有人出二十万要买下娑婆散人的使用权,更有甚者高价求娑婆散人给他们取名号,娑婆散人的真实本领反而无人关心了。 美名远扬的娑婆散人自承原名朱种地,本是这弥山脚下村庄里的住户,祖上皆以务农为生。 名字往往只是取名者的愿望,年轻时的朱种地极其不爱种地,对玄学却感兴趣,自学周易,星象,甚至血型,塔罗牌等,刻苦十余年,终于,一事无成。 玄学博大精深岂是下愚之人可以学会的?终于有一年,朱种地留宿一位来此修道而迷路的道士,道士感其殷勤,略加指点,朱种地终于如顽石开悟,从此终于混进玄学修行圈。 朱种地向同道自我介绍时,却有所出入,他从“自学周易,星象,甚至血型,塔罗牌等”起,说到“刻苦十余年,终于……”时,猛然将之后的“一事无成”改成了“知晓天机”,将自己塑成世外高人的泥相。 成名之后,朱种地便在弥山之巅开宗立派,自号娑婆散人,把门派辈分排为“地,水,火,风”,地、水、火、风乃是佛教称呼的“四大”,佛教认为四大是组成物质的四大元素。由于四大的和合,而有诸般的体相,由成之为“色”。不过四大不免分散,终究归于“空”,色与空的形成,只是聚合与离散的现象。这套道理娑婆散人朱种地也是似懂非懂,但拿来给门徒们论资排辈,却得到业界一片叫好。为何他受道士恩惠,门派取名却偏向佛教,那就另有曲折了。任风是风字辈门人,已是他的第三代弟子。 任风听那大汉问及师门,便不敢怠慢,连忙点了点头,抱拳道:“家师正是名讳娑婆散人。” 那大汉欢呼道:“那好极,麻烦小兄弟回去禀告师父,就说吴相有要事要办,稍后再登门拜访。” 任风心中暗想:“这糙汉的名字取得倒好,所谓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吴相说罢哈哈一笑,仿佛一件心事放下,一双虎目环顾四周,皱了皱眉道:“先寻个趁手的武器再说!”于是大步走进路边林子。任风看的分明,只见那吴相捏个诀,嘴里喃喃几句,一伸手将一棵碗口大的树拔了起来,又对着自己咧嘴一笑,拖着树往山脚奔去,这身力气当真是匪夷所思。 任风自幼受娑婆散人教导,懵懂间也成了玄门修士。但他心里对所谓打坐观想,穴位经络,画符捉鬼是颇不以为然的,总觉得是这帮人自欺欺人,装神弄鬼。但今日见这大汉有如此功夫,不由得愣了半响,寻思道:“这壮汉又打听背佛者的情况,又说到师父这登门拜访,江湖凶险,怎么可能他真是来拜访的?何况这一身神力,师父别被他算计了!”想到这里登时心急如焚,提气往山上跑去。他如此小心谨慎也算情有可原,只因不久之前,和他同是风字辈的数十名弟子,在外出公干时,被歹人杀伤殆尽,仅有一人回来,被削得只剩一足,不久便死了。娑婆门派上下自然大为震怒,知是来了极厉害的对头,好在玄门大会将近,江湖上各大正派纷纷在此汇合,谅这作恶之人必定难逃公道。 任风自认如仙人御风一般奔跑时,一辆吉普车从远处驰来,驰过任风,横在他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任风正要发作,只听一声娇呼,如莺啼一般说不出的好听:“小师傅,请你等一等。” 任风此时早已忘了师门有险,直愣愣看着车上袅袅走出一位浓妆女郎,端的是娇媚万分,一双眼睛更是勾人魂魄,只见她轻启樱口道:“请问小师傅,婆娑仙人的仙居是否就在这山顶上,这老神仙谦虚自称婆娑散人的。” 章节目录 第二章 狂风逐露终成空 任风看着这女郎紧身衣包裹住的曼妙身材,恍若不闻。 女郎见任风不理,撒娇道:“小师傅,您就告诉我嘛!”那女郎巧笑嫣然,媚态十足。 打坐十余年未见成效的任风看着这浓妆女郎的胸脯仿佛入了定,证了果。女郎见他还是不理,跺脚薄怒道:“你这人真是的,为什么不理人家嘛!”说话间抖的更是惊心动魄,任风只觉得一股浩然正气从任督二脉直达“慧根”,连忙念师父秘传的清心神咒定了定神,心中却更是欲念横生,仍不忘胡编道:“贫僧,哦不不,贫道,贫道用功刻苦,神游太虚,没听见美女你说话,你瞧我这**哦不对,瞧我这脑子。” 那女郎掩口娇笑起来,任风又道:“娑婆仙人正是我的师父,我是他最疼爱的弟子,你若有事找他,说是我任风的朋友便是。”任风知道师父美名在外,常有善男信女求他算命测字,何况玄门大会召开在即,交好往来的,看热闹的比比皆是。 那女郎果然笑道:“和大师做朋友,可折煞小女子了,我叫白露”说着嫣然一笑,转身一摇三晃进了吉普车。车内有一苍老的声音道:“快走,快走,莫要再被他追上了。”又听白露媚笑道:“干什么怕成这样,人家肚子都咕咕叫了,就知道赶路。” 任风在婆娑散人座下清修十余年,哪里见过如此风情?满眼是那娇艳女子的一步一晃,满耳是那悦耳动听的轻怒薄嗔,他的“慧根”终于忍不住拔地而起。 “这狗道士动了淫心”背后有个声音冷冷的道。 任风惶恐向后看去,只见一男子傲然而立,长发结辫,一脸的鄙夷,穿一件黑色长袍,蹬一双黑色皮靴,不土不洋,不伦不类之极。任风又正要发作,猛然间发现这人背着一个极长极大的箱子,匆促间分不清材质。但见表面雕满了莲花,童子,以及莲花童子,应该便是背佛者无疑了。 那人双目如电,令人不敢对视,表情却极为冷淡,对任风道:“怎么,想动手嘛。”任风见此人漫不经心间却气势逼人,仿佛千军万马都不放在眼里,不由得暗想背佛者果然名不虚传。但是这家伙哪里有半点佛家的慈悲为怀,与人为善了?当下也不敢造次,轻声道:“大师莫非便是背佛者?”那人大笑道:“我背你奶奶!”说罢飞起一脚踢在任风胸口。 虽然任风名字取鲁迅先生诗句“任尔东西南北风”,但他显然没有到达那个境界,只能狠狠摔在地上。那人又道:“赶紧滚下山去,别让我再看见你。”说完大摇大摆走了。 任风委屈的几欲痛哭,但是转念一想,师门有变,佳人问询,自己受辱,不正是一部小说极好的开头吗?之后自己寻得师门秘籍,练成绝世法术,获得佳人垂青,打败辱己之人,再把如今顶尖的四大门派:空门,御宇,阳炎,犀照都挑了,成为玄门柱石,天下第一指日可待!当下收拾心情,隐然觉得自己已是当世高手,缓缓爬了起来。 走不了几步,又见一人真如御风出尘仙般,足不点地飞驰而来,神情潇洒无半分急促。任风今日见识了提树大汉,娇媚仙女,狗日的背佛者,再见这画中一般的人物早已见怪不怪。心想这次师父召开玄门大会,来的宾客真是卧虎藏龙。毕竟连背佛者都亲自出面,肯定有极大的秘密牵扯其中,小小的山村竟隐隐有风云际会之势。那人见到任风,急行之中突然骤停,仍是淡然自若,点了点头,波澜不惊。任风望去,不由得自惭形秽,但见那人相貌极为英俊,丰姿隽秀,湛然若神。任风虽也是英俊年少,颇得师门姐妹的青睐,又哪比的上此人的超然气质,不由得一张俊脸阴晴不定。那人抱拳询问道:“小师傅,有一个人身穿黑衣,梳个小辫却是个男的,不知你有没有见过?”任风嫉火中烧间又闻得此人形貌,神色变得甚是羞愤。那人见他这副模样,笑道:“他是我的好朋友,人也不坏,就是最近他养的仓鼠死了,因此心情特别不好,看来他已经得罪过你了,是不是?”任风心想:”这人单看我的神情便能料知一二,真是了不起,但那梳辫子的狗贼死了仓鼠便要迁怒于人,狠踢小爷我一脚,小爷再帮你们还算是血性男儿嘛。”那人却接着拱了拱手道:“我先给小师傅赔个不是。”任风看这人颇有涵养,本想趁机辱骂以泄愤,却又想起他之前那手惊世骇俗的轻身功夫,脑筋一转,指着相反的地方冷冷的道:“我见到他往山下去了。”那人欣然道谢,又道:“若是小师傅有缘再遇到那人,请转告他,就说愁云已至,速撤。”说罢也不拖沓,潇洒而去。 任风见他远去,冷冷的轻声道:“我替你转告?可真是痴人说梦,你慢慢下山找他,最好累死你这狗东西,才算给我赔罪。”转念又想:”这等俊雅人物是狗东西,我自己又算得什么?”复仇的快意便荡然无存。 行不多时到了半山腰,但见古树葱葱,但闻娇莺恰啼,不由得精神为之一震。俯视山脚的村庄,想起和师兄弟们在这度过的时光,不由得微笑起来。 农村风光无限,人杰地灵,但比城市人口远为不及,所谓地广人稀,因此魍魉精怪,孤魂野鬼,所在多有,幸而娑婆散人神通广大,降妖伏魔,捉鬼驱邪,守护一方水土。虽然收取佣金也颇为不菲,往往使村民们刚出魔手又入兽口。 娑婆门人众多声势浩大,共有三代弟子,一代弟子翘楚水剑归,二代弟子首座肖火龙,三代弟子统领妲正风,哪个不是响当当的风水阴阳五行师?更何况虽然同门人才辈出,自己却是师父最心爱的弟子,几次流露出让自己继承之意。自己也是受当地村民尊敬的“任大仙”,想到这心情更是舒畅,不由得轻轻吟道:“”醉酒当歌,人生几何”,整个人便快乐起来,又想到师父前些天,让肖火龙师兄率领彭火龙,火孔容,火宝侯,等师兄出门办事,虽然不知究竟,但想到师门繁荣,心里也安定很多,于是步伐矫健向前走去,不一会便走到云来客栈。 章节目录 第三章 陈空 云来客栈是方圆几十里内唯一一座像样的饭店,野味,茶水,住宿,应有尽有,虽不及大城市里的琳琅满目,却贵在乡村风情。这云来客栈的老板还是任风师父娑婆散人的俗家弟子,姓皮,法号卡秋。 任风还未走近,便望见好几辆车横七竖八停在云来客栈门口,其中一辆车瞧得他小鹿乱撞,赫然便是那女郎白露的车。 任风欢喜的胸口要裂开也似,心想凭自己的俊郎外表,再加上皮师兄撮合,何愁追不到白露?况且白露和自己说话间风情毕露,肯定是颇有好感。正所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真是美人美名。又想起白露窈窕身段,不由得面红耳赤,整一整衣冠,飘然而行。 任风刚到门口,已经听闻客栈里莺莺燕燕好不热闹,急匆匆往里瞧去,只见客栈大堂最大的桌子已经男男女女坐满了人。主位一人,秃发油头,蒜鼻豆眼,笑容猥琐。在座男子与主桌男子群以类聚,个个容貌不堪,浑身酒气,闻之欲呕。奇怪的是在座女子却个个面容姣好,清一色大眼高鼻,翘唇尖脸,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也似。 任风又见那张大桌上躺着一名女子,娇脸朝下,紧身的皮衣皮裤包裹下玲珑有致,丰满的双臀高高翘起。那主位猥琐男子一掌一掌击在她的臀上,颇有节奏,嘴里跟着打击节奏哼着无字歌。围坐众人哄堂大笑,就连其他顾客或直视或偷瞄,极是艳羡。 那主位男子见状更是起劲,道:“这菜上的真慢!小爷再为大家打击一曲。”起哄声中,主位男子一把剥掉了那女子的裤子,将它褪到大腿处,她那雪白的双臀便弹了出来,那男子用力一掌,便印上五个指印,声音更是清脆,那男子显然十分满意,噼噼啪啪打了起来,嘴里还唱到:“醉酒当歌,人生几何。”那女子的雪臀不一会儿就被打得血红,抬头皱着眉向后看了看。任风终于见到她俏丽的侧脸,此人正是他一见钟情的琼瑶仙女,白露。 任风好似五雷轰顶,他们大庭之下尚且如此,私密之时恐怕更是不堪,他心中那份绝望痛苦自不必说。恍然间想起儿时,师父娑婆散人曾和他描述过渡劫时身遭天雷降身的惨状,暗想渡劫就算再痛苦也定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他呆立当场,已不知该上去厮拼还是该嚎啕大哭。 “普通人眼中的女神,不过是权贵的……”冷冷声音再次响起,沉吟片刻,似乎想好了词汇,接着道“玩物”。 任风泪眼汪汪向他看去,果然便是之前山道上的背佛者。他仍是飞扬跋扈,头扎小辫,之前身穿的一袭黑色长袍被他随手扔在桌上,此刻只穿着一件白色长袖。 他身上的配饰却颇为复杂,手上戴一串黑色的佛珠,一串橄榄核雕,一串金刚菩提子并着嘎巴骨的三通。脖子上挂一尊金色的塑像,极小却极精致,任风看不清宝相,不知是魔是佛。此外还有一块香灰压制成的“擦擦”,一副小巧精致的随身唐卡。林林总总堆叠在身上,仿佛是个卖文玩的。 那人懒洋洋靠着椅背,手搭在那醒目之极的九尺莲花木箱上,桌上已经堆满了各色小菜,悠然自得,口出恶语。 那人满不在乎的态度,比他人的猥琐急色,令人亲近得多。因此虽有梁子,任风也不由得强忍眼泪,朝他走去。 那人看了看颤抖不已的任风,苦笑道:“我不是劝你赶紧下山别过来吗?这下倒好,都被你知道了。”任风寻思,他确实狠踢自己一脚,说”赶紧滚下山去,别让我在看见你”,但这又哪里是“劝”了? 从那人一说话起,大厅便鸦雀无声,白露也提上裤子正襟危坐,那伙猥琐男人都恶狠狠瞪着那人,眼神又恨又怕,看来早已怒火中烧,很快便要大打出手。 那人却毫不在意,依旧懒洋洋坐着。任风见那人桌上的小菜并非寻常江湖人士的烧酒牛肉之类的豪侠大餐,而是蛤蜊,螃蟹,白米虾等鲜物,甚至还有若干甜点,这些东西吃起来甚是繁琐,毫无江湖侠客的豪爽架势,且难以果腹,这人欣然点了一桌这些菜,实在是怪得很了。 那人对满桌海味不尝一著,只将蛋糕上的奶油塞入口中。对任风道:“小兄弟,我知道你看上白露这个婊,婊,不对,看上这个社交名媛,哈哈射交名媛,我怕你知道真相伤心,因此阻你,哪知你还是来到此地。” 饶是白露久经风月,听了此话,脸不禁也一红,道:“陈空,你怎么那样说人家。”白露身旁的老者也闷哼一声,怒道:“空和尚,出家人留点口德,别犯了口业!”任风寻思道,原来这怪人名叫陈空,看他这身打扮和一头长发,又怎么又是什么和尚了? 陈空淡淡一笑,却露出落寞的表情,道:“鄙人早已不是出家人了,鄙人任意妄为,残忍好杀,早就不容于师门。”说着竟泪光荧然,只是在他自述残忍好杀时,那眼神让在座之人无不胆寒。 客栈其他客人闻得此人便是陈空,却无不大为欣喜,轰然欢呼:“大师便是陈空嘛,在下有礼了!”“陈空大师,上次我娘子被厉鬼所缠,多亏了大师指点!”陈空大师……”一时人声鼎沸,声震屋檐。 任风心想:“这等声势就连师父娑婆散人亲至也颇有不及,这和尚到底什么来头?” 陈空揉了揉眼睛,收拾心情,和客人们抱拳答理后,又懒洋洋往椅子上一躺,对任风道:“孟子,万章上有云,知好色而慕少艾,这也不是你的错,我现在也送你一句,尝冷暖而空灵台。就算你悟不到这层,这世上好女子也多的是,你别太伤心了。再说她们这些打满了玻尿酸的假脸又有什么可喜之处了?虽然佛说世间一切皆是假相,但她们这假脸,啧啧,我是欣赏不来。” 白露听闻此语,故意搔首弄姿道:“陈空,你怎么知道人家便不是好女子,是整容的了。我看你呀,正话反说,并非被逐出师门,实是爱我爱得紧,甘愿还俗。”说着嘻嘻浪笑起来。陈空两眼望天不答,极是倨傲,白露对那主桌男子道:“老公,你看这臭和尚那么糟践我,你也不说句话。”那主桌男子忍了半日,终于锤桌而起,怒道:“陈空你这狗货!当真是阴魂不散!几次差点伤了小爷的性命!我也不来和你计较!但你嘴里不三不四尽辱骂我女人却又什么意思!”虽然骂的酣畅淋漓,却也不敢上去厮打。 章节目录 第四章 敌与友 陈空仍是不理,甚是气定神闲,自顾自对任风道:“骂我狗货这猥琐秃头,姓王,家里排行第八,自称什么风流倜傥京城八爷,我简称为王八。”任风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一笑。陈空接着道:“这王八既好色又无耻,可以说一无是处,偏偏当精子时聪明伶俐,投了个好胎,家中长辈是政界要人,便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了。这王八仗着家中势力到处作威作福,寻欢作乐。这群女子便是他到处收罗的性玩具,不过这些姑娘人人都是浓妆艳抹,个个都整容弄得大眼高鼻,我实在分不清谁是谁,你看上的,可是那个被人剥裤子打的姑娘嘛?” 众女听闻此语,粉拳轻捏,七嘴八舌只是不依。任风对陈空甚是好奇,不禁问道:“陈哥,你为什么跟这王八跟那么多天?”陈空摇了摇手,道:“修行人注意修为,不要粗言秽语的。” 那些女子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娇笑起来,那老者阴沉着脸道:“陈空,你知道便好,希望你也能做到,别让别人笑话……我们对你百般忍让……” 陈空根本不听这老者所言,仍自顾自对任风道:“小兄弟也是玄修一脉,应该听说过不动尊法。”任风立即点了点头。 如今科学兴盛,科技先进,玄学再无古时风光。但好在社会开明,风气开放,因此玄学也算有立足之地。儒释道三大教外,又有诸多门派林立,秩序井然。又以空门,御宇,阳炎,犀照为其翘楚。其中空门融合佛道两教法门,门人既坐禅念经,又画符辟谷。创派初始,原想吸取佛教道教之所长,创前无古人之壮举。哪知事与愿违,空门最后竟分裂成崇佛派和崇道派,同门师兄互相诋毁,以至于大打出手,私斗残杀。 御宇则颇为神秘,既无总坛也无分舵,既不知掌门是谁也不知门人几许。偶尔故老提及,也不知究竟。能晋升四大门派,只因当年一事。 那时玄门各派互不容让,在一次玄门大会上终于决定以武定位,各大帮派的掌门猴戏也似跳上台来,乒乓乱打以后,只余阳炎钱律,犀照乐塔,空门准提僧寥寥三人,这三人谁也奈何不了谁,正拟三大门派共同统领玄门时。忽然一位身形纤细的黑衣女子婀娜上台,她头罩兜帽,脸蒙黑纱,看不见真实面目,转瞬间竟将三人打倒,只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飘然而去。这身功夫只能用可惊可怖来形容,在场众人更是无一识得这女子身份,唯见她在激斗时用剑在擂台上刻下的一行字“御用万物独夫笑,宇内终究一尘埃。”钱律等人面皮再老,也不好意思再称王称霸,只得化三为四,逢人便道咱们是江湖四大门派,可谓其乐融融。 不过钱律也非等闲之辈。据说阳炎早已传承数百年,江湖浮沉不知看尽多少人间沧桑。到了近代,发生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便开始门派衰败,门人四散。 十余年前某一日,妖邪遮天蔽日般涌出,到处肆虐破坏,杀害人畜。玄门之内修道之人无不怒火中烧,继而摩拳擦掌,奋而迎敌。可虽然都是修道中人,但也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其中借法敛财,诱人双修者所在多有,甚至为了划分势力从而斗法厮杀。互相之间更是素有冤仇,往往妖邪未除已经互相打的死伤惨重。 阳炎掌门钱律此时力挽狂澜,用阳炎百年侠名,以及自己的性命为注,消除修道者间疑忌。将不同门派,传承,信仰,道统之人收入门墙,不论胖瘦高矮,男女老幼,佛教高僧,道教大师,哪怕西方基督等教教徒,就连跑江湖的假和尚,伪道士,灵媒,顶仙人都众志成城,成为阳炎联盟。战争胜利后,多数仍愿追随阳炎掌门的志士,便都留在阳炎,阳炎便因此中兴,一扫颓势,成了四大帮派之一。 时局平静后,有识之士反思成败,想到战争初期,但见江湖中人修道之士,用法无度,私欲难填,以至于自相残杀。唯恐重蹈覆辙,因此由犀照门派牵头,拟定不动尊法,若修道之人击杀寻常凡夫,若修道之人在凡夫前卖弄神通谋求私利,若修道之人动用枪支弹药互斗等等,不仅各门派正义人士人人得而诛之,四大门派更将会派出玄门高人不论天涯海角诛杀此人。陈空不杀王八,便是因为这不动尊法了。若是以身试法恐怕从此不仅在江湖除名,而且人人杀之而后快了。 陈空见任风会意,于是接着道:“这王八作恶多端,来到这弥山前,在山脚下又做了几件恶事,我本想亲手取他狗命,奈何这王八不是玄门中人,若我不顾一切杀了他,必定触犯不动尊法。我倒是无所谓,犯了便犯了,又能把我怎的?但是我有一位朋友非常重视这不动尊法,不愿意我为了这些人渣败类葬送大好前途,因此几次三番阻拦于我,可惜我武功不是他的对手,哈哈,因此让这王八活到现在。我那朋友也真是固执,我这种人还有什么大好前途可言?有的人二十多岁便死了,只不过到七老八十再埋葬而已。” 任风见他谈起好友,语调开始变得哀伤无奈,早没有之前的飞扬跋扈,神色间也颇为愁苦,似乎有无尽伤心一般,不禁对他添了几分同情,之前被他飞踢一脚也并不如何愤怒了。于是对他道:“陈哥,我来到此间之前,在山道上遇到一人,他好像四处在找你……现在应该下山去了。”陈空喜道:“是嘛?他在找我嘛,哈哈!”说着拿起一杯果汁,状如饮酒一般一饮而尽,笑道:“下山好,下山就好,只要他不过来阻止我,这王八便是有九条命我也让他死上十次。” 王八一行听了此言纷纷鼓噪起来,但似有所忌,仍是按兵不动。王八怒道:“恶和尚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小爷让着你是小爷的气概!别忘了是谁轻轻一句话,就让你没有容身之所的!”陈空冷笑道:“哼,师门不幸,各大长老趋炎附势,我被逐出门墙确实是拜你这王八所赐,但这种门派岂能缚住大好男儿?” 那王八贱笑道:“嘻嘻,你还大好男儿?让你这贼和尚知道小爷我的手段,小爷我那是钱权通天!就算是新闻媒体,三流小说提到我,也不敢不称一声八爷!” 那王八,哦,不对,那八爷说罢,拉过白露在她脸上大亲一口,得意非凡,接着又道:你这狗和尚被小爷略施手段逐出师门,碍于不动尊法又不能杀我,哈哈,心里又无奈又气愤,但只能冤魂不散跟着小爷,恶心我,哈哈,蛤蟆上脚背,不咬人但是恶心人。哼,真是一条野狗!” 陈空从两栖动物瞬间成为哺乳动物,却也不生气,只是缓缓的道:“王八,虽然我答应过别人不能亲手杀你,但我推算出你今晚有大劫,我跟着你,不过想看你如何横死。你就算狠的过天下人,但是狠的过因果业力嘛!” 章节目录 第五章 出师未捷 八爷知道虽然佛门规定佛弟子不得算命预测,但这陈空任意妄为,学得那算命测字,卜算吉凶从无错漏。不禁心下惊惧,嘴里却道:“我有这些大师高人保护,又有什么危险了。” 陈空藐笑道:“哪来的高人?我可没见到”指了指那老者,道:“这老傻鸟便是人称铁衣钢拳少智玉,本身就是练家子,听说还会一种符咒,在符纸上画个破符,然后搁水吞下去,就能短时间刀枪不入,我刚开始不知底细,差点被他打倒。” 旁边围观半日的陈空拥护者们纷纷大叫:“陈空大师怎么会输给这老东西。”陈抱拳空道:“那是自然,我先是逃,看他符效过了,要再喝这符水的时候,老子打碎了他的保温杯。” 众人听了此言都笑了起来,连八爷带来的女子们也俏丽娇笑,这些女子果然如陈空所说,个个樱口巧鼻,整得几乎一模一样,这一笑起来犹如艳花绽放,满室皆春,唯有少智玉喃喃骂道:“无耻小人,卑鄙!” 陈空悠然站起,边指边说:“诸位看官,你们别看他们个个下贱猥琐,淫邪好色,但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这正抱着女人亲的傻鸟叫周吴,会寻龙点穴,是一把看风水选坟地的好手,就不知自己的坟选好没有?” “那眉飞色舞,双眼盯着假脸女子大腿看的丑胖子叫戴间,自称是梁山好汉神行太保戴宗的后人,穿上那家传符靴,确实跑的比谁都快,比那铁衣钢拳符不知道高到哪里,只是刚跑起来,被我砸了一板砖,当然我有分寸,不然他将来健康出现偏差。我也是有责任的吧。” “这正襟危坐,似乎不近女色的傻鸟叫马耕地,先不论马怎么会耕地。这逼收阴胎养小鬼,最不是东西。他甚至人前一脸孔假正经,背地里丧尽天良。为了寻找合适的阴胎炼小鬼。甚至残杀孩童,逼迫妇女堕胎。这厮简直畜生不如!” 陈空一个个数落过来,到马耕地之时,终于难压无名业火,随手拎起一把椅子朝马耕地扔了过去。那铁衣钢拳老者少智玉突然串出,一拳将飞来的椅子打的粉碎,四散的木屑如狂风骤雨打在陪坐女子身上,顿时娇啼呼痛声不止。 那木屑正要飞击在马耕地脸上时,不知从何处串出一只小猴也似的东西,浑身缭绕着黑烟,吱吱怪叫,将木屑尽数挡住,须臾便又不见踪影。任风几乎觉得自己眼花了,却听陈空怒吼道:“马畜生!到这份上你还敢造次!操!”这次真是怒不可遏,气势爆涨,向马耕地扑去。那号称神行太保戴宗后人的戴间,猛然从席间越起,踩在桌上借势跳了起来,也难为这二百多斤的胖子能有如此身手,那桌子竟没丝毫晃动,他于是凌空一脚踢向陈空。 陈空此时满腔怒火,正欲痛打马耕地,那里还有心思留心周围?被戴间一脚踢在腰间,不由得倒退几步。那铁衣铜拳仲智玉趁机飞快念咒画符,融在桌上的酒里,一口喝尽,身形突然暴涨,神情哪有半分之前饮酒作乐时的猥琐鄙劣?唯有一脸凶残狠戾,就连秃发的头皮也光亮了几分。他见陈空被戴间踢的站立不定,提气赶上一拳击在陈空脑后,那一拳如雷霆万钧,陈空身子只晃了晃,便倒地不起。这几下虽是偷袭,又是以多胜少,颇为无耻,和这几人大宗师成名身份并不吻合,但这些人自甘堕落,充当八爷的鹰犬,又有什么羞耻之心了?见宿敌倒地不起,当下个个洋洋得意,都道这狗和尚只会胡吹大气,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几乎被他唬了。 以白露为首的性感女郎也团团将八爷护住,原来也是八爷的保镖。八爷稳坐主位,伸出沾满油腻的手,将女郎们的丰臀趁机摸了个遍,哈哈大笑。 其余客人见陈空被击倒,纷纷不知所措起来,想起之前向他殷勤问好,称赞起哄,此刻唯恐对头牵怒到自己。这些人虽都得过陈空恩惠,此刻却都鱼贯而出,远远遁去。一时间客栈仅剩几人。 任风踌躇不已,想交代几句场面话,喉间微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那戴间尤自不忿,对着陈空不停的狠踢。 任风再也无法忍耐陈空受辱,心中升起了一股浩然之气,默想师父教授的剑法招数,符咒道术,暗道师父最得意的蝉鸣剑法自己已经学有十之六七,不停鼓励自己后,突然提气颤声道:“求求你们,别,别打了”。 那马耕地瞧了他一眼,道:“小兄弟和这人是朋友吗?”,说罢催动出一阵黑气,那团黑气聚而不散,形成模糊的轮廓,那猴子也似的东西从黑气中探出,蹲在马耕地肩膀上,脸上黑气缭绕,看不清是什么动物,只有两点妖异的红光冷冷盯着任风。 任风惊恐万分,平时虽也跟在师兄后面捉鬼驱邪,但总觉得他们是在糊弄无知村民,如今独自面对这阴气滔天之物,方知真有鬼神之说,吓的连声道:“大师,我可不,不,不是他朋友,他之前在山路上还踢了我一脚,现在还疼呢。” 马耕地怪笑起来,道:“这狗和尚果然是到处惹事生非。真当我们怕了他?我们忍让多时不过是给那张尘面子罢了。” 那风水师周吴在同伴打斗时,早就躲在一旁,此时终于从桌子底下钻出,接口道:“如今这厮独身一人也敢和我们架梁子,这不是自取其辱嘛哈哈!” 被王八环抱着腰的白露听闻此话,脸上流露出异样的神采,浪声道:“周老师,您说之前和陈空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名叫张尘嘛?他好帅啊!” 说完这句,女子们都尖叫“真的好帅”,瞬间炸开了锅,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一位旗袍丽人最是激动,连声道:“白露姐姐,我只偷瞄了张公子一眼,我那时穿着的丝绸内裤,便整条儿湿透了。”众女笑作一团。 那豆眼蒜鼻,秃头驼背的风流倜傥京城八爷不服道:“干嘛干嘛,你们究竟是哪头的,那张尘有我帅嘛?” 众女还未答话,马耕地却喃喃的接口道:“老朽老眼昏花,也许已经分不清俊丑。不过我知道,我的师父,玄宫门的上代掌门,都尊称他为制伽罗王。这绰号有什么含义我虽不知道,但显然对他极是恭敬。你们想想我师父多么自负的人,也尊他制伽罗王。” 章节目录 第六章 制伽罗王 众女大叫道:“制伽罗王,名字也好帅啊,不行了,我要昏倒了。”戴间听她们说的热闹,扔下陈空到桌前大大咧咧一坐,也听了起来。那风水师周吴不愧多读了几年书,算是这帮人的智囊,默默揣测道:“制伽罗王,这是什么称呼?我知道佛教里有位护法叫迦楼罗,是大鹏金翅护法神鸟。还有位大将叫伐折罗。六道众生中有一道众生称为阿修罗。这制伽罗王是哪路菩萨,我就没听说过了。” 养婴灵的马耕地冷冷的道:“哼,你管那么多。我只记得那时我还小,还刚学炼神之术,有一日,这张尘独自一人来玄宫洞拜访,我师父又惊又怕,说若是这制伽罗王若是指点他几句,他的道术肯定扶摇直上。我记得那日见到他,他身穿白色长袍,长身玉立,极是潇洒,我那些同门师姐师妹也如各位美女一般,见到他失魂落魄。但我们大男人哪里管他相貌俊丑?我只注意到他背着一把长剑,足有一人多高,整把剑竟然是纯金打造的,也不知这么重一把剑他是怎么背起来的。我还记得那剑没有剑鞘,就那么金闪闪的一大把,剑刃上还刻满梵文似的符号,真是光彩夺目。我师父小心翼翼请他到正堂细聊,他一脚踏在木板过道上,竟把木板踏的粉碎,只因他这把剑实在是太重。他当时还不好意思的笑笑,随手解开铁链,把剑插在地上,和师父说笑着进去了。这人也真是潇洒,那么贵重的东西,都是黄金啊,就这么随手放在路边,不过后来想想,有这样本事的人,自然是有恃无恐。师姐师妹们在外痴痴的等着,师兄弟们就围着那把剑赞叹不已,直到之发生之后的事,我才得知此人真是人面兽心!” 众女均是啊了一声,甚是关切。马耕地话锋一转,看向任风道:“小兄弟,你是娑婆散人的弟子吧。”任风吓得只得点了点头。马耕地接着道:“怪不得你能看见我的护法婴仙,我这宝贝,凡夫俗子可看不见。你师父定是给你开了天眼,小小年纪就如此了不起,果然名师出高徒。”任风见此人言语客气,又显然和师父颇有渊源,心里放下了一半。 马耕地又道:“小兄弟,俗称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玄宫派旁边有个巨大的山涧。我们这有个规矩,未成年便夭折的孩子不得入祖坟,因此这山涧就成了弃童尸之所。我们把童尸打捞上来,念咒做法,把他们炼成童神婴仙,让他们唯命是从,物尽其用,不是很好嘛,对不?” 任风知道他说的所谓童神婴仙,无非是把孩童的中阴身束缚住,不让其入六道轮回,让其永受痛苦,或者直接炼成鬼道厉鬼,供人驱使。目前在东南亚极为常见,泰国称之为古曼童。此法实在是阴毒无比,流毒万年。但任风毕竟不敢驳斥,只得唯唯以应。 马耕地接着道:“你们看,便是这小兄弟也颇有学识,也说不妨。但那张尘却处处和我们作对,那日,他和师父进了正堂,便开始训斥师父,说他伤天害理,人神共愤。我看是他嫉妒我派秘传玄术才是。我只听到他对我师父破口大骂,真是丝毫不留情面。我马某人的恩师岂是泛泛之辈?不久我就听到我师父念起了咒。你们要知道我师父天赋异禀,那时不仅将亲生的双胞胎杀了炼成了双子神,还在古籍当中发现了控制鬼道众生的办法,连发掘一百多座大墓,虽然只有寥寥之数在鬼道轮回,被师父收为护法。但它们却能以一敌百,端的厉害无比。我听师父念完咒,就感到刮起了几股阴风,我便知道师父的护法们到了。我还在想这张尘必定退避三舍,哪知突然听到他冷笑一声,师父的护法们便尖叫起来,那凄厉的声音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当时我的耳膜都快裂穿,还没缓过神来,那张尘已经挂着微笑飘然而出,还和我们点头招呼,但见他一袭白衣上沾了点点红墨,更显得梅花映雪,英俊不凡。只,只是,那狗贼腰间挂着一物,赫然便是我师父的头颅!” 众人齐声惊呼,马耕地情难自以,留下泪来,道:“我和这狗贼实有不共戴天之仇。当时,见到师父被他如此残忍杀害,几个师姐师妹当场晕厥过去。师兄弟们怒火冲天,霎时符纸漫飞,阴风呼啸,我玄宫派的秘法发挥到了极处,师兄弟们呕心沥血炼成的童神婴仙倏忽而至,黑雾遮日,我看此等声势,心想便是一个偏远的寡民小国也要被我们灭了。谁知张尘又笑了起来,单手捏了个奇怪的指诀挡住了阴风,一手竟把那把黄金大剑提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把剑的造型像极了佛教中的三钴剑。他拿起那剑一声清啸,便往黑雾最浓之处冲去。我也看不真切,只见金光晃动,只听哀嚎震天,只不过一炷香时间,黑雾便散的可以视物,我便定睛望去,只见我的同门兄妹,一个个倒地挣扎,惨不忍睹。原来张尘将他们的右手,一个个全部砍了下来。虽然他和我有血海深仇,但他这身本事我也不得不服。我看见张尘就像凶神恶鬼一样,站在一堆东西旁,白色的长袍染成殷红色,杀的一丝杂色也无。他冷冷开口说:“首恶已诛,从犯从缓。在下废了你们右手,望你们不再做恶。”我看了看那堆得和小山也似的东西,原来便是师兄妹们的右手,差点吐了出来,连忙倒下装死。张尘当然早就发现了我,对我微微一笑,说:“小兄弟,你可还没学会做这恶毒之事,赶紧离开这里,找个好谋生。”说罢用那黄金巨剑的剑刃挑起那些断手,凌空一击,把他们纷纷嵌在山壁里。” 周吴满头大汗道:“这,这便是贵派风景名胜百掌骨壁的由来嘛?”任风惊骇中听闻此言不禁啼笑皆非,门派如此惨事他们竟把它当作名胜古迹,心也真大。 白露听的香汗淋漓,道:“可是马老师,当时您还是个小孩子,那冤家已经是成年男子了。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他怎么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帅。”话毕,在座女子都忘了马耕地的师门惨案,又尖叫起来,向往不已。 马耕地心不由得一寒,答道:“这事我到现在都想不通。这次又见到他,我几乎吓的屎尿齐流,壮着胆子看了看他,便肯定是他。只是没想到这些年,我从孩童成了老叟,他还是和那时并无分别。难道他本事可以强到长生不老了么?”说着眼神也热切起来。 周吴寻思道:“要说容貌青春常驻,修道之士,易容高手,浓妆女郎都有办法。我们即将去拜访的,这位小兄弟的师父,娑婆散人,听说也是修道有法,长生不老。不过那张尘,近日我们见到他时,他面容体态的确是芳华正茂的弱冠青年。” 章节目录 第七章 寿者相 少智玉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陈空,道:“那我就不懂了,那制伽罗王天神也似的人物,又怎么会和这不堪一击的废物混在一起?还记得那时嘛?我们受娑婆散人之邀,来到这弥山。八爷兴致甚好,让我们不忙去山顶拜会,在山脚留宿几日……” 那丑胖子戴间不知何时怀里已经搂着一位丽人,此时插口道:“小丽妹妹,你可知道住宿的那几日,我们风流倜傥的八爷勾到多少乡村美女嘛?嘿嘿” 那小丽软摊在戴间的怀中,嗔怒道:“谁知道我们八爷又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有我们姐妹六个他也不知足,何况还有白露姐姐这样的美人伺候,哼!”说罢重重瞪了八爷一眼,虽是薄怒却满含风情。 那八爷哈哈大笑,摸了摸油腻的秃头道:“你们有你们的好处,其他女人有其他的好处,你说两张一百掉地上,我捡哪一张好?我是两边都爱都疼,谁让我是风流倜傥京城八爷呢?小丽是不是喝醋啦?”说着喘气站起,从戴间怀中接过小丽,抱着坐下,细细狎玩起来。 那小丽姿色不及白露,显然主刀医生的技术并不高,况且胸前脂肪还没那丑胖子戴间的多,不过却胜在双腿修长且皮肤极白,此时腻在王八怀中撒娇弄痴,那双玉腿晃得任风血脉喷张,真是一腔热血只想卖于识货的,默默寻思自己这身本事,这八爷是否赏识。 那少智玉痴痴看了小丽一会,回过神来,续道:“我们那日在倪家村村长家盘亘游玩。这陈空前来寻衅滋事,我以为他要报逐出师门之仇,没料到他只说我们八爷**妇女,逼死了人。八爷人中龙凤,逼死几个老百姓算什么大事?说不得,自然大打出手,不仅我们这些臭男人奋命拼搏,就连各位娇滴滴的妹妹也拼命护着八爷先走。只,只可惜马老师的大徒弟控神道人,被这歹人残忍杀害,唉” 马耕地又听到爱徒惨事,顿时泪流不止,哽咽道:“这孩子真是命苦,陈空这狗贼不敢对八爷造次,却将这孩子击杀泄愤。我们护着八爷向外逃去,这陈空好生厉害,紧追不舍,当时状况乱的无以复加,八爷终于落入陈空这魔头的魔爪,那制伽罗王也是可恶,在旁帮着陈空,不知他为何尽和我过不去!且说那时,我定睛看了看,认出是他,如何不惊!当下叫各位四散逃开,不然哪有我们今日在这大吃大喝。” 少智玉连声道谢,直说英明。马耕地道:“只是老朽当时实在惊吓过度,迈不开腿呆立原地,各位不加照顾,真是让人寒心了” 马耕地见众人都装出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只得冷哼一声,又道:“那制伽罗王也颇为古怪,到了那当口竟突然又不许陈空杀八爷了,拿起长剑和陈空斗了起来,这陈空道:张尘你为何定要阻我!我才知这制伽罗王真名原来是张尘,呵呵,一世枯荣,非尘非空,这对狗货的名字却也不凡。” 少智玉想了想道:“咦,对了,听闻四大门派之一的阳炎,他们的二当家好像也叫做张尘,不会便是一人吧?我们不会是得罪了阳炎了吧?这下要完了!”马耕地将桌子拍得震天响,道:“怪不得我听陈空这名字也颇觉耳熟,你们记不记得十年前阳炎出了一位叛徒,将众长老打的死伤惨重,那叛徒好像就叫陈空!”众人纷纷你看我我看你,八爷位高权重又不是玄门中人也就罢了,其他人各个都在江湖中厮混,若真是得罪了阳炎这种大派,恐怕是要寸步难行了。 戴间微微一笑,道:“这陈空就算有点本事,此刻也不是被本公子收拾的服服帖帖,各位前辈想是老来怕事,呵呵,有什么事我担着便是。”马耕地摇头道:“唉,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阳炎正是得势之时,他们四大派自说自话颁布不动尊法,束缚我们这些小门小派,我若不是投靠在八爷麾下,恐怕早被他们除去了。小戴,你说话可要过过脑子。” 那师爷周吴见同伙起了争执,陪笑道:“两位爷可别争了,有八爷罩着我们,我们为他豁出性命效忠,又怕得谁来。所谓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在江湖上混得再好,在我们八爷这种皇亲国戚面前,还不是只有摇尾乞怜的命?小兄弟不要介意,我并没有说你们娑婆派的意思。”他这一席话既捧了八爷又表了忠,马耕地等人面色顿和,连白露这等风尘女子也是暗暗点头,唯独正主八爷揉搓着女伴的***没有听进去一句。 周吴又道:“我想再有道行的修道人也不可能像他这般长生不老,难道他真是神仙不成?何况天人都有五衰。我觉得这张尘和制伽罗王只是相貌相像罢了,多数便是制伽罗王的后人,马老师可能仓促间看错了。” 马耕地疑惑道:“就算是父子至亲,相貌哪有一模一样的?” 周吴寻思道:“各位有没有听说过背佛者?这背佛者代代相传,每代均有顶尖之人。我想这制伽罗王会不会也和背佛者一样?是一种名号或是职业的统称?只是这背佛者名头何其响亮,这制伽罗王今日却在马老师口中第一次得知。当日我还有点责怪马老师,为何对方区区两人,便要我们逃开。现下方知马老师见识不凡,用心良苦!在下佩服!” 少智玉道:“周军师分析的是,那张尘若真是当日的制伽罗王,凭他那身功夫,我们后来又怎能带八爷全身而退?” 马耕地冷然站起,道:“这张尘到底有何来头暂且不管,老朽和各位说了那么多,只是想让各位知道,先有制伽罗王屠我恩师,后有陈空杀我爱徒,他们这对狗贼蛇鼠一窝,今日我先亲手杀了陈空,都别拦我”一席话说完,也不求助阴童,自己提了把剑缓缓走去,看来真是要手刃陈空。 任风见这马耕地言谈间便要提刀杀人,不知如何是好。这帮人本就是师父请来的贵客,八爷更是极为尊贵之人,加之随行的白露,小丽等女子个个性感妖娆,自己万分想亲近。况且自己也无什么本事拦得了他们,当下便默然不语。只是想:“陈空你这家伙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唉。” 马耕地提剑走向陈空,放声狞笑,众女嘤嘤侧头不忍细看。 章节目录 第八章 修罗恶鬼 突然一声惨呼,马耕地手里的那把利剑直直飞起,钉在天花板里。接着一声闷响,一个人腾空而起重重摔在客栈的桌子上,将桌子压的粉碎。 只见陈空似笑非笑,傲立当场,环顾众人道:“老子躺的人都麻了,瞧这身灰。” 众人之前见识过陈空发怒时的狠戾模样,此时见他仍是无碍,不由得相顾骇然,惊若寒蝉。陈空抱拳称谢道:“我和张尘为友多年,知他身患怪疾,自己的身世都忘得一干二净。我一直在查这他的事情,十多年来却一无所获。那日清算你们这些狗贼。”他指了指马耕地,“这马畜生看到张尘如见鬼魅,我便知他必定识得张尘,当下便借个因头和他辞别,尾随你们,你们这几个狗畜生老奸巨猾,若不是我装的一手好死,哪能听到你们真话?哈哈!不过放心,这件事算你们有功于我,我也不来杀你们。” 周吴等人心里均是一寒,他们早就听闻阳炎二当家加入阳炎之前就身遭不测,丧失了全部记忆,掌门钱律曾倾全派之力查询,在当时可是玄门一大盛事,看来这陈空的同伙确实就是阳炎的二当家了。 如今这陈空为了一点关于他的线索便愿倒地装死被我们毒打侮辱,想必张尘对他也是如此,今日若有消息走漏出去,恐怕张尘定会举派来功,一时间众人眼露凶光,都暗想索性将陈空一刀杀了为妙。 陈空不知这些人想的恶毒,仍得意洋洋,他指了指少智玉道:“你这老鸟,对我脑后打一拳,打的我生疼”说着三步并一步,一把抓住少智玉的脖子,笑道:“符效早过了吧?不是劝过你,药不能停的吗?” 那少智玉鹰鼻蛙眼,尖嘴猴腮,人近老年已然白发秃头,颇为丑陋。此刻又被陈空铁箍也似的手掐住,只憋的面红耳赤,像一只河童也似。 陈空得意间,忽然空呕了一下,表情极其难过,当下放开少智玉,捶胸干呕不止。 八爷见状大喜,他心里有个指望,这群江湖异士个个神通广大,无不是用重金美女收罗而来,实是极好的臂助,虽然几日前被陈空杀得铩羽而归,但内心深知这几位宗师实在是实力难测,招数也应是层出不穷。此时看陈空这干呕的丑样,猜想定是哪位大师暗中下毒得了手,不禁大喜。 哪知道那陈空又呕了几下,表情更是痛苦,嘴里却道:“你这老头满身酒臭,熏死我了。这脖子也是污浊油腻,不知几日没有沐浴?抓的我手上都是油,唉,我真是越来越不济了,这等恶心也忍受不了。” 陈空这番话说得无礼之极,少智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作答。陈空掏出一包纸巾边擦手边道:“金刚经中说得好,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对这肮脏老头我竟有那么大的分别心。” 任风听他佛经熟极而流,又见他的白色长袖背后绣着一尊菩萨像,极是华丽,不由得好奇道:“陈哥,你不会真是和尚吧?” 任风话音未落早已身在半空,原来又是被陈空在胸口一击重脚,这次陈空可能动了真怒,任风被他一脚踢倒在地,竟吐出血来。 陈空冷冷的道:“你这厮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罢拿出纸巾勉强蒙住口鼻,瞬息之间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又将少智玉的脖子狠狠掐住。 少智玉心下骇然,这次可是做足了应变准备,脑中拟定数种格挡反击招数,哪知陈空随意一抓,自己无任何反击余地。要知就算并无符咒加持,少智玉单凭一双肉掌也是罕有敌手,哪知在这恶僧面前讨不到半点好处。 陈空怒道:“让你打的我好疼!让你打的我好疼!”说着对少智玉后脑重重一击,顺势拉过他的右臂,将其高高举起,猛地向下一拉,同时把膝盖用力向他手臂踢去,一声脆响,竟将少智玉的手臂硬生生拗成两截。少智玉老而弥坚,竟然咬牙忍痛,一声不吭,疼的冷汗直流。众女花容失色,拥着八爷便想夺门而出。陈空一阵风似冲入众女之中,又即退开,众女或拦或拉竟没有碰到陈空半片衣角,全都跌倒在地。白露道:“这是沾衣十八跌?空和尚你可真有出息,对妇道人家也动真格?”陈空笑道:“我疯起来连自己都打,哪管男的女的?况且是你们自己摔的,我可没碰过你们。” 众女七手八脚爬将起来,个个容貌一般的媚态十足,身材同样的凹凸有致,此时虽然狼狈却颇为性感,任风忍着剧痛暗骂陈空不懂怜香惜玉,靠着墙慢慢坐起。 只见众女环绕之处,八爷已经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原来陈空假意追击众女,却电光火石之间对八爷下了重手。陈空冷冷的道:“不动尊法只规定不能杀他,可没说过不能打他。你们想带他逃嘛?都给佛爷留下罢!” 突然一声尖啸,只见那马耕地指令那猴子也似的怪物朝陈空扑去,陈空怒不可遏,骂道:“马耕地,你他妈做这缺德事,迟早被我碎尸万段!” 陈空能否将马耕地碎尸万段暂不可知,但他被那怪物逼的倒是连连倒退。幸而他身法颇为迅捷,眨眼之间已经退到客栈之外。 马耕地唧唧怪笑,道:“和人好勇斗狠算你厉害,但是和我的童神比,你不过是个凡夫。” 少智玉听得此话,摸着断臂重重哼了一声。 陈空冷然道:“什么童神,不过自欺欺人而已,你们用这恶毒邪术畜养小鬼,不让可怜的孩童入六道轮回,就不怕报应嘛!” 马耕地被他说中心事,只得大吼大叫:“我先看你这狗贼有什么报应!”左手捏了几个指诀,嘴里大叫“喝”,若不是那黑色小鬼正在咬牙切齿,伺机而动,那马耕地可真像一位精神病老患者。 小鬼被马耕地指诀催了催,身上黑烟更盛,就如一团黑色火焰。陈空道:“这小鬼身上的黑烟,称之为阎浮提怨火,黑烟越盛表明小鬼怨气越强。我从未见过如此滔天怨气……” 他这话根本来不及说完,那小鬼又尖叫着扑将过去,黑烟中伸出一只鬼爪,陈空奋力向后退去,那小鬼一爪击在地上,砖地瞬间裂开一条大缝。 白露等妖娆女郎见不到这小鬼倒也罢了,其他修道人士均是骇然而呼。小鬼一击不中,也不追上,蹲在地上咆哮不止。 陈空早已逃得远了,见它并不追来,回头看了看,只见马耕地的右手手心有一根红线拉的笔直,另一头拴在那小鬼的脖子中,那小鬼身不自由焦躁不已,拼命拉扯红线。 陈空站的远远的,确保自己在安全之地,对马耕地道:”原来你也就十丈控鬼术,超过十丈就过不过来了。” 马耕地纵声长笑,道:“你陈空和尚除了逃跑比常人迅速,还有就是这张破嘴比常人贱。别说十丈,一丈也能要了你的命。”说罢迈开双腿向陈空冲去,那小鬼被红线拉扯,不由得连连惨叫,又向陈空扑去,瞬息之间连抓十余次,陈空接连躲过,再次远远逃开。他双眼凝视那小鬼,表情极是悲切。 那小鬼屡击无功,更是怒火中烧,缭绕的黑色怨气竟变成黑色的火焰,将身体周围的野草也燃了起来。陈空不解道:“都说十丈之术控劣鬼,百丈之术控厉鬼,千丈之术夜叉愁,万丈之术修罗惊。你明明资质中庸,怎么有本事炼出这只夜叉恶鬼?” “那自然马老师有独到秘术了。”任风寻声望去,却见是那丑胖子戴间在说话。这戴间和马耕地虽为八爷的幕僚,但为了几个尤物整日争风吃醋,早就面和心不合。见马耕地出手打斗,便幸灾乐祸的在一旁围观,他见白露协同姐妹替八爷和少智玉接骨疗伤,一把抓住一位空闲佳丽,缓缓坐下搂在怀里边亵玩边看打斗,真是好不自在。听得陈空有此疑问,忍不住开口讽刺。 章节目录 第九章 人之恶盛于鬼 陈空远远向他望了一眼,戴间续道:“只因我们这马老师,自己水平不够,却想要炼夜叉恶鬼,于是便把自己的孩子炼成阴鬼。这马老师常把八爷玩腻的女人讨来,八爷礼贤下士,自然应允。马老师亲自提枪上阵把她们肚子搞大,再逼她们把胎打了,将自己孩子炼成阴胎,认为这样更能听他话。” 这马耕地哪是一句丧尽天良就能概括的,陈空闻言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 马耕地冷冷的道:“戴老师,此间事了便要请教阁下的高招。”又既像炫耀又似威胁一般道:“可惜戴老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老夫受神蛊门启发,又亲临现场学习先进的养蛊经验,便把我几十位亲生骨肉炼成几十位童神,放在无间鼎内,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便是我的这位心肝宝贝了。不知两位高人能接的下我这孩儿几招?” 陈空此时已经愤怒到极点,反而面无表情,将双手插在口袋中,看着拼命挣扎的小鬼道:“原来是这样啊,你这小家伙还真可怜。”他不由得把手一松,手中拿着的东西,缓缓又滑进口袋。他笑道:“不好意思,我看到可怕的东西第一反应就是逃。我就算打不过这小兄弟,我也能逃得掉,嘿嘿。” 众女虽然和他为敌,但见他这等怠懒,不由得娇笑起来。白露怒道:“阿颖妹妹,真真妹妹,瞧你们笑的那么浪,不会是看上他了吧?”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展颜而笑。 戴间怀中的女子却梨花带雨般哭了起来,戴间问道:“美人儿怎么哭了?”那丽人抽泣道:“没,没什么,小女子只是想起,马老师和我生的孩子,就是被他吃掉的。”说着指了指马耕地拉着的夜叉恶鬼。戴间丝毫不以为意,笑嘻嘻的道:“小美人儿别难过,孩子嘛,我再和你生一个好了”说着顺手在那女子高耸的**上重重一捏。 陈空木然而立,看着天边夕阳,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双嫉恶如仇的眼睛似乎看够了世上的肮脏,变得疲惫不堪,渐渐麻木起来。 马耕地趁机起身向陈空跑去,一扯红线,算准了距离让那小鬼重又扑去。陈空晃了晃身子假意又要向后逃去,弹指之间突然窜入客栈,随手拿起一把椅子,抡圆了砸在亵玩那哭泣女子的戴间头上。戴间哪里想的到,这家伙被逼的疲于奔命之时,竟还有胆子偷袭自己,仓促间毛手毛脚开始挡架。 陈空这一椅子砸来,实是将怒气全都发泄出来,没有丝毫回旋余地。戴间根本无法挡架,被结结实实打个正着。陈空唯恐误伤无辜,一把将那哭泣女子拉开。 这陈空的武功甚是怪异,明明是有门有派的和尚,出手却毫无招式章法,便如流氓泼皮打架一般,不是掐脖子,抽耳光,便是拿起东西猛砸。也亏得戴间这颗胖头坚硬无比,那椅子的椅面从中而裂,被他的胖头撞出一个大洞,便挂在脖子上。“好肥的伞蜥”,陈空边按住戴间边说,“你这狗贼,之前老子装死,你趁机踢了我二十一脚”他说着伸出一脚把戴间威武的身躯绊倒在地,突然高高跳起,用力一脚踩在戴间的肥脸之上。接着又如法炮制,直到足足踩了二十一下,才心满意足的站定,他的靴底上早已满是鲜血,每走一步便是一个血脚印。满脸是血的戴间更是早已人事不知。 马耕地有恃无恐,自信无人能胜过自己的童神,也不趁机偷袭,况且他恼怒之前戴间出言不逊,因此见戴间被陈空如此折磨,心里反而甚是痛快,在一旁冷冷得看着。 陈空却越战越勇,顺手将客栈的桌椅朝马耕地砸去,马耕地微微冷笑,一抬手,那小鬼便跳起撕的粉碎。 那小鬼臂力甚大,一时间木屑横飞,如万箭齐发一般。幸而其他客人早已逃的远了,才没有伤及无辜。只有那任风的师哥兼云来客栈的老板,不知被谁打倒在柜台上。那客栈二楼似还有一人坐着自沾自饮,对楼下打斗恍若不闻。 陈空游斗多时,只是不和那小鬼近身厮打,马耕地心下焦躁,又连续催动数次指法,那小鬼抬头狂叫,极为痛苦。陈空见状,竟缓缓停下身法,叹息道:“马师傅,在下不是你对手,请你网开一面。” 马耕地此时就将支撑不住,听得陈空示弱,不禁心中狂喜,嘴上却仍道:“哼,现下认输,已然晚了,除非空大师自断一臂,表明诚意。”那声空大师叫的极是阴阳怪气。陈空虽然出口认输,态度仍极为傲慢,听了此言横了马耕地一眼,又望向那小鬼,默然思索片刻,缓缓的道:“如此甚好,把剑给我” 任风忍不住脱口惊叫,但转念间想到这和尚诡计多端,多数便是骗口宝剑到手,再行厮拼。那马耕也料到此层,怪异的大笑起来:“陈空大师此举不仅把老朽当成傻子,自己也未免太糊涂。若是你持剑在手,还有老朽的活路么?呵呵,十年前谁不知阳炎陈空的大名,仗剑天涯,几能无敌于天下,虽然后来你离开阳炎,名头也渐渐被新人取代,但这手剑法老朽可是忌惮得紧……” 陈空冷笑道:“如此的话,就有劳马师傅亲自动手了。” 马耕地表情阴晴不定,拿不准陈空打什么主意,与他对峙片刻,突然笑了起来,他道“老朽突然想起一事,空大师,你先被抚养你长大的杨鹏逐出杨门,又被好友钱律赶出阳炎,现在又被准提僧从空门除名。哈哈,我们长称吕布为三姓家奴,空大师想做三姓家奴而不得,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哈哈。”陈空丝毫不以为意,也笑了起来,道:“哈哈,这算得了什么?我告诉你,不仅如此,这几日我还将山脚下倪家村的村汉一把杀了几十个,另外还当众欺辱犀照掌门之女,就连你们提到的我的好友张尘也被我打伤过。在江湖人士的眼里,我和你这畜生估计是一丘之貉了。且由得他去,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不单马耕地,闻言之人都露出极惊恐的神色来,顿时鸦雀无声。任风对陈空颇有好感,说什么也不信他做过这些恶事。他早就想借机和陈空交谈,只因诸事纷之而来没有机会细说,趁这沉默当口,对陈空道:“陈哥,我先前和你说的那个再找你的人,好像就是他们说的张尘。” 陈空紧皱着的眉头松了松,笑道:“哈哈,你看他那傻样像是他们说的制伽罗王嘛?”任风接着道:“他让我转告你,什么愁云已至,速撤。”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师兄弟 愁云言谈间便和陈空拆了几十招,两人自小同门学艺,对彼此的招式了如指掌,打得一时难分高下,愁云边打边道:“后来我犀照和你阳炎彻底决裂,势成水火。我不肯替犀照诛杀身为阳炎柱石的你,无奈抗命违旨。那时我本可以成为犀照三尊之一,结果因为此事被长老废黜,被同门排挤,几乎无立足之处。只能拼命做下几件别的大事,才保住堂主之位。你倒好,不来帮我分毫,却一声不吭退出阳炎,拜在空门无名僧人座下当了和尚。如今我帮你手刃仇敌,你也要助你的仇人对付你的师弟嘛!”说着纵声长笑,声音毫无欣喜之意,满眼凄然。 白露为首的众女何时见过这等我见犹怜的美少年?纷纷闻之心碎,对陈空樱口怒斥。 马耕地心想:“都说女子有爱美之心,此话果然不假。这美貌少年被惹哭,她们便敢对陈空这魔王破口大骂。但我这等老朽之人就算被陈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也没人出口阻止,恐怕还多是盼我被陈空打死为好。”正伤心间,又看见陈空指着自己道:“愁云,不要误会,我迟早要手刃这臭贼!只是那童子阴灵,你也要杀嘛?他实在可怜已极……” 愁云将阎浮提短刀用力一挥,又砍下陈空所持的一段桌脚来,道:“杀这些邪鬼浊物,便是替天行道!” 话说间倏地向后退去,一把捏住小鬼的脖子,小鬼被他掐的吱吱怪叫。愁云手成虎爪,重重击在小鬼柔软的腹部。陈空认得这招是犀照掌门乐塔的拿手绝技,名叫“推手”,这虎爪般的手势亦是道教驱邪所结的镇魔手印,乐塔天纵奇才将手印融入武学之中。愁云更是学得像模像样,一击而出,小鬼就被打得吐出一口黑水,滚倒在地,挣扎不起。 陈空没想到愁云虽然仍长得大姑娘也似,下手却变得这般狠厉。他见到这小鬼的惨样,不由得动了真怒,拿起桌上的酒瓶,效仿闹事的醉鬼,在桌子边缘狠狠砸落,酒瓶的底应手而碎,成了一把趁手的匕首。 愁云见状叫道:“看不起我么?你的佩剑呢?你的天授剑法呢?” 陈空不答,反手一挥就朝愁云刺去。愁云立刻回过神来,挥刀奋力一格,霎时尘土飞扬,那把阎浮提短刀直接刺进陈空的肩胛,登时血流如注。陈空手上的碎玻璃瓶,却刺在愁云喉头之上,这武器虽然简陋,但刺入喉头也有性命之患,陈空不愿伤了师弟,刚触到喉间肌肤,便硬生生止住,只擦破了皮。愁云被这雷霆一刺吓的呆了,双腿一软,叫道:“师哥,你为什么不杀我!” 陈空将酒瓶掷在地上,勉强笑道:“同门师兄切磋武艺,哪有你这般不知轻重。”说罢用力将短刀从肩胛处拔了出来,道:“师父知道又该罚你了。” 这句话在两人学艺期间,陈空不知对愁云说了多少次,也不知帮这小师弟遮掩了多少次。 愁云见陈空血如泉涌,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扶住陈空,痛哭道:“师兄,我知道错了,你没,没事吧。” 白露等人见状,不禁代为欣喜,七嘴八舌详加劝解。陈空摇了摇手道:“愁师弟,你生的太俊,别和我拉拉扯扯,这些女子饶舌,别毁了为兄一世英名。”他按着伤口,也不要白露等女子包扎,自己胡乱绑了绑,道:“我还有事呢。” 说着身体晃了晃,走到戴间身旁,扛起戴间的一条大腿,用力一击,没想到那戴间皮糙肉厚竟毫无损伤。陈空有些尴尬,道:“拗不断,这肥猪真是筋道!” 众女哪想得到这恶僧受如此重伤,还在好勇斗狠,不由得又惊又急。愁云自幼就和陈空交好,此时心结得解,哪怕师兄要把天捅个窟窿他也必定帮衬,又何况殴打玄门败类?当下拔出佩刀,道:“这胖子脚上裹着的道符好像是戴宗遗法,真是暴殄天物。我来帮忙剁了他。”陈空拿过愁云的佩刀,道:“这厮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只是他为虎作伥,不废了他的神通不知道多少人要被他害了。”当下强忍肩胛疼痛,反转佩刀,用刀背将戴间双腿腿骨打的粉碎。戴间疼得纵声惨呼,便又痛的晕厥过去。 陈空把剑递还给愁云,又蹲下身来,在其他桌椅底下摸索了一阵,一把将风水师周吴提了出来,对他道:”没想到周师傅除了风水寻墓,钻洞也是一绝!”周吴任他提溜着,连道饶命,他无意间望见少智玉折臂,戴间断腿,马耕地垂头不语,就连主子八爷也躺在椅子上人事不知,任由丽人们照顾,不禁吓得尿门微开,一股清泉涓涓流出,求饶道:“陈空大师,活菩萨,求你别打我,我是读书人,是文臣,不是武将。” 陈空微微一笑,对小丽道:“你们这周师傅怎么一见到我,那穿着的丝绸内裤,也整条儿湿了?”小丽羞道:“讨厌,净会取笑人家,现下见了你,人家也是一样” 陈空不理会这绮丽风情,对愁云道:“愁师弟,这周吴,戴间,马耕地,少智玉在江湖上好不威风,跟着这王八作威作福,人称王下四鹰犬。今日终于栽在我们师兄弟手里,这五人可不能走脱一个。至于这些姑娘,都是苦命人。还有那任兄弟,是娑婆散人的弟子,我们让他们去吧。” 愁云点了点头,和陈空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又自顾自去后厨拿酒拿菜,忙了半会,见陈空执意戒酒茹素,只得自斟自饮起来,对陈空道:“俗话说的好,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师兄怎么那么迂腐” 陈空喝了口茶道:“这是济颠大师的名句,不过还有后半句,世人若学我,便是入魔道。想那济颠大师何等智慧,岂是我辈能效仿的。世人断章取义,专挑对自己有利的听,所在多有。” 愁云点了点头默然不语,尽管他极愿意说起儿时的池塘,夏夜,纷飞的彩蝶,但此刻只觉得陈空越来越是陌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他拿出手机在强敌环视间玩了起来。 陈空望了望屋外的滂沱大雨,出了会神,他又道:“我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你会找到我,这让我的计划有点出入了。”愁云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什么计划?” 陈空不答,夺过愁云的手机,开始摆弄起来,他道:“再等几个时辰,等这阴雨子夜鬼气最重的时候,便是这王八的死期,我不眠不休跟了他那么多天,便是为了此刻。愁云,正义已至,先别动手。” 说着突然有又对着八爷道:“我看你面露死相,推算命不久矣,那么珍贵的东西自然我来照顾。” 白露听的陈空这句话,一颗春心立刻砰砰乱跳,便想问陈空他口中的珍贵之物是否指的是自己。哪知自己虽是风月老手,但面对陈空时却没来由双颊绯红,话到嘴边竟说不出口,痴痴得看着陈空。陈空没发现白露的异样,又摆弄几下,就将手机还给愁云。 愁云心中疑惑丛生,不知从何问起,没来由开口道:“师兄,你后来为何叛出阳炎,进了空门当起了和尚?”陈空只是笑道:“我如今又被逐出师门,早已不是空门的人了。” 说笑间,却听屋檐上淅淅沥沥的雨声戛然而止,两人察觉异常,一齐往屋外看去。 只见屋外黑压压站着一人,极是高大魁梧,几乎和屋檐等高,铁塔也似地站着。屋檐上的雨水都悄无声息滴在那黑影身上,雨夜之中斗然见到,众人都是一惊。那人隐没在屋外的暗夜中,只有一双眼睛冷冷看着客栈内。 章节目录 第十章愁云 众人听闻任风此言,不由得望向窗外,只见天色已晚,月光暗淡,黑云压境,眼看便是一场大雨,凄凄惨惨的也算是愁云遮月了。 突然有声音从门外响起:“小兄弟,重诺是好事,但您说的也太晚儿了。” 说话之人其音如春风拂柳,极其温柔。任风寻声望去,那人不知何时已经倚在门上,穿着一件红色斗篷,艳丽异常,斗篷的下摆绣着一只眼睛,绣功极是细巧,仿佛在瞪视周围一般,这身打扮多半便是犀照的门人了。犀照这词原有一个典故,说是点燃犀牛角便可以照见潜伏在河中肉眼见不到的水怪,之后犀照便用来形容颇有洞悉之能的人,这犀照一派也算食髓知味,将门派记号定为这只小小的独眼。 近年来犀照声势浩大,和阳炎,空门鼎足而立,众人见这人斗然而至,顿时静了下来,齐刷刷看了过去。 那人肌肤胜雪,眉目含情,比白露都美上几分。见众人都瞧着自己,不禁嫩脸绯红艳若桃花,樱口吐兰道:“陈空,我这不是来了么?” 白露见此人有如此姿色,不禁起了争艳之心,见那秀丽风姿,不由得自卑暗生。只是那人胸前羞涩,远不及自己那般浑圆坚挺,即使如此却也难以自遣。于是醋道:“空和尚,我当你是得道的高僧,清修的罗汉,所以对我们姐妹不屑一顾。哪只大师早已有如此佳人相伴枕侧,怪不得视我们如无物了,哼!”这番言语似嗔似怨,听得任风心魂俱醉。只可惜白露这番话是对着陈空说的,虽有三分调笑,但白露对这桀骜人物毕竟颇有好感,心下也想试探陈空是否有好合之意。 陈空正色道:“真真姑娘,你别乱嚼舌根,这人是我师弟,他可没我那么好说话,别得罪了他。” 白露心里一阵抽痛,勃然大怒道:“死冤家!老娘姓白名露你给我记好了,真真是我另外的姐妹!你可别妄想齐人之福!” 陈空耸了耸肩道:“你们人人整得一样,我怎么分得清谁是谁,再者我又不想和你们有长久接触,何必去费心分辨你们?” 白露一颗春心沉了下去,原来不管自己把自己勾画得多妖娆娇媚,在他眼中自己终究如墙边青苔,檐上积雨一般平平无奇。本想享尽荣华后找个老实人嫁了,但那人却可能永远不会是陈空了。 被陈空称之为师弟的俊美少年靠在门框上,听了这话也是掩口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白露一眼,似乎也瞧出她的用意。 陈空对那俊美少年道:“愁云,大丈夫要笑便笑,要哭便哭,你怎的笑的时候还以手遮面?你这算是犀照绝学娘炮神功么?哈哈,你来这儿干嘛?来和王八的情人们交流美妆心得么?” 任风心想,这愁云原来竟是这等样人。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白脸。张尘为何又要让我告诉陈空,“愁云已至,速撤”呢? 陈空这番话说得极尽挖苦,愁云眼神一寒,冷笑道:“陈空师兄真是有了新朋友,忘了老朋友,几年前我们师兄弟约定再相见之时,定要生死搏杀一场。如今共处弥山,正是大好时机,为何师兄却缩头缩尾,害我好找。” 众人见陈空的师弟至此,又是犀照门人,陈空必定能逃断臂之劫。万万没想到他的师弟竟也想将其杀之后快,这浑和尚真是不知惹了多少人。 最惊喜的莫非马耕地莫属,他怪笑不止,心想:“我无意间得罪了阳炎副手张尘,再者这贼和尚也和阳炎不清不楚。此时若是和这兔儿爷结交,有了犀照作靠山,我玄宫门就有恃无恐了。” 于是开口道:“这位俊雅小哥,你的师兄陈空,早已败在我的童神婴仙之手,老朽再出薄力,与你携手诛杀此獠可好?” 那愁云不愧和陈空师出同门,两人一般的倨傲,他朝都不朝马耕地看一眼,只对陈空道:“师兄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如今连这炼阴胎的人渣都敌不过。当年身先士卒带领我们斩杀百鬼的人到底是不是你?”话还没说完,忽然间暴起发难,犹如一团红云,飘然欺向陈空。 陈空径自出神,被愁云狠狠一掌击在胸口,不由自主向后退去,愁云用手在他口袋里一勾,翩然退开,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蓝色小刀,笑道:“师兄,你果然带着这把阎浮提刀。但你又为何不用,有了这把刀,这种邪鬼就算再来几个也将它们一刀毙了。” 陈空微微一笑道:“愁云你人虽娘炮,武功却越来越好了,你又怎知我有这把刀?” 任风想到师父娑婆散人说起过这种短刀,这短刀是四大门派之一的空门所造,那外鞘用景泰蓝制成。便似碧空如洗,又点缀着几朵淡蓝淡红的花。若说纹饰花朵的短刀,一般是女子多用。不过这种短刀装饰的是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端的是鬼气缭绕。鞘内也极怪异,竟藏有两把精心打造的短刀,陈空这柄却不知为何仅余一把,刀刃用古法淬炼,锻造之初就有空门的高僧大德在四周念咒护持,驱魔辟凶,灵验无比,邪物见之遁逃不已等。不过这些传说极有可能是空门的高僧为了卖刀所编。 愁云不去理会陈空,将那阎浮提刀拔柄出鞘。顿时众人被刀锋带出的风激得一冷,恰逢骤雨初至,众人只觉便体生寒,不知是天气变化之故,还是这阎浮提短刀太过凛冽。 愁云皱了皱细眉,道:“这阎浮提短刀应有两把,一阴一阳,共藏于景泰蓝刀鞘内,此所谓阴阳两极生万物,师兄,那把阳刀被你弄哪里去了?”陈空笑道:“没钱用的时候被我卖了。” 愁云也大笑,“好,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现下师弟便与尔同销万古愁!”玉手一挥,竟向马耕地冲去,他做事真和陈空一般的莫名奇妙。 那小鬼见到阎浮提短刀时便不断惊叫,见愁云提刀杀来,更是扯着红线要逃,马耕地不断催其上前,小鬼只是嚎叫着不理会。愁云向其虚刺几刀,小鬼被刀刃的寒风刮到几下,身上的黑烟便消散几分,只一会便露出一张可怖的小脸。 这小鬼的相貌原本也颇为可爱,可伶他被马耕地炼成阴灵,如今这尸青色的脸庞吓得众女齐声尖叫。小鬼不敢对其锋芒,只是闪避,愁云看的真切,用力一脚将小鬼踢飞几丈远,自己则扑的更快,后发先至,用力一刀向那小鬼斩下。 只听叮的一声,这一刀斩在斜里刺进的一把椅子上。 愁云瞪着一双杏眼,向来者望去, 果然是陈空见这小鬼便要被愁云斩杀,心中颇为不忍,随手提起客栈的木椅,奋力挡住愁云的一击杀着。但那椅子终究是粗糙木所制,仅和阎浮提短刀碰了一下,便被削断一大截。愁云见陈空出手相抗,不由得一愣,气的俊脸煞白,怒道:“好,来的好,陈空你便是爱和我这师弟作对,正如出师之时,我听杨老师之言要加入犀照,你偏要加入我们的死对头阳炎。” 任风心想这两人果然都是阳炎,犀照之人,怪不得如此利害。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斯建陀提破 白露领衔众女尖叫道:“啊哟!什,什么人!”那人听得众女娇呼,提腿迈了一步,走入客栈内,隐隐有金戈之声。陈空定睛一看,只见那人竟头戴凤翅兜盔,足穿乌云皂履,身披黄金锁子甲。脸上还戴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黄金面具,不知真实面目,水珠在面具上缓缓滚落。他右手还提着一根极长的棍子,光彩夺目,竟也是黄金所铸。 陈空看的呆了,对他说:“哥们,你是玩cosplay的嘛?”那巨人冷然不答,一双怪眼环视四周。愁云忽道:“这身怪里怪气打扮的定是斯建陀提破里的人,咱们有谁触犯了不动尊法?把这老兄引来了?” 任风吓的几乎想拔腿而逃,这斯建陀提破便是空门,御宇,阳炎,犀照倾四派之力形成的中坚力量,若有人不受不动尊法约束,这些斯建陀提破不论天涯海角都要将其或擒或杀。不过这些人手段虽是极其狠厉,但也全是维护玄门修道人士之间脆弱和平的关键,这些年阳炎和犀照互相仇杀,辛亏有这帮斯建陀提破们,才没酿成特大惨事,因此人人对其敬畏有加。 任风怎么也想不到愁云敢直斥他“打扮怪里怪气”,真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那巨人终于开口说话,声音铮铮有金属声,道:“吾乃斯建陀提破,因有犯不动尊法者,吾特来将其押至无间牢狱。” 陈空心下暗笑,此人还真像初中二年级装模作样的孩子,不过毕竟心中也颇为欣慰,指着马耕地道:“此人杀婴炼鬼,十恶不赦,在下还未来得及动手,现下交给阁下发落。” 斯建陀提破却道:“此人所炼之鬼,唯修真之人可见,凡夫俗眼焉能得见?未泄我等之秘,又何罪之有?” 陈空一愣,原来这马耕地炼至的阴灵,普通人无法见到,没有犯不动尊法中”若修道之人在凡夫前卖弄神通谋求私利”这条,因此竟被算为无罪。他不由得怒道:“他竟然无罪?难道被他祸害的孩童才有罪么?”斯建陀提破道:“此事口说无凭,且缓。愁云却在凡夫之前私用阎浮提神刀,恐向凡夫泄我玄门之秘,死罪。”说罢提起那根黄金巨棍朝愁云抡去。 自古以来修道坐禅者,地位甚是殊荣。甚至有神通广大者被凡夫尊为神仙。但到了近代,科技文明爆发式发展,且不说核子武器,生化武器,就连普通凡夫手持枪械也能将修道之人击毙。全国各处又出现过甚多破四旧之类的运动。修道之人地位便大不如前,如今只得被凡夫冠以迷信愚昧,怪力乱神之称。若被全球常人示为异类,灭门屠族不过转瞬之事。因此不得不小心翼翼隐藏踪迹,愁云在耳目众多之处使用阎浮提短刀,确实犯了玄门大忌。 这斯建陀提破来的好不迅速,愁云只能侧身避开,所坐的椅子被斯建陀提破的黄金棍击得粉碎。 陈空怒极,吼道:“丧尽天良的马耕地你不抓,惩奸除恶的愁云却犯了错?不动尊你奶奶的法,你这傻鸟。”说罢飞起一脚踢在斯建陀提破的腰间,却感到仿佛踢在一块坚硬的山石上。那斯建陀提破丝毫不以陈空这击为意,将那黄金巨棍扔向愁云,口中道:“金刚宝杵,降服万魔。” 愁云无处可躲,只得踏在他掷来的黄金巨棍上,又纵身于地,脚底隐隐发麻,实在险到了极处,白露等人纵声惊呼,但见这美少年有如此功夫不由得怦然心动。 斯建陀提破见逼开愁云,立即回身,一把掐住陈空的脖子,一拳将陈空受伤的肩胛打的鲜血四溅,将其狠摔在地,冷冷的道:“吾即天罚者,不得造次”。任风见他转瞬间打倒陈空,愁云两大高手,不由得目瞪口呆。陈空痛的几欲晕去,却又缓缓站起,冷冷得道:“我们私用阎浮提短刀,便是死罪。你这厮抗个黄金**到处耀武扬威,又是什么罪?” 那斯建陀提破无法辩驳,似乎怒极,直挺挺冲向陈空,愁云拔出佩刀滚到陈空身前护住了他,又用力向斯建陀提破斩去。这一刀砍在他的手臂之上,但见火星四溅,斯建陀提破被盔甲所护竟毫发无损。 斯建陀提破又是重击一拳,愁云用剑身挡了挡,哪知剑身竟被他的巨大力量击得凹了几分,他连忙抱起陈空就地滚去。斯建陀提破杀的性起,纵身大吼,踢出一脚便是砖木齐裂,碎屑横飞。 匆忙间,突然又响起一阵脚步声,陈空回头看见马耕地趁此机会跑进雨幕中,飞奔着逃命去了。 陈空此刻哪里还能容他,把心一横,对愁云道:“记得我说的,这几个人渣别走脱了一个!” 他定了定神,提着阎浮提短刀向斯建陀提破砍去,那阎浮提短刀当真锋利,纵使斯建陀提破的铠甲也难当其锋,被划出一道长长的破口。 陈空对斯建陀提破道:“那挫鸟,佛爷我现在便要将这刀给山下村民展示展示,顺便说说我们玄门内幕,告辞了。”说着往雨幕中冲去。 斯建陀提破怒极大吼,舍了愁云,提了黄金巨棍也冲了出去。愁云死里逃生,欲待追出相帮,便想陈空此举乃是舍命所托,不由得狠下心愤然而回,冷冷瞪视王爷等人,道:“反正老子已经犯了不动尊法,惹来了斯建陀提破,现在杀你们也是小事一桩。”白露等女被这美少年的气势所慑,竟不敢风言风语,客栈之内渐渐寂然无声。 愁云和任风年龄相仿,他见任风细眉凤眼,甚是俊俏,潜意识里将他当成了自己人,道:“这里有我,你去帮我师哥。” 任风点了点头,如获大赦,哪里还管什么白露?惶惶如漏网之鱼,飞快遁走不提。 屋内的女子之中,突然奔出一位艳装女郎,由于之前她一直低头不语,愁云便不曾在意。白露抢上一步问道:“如烟妹妹,你去哪儿呀?” 那如烟掩面痛哭,道:“我去帮陈公子”说着轻启莲步,往雨中跑去。白露皱眉道:“如烟这小妮子难道真对陈空动了春心了?做我们这行的哪有什么真情实意的?” 陈空在雨中飞奔,那雨滴在肩头,伤口更是刺痛。 他甚是狡黠,跑进树林纵身一跃,只在树枝上纵跳。 那斯建陀提破却身兼凤翅兜盔,乌云皂履,黄锁子甲,还手提重棍,负重端的是沉重无比,刚跃上树,便枝折叶散,摔得一个狗吃屎,不一会便失去陈空踪迹。 陈空边逃边寻找马耕地,但见一幽幽小小的黑色火焰,猜想莫非是那小鬼所留?当下循着火焰奔去。 果然不久便在一处悬崖之旁,找到慌不择路的马耕地。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陈空二话不说便冲上前去,他对这马耕地可是恨入骨髓,心情激荡间忘了自身安危,被那小鬼跳起一脚踢倒在地。 那小鬼已是虚弱不堪,身上黑气仅存寥寥,露出青色的皮肤,便如一具童尸一般。 陈空在泥泞中挣扎而起,他大战至此,身上所受创伤不计其数,虽仗着一腔怒火追到马耕地,但此时已经疲累不堪。他 心想:“若是张尘在此,又怎会这般一筹莫展。“” “陈哥,你拿你那把阎什么必杀神剑砍他不就行了。”身后清亮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任风到了。陈空回头朝他笑了笑,脸上神情颇为欣喜,对任风道:“你怎么来了?愁云放你走了么?很好,你还想得到来找我,有种!等我这里事情了解,我们好好结交一番。” 任风听得神往,用力点了点头。他见陈空如强弩之末,又不由得暗暗担心。 陈空又道:“之前愁云用那阎浮提短刀将它黑气灭尽,又对他狠打一击五行掌中的推掌,这小鬼早已奄奄一息。若是我再用那阎浮提短刀,这小鬼定然抵受不住,难免魂飞魄散,永不入善道。” 任风不解道:“那不是很好嘛?”陈空正色道:“小兄弟,你想想,这小鬼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一口一个阴鬼叫着,它和马耕地到底谁是恶鬼?它不过曾是个可怜的倒霉孩子罢了。若说现在这可怖模样,也是人类让他如此,无非人类贪欲所至。我又有什么脸面,对它义正言辞做出所谓降妖除魔之事?” 那小鬼楞楞看着陈空,赤红的双目下竟有一道水珠,不知是大雨落在眼眶中,还是这恐怖之极的厉鬼也会伤心哭泣! 那马耕地突然哈哈大笑,道:“我们看小说和电视,总会发现恶人死在话多之时,果不其然,陈和尚满口假仁假义之时,老朽结了一个大阵,这就让你毙命于此” 任风急忙向他瞧去,只见地上画满了大大小小的符文。马耕地站在中间,阴沉着脸,掏出一个葫芦喝了一大口,尽数喷在那小鬼身上,霎时黑气大涨,黑色焰火汹涌而出。 陈空怒道:“这老狗此举是将小鬼的能量尽数用在一时,若不阻止恐怕这小鬼便要……” 话音未落,小鬼突然窜到陈空身前,刹那之间,陈空的胸口已被那小鬼划出长长一道血痕,若不是陈空退的飞快,几乎要被开膛破肚。 陈空怒道:“老子的新衣服”。 那小鬼痛苦之极,不断嚎叫着,趴在地上蓄力片刻,竟然奋起一扑向马耕地扑去。 马耕地却只将红线一紧,便将小鬼摔倒在地,大叫:“孽畜!” 这小鬼竟也颇重情义,帮着陈空倒戈马耕地,不过他受到马耕地的邪法束缚,终究还是无所建树。 陈空又是感动,又是彷徨无计,危急间又想起好友张尘来。突然间灵光一闪,想起了制伽罗王之事,当下心念陡转,忍痛扑上。 小鬼仍被马耕地作法逼迫,此时身不由己,只得向着陈空高高跳起,接着一爪刺出,那尖锐的指甲将陈空的肩膀插出五个大洞,陈空痛得身形一顿,之后仍向马耕地冲去。 小鬼趁机跳在了陈空的肩膀上,稳住身体,伸出手爪,将陈空撕的伤痕累累。 落不尽暴雨,吹不散长恨。 那小鬼边痛击边大吼,叫声已不是之前那般如野兽嘶吼,几像人声“我停不了啊,停不了啊”。 陈空的血混在雨水之中,将崖边草地染的鲜红,任风何时见过如此惨烈之事,看得那是胆战心惊,想赶上前去帮忙,双脚却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出一步。 暴雨中陈空却仍不管不顾,只向马耕地冲去,势如疯魔。 马耕地被他这气势所迫,终于开始惊惶起来,他将咒诀喃喃念叨得飞快,犹如饶舌歌手一般顺溜,催动着小鬼一下接着一下猛击陈空。 电光火石间,陈空一把抓住马耕地的右臂,纵声长啸。一时,天边天雷交错,隆隆作响似在遥相呼应。 自古以来,这天雷便是民间相传,惩治恶人的手段,但如今科学昌明,连三岁小儿也知这无非是自然现象。况且社会污浊,贪官污吏,恶人歹徒无不逍遥法外。那里有什么天罚之雷了? 但,任风直到此刻才知,即便这天诛之雷有未及之处,也会有豪杰侠士替天行道。 任风热泪盈眶间,看见陈空一声怒吼,硬生生将马耕地的右臂齐肩撕了下来! 马耕地一脸不可思议,嚎叫着倒在了地上。 陈空仰天长啸,暴雨落下,打湿他的怒眉长发。任风感到一阵晕眩,不知是陈空的长啸震得他耳膜发涨,还是他藏在骨子里的血性终于被陈空激了出来。他感到热血沸腾,忍不住也纵声大叫。 陈空将断臂扔在地上,对那小鬼微笑道:“小朋友,你自由了,懂自由是什么意思嘛” 那小鬼凝视陈空半晌,点了点头,向林中跑去,那红线仍未解开,小鬼便拖着马耕地的断臂飞奔,看上去极为好笑。 陈空回头对任风道:“这红线不能解开,解开这小鬼便会消散,只有砍下束主的手,他们才能自由。我想当年制伽罗王砍尽玄宫门徒右手,便是为此。他之后又将他们的右手封在山壁里,我猜是怕这些阴童跑出去为非作歹。现在我们若去那百掌骨壁看看,那些阴童肯定还在那里。”说着抬头看了看天,任由暴雨袭面,又道:“先贤神威真让人艳羡,那制伽罗王一己之力,扫荡群魔,我却连一个杂碎都差点对付不了,我得去问问张尘,他和这制伽罗王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草丛中突然冲出一位性感丽人,衣衫尽湿,却是如烟。 她不顾地上血水肮脏,一把跪倒在地,对陈空道:“多谢大师救我孩子。”陈空连忙让任风扶她站起,如烟哭诉道那小鬼原来便是她和马耕地的孩子。 暴雨将如烟的浓妆尽都洗去,露出本来面目,那张俏脸比浓妆之时清丽得几分。她的衣衫短裙被雨湿透,紧紧贴在她酥胸翘臀之上。任风扶着她,肌肤相触,香泽微闻,却没有半分淫念,此时哪有什么名媛如烟?有的只是一位伤心的母亲罢了。 陈空突然晃了一晃,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跌倒在泥地里。任风和如烟抢上前去将他扶住,但见陈空伤痕累累几可见骨,看来凶多吉少。 此时陈空竟笑了起来,道:“可惜这时候竟没缘法,让人帮我颂地藏经,大概我这种人原本也难登极乐。” 陈空接着看向任风道:“小兄弟,我那阎浮提短刀……” 任风突然惊喜莫名,小说主角总是在高手临终前得到他的神兵利器,武功秘籍,再继承志向,替他报仇雪恨,扬名天下,瞧这套路,陈空定是要将阎浮提短刀相赐了。 谁知陈空继续说道:“我这阎浮提短刀……帅吧?”任风几乎要口吐鲜血,这贼和尚便是在临终之前仍不忘炫耀。 “那自然”沉闷的声音从树林深处冷冷传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将树推得七零八落。 那人缓缓走了出来,头戴木雕面具,倒提黄金巨棍,赫然便是斯建陀提破。他直视着陈空,又道:“此番待汝先诛此贼,吾才伺机而动,未曾想……” 陈空见斯建陀提破追来,便知今日无幸,口中念道:“是故地藏菩萨俱大慈悲,救拔罪苦众生,生人天中,令受妙乐。是诸罪众,知业道苦,脱得出离,永不再历。如迷路人,误入险道,遇善知识引接令出,永不复入。逢见他人,复劝莫入。”他边念边退到悬崖边缘,向悬崖外张望一番,忽然笑了笑,挥了挥手,道:“来了!”一个鷂子翻身,从悬崖坠了下去。 陈空宁愿自杀成仁,也不愿命丧敌手! 那斯建陀提破却还在道:“未曾想汝亦是同道好汉。”话还没说完,突然见到陈空跳崖,不由得大惊失色,也忘了不古不白的说辞,大叫:“啊哟我操!兄弟怎么掉下去了!快救人!” 说着飞快冲向悬崖,原来这斯建陀提破在暗处观察多时,竟也被陈空的气魄折服。此刻只想和他治伤结交,哪有丝毫作对之意?见他生了误会,宁折不弯,不由得又是敬佩又是愧疚。 那斯建陀提破边跑边大叫:“空行之术!”任风听得分明,不由得惊佩交集,这空行术乃是玄门失传已久的秘术,相传是藏传佛教中地位极是尊荣的空行母的慈悲法门,施术者物我两忘,明心见性便能承佛威神力,在空中任意行走。 任风见那斯建陀提破从悬崖边一跃而起,果然如传说所描绘一般,稳稳站在半空之中。这虚空之处如有透明的楼梯一般,支撑着斯建陀提破又迈出一步。 任风惊得呆了,这斯建陀提破果然身负绝世神通。但听斯建陀提破道:“心能转物,即同如来。若能进入禅我境界,何处不是道路,何处不是楼梯?” 任风开始寻思这番话蕴含的至理时,却听“啊哟”一声,那斯建陀提破一脚踏空向下摔去。 原来他是个半吊子,不知他用什么办法成功了第一下。任风跑到悬崖边,看见下面赫然便是一条河流,水流湍急,斯建陀提早已和陈空一般踪影全无。 如烟不敢径自跳下,把一双高跟鞋提在手上,露出白藕般的美足,从树林中向下朝着河流跑去。 任风见马耕地倒在泥泞中昏迷不醒,断臂处血流如注,说不出的厌恶。便也缓缓向河流走去。任风心想,纵然陈空生死未卜,但若寻得斯建陀提破,学得一招半式,那也受用无穷。今天所遭遇真是前所未有之奇,这更说明自己正是不凡之人。之后自己寻得斯门秘籍,练成绝世法术,获得佳人垂青,打败辱白露如烟之人,再把当时顶尖的四大门派:空门,御宇,阳炎,犀照都挑了,成为玄门柱石,天下第一指日可待!这不正是一本极好的小说剧情嘛! 正想得欣喜间,突然心脏一凉,一把长剑透胸而过。任风见那剑刃薄如蝉翼,几乎又喜又惊,只觉不可思议。 回头望去,果然便是自己的恩师娑婆散人提着蝉鸣剑。只是那剑正从背后刺入自己的心脏,而恩师娑婆散人又哪有半分平时的和蔼慈祥? 娑婆散人和平时一般仍是用布蒙着脸面,穿一袭蓝色长衫,露出的两只眼睛却格外狠戾。任风全身发软,只想就此倒下,浑身冷汗淋漓,裤裆也是冰冷一片。身体快速变得寒冷,呼吸渐渐不支。 任风只想再问问恩师,自己是否还是他最喜爱的弟子。 娑婆散人拔出蝉鸣剑,一脚将任风的尸体踢下悬崖。 那作修士打扮,却看不出是僧是道,宽大的袍子随风而起,相貌也颇为俊雅,隐然有出尘之态的少年,便葬身在他从小嬉戏的河流里。 这涓涓的流水不知去向何方。 生死不明的陈空,永远高大正确的斯建陀提破,人尽可夫的如烟都包裹在这长河里浮沉。任风最后才知道,娑婆世界无人是主角,无非是因缘合和,业力流转。 恍惚间听到有人念道:“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w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尘空前事 阳炎山本不叫阳炎山,只因阳炎一派在此开宗立派从而改了称呼。冬去春来,山间溪流潺潺,将水里的冰块融的淡了。 阳炎山巍峨壮丽,共有六座奇峰树立,分为悟道峰,童子峰,般若峰,飞天峰,圣父峰,圣母峰,阳炎一派掌门钱律并六大护法皆群居此地。不过这也是很久前的事了,这帮人既无产权也无居住权,怎可以仗着前人余荫赖在阳炎山不走? 几年前,阳炎山当地大力发展旅游业以及伐木建厂,钱律无奈之下只得妥协。于是在城市中租了一栋商业写字楼,当作阳炎总坛。甚至还注册成立了公司,好好的阳炎修士们都穿西装打领带,成了白领阶层。 阳炎门派虽中兴不久,却早已长存百年,自成立初始便以护民安乐斩妖除魔为己任。不论门人多寡,门派枯荣,总是不求闻达于玄门,唯有全力以赴而已,何况只是将门派从崇山峻岭迁移到钢铁丛林,根本没有伤到阳炎的根本。 不久之前——那时陈空还未在云来客栈粉墨登场,任风还未被恩师娑婆散人所杀,八爷及其幕僚还未被陈空制裁。弥山周边的环境对八爷来说甚是安静祥和,以至于他高兴得像是一个两百多斤且秃头的孩子。 那时的八爷偕同爪牙,以及号称“商务陪同”的诸女正要进入弥山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阳炎就立刻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个消息极为重要,他们深怕被旁人窥得端倪,因此效仿古法,写了一封紧急文书,涂上了火漆。 这文书是用一种叫做曼珠沙华花的粉末所书。这种植物用特殊方法炼制后,便无色透明,唯有被水沾湿之后才会发出淡淡红光。 一名阳炎飞天门的帮众从驻扎在弥山的前哨出发,一路赶向阳炎总坛。幸而近年来交通越来越便捷,虽仍要翻山越岭,速度却快得多,不一日,便到了阳炎金融大厦。 那封文书自下而上,通过各色人等的审核,最后由六大长老交给掌门钱律,已经是一日之后的事了。 钱律原本住在阳炎山的悟道峰中,如今呆在阳炎金融大厦的悟道室内,他拿到这封紧急文书,便知已经耽搁了许久,拆开来匆匆一看,便打算去找张尘商议。 钱律推开张尘办公室的门,发现他坐在办公椅上,正望着墙上一幅关于阳炎山的风景画,怔怔出神。 钱律知道他又想起了心事,却不知如何开导,只急得抓耳挠腮。他虽是阳炎之主,却没有半分掌门派头。 张尘倒是仍坐在办公桌前,也不起身招呼,只是点了点头,眼光仍是凝在那幅画上。 钱律从来视门中修士为兄弟亲友,无上级下属之念,见惯了张尘此举,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谄笑道:“阿尘,有件事要麻烦你了,嘿嘿。” 张尘听他说完,微微点了点头。钱律于是对着门外大声道:“进来吧,路易斯。” 门又再次被推开,进来一人,金发碧眼,黑袍银链,竟非华夏人士。 阳炎自钱律掌权以来兼容并包,海纳百川。这路易斯自称是西方来东方学习的通灵师,钱律求贤若渴,一并招入门下。 路易斯对张尘甚是尊敬,不敢与之对视,只是看着自己皮鞋尖,道:“张先生,我们的人从弥山前哨带来了消息,那个叫王八的人,带领周吴,戴间,马耕地,少智玉这些人,和几位性感艳丽的女子,已经在去往弥山的路上了,似乎也收到了娑婆散人的邀请。” 张尘不置可否,双眼从那副阳炎山景移到钱律的脸上。钱律低声道:“这王八行止不端,鱼肉百姓,早被我视为肉中之刺。若是以前我早就派人将他宰了。而如今,碍于不动尊法,只能望洋兴叹。这次弥山的娑婆散人又不知弄些什么,不仅把江湖上各大掌门邀请到弥山,连王八这种权贵也被他请了去。” 路易斯也点头道:“据我们的人说,这次那娑婆散人不但邀请了我们,还邀请了空门派,崂山派,梅花派,犀照” 张尘仍是静默的坐着,直到听到犀照两字,他的眼睛才陡然一亮。钱律又道:“这也正是我担心的,犀照近来和我阳炎厮杀不休,娑婆散人把我们两方都邀到弥山上,恐怕没安什么好心,我若是推辞不去,却又显得我们阳炎没种了。况且犀照掌门的长子就是死在你的手上,不可能让你出面……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由我去赴会,调查王八的事却要麻烦你了。” 他一番话说完,却见张尘的俊脸上波澜不惊,似乎所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不由得又道:“阿尘,你也知道,玄门大会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四大门派出头当东道主的。如今娑婆这个小门小派也敢出来做东,我看他们无非是在向我们示威,想和我们并肩。这娑婆散人据我了解,除了取名还行之外,并没有什么惊人业绩。但他敢如此嚣张,肯定有什么阴谋在,我们阳炎堂堂大派,可别被他们影响到了江湖地位!” “地位?”张尘扬了扬眉,终于开口说了话,但只说了两个字,便又沉默下来。 钱律听他口气,便知他对自己的争名逐利颇为不满。当下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道:“听飞天门的兄弟说,好像在弥山发现了陈空的踪影。” “陈空?”张尘豁然站起,急切道:“他在弥山?” 不等钱律点头,张尘已将桌面上堆着的罗盘符纸等物收在行囊内,仓促间便要出发,行事之潇洒利落让人不禁心折。 钱律见老友没有一句怨言,心下又感动又愧疚,不禁道:“阿尘,这事委实危险的紧,我但凡有一点其他选择,也不愿来麻烦你。”张尘微微一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当他走出房门的瞬间,突然觉得心中一紧,强烈的异样感暗自涌起。 他向四周望了望,只见走廊尽头的黑暗中站着一位光头素袍的老僧,张尘天生异眼,即便黑暗中也能看得真切,他见那老僧摩挲着一串佛珠,口中喃喃不止,不知在念些什么。 张尘提着行囊向他缓缓走去。这老僧看似貌不惊人,在黑暗中闲然站着,但张尘却能感受到他势如山岳,仿佛蕴藏着无穷精力,像要随时暴起发难一般。张尘暗自戒备,见到他双目紧闭,竟是失明之人,不由得暗想:这和尚这身功夫也真了不起,可惜这双眼怎么瞎了? 那老僧突然在黑暗中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世上本无十全之事,有耳能闻佛法,有口能颂佛经,已是百劫修来的福分,张二当家不必为老衲感到可惜。” 张尘心里咯噔一惊,心想:“这和尚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难道如今真有潜心修禅的僧人?嘿,真是了不起。”不禁由衷的道:“大师,我们阳炎何德何能,可以请动您这样的绝世高手?您只要在阳炎一日,阳炎便能一日平安无事。” 那老僧淡然一笑,道:“缘起缘灭,老衲留也是缘,不留也是缘。钱施主对老衲有大恩,老衲自当尽力扶持,嘿,老纳终究还是达不到断一切念的境界,被恩怨束缚着。”说着自嘲似的一笑。 张尘见此僧是友非敌,不禁极是放心,躬身道:“如此便有劳大师了,如今硝烟四起,犀照和我们征战不休,请大师务必保住钱律的性命。” 那老僧虽双目紧闭,却像是仍能视物一般,他温和的笑了起道:“张二当家行此大礼,可是折煞小僧了。二当家你不求胜,但求好友无碍,有你这句话,老衲哪怕肝脑涂地,也会保得钱施主周全。” 张尘心下大喜,那老僧又道:“二当家只管放心的去吧,只是老衲还有几句话要请你记住,万物似尘,万法皆空,空能显其尘,尘能证其空,这世间一切皆是似相非相,所谓众尘皆空,尘空之间二当家不可过于执着。” 张尘听得云里雾里,只得又躬身作礼道:“谨尊大师教诲。”那老僧双手合十,也躬身行礼道:“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南无阿弥陀佛”说着便如木雕的罗汉一般一动不动,张尘合掌向他作别,刚走了几步,那老僧忽然又道:“二当家是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张尘回头向他望去,口中道:“的确不知。”那老僧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入定一般再也没了动作。 张尘见他高深莫测,无法参悟其中含义,只得对再次行礼作别,走出阳炎金融大厦。 阳炎派人才济济,有许多专门打点财务投资的金融精英,一向富足得紧,张尘在阳炎地位又尊,因此竟有专车将他送往弥山。 车行半日,但见四周的高楼大厦渐渐矮去,道路却渐渐宽广了起来,再行不久,周围的山又渐渐高了起来,此时正值初春时节,星星点点的绿开始绽放,将要掩盖住一冬的寒。张尘看着窗外初春美景,积郁的心情稍稍舒展了些,但那老僧的问话仍在他脑中反复,“二当家是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这个对多数人简单至极的问题,对他而言却似乎永远没有答案,他不禁苦笑起来,他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是谁,便也不会那么痛苦了。 十年来,他还是想不起自己是谁,四处飞溅的血肉,碎裂遍地的残肢,便是他能回想起的最早的记忆。 之后便是钱律惊诧的脸和陈空的一身鲜血。他早已不知自己为何置身在这修罗场中,这一节点之前的事情早已回忆不起分毫。钱律和陈空更是不知为何张尘会昏迷在这阳炎山中。 如果人的记忆可以清空,那之后便是一场新生,悟道峰上的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魍魉,众生嘶嚎的无间火海……他不得不继续经历悲苦,又不得不不断寻找过去。 他不由得又暗想:“我到底是谁?”。 他要的不是一个哲学或是宗教的答案,也不是诸法无我之类的禅境,而是真正可以知道,自己生而为人究竟是谁,自己的父母是谁,自己有怎样的童年,自己这一身横行天下的功夫又是拜谁所赐,最后又为何自己遗忘了自己。 但,没有人可以回答他,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自己,只有发动机传来的轰鸣徒劳的安慰着他。 他叹了一口气。 “张二爷,弥山到了。”开车的司机姓劳,将张尘的思绪拉了回来。车到弥山实已经危机四伏,劳司机虽然也是跑遍大江南北的老司机,但并非好勇斗狠的修士侠客,等张尘背好行囊踏在弥山枯竭的山地上时,他便发动汽车,一溜烟般跑了。 弥山极是壮观,比之阳炎山也是当仁不让,只是开派在此的娑婆派,并无阳炎那般庞大的势力,因此弥山避免了被称为娑婆山的窘境。 弥山占地极是广阔,山脚下好几个村庄环绕,甚至连山谷中都住着好几户人家。弥山由三座巨峰组成,左右两座一样大小,山顶平坦开阔,远远望去便如两颗巨大的石球,正中一峰奇峰突起高耸入云,娑婆派的古朴宫殿就设在这弥山之巅,远远望去云雾缭绕,一柱擎天,颇有仙家之风。 张尘心事重重,风景是高雅是**,对他来说也并无区别。 他刚听闻陈空消息时,恨不得插翅来到此间。当真到了弥山,却又慌张起来。 张尘想到陈空,不由得心中一沉,回想起陈空反出阳炎与钱律割席决裂后,钱律在月色下幽然长叹:“一个成功的掌门是要对手下进行约束的,没有门规的门派注定不长久,没有江湖道义的人也走不远。陈空从来就是规矩和道义的破坏者,他走了对你我是损失,对我们阳炎确是大幸。” 从那之后,张尘找遍了名山大川,穷乡僻壤,寻找陈空踪迹。有传闻陈空投入空门无名僧人麾下,又有人说陈空犯了门规被方丈准提僧逐出山门。 但孤阳独悬,空山寂寂,犀水潺潺,哪里有陈空的影子?他便像一粒芥子被须弥所容纳,也许穷极一生都无法再相见了。 想到此处张尘有点心灰意冷,向着进山的羊肠小道,默然走去。 突然间,有一人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从他身边穿过,那人长发扎辫,身穿玄色长袍,那袍子长的招摇,下摆都蹭在自行车轮胎上,沾满了泥泞。张尘看得真切,这人正是自己寻找多年的陈空!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旧友相见 他不敢相信他刚抒发完了哀怨,竟马上见到了陈空! 只见陈空将车歪歪扭扭的在小道上骑着,小道的前方有几辆吉普车。大概因为道路狭窄唯恐滑落进路旁的田埂,因此开的极慢极为小心。 陈空几脚一蹬便超了过去,将自行车横在吉普车前,人缓缓从自行车上跨下来。他的长袍累赘,姿势极为不雅。他也不以为意,仍是满脸笑容,不顾吉普车狂鸣喇叭,笑嘻嘻的站在车前。 车主见状大怒:“狗贼,再不让开便要撞烂你!”陈空哈哈大笑,竟探身进去,将一位秃头老者从车窗里提了出来,道:“少智玉,你的符水不是被我打碎,就是被我抢走,现下还有什么本事?你们这帮狗贼,男的都给佛爷滚过来,女的这便滚回去吧。” 张尘心想:狗又哪里惹到你们了,怎的狗贼狗贼的乱骂。 陈空张望间,突然看到张尘正站在田间小道上怔怔望着他,他咦了一声,脸上又是诧异又是惊喜,似乎又难以置信,问道:“张尘?” 张尘向他点头致意,陈空将少智玉往农田中一抛,道:“喝这符水你就能变强了?那喝田里的水呢?”说着又指着那几辆吉普车道:“都给老子滚吧”。 张尘多年来寻他无果,几乎以为他已经被空门长老擒获格杀,哪里想到有再聚之日?见陈空突然现身,仍是神采飞扬,不可一世,张尘只觉从未有过的愉快,几乎要跳起来,嘴上却仍冷冷的道:“陈空,好久不见。” 陈空笑着向他走来,道:“其实到了我们这个年龄,骑自行车一定要戴上头盔或者面罩,不然被有钱的旧友看到实在是羞愧,我今天总算懂了。” 他说着将自行车随手往路边一扔,又道:“快十年不见,你倒是没老,怎么说?钱律叫你来杀我么”张尘摇了摇头,一如十年前般,他依然不知道如何化解两位挚友的矛盾。 陈空拍了拍他,笑道:“还是那么不爱说话嘛”,随即关切道:“你怎么样,有没有自己身世的线索了?” 张尘的眼睛暗淡了下去,仍然摇了摇头,陈空道:“我这些年也在到处打听,也没有任何进展,可能你真的就是阳炎山的山石里蹦出来的。是阳炎山的精气所化,刀枪不入,号称山石鬼,哈哈,实在是极好的意淫小说的人物设定。” 张尘虽然身世模糊,但与陈空重逢心下也自畅快,闻言竟也笑了起来,道:“我来这找一个叫王八爷的人。” 陈空道:“那真是太巧了,我最近也正在找他麻烦,他就在前面的吉普车里,娑婆散人开什么玄门大会,也叫了他来。” 张尘皱眉道:“娑婆散人果然有这么大面子?”陈空道:“是啊,道上的牛鬼蛇神都快来了,我就猜到你们阳炎作为邪教之首也会来,哈哈。你是直接去弥山顶会见娑婆散人么?” 张尘摇了摇头,道:“会见娑婆散人的事钱律会去做,我要处理王八爷这个人。”陈空笑道:“钱律这厮果真还是这样,出风头的事他来做,背地里的勾当让你来,你也真是不长心眼。不过这次也巧,这王八也是我的眼中钉,若不是碍于不动尊法,我早就除了他了。” 张尘点点头,陈空又道:“我就借宿在这附近的村庄里,你一起来吧,彼此也有个照应。”张尘欣然同意,当下随陈空走去。 陈空边走边道:“我借宿在倪家村倪二娘这,倪二娘丈夫早逝,膝下仅有一子叫做小军,最近刚娶了媳妇,媳妇是别的村的,那个村听说在弥山的山谷里。” 老友重逢,陈空也是兴奋莫名,将鸡毛蒜皮的小事喋喋不休说了起来。张尘和陈空平日接触无不是玄门高手,所读之物不是道典便是佛经,经历之事不是战场厮杀便是恶鬼邪魔,今日却将这无聊琐事,津津有味的一个说一个听。 只因他们都害怕,倘若说起别的事,便会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陈空续道:“如今的年轻人都不愿意留在家乡,都去大城市打拼了,留在故乡的光棍想娶个媳妇真是比登天还难。倪小军这家伙还真是有本事,哈哈。”张尘也微微一笑,其实这些红尘俗事他哪里在意了?只不过陈空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他似乎回到了十年前他们三人在阳炎山的日子,那是他仅有的一段愉快的记忆。 两人在阡陌的农田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了村口一户简陋的房屋,陈空道:“正所谓倪二娘家花满蹊,一句佛号念到西。”说着将虚掩的木门轻轻推开,里面是一个简陋却异常整洁的小院。正值屋主新婚燕尔,院内贴满了喜字。一位精瘦汉子蹲在墙边的喜字下捧着一本书看的入迷。 张尘心想:“这人应该便是小军了,他陋室苦读,有这份心何愁不成大气。” 小军听得有人进来,抬头瞧了瞧,慌慌张张把看的书藏在身后,陈空叫道:“小军,看什么书呢?”说着飞身扑上前去,身法迅捷之极。就连张尘见了不禁也暗暗喝彩。 陈空一把将书抢过,对着书名一板一眼读道:**大盗”,接着大笑不止,道:“小军,你也是有媳妇的人,怎么还看黄书?” 张尘无言以对,默默看着羞红脸的小军。小军不满道:“陈哥,你干啥大喊大叫的让俺下不来台,媳妇是媳妇,黄书是黄书,是不一样的。”陈空笑着点了点头,道:“这话倒是不假,就像坐禅是坐禅,佛经是佛经,两者不可独修。” 小军怒道:“陈哥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把书还俺。”陈空嘻嘻一笑,使出金刚罗汉掌将小军逼在一旁,另一只手将书翻看了起来。 张尘见他夺书时灵动的身法,将小军逼退时雄浑的掌力,看书时一目十行的心法,无一不是玄门人士极羡慕的顶尖功夫。但他竟用来与村汉抢**读物,实在不知他是勘破了世间万象,还是仅仅因为性情怪异。 陈空天资聪颖,只一会就将书读完,叹道:“小军啊,我看你长得老实,没想到如此猥琐啊。这小说讲述的是一位自命不凡的强盗作案之时,顺势偷香窃玉,场面描写极为**露骨,你爱看别人妻女被淫,有因有果,当心自己的老婆……哈哈”小军一脸不屑,指了指手上的肌肉,自得道:“谁敢碰俺媳妇,俺化成灰也要弄死他。”陈空点了点头,和小军两人相对哈哈大笑。 张尘于是和陈空在倪二娘家住下,张尘面目俊郎,待人亲切,颇得倪二娘一家好感。陈空虽然打扮怪异,性情古怪,令人侧目。但他挥金如土,倪二娘一家更是殷勤以待。 晚饭后,张尘和陈空坐在院子里闲聊,陈空望着天边的乌云,道:“张尘,我一来这弥山,就发现一个问题,不管白天这里阳光多么好,到了晚上便是一场暴雨,日日皆是如此。” 张尘道:“这可能因为附近有积尸地之类的地方,到了晚间阳气消退,阴气上升,让云层变得阴冷,因此会积水成雨。不过我还没听说过可以形成暴雨。” 陈空笑道:“这套东西我还真的不懂,我总觉得我们自称玄门中人,无非也就是修行念咒习武功,比普通人强壮一点罢了。” 张尘点头道:“众生都是平等的,我们确实没什么独到之处。不过一到弥山我就远远望气勘察过了,这山村的布局朝向并无问题,但远远看到便是黑雾缭绕,这种风水的村庄简直是死一个人,起一个尸,很像一种叫万妖困天子的风水局,我也很好奇这里为什么会这样。” 陈空刚想和他争辩,劝他要相信科学。却发现院子里突然已经多了一个人,或者说多了一样东西。张尘也发现了异常,他转身看向院子最昏暗的角落,那里本来是堆放杂物的地方。 那个东西就在那里,在黑暗中闪烁出星星点点的黄光,张尘双眼特异,能暗中视物,早看得真切,不由得一怔。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雨落农家院 陈空却没这本事,从长袍里掏出一个火折点燃了走过去照了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堆人类的头骨叠在一起,形成一座金字塔似的骨堆,叠在最上面的头骨仍附着肌肉和皮肤,两只昏黄的眼睛瞪得极大,似乎要看清这世间的每个细节。陈空不由得咦了一声,那头骨堆竟有生命,听闻陈空的声响,大大小小几十双眼睛朝陈空看去,有些还发出叽叽的叫声。 张尘在黑暗中叫道:“陈空,一但和这妖物对视上,千万别把视线移开,它叫目竞,如果你和他对视的时候先移开目光,你就马上会失明。” 陈空怒道:“我操!这东西看着可爱,原来那么恶毒!”张尘看了看那对腐烂的头颅,有的还连着长长的黑发,心想:“这东西哪里可爱了。” 陈空不敢怠慢,双眼狠狠瞪着目竞,眼神锐利如电,气势如虹。俗话说鬼怕恶人,当真一点也不假,那目竞被陈空看的个个头皮都发麻,几十个头颅你看我,我瞧你,发出一串吱吱诘诘的喧闹声,似乎正在互相商量。 突然那头骨堆跳了起来,跳出一米多远,刚落地又是一蹦。陈空见它动的滑稽,不由得暗自好笑,又想它为非作歹,无故害人失明,不能就这么放走。当下也向前一扑,瞬间已经赶在目竞前,提脚便要狠狠踩去,这碎石裂木的一脚若是踏中,这目竞定要头破血流,因为它仅剩头颅也只能头破血流了。 “且慢!”黑暗中又有一个声音叫道,陈空停下脚步和张尘一同向那人望去。 只见院子的围墙上站着一人,相貌隐藏在宽大的兜帽内,一件黑色的斗篷将人融入黑夜中,若是不出声本是极难发现。那人双脚在砖瓦上一蹬,轻轻落在院内。这轻身功夫他颇为自得,原以为会获得众人惊叹,没想到陈空和张尘只是一言不发斜眼看着他。 天彻底暗了下来,院内只剩目竞大大小小的眼睛闪烁着昏黄的光。那兜帽人心生不满,昏暗间更是没有认出陈空和张尘,只是冷冷的道:“两个乡下人见到妖物也不躲避,还要追上去看个究竟,真是愚昧。” 陈空一怒便要上前动手,张尘连忙伸手将他拦住。那兜帽人又道:“这妖邪自然由我们玄门仙人来收拾,你们也自有我们修真高人保护,两个乡下人这就给我退开吧。” 陈空由怒转笑,心想这人必定是哪个门派新收的弟子,因此不识得自己与张尘二人。 听他口口声声乡下人叫个不停,没有半分玄门修士应有的谦逊,陈空当下学着倪小军的语气道:“好的大侠,请你救救俺们。”那兜帽人闻言大喜,心想:“我前面从墙上跃下,用了宇落身法,这两人却无动于衷,其实乡下人懂什么好歹了,更何况天那么暗。”接着道:“哼哼,好说,不过我李觉明行侠仗义惯了,也不求你们回报,知道是被我李觉明救的就行。” 兜帽人借着月光看到被陈空逼进角落的目竞一扭一扭的要逃跑,便拔出桃木剑奔了过去,却听得他一声大叫:“啊哟,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叫喊间,一屁股跌在地上。 张尘连忙将他扶起,急道:“我当你还真有降服目竞的方法,哪知你那么不小心。”那李觉明只是大哭大闹,陈空趁机一把将那目竞提了起来,那一个个头骨牢牢生在一起,一齐被提了起来,陈空笑道:“这东西真是好玩的紧,不知能不能用来当宠物。” 张尘不加理睬,迅速将院子里一盏煤油灯点亮,将那人的兜帽褪下,见那人俏鼻小口,皮肤雪白异常,竟是一位美貌女子,不过十五六岁。 她双眼紧闭,两道鲜血从眼中流出,蜿蜒到她那尖尖的下巴,看上去极为痛楚。 一滴阴冷的水珠,滴在张尘身上,雨终于又不期而至。 陈空把那目竞不知往哪里一塞,将手上的污渍涂抹在墙上,道:“原来是个小丫头,你好好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叫什么李觉明。谁给你取的**名字?” 张尘心想:“这不是重点吧,现下这女孩的眼睛才是急事。” 那美貌女孩本在轻轻抽泣,听到陈空之言,止了哭声,嗔道:“我叫什么名字关你什么事,呜呜……”说着又哭了起来。 陈空见她哭的可怜,不由得道:“这丫头的眼睛还有救么?”张尘皱了皱眉,拿起一根筷子,将末端在李觉明粉嫩的脸上点了几下。 陈空笑道:“我算是服你了,这穷乡僻壤又是滂沱雨夜,你迫不得已帮这年轻女子疗伤,也用筷子代劳,不去碰她一下,我算是做过和尚的人,也没你这般守男女之礼。” 张尘淡淡一笑,在李觉明的小脸上运筷如飞,将几个穴道一点,顿时止住了她眼睛内向外涌出的血。 陈空心想:“若是天下男子如张尘一般的多些,如王八一般的少些,天下的女子不知能少流多少泪了。”但他口中却道:“你分别点了她睛明穴,四白穴,太阳穴,牛逼啊,简直是眼保健操大全套。” 张尘正色道:“万物相生相克,往往毒物生长的环境里便有可以解毒的东西。只是这目竞凭空出现在这院子里,我不知它的原生地在哪。小妹妹,我猜你肯定知道一些内幕。” 李觉明双目斗然失明,正是最六神无主之时,等张尘替她点穴疗伤,又无分毫落井下石,已然将他当成了值得信任之人,当下道:“我,我其实名叫李紫苑……” 张尘为了让她分心,好减少疼痛,于是只能没话找话:“你叫李紫苑,那李觉明不是你哥哥就是你弟弟。这紫苑,决明子都是中药的名称。你替我们降妖伏魔的时候,叫的是你兄弟的名号,其中又有什么缘由么?” 张尘没话找话,李紫苑被他提到伤心之处,不由得泪如雨下,抽泣道:“觉明是我的弟弟,他从小的愿望就是想当救危济难的大侠,只是不到十岁便死了,我为了完成他的心愿,因此……因此……” 陈空望着院子中落下的大雨,道:“因此你就代替他到处行侠仗义么?今天你救下了阳炎派的二当家张尘,还有无门无派的陈空。令弟的名声明日一定便响彻江湖。”张尘看了眼陈空,点了点头。 阳炎张尘的名字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空更是恶名昭彰,臭名远扬。李紫苑轻呼:“啊,原来是你们,先前我当你们是……真是对不起……” 张尘道:“为了救我们两个,害你双目失明,是我们对不起你。” 陈空沉思了片刻,对张尘道:“你之前说,解毒之物往往和毒物生长在一起,这种妖物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不一定有固定的栖息地,我认为解毒之物很可能在它自己身上,我觉得可能就是它的头发。” 说着从包里把目竞提了出来。 张尘心想:“我的天,这家伙竟然把这怪东西收养起来了,他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越来越不正常了。” 他向那目竞看去,果然发现它的几个头颅连着稀疏的长发,张尘心想陈空说的非常有可能,当下割下目竞的头发,敷在李紫苑的眼皮上。 陈空道:“将她放到屋子里休息,我们就在院内看一夜雨吧。”当下叫道:“小军,麻烦你叫小茴出来帮个忙。” 那小茴便是倪小军的妻子,陈空见他和张尘都不便搀扶失明的李紫苑进房,只得向小军求救。 叫得几声,小军匆匆应了,急急忙忙跑出来道:“陈哥什么事心急火燎的叫俺,俺媳妇还在屋里穿衣服。” 他见陈空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急道:“陈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啥都没干。” 陈空笑道:“我站在这什么都没说,你就急着说啥都没干,你说你到底干了啥?” 倪小军羞涩道:“啊呀,俺和你说,俺媳妇正和在和我商量,眼看今晚又是一场暴雨,连续个把月啦,她担心蛇庙出事,央求我一起去看看呢,真没干别的。” 小茴从门里走了出来,打了倪小军一下,道:“军子你脑子不好使啊,谁要你强调了,越描越黑。”说着她又大惊小怪叫道:“啊哟,哪来的俏丫头,怎么那么漂亮。”心里却拿自己和李紫苑比较起来,但见她肤如凝脂,身材纤细,虽双目紧闭,秀眉微颦,却平添风姿让人忍不住的怜惜。自己却相貌平平,且面无血色,不由得黯然不已。 于是便对着小军道:“这丫头漂亮吧,你瞧她穿着那么宽大的黑色斗篷,腰还那么细。鼻子那么挺,真像个外国人!” 倪小军傻头傻脑的道:“漂亮!真是稀罕坏了!从没见过那么齐整的!”小茴听的大怒,从桌上的杂物中找出一根擀面杖来,劈头劈脑的打了下去,陈空摇头道:“小军你的求生本能可太迟钝了。” 李紫苑见众人吵闹正欢,虽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心情却好了几分。 陈空道:“这是我们的朋友,为了救我们眼睛受了点伤,小茴,请你扶她进房,好好照顾她,我们大男人都不大方便,钱我自然会给你的。”小茴知道陈空出手阔绰,自然欢天喜地的扶着李紫苑。 李紫苑突然回头道:“陈空哥哥,我有个问题忍不住想问你。”不等陈空回答,她便道:“你和张尘哥哥是一对嘛?嘻嘻”说着俏皮一笑,随着小茴去了。 陈空心中大窘,装成听不懂的样子,望向“手揉头上肿,心叹世道难”的小军,道:“那蛇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我们陪你去一趟?” 倪小军道:“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俺口才不好,怕你们听得气闷……” 陈空摆了摆手,道:“行,那就别说了。” 这事正是倪小军生平的得意事,正要婉婉道来时,却被陈空故意止住,当下百爪挠心,沉默片刻,见陈空和张尘负手赏雨,终于忍不住道:“哥,陈哥,俺还是和你们说了吧,俺们村叫做弥山倪家村,进了俺们弥山第一个大村就是俺们村,俺媳妇是在弥山山谷张里的斯纳村,此外俺们弥山还有靠河的彩虹村,李家村,山顶上还有一些练武功的,好像叫沙波派。”陈空笑道:“你这家伙有时间看黄书,不如多认点字,人家是娑婆派。”倪小军皱眉道:“快听俺说,别打断俺。俺们弥山有左睾峰,右睾峰,肉柱峰,远看就像个男性生殖器……” 陈空听了大笑,张尘心想:“我也觉得这弥山像男子私处,不好意思开口点破,原来这儿的人早已习惯这样的环境,并且以此为荣了。”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恶人恶鬼 倪小军续道:“彩虹村在左睾峰的山脚,住的是最偏的,从他们村,爬到山顶的沙波派那里得花好几个时辰。” 陈空道:“小军麻烦你说得精炼一点,我又不会从彩虹村爬到沙波派,你说那么麻烦干嘛?”小军愤怒的挥了挥手,道:“陈哥你别老是逗俺,好好听俺说!那左睾峰和肉柱峰当中就有一个小山谷,那里就是俺媳妇住的斯纳村,那蛇庙,就在入谷的谷口上。” 陈空还想开口捣乱,却被倪小军伸手堵住嘴巴,小军怒道:“快听俺说完,俺们这虽然有五个村子,但都互相来往互相帮助,到后来俺们索性并称为弥山联合村,俺们每三年都会进行一次村长选举,最近几次总是沙波派的沙波散人当上弥山村长,管俺们五个村子” 陈空见他屡次提到娑婆散人,不由得和张尘对望了一眼。 倪小军难得有人听他夸夸其谈,兴致甚高:“那沙波散人为什么会当上村长?只因为他给投他的村民每人五百块钱。后来他当上村长,样样为他们沙波村考虑,把肉柱峰上的人家都赶了下来,本来弥山只有一个**是他们的产权,现在整个肉柱都是他们的地方了。” 陈空撇了撇嘴,对张尘道:“你看看人家娑婆散人的手段,同样是山上的门派,人家娑婆散人蚕食那么多的领地,你们阳炎却被赶出阳炎山。” 张尘淡淡的道:“我倒觉得这才是钱律的可敬之处,他怕我们和手无寸铁的村民起争端,害他们流离失所,因此自觉带我们离开了,我们玄门中人尽把拯救天下苍生挂在嘴上,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不是欺骗百姓,就是装神弄鬼,像钱律这样的又有几个?” 陈空一怔,默默的道:“还有这等事?”心中五味杂陈,不由得对钱律高看了几分。 倪小军见两人聊了起来,大声叫道:“你们听不听俺说!沙波散人把弥山九成多的地方据为己有,那肉柱峰半山腰本来住着杨老汉一家,沙波散人赶了他几次都赶不走,后来叫了几个徒弟一把火将杨老汉一家烧死,只说是意外走火。再后来,他的一个徒弟我们叫他皮老板的,在杨老汉那开了个客栈,叫什么云来客栈的。” 陈空叹了口气,心想这世上的恶人恶事真是数不胜数,王八的事还没了又听闻这等惨事。若这世界真有神佛,为何本分的人落得凄凉下场,万恶之人却仍然好端端的? 倪小军不知陈空所思,只当他听得入迷,又道:“俺们弥山的土地都被沙波散人拿了去,俺们没有地种了,因此年轻人大多都去大城市打工,就留下老人在家里帮他们带孩子。沙波散人又把土地租给俺们,让俺们种出来的庄稼八成的好处都交给他。俺们不服,但是没地种就没饭吃。去和他们吵吧,他们便让会功夫的人打俺们。你瞧,俺这里就是让他们给打的。”说着将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一条精壮的手臂,上面有极大一个疤痕,应该是被利剑斩的。 陈空大怒,抬手就想把桌子打蹋,暗想倪二娘一家清贫,一向对器物甚是珍惜,手抬到半空只得临时变招,缓缓骚了骚头,又霍地转身向雨幕中走去。 张尘瞧得分明,后发先至一把拉住陈空,他对这暴躁偏激的老友实在了解,道:“这事不急在此刻,娑婆散人的老巢就在这,你还怕他跑了么?他鱼肉百姓,草菅人命,早犯了不动尊法,他偏偏鬼迷心窍在自己地头开什么玄门大会,到时候我们放过他,斯建陀提破也不会放过他,小军到时候随我上山作证便是。” 倪小军有些听得明白有些听不明白,懵懂的点了点头,又道:“俺们这的人对沙波散人意见可大呢,俺们说好下次选举都不投他的票,结果等到下次选举,沙波散人说俺们投他票,他就给俺们一人一千块,俺想反正大家都说好不投他票,俺投他一票赚这一千真合适,哪只人人都像俺那么想,当选的又是他。俺见这沙波散人蛮横霸道,更不舍得把俺娘丢下,自己出去打工。只能一直呆在弥山。不过还好俺没走,俺在这不仅做了天大的好事,还识得了俺媳妇。” 倪小军卖了个关子,见陈空和张尘并不起劲询问,于是心生不满,只得又道:“那阵子村里出了怪事,有人说看到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的影子,要是走近点它就突然不见了。俺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后来听俺朋友宝侯说,最近村里很多老人都无缘无故死在家里了,俺想也不关俺的事。后来宝侯又说彩虹村,李家村很多孩子失踪了,有人说是那高个子鬼弄得,俺更没当回事,这世界上哪有鬼啊妖怪啊,都是瞎扯吓唬人滴。俺媳妇这几天和俺说,她有时候晚上会在院子里看到很多骷髅头叠在一起,你们说可能嘛?没事扯这淡干啥,俺有空还得说说她。” “先说那时候,俺有一次去茅厕里方便,正拉得痛快,俺透过门缝看到一个高高的男人,穿着和电视里的外国明星似的衣服,带着一个黑色的帽子。他就站在茅房外面一动也不动,好像在盯着俺。俺看他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怎么会有偷看别人大便的癖好?俺非常生气,连忙擦好屁股,冲出去指着他破口大骂。俺看到他帽的子下的是个光光的脑袋,俺想原来俺误会了,这兄弟背对着俺呢!俺就绕到他正面一瞧,吓了一大跳,他正面也是这么光光的,根本没有面孔。俺当时吓坏了,拉干净的屎又出来了些。现在想想可能他套了个鸡蛋一样的头套吓唬俺,当时俺可没现在那么聪明,被他吓的大叫,那光面人发出吓人的笑声,伸手抓向俺。俺看到他的指甲呀,留的可长了,每根都和张哥的剑那么长。俺想这下俺完蛋了。不过还好仙女凌姑娘把俺救了。” 张尘疑惑道:“仙女凌姑娘?这是什么人?” 倪小军眉飞色舞道:“这凌姑娘长的可漂亮了,比俺媳妇漂亮多了,和你们那眼睛受伤的姑娘差不多漂亮,不过凌姑娘的胸部可比你们……”陈空摇手道:“你能不能别作死,当心被你媳妇听到。”倪小军闻言大惊,连忙看了看屋内,见媳妇正在哄李紫苑睡觉,顿时放下心来。陈空上前给他一暴栗,骂道:“人家姑娘睡觉你他妈也要偷看。”倪小军捂着头道:“陈哥,你说这世上怎么那么多漂亮姑娘,凌姑娘那么漂亮,这个小姑娘也好漂亮。” 陈空笑道:“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我的妻子,我见过她之后,就会觉得天下其他女人根本没有美丑之分,因为我根本不会再去在意,从那以后在我眼里其他女人都是透明的。” 倪小军惊得长大了嘴,张尘也是一愣,道:“陈空,十年不见你原来已经结婚了?怎么不通知我?”陈空笑了笑,也不回答,只是道:“小军看你这德行,你到底喜欢你媳妇么?” 小军憨道:“喜欢,咋的不喜欢,谁敢碰俺媳妇,俺化成灰也要弄死他。陈哥,不要再打岔了,话说俺第一次碰到俺媳妇就是在凌仙女那里。凌仙女说这个带头套没面孔的小伙子是专门抓村里的孩子的,村里壮劳力少,可给了他做坏事的机会了。俺一听气得不知说啥好,凌仙女让俺帮她把村里受威胁的孩子聚集起来,将他们藏在蛇庙里。她设法保护他们,俺媳妇也是来帮她忙的,俺那时候就一眼看上她了。后来那没面孔的小伙子又来了,俺和俺媳妇两人还有十几个村里的孩子都听凌仙女的差遣,好不容易把那小伙子击退。俺不当心被他抓了一把,几乎送了命,俺媳妇见俺又勇敢又英俊,就嫁给俺了。后来凌仙女说幸好有蛇庙做掩护,不然俺们肯定敌不过那没面孔的小伙子。她又说那小伙子还跟着他们,就躲在附近,因此她只能和那些孩子住在蛇庙里,还好那小伙子只有晚上会来,俺和俺媳妇也常去送点粮食日用之类的。” 倪小军口才平平,一番叙述更是颠三倒四,但张尘和陈空凝神倾听,事情之诡谲让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陈空干笑道:“小军啊,你信唯物主义也要有个限度,都这样了,你不会还以为那怪物是一个戴头套的小伙子吧?” 倪小军憨笑不答,张尘却将靠在墙边的长剑一把抓起,对陈空道:“你十年前的本事,现在还在么?”陈空对他微微一笑,随他走进了雨幕中。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凌泉 暴雨连绵,将弥山笼罩在一片水幕之中。雨滴落在蛇庙的瓦片上,顺着屋檐散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中。 蛇庙早已破败不堪,山门坍塌了一半,殿里的庙柱斑驳,红色的外漆纷纷剥落,露出里面不知是什么木料的实质来。 凌泉自幼便喜欢看雨,从天而降的水,滋润世间的干枯,洗涤万物的污秽。日益浑浊的空气,似乎也在降雨之时变得焕然一新。但是此刻,她只有屋漏偏逢连夜雨之感。 荒山夜雨,孤庙惊雷,已然让人战栗。更可怕的是,她透过废弃厢房的陋窗向外望去时,总能看到一个比黑夜更黑暗的身影。 它冷冷的站在坍塌的围墙外,身材比蛇庙的围墙还要高出很多,似乎在监视者凌泉的一举一动。 凌泉多希望那诡异的长影,是专家教授所说的自然现象,或是过度紧张时的幻想。 然而一道闪电将大地照得亮如白昼,也击碎了凌泉最后一丝侥幸。那是一个身穿西式礼服,头戴礼帽的男人。 它的身材又细又长,仿佛被人拉住头和脚,活生生扯长了好几倍。那细长的四肢似乎已经无力支撑身体,于是用极别扭的姿态靠在庙墙上。它那张没有五官,镜面一般光滑的脸四处打量着。 凌泉已和这无面怪物这样僵持许久,她虽然面对过更为丑陋凶恶的邪物,但都没有此刻那么彷徨无助。 若是她独自一人,尚有殊死一搏的豪情。然而,她望着厢房内孩童们熟睡的脸,一腔刚勇之气渐渐消散,开始发起抖来。 “我该怎么办?”她想,“若是我一死可以让这些孩子活下去,我死便是了。只怕我一死,这些孩子就更无依无靠了。” 这些孩童正是她不久前从这光面怪物爪中救下的,那时她和倪小军,小茴两人一起将这光面怪物击退。哪知在这雨夜,它又悄无生息的出现在她面前。光滑的面容,鲜红的领结,成了凌泉之后挥之不去的梦魇。 于是她忍不住望向窗沿上贴着的一张符,心中稍定。那张符是一位身穿黑袍的长发僧人送她的。 她和同门姊妹赶往弥山的路上,见那僧人受了伤倒在路边,不由得温言问候了几句,那僧人哈哈大笑,便将这张符塞在她手心。 这张符极是直白,仅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号,那僧人和她说这是密宗的种子字,代表大神通降服一切魔之意。 凌泉又见到这光面怪物时,第一时间便取出了这张符,仓促的贴在窗沿上。那光面怪物对其似乎甚是畏惧,连忙隐没在围墙外,不敢踏进蛇庙一步。 凌泉只觉每过了一分钟便像过了一年。那光面怪物像猎手一般伺机而动,凌泉在它监视之下又是惊恐又是紧张,耗得久了,渐渐疲累不堪起来。 她想无论如何要保全这些孩子,那黑袍僧人的种子字也确实有效。孩子们在此应该无碍。 她当下吸了一口长气,拿起靠在庙柱上的配剑,轻轻打开厢房的大门,闪身而出。 她情不自禁回头看了看熟睡的孩子们,秀丽的脸上流过两行清泪,咬住下唇,大踏步向她最爱的雨中走去。 那光面怪物虽然无眼,却第一时间发现了凌泉。虽然无嘴,却发出一阵怪笑。凌泉将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剑柄上,咬牙快步向它走去。 那光面怪物残杀村民,掠劫孩童时,每每见到的都是人类惊恐的脸。从未想过,这娇弱女子会独自一人向自己发起攻击。凌泉猛然间一跃而起,它却仍是浑浑噩噩,刹那间被凌泉一剑斩在肋上,正是她练惯了的梦蝶剑法。 但可惜的是,这光面怪物生的极其瘦长。若是再矮得半分,这一剑便能刺到它心脏了。 饶是如此,那光面怪物仍是疼得几乎站立不稳,奋力将五只剑刃般锋利的爪子向凌泉挥去。凌泉不敢怠慢,用剑格住它那利刃般的手爪。 那光面人顺势提起细长的腿,狠狠一脚,将身在半空凌泉踢飞了出去。 凌泉重重撞在蛇庙朱红色的大门上,那山门本就倾塌了一半,受到撞击,更是瓦砾纷纷而落。凌泉只觉身体如坠雾中,软绵绵的几乎无力动弹,只能软倒在地。 她本来对容貌甚是珍视,但此时丝毫无法抬手遮挡掉下的碎石灰尘,只能让它们落在脸上。 那光面怪物突然趴下,手足并用的在地上爬行起来。原来他细脚细腿,无法支撑他长大的身体,因此虽多数时间像人一般站立,但要快速移动时,便像野兽一般匍匐爬行。 它本就长得怪异,又在雨夜中扭曲的爬行,凌泉一腔热血已被现实的冷雨浇灭,见到这副可怖的场景几乎吓的尖叫,只能拼命忍住,不去效那小女儿之态。 那光面怪物的手爪像猫科动物一般,爬行时竟能收入手掌之中,凌泉见它扭曲的爬将过来,心想便是死,也要将它引得远远的,让孩子们多一分安全也好。 念及此处,顾不得身体重创,踉踉跄跄站了起来。哪知那光面怪物来的更快,利剑般的指甲从手指中弹出,向她狠狠挥了过来。 凌泉闭上美目,叹了一口气,一颗愁心只是记挂着无辜的孩子们。 那光面怪物来势汹汹,转眼间就将手爪狠狠刺入她的身体。她勉强一晃,避开了致命部位。那手爪便刺入她的香肩左侧,鲜血四溅,痛得她朱唇不自禁颤抖起来。 但她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甚至等的就是此刻! 她右手一勾,拿起了掉落在地的佩剑,用芊芊玉手捏着,狠命刺出。 凌泉的梦蝶剑法,取自庄周梦蝶之意,剑势奇幻空灵,让人不知是真是幻,纵是一等一的高手也难以阻挡,更别说这阴狠妖物了。 光面怪物见势不妙,便想拔出手爪避开其锋。凌泉心知这次若是不能重创对手,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于是忍着剧痛,将左手一翻,牢牢拉住那光面怪物细长的手,让他无法退后。情急之下,竟将那锋利的手爪又刺入肩膀几分,洁白的肌肤上鲜血淋漓,颇为凄美。 那光面怪物退无可退,又无法挡架这精妙剑术,被凌泉的长剑一击刺穿心脏。凌泉再也半分气力,左手一松。 那光面怪物暴跳如雷,也不抽出手爪,左手插仍在凌泉肩膀伤口之中,奋起怪力,便要将凌泉连肩带头撕裂。 这妖物无半分人性,转眼间这容貌艳似芙蓉,心灵净如莲花的绝世女子便要如屠场的牲畜一般死去。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犀照 突然,一记刺耳的金属相击声响起。 只见那光面怪物,挥舞着右手,在原地舞蹈似地转了一个圈。 凌泉本已无半分侥幸,哪知竟然死里逃生。不过她被这诡异的情景弄得目瞪口呆。 。她的肩膀仍剧痛难忍,不由得低头一看,她发现自己的肩胛处仍插着那光面怪物的手掌,原来那怪物的手臂已经被人齐腕砍断。 她抬头看去,见到一人,背对自己仗剑而立,身形极是挺拔。 那光面怪物本想发力将凌泉连肩撕碎,哪知还未出手,已经被人以迅雷之势砍断了手。它收势不住,只得原地转了一圈卸去力道。 此时它情急拼命,见凌泉正自惊讶,毫无防备。当下抬起完好的左手,将利剑般的手爪向凌泉的小腹刺去。 它本以为这迅捷一击必将得售,哪只突然有人以更快的速度将它的手臂一脚踩在地上。那人黑袍结辫,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兴奋。 这两人便是张尘和陈空了。 他们在倪小军口中听到凌泉的诸多事迹,又是惊佩又是担忧,当下由小军夫妇带路,冒着山路夜雨来到蛇庙。他们远远便见到凌泉与这怪物生死相搏,索性来的及时,没有酿成悲剧。 倪小军夫妇吓得呆了,一个大喊凌仙女,一个大呼凌姐姐,将手上打的油伞往地上一扔,飞也似赶来。 光面怪物右手被张尘砍断,左手被陈空踏住。心口插着凌泉的那把长剑,更是致命之伤。不一会儿,便晃晃悠悠跌倒在暴雨积成水坑里。 小茴将凌泉牢牢抱住,搀扶到一旁的屋檐下避雨。见她肩膀上插着那怪物的手爪,不禁骇然而呼。 倪小军憨道:“这小伙子上次被俺们打跑这次咋又来呢?奇了怪了,上次他还只比俺高一点,这次咋一下子长那么高了。” 凌泉忍痛道:“小军你说什么,你也觉得这妖邪更高了么?”倪小军点了点头,道:“是呀,上次他只比俺高两个头,这次可比两个俺还高了!” 凌泉面容焦躁,自言自语道:“果真如此么,这便糟了。”说着对张尘和陈空万了万福,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不知两位高姓大名。” 她虽是重伤虚浮却仍是行为得体,举止端庄。倪小军瞧得入神,痴痴得看着她,直到被小茴掴了两掌。 陈空笑着对凌泉说:“姑娘你快别说话了,那狗爪还插在你身上呢,我们两个分别是李觉明一号和李觉明二号。” 张尘知他要成全李紫苑的一番苦心,也不答话。伸手在凌泉肩头轻点几下,小心翼翼将那手爪提了出来。 凌泉疼得几乎晕厥,只是咬牙忍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始终未曾流下。小茴却早已嚎啕大哭起来,倪小军皱眉道:“老婆啊,人家凌姑娘如此美貌,哭起来才是梨花带雨让我这种大老爷们心疼,你哭又算什么,东施效颦,真是东施效颦啊!” 小茴双眼冒火,向着倪小军追打起来,凌泉被他们弄得展颜一笑,那笑容一时衬得山间花草黯然失色。 张尘见她创口伤势极重,不觉皱起了眉头。突然见她脸上有了点点光彩,恰如雨后芙蓉,心中禁不住微微一怔。抬头望了望天,见大雨已歇,天空渐渐亮了起来,原来已是清晨。 凌泉在张尘注视下不由得羞涩起来,不敢与之对视,也佯装看了看天。但见破晓已至,经过一夜的担惊受怕,殊死搏杀,终于还是保全住了那些孩子。 她不由得鼻子一酸,便想嚎啕大哭,把近日来的害怕和委屈尽数释放出来。然而她只是把百感千绪化为一个灿烂的笑容。 满头是伤的倪小军再次对着凌泉瞧得呆了,张尘也被这个极美的笑容感染,嘴角也微微上扬起来。 只有陈空毫不留恋这天香国色,蹲在那光面怪物的尸首旁,用伞尖戳它圆溜溜的头,玩的不亦乐乎。 陈空逗弄了一会,道:“哎,我说小军啊,你有没有文化啊,这怪物是近几年恶名昭彰的瘦长影子,什么带头套没面孔的小伙子,害我费解了半天。” 凌泉闻言不由得俏脸一红,心想:“原来这怪物俗称瘦长影子,啊呀,我也没有想到。” 她看着陈空嬉皮笑脸的表情,觉得越看越是熟悉,脱口而出:“啊哟!你就是我在山路上碰到的给我符纸的僧人。要好好谢谢你了,托你的福,救了那么多孩子的命。” 陈空笑道:“哎,不用那么客气,这符纸也不是我的,听空门的狗和尚们说,这是空门的镇派之宝,传了几千年了,我离开空门时把他顺手窃了出来,你们看我干嘛,修行人的事,算窃不算偷。这符纸既然那么有用,还不快还给我。” 凌泉从没接触过陈空这等样人,不知回答什么为妙。 张尘心中却想:“你称呼空门的恶僧为狗和尚,狗又哪里惹到你了。” 陈空又伸脚踢了踢那怪物,皱眉道:“只是这瘦长影子的传闻,都在西方比较多。怎么会到我们这儿来了?这弥山可真是奇怪,又是目竞又是瘦长影子的,别到时候再来点河童什么的就有趣了。听说河童爱吃人**,小军你可要当心了。” 凌泉也颇为愁眉不展,她道:“李……李觉明大师,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这瘦长影子我第一次见他,他还没这么长。哪只几次照面以来,他越来越高大,力量也越来越强,这次我几乎……几乎被他杀了。” 小茴也插口道:“是呀,上次我们三个随意便将它打发了,想不到这次怎么……” 陈空眉头皱的更深,道:“幸好我们已经将它除去了,不然到得以后,岂不是集合一个门派之力,也不是他对手了?” 张尘忽道:“陈空,你知道这怪物的来历和成因么” 陈空道:“这狗东西特别爱和孩子过不去。唯物主义者们说,这东西最早是大人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什么集体共意识之类。但我认为这狗东西肯定来历不简单,你看他这光溜溜的脑袋,让我想起了佛家说的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香味触法。像是一个执着的和尚误解了佛法,看到心经上写的这一段以为成佛必须要没有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于是就自己把鼻子耳朵割了,形成这光溜溜的脑袋。又死后不忿,因此阴魂不散,至于为什么欧美也有很多它的传说呢,因为它误解了西方极乐世界,指的是地理上的西方,因此它就往美国方向发展了,至于为什么它会穿西装打领带呢,是因为它在欧美又接触到了基督教,哎,我实在编不下去了,你们不要听得津津有味的,让我骑虎难下啦。” 小茴怒道:“原来你是乱编的,亏我信以为真了!”若不是看在陈空经常给他们钱的份上,早就上前厮打了。 张尘心想:“这瘦长影子确实残忍无耻,但是狗又有哪里不好了,干嘛骂人却爱骂狗东西。” 凌泉朱唇轻启,道:“我在想,我们之前除掉过它。如今它又卷土重来,可能普通方法杀不了它的。我们须要找到这怪物的成因,然后想办法彻底消灭它。”张尘点点头,便要在那瘦长影子的尸骸上钉上几根凌霄钉以防不测。 突然间,庙门口的小道上传来一阵熙熙攘攘。陈空远远见到一群人缓缓而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端的是热闹非凡。每一个都作修士打扮,穿着玫红色的长袍,一同在山路上行走,远看极有气势。 当前一人卖弄风雅,拿了一把画满浮世绘的纸扇不停扇着。当时正是初春天气,仍是阴冷,哪里需要什么扇子了?那人边走边道:“弥山夜雨浥轻尘,蛇庙青青野花新。”众人立刻溜须拍马,连声道好。一望便知吟诗那人是这群人的首领。 那人果然是装模作样的好手,轻摇纸扇道:“我这诗句不过是效仿前人所作,虽极为不易,但也不算是完全的原创。”众人纷纷道:“哪里哪里,改过就行,不完全一样就行,您这是致敬可不算是抄袭。” 一位满脸络腮胡子,胡须根根如刺的大汉道:“王烛师哥客气了,别说你的才华让人倾慕,就连你的大名也是取自名句,所谓蜡炬成灰泪始干。”说到此处心下一愣,心想这诗句并没有烛字,不由得甚是尴尬。 但他天生嗓门奇大,又是故意献媚,众人都听得分明,当场就有人笑了出来,若不是碍于王烛的面子,恐怕早就笑成一团了。 王烛见本来素然风雅的山间漫步,变得如同嬉闹,恨恨横了那大汉一眼,怒道:“孙豪杰,你他妈不懂就少说几句,你不配和我谈诗。” 张尘在这些人刚一出现时,便缓缓站起,手放在剑鞘之上。冷冷看着他们。 那孙豪杰挨了顿骂,更是觉得下不来台,恐日后成为同门的笑柄。他深谙聊天之道,使出移形换影扯开话题大法,指着地上的瘦长影子说:“咦,王烛师兄,各位师弟快看,地上有个什么怪东西。” 众人见这瘦长影子的诡异形貌都啧啧称奇,有识之士不禁都脱口而出瘦长影子起来。 王烛却没被此事吸引,他只觉心里无故发毛,仿佛自己是一只待宰的小兽一般。 他不安的向前望去,一眼就看到张尘正斜睨着他,他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们两人眼神一对上,互相像是有默契一般,一言不发便向着彼此冲去。一瞬之间刀剑出鞘,拆了数招。 众人才回过神来,大叫:“阳炎张尘!阳炎张尘在这!”一时又想上前搏杀,又想脚底抹油。 陈空知道这群红袍修士,必是阳炎的对头犀照。张尘和他们一照面便是奋力厮杀,毫无和解的可能。果然如同江湖传言一般,两派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 只是对方红彤彤的一片,不知有多少虾兵蟹将。而张尘却只身一人,陈空心想这次定然难以善罢了。 王烛见张尘攻来,心中自也惊惧,当下只取守势,用一把蛇柄大刀,将张尘如潮般的快剑尽数挡住,口中大喊:“大家并肩子上啊,今日乘着阳炎无人,先将张尘毙了!阳炎失了他,还凭什么和我们干!” 张尘原本想乘其不备,一举将王烛击杀。没了领头大将,这群人必定大乱。哪里想到王烛福至心灵,使一套缩头乌龟刀法,严守门户。 王烛也是犀照赫赫有名的高手,此时一心只求自保,张尘暂时也奈何不了他。 他搏杀间,见其他人跃跃欲试。自己又非大罗金仙,看来这次定是凶多吉少了。只是有什么办法能保陈空生离此地? 他心中毕竟存了一分指望,陈空素来和阳炎不和,自不可能出手和犀照放对。他已经不是阳炎门人,只要自己装作不认识他,犀照自不会为难于他。 思虑间,已有寥寥几人被王烛说动,口中大呼小叫向张尘围来。 张尘见陈空眼中精气斗涨,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快走。 陈空怒火中烧,抡起从倪小军家里拿来的破伞,将围攻张尘的犀照门人一一逼开,走的慢的便被他在头上狠狠一击。他对着张尘皱眉道:“怎的变得如此生分?我怎会抛下你独自逃生?” 张尘心下甚为感动,他一向拙于言辞,此时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陈空却已经冲入人群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张尘得此强助,当下心无旁骛,剑剑攻向王烛的要害。 王烛若凝神定气本还能抵挡一阵,但见他剑如雷电,其势直如天劫。自己在他剑光笼罩下,仿佛置身昨夜那场暴雨之中,不由得怯了,奋力一挡,借着张尘剑上的巨力,向后一退,拔腿逃了起来,口中叫道:“快快!把张尘毙了,重重有赏。” 犀照派自掌门乐塔以下,设立二十四大堂主,实在是高手如云,王烛在这二十四人中排行上游,在犀照之中地位也算是尊贵。可惜他原先率领的门徒已经在和阳炎旷日的拉锯战中伤亡殆尽。此刻率领的门人,除了副手孙豪杰外,都是新招来的乌合之众,若对他们晓以关乎犀照存亡的大义,他们定然漠不关心。但听得重重有赏四字,立刻双眼放光,拔出兵刃,一涌而上。虽然陈空先声夺人打倒了几人,但重赏之下,人人成了勇夫,将陈空围在圈中你一棍我一刀,打的不亦乐乎。 陈空渐渐抵挡不住,一把破伞直打得柄折面破,垂头丧气。张尘逼开王烛,见陈空遇险,连忙上前击退数人,看了看陈空的独门兵器,皱眉道:“怎么不用剑?” 陈空黯然道:“那件事以后,我便再也不用剑了。” 张尘听了这话,心中没来由一酸,问道:“那你还用不用刀?陈空点了点头。 张尘突然一声清啸,霎时剑光大作,前排围攻的犀照门人便如迎上一阵狂风,武艺差些的挡不住这密集的剑锋,立刻皮开肉绽,鲜血点点。虽然领导承诺“重重有赏”,但也得有命消受才行。 当下众人四散奔逃,嘴里呵呵嘿嘿仿佛仍在激斗。 张尘见众人退却,立马纵身向王烛扑去。他发现王烛正色眯眯的看着一旁养伤的凌泉,不禁怒道:“这当口你还在看些什么?” 他重重一掌击在王烛胸口,不留丝毫余力。只听几记清脆响声,便知王烛肋骨已被打断。他顺手夺过王烛的蛇柄大刀,远远向陈空掷去。 陈空正和那络腮大汉孙豪杰斗得甚急。原来孙豪杰见众人被张尘杀的溃散,只得揉身而上,却被陈空一把拦住,狠斗起来。孙豪杰生的粗狂,兵器也甚是粗糙,使一根镶满铁钉的水泥棍,看上去竟是自己浇筑的。那水泥棍极是粗大,有一人多高,陈空苦于没有趁手的武器,只得左躲右闪,见张尘将王烛的蛇柄大刀掷来,立刻凝神接住。 王烛不愧是犀照要人,一柄战刀打造甚是锋利,陈空握着它和孙豪杰的水泥棒一交手,便将上面镶嵌着的钉子尽数斩断。 倪小军一开始便护着小茴躲在一旁默不作声,瑟瑟发抖。到得此时,斗见陈空和张尘大显神威,口中便也耀武扬威起来。 倪小军正得意间,瞥见凌泉双眼迷离,表情极是犹豫迷茫,真是我见犹怜,不由得又看得痴了,心想:“为啥嫁给俺的是小茴不是这天仙般的凌姑娘,不过说到喜欢,俺还是更喜欢俺这相貌普通的媳妇。” 王烛被张尘一掌打得五脏六腑仿佛调了个个,疼得几乎话也说不顺畅,但他看到局面大是不利,还是断断续续的道:“你们先拖住,拖住张尘,我来叫人。”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目竞 此时多数门人中了张尘的利剑,不停大叫“我出血了,怎么办”,“我受伤了,快点拿创可贴来”但其中也有些许血性男儿,他们立刻从人群中串出,使剑的使剑,抡锤的抡锤,和张尘厮杀起来。 王烛忍痛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张尘以为是信号弹,焰火之类的,哪想到竟是一个手机。 王烛打开软件,将手机放到嘴边,道:“在弥山蛇庙处发现张尘,速来人支援,谢谢各位亲,么么哒。” 张尘瞧得一愣,几乎被人一刀砍中,心想犀照还真是与时俱进。不一会儿,就听得王烛大叫:“太好了,四当家伐折罗堂的愁云就在附近,他回我一会儿就来了,我来发个网络红包好好谢谢他。” 张尘暗道不妙,便招呼陈空撤退。但见陈空仗着宝刀锋利,打斗间将孙豪杰的一丛络腮胡子剃得精光,那本来威武凶悍的大汉变得有些许可笑。 陈空挥刀也并无招式,只是由着性子胡来,将孙豪杰的一脸胡须剃净,又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见他没了胡子,显得小眼阔鼻,圆头圆脑,甚是臃肿丑陋。 陈空认真端详一会儿,道:“你这家伙刮了胡子,倒也长的有几分喜庆”孙豪杰正色道:“洒家纵横沙场多年,从未遇到过你这样的对手,在下孙豪杰,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陈空笑道:“你这家伙少和我装模作样,你长的那么有趣,以后我还是叫你喜庆吧!” 孙豪杰勃然大怒,道:“你这辫子贼!为何如此辱我!”说着重新挥舞水泥巨棍,向陈空直上直下攻来。 张尘剑法行云流水,将重重叠叠攻来的骁勇男儿尽数挡住。他对陈空又做了一个速撤的手势,陈空心领神会,回头望了望凌泉和倪小军夫妇,道:“准备走啦” 他却一眼看到,此时凌泉的表情悲痛欲绝,身体也在微微发抖。陈空心中甚是费解,心道:“都这当口儿了,这小丫头在矫情些什么?” 他边想边手上用力,又挡住了孙豪杰袭来的水泥巨棍。他见孙豪杰咬牙搏命,表情甚是严肃,下巴却被剃得极是光滑,甚是滑稽。他童心忽起,心想:“我把力气用到最大,把他这破棒子一刀砍断,看看他表情会不会更有趣。” 于是他将力气用到十成,一刀将孙豪杰的水泥巨棍砍的粉碎。他正想哈哈大笑,却见那碎裂的水泥巨棍软绵绵掉出一物,落在自己的靴子上。他仔细一看,几乎要吐了出来,那竟是一具女尸! 陈空干呕了几声,怒道:“喜庆,你奶奶的用的什么邪术,本来我想无冤无仇,还打算留你一命的” 孙豪杰一脸悲痛,仰天长啸道:“妈!孩儿不孝啊!” 陈空大惊失色道:“你把你妈封在水泥里?你这家伙太变态了。”震惊间忘了闪避,被势若疯虎的孙豪杰一拳打飞,跌倒在地上。孙豪杰上前按住陈空,对着他又打又踢。 这事情实在是耸人听闻,张尘也好不容易从惊骇中缓过神来,奋力躲开袭来的犀照门徒的暗算,便要转过身,奔去解救陈空。 此时,张尘突然感觉脑后破空之声大作,显然来了极强的敌人。 他心情激荡之时,避开四面八方袭来的刀枪剑戟已极是不易,又立刻心急火燎的向陈空奔去,实在无法再分心自顾。 那一剑方位异常巧妙,又是从背后袭来。俨然是犀照绝学梦蝶剑法。张尘实在是避无可避,后背被一剑洞穿。 他回头看去,只见凌泉手握长剑。洁白如玉的素手上沾满了鲜血,颤声道:“对……对不起……” 张尘的身体固然受了重伤,但远远不及内心受到的打击为痛。 抵得过肆虐的妖魔,却挡不住鬼蜮的人心。 他本来就是为了拯救凌泉陷入这番苦战,哪里又会去费心防范于她?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没发现凌泉早已泪流满面。 犀照门人见此变故,纷纷望向凌泉,突然间欢声雷动,众人七嘴八舌道:“乐小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掌门这下可不会责罚我们了!”,“乐小姐一出手,就手刃了阳炎大将,真不愧是我大犀照的掌门之女” 张尘微微苦笑,只得暗道自己糊涂。他早就见到凌泉一袭红裙,裙上点缀着一只金色的独眼花纹。却没有想起这身打扮的,便是犀照之人。 凌泉却毫无欣喜之意,泣不成声:“张公子,我们各司其主,水火不容,况且我的哥哥,还有犀照无数同门,都是死在你手里的,实在是对不住。” 凌泉贵为掌门之女,性情却谦和温婉,又是极出色的美人。犀照尽管女子众多,但凌泉之下,其他环肥燕瘦都黯然失色。犀照上下无数男子,无不希望得到凌泉垂青。孙豪杰更是其中翘楚,他一见到凌泉,立马将头破血流的陈空弃在地上,眼望凌泉的酥胸纤腰,向她飞快走去,口中大声道:“凌凌,你刺杀了阳炎的大将张尘,我打倒了张尘的同伙,嘿嘿嘿,我们可真是,嘿嘿嘿” 孙豪杰纵然满脸横肉,小鼻阔口,但常自觉得自己潇洒倜傥,貌比潘安,甚是自信。一众犀照门人毕竟还是他面皮最老,率先献起殷勤来。 凌泉此时又伤心又煎熬,被瘦长影子刺出的创口又行开裂,血流不止。她轻轻将剑从张尘背后抽出,张尘心中一空,轰然倒地。 凌泉只觉自己的一颗心也一同被自己刺碎了。 她生命垂危之时,蒙张尘和陈空出手相救,心下已是感激无比。更何况陈空曾赠与她空门辟邪种子字,救了众孩童的性命,她更是无以为报。哪知他们却是本派的深仇大敌,这一剑刺下,又是绝望又是愧疚,自己也觉不想活了。 孙豪杰见凌泉那份伤心欲绝,又对自己视而不见,心道:“不好,莫非凌凌见张尘那小子生的英俊,看上他了?其实我比张尘又差到哪里了?无非胖一点而已。” 孙豪杰当下干笑一声,自作聪明的,打机锋道:“幸而凌凌从小就和我投缘,不会看上张尘这种人,不然就变成罗密欧与朱丽裂了。”情急之间,说话也含糊不清起来。 王烛怒火中烧,他自然也是凌泉的裙下之臣。他被张尘击断肋骨,正是因为发现凌泉,忍不住向她痴痴凝望,从而忘了闪避之故。 此时他见副手孙豪杰趁着自己重伤无力,向凌泉大献殷勤,连凌凌这种称呼都叫了出来,恨的那是咬牙切齿。怎奈自己肋骨断处疼痛不已,无法上前给其教训,只得破口大骂道:“孙豪杰你个文盲,说不来就不要说,裂你的奶奶的朱丽裂,你不配谈莎士比亚!” 孙豪杰闻言,脸色泛白,见王烛断骨倒地,料得他此时必定无力厮打。但在他长久积威之下,毕竟不敢反抗,低下肥大的头颅,一声不吭。 凌泉见张尘倒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鲜血将雨后积水染成一片殷红。她万念俱灰间,拿起沾满张尘鲜血的长剑,向自己喉间狠命划去,她暗想:“这条命就还给张尘罢了。” 犀照门人自凌泉露面起,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虽是掌门之女,但对待下属门人却极为谦和,没有任何千金小姐的架子。众人有事求她,她总不遗余力相帮,因此派中人缘极好,连这批新招的门徒也对她尊敬有加。 此时见她忽寻短见,一个个惊慌已极,但与之相隔甚远,不及相救,只能骇然而呼。 倪小军夫妇虽离的近,但是身法平平,倪小军向前扑去,还未触到凌泉分毫,她已将自己的喉间划出一道血痕。 突然间,一人从倪小军身后窜出,后发先至,把凌泉手中的长剑远远击飞,但同时又狠狠掐住了她雪白的颈脖。 那人看上去极是狼狈,头顶的创口血流如注,将一张俊脸染得血红。只有一双眼睛还闪着光,看上去极为狠戾。 那人将凌泉牢牢制住,怒道:“谁再敢动一下,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那人的面目狰狞万分,让在场所有人都深信他说得出做得到。他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辫子,已被孙豪杰打得散乱,此时披头散发犹如凶神恶煞一般,这人正是陈空。 陈空见变故斗生,不仅自己失手被击倒,张尘更是被当胸一剑,生死不明。心想这下当真难以生离此地。直到得知凌泉竟是犀照掌门千金,灵机一动,知道唯一的活路就指望在她身上。趁她自寻短见,众人惶恐无计之时,踢剑擒人,一气呵成。 众人见心上女神被这状若厉鬼的大敌牢牢擒住,无不愤然叫骂。孙豪杰最是性急,骂骂咧咧就要上前拼命。 陈空用力捏了凌泉一下,弄得她娇声呼痛,这才大笑道:“喜庆,你这丑样子看起来是这辈子追不到活的凌姑娘了。你是不是想趁机故意逼死她,好让你趁热享受?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这里那么多犀照的英俊后辈们,不知道答不答应?凌姑娘之前和我说过,她最是喜欢这些精壮的小伙子们了,哈哈!”陈空说着,真的极欢畅的笑了出来,亏他这时还有这份闲心说下流荤话,只听得凌泉俏脸飞红。 不过这番话却极是有用,众人见孙豪杰平日里在王烛面前点头哈腰,在他们面前却颐指气使,本就对他颇为鄙视。再加上他自认潇洒每每都在凌泉面前出丑露怪,让众人更是不忿。此刻被陈空几言挑拨,当下群情激奋,对着孙豪杰大骂,有些激进的,甚至上前推攘起来。 凌泉咬着牙对陈空道:“李师父,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不要脸的话了?” 陈空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这是第三次救你了,你若还有半分良知,今日别再和我们作对。”他心中却在暗叹,本想用李觉明的大名做尽好事,让他扬名天下,哪里想到最后又弄成这样。 他这番话说的急了,呼出的热气碰在凌泉的耳垂上。凌泉感到一阵电流通过身体,霎时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她深知此刻不是时候,但仍忍不住痴痴看了陈空一眼。虽然陈空此时满脸是血,状若修罗恶鬼,但凌泉瞧得却是心中一荡:“我之前只觉得张公子俊雅,没想到这和尚也生得这般好看,一定是我光注意他奇怪的发型,忽略了他的相貌。” 陈空哪里知道凌泉的小女儿心思?扬声道:“你们给我听好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便是钱律,哪是什么李觉明!” 众人哗然惊呼,真的都以为陈空便是钱律。纷纷心想凌泉这番落入阳炎魔头手里,这魔头定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当下纷纷退开。 陈空嘴上信口胡诌,内心却甚是惶急:“此时我要脱身甚是容易,但是张尘怎么办?我挟持着这娘们,根本没办法带张尘逃开。”转念一想,“反正冒着钱律的大名,也不丢我陈空的脸,就这么干吧!” 当下有了计较,拖着凌泉向掉落在墙边的背包走去。 陈空边走边哈哈大笑,他这笑,笑得颇有门道。 一是心中害怕众人不顾凌泉安危,一齐涌来将他剁成肉酱。这一笑便起到宣告自己气定神闲,震慑群豪之用。 二是之前被孙豪杰一顿胖揍,如今仍是头疼脑涨。这一笑于是起到安神定心之用。 三是这个计谋太也有趣,实在忍不住大笑。 陈空朗声道:“我钱律好色淫邪,江湖之上,玄门之中,那是赫赫有名。这么漂亮性感的妹子落在我手中,我已然已经忍受不住,想要看看她的身体是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美。” 他无视众人的叫骂威胁,又道:“不过我钱律做事一向是有求必应,公平公正,从不自私自利。这是你们大家的梦中情人,那哥几个就一起见证好啦!哈哈!” 说着将凌泉向前一推,把她双手牢牢抓住,高高举起。 凌泉从小便地位尊贵,众人对她纵然爱慕也是赤诚恭敬,哪里经历过这档子事? 如今这处子之身,被陈空这么半搂半抱,已经是又羞又急。何况他嘴里又是说的如此不堪,当下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晕了过去。 众人仍是只会纷纷叫骂,来宣泄自己的不满和愤怒。王烛和孙豪杰更是在想,索性让凌泉被陈空杀了,自己再把陈空碎尸万段,也好过凌泉被他如此侮辱。 陈空把凌泉面向众人,众人见到凌泉那精致得几乎毫无瑕疵的俏脸,不由得血脉喷张起来。又见凌泉上身的红色薄衫早被暴雨和鲜血淋得湿透,性感异常,于是吞咽口水之声大作。 陈空见众人愤怒之情渐失,欢淫之意渐起,当下又道:“俗话说得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凌姑娘胴体上的绝顶,那定是这酥胸了!诸位肯定都是正人君子,不爱看的自便,其他和我一样的好奇宝宝,睁大眼睛盯着看便是,所谓法不责众,你们的乐塔掌门总不见得收那么多女婿吧?哈哈哈” 众人听陈空这番荒淫无耻的话,几乎要喝起彩来。这些人虽都渴慕凌泉,夜晚辗转反侧之时也会回想她的风姿倩。,但毕竟内心深知,蒙她垂青的希望渺茫,不过一片痴心妄想而已。如今见这梦中尤物被人胁迫,将在自己眼前袒胸露乳,多年淫愿也算有了善果,别说出手制止,忍住大声喝彩已属难得,当下一齐望向凌泉凹凸有致的身体,兴奋异常。 凌泉哭的梨花带雨,更助众人的淫性。她芳心可可,刚对陈空倾心,却又立刻知道他是这等好色无耻之徒,心碎间呜咽着,做着最后的指望,对陈空道:“求求你,还是杀了我。” 众人生怕陈空会答应她,无不心中大骂:“要你这臭小娘多事!”陈空嘻嘻一笑,对着凌泉轻声道:“你瞧你爸收的都是什么货色,若是我现在把你剥光了扔给他们,他们别说放我走,便是封我做犀照掌门,甚至玉皇大帝也不在话下,嘿嘿。” 他于是对众人激昂道:“诸位看仔细了,这回有分教,云雨过后钱律擒娇思云雨,大凶临头凌泉遭辱露大胸” 陈空一张贱嘴甚是了得,粗言秽语撩拨得众人心痒难耐,都目不转睛盯着凌泉的上身。连王烛也暗叹:“罢了罢了,这仙女般的人物本也难追,如今先饱饱眼福,说不定她受此大辱,今后也容易得手些。”他想到这里,也展颜而笑,随着众人将眼光盯在凌泉身上。 陈空见众人如此聚精会神,心知时机已到。立刻将凌泉的上衣往上一拉。 众人定睛细瞧,只见到两张骷髅的怪脸。它们睁着两对昏黄的大眼,瞪视着众人。 众人欲火焚身间,见得这番情景,都吓了一跳。 他们仔细向陈空看去,只见陈空手里托着两个不知哪里弄来的骷髅颅骨。拿在手上,挡在凌泉的胸前。 那头骨竟然叽叽叫个不停,便是那妖怪目竞。 原来陈空见它生的有趣,就将它抓了起来。分了两个骷髅,放在背包中打算好生饲养。也得亏他有这份恶趣味,在此刻派上了大用处。 众人笑骂“你这家伙还真会玩,吓了我一跳”,“是啊,骷髅配美女,暗合佛家说的红粉骷髅,兄弟果然有品味。不过我们红粉都没见过,先不忙看骷髅,快点把它移开,我们先看看凌师姐。” 陈空只是笑而不语,将凌泉的上衣整理齐整,又将目竞在地上一扔,道:“虽说法不责众,但三世因果真实不虚,所谓因缘际会时,果报还自受,各位好自为之。” 众人正费解间,突然纷纷眼前一暗。一个个徒然的瞪着眼睛,也看不到任何光明,不由得惨叫道:“我们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众人突然失明,自是焦躁万分,都狂呼大叫起来,有的软瘫在地,有的挥剑乱砍。 陈空趁机在血泊背起张尘,也无暇去管心爱的目竞,不舍的看了它一眼。 他向倪小军和小茴招了招手,见到倪小军仍是双目炯炯,显然是恪守君子之礼,心想:“小军这家伙,虽然有些傻气,却也是我辈中人。我若能侥幸不死,一身本事就尽传给他罢。唉,不过我这次用了如此无耻的办法逃命,又有什么本事了。” 四人加快脚步,向外逃去。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兄弟 陈空逃得匆忙。凌泉见犀照门人几乎都捂目痛呼,那份心寒自是远远比惊骇为大了。 饶是她机敏过人,遇到这种尴尬情景也不知如何是好,心想“钱律”必定有解除失明的办法,当下玉足一顿,咬牙忍痛,提剑向陈空追去。 陈空论起武功道法那是远远不如张尘,但这份逃跑的功夫简直在江湖上所向披靡。 当下离了山路,在树林中左一拐右一绕。尽管背着一人,仍将倪小军夫妇远远甩在身后。他发现张尘的身体仍然温热柔软,心知并无生命危险。 放心之下盘算着,当务之急要找到一个地方给张尘养伤。 那王烛早就向同门发出信号,若是愁云带着后援而至,简直不堪设想,再有十个目竞也无济于事了。 陈空边跑边回头照应倪小军夫妇,却见他们手牵手依偎在山道上,小茴靠在倪小军肩上极是甜蜜。 倪小军还指了指陈空,低头在小茴耳边说了些什么,只把小茴笑得花枝乱颤。陈空怒道:“你们这时候发什么疯,快跑啊!” 小茴在倪小军怀中笑的打跌,倪小军高声向陈空叫道:“陈哥,凌仙女是俺们的朋友又是俺们的救命恩人,不会为难我们的,你对她这样。俺也没办法帮你了,你快点逃,俺和媳妇回家干活啦”说着又挥了挥手,携着小茴有说有笑转身走去。 这两人容貌平平,一个愚笨猥琐一个刁蛮任性,并非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侠侣。但此刻并肩漫步在清晨雨后,说不出的甜蜜恩爱。阳光将他们的轮廓勾出淡淡金黄。 陈空经过一夜奔波仇杀,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升起向往之情。毕竟深知自己和他们这种惬意悠然的生活,隔着一片无法逾越的丛林。他背着张尘,向着相反的方向,往荆棘最密布的地方奔去。 他却不知道,这一别,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倪小军。 身在江湖的人想要平淡悠然的生活,平凡的人却想在江湖中厮杀,闯出一番天地。 这似乎是历来的怪圈。 就在陈空悲哀自己无法离开江湖的时候,一群由愁云带领的少年赶到了蛇庙。 这些少年与王烛,孙豪杰带来的乌合之众可是大有不同。他们自幼就被乐塔收入犀照,悉心培养成材。近年来由伐折罗堂堂主愁云率领,在与阳炎一派的搏杀中屡战屡胜,几乎没有损失一人,是目前犀照最为仰仗的臂助。 少年们鲜衣怒马,志得意满,将失败的同门团团围住。此刻的愁云更是踌躇满志,对失明哀嚎的王烛甚是鄙夷,冷冷的不发一言。 年轻的少年们哪里知道,这闯出的天地,正是他们未来无法挣脱的牢笼。 但又有谁可以阻止他们呢? 陈空在树丛中飞奔了片刻,不远处便又是一条山路。 他突然听到身后有剑刃砍断树枝的声音,心叹这麻烦之事似乎是无穷无尽。 他皱眉向后望去,果然是凌泉提着长剑追来。她相貌极美,此时眉宇间多了一份凄苦,荆棘将她的吹弹可破的肌肤划出道道伤痕,肩上的刺伤和喉咙间的刀伤仍渗出血来,表情甚是倔强,一声不吭的跟着。 陈空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知她奋进全力也追不到自己,不由得放慢脚步,冷冷看着她。 凌泉脑中一片混乱,只顾追赶陈空。但现在陈空站在她面前,她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她见陈空又提脚要走,小嘴一扁,终于情不自禁哭了出来,抽泣道:“你,你如此辱我……难道就没有什么交代么……” 陈空见他凄然欲绝的样子,没来由的心里一软,便想留下任凭她发落,更想将她搂入怀中好生安慰。 这也是美貌女子额外的本事,若凌泉没有这般惊世的容颜,恐怕此刻陈空早就逃之夭夭了。 陈空意乱情迷间,突然想起了张尘安危,豁然而惊,对凌泉道:“给佛爷滚远点。”说完背着张尘头也不回的走了。 凌泉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即使独自面对骇人的瘦长影子,她也没有流过一滴泪,此刻看着陈空和张尘的背影,却哭成了泪人。 陈空一路狂奔,终于来到山路上,见道路尽头黄沙滚滚,一辆轿车正向他驰来。 陈空对现代机械并不感兴趣,或者说他对买不起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因此他认不出车辆的型号,但直观的感觉就是这车肯定很贵。他印象里车身又扁又宽大又敞篷的车肯定都贵。 陈空生怕节外生枝,只得背着张尘避在路旁,那车里却传来一声娇俏的女声,“陈空哥哥!” 陈空仔细一看,那人竟是李紫苑,当下大喜道:“你的眼睛好了么?”李紫苑高兴的大叫:“谢你们的帮忙,早就好啦,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凌泉在高处望见陈空背着张尘钻进一辆车里,心想这番定然追不上了。心中不知是喜是愁,毕竟还是放心不下蛇庙里的孩子们,于是擦了擦泪,倒提长剑向回走去。 她索性缓步而行,走得片刻,发现远处几位少年正披荆斩棘。他们见到凌泉也是一喜,齐笑道:“凌姐姐,总算找到你了”,纷纷上前搀扶。 一位少年皱眉道:“凌姐姐怎么受那么重的伤,是哪个王八不长招子,我这就去把他碎尸万段!” 凌泉微笑道:“林渊你总是那么暴躁,我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林渊急忙替她包扎伤口,见她伤势甚重,不禁怒道:“姐姐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阳炎的人干的,我们堂的兄弟都说好了,不出半年必将灭了阳炎!”结伴的少年都鼓噪起来,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真挚的信念。 众人不一会儿到了蛇庙,那庙门口浩浩荡荡已站着百来位长身玉立的少年。人人穿着火红的长袍,远远望去便如跳动的火苗一般。 这些少年从小蒙乐塔收留,凌泉也对他们照顾有加,他们见到凌泉打心眼里笑了出来,一一和她行礼。 林渊的弟弟林羡鱼是伐折罗堂堂主愁云的副手,林渊见他来回踱步甚是焦躁不解,不由得赶上去拉了拉他道:“怎么了?” 林羡鱼道:“阳炎这帮孙子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把我们的人都弄瞎了。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只是不说。” 凌泉俏脸通红,心想这些人猥琐胆怯,趁着自己遭难,不仅不救,反而落井下石。此刻又有谁敢声张?但见他们双目失明,甚是可怜,于是朗声道:“过去的事,我既往不咎,只是……只是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说罢脸上一片通红,咬了咬下唇,又对林羡鱼道:“把他们带回总坛修养吧,只是不知道这眼睛还治得好么?” 林羡鱼看了看失明的帮众,不禁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对凌泉勉强笑了笑,道:“乐掌门说,不久就要在这弥山,对阳炎发动总攻。我们不可能为了这几个废物抽出人手护送。再说对凌姐姐保护不周,害你受那么重的伤……”说着对着失明帮众声色俱厉道:“你们给我自行了断吧!” 这些人本就是酒囊饭袋,当下吓得一个个磕头求饶。唯独王烛和孙豪杰仍颤颤巍巍的站着,极是突兀。 这两人和林羡鱼一般都是一堂之主,况且王烛还是压他一头。林羡鱼虽是愤怒,却也不好出口教训他们,只得道:“我们堂主愁云,听到了大仇人陈空的消息,立马去追杀他了,我无法自作主张,你们自便吧。” 凌泉也实不愿与这些人同行,便也没有开口求情。她匆忙跑进蛇庙,见众童俱都安好,心种大喜。又想邪物已除,犀照中对自己最亲厚的伐折罗堂门人就在自己身边,当真是有恃无恐,便将孤儿带在自己身边。尚有亲人的一一送回,若有拜师之意则一并收入犀照门中。林渊和林羡鱼也带着门人奔走相帮。 伐折罗堂的弟子之前也是如此孤苦伶仃,蒙犀照收留才有今日。他们在有同样命运的孩子身上自然不遗余力。 过不了几日,这些孩童便被安置的妥妥帖帖。 陈空深知闹了这么一回,犀照必定倾巢而出。阳炎大援未至,处境极是不妙。回想当日倪小军提及蛇庙附近有个村庄,叫什么斯纳村的,便让李紫苑驱车赶往。 陈空担心犀照追兵赶来,不敢大摇大摆的借宿民宅。幸而弥山连绵,斯纳村附近多的是山崖洞穴,当下寻一隐蔽之处歇脚。 好在张尘被刺之时避开了要害部位,虽昏迷不醒却无性命之忧。加之李紫苑有备而来,诸多内服外用的灵丹妙药所在多有。因此不用陈空千呼万唤,日夜守护,张尘便醒了过来。 过得几日,陈空见斯纳村风光旖旎,宁静祥和,没有丝毫凶险之处。便时常出去打探一番,有一次他见到犀照门人突然现身村中。正惊讶间,发现他们是来送还走失的孩子们。不由得对他们肃然起敬,好感大增,他心想:“这世界上,并无绝对的善恶之分,之前我因张尘之故,总以为他的死敌必是十恶不赦之徒。今天看到他们行此大善,实在是惭愧。只是下次见到他们到底还打不打了?” 思虑良久,仍是不知如何是好,便也不去多想,悄悄溜回住处。这几日有李紫苑相助,张尘恢复甚速,加之她娇憨俏丽,言语可喜,张尘虽是重伤避祸间,却也颇不寂寞。 直到有一日,远方烟雾缭绕的绝顶之上突然腾起一阵焰火,虽是白天但仍耀眼夺目,那焰火到了半空便四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李紫苑瞧得真切,说这是她的师门用来联络门人的信号,这焰火越亮说明情况越紧急,当下告辞张尘陈空两人,蹦跳着穿过树林到了泊车的山路,绝尘而去。 这些日子张尘和陈空受她恩惠实多,欠下极大人情。陈空提出随同相助,李紫苑却执意不肯。陈空知道李紫苑必来历不凡,但她既然不说自己也只得作罢。 张尘和陈空之间这些日子以来,原有李紫苑插科打诨,撒娇弄痴,现下仅余两人大眼瞪小眼甚是尴尬。 如今男风兴盛,男子之间的忌讳比男女之间更甚,陈空虽然心中坦荡,但与张尘眼神相触之时仍感十分别扭。又怕酣睡之时五谷轮回之所被侵,便在洞口铺了些干草睡了。 幸而张尘体质甚是奇特,只熬了几个暴雨漫天的雨夜,仅等了数个春光和煦的晴天,如此严重的伤已无大碍。 一天清晨,他料想过得那么多天,钱律率领阳炎大援必定已至弥山。更何况他要追查的王八与娑婆散人之事仍无头绪。心急间踉跄下床,忍着疼痛向外走去叫醒陈空。 陈空见状大喜,知他已经无碍。两人于是商量片刻,毕竟还是放心不下倪小军夫妇,便离了斯纳村,向倪家村走去。 还好那日倪小军叙事之时将方位说的异常详细,两人不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到了蛇庙。 但见微风拂过山门上的飞檐,将婆娑的树影也吹的摇晃起。此外一个人影也无,只有初春早熟的虫儿不成规模的叫声。陈空张望了一番,连瘦长影子的遗骸都消失无踪。陈空疑惑道:“那日我们走的匆忙,将瘦长影子扔在这里,要是被村民见到,肯定要搞个大新闻了。我们遮掩不力,不知道有没有触犯不动尊法,就算没那么严重,估计也是要负责任的吧?” 张尘摇了摇头道:“不会的。”” 陈空又道:“难道是犀照的人拖走了?这些人都瞎了,自身难保,也不会来管这个闲事。” 他见张尘低头沉思,似有所悟,心念一动,不由得激动道:“怎么样,想起什么来没有?” 张尘怔怔看了他一会,摇了摇头。 陈空实在好奇,忍不住透过残破的门墙向内望去,只见庙中陈列甚是古朴,凭他的博学,也分辨不出蛇庙形成年代。院落**奉着一个极大的塑像,并非一般庙宇内的神佛,而是一尊巨大的蛇像。 蛇像呈盘踞的姿势,做工甚是考究,连细密的鳞片都不遗余力的刻画出来。可能因为年代久远,整尊蛇像黑黝黝的,看不出本来颜色,不知是风吹日晒所致,还是原材料的关系。 蛇像唯一有色彩的地方,便是它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像是用血红的玛瑙石所铸,闪着妖异的红光,若是在晚上定然是鬼气森森。蛇像的眼眶处有诸多斧凿刀刻的痕迹,应该是千百年来无数的“寻宝”者,妄图将蛇眼抠出所成。 陈空看得疑惑,心想:“我先前还以为这座庙叫做舍庙呢,取自佛经中舍卫国之名。原来竟是蛇庙,供奉的是蛇。不过华夏远古多有对蛇的崇拜,这也不稀奇。” 他对张尘做了个退后的手势,自己却蹑手蹑脚从坍塌的山门中挤了进去。他走近了蛇像,张望了一番,又吃了一惊,这蛇像的后背竟然是一对翅膀。先前由于角度的关系,被庞大的身体挡住,陈空才没有发现。 陈空不敢弄出声响招呼张尘,面朝着蛇像,将身体缓缓往大殿内移动。他如此小心翼翼,是因为那蛇像雕得太过逼真,仿佛只是在沉睡,随时会扑上将他吞噬,因此他不敢发出一点细微声响。 走了片刻才走到殿门口,猛然醒悟过来,心里暗骂:“我也太胆小了,凌泉领着村中幼童进进出出这蛇庙都好几百回了,会有什么危险?我怎么被这蛇像吓成这样?”心中虽是这么想,但仍觉得有极大的恐慌,举步维艰。 张尘从庙墙翻入,几个起落便到了陈空面前,陈空被他吓了一跳。张尘皱眉道:“你现在脑子有什么毛病?演哑剧么?快走吧,犀照的人可能就在左近。”陈空不情不愿的被张尘拖走,他回头向大殿里看了一眼,只见殿内黑洞洞的,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忽然之间,殿内蓝影一闪,似乎有人。陈空刚想惊呼,但转念一想,这蛇庙,凌泉驻扎过,倪小军夫妇来过,犀照的部队也曾路过,就算真的有人,也是最正常不过。 陈空纵然感觉此地气氛诡异,极想留下探查一番,却还是乖乖的跟着张尘悄然离去。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两人耗时许久。才翻过弥山的左睾峰到达肉柱峰。 肉柱峰山势更为陡峭险峻,但景色却更怡人,春花争艳,双蝶嬉戏。人烟也渐渐多了起来,半山腰平坦之处甚至坐落着一家客栈,门口金匾上龙飞凤舞写着“云来客栈”。 陈空对张尘道:“这客栈名字听着雅致,但云从水生, 张尘不置可否,似乎点了点头似乎又没有。 陈空向客栈内望去,客栈食客却颇多,黑压压已经坐满了人,其中不乏江湖人士。几位彪形大汉拿着牛肉,端着黄酒,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正香。此时对上陈空的目光,便恶狠狠的瞪着他。 陈空怕耽误张尘伤势,不敢惹是生非,但还是摇头道:“真他妈粗鲁。”也不知是说他们生的粗鲁,还是吃的粗鲁。 那些大汉果然大怒,将檀木桌子拍得砰砰作响,骂到:“兀那辫子狗,鸟嘴里说些什么呢!有种再说一句!” 陈空还未回骂,已经有另一桌食客拍案而起,对着那些壮汉道:“这些粗胚说谁辫子狗呢,操你们奶奶的。” 陈空朝那人望去,原来那人也留着一头长发,在头顶扎了一个髻,眉眼也算清秀,是个像模像样的道士。 靠墙的一桌食客见他们吵得热闹,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格老子的,常说指着和尚骂贼秃,如今这道士也来插一脚,人家又没骂你,要你龟儿子强出什么头?” 那清秀道士向他们望去,见他们头上均严严实实包裹着红色布条,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道士心下一凛,嘴上仍是满不在乎的道:“我当是谁在放屁?原来是蛊门的瓜娃子们,脸上裹着卫生巾,就别和道爷啰嗦了!” 这话说的极是刻薄,自然得罪了另一桌黑布蒙面的食客。他们都是杀人越货的刺客,等闲不愿意用真面目示人,一年四季均带着面罩。此时被那道士说到痛处,为首之人更无二话,扔出一把毒镖射向那道士。 突然不知从哪儿串出一位光头僧袍的僧人,将那毒镖一抄,气定神闲的收入怀中。 那僧人肥头大耳,脸上笑容可掬,他道:“哈哈,玄门大会还未召开,各位怎么先打起来了?这里是娑婆散人地界,各位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 黑面罩刺客还未答话,那些红布裹脸的怪客却鼓噪起来,他们叫嚷道:“娑婆派算个球?格老子的,竟然也有脸召开玄门大会?他龟儿子的以为自己是四大派么?” 话还未说完,大厅中央最大的桌席间霍地站起十多位蓝袍青年,正是娑婆派“风”字辈弟子。 先前和陈空起冲突的彪形大汉们,见此情景冷笑道:“啊哟喂,大家瞧瞧娑婆派的气势,这可是要杀你们呢!如今他们还未并入第五大派就如此嚣张,万一有朝一日真有阳炎犀照的 地位,我们可怎么办呀?” 红布罩面怪客们哈哈大笑:“日他仙人板板的,井底之蛙还想当第五大派?我们蛊门来这,就是为了看他们娑婆派出丑露乖的!” 娑婆弟子们互看一眼,纷纷拔出长剑冲了上去。 这便热闹了,娑婆弟子和蛊门斗在一处,那道士捏诀画符扔向那群彪形大汉,大汉们几人围斗那道士,几个挡架住分流而来的娑婆弟子,黑面罩的刺客们既恨道士出言无状,又恨那和尚破了毒镖一掷,因此四散开来,一分为二斗得甚急。 陈空站在客栈外,瞧得呆了,他不过往里看了一眼,骂了一句,竟挑得这些人兵戎相见。看来自十年前钱律殊死凝聚起玄门修士之后,玄门又成了一片散沙。 陈空饶有兴致的看着,张尘却皱起了眉,拉了拉陈空的衣袖,冷然道:“走吧。” 等陈空和张尘走到完全听不到厮杀声的地方时,云来客栈里早就是满地的鲜血了。 两人又走了片刻,见到一处巨大的瀑布飞流直下,激起层层水浪。张尘不由得心情一畅,陈空赏玩片刻,心想:“这个瀑布除了风景秀丽之外,还是个极好的避敌之处,我只要纵身往下一跳,掉入这湍急的河流之中,又有谁能抓到我?” 两人离了瀑布,谈谈说说,不久就到了肉柱峰山脚,陈空见路旁星星点点散着几家孤户,应该都是附近的农民,于是让张尘稍等,自己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陈空竟推着一辆堆满干草的推车,兴冲冲来了。好说歹说逼张尘坐上去,自己将扶手一提,向前缓缓拉了起来。 张尘心知他是害怕山路遥远让自己旧伤复发,不禁有些许感动。 他抱膝而坐,望着天空怔怔发呆,忽然想起一事,从怀里拿出一本记事本,沙沙写了起来。 陈空虽在前面拉着车,但就像脑后生眼一般,道:“你不会在写少女日记吧,你可别吓唬我。”张尘淡淡的道:“我把发生的事情先记下来,万一什么时候又失忆了,应该能提醒自己。” 陈空一笑,刚想说:“你真要再失忆了,我会告诉你的。” 但转念一想,两人均在苦海中浮沉,一个视阳炎空门为死仇,一个经年累月和犀照搏杀,均是朝不保夕,没有一天安生日子。陈空于是长叹一声,道:“你这办法可真不错,我也要开始记录了,到时候让人整理整理,说不定便是一本有趣的小说,哈哈” 张尘没有答话,仍是在奋笔疾书。 夕阳斜照,将两人映得火红,斗然间一阵狂风吹过,将陈空新绑的辫子刮得笔直。 陈空轻声道:“晚间又有暴雨了么?”却依旧没有张尘的应答。 张尘的笔记已经密密麻麻写尽了这十多年来的沧桑,他微微笑了笑,在最新的格子内写道“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相残 两人不久就到了倪家村口,虽只隔得数十日,但期间境界危厄,层状错出,再回到这静谧小村几乎让两人有再世为人之感。 陈空将车扔在道旁,扶张尘向倪二娘的农舍走去。 两人还未走进,便远远看见屋外围满了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陈空瞧的有趣,心想这小军又搞什么鬼,怎么惊动了那么多左邻右舍。 又走的近些,见村民里三层外三层的堵着,两人听到隐约的哭声,这才觉得有异。 陈空曾想过,此时倪小军多数已经和小茴在田里干完农活回家,或已喝着浊酒吃着小茴准备的菜肴。甚至想过小军串通了犀照门徒,让他们埋伏在恻,准备擒杀自己与张尘。 但他怎么也没料到,当他推开人群往里瞧时,只见到一口孤零零的粗糙棺木,倪小军躺在里面仍睁着怒目,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倪二娘趴在地上只是呜咽,想来早已悲伤的无力再哭。 她丝毫没有发觉张尘和陈空的到来。 她的周围站了几位绷着脸的中年女人,她们叽喳着,不断用苍白的,心灵鸡汤般的话语安慰着她。 陈空如遭重锤,双目斗然泛红,难道即便有了凌泉这层关系,犀照还是对倪小军下手了么? 于是他嘶哑着问道:“小茴呢?小茴人呢?” 问题刚问完,周围的人便发出哄的一声。有叹息声,有啧嘴声,还夹杂了几声轻笑。 有一闲汉站在陈空身后,张牙舞爪的道:“强包,被强包”。说着他的嘴角弯了弯,似乎要形成一个笑容。同来的人推了推他,他才又绷起来,但他们的脸上都多了几分嬉皮笑脸。 陈空转头瞪了他一眼,道:“朋友,你说什么?”那人指了指倪小军的尸首,道:“俺说,这倪小军的媳妇,那个小茴小茴的,被人**啦!” 同来的人接口道:“是啊,这娘们真是晦气,成天抛头露面的,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她不被**,哪个被**?” 陈空听了这番混账话,不由得怒从心生。正要呵斥,却又听人附和道:“是啊,像俺们这样的单身汉不是挺好,这小军偏娶这样一个招蜂引蝶的,把命都搭进去了”。 “唉,是呀,怎么会被**的呀,我也觉得好奇怪嗦” “小军这孩子就是命苦,虽然讨了媳妇,但媳妇被人**,自己也被人打死,嘿嘿,真是命苦啊” 众人侃侃而谈,叹息着倪小军的命运,在倪二娘面前一遍一遍强调着她的不幸。 这样的事人人都爱做,既能通过赏玩别人的悲痛,从而突出自己的幸福,达到精神上的慰藉。又能通过毫无感情的安慰,突出自己的怜悯心,达到人人都觉得自己是好人的效果。 陈空见众人血淋淋的说的起劲,都不知该朝谁怒骂。此刻若是询问倪二娘,无异于伤口上撒盐,因此只是张了张口,便又闭了嘴。 倪二娘突然见到人群中的陈空和张尘,突然露出极惊喜的表情来。像是迷途的孩童遇见亲人一般,她竟然不站起,跪着走向陈空和张尘,把头一低,便要磕下去。 张尘一把将她扶住,倪二娘泪流不止道:“小军被人害了,我儿子被人害了呀!求你们行行好帮帮我吧” 陈空和张尘二人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场面,不由得面面相觑。 倪二娘哭道:“俺儿子是被京城来的八爷害死的,他家大业大,俺小门小户的怎么惹得起,这仇俺可怎么报哟。”说着不停的捶胸顿足。 陈空听得又是王八作恶,气得青筋暴起,便要出门厮拼。但又听倪二娘如此说法,又心生不满,暗想:“你他妈得罪不起权贵不能报仇,我就能毫无顾忌的替你儿子报仇了么?当我是冤大头么。” 于是他冷冷的看了倪二娘一眼,但见她老泪纵横,仿佛老了几十岁。他心想她老年丧子极是可怜,眼神不由得又柔和起来,安慰道:“倪二娘,小军是我的朋友,他的仇我自然会理会,你放心。不过怎么没见到小茴?她去哪儿了?” 陈空心想,她的家门出了如此惨事,她定然会去求得凌泉相帮。这事有了犀照堂堂掌门之女的介入,便好办多了。 陈空一提到小茴,倪二娘原本悲痛欲绝的脸,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她声音斗然提高,骂道:“那狗日的小蹄子,被王八爷抢走也就算了。偏生俺儿子被他迷的丢了魂,说什么谁敢动她,他化成灰都要弄死他。便去找他们讨要说法。结果回来没多久就死了。这种贱货,俺才不管他死活!” 那日倪小军夫妇和陈空告别后,便回到家中,照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过得几日,小茴给在田中劳作的小军送了午饭回家时,遇上了京城来的王八爷一行人。 八爷来到弥山已有数日,娑婆散人念他地位尊贵,与寻常江湖人士大大不同。因此把他安排在弥山第二大地主,倪家村村长家。弥山第一大地主,那自然便是他弥山联合村村长娑婆散人了。 王八爷对即将召开的玄门大会毫无兴趣,又嫌到弥山之巅的路途辛苦,因此也不去和娑婆散人见面。 他唯一兴致就是沾花惹草,住在倪家村地主家,弄得村民愤恨不已。 那日八爷见到小茴,虽然她姿色比之白露,如烟等远远不及,却也五官端正,身材健美,加之性格泼辣,正中王八爷下怀。忙召来戴间跟了小茴半路,这才下手将其拖走,不知弄到哪里,供其淫乐。 小军田间劳作归来,闻得噩耗,扛起锄头去找八爷厮拼,结果自然不仅没有要回妻子,自己还被毒打一顿。回到家不知是怒火攻心还是被马耕地等人使了阴招,当晚便去世了。 陈空听得眦目欲裂,便要出发屠尽王八一行,却被张尘苦苦劝住。 倪二娘本已说动陈空出手揽了这事,被张尘这么一搅,陈空竟又冷静下来。 倪二娘只得发出野兽似的嘶吼,挣扎着只是要磕头。陈空和张尘正烦恼间,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须发皆白,看上去极是年高德劭。那人亲切的对倪二娘道:“小倪啊,你这是弄撒呢,这样撒泼,丢自己的脸也就算了,丢俺们村的脸可咋办?你惹不起八爷,这两个小哥就惹得起了?鸡说不育无屎于人,况且八爷人那么好,说要给俺们村建工厂搞投资,他怎么可能强奸你那丑儿媳?肯定是你们搞错了。小军去找他们理论的时候,肯定走的太快自个跌了一跤,不小心就没啦。王八爷说虽然倪小军的死和他无关,但毕竟俺们村损失了一个壮劳力,八爷他说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因此他决定赔偿给俺们村每家每户一千块精神损失费!” 言闭,众人欢声大作,那老者甚至带头鼓起掌来,人们沉浸在欢乐的时光里。 陈空心中一凛,看起来八爷早就里里外外都打点稳妥。 普通人家在达官显贵面前,还真如蝼蚁一般。 这倪二娘真是又可怜又可恨,但归根结底,凭她的力量,毕竟还是无法为孩子报仇了。 陈空想到此处,将张尘一推,大踏步向外走去。 他到了门外,隐约还听见倪二娘嘶声大叫:“俺孩子死了,怎么赔偿给他们,他们又没死孩子” 陈空走在渐渐暗下的街道上,天空响起了闷雷。 倪二娘家满蹊的花,没有了倪小军夫妇的照料,已经开始衰败,垂头丧气的僵成一排,陈空轻轻摘了一朵。 这停步的刹那,张尘已经追了出来。 陈空看了看他,道:“我早就查到了王八一行的落脚点,你帮忙对付他几个走狗,王八就交给我吧。完事之后,我便躲得远远的,跑到人迹罕至的地方,至于不动尊法,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尘向前走了一步,严肃道:“我想过了,我们不能去。” 陈空本以为他会施以援手,听他如此说,不由得大失所望,叹了一口气,道:“那我自己去便是。” 张尘平静的道:“我说的是我们不能去。” 陈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怒道:“你管的了自己,还管的了我?我早就不是阳炎的人了,还会理睬你摆出的二当家架子么?”张尘皱眉道:“陈空你要想好,替倪小军伸张正义的方法有很多种,说不定还能查到小茴的下落。又为何一定要用最偏激的那种?而且你孤身一人,就算成事也难全身而退,更别说触法不动尊法会惹得整个玄门追杀你。” 陈空怒道:“生又何欢,死亦何苦,纵使千军万马齐至,我又有何惧!” 他说着将脚下青砖踏的粉碎,转身向前走去。突然瞥见路边的墙上仍贴着一张大大的喜字,但已经斑驳不堪,一半已经剥落。 陈空见这衰败的情景心中百感交集,都说物是人非,但此刻他觉得,不仅人的命运固然无常,事物原来也是难逃衰败。 陈空虽在佛门清修过几年,但他另有所图,对佛法不以为。,现下经历了倪小军和小茴的惨事,耳濡目染的佛经似乎都一字一句的在脑海中浮现,终于有点理解了何谓“诸行无常,一切皆苦” 陈空大步行走间,猛然听到有剑刃出鞘之声,当下向旁闪身避开,只见一道白影掠过,果然是张尘拔剑相向。 陈空又是愤怒又是寒心,冷冷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泛黄的喜字上,暴雨又不期而至。 张尘在雨中仗剑而立,雨珠在他的发上凝结,又渐渐滑落在他那俊秀的脸庞之上,他皱眉道:“陈空,你既然不肯听我的,那只能听这把剑的了” 陈空见他倒行逆施,竟要和自己放对,怒不可遏间立时揉身而上,口中道:“能用拳头解决的事,的确多说无益” 张尘自十年前骤然现身阳炎山起,上阵厮杀冲锋陷阵皆攻无不破,江湖上都认为他是阳炎第一战力,说他的神通武功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陈空和他一交手,果然登处下风,他在剑光织成的网里,如落网游鱼一般,只剩苦苦挣扎。 陈空能在江湖上嚣张跋扈,招猫逗狗十余年至今尚存,实在也非泛泛之辈。他拿出浑身解数闪躲腾挪,张尘也无法砍中他。 天落暴雨,将这对同袍挚友笼罩在水幕中,仿佛进入了另一种空间。 张尘剑伤未愈,陈空手无长剑,两人一时都奈何不了对方,只打得青砖飞屑。但张尘毕竟利剑在手,刀锋所过之处叶碎地裂,陈空心想这般耗下去终有疏忽的时候,若被他斩上一剑那肯定万事俱休。 他见张尘此时表情甚为痛苦,细想定是雨滴刺痛了他尚未愈合的伤口。于是向张尘佯踢一脚,见他收剑回护之时颇为勉强,终于有了破绽,于是一纵身闪出他的剑网。 陈空好不容易得到喘息之机,却不反击,只是在湿透的长袍口袋中鼓捣了一会,拿出一物,对张尘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不过你对朋友都兵刃向相,自然无所谓它了!” 张尘定睛望去,陈空所持之物竟是一只棕色的小蟾蜍。更为奇特的是,那蟾蜍的下巴上长着几根粗短的刺,像是一丛胡子也似,此时被陈空捏着肚子。正在奋力挣扎。 这蟾蜍叫做雷公角怪,蝌蚪期能长达三年,颇为特异,在我国的山川大河间所在多有,不过近来污染日趋严重,捕杀又泛滥,已经极为稀有了。 这只雷公角怪是当时陈空和张尘,李紫苑躲在斯纳村养伤之时,一起在溪流里抓捕到的。李紫苑惧怕这光溜滑腻的爬虫,逼着陈空放归山野,没想到他还是偷偷养了起来。 张尘非常诧异,此刻凶狠的互斗,他拿出这蟾蜍做什么? 但这还是让他回忆起青山绿水间的悠然时光,便也露出一丝微笑来。 陈空道:“这小蛤蟆是我们友谊的见证,感情的纽带,如今你对我兵戎相见,不要也罢。”说着用力掷向张尘。 张尘大惊,他一向面和心善,若有余地绝不伤人性命,便是和犀照门人多次征战沙场,也不轻取一人性命,有时见敌方受伤甚重竟还会出手相救,被人称为“屠场化佛”。此时见陈空莫名其妙便要掷死这小蛤蟆。当下身形一晃,将雷公角怪稳稳接住,又后退几步卸去力道。 他见那蛤蟆仍是活蹦乱跳,心下稍慰,想指责陈空几句,但不知从何说起。幸而陈空话多饶舌,抢先笑嘻嘻的道:“张尘,我就知道你是扫地恐伤蝼蚁命。肯定会接住这雷公角怪,我扔给你的时候已经在他身上涂了麻药。这麻药是李紫苑特制的,专门用来替你伤口止痛,特别有效,只要皮肤接触到就会麻痹,我见她还剩了一点就放在身边了。” 张尘不由得大怒,将雷公角怪轻轻放在地上。此时的地面已经在暴雨的冲刷下有了一片一片的积水,那蟾蜍跳入其中好不欢畅。 陈空觉得有趣,不由得看了几眼,又道:“以你的身手,什么暗器都躲得过,想让你中招,只能诱你自己去接,哈哈。” 张尘怒极,提剑而上,陈空也从怀中掏出阎浮提短刀,和张尘拆解起来。 这一回厮斗与之前毕竟不同,更是凶险了好几分。一个手持长剑,一个紧握短刀这一番挥舞真是极好的注释了何谓刀光剑影。不过毕竟一寸长一寸强,陈空的短刀在张尘长剑的格挡下靠近不了他分毫。 若是寻常刀剑,陈空那阎浮提短刀定能将它们一击为二,但张尘所持也是一把神兵利器,阎浮提短刀砍在剑刃上竟乒乒乓乓斗了个旗鼓相当。 多年以前,阳炎掌门钱律将门派从阳炎山迁移到金融大厦时,竟发现主殿的一根房梁是由一种极为罕见的金属材料所打造。那时阳炎和犀照已经交恶,御宇虽是名声在外,但行事神秘,从来不抛头露面。因此当时到场观礼的宾客中,四大门派仅有准提僧带着空门门人前来。钱律为表联合对抗犀照的诚心,当下赠了一半于他。 此后钱律将那段金属让能工巧匠铸成一柄佩剑,便是张尘这把。 那准提僧却将那段金属打造成十把短刀,自己拿上最好的一把,其他才转赠给颇有功绩的门人。 两把武器系出同源,张尘所持却能以一当十,一套剑法闲然使出,陈空只得竭力招架。 张尘见麻药虽非立即奏效,但手掌触及之处却好似不甚灵敏,心下一忧,略微分心,胸口便被陈空划出一道血口。 陈空这一刀有个名目,称为“断念刀法”,是他身在空门之时所学。佛门至理,有大智大勇追寻佛道者,要断眼耳鼻舌身意,色身香味触法等念。这套刀法凌厉果断,若使用者有这些前辈高僧慧行坚勇的心境,自是无往不利。 陈空这一刀本应刺入张尘的胸膛,将他的心脏一切为二,但他和张尘情同手足,哪能下此毒手?但狠斗时收势不及,刀刃刺破他的皮肤,带出一道鲜血。 陈空一刀过后,并无后招。只因这断念刀法何等凌厉,往往中者立毙,根本无需后招。但此刻陈空拖泥带水的使出,只让张尘微微一痛。 张尘见他一招过后呆立当场,似乎已经黔驴技穷,再无进招,当下剑光一闪,向陈空的后颈斩去。 只听砰地一声,陈空便跌倒在积水中,惊得雷公角怪呱呱大叫,一阵乱蹦。 张尘这剑极是利落,若是真有杀心,便能将陈空的头颅一刀砍落。但他也不忍下此毒手,只是用刀背将陈空击倒。 两人虽打的激烈,毕竟没有以命相搏。 张尘见陈空躺在积水中一动不动,叹道:“你根本没有涂麻药在这蛤蟆身上,你故意这么说,将我心神扰乱,我才被你砍中一刀。” 他抬头望了望幽深的天空,雨水抚摸着他英俊的脸庞,他实在有些疲累,但他仍拄剑而行,口中轻叹道:“你不顾不动尊法,定要出手杀了王八,难道当真不想活了么?你再好好替我活个几十年,最好上百年,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那王八,我替你去杀吧。” 夜雨漫山,白衣溅血,士为知己,万死不辞。 张尘回头看了陈空一眼,他似乎和初见时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张尘觉得自己那忘却的记忆,飘摇的生世,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他现在只想守护住他,便足够了。于是他轻轻说道:“别了,老友。” 突然间,张尘感觉到胸口被陈空刺出的刀伤处微微一麻。那麻木的感觉瞬间蔓延全身,一会儿便再也无法迈开脚步,也一跤摔倒在积水之中。 与此同时,另一滩积水也开始波动起来。陈空揉着后颈淤青,缓缓从地上爬起,道:“两栖动物是靠皮肤呼吸的,我把麻药涂他身上的话,便是虐待动物,那我还算人嘛?我自然是把麻药涂在刀刃上。” 张尘四肢均无法动弹,只得看着陈空。陈空道:“我们都有自己坚持的道义,我怎么会让你替我过那流窜逃亡的生活?你放心吧,我这些年已经过惯这种生活了。你也再好好替我活个几十年最好上百年,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陈空边说边大笑着向前走去,又忽然回头,张尘料想此刻他必有极为感人的重要的话要说,谁知道他嬉皮笑脸的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交代你了,若要麻药,黑车,贷款,请联系我城东阿空。” 说着陈空人影一闪,在雨幕中狂奔起来,周围的青山绿水不住倒退,陈空大笑已毕,这才显出一脸落寞的神情,轻道:“别了,老友”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府邸 王八爷落脚之处极是好寻,便是倪家村最大的宅子,此间村长的府邸。 倪家村地理位置偏僻,村民们虽日日辛勤,却颇为拮据。哪知村长家却造得金碧辉煌,极尽豪奢。况且村长的工资无非糊口之数,想来能建如此豪宅,必定因为他务农种地十分卖力所致。 陈空还未走到,便远远瞧见一群村民打着伞在围墙外窃窃私语,神情又是伤心又是激愤。陈空凝神细听,原来都是妻女被污之人来此讨要说法,但惧怕土豪劣绅的势力,局促着不敢进去。陈空见他们多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明显被人殴打所致。他抬头望向镀金的欧式大门,果然见到两人长袍布鞋,做修士打扮,懒洋洋靠在屋檐下躲雨,斜睨着众人。 陈空瞧得明白,见这两人服色便知是娑婆派的门徒,心想娑婆散人一向自傲,却派门人前来护卫,那狗王八必然是权势极重之人。看来这娑婆散人平日装得不食人间烟火,在钱权面前仍是摇尾乞怜。 陈空刚听闻小军的惨事时,那自然是满腔怒火,失了理智,只想一鼓作气杀将进去,把王八宰了。但之后经过张尘的苦劝和阻拦,如今早已冷静了下来。 陈空此人极是狡诈多智,灵台清明时,自不会贸然闯入。他对那两位看门道人和气的点了点头。 那两人见陈空身穿黑袍,足踏皮靴,下着如此大的暴雨也不撑伞,脖间还挂着精致的佛珠,看上去极为昂贵。两人只把他当成是等待玄门大会的前辈高人,当下俱是谄媚一笑。 陈空察言观色,便知此刻即便大摇大摆走进去,他们也不会阻拦。但毕竟还没有万全之策,只得向外退去,心想:“这事实在棘手,张尘说的没错,只能智取不能硬来。我可以先取得娑婆散人信任,再假意和王八握手言和,若让我低头道歉更是无妨。取得他们信任自有可乘之机,若是能挑拨犀照或者阳炎和娑婆派不和,更能顺手将娑婆散人除了,给被欺压的村民,给被烧死的杨老汉也讨个公道。” 陈空心中一个个毒计纷至沓来,他深知此行定是万分凶险。见路旁溪水潺潺,便走向前去,将黑袍口袋中藏着的小蛙小螃蟹,放入水中任他们游走。 忽见一片枯败的花瓣从口袋中飘入水中,泛起一阵涟漪,原来便是他顺手在倪二娘家门口摘的那朵。 他不得不又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倪小军的场景,那时他正挽着小茴,站在清晨雨后的山道上,阳光将他们勾勒出淡淡光晕…… 陈空不敢再想,只得自嘲的笑了笑。他将头发散开,那头发早就被大雨淋得湿透,他随意梳理片刻,又结结实实的绑成辫子。他绑得实在太紧,以至于眼睛都吊了起来。 他突然将滴水不漏的计策忘得干干净净,双目赤红,发出悲愤欲绝的嘶吼,毅然决然走进暴雨中。 那看门的娑婆门徒,见陈空去而复返,神色却变得极是凶神恶煞,正诧异便要询问时,突然身体腾空而起,重重撞在那扇镀金大门之上,发出一阵巨响。 陈空不愿滥杀无辜,因此只使了几成力。饶是如此,那两人也爬不起来,趴在地上叫痛不止。遭受他们毒打的村民瞧得痛快,不由得大声叫好。 门内的仆人管家听得动静,用电子猫眼看了看,问道:“谁啊”。陈空胡诌道:“我是阳炎掌门钱律,前来给王爷送一味特制的壮阳药。” 陈空随口一说,便是一个入情入理天衣无缝的谎话,更是搬出钱律的名头。 钱律十年前联合各大门派舍身抗敌,已经有了极大的名声。此时的阳炎更是如日中天。这番话直唬的那管家如在梦中,一边飞快让小厮前去通报,一边不敢怠慢,将巨门缓缓打开。 陈空信步向内走去,那管家也是见惯了各色人等的精明人物。他见陈空杀气腾腾的模样,便知不妙。他也不敢阻拦,撒腿就跑,口中大叫:“娑婆派的大师们,有人上门找事了,赶紧出来呀”。 这奢华府邸依山而建,有一条坡道蜿蜒向上,那管家就沿着这坡道狂奔。道路尽头是一所欧式的大宅,灯火通明,照的四周亮如白昼。 陈空故意放走那管家,本意便是要他去找此间主人。于是他拾起被管家抛下的伞,不紧不慢的拾级而上。 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坡上迎面奔来数十名斗笠蓑衣的少年,腰间均别着细长的佩剑,领头一人道:“哥们你哪来的?这里可不是好玩的地方,赶紧出去。”又有一人道:“连阳炎钱律的大名都敢冒充,我看你多半是活腻了。” 陈空低头不答,只是压低了伞缓缓往前走,这危急时刻,陈空脑中充斥着愤怒,迷茫,还有些许的慌乱。 猛然间,众人的破口大骂他突然一句都听不清了。贴在身上,被雨淋湿的长袍也突然感觉不到冰冷。 这以一对数十的凶险境地中,陈空脑中却突然一片空白。他心下惊慌,若是以这种无法准确判断思考的状态,对上这些娑婆门徒,便想逃跑也是不可能了。 陈空下意识想往后撤去,但身体仍机械般的向着众人走去,他暗想:“难道是进门之时没有留意,已经中了对方的邪术了么?” 他拼命思索对策,诸多念想纷至沓来,接着感觉双手突然一轻,似乎连身体都已经感觉不到,他拼命的想着:“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也中了麻药?我快想到了,对了,蝉躁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咦,我怎么再念诗?不行,我要快点想到对策,我该怎么?对了。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也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是了,是了!我悟到了!” 于是陈空如醍醐灌顶一般,眼神斗然一亮,长吟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他说着抬头朝众人望去,只觉周遭一切变得极亮,见众人有的张嘴怒喝,有的抽剑怒目,但不管他们如何动作,行动都变得极为缓慢,仿佛是慢镜头一般,于是他缓缓抽出阎浮提短刀。 等他再次感觉到从天而降的雨滴,再次倾听到呼啸沧桑的风声,他已经和众人擦肩而过。他们的兵刃纷纷折断,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娑婆门人兀自不信,仅仅擦肩的一瞬,他们三十六人,三十六把兵器,已经纷纷被这人削断。 陈空不明所以,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到达了极为高明武功的境界。他一向呵佛骂祖,从不往这方面深想,此时只是觉得奇怪,也顾不得许多,向前狂奔起来。 那被缴械的三十六人也是云里雾里,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突然见陈空拔腿便跑,纷纷呼喝而上。 陈空此时只觉精力异常充沛,被张尘击伤的后颈也没之前那般疼痛。他嫌撑伞跑动不便,于是随手扔出,砸在离自己最近的人的脑袋上。那一击好不狠厉,将那人的斗笠也砸落下来,那人啊哟一声跌倒在地。 陈空见这人毫无格挡闪躲之能,猜测这批人应该是娑婆派中最脓包的一批,只是用来做做样子,好显示出王八的地位,真正的精英应该都在娑婆本部。 他算计已定,突然牢牢站住,向后飞起一脚,将追得最近的人踢翻在地,随后他又飞速逃了起来。 敌人追得近了他便打,敌人离得远了他便逃,敌人开始逃了他便追,一时间鬼哭狼嚎。 陈空刚与张尘这种绝世高手一决雌雄,此刻和娑婆门徒的斗殴,直如打闹玩笑一般。 他大发神威,拳脚齐施,踢到的便倒,打中的便晕,不一会暴雨中只剩他一人还在狂奔。 这村长的审美极为特殊,且极有创新精神,欧式的建筑内竟造着一座中式园林,陈空穿过假山流水,名花奇草,忽见眼前出现一潭湖水,在雨夜之中显得幽深莫测。湖心之中有一座仿古建筑,雕栏飞檐又清雅又气派。建筑的四周还挂满了昏黄的灯笼,在湖中也倒映出幽静的光。 陈空正暴躁间,见到这番水乡夜景,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他听见隔着湖水的厢房之中传来一阵阵怪叫,男声虚弱猥琐,女声却夸张大叫,显得极为欢畅。 陈空猜想定是王八等人正在聚众寻欢。通往湖心厢房的道路,其实就在在湖对岸,但陈空怒火中烧间更顾不得寻路,直接一跃跳入湖中。好在那湖是人工所造,颇有意境辄止,因此水深只到陈空小腿处。 陈空提气奔向湖中厢房,一脚将一扇移门踢得粉碎,只见男男女女个个赤身裸体,层层叠叠堆在一起,果然是八爷携其走狗在厢房内作乐。 他们见猛然间闯入一人,虽在雨夜中虽看不清容貌,但也能感到腾腾杀气,不禁均是一吓。 陈空一言不发,浑身湿漉漉的,真像民间流传的水鬼一般。 陈空冷笑道:“你们这帮人,修身养性不行,打架斗殴也不行,做这事倒是牛逼的很,你们是在叠罗汉嘛?还是把自己当成是乐高积木。女的都穿好衣服给佛爷滚出去,男的都留下吧。” 陈空对他们寻衅滋事了一路,众男子听到是他的声音,直如惊弓之鸟一般。奈何此刻光顾着来这风流快活,哪会带着自己的符水,毒鼎,神行护腿等物?此时个个赤身露体,好不尴尬,只得面面相觑。 白露却知陈空不曾和她们这些女子动粗,发现来者是他,自然毫不惊惧。又见他势如山岳一般站在门口,长发在怒风中飞扬跋扈,心中又有几分欢喜。腻声道:“陈空,你凶巴巴的干嘛?吓了人家一跳,外头夜冷,赶紧进来。” 这等香艳场景是多少凡夫梦寐以求,但陈空只是不答,反正他也分不清这些面孔类似的女子,斜眼着找寻八爷。 他忽见一人秃头蒜鼻,正竭力向女子身下钻去,那身法,矫如黄缘闭壳龟,迅如千年珍珠鳖。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貌比潘安,财胜万三的京城风流王八爷。 陈空瞧见此人,那是怒从心起,恶向胆生。立刻一步踏入房中,却感觉脚下软软的,不知踩到哪台生命制造机。他当下借力一跃,疼得那人大叫。 陈空见八爷翻滚着躲进角落,将一位娇美女子挡在身前,陈空也分不清是小丽还是如烟。于是他怒道:“你他妈躲在女人身后,还是男人嘛!小茴人呢!” 还不等八爷回答,白露却冷冷的道:“老娘白让你上你都不上,原来是要找什么小茴,那骚狐狸有什么好的,比我如何?” 陈空怒道:“芙蓉白面,须知带肉骷髅。美貌红妆,不过蒙衣漏厕。你们脸都整得差不多,我认不出清楚谁是谁,怕打错了人,也不与你计较。之后你再敢乱拿佛爷开玩笑,当心佛爷撕烂你的狗嘴。” 白露的营生虽然不上台面,但毕竟天生丽质,加之整容有术,所遇之人无不垂涎她的美色,对她殷勤有佳。她跟了八爷后更是鸡犬升天,竟也常以上等贵族自居。对平民百姓既看不起又看不惯,当时社会笑贫不笑娼,白露这一副好胴体卖于权贵家的本事,让同道女子艳羡不已。白露地位既尊贵收入又丰厚,亲朋好友对她又尊敬,哪里受到过这般辱骂?当下眼圈儿一红,便委屈的要哭起来。 白露的仙洞此时还湿哒哒连着一位精壮后生,那人闻陈空之言,不禁大怒,一抬屁股从白露股间退了出来,既矫健又迅猛,不愧是玄门高手。 他从人堆里站起,那污物细得竹筷也似,却仍直挺挺的立着。那人也不觉羞耻,怒道:“怎么又是你小子,别以为我师父和我现下没有请来婴神护法,就奈何不了你。” 陈空知道此人便是马耕地的大徒弟,自称什么控神道人的。他和马耕地蛇鼠一窝,都做着炼婴成邪的恶事。 陈空此时正是暴怒之时,那人的出现无异于怒火上浇油,他接着道:“你知不知道我们除了控神,还有别的独到法门?所谓踏行八荒路,上仙遍琼瑶。我自幼打坐,已将自身生命能量提炼至最大,若我进入冥思境界,物我两忘之时,随意挥出一拳就能将你打的筋骨寸断,只因我已经发掘出生命隐藏的能量,那……” 他突然觉得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厢房内的摆设和交缠的肉体不停地旋转,原来是自己已经腾空而起。 他还想说一点关于修行的诀窍,奇怪的是嘴巴再也不受自己控制了。 砰一声,他落在地上,看见陈空依然黑袍束发,手上却拿着一柄亮闪闪的小刀细细把玩。但他发现自己竟然仍在原地直挺挺的站着,那根狭长的污物也直挺挺的站着。 原来他的头颅已经被陈空一刀割去,那血直溅到室外庭院之中,将那含苞的桃花染的鲜红。 陈空既开杀戒,再也无所顾忌,随手提起一人,一刀捅进那人腹部。 辛亏那人也颇具身手,仓惶间避开要害部位,又奋力一记推云手向陈空的肋骨击去。 陈空见他掌势惊人,应是师承少智玉的好手。若自己使出罗汉拳法应该不难拆解。但他此刻发了狂性,心想反正他这一掌来不及用符水增力,于是不闪不避,拼着肋骨生受一击,抓住那人连捅了四五刀。 鲜血四散开来,本一室春色的厢房突然成了修罗屠场。 众人本四仰八叉的交叠着,此时个个心惊胆战起身要逃,于是你推我,我挤你,便一个都站不起来。 陈空将那人捅成一个血葫芦,便随手一推,提脚走进肉堆中想将八爷带走。 少智玉见情况紧急,边挣扎起身,边叫道:“别慌别慌,先护好八爷安全。再说我们一拥而上,还怕这和尚一人不成?” 这话极有稳定军心的作用,众人闻言连滚带爬将八爷围住,连白露,如烟,小丽等尤物也挡在八爷身前。 她们个个相貌娇美,丰乳肥臀,又知陈空一向不愿和她们为难。恰巧此时一丝不挂,于是故意对着陈空搔首弄姿,一对对胸前柔物仿佛在瞪视陈空一般,让他心有顾忌,无法放手厮斗。 陈空怒极,将少智玉的脖子一把掐住,生生提了起来,奋起一脚想把他踢入屋外的湖中。 哪知少智玉见机极快,一掌推在陈空的靴底,将他牢牢挡住。 陈空在雨夜中和张尘斗了半日,又穿林过湖寻找八爷,此时靴底早已沾满了淤泥。 少智玉这一挡,两股巨力相撞,立刻有不少淤泥溅入他的嘴中,极是恶心难忍。但他仍吼道:“你们护着八爷走,我挡住他!”这些奇人异士中,速度最快的便是戴间,他把八爷往身上一背,应了一声,毫不留恋,拔足飞奔,穿门去了。 白露深深望了陈空一眼,毕竟不敢好整以暇的穿衣蹬鞋。只得赤裸着身子和众姐妹鱼贯而出,待她们有暇抬头向远处望去,众男子早就逃的远了。 白露心下一寒,之前婉转承欢时还在山盟海誓,哪知此刻竟然弃之如蔽。原来自己在权贵眼中,无非是发泄的工具而已。好在陈空正被少智玉牢牢缠住,不然真遭了这贼子的毒手也未可知。 刚想到这里,忽然听到一声惨叫,似乎便是少智玉所喊。接着白露又见陈空铁青着脸从屋内转出,她刚想招呼众女速逃,哪只陈空竟不正眼看她们,只是将手上花花绿绿的外衣丝袜抛向众女。 陈空见戴间背着八爷已经逃过连接湖心淫室的石桥,在岸上拼着老命狂奔。 幸而戴间仓促间没有将神行符带在身边,陈空见还有赶上的指望,便提气追去。 他追赶间,又瞧见马耕地和那师爷周吴也在暴雨中狂奔,紧紧跟在八爷的身后。而其他参与寻欢的弟子早就向四面八方遁走。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善恶 陈空正怒火冲天的追逐时,突然听到一声极响的哨声。便如蝉鸣一般。一声过后接着蝉鸣大作,便如盛夏时节一般,此起彼合。 哨声过后,便听到杂乱的脚步声,陈空发现虽然来者脚步虚浮,但人数极众。 他心中思忖,此刻唯有赶紧追上前去,在敌方大援所至前擒住八爷,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不经又加快了脚步。 他离八爷越来越近,地上的雨水被他踏出半人高的水花,他双眼尽赤,几不似人道众生。他将阎浮提短刀牢牢握在手中,再赶近几步,就能将八爷一刀杀了。 但恶人多好命,陈空前方突然现出一列斗笠蓑衣的仗剑修士,似乎已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等候多时。 他们见戴间背着八爷,后面跟着马耕地,周吴两人,这些人全都赤身露体,满脸惊恐,不由得心中暗笑,有的甚至忍不住嘴角上扬,均想:“你们这副丑态落在我们娑婆派眼里,这辈子都要被我们压一头了。” 八爷浑浑噩噩倒也罢了,其余三人均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马耕地更是一派之主。他们见娑婆门徒顾虑着他们的面子没有哄然大笑,但隐藏在斗笠下的表情却有的兴灾乐祸,有的啼笑皆非,有的不以为然,有的极尽鄙夷。 他们深知此等尴尬境地,若再蒙娑婆派相救,日后江湖上相见,更无与其争雄的可能了。但比起自身性命,门派荣辱简直微不足道。他们见队列中间走出两人,让出一个缺口。当下一个个道谢不止,向内鱼贯而入。 那两人待八爷一行仓惶而走,便剑指陈空,大吼一声:“杀!” 陈空见这些人给八爷让道,便知不妙,立即转身欲逃。却突然发现,自己身后也是斗笠蓑衣,黑压压的一片,人数更是为众。 当先一批人便是陈空初至时打倒的那批,此刻真是腹背受敌,犹如被瓮中捉鳖。 陈空见这些人个个是斗笠蓑衣,长袍佩剑的飘然修士。便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他们协同追捕八爷。 哪知他还未开口,给八爷让道的那批人已经攻了过来,霎时刀剑齐至,耀眼生花。 陈空将阎浮提短刀架住最先击来的长剑,叮地一声那长剑一断为二,陈空趁那人茫然间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那铁围山似的队列登时出现了一个缺口。 “兄弟们当心,这小子的刀有古怪,锋利的很。”后至的一群人中有人大声提醒。话说完也开始朝陈空冲去。 陈空心中一冷,一跃而起穿过队列的缺口,随手将身后袭开的长剑短刀一一斩断。 陈空原本有一手极凌厉的剑法,并非师父前辈所传,而是他少年之时无缘无故便突然会的,他称之为“天授剑法”。在十年前他就凭着这鬼神莫测的剑法名扬江湖,但又因一件事情竟立誓永不用剑。 虽说是永不用剑,但天下武术和天下至理一般,到了顶尖儿上都差不多。佛经也有云“一切有为法皆是佛法。”因此陈空往往出拳,挥刀时也会带着几分剑意。 陈空虽暴躁易怒,任意妄为,但极重然诺,那次之后果然再也不去研习所悟剑法。与人斗殴时也只使些不相干的功夫,甚至随着性子胡乱出招,横劈竖砍乃至抓头发,抽耳光,直如街头混混一般,哪还有什么玄门高手的架势? 此时陈空以一敌多,若是使出那“天授剑法”,加之阎浮提短刀这口利刃,说不定能飘然而退。 但他守着诺言,此时只是乱打乱砍。在冲出缺口时,有几柄袭刀剑没能挡住,背后登时中了数剑,他也顾不得许多,跨出众人堵截之处,奋力奔跑起来。 他感到背后除了冰冷的雨水,还有几股暖流,深知定是被砍出血来。他向前方望去,唯见大雨纷纷,被这些人阻得一阻,那里还有八爷的半点影子? 陈空见终究功亏一篑,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看到众人仍大呼小叫追赶自己,脑中一热,立即停步。 以多欺少的争斗,往往更让人激动莫名,以至于个个勇往直前,大概是既能满足杀戮的欲望,又无任何风险之故。 众人追杀正欢间,陈空却戛然骤停,当先几个收势不住,仍是向前猛冲。 陈空横握阎浮提短刀,怒火仿佛透过肉体附在刀上。他突然凌厉无比的出手,对着他们又砍又刺,这几人瞬间跌倒在血泊之中。更有一人手臂猛中一刀,一大半手臂都荡了下来,只有一点皮肉还连着,露出森森白骨。陈空干呕间斗然回头,向人群冲去。众人追出了惯性,仓促间竟忘了挥剑抵挡,仍在喊着口号前进。陈空势如疯虎,一把锋利之极的短刀乱挥狂舞。众人措手不及,划中的便伤,砍中的便残,一时间血肉横飞。 娑婆散人一向心机深沉,虽派出大批门徒保护八爷安全。但地水火凤四部精英却没来得一人,尽派些刚入门的末位弟子。他这样安排,一则人数之多可以向权贵表达自身的诚意。二则新人多为风华正茂的青年可壮门面。三则派中好手别有要事。 何况所派人数之众,若非阳炎,犀照,空门,御宇这等大派来犯,那铁定稳如泰山。何况这几大派要么勾心斗角互相制衡,要么彼此撕破脸面互相残杀,哪里有空来和权贵劣绅过不去? 但此时这数十人被陈空这阳炎叛者,空门弃徒一人冲杀的节节败退,那是始料未及的了。 这些娑婆新秀负长剑,戴斗笠,着蓑衣,在暴雨之中个个显得仙风道骨,卓尔不群。 他们虽是娑婆派刚收的新手,但也是立志在江湖中扬名立万的豪士,早已把娑婆剑法里入门的二三十招练的纯熟。平时互相拆招练习时更是打的剑光纵横。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但人人均认为自己早已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除了师父之外应该几无敌手。 更何况浩浩荡荡数十人,刚对上陈空独身一人,就逼的他抱头鼠窜。得意间,更是觉得自己的武功已经纵横天下。 哪里料到陈空此时怒极搏命,赤红着双眼见人就砍,逢人便杀。他们何曾遇到过这般凶神恶煞的修罗恶鬼? 他们见陈空招招见血,刀刀割肉,没半分同门练习武艺点到为止的谦逊气概。又见同伴被陈空杀的四肢横飞,不由得个个惊骇已极。 前排之人更是吓得渐渐倒退,后排之人却极愿意有人替他们挡住陈空摧枯拉朽般的攻势。一些人退一些人推,便互相推攘,口角甚至大大出手起来。 陈空手持那短短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杀的性起,众人袭来的长剑短刀,他挡得住的便挡,挡不住就硬挨一击,毫不闪躲防御,所有注意力尽用杀戮之上。索性还有一丝理智未泯,虽将人砍的骨肉分离,但毕竟没有痛下杀手。 带头之人躲在人堆中离陈空最远的地方,他看出情势危急,若这样下去,过不了多时,陈空就要杀将过来。他肝胆俱裂间却也颇有智计,大叫道:“兄弟们给我上啊,我们这么多打他一个,累也累死了他。” 陈空终于发现领头之人,心下大喜,狂吼道:“谁敢拦我!”,此时他的头绳已经被人打落,披散着长发向发号施令之人大步而去。 众人早已惊若寒蝉,见他并非冲自己而来,没人愿意再引火烧身,一个个低头不语,不敢与他的目光相接,有的甚至让出一条道来。 陈空三步并作两步,他本想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但毕竟也伤的不轻,只抓住那人的衣领。他不等那人作出任何喝骂挣扎的反应,抬起短刀对着他胸口扑扑扎了几刀。他与那人并无大仇,手抵在刀背上只扎进去了少许。那人却双眼一翻,骇得软瘫在地,裤裆间更是屎尿齐流。 陈空向众人环视,眼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见他们吓的大气也不敢出,不由得轻蔑一笑,踩着地上的残肢断臂转身便走。 陈空走得片刻,忽见前方有一座邻湖而造的凉亭,亭口左右的柱子上挂着一副蹩脚的对联,用毛笔歪七歪八涂得满满,像是蛇爬行的痕迹一般。 陈空认了半天,原来是写着“羽衣片片不沾尘,破开极阳万物生”,下面还题着娑婆散人大醉狂涂于杨柳岸。 陈空对书法没有任何造诣,诗词歌赋也唯独爱作几首淫诗,当下也不以为意,心想:“这娑婆散人好歹是一派之主,却和土豪劣绅走的如此之近,都说江湖远庙堂,这逼那么热衷名利,鱼肉百姓,还假模假样修道,真是可恶。” 陈空向亭内瞧去,只见亭内已经围满了人,便是之前聚在门外的村民们。他们口中骂着陈空听不懂的俚语,聚在一起围殴着什么。 陈空探头张望,登时狂喜,见地上躺着两人,一人早已晕厥过去,一人仍抱头挨打,两人均赤身裸体,正是八爷和戴间! 众村民原本聚在门口,便是想找八爷报妻女被污之仇,奈何八爷爪牙众多,别说报仇,连八爷的面都见不到,无非只是再落得一顿饱揍而已。直到他们看见陈空单枪匹马闯将进去,将四处警卫打得落花流水再无阻拦之后。他们也扛着扁担锄头一拥而入。 他们甫入这奢华的村长府邸,不由得越看越怒越事艳羡,便不忙去找八爷算账。合力砸开豪宅的大门,见里面更是金碧辉煌,不由得一拥而上,带的走的东西便抢,带不走的东西便砸,口中不停大喊还我正义云云。 此时驻扎在此的娑婆门徒早已集结前往追击陈空。大宅内仅有几名仆人丫鬟,和这些村民一般都是穷苦人民出身。 哪知村民们毫不留情,一扁担一锄头将他们打翻在地。又见那几个苦命丫头生的秀丽,纷纷大叫:“俺闺女被人玷污了,俺也要玷污别人,给她讨回公道!”说着众人兽性大发,一群人口呼着正义,高喊着公道,把一个个无辜的女孩剥得精光,轮番插入他们的公正之柱。 众人狂欢不止,甚至有人奔走相告,将远亲近邻都叫了过来。 于是和八爷有仇的人来了,没仇的也来了,甚至连八爷是谁都不知道的,也兴致勃勃的来了。 一群常年看到官老爷毕恭毕敬的村民,此刻却化生为无序的恶魔。一个个发了性,见男人就殴打,见女人便**。村长的二奶,三奶以至一十八奶,无一能逃脱他们的复仇之鞭。连村长那未成年的女儿也被他们钉入了一根根历史的耻辱柱。村长更是不知被谁一锄头劈在头上,流了一被子的脑浆。 众人当下兵分三路,一帮以找寻八爷为由继续打砸抢,一帮将宅内女子统统押送出去以便继续制裁。一帮准备火把,等暴雨一停就把主宅烧了。 破坏这两个字,深深烙印在人类基因之中,阿赖耶识深处,众人本就无师自通,更何况千百年来,我们早就做惯这套了。 众人终于在杨柳小亭截住背着八爷的戴间。紧随其后的马耕地见事不妙,拉着周吴跑了,竟然因此才逃过一劫。 众人将八爷按在地上痛击,陈空看在眼里,登时大喜过望。 只是他若得知众人的所作所为,不知会将哪一方先除去? 众人认得陈空,知道便是他踢出了“革命”的第一脚,当下纷纷对他谄媚而笑。陈空不知他们正自心虚,还对他们报了报拳,道:“各位乡亲,今日这王八落在你们手里,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哈哈。”说着他上前捏住八爷秃头上所剩无几的头发,用力一提,道:“我来给他个痛快”,又对着八爷咬牙切齿道:“佛爷受了这一身的刀伤,都是为了抓你这厮,怎么样,感动嘛?”八爷大惊,连声道:“不敢动,不敢动。” 陈空哈哈大笑,笑声未落,又听到有人远远喊道:“空大师,饶命,请你刀下留人!”陈空向来者一瞟,原来是马耕地和周吴去而复返。陈空心想:“这两条老狗虽然助纣为虐,但毕竟有忠义之心,我替小军报了仇,就由他们去吧。”刚思虑及此,却看见一个猴子般的黑色生物跟在马耕地身后,四肢并用也正奔驰而来。 陈空不由得又是大怒,道:“马耕地,你他妈竟然又用这种恶毒伎俩!”,他此时虽然暴怒,但心思也自细腻,暗想这小鬼极难对付,事不宜迟,先将王八宰了再和他们厮拼。 于是他挥出一刀狠向八爷脖间砍去,他对八爷恨得十足,眼见一刀就将他头颅割下,心想倪小军终于大仇得报,忍不住狂笑起来。哪知叮地一声,这一刀却斩在了凭空挡出的一把长剑之上。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伤痛 这世上能挡住阎浮提短刀的兵刃或许所在多有,但能如此轻巧架开陈空狠戾一击的人却寥寥无几。 陈空心里不由得又惊又悔,抬头看去,那人剑眉薄唇,目如郎星,一副大好皮囊英俊得无出其右,正是张尘到了。 陈空见张尘倏忽而至,也暗暗佩服,心想:“这家伙中了我悉心调制的麻药,竟然一会儿又生龙活虎了。若他硬要从中作梗,今日真是难得手了。” 陈空还抱着一分指望,于是嘶哑着喉咙道:“张尘,让开。” 阳炎张尘的大名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但趁乱大行正义之事的村民却对此一无所知,木讷的围成一圈,呆滞的看着两人。 张尘罕有的向陈空怒目而视,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嘛!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嘛!”陈空没料到他会有此一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突然间,陈空见到一条火蛇缠在主宅上蜿蜒而起,天空中虽仍是阴雨连绵,但已不如之前那般爆裂,风助火势,主宅瞬间化为一片火海,将湖边凉亭内的众人映得通红。 人群中有人大笑:“马蛋儿这小子见雨小了,终于放火烧房子啦”,众人鼓掌大呼,一齐向外走去。马耕地和周吴见亭内一下子涌出那么多人,唬得跌倒在地,就势一蹲,一动都不敢动。 众人嘻嘻哈哈,指指点点也不以两人为意,走了几步见到火场外正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原来是铩羽而归的娑婆门徒见主宅走了水,前来救火时碰到了纵火的村民们。他们面对暴躁阴狠的陈空时怕得要命,如今面对一向瞧不上眼的村民时,又个个卯足了劲,如狼似虎一般拳脚相加。 这些村民日日做粗重农活,筋骨练的极是结实。反而娑婆门徒都是些弱冠少年,成日间便是打坐炼丹,装神弄鬼,少有踏踏实实肯下功夫苦练之人,仗着娑婆派入门剑法的精妙才不至于落到下风。 村民们见到同伴被打,又是意气风发之时,立刻加入战团。烧杀的和虏掠的两批正义之士合二为一,拧成一股团结的大绳,将娑婆门徒牢牢困住。 陈空在亭内看的不明所以,见他们剑来锄去,刀来镰挡,虽打得激烈,但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一把推开张尘,又是一刀向八爷挥去。张尘手腕微动,一声刀剑相碰之声,又将阎浮提短刀架住。 陈空不禁怒道:“你定要保住这王八么?”,张尘用剑将阎浮提短刀一挑,道:“我要保住的是你。” 陈空怒极反笑,道:“这王八**良家妇女,杀死小军,我就弄不明白你为什么定要护着他?”张尘向不远处燃烧着的大宅和热烈着的人群一指,道:“就在你恣意妄为,引开了此地守卫后,这些村民都开始**掳掠,杀人放火,你要讨回倪小军夫妇的公道,那此间无辜的人的公道呢?不如你去把他们都杀了吧。” 八爷见来了救星,虽不知道张尘为何如此相帮,但毕竟精神大震,不停的出口附和。 陈空迟疑道:“这怎么可能,这里的村民一直以来被欺压,都是老实的苦命人,怎么会做这种禽兽之事……”但他望见大火烧天,杀声镇地,又不由得他不信,他脑中瞬间空白一片。 张尘道:“有些人没做恶,只是暂时没有做恶的实力罢了。现在时机成熟,就能让你见到人性里真正的恶。我从没说过放过王八,但复仇的方式有很多,正义也有多种途径去伸张。但你用了最极端的,极端能带来秩序的混乱,而混乱和无序,能引出人性真正的恶。我本想替你揽了这件事的,但还是没能阻止你把事情弄成这样。” 陈空如鲠在喉,冷汗直流,怔怔看着张尘说不出话来。张尘又道:“我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只救出被他们准备囚禁起来的数十名女子。至于其他人,却早已来不及了。” 马耕地和周吴见亭内只剩陈空一个敌人,便鼓起勇气上前伺机相救八爷。他们蹑手蹑脚走向前去,听见陈空声音斗然提高,他怒道:“你的意思便是这种局面都是我造成的?趁机为非作歹的人那是法不责众,伸张正义的人却有诸多不是。你们阳炎枉称玄门大派,却对这些畜生败类置若罔闻,因此人渣才会越来越多”他说着指了指畏首畏尾的马耕地,道:“这世上恶人多的是,便是这老狗也是炼魂养鬼的畜生,你们阳炎除了和稀泥,还做了什么?” 说到愤怒处一刀向马耕地劈去,马耕地闪身躲过,顺势将周吴远远推开,正要反唇相讥时,却和张尘打了一个照面。 一时间马耕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惨白着脸大叫:“制伽罗王……他是制伽罗王……大家快跑……” 此时张尘和陈空已然按耐不住,陈空兀自大吼:“这世上最可悲的事不是恶人的气焰,而是旁观者的沉默。今天这里的事我也揽下来了,作恶的村民我会一个不留的通通杀光,我让你看看什么是道义!” 他口中怒骂,手中也不闲着,一柄短刀使得虎虎生风,刮得马耕地遍体生寒。 张尘见他如此偏激残暴,不禁也动了真怒,挡得几招,猛然一剑横斩。这一剑是庄周逍遥剑法中的一记杀招,叫做“北冥有鱼”,所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许里也”,这横来一剑便似鲲鹏出水,浩浩荡荡,所斩之处范围极广。 陈空知道张尘这套剑法早已经是浑然天成,几乎没有任何破绽和拆解之法,隐然含有道法自然的至理。他无法挡架,只得从亭内跃入湖中。 好在湖水只到膝盖,陈空虽然逃得狼狈,但终究躲过这几无敌手的一剑。 张尘那一剑没有击中陈空,却将亭内的立柱一一斩断,他一招使毕,也立刻纵身一跃。 那杨柳亭轰然倒地,水花飞溅开来。陈空不等张尘落地,对着他又是一刀斩出。 张尘虽身处半空但仍见机极快,一把长剑挥舞起来,转瞬间就和陈空拆了数十招。待他在水中站定,剑势更变得是烟波浩渺,气象万千。 湖水被远处的大火染得通红,恍惚间便是日落时分的残阳如血。娑婆门徒和正义村众打作一团,喊杀声此起彼伏,以至于凉亭倒塌时发出的巨响也被掩盖住了。 两位旧友踏水而战,杀得难解难分。陈空死守誓言,既不持剑也不施展剑法,只是拿着一柄短刀苦苦支撑。 剧斗间突然从张尘怀中落出一物,陈空以为是法宝暗器之类,不假思索便一刀斩去,结结实实击中那物。霎时纸片纷飞,似蝶一般盘旋而落。 这并非陈空所料的暗器,而是张尘用来记事的笔记。他深恐自己随时有失忆之患,因此将笔记贴身而放。此时打得天昏地暗间,不慎掉落出来。张尘瞧得大惊失色,这笔记实在对他重要已极,他连忙一剑逼开陈空,将笔记凌空牢牢抓住,又收入怀中。却仍有多数书页随风而飘,缓缓落在水面。张尘向之望去,见上面写着“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那纸在湖面泛起涟漪,很快有水在面上蔓延开来,不一会儿纸张吸饱了水,渐渐沉入湖中。张尘的心也是一沉,默默看向陈空。 张尘见旧时好友长发怒张,背上伤痕俨然,不由得多了几分愧疚。他深知陈空立誓弃剑,十年来荒废了剑法。此时他如不另有诡计,已然支撑不了多久,不忍再向他举剑相向。 陈空见他凝剑不发,眼神闪烁,瞧出便宜来,道:“这便对了,你我的事不忙在一时,先让我将这些禽兽毙得几个是正经。”说着向岸边踏水而奔。 张尘无奈,只得一个起落拦在他身前,伸出长剑道:“陈空,你这便退去,我也不来为难你,你引狼入室的罪责,我替你扛了便是,你快点走吧。” 陈空本就暴躁,对村汉趁机烧杀虏掠之事更是既自责又愤怒,听得张尘此番说法真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也合该那马蛋儿命中该有此劫,他领着村汉和娑婆门徒相拼,娑婆派一方有招有式但身体羸弱,倪家村一方筋骨强健但乱打乱拼,两帮人马真算得上是瞎龟对盲鳖,打得不相上下。僵持间,娑婆门中有一人突然福至心灵,见这马蛋儿口中大呼小叫,身体却躲在最安全处,当下便知他是对方牛耳,当下也不顾旁人,提剑向他斩去。 这马蛋儿是村中有名的闲汉,上榜的登徒。平日里也不劳作,靠着偷鸡摸狗度日,可谓身兼娑婆派和倪家村之所短,那是既无长力也无巧招了。他仓促间见娑婆门徒攻来,吓得拔腿就跑。他这逃跑的功夫却是从小练熟的。 但是平日里偷点蔬菜家禽,被乡亲抓到顶多一顿臭骂,最多一顿毒打,哪有此刻这般性命攸关?当下慌不择路,一跃跳入湖中,慌乱间竟向陈空奔来。 陈空正满腔怒火无处宣泄,于是狠狠瞪向他,那眼神仿佛就像是一匹饥饿的野狼一般,散发着妖异的戾气。 那之前还在靠**幼女,掳掠老者逞英雄的马蛋儿,突然间变成了食植的小兽,被陈空掠食者般的眼神吓得几乎不敢动弹。 陈空假意向张尘挥了一刀,迫得他不得不提剑相格,趁此空档,陈空一个箭步窜向马蛋儿。在马蛋儿眼中陈空几乎是瞬移过来的,张尘却将陈空的行动瞧得分明。 他见陈空运起石破天惊的一击,朝这人斩去,其势已是不容这人活命。张尘不由得将力气运到十成,剑锋击在阎浮提短刀上,陈空的刀锋便被张尘的长剑带得一偏,虽没将马蛋儿一分为二,却将他连着肩膀砍下一条手臂来。 陈空和张尘俱都大怒,一个大吼“你他妈又来阻我”,一个大呼“你怎么如此残忍好杀”,两人同时舍了马蛋儿,又狠打起来。 那娑婆门徒本来追着马蛋儿追得神采飞扬,兴高采烈,见此情景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当下自创一招金蝉脱壳,如虾米一般在向前时突然向后退去,逃得几跳便已无影无踪。 陈空抖擞精神和张尘剑来刀往,内心却深知重伤之下已非张尘的对手。他暗叹张尘中了如此剧烈的麻药,怎的片刻间竟可以行动自如?自己千算万算尽数落空,此时真是一筹莫展。 张尘那套庄周逍遥剑法纷繁夺目,陈空凝神闪躲极费心力。腾挪间又牵动了背上的刀伤,不由得略微分心,手臂便中了一剑,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如此便再也抵挡不住这飘然出尘的剑法,一时间身中数剑。 好在张尘毕竟顾念着手足之情,只是划破肌肤表皮便止。他见火光下陈空面容憔悴,神色愁苦,知道定是八爷等人趁乱逃了。 张尘心下也是五味杂陈,他身遭变故,自有记忆起,便是由陈空和钱律陪伴左右。对他们感情实在是极深。 十年前,陈空还是一位仗剑天涯的俊秀少年,那时也还未蓄起长发,整日间便是慷慨高歌,扶幼助弱。 十年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从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变成了如今这般不计后果,狠毒暴躁? 生活到底是如何的不易和曲折,才会将人变成自己最为讨厌的人? 此刻张尘觉得,人情无法只如初见,人性也无法不忘初心,所谓人生如逆旅。他想起了钱律身边的盲眼和尚常念叨的“诸行无常,一切皆苦。” 张尘思潮起伏间,剑法已不如之前凌厉,陈空竟又能竭力挡架。陈空脸上颇有风霜之色,神色也极为疲累,却浴着满身鲜血毫无退意。 陈空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支持片刻必定一败涂地。他不禁暗想,唯一的办法就是使出立誓不用的剑法来。他心想:“这些年虽一日一小打,几日一大仗,这誓言倒从未破了。也只有张尘,能有这份本事将我逼到如此境地。哎,那一日也是如今这般火光冲天,我一时失手,酿成了终生憾事。哎,大丈夫言而有信,死便死了。” 他念及此处,一声长叹:“罢了”,将阎浮提短刀掷向水中。。 张尘此时也不愿再互相残杀,便将长剑插在湖中淤泥处。陈空的短刀扔在那把剑的剑刃上,发出叮的一声,掉入水中。 两人互相凝视着,谁都没有多言,他们均知此刻说任何话都将更增隔阂。 张尘本想开口宽慰几句,但素知陈空好胜心极强,此番既没有手刃王八又惨然落败。若再去同情他,还不如一剑刺死他,他还更好受些。 陈空一阵眩晕,知道自己失血过多,恐怕随时都会不支倒地,他勉强提气在水中摸索一阵,拿回了阎浮提短刀,默默收入怀中,一言不发的转身便走,对昏厥在湖中的马蛋儿更是不瞧一眼。 他在火光映照下显得额外孤寂和苍凉,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 张尘叹了一口气,寻思散落水中的笔记能否还能恢复。于是也俯身摸索了一阵。忽见水面上漂着两张纸,却并非自己笔记中所漏。他凑近一看,原来是之前那亭口挂着的一幅对联。想那凉亭被自己一刀斩断,这对联便也落入水中。 只见那联上写着的“羽衣片片不沾尘”,的尘字上被人戳了几个洞,看创口大小正是阎浮提短刀所刺。 张尘心里一惊,接着冷汗也流了下来,他回想起这凉亭行将倒塌之时,他从亭中越出,陈空曾借机向他挥出过几刀。 张尘当时以为陈空伤后无力,因此才刀刀落空。此时方知,原来陈空那时竟在飘扬起的对联上刺了几刀,若是他借机将刀刺在自己心口,那胜负之数可要逆转了。张尘转念至此,一时间不禁茫然若失。 陈空一瘸一拐的走着,恶斗中他虽然添了累累伤痕,但毕竟都躲过了致命之伤。 他的喉间没有一丝伤痕,但他仍觉得喉咙极是难受,仿佛千万把钝刀在挖他的血肉,他终于知道,原来是自己竟是想大哭一场。 江湖十年风雨路,他早已变得冷暖自知,他努力将嘴角扬起,仰天长笑起来。但他的鼻腔仍是酸楚异常,眼睛忍不住一热,他心想定是雨滴将他眼角打湿。 他见打着正义旗号的村民们。仍在和娑婆门徒打的难解难分。想起他们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满腔悲伤和委屈再次化为愤怒,一系列恶毒之极的计策霎时涌上心头。 陈空知道自己踏出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但他毫不犹豫的向黑暗中走去,每走一步便将整个恶毒计划推算的更是环环相扣。 人在绝望中,或是有迫切的目标之时,便极容易产生对宗教的信仰。陈空虽在空门有年余,但一向我行我素,此时居然开始虔诚起来,他暗暗祝祷:“若世上真有诸佛菩萨,各路神仙,请务必护佑我此番所谋成功。像王八这种罪恶滔天之人,若一而再,再而三的死里逃生,我如何能相信你们是伟大正确的?” 佛经有云,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佛教中有一部叫做明王部,传说这些明王便是诸佛菩萨忿怒时的化身,譬如不动明王便是大日如来的化身。众明王多呈青面獠牙,怒目瞠视相。他们呈现这副魔鬼夜叉之相,便是要让这世间的恶人邪魔心生惧意。众明王为度众生,幻化成魔也是在所不惜,实在是菩萨们大慈大悲大智大勇的体现。 陈空虽然对佛教时而否定,时而虔诚,但想到明王们的智行坚勇,毕竟心中生出了信心,他自嘲的笑了笑,心想:“我这样的人想要去往极乐净土,是八辈子不可能了。但我原来也是为了贯彻自己的道义,不惜成魔之人。” 他边走边想,径自来到那些暴徒身旁,对为首的道:“哥几个,我来帮你们打发这些娑婆派的,以后你们就和我混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轮回 张尘木然走在山道上,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迷茫,自从和陈空在已经焚毁的村长宅邸一别,已经过去六日了。 如今即便他再费尽心力,也找不到陈空的丝毫踪影。他悔恨交加,早知如此,当日便不能轻易将陈空放走。 在村长宅邸参与劫掠的村民,正在不断地死去。 倪家村已经陷入一片死亡的迷雾,哀鸿遍野。 张尘记得很多年前,和陈空闲聊时,听他提起过在海外有一座孤岛,叫做科莫多岛,岛上生存着一种巨型蜥蜴。这种蜥蜴极是凶狠,除了锋利的爪子外,口中还有一种特殊的唾液,若是被它的恶口咬中,即便没有立即死去,过得几日也会全身感染而亡。这期间,这种巨蜥便会好整以暇的跟在被咬过的猎物身后,等待猎物奄奄一息时,成为它的腹中美食。 十年前的陈空说完这件奇闻,灿烂而笑,说道终究有一日会去这座孤岛亲眼看看。而十年后,张尘只觉得陈空已经像极了这种狠毒坚忍的巨蜥。而被他咬过一口的猎物,就是八爷。 他知道陈空只要活着一天,就不会放过八爷。 当他和陈空分开后,第一个反应便是去寻找八爷的下落。他探寻多时,终于发现八爷已经被马耕地等人救走。一行人经过这件事被陈空弄得如惊弓之鸟,再也不敢留在倪家村。在娑婆散人的安排下,住进了相对偏僻的彩虹村,娑婆散人更是加派了门中火字辈精英妥为保护。 八爷仍是害怕。马耕地等人均说上次陈空来得突然,众人淫乐间未做准备,才被他杀得措手不及。现今重装以待,必定让他有来无回。 果然入夜之后,就算白露等一干绝世**在恻,他们也如正人君子一般目不斜视,正襟危坐,草木皆兵。 然而,陈空并没有来。 之后张尘却听说倪家村出了怪事,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发生了意外死亡。有人在赏玩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黄金酒杯时,被落石击中,倒地而亡。有人从当铺欣喜走出时被无主疯牛活活撞死。有人在席间,和宾客大谈已故村长的女儿双腿之间如何美妙时,院中的竹竿突然飞入房内,插出那人嘴里,活活钉死在墙上。有人溺毙在粪坑中,有人淹死在溪水里,更有人未出一声就凭空消失,仿佛从没有这人一般。 张尘开始也以为是意外,后来事情发生的多了,他出手调查才发现,所死之人都是那日在村长豪宅烧杀虏掠之人。 定是陈空所为,他想。 于是他又辗转来到倪家村,暗中护佑那些暴徒,然而夜雨静寂,鸡犬相闻,一派祥和。 没有人再无故死去,更没有陈空的踪影。他见陈空神出鬼没,实在是一筹莫展。 一日他信步而行,到了村长昔日的府邸。那些连绵不绝的亭台楼阁,豪宅名车早已被烧成白地。唯有一个大汉在昔日恢宏的大门前又叫又跳。 张尘瞧得有趣,心生好奇,便向前攀谈。他容貌英俊不凡,言辞又谦逊有礼,那大汉又是正想大倒苦水之人,当下言无不尽。 大汉自称叫做吴相,是远近闻名的背佛者。其师龙修禅师和弥山娑婆派的主人是故交,为庆贺这次玄门大会的召开,让他送一尊佛像过来。 其实他来这真正的原因却是:娑婆散人极为看中的贵客八爷,几乎命丧此地,让两派颇为震怒,背佛者上下无数人马已经介入此事,发誓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凶手。 吴相刚来这出事地点勘察,一不留神,随从就被人击晕,九尺莲花木箱子也被人抢了去,因此在这暴跳如雷。 张尘听得心惊,陈空这场祸闯得真是比天还大。八爷果然权势熏天,不仅娑婆之王,连背佛者之主也和他盘根错节,勾勾搭搭。 张尘本想凭着阳炎的声势,定能保全陈空。但如今恐怕各大势力已经纷纷介入,陈空必定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幸而那王八仍是活着,陈空应该不会有大事。他心事重重,便辞别了吴相,去向倪二娘家。 行至半路,只听马蹄声狂乱,原来是愁云持燃角剑,驾穿云马,翻天覆地般寻找陈空拼命。 张尘心想如今这局势已经乱得无以复加,陈空能否生离弥山更是未知之数。 他无心再生枝节,当下远远避开。好容易到得倪二娘家,他见到倪小军按着当地的风俗停棺七日,两天后就将下葬。他从倪二娘口中得知,陈空这几天都在为倪小军守灵,不知怎的今天却不辞而别。 正谈话间,街坊四邻大呼而出,原来又有村民突然死亡,号哭的,惊叫的,闹成一片。 张尘连忙冲出问了几人,有人惊慌的说,见到一名长发结辫,身穿黑袍的男子在事发后匆匆离开,向山道逃窜。 那时天正蒙蒙亮,一夜的暴雨也开始停歇,张尘听说后立刻赶往山路向山上寻去。 他从黎明找到正午,逢人便打探陈空的相貌,依然是毫无所获。 时值初春,万物复苏,百花争艳,暖阳晒得游人心魂俱爽,更有山路上无名野花的清香锦上添花。张尘此刻却没有任何心思赏玩初春美景,木然的走了几步,心下没来由一阵焦躁,便提气飞奔起来,一路浮光掠影,郁闷稍抑。 突然间见前方不远处走来一名少年修士,宽大的长袍随风摆动,也算俊雅。张尘见他的穿着,便知他是娑婆门徒,不由得停步抱拳询问道:“小师傅,有一个人身穿黑衣,梳个小辫却是个男的,不知你有没有见过?”那人正是任风,此时他刚受了陈空的欺负,又见到张尘面容俊美,身法潇洒远胜于己,不由得神色变得甚是羞愤。张尘见他这副模样,笑道:“他是我的好朋友,人也不坏,就是最近他养的仓鼠死了,因此心情特别不好,看来他已经得罪过你了,是不是?” 任风心想:”这人单看我的神情便能料知一二,真是了不起,但那梳辫子的狗贼死了仓鼠便要迁怒于人,狠踢小爷我一脚,小爷再帮你们还算是血性男儿嘛。”张尘却接着拱了拱手道:“我先给小师傅赔个不是。”任风看这人颇有涵养,本想辱骂以泄愤,却又想起他之前那手惊世骇俗的轻身功夫,脑筋一转,指着相反的地方冷冷的道:“我见到他往山下去了。”张尘欣然道谢,又道:“若是小师傅有缘再遇到那人,请转告他,就说愁云已至,速撤。”说罢也不拖沓,潇洒而去。 任风见他远去,冷冷的轻声道:“我替你转告?可真是痴人说梦,你慢慢下山找他,最好累死你这狗东西,才算给我赔罪。”转念又想:”这等俊雅人物是狗东西,我自己又算得什么?”复仇的快意便荡然无存。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炼尸 张尘在山路上辞别了任风,径自又朝山下走去。仍是逢人便问”有一个人身穿黑衣,梳个小辫却是个男的,不知你有没有见过?”虽然大家都表示没有见过那人,但都认为张尘相貌堂堂,丰姿隽秀,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张尘只得信步而行,地势渐渐平坦,开始有了稀稀落落的房屋,青黄不接的田野,还有辛勤劳作的老人在远方化为一个黑点。 张尘不由得收起了笑容,离这村庄越是近,心情便越是沉重。直到进了村口看见倪二娘红肿着眼招呼自己,张尘心中更是像是融了铅块,不知能说些什么。 他只能点了点头,寒着脸避开倪二娘哀求的眼神,走了几步却又于心不忍,对倪二娘道:“二娘,实在对不住,我不能答应。” 倪二娘红肿的眼眶里几乎已经流不出泪来,只是眼球又红了几分,嘶哑道:“我们苦命人,也不来指望老爷替我们讨回公道。我就想问问那和你结伴的姓陈的小哥呢?” 张尘回想起和陈空大打出手的场景,只觉一言难尽,摇了摇头。倪二娘抹了抹眼,蹒跚捡起地上的纸元宝,叹气道:“陈小哥真是有修行人的担当”,言下之意这张尘便不算是有担当的修行人了。 张尘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厌恶,可又觉得倪二娘着实可怜,于是柔声道:“小军在里面吧?” 倪二娘点了点头,拿出一块脏的分不清本色的手绢,捂住脸,终于干嚎了起来。 张尘走进这简陋的农家小院,将佩剑放在门口。走进院子见到一口棺木,材质颇为粗糙,贫穷人家,便是死也死的得过且过。 张尘叹了口气,很难想象几日前小军还和自己,陈空,李紫苑一起说说笑笑。想到李紫苑如今不知香踪何处,心中更是惆怅。 张尘回了回神,看了眼小军的棺木,黯然不语,心中却生出宿命苍茫,人如蜉蝣之感。 屋外渐渐围满了远亲近邻,哭天喊地之声也渐渐响起。想是小军停棺七日已满,明天便要下葬,人们来见他最后一面。 村民见得张尘闲坐中庭,纷纷止了泪,上前点头哈腰嘘寒问暖,缠住只是问自家风水,自己吉凶之类。 若是陈空在此,必定上前一人一脚赶走。但张尘毕竟是饱学君子,当下奈着性子一一解答起来。过了好一会耳,村民们便欢天喜地的去了。唯有倪二娘仍红着眼抽泣,幽幽问道:“张小哥,军儿这仇……” 张尘微有火气,却仍不像陈空一般口出恶言,只道:“倪二娘,下葬之前极易尸变,我能做的只是送小军安安心心的走。陈空这次为了帮小军报仇,差点命丧黄泉,身败名裂,你可知道?” 张尘说罢,也不去理会倪二娘冷冷的眼神,只是望向天边,但见黑云滚滚,眼看便又是一场大雨。 张尘不由得苦笑一下,心想:“帮别人一次忙,别人自然是千恩万谢。但是你次次帮别人忙,突然有一次不帮了,别人真是比仇人还恨你”。 倪二娘在院子踱着步,看着正在守护她孩子遗体的张尘。愁苦的表情立刻变得刻薄起来,她又走近张尘身旁,用不知是鼻腔还是喉咙发出的声音道:“假仁假义!”,说完像是完成了使命,向屋内走去。 张尘越发觉得寒冷,不知是对人性的失望,还是天色已晚暴雨将至。 他站起来踱了几步,看见一张桌子上堆满了小军的遗物,那最上面便是一本小军最爱看的小说“风流大盗”。小说讲述的是一位自命不凡的强盗作案之时,顺势偷香窃玉,场面描写极为露骨。小军寂寞之时常以此为遣,当真是熟极而流。 陈空当日发现此书还嘲笑他,“你爱看别人妻女被淫,有因有果,当心自己的老婆……哈哈”想不到一语成谶,张尘暗叹陈空这乌鸦嘴怪不得当不成和尚,口业也太重了。 他不禁又想起小军当时回答“谁敢碰俺媳妇,俺化成灰也要弄死他。” 想到此处,张尘不由得心底一阵悲凉,现实比小说可残忍的多。他极力克制住想要砍杀八爷的冲动。 突然间骤雨倾盆而落,张尘被雨水冷却,缓缓走到屋檐之下。倪二娘顺手关了门,将张尘隔在屋外,口中不知说些什么,径自去了。 雨夜和上次寄宿在此的雨夜一般寒冷,院落也和之前一般简陋,可如今这院落之中,没有飞扬跋扈的陈空,没有耿直憨厚的小军,没有刁蛮任性的小茴,没有精灵古怪的李紫苑,只有张尘孑然一身。 他渐渐发现在滂沱大雨中,除了雨声,还有极轻的声响,像是机括发出的格格声。 他抬头四顾,只见天色昏沉,阴风惨惨,暗想:“这是什么怪声音?难道那目竞还在这里?” 他不由得警觉起来,便要去门口拿剑。 张尘刚走一步便踏入积水之中,他越发觉得奇怪,发现这积水中竟然泛起点点红光,似乎有人指挥一般开始凝聚。 不多时,红光形成一条条红线,从院子的四面八方,蜿蜒曲折涌向小军的棺木。 张尘惊得呆了,那破旧的棺木表层被雨水冲刷殆尽,露出里面的一层。那层上写满了鲜红的符咒,有点像佛教密宗的种子字混杂着茅山符箓。 张尘用手摸了摸积水中的红光,发现这是一种叫做曼珠沙华的植物的粉末,用特殊方法炼制后可以无色透明,唯有被水沾湿之后会发出淡淡红光。 阳炎飞天门中的探子,书写重要信件时,便会使用这个法子。这原是阳炎的不传之秘,但如今这荒山野村的陋院之内,被人涂得满是。 张尘疑惑间隐隐觉得不安起来。那些红光越来越怪异,在积水中隐然组成一个极繁复的符阵,阵中心的阵眼,便是小军的棺木! 张尘被这奇象弄得好奇万分,他见檐下有张桌子,桌上放着油灯火柴等杂物,便想提那油灯照明。 他没想到那油灯竟提不起来,原来已经焊在桌面上。 张尘无暇细想,连忙划了根火柴,点亮了油灯。 桌下突然钻出一条火焰,直扑小军的棺木,原来那油灯的底部连着一根长长的麻绳,淋满了油,另一段固定在棺木上。张尘点燃了油灯,火便顺着麻绳烧至小军的棺木之上。 火龙一闪即逝,焦味弥漫中,棺木旁幽幽燃起了七盏莲花灯。 与此同时,骨节作响之声不断响起,棺木开始不住晃动。 一声巨响,棺盖突然飞起,砸在墙上。 小军的尸体从棺木中慢慢探出,恶臭扑鼻,极诡异的坐了起来。 他的身体已经略微开始腐烂,上半身内似乎塞满了东西。他的脖子上有粗糙的缝合线,脸呈青黑色且肿胀不堪,额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一双无神的眼睛楞楞看着前方。 若是常人见此场景,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张尘却不以为意,甚至还走近了几步。 一道闪电划过,村庄刹时亮如白昼,张尘见小军额前符纸除了红色的符文外还写着密密麻麻的黑字。他不敢再随意用火,忍着小军的尸臭凑近看了看,没想到竟是陈空所书! “尘兄,我们受不动尊法的束缚,遵法纵恶,又算什么**修道人?我无法亲手替小军报仇,就让小军亲自去吧!” 张尘大惊失色,听这意思,陈空竟已经将小军炼成了僵尸!真是无法无天之极了! 张尘细细的看了看水中的符阵,果然便是七星莲花续命阵! 他不禁脱口而出,“陈空!你和马耕地有什么区别?” 那纸上却还写道“你肯定想,我和马耕地那种人有什么区别?我只能告诉你术无好坏,人有善恶。千万别再拦着小军,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对了,我怀疑马耕地知道你的身世,所以故意和你分道扬镳,独自前去探查,如今有了很多线索,快写不下了,写在反面。” 张尘一直以来就被自己身世困扰,加入阳炎云游四方,便是为了搞清自己的身世。此时见老友陈空如此重义,不禁有些许感动又有一些愧疚。于是连忙将符纸撕下,向反面看去,只见上面写道:“我骗你的,我给你留字条的时候根本还没去找马耕地呢,哪来的眉目?不过小军的最后一道禁制行动的符,倒是被你掲去了。我摆阵画符,你点七星灯,掲最后禁制。兄弟两人合作无间,不如就称新生的小军为尘空人行复仇机器人吧!对了!等等别忘了救我!” 张尘把纸狠狠扔在地上,怒道:“这贼和尚怎的如此可恶!”又担心道:”等等让我救他,却又是怎么回事了?” 正思索间,小军发出一声咆哮,双目赤红,高高跃起,穿墙而出,像只袋鼠一般蹦跳着走了。 张尘回过神来,立刻提剑追去。黑夜已至,狂风怒雨,小小村庄浑不似人间模样。幸而村民做好农活便早早歇息,不然小军这副可怖的僵尸模样不知要吓到多少人。 小军双脚直直一蹬,便越出几丈远,双手也一样的伸得笔直。张尘紧随其后,看到他脖子末端的缝合线上还插着一根银针,针尾上穿着一小块破布,上面绣着“陈空制造”四个金字。看来这陈空对这“尘空人形复仇机器人”是极为满意的。 张尘眼神一寒,几个起落便抢到小军面前,剑微出鞘,小军便骇的大叫。 张尘若是横下心出手,几个僵尸也被他毙了。但他见这昔日好友脸皮肿胀,双眼呆滞,神色却极是愤懑。他想到小军生前遭遇之惨,竟再也狠不下心出手。 小军避开张尘,在空气中嗅得几嗅,似有所感,便往山上跳去。 荒山雨夜,怪石险道,雷声滚滚。 恶臭四溢的跳尸诡异的前进着,身后跟着一位湛然出尘的仗剑男子。弥山的植被被洗刷的常鲜艳,山中的河流也水势渐涨。远远还传来野兽似的咆哮声,更添肃杀之气。 不一会儿,一人一尸便来到半山腰间,此地视野极为开阔。张尘心下焦躁,他知道不远处有一家客栈,小军若是冲了进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张尘只得咬牙拔出佩剑。 此刻天上已经是乌云密集,闪电纵横。但张尘挥出的剑光更加凌厉耀眼,一瞬间便刺进小军的心脏。 小军喉头格格作响,但丝毫不为所动,仍不停向前跳跃。 张尘欲待追击,却听到有人正大声诵读地藏经,随着山风远远吹来,声音像极了陈空。 张尘循声望去,只见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悬崖,星星点点站着几人。有一人金盔金甲极是高大显眼,即便是在雨夜也反着金光。 张尘收摄心神再次望去,只见陈空长发扎辫,穿着一件白色薄衫,那白衫已经弄得破烂不堪,染满了红色的血迹。 便是他正在大声诵读着地藏经。 张尘心里一惊,远远又见陈空回头张望了一下。 他似乎是看到了张尘,大声说了句话。但山风猎猎,吹的他辫发飞扬,也将他的声音吹散。他又朝张尘挥了挥手,便跳下悬崖。 张尘少有的大叫起来,寻思:原来字条上的“等等别忘了救我”是这等意思!难道他已经算准我此时要出手要截杀小军,故意跳崖引我去救?这家伙也太奸滑了! 张尘实在是无计可施,只得扔下咆哮跳跃的小军,穿过树林往悬崖下奔去。 小军仍奋力蹦跳着,混沌的脑中不再思考人生意义,生从何来死往何去之类的问题。或者说即便好好活着,他也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只不过现今连早饭吃什么,今年庄稼能卖多少钱之类也不会思考了。 唯一能做的,便是按着心中唯一的意识,不断朝云来客栈跳跃去。 哪怕高高跃起后,落地之时,踩到尖锐的树枝,踏到嶙峋的怪石。他早已没有了痛觉,也根本无暇去想未来。 我们之间有多少人也像他这般生存着?没有意义,没有理由,只是朝着云来客栈蹦去。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背佛者 此时云来客栈仍灯火辉煌,但客人寥寥。 愁云待陈空舍身相救后,虽怕斯建陀提破卷土重来,但仍遵着答应陈空的事,守在云来客栈。 白露等女见愁云相貌既美人又对她们彬彬有礼,心生亲近。更何况八爷等人还在他手中,自己也不便丢下独走。 于是她们也留在云来客栈,和愁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愁云拿起手机玩了会儿,忍不住道:“白露姐姐,我看各位姐姐妹妹都是美貌佳人,何必跟着王八这色中恶鬼,人中败类?” 白露幽幽的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但凡有一点办法,谁愿意做这个?”顿了顿又道:“古话都说千里做官只为财,更何况我们了?既然做了这一行,被八爷这样财大气粗的权贵包下,实在也算是行业顶尖精英了。就和卖保险的成了销售冠军,演电影的成了影后一样荣耀。若是我们也写点成功学之类的读物,不知多少姐妹抢着买呢!” 愁云也不管白露的话是对是错,只是捧场,道:“白露姐姐说的极是,更何况很多演电影的,也兼职你们这行。” 白露有了愁云这铁杆听众,不由得激动起来,两团柔物抖动不止,道:“就是啊,何况我们又不贪污又不做坏事,只不过用身体赚钱而已,哪里有错了?现在社会就是这样,什么都可以标价的。”她越想越是愤世嫉俗,不满道:“你那师兄,陈空,他便老是看不起我们。也不知他哪来的优越感?我做这行,能和八爷在一起,混在上流圈子,成为上等人。他当和尚,能和高僧大德一起论法吗?能明性见心普度众生吗?” 愁云听了这话哑然失笑,不过真要类比两人在各自领域的成就,陈空的和尚真是当的极不敬业了。 白露显然动了怒,咬着红唇道:“再说了,他不是被逐出空门了嘛?他也是**,被看不见的命运操。而我被看得见的八爷操。” 她的一席话说的众女五味杂陈,只得娇呼”白露姐姐真讨厌”之类的话含糊而过。众女心下却不由得想起,各色男人满身臭气,肆意玩弄的场景,笑容也渐渐僵硬起来。 愁云堂堂犀照箐英,察言观色何其敏锐?正色道:“红颜易逝,这条路毕竟走不长久。况且各位天仙般的容貌被凡夫一亲芳泽,我也心疼的紧。我认识一位朋友,她的门派迫切需要姐姐妹妹们这样的美人,不如我引荐引荐……” 众女听言,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不知说些什么好。愁云又道:“我师兄这次估计不会放过这王八,众姐妹跟着他恐怕也颇为不妥,我给各位安排一个去处,也算替师兄赔罪了。” 白露心下感动,只是点头。愁云展颜一笑,众女如沐春风,又是一阵神驰。愁云道:“如此便好办了,本来我还怕伤了各位姐姐妹妹的面子呢。” 于是他走去后厨提了几桶水,把八爷等人一一浇醒,顺手剥光他们的衣衫,五花大绑起来。 八爷缓缓醒来,恍惚间看到一位美少年正替自己宽衣解带,如何不喜?当下也不顾处境,一口亲了过去。愁云甚觉不可思议,把头一偏,寒光一闪,便将八爷的鼻子割了下来。不顾八爷色鬼哭,色狼嚎,对众女道:“这几位爷们,之前多有得罪各位姐姐妹妹,我把他们剥光绑了起来,现在任由各位处置,给我留一口气就行。” 说着飘然坐下,实是潇洒俊秀。他拿起酒盅一饮而尽,望向窗外暴雨肆虐。 愁云天资聪颖,年纪轻轻就成为玄门翘楚,在犀照之中地位甚是尊荣。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哪有什么苦闷?如今听得白露一席话,却顿生人如鸿毛之感。 他见屋外的狂风随着暴雨不住肆虐,将落叶杂草卷向半空,想起白露等女的身世。只觉自己也在这狂风之中,一切都不能由己。 此时的雷雨中,隐然传来诵经之声,似乎便是陈空的声音: “是故地藏菩萨俱大慈悲,救拔罪苦众生,生人天中,令受妙乐。是诸罪众,知业道苦,脱得出离,永不再历。如迷路人,误入险道,遇善知识引接令出,永不复入。逢见他人,复劝莫入。” 愁云一时听得痴了,待诵经声渐渐远去,愁云似乎开始有点理解陈空的所作所为。他看了看八爷等人,心想:“我之前热切于扬名立万却是不该。有的僧人道士,虽然清贫,却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有的人钱权皆有,却是什么?不过行尸走肉罢了。“ 他刚想到这,客栈大门突然被击得粉碎,接着一阵腥风扑鼻而来,却是真正的行尸走肉,小军,到了。 小军直挺挺的站在客栈门口,浑身湿漉漉的,翻着一双皆是眼白的怪眼,鼻子不停抽动,仿佛在寻找什么猎物。 愁云心中一惊,暗道这山村果然诡异,竟有此邪物。他将众女护住,便要将刀剑出鞘,上前降妖。 陈空的声音留在此刻突然响起,只听他道:“愁云,正义已至,先别动手”。 愁云大喜,环视陈空踪迹,却毫无所获。却听陈空不断的道,“愁云,正义已至,先别动手” 众人惊讶间也顾不得小军的怪模怪样,一齐面面相觑,不知陈空闹什么玄虚。 愁云发现声音不断从他口袋里发出,于是掏出手机。原来陈空之前摆弄愁云手机时,便将自己这句话录了下来,又设置成了闹铃,响铃时间便是此刻。 愁云又惊又佩,陈空这一手,真是用滴水不漏来形容也不为过。愁云便不动手,道:“这怪物好像是陈空师兄安排的,众姐妹莫慌” 口上这么说,心里毕竟还是担心众女安危,于是将众女护到客栈二楼。自己手握刀柄,凝视小军傲然而立。 小军只是诡异的嗅着,并没有暴起伤人。 待众女上了二楼,一楼残存的脂粉香气便被狂风吹散,八爷等人赤膊着身子,散发出阵阵酒臭。 小军突然停下动作,两只空洞的双眼缓缓转向八爷。 八爷此时被愁云绑的结结实实,阴物也勒的生疼。他见小军一张腐烂的脸望向自己,罩眼一松,尿了出来,更是臭气大作。 小军突然发出凄厉的狂吼,双目赤红,一跃便扑了上去。 八爷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架势?当下口里呼救,拼命反转身体,向前虫弓般爬去。 周吴,戴间,少智玉也均被愁云牢牢缚住,此刻哪里还有本事救他? 突然八爷一声惨叫,他左臀上的肉被小军一口撕咬下来,右臀上的肉被小军锋利的指甲一抓撕碎,鲜血流了一地。 白露在二楼雕栏处望见此景,又感恐怖异常,又有一丝快意,心想:“让你这贼王八在大庭广众之下击打本小姐的娇臀作乐,真是报应不爽!” 小军沾上了血,更是状若厉鬼,他一把抓住八爷脖子,眼看便要将其咬穿。 突然间少智玉发出一声暴喝,犹如平地春雷,便将束缚他的绳子尽数崩坏。 他踏前一步,运起全身力量,猛地一拳击出,将小军打的直飞出去。 小军虽遭重击,却已无人道痛楚,仍用力咬紧牙关,将八爷一块脖颈肥肉又硬生生撕扯下来。 原来那少智玉能解开束缚,是因为他趁着时局混乱,又偷偷喝下符水。顿时神力大涨,崩绳驱鬼一蹴而就。 此时符水在少智玉的血管中崩腾,他只觉浑身精力充沛,之前受伤之处也不再疼痛。意气风发间,仰天大吼,声震屋瓦。 虽然他此时已是秃头暮年,却仍是威风凛凛。 但可怕的是,小军受了他击出裂石般的一拳,竟浑然不觉,在地上一弹又向八爷扑去。 少智玉连忙从侧面切入将小军牢牢架住,用力顶住他,不让他再向八爷冲去。 僵持片刻,少智玉的手臂毕竟之前被陈空击断过,此时渐渐力不从心,知道自己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自学艺出师起,凭借一双铁拳,打遍天下英雄豪杰,在江湖上闯下好大的名头。又逢高人垂青,授以符水秘方,此后端的是百战百胜。谁知晚年之时竟碰到陈空这个煞星,谈笑间就打得自己手断臂折。他受此屈辱本就心存死志,此时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不由得哽咽道:“八少爷,老实说你的所作所为,老夫颇不以为然。偶尔劝过你几次,我们也是不欢而散。不过老爷对我有救命大恩,少爷你又对我礼敬有加……老夫就用这把老骨头,报答你们父子吧”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小军猛地一口咬穿了脖子。 少智玉满口血沫,仍大声道:“回去告诉老爷,少智玉不负重托”他说着运气大吼,忍着剧痛,将小军推出云来客栈。劲力不断,继续往山崖冲去,竟要将小军推下山去同归于尽。 少智玉剧痛中想到:“这怪物真是陈空安排的么?这真是不择手段,不知和八爷比,谁才算真正的恶毒?陈空啊,陈空,你这般无法无天,玄门迟早被你弄得分崩离析。” 他还未想明白,突然腹中一痛,就此人事不知。 愁云见这惨烈场景,心中佩服少智玉忠义,当下按住栏杆翻身下楼,立刻飞身去救。 哪知愁云刚出大门,就见到一根庞然巨物迎面袭来,幸而他反应极为灵敏,凌空后翻躲了过去,但脸上仍被巨物扫中,留下几道血痕。 愁云定睛看去,却是一条满脸怒气的大汉,他的手上竟拿着一棵大树,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愁云的粉脸便是被这树上的枝叶所划破。 这大汉便是之前在山道上,向任风问路的莽汉,吴相。 愁云真迷茫间,白露等女子见他破了相,立刻众雌啾啾,下了楼对着吴相破口大骂。 吴相被一干艳女围住痛骂,虽然有些窘迫,但仍是对着愁云怒道:“你这美貌小子,为什么偷我的箱子!害我好找!你奶奶的!” 吴相说着,伸手指向陈空放在客栈内的九尺莲花木箱子。愁云莫名其妙,压抑着怒火,疑惑道:“这是我师兄放在这儿的,管你鸟事!” 众女也帮腔道“是啊,这箱子我见是陈空大师背着的,哪会是你的?”“你这莽汉打破了我愁云弟弟的帅脸,我们可不会甘休”“赶紧给我弟弟赔礼道歉” 吴相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硕大的脑袋,对着白露憨笑道:“那真是对不住了”。愁云摸了摸伤口,幸而伤的不重,便将配剑又推入剑鞘之中。 吴相羞涩道:“各位姐姐真是像壁画上的仙女一般漂亮,这小兄弟也是画中神仙一般漂亮。俺却是个粗人,得罪了诸位,真是对不住。” 愁云听他这么说,火气自也消了,问道:“兄台到底是何许人?”吴相最喜别人听他讲述自身遭遇,当日张尘遇到他时,他便喋喋不休说了半日,此刻有诸多美女在恻,当下搓了搓手,憨笑道:“俺便是背佛者,前几天奉俺师傅龙修禅师之命,将一尊佛像恭送到这弥山,敬交给娑婆散人。哪知道刚到弥山脚下,就听老百姓说,这里发生了几起命案。最惨的是地主家的一位客人,整个头被人割了下来。之后这地主家更是被人烧成白地。俺就好打抱不平,当下便去探查。想那地方实在晦气,便将俺背的这箱子放在屋外托人照看,没想到等俺再去,发现看箱子的人被打晕,箱子也不见了。俺找到现在,终于找到了,俺真是高兴。”说着喜滋滋走进客栈,便要伸手去背。 愁云心想:这箱子是师兄抢来的,说不定大有用处。 于是愁云身法一晃,截住吴相,道:“你没听清么?这箱子是我师兄的”吴相急道:“那也是他偷俺的,他偷俺箱子干啥!” 愁云正不知如何作答时,手机的闹铃又响了起来,那铃声却变了:”我看你面露死相,推算命不久矣,那么珍贵的东西自然我来照顾”,“我看你面露死相,推算命不久矣,那么珍贵的东西自然我来照顾。” 众人均是骇然而呼,白露更是惊讶,她记得陈空说这句话时,她还以为珍贵的东西指的是她,还曾心动不已。哪里想到他说这句话是为了此时,珍贵的东西也是另有所指。这陈空安排的如此精准,实在有鬼神之机,不禁让人心折。 愁云更是敬佩,当下横了心要守住这箱子。于是把剑微微出鞘,从吴相当作武器的大树上砍下一段树枝来。 他将树枝捏在手上,甩了一个剑诀,突然红云一般朝吴相涌去。电光火石间一击得手,又飘然退回到原位。 众女瞧不清愁云如何出手,只能见到吴相脸上多了一道和愁云一模一样的伤,连深浅竟也是分毫不差。 愁云冷冷的道:“这一下便奉还给你。若还是不识抬举,当心小爷刀剑不认人。” 众女喝彩声中,吴相满脸迷茫。他愣愣的看了愁云半天,突然叫道:“你这身红衣服!原来你是犀照的人!俺也真是笨!” 愁云淡淡一笑道:“没错,在下犀照伐折罗堂堂主,人称愁云的便是。” 吴相突然大笑道:“太好了,你是犀照的人,俺已经容不得你。更何况你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愁云?嘿嘿,这下俺肯定要打死你!” 背佛者原本和犀照素来交好,现掌门龙修禅师的师叔祖龙木禅师,甚至是犀照掌门乐塔的挚友。若真要论资排辈,背佛者一门皆矮了犀照几辈。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乐塔和龙术之间生了桎梏,两人割袍断义,门人之间也势同水火,互相已征战数十次,互有伤亡。 愁云听了吴相这话,心中一凛,他心思细腻,不由得想到:“如今我们和阳炎,背佛者都打得不可开交,可别让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才好。”于是试探道:“背佛者什么时候成了阳炎的走狗,竟和我们犀照作对?” 心中暗急若是阳炎和背佛者狼狈为奸,这场争斗的胜负可不好说了。 吴相闻言却道:“阳炎算什么东西?俺可不会当他们的走狗!”他显然不知走狗一词极含贬义,把这句话说得荡气回肠。 愁云心下稍安,还未回过神来,却又听吴相大叫:“俺要打死你了!” 这莽汉话还没说完,便奋起一拳直击愁云胸口。 愁云来不及提剑,只得双拳化掌挡了挡,手掌相交间竟隐隐发麻,不由自主倒退几步。 吴相天生力大无穷,因此才能胜任背佛者之职。他成为背佛者后,训练更是刻苦,此外他又常年背着极重的佛像翻山越岭,日积月累下来,一身气力几无敌手。 愁云感觉这吴相一拳一拳击来,如海浪一般滔滔不绝,力量也一浪高似一浪,浑没有罢手的模样,当下也起了杀心。 他将手边的桌子向吴相狠狠扔去,待吴相回手格挡时,愁云将佩剑一勾,握在手中向吴相一剑砍去。 这一剑好生了得,是乐塔亲授的“断山剑法”,这剑法与凌泉的“梦蝶剑法”系出同源但又各自不同,这剑法不以轻灵飘逸为主,讲究的却是挥剑时的狠利,果然一剑过后,就将那张桌子劈成工整两半。差点要将吴相也连人带桌斩了。 吴相吓得大骇,忙向后倒。但他身材高大,粗壮蠢笨,仍是慢了一步。被剑锋带到,从肩到腰划出一条血痕,虽不致命,但也触目惊心极了。 吴相自出道以来。哪吃过这种亏?只得安慰自己道:“我肯定是为了背我的莲花箱,把大树扔在一边,没了武器,才被这小白脸有了可乘之机。” 愁云见吴相一脸骇然,也不追击,只是冷冷的道:“送快递的师傅我见的多了,不是辛苦劳作,便是亲切客气,哪有你这种鸟人?” 吴相气得正要再行厮拼,却瞥见大门口阴森森站着一人,形状可怖,不由得护住要害又倒退几步。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承诺 众女见到那人也开始尖声大作,愁云循声望去,却是小军直愣愣站在那里。 他的身上满是粘稠的血液,甚至还有肚肠碎肉之类挂在身上,众女见到这血腥场景,都呕吐起来。 愁云心中一阵黯然,猜想定是少智玉将这僵尸推到半路,符水的效用便过了期限,于是被这僵尸穿胸破肚。若是他出发之前废话少说,幸许来得及也未可知。 小军又动着腐烂的鼻子嗅了嗅,寻找八爷的气味。但此时他的身上满是少智玉鲜血内脏的腥味,让他分辨不出八爷的气味。少智玉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拼着一身血肉,护住了八爷。 但八爷终究是无智之人,他不知小军正在追踪他的位子,见愁云吴相两方罢手,急忙对吴相道:“好汉,劳你打死这兔儿爷,再带我去医治屁股上的伤口,要多少钱,我都给” 这一出声,小军便立刻飞扑过去,一口咬在匍匐在地的八爷的后颈。八爷早已被折磨的心力交瘁,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吴相惊道:“这是绝尸!是绝尸啊!是僵尸里最可怕的绝尸!这里怎么这里会有绝尸!”他惊骇间开始语无伦次,见愁云正负手而立,意态闲然,不由得怒道:“你这人那么有本事,怎么不帮忙?” 吴相说着大踏步上前,一把将小军提起,小军仍是紧咬不松,于是又扯下八爷一块后颈肉。 吴相不怕小军一身血腥,牢牢按住他的血盆大口,一脚踢在他的肚腩之上。 小军虽然被吴相打得口吐绿水,但仍举爪向他袭去。吴相看的分明,使出分筋错骨的手段,抓出小军的手腕,用力一拧。 小军纵是生时也不会拆解之法,更何况现今变成行尸走肉?登时双爪被吴相扭断,软绵绵的垂下。 吴相得意道:“俺已经不知对付过多少僵尸,这东西可奈何不了俺!”说者一把抓住小军的脖子,指节微微用力,就将他的脖子一把拧断。 吴相确实是降妖伏魔的高手,背佛者果然名不虚传。 愁云见陈空苦心策划的僵尸被吴相轻易降服,不知该如何是好。此刻他若是偷袭吴相,必能将他一击毙命,但愁云实不愿做背后伤人之事。 况且愁云的心底对陈空炼尸之举也颇为不满,怎么这师兄几年不见,做事变得如此不择手段?反观吴相,却是行侠仗义,正义凛然,心中不禁甚是矛盾,不知该站在哪一边。 小军双手软瘫,头也被吴相生生拧断,身体却仍直挺挺站着。 吴相边打量边道:“造成尸变有好几种原因,有时是猫儿越过尸体,有时是选的坟地风水不行,有时是死前有一口怨气散不掉。但这个僵尸,俺怎么觉得是被人用邪术所炼成的?” 吴相围着小军转了几圈,突然发现在他脖子密密麻麻的缝合处插着一根针,针尾连着一张破布,上书“陈空制造”四字。 吴相看的瞠目欲裂,怒道:“这陈空是什么人!炼尸制鬼丧尽天良,竟然还署名!被我撞见定将他碎尸万段!”说着一把拔出银针,用力扔在地上,朝破布上的陈空两字吐了口口水。 愁云不知是怒是愧,只能默不作声,心中对陈空充满了怨怼。 “咔擦”,小军身上传来一阵机括运作的清脆响声,众人正不解间,突然一根两端磨尖的钢管从小军的脊椎处穿身而出,朝吴相射去。 吴相仓促间无法避让,只得抡起一拳向钢针打去。吴相虽然皮糙肉厚,却怎敌得过真正的钢铁?登时手上就被扎了一个大洞。 周吴的身体虽被绑住,但绑不住一身的见多识广,当下叫起来:“这是鲁班术!我的天!陈空这狗贼不仅把这乡巴佬炼成僵尸!还把他内脏掏空装了机关进去!那根银针便是诱饵,要是拔了便触动机关!这狗贼那里学来这一身本事!” 愁云和陈空同窗学艺,知他从小玩物丧志,除了学业其他样样精通。他突然想起一事,急得粗口也说了出来,大叫:“操,不好!这没结束,我师兄最拿手的,便是连弩!” 愁云话音未落,小军身体中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齿轮搅动链条之声。忽然嗤嗤之声连绵不绝,十几根钢箭飞出,插在吴相手肘,膝盖等关节处,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墙上。 吴相一脸错愕,被扎中的创孔鲜血直流,整个人被钉在墙上,他略微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疼。暗想再也无力阻止这凶狠绝尸,眼中竟要流下泪来。 愁云见到小军的后背整个裂开,果然已经被陈空处理干净。向内望去还真有有一部机械,只是不知如何运作。 小军虽然已经是千疮百孔,头颅却仍在不住摇晃。晃动间,脖子上的缝合线渐渐松动,过了一会儿,小军的整个头颅从脖子上落下,囫囵滚了出去。 众人到了此刻已经吓得肝胆俱裂。这陈空竟如此狠毒坚忍,为了替好友报仇,不惜将他的尸身炼成绝尸,再掏空内脏暗藏机关,这手段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还有什么利害机关,更不敢出手阻止,任凭小军的那颗头颅奋力向八爷滚去。 八爷早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此刻还没等到小军张口咬啖,便被吓的口吐白沫,双眼一瞪,死了。 小军的头颅仍红着眼,恨恨撕咬着八爷的脖子。他对八爷的怨恨便是到了此刻也难以消解。 纵然八爷已死,他仍将八爷的肉一口一口咬下,又狠狠吐出。 撕咬间,小军的头颅忽然流下两行清泪,脑中有了一丝清明,不知是真是幻,浮现出陈空扶着自己尸体的场景,他只记得陈空惨然道:“小军,我做了这件事,你就不再算人类的尸体了。我更是再也不配称之为人了。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记得你和我说过,谁敢碰你媳妇,你化成灰也要弄死他。” 暴雨渐歇,经过一夜风雨的摧残,倪二娘的院内积满了水。清晨的柔光照的屋檐上的积雨晶莹剔透。倪二娘望了望自己孩子的棺材,想哭,但泪腺早已无法分泌。 她近来像是老了几十岁,小军活着的时候,村里的闲汉还会经常撩拨她,如今小军过世才七天,闲汉们已经认不出这位白发老妇了。 突然她发现了一丝异常,她看见小军的棺材已经打开,旁边排着一堆小小的蜡烛,但只有一根还燃着微弱火焰。 倪二娘没有太大的波动。反正人都不在了,也许是被饥肠辘辘的野兽拖走充饥,也许是八爷一行尤不解恨,拿去鞭尸泄愤。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能力去寻回小军的尸体了。 她已经太累了。 如今的她仿佛露一弯笑容,吃一口热饭都成了大逆不道的罪责。左邻右舍的卫道士们,会纷纷质问她为何儿子死了,却没有表现的痛不欲生?哪怕她已经走出了阴影,他们也会将她重新推进黑暗,再劝她一定要走出阴影,过上新的生活。 云来客栈下了一夜血雨,此刻仍是剑拔弩张,没人意识到朝阳已至。 小军的头颅紧紧咬着八爷的尸体,这一对地位财富有天壤之别的人,用人类最原始的方式厮杀着。 被八爷凌辱过的女人们都挤压一起,躲在另一个温柔男人的身后。愁云守护着众女,双眼木然望向窗外。 麻绳仍缚着的两个裸体男人,在昨天之前还是不可一世的玄门高手,但经过一夜腥风的肆虐早已奄奄一息。 背佛者吴相也被愁云小心翼翼的救了下来,但四肢皆损,筋骨惧断,一身武功不知还能恢复旧观否。 愁云对师兄陈空的愤懑再次充斥胸膛,手指在剑柄上竟捏的鲜血淋漓。 突然一位清雅女子从门外匆匆进来,脸上泪光萦然,便如这雨后芙蓉一般。 她看到愁云,像是见到亲人一般,扑入他的怀中,不停抽泣道:“陈空大师为了救我们,身受重伤,被那金甲人逼跳崖自杀了!” 愁云心里一酸,满腔怒火消失殆尽,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手中的长剑也脱手掉到地上。 如烟接着道:“我跑下山崖,沿着河找了一夜……” 愁云浑浑噩噩,再也听不清如烟说些什么。只觉在命运面前,人力实在有限。陈空机关算尽,到头来仍是不堪一击。 但他心下还有一丝指望,捡起长剑冲了出去。如烟娇呼道:“愁公子,愁公子” 她吐气如兰,一声微风从她的唇边生起,伴着女子的香气,吹散一屋血腥,拂过仍狠狠撕咬着的小军的头颅,拂过八爷不成人形的尸体,拂过愁云飞奔的侧脸,拂过山岗,拂过河流,拂过农田青葱,拂过白骨累累,拂过大雨初歇的村庄,拂过倪二娘苍老的脸庞,最后拂过七星灯,吹熄了最后一丝火苗。 小军暴怒的双眼渐渐暗淡下来,被炼成僵尸的人,他的中阴身难有善道,但是他笑了,即便已经是一颗腐烂的头颅,众人都看得出他极其诡异的温柔的笑了。 “谁敢碰俺媳妇,俺化成灰也要弄死他” “媳妇,俺办到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阴差阳错 张尘仍在雨夜中狂奔,他先是遥见陈空坠崖。又望到那高大威武的金色巨人,在半空中凭空踏了一步,也快速坠下。最后见到山崖上有一个苗条身影,小心翼翼钻入树丛,朝陈空坠落之地奔去。 张尘心中焦躁,提气飞奔得更块。跑动间发现山崖之下竟是一条河流,于是不顾山势险峻,立刻纵身跳下。 那初春河水冰凉刺骨,张尘只觉如入冰窟,他提起周身真气,才觉得好受些。 但难受的是,他双腿落水之处,被河面震得痛入骨髓,他疑心双腿已然折断。但仍奋力游向水面,浑然不顾双腿伤势,急切寻找陈空的踪迹。 他发现这连夜的暴雨让这小河水势暴涨,湍急的水流将陈空不知推向哪儿。 张尘正摸索间,突然有一物从山上掉下,砸入河中,溅起大量水花。 张尘游了过去,却发现是一位弱冠少年。张尘见他容貌颇为熟悉,仔细想了想,原来便是之前在山道上帮忙指路之人。 但见他胸口血迹斑斑,似被人一剑洞穿,眼看是不活了。但不知为何这尸体的表情竟有几分欣喜之情。 张尘心下不忍,将任风的尸体拖上浅滩,心里盘算是谁会对这少年下此毒手。来不及挖坑作坟,胡乱将任风的尸体用碎石盖住,又忍着腿部剧痛,沿河寻找陈空。 张尘奔了几步,突然见到河中有人正奋力挣扎,大呼救命。张尘以为便是陈空,不由得心中大喜,忍痛一跃纵入河中,朝那人游去。 那时陈空在悬崖上,见到张尘追逐小军而来,心知计谋成了一半,便毫不犹豫从山崖跳入河中。 陈空心中虽是颇为自得,但这番苦头也吃的十足。他身上的大伤小伤不下数十处,被这冰凉河水一激,痛得几欲晕去。 陈空强忍痛楚,想要向岸边游去,发现手臂软绵绵的无法摆动,想是落水之时受了冲击,于是只得奋力将头伸出水面,随波漂浮。 也是陈空命不该绝,那湍急的水流竟将他向岸边推去。陈空心中感激,心想:这世上难道真有佛祖菩萨,会暗助信徒不成?不然河水这等汹涌,怎会将我正好推向浅滩?我偶尔做了件好事,菩萨果然都看在眼里么?” 陈空正感动间,突然一人从天而降,踏风入水,一气呵成,身姿极为矫健。 陈空勉强朝他望去,果然便是张尘!陈空刚想张口呼救,张尘入水时极大的水花却正巧都溅在他的嘴里,呛得他差点气之为闭。 更不巧的是,张尘入水时的水波,将陈空推的偏了一偏,陈空本能自行靠岸,此刻却被水流又向河中心推去。 陈空心中将张尘骂了个遍,努力将头探出水面,两只眼睛极其期盼的看向他。 张尘果然不负陈空所望,甫一入水,只稍一定神,便如蛟龙一般游动起来。他四处张望,正要和陈空四目相对时,天上突然掉下一物,砸在陈空身旁,水波荡漾间,将陈空送的更远了。 陈空心下绝望,只得凝神屏息,静待转机。他身不由己的漂浮时许,突然想起一事,心中暗道不妙。那日他和张尘从斯纳村赶往倪家村时,曾路过这里,他记得这河流的尽头,是个巨大的瀑布,若被水流再冲下瀑布,那可真是生死未卜了。 陈空记得当时还夸过这瀑布,说它是个极好的避敌之处。只要纵身往下一跳,掉入这湍急的河流之中,就没人能抓到自己。但此刻陈空却只有一脸苦笑,心想:“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雨落水急送到西。” 他再一丝求生之念支持下,将头微微抬起,喊道:“张尘,救……” 此时他虽是极力呐喊,但身体虚弱至极,声音几不可闻。 突然,在陈空身旁水中,哗啦钻出一物,金头金脑的,吓了陈空一跳,陈空定睛看去竟是那斯建陀提破。 斯建陀提破追随陈空而至,原本是想救出陈空。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的一身纯金甲胄极是沉重,刚一入水便沉了下去。 幸而他天生神力,此时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头探出水面,大吼:“救命啊!” 这声求救之声,真是声震山谷,虎啸山林,当下便压过了陈空的呼声。甚至连在山腰间,云来客栈中的愁云也听的清清楚楚。他疑心是陈空所呼,心中有了指望,连忙提剑奔去。 张尘忍痛一跃入水,直向溺水之人游去。陈空心中大喜,这下不仅性命得救,更是好友重逢!至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能被张尘谅解,那也是后话了。 可惜的是,张尘虽快速的游了过来,却一把将那金头金脑的斯建陀提破提起,将他的金头夹在腋下奋力游向岸边。 那气势逼人,强壮勇武的斯建陀提破,便像小鸡似的任由张尘夹着。脸上的黄金面具被张尘夹出弧度,看上去极为可笑。 陈空心下再无念想,奋着最后一口气力叫道:“张尘你个狗贼” 张尘一边夹着斯建陀提破威武的大脑袋,一边向岸边游去,突然疑惑道:“咦,谁骂我?” 他好不容易将斯建陀提破拖上河滩,抬头环顾四周,歇了一口气。 此时雨已渐渐停了,空山也恢复寂静,河水依旧奔流不息,其中却早已没有陈空的踪影了。 斯建陀提破口中不断喷出积水,仍还不住口的道谢。他挣扎着将自己的面具狠狠拔下,用力甩在地面上。积在面具里的水都落在地上,露出一张浓眉大眼的脸来,他咳嗽几声道:“做人果然不能太张扬,我差点被这黄金面具弄得不能呼吸,让恩公见笑了。” 张尘只是记挂着陈空,对斯建陀提破的话充耳不闻,不停大喊着陈空的名字。他忍痛奔向瀑布旁,牵动腿上伤势,几乎要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瀑布极是壮观,如一条银色的巨龙,可张尘没有丝毫有心思细细品味,只是拟定了落脚之处,便要纵身跃下。 他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却那斯建陀提破,斯建陀提破赶上前来,将张尘一把拉住。 斯建陀提破急道:“恩公,你可不能冲动,这么险峻的瀑布,你就这么跳下去,不死也得重伤。你就算找到陈大侠,恐怕也没力气救他了。” 张尘想了片刻,点了点头。之前他从山崖上跳入河中,双腿已然受了重伤。这汹涌奔腾的瀑布更是比之前为高,若再不管不顾直跳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张尘只得取下佩剑,将佩剑当成拐杖,迈步颇为艰难,向林中山路缓缓走去,竟还是打算去下游寻找陈空。 斯建陀提破悔道:“都怪我喜爱耀武扬威,将这件黄金铠甲穿来。于是掉入水。中直接沉了下去。不然的话,我肯定能救到陈大侠。不过,我要是没有被这副金甲包裹住,入水之时受到很大的冲击,肯定也受不了这**,哦不对,这潮水?也不对,这水花?也不妥帖,该怎么说呢,有了,我知道该怎么说了,受不了这掉入水中由水面带来的撞击。” 张尘不去理会他,只是黯然道:“一切自有定数,我也只得竭尽所能罢了。你没事便自己走吧。”说着仍踉跄向山下走去,妄图寻找陈空踪影。他见这山路蜿蜒漫长,崎岖不平,走到瀑布下游不知要何时了,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斯建陀提破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陈大侠有你这种朋友也不枉此生了!哈哈,不过,难道恩公你是他的朋友,我便不是么?”他说着又仰天大笑,似乎极是畅快,气宇轩昂的走到瀑布边缘,大声道:“恩公在这里等我便是,大不了我把这条命还给你!”说着捏紧金色巨棍,向瀑布下跳去。 张尘猛然一惊,仓促间已无力拦截,连忙向瀑布下望去。他见那金色巨汉正向下极速掉落。在行将触底时,突然将手上的黄金巨棍狠狠插入瀑布旁的峭壁之中。借这一击之力将身体高高跃起,猿臂轻展,抓住了巨棍尾端。那巨棍瞬间被拉扯了出来,将山壁撕扯得乱石横飞。金色巨汉转眼间稳稳的落在了岸上,沿着河岸奔了起来。 张尘见他无碍,终于放下心来,刚想坐下调息伤势,突然又心生警觉。 修道之士对周围环境感觉极为敏锐,张尘便是其中翘楚。 他听到茂密的树林中似有异动,窸窸窣窣的声响中,有人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驰来。他突然又听到铮得一下轻响,料得是刀剑出鞘之声。 张尘光听这细微的声响,便猜测出背后偷袭之人的大概方位,他身形一晃,便躲过了那电光火石般的一记剑招。 偷袭之人发出一声惊呼,似是颇为难以置信,自己会一击不中。他生怕张尘趁势反攻,连忙向后滑出几步,将一把剑舞得密不透风,护住了周身的要害。 张尘见那人攻得狠历,退得果断,有攻有守,狠辣谨慎,心想他定然不是泛泛之辈。于是咬牙勉强站定,将当作拐杖的剑紧握在手中。 偷袭之人淡淡的道:“你能躲过我这招螳螂捕蝉,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要练到你身功夫,怕也实属不易。我也是惜才之人,原也不想为难于你。可惜你多管闲事,我把弃徒抛尸山涧,偏偏你要自作主张将他拖出来。你窥见了我的秘密,我可容不得你。”此人声音又柔媚又阳刚,一时分不出男女。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娑婆散人 张尘见此人强横霸道,草菅人命,先有几分不喜。但他素来谦逊有礼,不像陈空那般粗鲁暴躁,此刻只是皱眉道:“你是谁?” 那人自然便是娑婆散人,他有一件和任风有关的隐秘之事, 怕被任风泄露出去。因此才趁着爱徒落单,赶来将他一剑杀了。 待他把任风尸身踢下山崖后,原以为再无后顾之忧,却远远瞧见张尘将任风的尸体拖在河滩之上。 娑婆散人本就心虚,生怕张尘也知道内情。便悄悄躲在一棵参天古树后,准备伺机而动。待到张尘落单,四下无人,又见张尘腿部受伤,行动不便,于是才忽施偷袭。谁知道这凝聚毕生修为的一剑,竟被张尘轻巧躲过。 此时他见张尘有此一问,干笑道:“我便是这弥山之主,你说我是谁?” 张尘见他无礼已极,却依然没有发作,拱了拱手道:“原来你便是什么娑婆散人朱种地。我正有事情要问你,既然你自称散人那应当闲云野鹤,修道也好,念佛也罢,为何要越俎代庖管理弥山百姓?既然当上了弥山之主,又为何任由达官贵人欺凌百姓,没有任何讨回公道之意?弥山之主和娑婆散人两个称号,你对得起哪个了?” 娑婆散人见他侃侃而谈,话中词锋尖锐。气度却沉静闲雅,不由得向他打量起来,他觉得张尘的俊脸越看越是熟悉,不由得想起一件陈年旧事来,顿时冷汗淋漓,脱口而出道:“怎么,怎么是你?你到底是谁?” 张尘微微一笑,道:“在下便是阳炎张尘,请问娑婆派如今也要和阳炎开战了么?” 娑婆散人颤抖道:“原来阳炎的……二当家……张尘……就是你,可是……” 娑婆散人此时被吓破了胆,既想速速逃走,又想下跪求饶。正没理会间,忽然灵光一现,索性把心一横,将蝉鸣剑舞了起来,向张尘猛然攻去。 娑婆散人的佩剑号称蝉鸣剑,是因为这把剑的剑刃打造得极薄,正所谓“薄如蝉翼”。而且一但舞动起来,发出的破空声也像是蝉在嘶叫一般。 张尘的腿上依然传来阵阵疼痛,料到已经使不出腾挪的轻身功夫,于是拔出长剑随手格挡。 两人此刻身处瀑布之上狂风大作之处,娑婆散人的蝉鸣剑舞将起来,犹如夏蝉齐鸣,极是震慑人心。张尘不敢怠慢,只得凝神挡架。 娑婆散人的剑法也颇为独特,一招一式舞将出来竟然极为优雅,仿佛在舞蹈一般。他脸上罩着一块薄布,仅露出一双魅眼。此刻身穿的蓝色羽袍,被风吹得飞扬而起。他在这青山绿水间似歌似舞,竟也颇有风致,浑不像在残酷的搏杀。 张尘心想:“这娑婆散人竟是女子嘛?若是如此让他赢了便是。”拆解中但又瞥见他肩宽体壮,并非女子娇柔模样,心中又想:“莫非这堂堂娑婆首领竟是一个娘娘腔?之前听陈空说过,古时武功顶尖之人,往往都要自宫修炼。他们认为这样就能去除心中的**,达到阴阳调和。难道陈空没有信口胡扯,这人便是如此么?不过他的剑法实在也太过平庸了。” 高手过招讲究的是心无杂念,张尘能够边随意挡架,边想心事,只因他的剑法比娑婆散人高得太多,若真的以命相搏,十个娑婆散人也要被他毙了。 但娑婆散人平日自大惯了,见张尘只守不攻,还以为他心生怯懦。于是精神大震,一鼓作气将剑舞得吱吱乱响,暴风骤雨一般向张尘袭去。 张尘素来心慈手软,此刻见娑婆散人形同拼命,也不愿痛下杀手。随手挡住他攻来的几剑。 他正想拎起一脚,把娑婆散人踢倒在地时,提腿却又是一阵疼痛,不由得苦笑道:“兵乃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我本来就不喜厮杀,况且你我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了?你好好对待村民,照顾好倪二娘之后的生活也就是了,我也不来找你麻烦。” 娑婆散人见他剧斗间还能镇定自若的说话,不由得又惊又怒,大喊:“还敢嘴硬!”于是奋起全力高高跳起,用尽浑身力量一剑竖劈,原想把张尘连人带剑都砍了,谁知又被张尘轻轻一格,就挡了下来。 娑婆散人心知不妙,连忙一个筋斗向后翻去,气喘不已,道:“看来我的第一层心法千蝉鸣夏,还不足以对付阳炎二当家。现下我要用第二层秋蝉泣寒了。”说着摆了个剑仗,姿势极为优雅美观。 张尘忍不住笑道:“阁下也真是有趣,比武厮杀自然用尽全力,哪有你这样层续渐进的?我若当真痛下杀手,你可就后悔了。不如就这么算了,你好好替小军主持公道,赡养倪二娘。省的我那朋友陈空将这些事一肩挑了” 娑婆散人气急败坏,闻言大怒:“你说我不是你对手嘛!去你的!哼!那倪小军的老婆给八爷睡了,那是这娘们的福气。倪小军这畜生不识抬举,竟然来问八爷讨个说法,这种**贱种又配要什么说法了?被我的娑婆门徒立刻使重手震碎了心肺,回去便死了,哈哈,要什么说法?这便是说法”!说着将剑舞得十足,揉身而上。 张尘闻言脑袋轰地一片空白,一阵汹涌的怒火从心底生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张尘从未如此愤怒过,这十年间他除了身世未明外,可以说是呼风唤雨,他不仅地位显赫声名远播,阳炎一派之长钱律更是他的知交好友,因此人人见了他毕恭毕敬,谄媚讨好。 直到此刻,在娑婆散人狞笑的口中,他方能真正感受到到无权无势的草民们的切肤之痛。 也终于能理解陈空一怒之下,便不顾一切的向施恶者复仇的举动。 张尘此时的怒火似有实质,将他身体烧的极烫。他的手指微动,轻轻摩挲着陪伴他多年的利剑。 他只觉头疼欲裂,似乎每个毛孔都要喷出火来,他知道自己此番是动了真怒——倪小军惨死,小茴失踪,倪家村数十人死于非命,陈空一意孤行成为玄门公敌。这些惨事的始作俑者虽然是八爷,但没有娑婆散人的保驾护航,谅那八爷也不敢如此作恶。 他不由得想到,引八爷这衣冠禽兽来到弥山的,派遣八十蓑笠门徒为难陈空的,将八爷牢牢护着的俱是此人。 何况之前他早已听小军提起过此人鱼肉百姓,草菅人命等诸多事迹,此时真是恨意滔天,怒火仿佛要择人而噬,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 娑婆散人却不知张尘异相已生,仍仗着蝉鸣剑对着他指指戳戳,张尘突然脑袋一热,一阵头晕目眩。 张尘恍惚中,被一声惨叫惊动,清醒过来时,便见到娑婆散人右臂血流如注。右手已经齐腕而断。 那只断手极是新鲜,虽已经离开躯体,但五指微动,好似仍想拔剑抵御一般。 娑婆散人又是震惊又是错愕,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手掌已断,张大了瞳孔死命瞪着地上那章鱼般的断手。 张尘全身滚烫,肌肤几乎便要裂开也似,他猛然间想起些什么,却又仍回忆不起,只觉得身体若是不恢复平静,会有极可怕的情况出现。 此时树丛里又传来一阵摩挲之声,却是那金头金脑的斯建陀提破。 他见到张尘便纵身呼道:“恩公,我到下游找了半天,也没有见到陈大侠的踪影,不过吉人自有天相,他……” 斯建陀提破话还没说完,也见到了娑婆散人和地上的断手,不由得“咦”了一声。他将黄金巨杖用力在地上顿了顿,又摆起了玄门刑罚者的架子,对娑婆散人道:“竖子何事来此滋扰?手又为何而断?速速给我答来!” 那娑婆散人本就心虚,见到这玄门施刑者哪能不惊?再者自以为天无敌的蝉鸣一系功夫,遇上了这俊雅的白衣男子,竟落个断掌的下场,当下也不答话,只想溜之大吉,连被张尘砍下的断掌也不管不顾,倏忽向后平平滑去。 斯建陀提破见他目视前方,身体却能猛然向后退去,上半身更是丝毫不动。只有蓝色羽袍的大袖被风推得扬起,犹如画中仙人一般。这身进退自如的轻功身法实在是可惊可怖。 斯建陀提破思索良久,想起除这断手怪人外,平生所见唯有犀照掌门乐塔的“周易九宫步”,空门龙修禅师的“狂蟒化龙身法”能与之媲美,就连阳炎首领钱律,空门住持准提僧,也没有这般本事。 这斯建陀提破虽好大喜功,但极是爱才,此刻雅不愿追上与其为难。甚至为他的断手担心起来,刚想开口招呼,却见娑婆散人伸脚一蹬,身子向后滑得更快了。这下斯建陀提破终于看得真切,原来那娑婆散人脚下穿着一双轮滑鞋,因此才能如此平平滑出,进退自如。虽是装神弄鬼,但能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把轮滑玩的那么溜,也非常人所及了。 斯建陀提破却不懂欣赏娑婆派极限运动家的这份突破自我的心,也忘了半古不白的句式,只是破口大骂:“我当这逼是什么前辈高人,原来竟是和老子装逼的,今天我算是遇到装逼界的翘楚了,妈卖批的。” 他骂得许久,心情稍佳,这才想起张尘来。见他半膝跪地,脸色灰败已极,苦苦拄着佩剑才不至于倒地不起。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实相即是非相 斯建陀提破吃了一惊,立马上前相扶,哪知道双手刚一触碰到张尘,立马嗤地一声烫了一个大泡。斯建陀提破立刻将手一缩,瞪大了一双环眼,惊道:“恩公,你怎么了!”心想张尘体表温度高到能将自己烫伤,恐怕已是没有生机,一时间又是奇怪又是伤心。 张尘灰白的脸突然又变得火红,他艰难的道:“不,不碍事,我一时怒火攻心,体内真气受到了激荡,因此产生异变,我……”说着他脑中如遭雷击,往事一件一件走马灯似的想起,急道:“这,这,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大个子,请将我扔到水中,只要我别再运气动武,歇得一会儿应该便无事了。” 斯建陀提破心中会意,他也是修行的好手,知道张尘这种反应定是走火入魔,实在是危险已极。他曾亲眼所见他的授业恩师,在传功之时不慎也遭此大劫,经脉逆转,体温骤升,挣扎多时便抽搐而死。况且张尘此刻浑身如火焰般炙热,那情形自是凶险得多,当下不敢怠慢,没头苍蝇般团团一转。他瞧见暴雨过后,河中水势凶猛异常,担心张尘安危,不敢将他随意抛入河中。 他又张望一番,发现这河滩旁都是凹凸不平的深坑。连日的暴雨将坑里积满了水,像是一个个澡盆。他登时喜出望外,不敢再去触碰张尘,用他的黄金巨棍勾着张尘的衣领,将他轻轻提起,吊车一般将他放入积雨池中。 雨池中嗤嗤连声,竟然被张尘烫出一大团白气。斯建陀提破啧啧惊叹,心想:“走火入魔之人,我也见得多了,今天才算真正开了眼界。我叫他一声走火入魔之王应该也不为过。”又见池中冒出一串串气泡,不多时水波翻滚,整个水池竟然沸腾起来。 斯建陀提破瞧得瞠目结舌,人的体温高到能将冷水煮沸而自身不死亡。这种奇特景象,就算是他这等玄门高人也觉不可思议。 他正想掏出手机录下这奇景时,突然听到河的对岸传来一片嘈杂之声,接着又听到有什么东西纷纷落水的声音,似乎有千军万马正趟水而来。 空气中渐渐开始弥漫起一股鱼肉腐烂般的腥臭气味,混着清晨的风,钻入斯建陀提破的鼻腔。他一向走南闯北,秉公执法,大恶小奸见识得多了,一闻这股腥风便知来了妖物。 张尘浑身被水淹没,恍惚间产生了幻觉。 他见到漫天的大火,在这阎浮提恶世不停的燃烧着。从被绿叶植被覆盖的丛林,蔓延到钢筋机械堆砌出的森林,那火焰无边无际,吞噬着世界上的万物。火海中的人拼命的扭曲挣扎,但火焰早已充斥世间,那些人嚎叫呐喊着。 他们都是有三只眼睛的人,他们的额头还有一只巨大的眼睛,这些眼睛被火焰焚烧着,很快就失去了光亮。 有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火焰中诞生,用锋利的爪牙破开火焰闯了过来,它长着一张狰狞的脸和两颗巨大的獠牙。背后有一双薄薄的黑色翅膀,弓着长满倒刺的背脊,身上闪着金属色的光泽,张开有着利剑般牙齿的巨口仰天长啸。 更多巨大的黑影破炎而出,有的长角羊蹄,有的多手多眼、有的多足多头、,有的口牙外出,数不胜数。 它们嘶吼着挥动手中的铁戟,在火焰中发狂似的舞动。三目人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小的和虫子一般。被它们一通乱舞不知伤亡多少。 火势越来越大,空中传来一阵鸟蹄龙吟,巨大的怪物们开始癫狂,有些甚至自相残杀起来。 一声浑厚庄严的怒喝响起,只见金光耀眼,花香阵阵,一位巨人从天而降,身如琉璃一般剔透,又发出天青色的光晕。那巨人一眼望天,一眼瞰地,手持巨剑便是一阵冲杀,刹那间怪物们纷纷断头折臂,倒地翻滚,瞬间被火焰化为灰烬。 张尘瞧得心惊胆战,突然间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受伤,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便是火焰本身。 幻象渐渐消失,身体似乎也在渐渐恢复,张尘心中稍定。突然间又是一阵眩晕,脑中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来。 溪水潺潺,猿蹄鸟鸣,张尘感到万分熟悉,细想起来此地竟是阳炎山泉。 转瞬间幻境中又出现重重人影,那些人皆用黑布遮住了口鼻,手上拿着明晃晃刀枪,潜伏在溪水旁的巨石之下。 这些人之中还混着几位身材极为高大的人,他们的脸面竟是朱砂一般的红色,长着一个硕大的鼻子,不知是带着面具还是本身便是这副尊容,呲牙咧嘴,怒目圆睁,极是凶悍怪异。 这幻境极是真实,连那巨石上的青苔也是清晰可见,星星点点的葱绿色布满石缝,甚至还有不知名儿的小虫进出其中。 突然间一滩鲜血溅上青苔,这对于微小的昆虫来说无异于狂风暴雨一般,只一瞬间它们便四散逃去。 同样四散奔逃的还有那些蒙面潜伏的人,他们脸面虽埋伏进黑布中,但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散出惊恐的神采来。 一时间又是断臂共头颅齐飞,溪水共血池一色。有位蒙面汉子慢了半分,便被拦腰斩断,肚肠混着鲜血流了一地。 张尘倏然而惊,这场面为何如此熟悉?当下暗道:“难道这便是我失忆前的经历嘛?” 猛然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丧失记忆并非中了他人暗算,而是因为我所研习的功法颇为特殊,每当暴怒到失去理智之时,会导致真气混乱,因此丧失记忆。但我为何又要去练这种副作用如此严重的功夫?辛亏陈空没有染指,不然以他的脾气,那几乎是永远处在失忆中了。” 他于是又屏息凝神,想发现更多端倪。可惜幻境一闪而逝,又出现了新的景象,便是那块蒙面人用来躲藏的巨石的全景。 那巨石上层层叠叠的青苔渐渐清晰起来,原来竟是一个个身穿绿色长袍的人,他们都伸出左手痛苦的大呼,仿佛在向天祈求些什么,突然一阵金色的风向他们刮来,瞬间升起了一股红雾。这些绿色长袍的人仿佛跌进了绞肉机一般,被金色狂风撕扯得粉碎。 突然间所有幻像消失得无影无踪,张尘几乎快要窒息,才想起自己还在水中。于是立刻向上游去,将头探出水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突然他又听到斯建陀提破在那儿大呼小叫,喊打喊杀,似乎和人斗得正紧。 张尘心想:“这事也太不凑巧了,我现下真气尚自混乱不堪,难以平息,若再动起手来,恐怕又要步入前尘了。” 他踌躇间,又听到一阵狂吼兼黄金巨棍落地之声,斯建陀提破似乎受了极重的伤,他沙哑着喉咙喊道:“恩公,千万别过来,赶紧跑!” 张尘心中一紧,要知道这斯建陀提破奉各大门派掌门所托,维系不动尊法,对江湖人士实有生杀大权,自是人人敬畏没人敢动他分毫。何况他武艺高强,穿着浮夸,一般修士等闲也不是他对手。但如今这维系江湖中治安和律法之人,却即将要被人杀害,对头是谁?难道江湖格局又要天翻地覆了么? 张尘将手搭在水池的边缘,用力一撑,犹如蛟龙出水一般落在岸上。 他步伐沉重,感觉身上的水珠正在快速蒸发,料知自己的身体仍未好转。 他抬眼望去,见到斯建陀提破被一群黑压压的东西围在中心,早已人事不知。 他长叹一声,好不容易唤醒的点滴记忆又要行将失去,甚至这十年间的记忆也将烟消云散。 他用来记事的笔记,早在和陈空雨夜恶斗时,就有所损毁。之前为救陈空跳入河中时,那笔记更是被弄得破烂不堪。 他本想失忆后可以靠着笔记找回记忆,想不到笔记却先行毁去了。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但张尘一想到陈空,便坚定了自己救人的心。 只要能问心无愧,纵然身遭百劫也在所不惜。 张尘拔出佩剑,向围着斯建陀提破的怪物们冲去。 张尘足下带出的淤泥,四散在河滩上,就像这世间的人儿,聚了又散。 怪物们层层叠叠不下百只,张尘体内的特异真气也沸腾起来,充斥在他的经脉穴位之中。张尘的意识即将失去之时,突然想到“陈空这家伙不知道还活着么?” 还未揣测出答案,他的思绪又被一阵空白代替。 “陈空是谁?” 真气的副作用已然开始,他已经渐渐开始遗忘,他生怕自己失去意识后忘记一切,于是在手臂上,用剑刻下“陈空”两字。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河童 陈空在瀑布上游,眼睁睁见到张尘救起了斯建陀提破后。就用实际行动应援了诗仙的诗句“飞流直下三千尺”。 这一次从巨大的瀑布上落下,当真是摔得七荤八素,几乎怀疑自己的内脏也要因此破裂了。幸而他幼时便在玄门打熬,一身筋骨比常人强健的多。 他被汹涌的河流推向远方,激荡他晕了又醒,醒了又昏,只是一刹那,便觉得过了千万劫。 突然,陈空感觉水中的双腿被一双手强有力的抱住,他濒死之际料想是张尘终于来救,鼻子一酸,竟想嚎啕大哭。 哪知他刚定下心来,却感觉**之中有硬物想拼命钻入。他不由得心中大惊,心想:“难道这张尘人面兽心,癖好特殊,在我重伤之时竟乘虚而入,干这调调?” 事关菊门荣辱,陈空当下不知哪来的力气,转身一脚向他踢去。 他这一转身终于看的真切,抱住他的哪是什么张尘?原来是一只长像极为怪异的怪物!那怪物在水中静静浮着,瞪着一双红色的怪眼,冷冷看着陈空。 怪物的一张丑脸又像青蛙又像猿猴,一张大嘴竟无上下双唇,被一对鸟喙所替。头顶光秃秃的,仅有两侧有几根稀疏的长发,在水中像是黑色的水草般随波而动。 陈空仔细端详片刻,觉得这怪物真是眼熟之极,原来这东西和一人极像,他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是少智玉,少师傅么?” 那怪物猛然向前一扑,带出巨大的水花,陈空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半点力气厮杀。只能挣扎着躲避,就算生还几率渺茫,也不愿闭目待死。 突然,陈空见到一根木桨狠狠敲在那怪物的头上,打得它甚是疼痛。它怪叫一声,便向深水处潜去,那身形便如一个矮小的人在蛙泳一般,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河水深处。 陈空借机向水面望去,只见河面划来一叶扁舟,舟上站着几人。一位农家渔女打扮的姑娘提着一根船桨,笑道:“肖师傅,彭大哥,两位火师哥,照你们的指点,小女子果然打中了那水鬼。” 舟首站着一人,他腰悬长剑,身穿青袍,神采奕奕,模样甚是英俊,他笑道:“哈哈,诛杀这水鬼如果由我师兄弟亲自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但若是能让茗香妹妹亲手报仇,才算是显我们的手段。” 若是平时,陈空见这人如此大言不惭,定会对他冷嘲热讽。但他自昨日起,便是不眠不休的厮杀,到得此刻早已疲累不堪,只想闭上眼就此睡去,此刻实在不愿再起争端,只得泡在水里不发一言。 那茗香向碧波汹涌的水面瞧了一会儿,突然发现陈空正垂头丧气泡在水里,于是惊叫道:“咦,肖师傅,那里怎么还有一只水鬼?” 众人定眼瞧去,见到奄奄一息的陈空,为首的肖姓男子惊道:“这人怎么受那么重的伤?是遭水鬼袭击了嘛?快点将他救起!” 一舟人当下七手八脚的将陈空捞了起来,陈空半晕半醒间甚是感激,嘴里直道:“谢谢,好人一生平安……”众人见陈空伤痕累累,有的地方几乎深可见骨,不由得骇然而呼。幸而他们师兄弟四人都是颇有成就的修士,随身带着丹药,急忙给陈空内服外敷起来。 为首的肖姓男子昂然道:“兄弟放心,你遇到我们,就算是保住了这条命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感激,不用把我们当成救命恩人一般报答。我们都是娑婆散人的弟子,行侠仗义是本分,并不是徒这个虚名,我们做了那么多善事,哪次留名了?在下便是烈火堂堂主,肖火龙。这几位是我的师弟彭火龙,火孔容,火宝侯。” 陈空一听这些人原来也是娑婆门徒,脑袋不由得嗡的一声。他那日在倪家村村长府邸狂性大发,和娑婆门徒已经结下极深的梁子。何况娑婆散人屡次成为王八的保护伞,陈空早已立誓终有一日要和他清算此账。此时他却蒙仇敌所救,恩怨之间也没那么好界定了。 陈空心想“暂且不去劳神,如今当务之急是别被这几人认出我是陈空才好。”好在肖火龙长篇大论只是自夸,并无丝毫异样。陈空稍稍放心,勉强一笑,笑得极是别扭。 那渔女茗香也笑道:“我叫茗香,请问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扎个辫子呀?” 陈空一向暴躁狠戾,恣意妄为,哪里经历过如此尴尬的境地?对这些人骂又不能骂,打又不能打,只能又是勉强一笑。 肖火龙笑道:“茗香妹妹,这位兄弟受了重伤,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不要问东问西打扰他啦。” 陈空心下暗赞肖火龙不愧是老江湖,看出佛爷快撑不住了,知道要少烦几句,让佛爷好好休息。 不料那肖火龙却向他拱了拱手,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陈空几乎一口血要吐将出来,自然不肯将真实姓名告知于他。仓促间不及杜撰,想起那青山绿水间的娇美女子,不由得欣然一笑,道“在下李觉明” 肖火龙又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李觉明,李兄弟,久仰大名,真是如雷贯耳。”陈空心想:这李觉明本是李紫苑姑娘早夭的兄的名字,你久仰个**,真是虚伪。”想是这么想,嘴里却也虚伪道:”肖大侠才是江湖英侠,人人敬仰。我本来还在怨天尤人自认命薄,没想到今日原来是肖大侠偕同众师弟救得在下那,那实在是三生有幸了。” 肖火龙被陈空如此一捧当真心花怒放,哈哈大笑起来。他本就喜爱自吹自擂,今日遇到陈空如此识时务之人,当真是喜笑颜开,只觉得陈空万般皆好,完全想不到此人正是自己要找的魔头。 小舟突然一阵颠簸,像是撞到了什么大鱼,茗香尖叫道:“啊哟,那个水鬼又来了!” 陈空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舟尾朝外看去,果然是那秃头怪物。 那怪物不停推着小舟,几乎要将小舟推翻,时不时高声尖叫,叫声极为尖锐,像是雏鸟一般。 肖火龙立刻拔出长剑,站在舟上朝水中捅去。 一丝鲜血从水中散开,那怪物尖声大作,又退入深水中。 这一剑当真是气势如虹,肖火龙轻蔑一笑,一副高手架势。 陈空又违心道:“肖大侠果然武功盖世,气势不凡,那一剑我可使不出来。”肖火龙听他又这么一捧,在佳人面前大大露脸,更是高兴。陈空又道:“那水鬼究竟是什么东西?” 彭火龙接口道:“水鬼是河中人形生物的统称,若是细分的话有好几个种类和叫法,在山海经中也多有记载,有的叫水虎,有的叫兵主部,有的叫河伯,有的叫罔象,还有的称之为河童。” 茗香不解道:“河童不是日本的吗?”彭火龙不屑道“日本传说中七成的妖怪取自我们中国,二成来自印度,只有一成是日本本土妖怪。《百鬼夜行》中的大量鬼怪就是撷取了中国道家“物久成精”的概念,破碗杯盘,油灯纸伞等物因被闲置不再使用而被魂灵附着变成妖怪,在午夜的大街上群集行走,谓之“百鬼夜行”。”彭火龙顿了顿,看了眼陈空的裤子,道:“不过相传河童极爱吃人类的**,你看这陈兄弟,屁股上有一个大洞,我敢肯定这只水鬼八成便是河童了。” 陈空一阵窘迫,凝神静气细心感受,果然屁股凉嗖嗖的,只得转开话题道:“原来是这样,日本人倒是把妖怪文化保护的好,我之前还以为河童是日本独有的呢,还在想河童怎么会到我们中国来?” 彭火龙沉吟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国自古便有河伯的传说,据说在黄河周围的村庄上,每年雨季一到,就有河伯在作乱,当时的百姓愚昧,还以为这东西是河中之神,竟自发准备大量金银财宝猪羊祭品甚至还有年轻女子投入水中祭祀它。后来终于惹怒了我们修道的前辈高人,我见古籍残本上说,当时大批先贤围剿河童,领头那人提着一把由黄金打造的巨剑,那剑比一人都高,拿在手里好不威风,那首领……” 陈空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惊,暗想:“这人描绘的黄金巨剑,不就是马耕地说的什么制罗……制,智障王的武器么?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人?张尘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彭火龙没发觉陈空的异样,继续说道:“那首领真如天神下凡一般,将沿河两岸的河伯杀的七零八落。残存的河伯在修道士的追杀下疲于奔命,只得大举渡海移民到日本。到了日本后,便被称之为河童了。我听我在日本的道友说,当时带领河伯大批迁移的河伯头目还有个名字,叫什么九千坊,到了日本还和熊本城主什么的打了一架。因此啊,我认为这河童出现在我们这也不足为奇了。人家在资本主义社会呆久了,想起生它养它的祖国了也不一定。”肖火龙哈哈大笑,将话头接了过去,道:“想不到这畜生还算是海归了,难道去了倭国就镀金了不成?我瞧它有什么本事。” 说话间,突然水面冲出一道水柱,向肖火龙笔直射去。肖火龙闪避不及,瞬时被水注打出几个深深的血孔,跌倒在小舟之上。 河童在一旁的水中露出半个秃头脑袋,一双蛙眼看着众人,似乎极是自得。它见火宝侯,火孔容提剑要砍,又连忙潜下水去。 陈空见事出异常,无暇再乔痴装傻,艰难站起道:“大家快点躲开,千万别被河童射出的水溅到,这东西力大无穷,拍打出的水比弓箭还厉害。” 众人听得此话均是一愣,没想到这河童竟有如此能力,实在是不可思议。 那河童又探出头来,又将含着的水喷向众人,肖火龙忍痛站起,将剑舞得密不透风,把水珠尽数挡住。 河童咧了咧喙般的利嘴,怪笑一声,一个猛子扎入河中,一瞬间便欺近小舟。轰一声巨响,它竟从水中飞出,高高窜在半空,趁势将口中所藏之水吐向众人。那架势犹如万箭齐发,众人避无可避,被射的鲜血淋漓。 肖火龙不愧是当世豪杰,危机中急忙俯下身来挡在茗香面前,背后被那河童射出的箭水打的千疮百孔。茗香又是惊恐又是感动,娇口颤动道:“肖师傅,你……”肖火龙在情场上也是一派宗师,应变颇为神速,知道此刻乃是关键所在,当下朝少女的双唇吻去。茗香又羞又喜婉转相就,心里惊喜万分。 “你这家伙,怎么那么阴险”,一声怒喝打断了肖火龙和茗香的温柔缠绵,肖火龙将舌头从茗香的小口中收起,不满的看着大呼小叫的师弟火宝侯。 一问之下才知,原来那河童飞起喷水时,陈空眼见避无可避,于是一把将火宝侯提起挡在身前,害得他被水箭射个结结实实。也不知陈空身受重伤,是如何一把擒住娑婆高手的。 火宝侯被射的浑身是血,自是怒火中烧,对着陈空贼厮鸟,臭王八破口大骂。陈空只作不知,仍笑道:“传说河童有三个**,放屁的时候可以腾空而起。果然是真的,火兄弟你觉得有不有趣?”火宝侯骂道:“有你奶奶的趣,你别和没事人一般,我们救了你性命,你却拿我当挡箭牌!”肖火龙忽道:“师弟先不忙计较,大家且看水下” 陈空低头看去,只见那河童围着小舟不断游动,显然是不肯善罢甘休了。那河童虽然丑陋,游水之时身姿却极为优雅,背后果然长着一个厚厚的龟壳,在幽深的绿水中,怪异的浮沉,伺机狩猎。 陈空见肖火龙等人开始面露惧色,心知此番境况,若是起了恐惧退缩之心,而并非殊死一搏的话,极有可能无法生离此地。于是不由得也焦急起来。 他见无人注意自己,便拔出阎浮提短刀,悄悄放入水中。没想到那河童既不惊叫,也不躲避,仍是优雅的游着。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彩虹河之美 陈空心想:“这河童原来是有血有肉的畜生,并非邪魅灵体。所以看到我的阎浮提短刀一点都不怕。这些人心中有了惧意, 我又受了重伤不能济事,这可如何是好?” 他忽然想起一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保温杯,心想:“这便是我从少智玉那儿抢来的符水,他喝下去能功力大涨,不知我喝有没有用?” 陈空一打开盖子,又是一阵干呕。这杯子被少智玉长年累月饮用,瓶口实在是恶臭难闻。陈空拼命压住呕吐物的喷涌,偷偷看了看众人,见火宝侯等人正目不转睛看着游曳的河童。肖火龙却情难自禁,和茗香疯狂吻在了一起。 陈空心下不忿:“这危机当口,这家伙能把妹子的香唇亲着,而老子却只能喝秃头老翁喝过的臭水。佛说众生平等,平等个屁了!”他转念又一想“既然众生平等,那妙龄女郎和秃顶老头也没什么区别,都是皮包脓血。是我有了对众生的分别心,才会如此不忿。老头的臭水和少女的香唇又有什么分别?这个世界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便是一场虚幻,又哪有什么老头少女了?有的只是自己看待事物的心罢了” 陈空虽然拿出佛法开解自己,但还是难以心平气和,心下叹道:“佛法总是如此高深,高深的我想说句滚他奶奶的。” 他心思转了几转,还是只得忍住恶心,一把将保温杯里的符水倒入口中。 那符水味道和清水无多大分别,只是多了一丝腥味。陈空不敢细尝,饮尽之后果然遍体通泰,气力渐生,连伤口重伤也不怎么疼了。 陈空心知这符水效用支持不了多久,当下翻身站起,势如雷霆,左一拳右一掌,向肖火龙师兄弟四人攻去。 四人被他弄得莫名奇妙,根本来不及还手,他们的后脑便被陈空一人一掌打晕过去。 茗香惊得呆了,不知这人为何要恩将仇报,手握着船瑟瑟发抖。 陈空心想:“这个计划如要有十成把握,我应该将她的衣服剥个精光才是,不过我毕竟曾是佛门弟子,因此还是免了。” 当下计较已定,不由得微微一笑,旋即纵身跳入水中,不一会儿涟漪散开,没了陈空的踪影。 茗香只当陈空用他们当诱饵,自己却趁机跑了,心下大怒,也忘了害怕,破口大骂道:“你这人怎的如此无耻,我们救了你性命,你却……”正骂得痛快时,她突然住了口,因为她看见一个绿色的秃头脑袋又从水中探出,正歪着头打量着她。两只蛙眼瞪得她浑身不自在。 那河童似乎也发现舟上出了变故,见这些人倒的倒,逃的逃,除了这位妙龄女郎外,已无人能抵挡自己。于是将脚用力一蹬,向着小舟游去。几乎是一瞬间,就到了小舟之侧,于是将双手搭在舟上,急切的想要翻身上舟。 茗香见它的手指之间有一层蹼,手上满是滑腻异常的粘液,手背上层叠着厚厚的鳞片,不由得又是恐惧又是恶心。 河童不一会儿就翻身上舟,它的身材虽然矮小,但容貌诡异,眼神凶狠,把茗香骇得纵声尖叫。她四下张望,正要跳水而逃时。河童突然诡笑起来,一把将她拉扯过来,又推倒在舟上。一只手在自己的下体摸索一阵,将一根细长的粉红色的**掏了出来。 原来这骇人的妖物,竟也盘算着做那事! 河童不断嘿嘿淫笑,动作和笑声竟和人类一模一样。茗香吓的魂飞天外,自己一个****的大姑娘,怎么也没想到要坏在一只怪物手上。 “河童还有两个特点,一个是生性淫邪,经常掳走少女强行……额……”陈空浑身湿透,不知何时已经飘然站在舟首,他将脸胡乱抹了一把,道:“还有一点就是,这东西虽然在水里力大无穷,几乎没有敌手。但离开了水,就没什么力气了,哈哈” 长笑声中,陈空突然跃起,扑到河童身旁,兔起鹘落间一把拉住河童头上所剩无几的头发。接着奋起一脚向它的腹部踢去。 哪知河童腹部都有硬壳保护,陈空还未将它重创,却将自己的脚趾踢得疼痛不已。 那河童离了水,自知不是这辫子怪人的对手,嘶叫着要逃。它身上极是滑溜,挣扎几下便逃脱陈空掌控。纵身一跃要往河中跳去。 说时迟那时快,陈空短刀出手,刺进河童那条长长的尾巴再插入小舟的木板中,将它活生生钉在舟上! 打斗声中,肖火龙等人终于幽幽转醒,陈空见状急忙叫道:“诸位,将你们的佩剑扔给我。” 众人头晕脑胀,被陈空击打的地方尤自异常疼痛,懵懂间竟不去理会陈空。 于是陈空身形一晃,瞬间把众人的佩剑一一夺过。 刀剑出鞘声还未静,他已将四把剑,钉在河童的手肘膝盖关节之处,绿色的汁液和红色的腥血将小舟溅的满是。 陈空见到河童的惨状,微微冷笑,心想:“若是我谋划无错,现下那背佛者吴相,便也是这个下场。” 陈空突然觉得身上剧痛又起,心知多半便是符效已过,于是靠着栏杆喘息不已。 肖火龙一把将茗香搂在怀里,动作和那河童也有几分相似,他对着茗香又亲又抱柔声安慰。 待众师弟缓缓爬起后,肖火龙拱手对陈空道:“大师如此手段,必定不是庸碌之人,在下想请教大师真名,让在下好知道在下的性命是谁所救!” 陈空对这些娑婆门人颇含敌意,本想趁机逃开,以防他们发现自己便是陈空。但毕竟他的性命承他们所救,大丈夫恩怨分明,如何能恩将仇报?此刻他更是没有半分得意之色,诚恳的道:“是你救我在先,又何必那么客气?”又对着火宝侯道:“之前拿大哥挡箭,不是小弟自私贪生,只因我之前和这种怪物厮杀过,唯有我可以救大家性命”。 肖火龙不等火宝侯回答,便抱拳道:“如此甚好,我们合力生擒此怪,给乡亲们报了仇。这就凯旋而归,让乡亲们看看” 茗香见肖火龙身上虽然已经是伤痕累累,狼狈不堪。但仍然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不由得更是芳心可可,只觉此人是天下最有本事之人。当下笑吟吟的拾起船桨,摆动细腰,将小舟划了起来。肖火龙和他的几位师弟取出索妖绳,将河童牢牢绑住。围着它叽叽喳喳,讥讽取笑不已。 陈空躺在舟上将养生息,但见小舟缓缓而行,河面渐渐由宽至窄,水流也变得平稳。 又行了时许,本是泛舟河上的悠然时光,却有一丝怪味被河风吹入鼻腔,陈空不由得干呕起来。 茗香关切道:“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上的伤发作了”陈空坐了起来,只觉得四周恶臭扑鼻。他张望一番,发现河水甚是古怪,一片呈墨黑色,一片呈雪白色,向远处望去,更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应有尽有。仿佛划行在染缸里一般,更兼恶臭四溢,刺鼻不堪。陈空只觉得每呼吸一次,伤便加重几分,刚想开口询问,茗香却道:“陈师傅,你瞧这水面颜色变化莫测,瑰丽莫名,这就是我们的彩虹河了,别的村可没有。” 陈空一愣,脱口而出道:“什么彩虹河?这河不就是条被污染的臭河而已。” 茗香听言,当下俏脸生寒,也不划桨了,顿足道:“我不许你说我家乡的坏话!” 陈空见她轻怒薄嗔,虽不及白露妖艳,不如凌泉动人,不似紫苑娇俏,却也颇有风姿。 不过陈空又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了?定要和她辩个明白,当下又道,“你自己闻闻,这河都臭的和粪坑似的,我看里面鱼虾都没了……” 茗香小嘴一扁就要流出泪来,肖火龙见状又将她搂入怀中,又亲又抱柔声安慰。趁着茗香心情烦乱,在她身上磨靠了几下,压制住兴奋之情,对陈空道:“李兄弟此言偏激了,只因你是外地来的,闻不惯这股味道而已。我们弥山人可都是被这彩虹河的奇幻之美所震撼,每次见到都是欢喜赞叹不已,你多闻闻便习惯了。” 陈空不好再说什么,见几条翻着白肚的死鱼,顺着微弱的水流从一大块黑色水面漂向一大块红色区域。诡艳的红色映着花白的鱼肚。若说美倒有几分末世的残酷之美。 茗香似乎发现肖火龙趁机猥亵,又羞又恼,用力推开他,冷着脸泛舟而行。 肖火龙微感尴尬,却仍不失风度,信步走到陈空旁,缓缓坐下,道:“你知道么,除了武功修玄,我便最爱诗歌了,每次徜徉在这彩虹河,都让我沉醉。”肖火龙说着拿眼去瞧舟首的茗香,见她果然也红着脸偷瞧自己,知道她并非真正着恼。当下心花怒放,沉吟道:“彩虹河中有彩虹,弥山之中有秘境。你若问我有人嘛?娑婆门下肖火龙。”念罢摇头晃脑赞叹不已。众师弟也来凑趣,纷纷夸赞。 陈空平生所相处,不是慈悲沉稳的张尘,便是俊美激进的愁云。阳炎的领袖钱律,空门的首脑准提僧,更是一等一的人中龙凤,什么时候见过肖火龙这种活宝?偏偏他对自己还有着救命之恩。陈空哭笑不得,只得长叹一声,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舟在五颜六色的水面上缓缓而行,空气越来越腐臭难闻,河面上漂满了不知名的杂物。好在只一会儿,小舟便到了茗香居住的彩虹村。 陈早已被臭气熏的七荤八素,干呕不止,见扁舟靠岸,连忙纵身一跃,到了岸上捂鼻不语。 肖火龙见茗香也要往岸上跃去,却被陈空抢了先,心下暗叹陈空不解风情,不知女士优先的铁律。他又见茗香不经意露出的莲藕般白嫩的足踝,心中一荡,双腿中的小莲藕也不由得发涨,情不自禁,一把拉住她道:“茗香妹妹,我来扶你上岸可好?”。茗香羞涩点了点头,肖火龙在她耳边轻声道:“妹妹我的诗作的好不好?” 茗香刚想点头,忽见岸上已经站满了人,当先一人满脸堆欢,呵呵呵直笑,却不知对着谁在笑。 这副有着官方笑容,献媚模样的自然便是彩虹村的村长了。他率一众村民前来,见到肖火龙凯旋而归无不欣喜。茗香见那么多双眼睛瞧见自己依偎着肖火龙,不由得又羞又喜。心想有众目睽睽做见证,肖火龙必定会娶自己为妻。正甜蜜间,肖火龙却一把将她向后推开,向众村民抱拳道:“各位乡亲,今日肖某不仅将作恶的水鬼制服,甚至还将它活捉至此!”说罢双手举高,示意众人鼓掌,果然一片欢呼叫好不绝于耳。 村长招呼几位精壮小伙子将河童抬去他的府邸,叮嘱好生看管。那河童被陈空打得奄奄一息,垂着头也不抵抗。不一会便在好奇的村民簇拥下被拖了下去,它见陈空捂着鼻子也正看着自己,便对陈空裂嘴一笑,那鸟喙形成一个怪异的笑容。 陈空心中隐约感到不安,拍了拍村长的肩膀,道:“你就是这里管事的吧,这河童千万要捆住了,不要……” 谁知那村长倨傲惯了,对陈空理都不理,只是对肖火龙道:“肖大侠不愧是娑婆仙人的高徒,今日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说着亲自将肖火龙迎下小舟,对陈空竟不看一眼。 陈空向来被友人敬,被仇者惧,哪里受到过这般忽视?于是又道:“你是村长么?我倒要问问这河水脏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那村长双眼一瞪,心下惊慌,终于拿正眼对着陈空仔细打量起来。他见陈空衣衫褴褛,浑身是血,不由得又起了轻视之心。但想他和肖火龙同舟而来,也不便撕破脸皮,只能假装未曾听清,重重哼了一声。 陈空刚要发作,彭火龙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禁声,悄悄对陈空道:“我肖师哥就是这种爱出风头爱邀功之人,往往受伤辛苦都是我们师弟几个的,功劳却都是他的。那村长更是狗眼看人低,只会跟在他后面摇尾乞怜,我们这些有真正本事的人真是分不到一分钱。” 那火孔容也道:“是啊,更不要说分到女人了,你瞧茗香这小妮子,一颗淫心竟都扑在他身上。” 彭火龙叹了口气,又道:“村庄的年轻人都不爱留在村里,一有机会就去大城市打工,混的好了就不回来了,尽是些老人幼童留守。我们这因此妹子少的可怜。这茗香长得那么水灵,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美人,我也暗恋她好久了,只是她家每天登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我迟迟不敢表白,没想到还是肖师哥有手段,那么快就骗到手了”说着表情恨恨不已。 火孔容道:“师兄说的是极,我们这些单身汉没地方找媳妇,肖师哥这种有妇之夫却到处勾搭妹子,这真是让天下人寒心了。”彭火龙接口道:“哎,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存够了钱,去越南讨个媳妇了。谁叫我们没本事,若我有陈兄弟一半本事,早就去毒打这感情骗子一顿了。” 这番做作能激得了旁人,又怎么激得老奸巨猾的陈空?陈空只觉这两人自作聪明甚是有趣,当下装傻道:“听说娑婆散人弟子众多,几位又是门中翘楚,怎么会没有师姐师妹垂青呢?”火孔容道:“那是家师怕我们沉迷男女情欲,误了修道正事,定下了规矩,师门之内严禁通婚。”彭火龙打了个哈哈,指了指长久未发一言的火宝侯道:“我这师弟火宝侯,本来就是本地人,一直娶不到媳妇,投入我门,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师妹,想不到我门中有此等规矩,这也是始料未及的了。” 陈空哑然失笑,本以为玄门中人都是不可一世的大丈夫,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浑人,不知娑婆散人知道会不会将他逐出门墙。他一想到“逐出门墙”四字,不由得心中郁郁,满面笑容登时僵了下来。 火宝侯却自顾自不忿道:“谁说不是呢,我本以为师父这里妹子多,想试试,结果不允许。和我一起留在农村的朋友倪小军,在家种田倒是娶了媳妇,真是羡慕!” 陈空听得小军的名字,心中更是一痛,泪水差点儿要夺眶而出,他正色道:“兄弟原来是小军的朋友,在下失敬了。” 火宝侯哪管什么失敬不失敬,只是望着茗香的窈窕背影捶胸顿足。 陈空不知他是否已经得知小军的惨事,当下用言语套问。 火宝侯说娑婆门派火字辈弟子目前负责管辖彩虹村事宜,虽和倪家村离得不远,但依然多月不曾探访,自不知小军近况。 陈空正思考如何告知其小军遭遇之惨时,彭火龙接口道:“幸好我们火字辈的人不用管辖倪家村。不久前驻扎在倪家村的风字辈新晋弟子,和当地人起了冲突,死的死伤的伤,连住的地方也被烧光了。” 火孔容附和道:“是啊,师父知道这件事可以说是大为震怒,连带清风堂堂主妲师姐也遭到了重责,还好当时不是我们几个在那里。” 彭火龙突然对着陈空哈哈一笑,道:“我听幸存的师弟说,带头屠戮的是一个扎辫子的人,这不会就是李兄弟你吧?” 陈空吓了一大跳,连忙将手按在阎浮提短刀上,干笑道:“我要是有这能耐,怎么还会差点被河童抠破**子?哈哈,我猜这人闯下万来,早就离开弥山逃往别处了。” 彭火龙点点头,道:“那是,若是这人得罪我们娑婆派,还能在弥山晃悠,那我们娑婆派岂不是人人成了酒囊饭袋了,哈哈” 陈空也凑趣的笑了起来,四人乐成一团。 茗香双眼痴痴的只是望着走在前方的肖火龙。肖火龙和村长勾肩搭背,口沫横飞。村民们更是众星拱月。清晨的微风吹来,尽是一些“只要有我肖火龙在,哪怕有再多的水鬼,你们都不要怕!”之类的说辞。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娑婆大劫 茗香见肖火龙在村民的恭维下神采奕奕,完全忘了自己,不禁鼻子一酸。回头看见陈空等人满身是伤,终于动了隐恻之心,于是道:“各位先到我家去处理下伤口,等等村长肯定要设宴请客,到时候再一起去吧。” 彭火龙等人听得此言,均是大喜。能到茗香家去,这份信任和亲密让他们纷纷振作起来,重燃了追求茗香的希望,当下欢呼不已,和茗香有说有笑起来。 陈空寻思这男女之欲实是不可思议,意中人随意的一言一行竟能将当局者的内心搅得天翻地覆,时而欢欣鼓舞,时而郁郁寡欢,可谓患得患失。 他不禁想到一句佛经上的句子,财色于人,人之不舍,譬如刀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儿舔之,则有割舌之患。 陈空想到此处一时痴了,见这师兄弟三人在茗香面前互相讥损,大献殷勤,丑态毕露,不由得隐隐真有出家为僧之心。 他懒散的走在最后,和他们渐渐拉开了距离,抬头看了看天,见那碧蓝的天空中云卷云舒,内心也不由得为之一爽。 忽然一股腥臭之极的气味又向他飘来。 陈空仔细一闻,发现那股气味并非彩虹河散发出的刺鼻干涩,而是一种纯天然的鱼腥腐臭。这细微的差别,让这股气味更加醇厚和自然,如果要吸污气,还是这股气味更让人回味。 陈空也未曾料到,来到弥山不久,已经成为了污气的品鉴大师。他自嘲的笑了笑,往气味源头望去,惊得深深的吸了一口这刺鼻腐臭混合的空气。 那河的对岸密密麻麻都是粘稠的绿色,竟是成百上千的河童!在碧空如洗的天色下,亮着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这些赤眼虽在白天仍是不停闪烁着,远远看去便像繁星也似。 陈空身体僵直,几乎不敢动弹,怕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之前对付一只河童已经殚精竭虑,何况这绿油油的一片! 对岸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响声,不知是哨声还是河童的尖叫声。随着响声大作,河童们蠢蠢欲动,纷纷跃入水中,密密麻麻向上游游去。这彩虹河便像节假日的海滩一般,层层叠叠的泡满了人。 在对岸的河童群中忽然出现一个身穿蓑衣的高大身影,在阳光的光晕下陈空看不真切,只觉得那身影的面部极是怪异,竟是朱砂一般的红色,还长着一个硕大的鼻子,不知是带着面具还是本身便是这副尊容。那身影腰际别着一把武士刀,右手持着一把团扇,正上下挥舞着,似乎在神神叨叨的作法。不一会儿,那身影又缓缓踏入水中,没有丝毫下沉,踏着水面随着河童大势往上游去了。 陈空的那份惊讶自不必说,暗想此刻冲上前去必然无幸,别说这数不胜数的河童,便是那踏波而行的怪人也绝非善类。 幸好彩虹河岸边,已有数户人家,柴门犬吠,青苔绿墙,陈空得以闪身隐藏在暗处。 一阵脚步声渐渐响起,陈空此时正六神无主,听得又生变故,更是屏息分辨,来者落脚甚是轻柔,应是数名女子。 陈空想到此处,果然传来一阵女子娇声:“这次怎么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难道他们不怕不动尊法么?”有一女子答道:“哼,不动尊法无非自欺欺人,能束缚我们这些人,能束缚那些洋大人么?”这女子声音婉转动听,语气确颇为冷漠,一番说辞更是透露出些许愤世嫉俗之意,直说到陈空心坎里去,他更是凝神倾听。 另有一女子声音响起:“俐姐说的极是,今天这件事不知该如何善罢,唉,还不是苦了我们代为遮掩的人?” 先前那女子又道:“哼,看这阵仗多数得忙到半夜了,只是不知这次得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到牵连,这些狗头狗脑的修道者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几句话的功夫,众女已经掠过陈空,去的远了。 陈空听了,更加没有头绪,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个极大的漩涡之中,只能任凭水流摆弄,自己已经无从借力。这风光旖旎的弥山深处,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和杀机。 “陈兄弟,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们都到茗香家了,才发现你没跟来,怎么啦?是不是喜欢上彩虹河的景致啦?”火宝侯拿着一个玉米,踢踢踏踏的走来,边走边吃。 他走到陈空身旁抹了抹嘴。道:“兄台受了重伤,还是快随我回去休息,我看你一直在硬撑,不用太见外,茗香妹子很好客的……” 陈空看了看火宝侯,心下颇为感激,见他身上的伤口仍没有包扎,血淋淋的一片——这伤还是自己拿他挡河童的水箭所致。如今他不仅不追究,还急切来寻,确是对自己极为赤诚。刚想开口道谢,心神一松,就此昏了过去。 陈空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环顾四周,房间有些朴素却颇为洁净。他向窗外望了一眼,本想看看天边的浮云,没想到已是傍晚,又是黑云压境,陈空心想:“怎么眼看又是一场暴雨?这弥山也真是古怪,一入夜便是滂沱暴雨,白天便又是晴空万里了。” 他见屋内有根竹竿,横跨房间两头,上面挂着花花绿绿的亵衣,想是茗香也习惯弥山的夜间暴雨,因此趁着傍晚将衣服都晾在了屋内。陈空感到一阵窘迫,连忙起身挣扎着往屋外走去。 刚跨出门槛,他就看见彭火龙偕其几位师弟并茗香坐在一张长凳上。那肖火龙却站在堂中手舞足蹈,口中滔滔不绝,不知在说些什么。 陈空见此情形,不由得心里一暖,他自和张尘反目以来常自郁郁,到得此时方才稍有好转。 茗香见了陈空,露出惊喜的表情道:“李觉明师傅你醒啦,快来坐,听肖大哥给我们讲故事,嘻嘻。” 肖火龙看到陈空醒来,也是满脸堆欢,他道:“我就说李兄弟没事吧,我早就给他把了脉,无非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再加之急火攻心。休息休息吃我调的几味药就没事啦!我本事可以吧!”众人恭维中,肖火龙把手一挥,示意暂停,又道:“陈兄弟你来的正好,我正说到之前的宴会上,村长待我好生相敬……” 陈空微笑着坐到火宝侯旁边的空位上,肖火龙的自夸自赞他没有听进去半分。但见诸位有说有笑,自也心下欣喜。 他自从和阳炎决裂以来,被空门逐出之后,从未有师门之乐。今日见这些娑婆师兄弟虽有芥蒂,仍能欢聚一堂,心里多少有些艳羡。 肖火龙仍喋喋不休道:“哈哈,那村长问我怎么生擒这河童的?我想,我若是详细分说,有点像自吹自擂。邀功不是我辈之喜,于是我还是作了一首诗来表达:弥山河里有河童,弥山山颠肖火龙。河童若是惹你们,雷霆一击捅河童!哈哈,他们纷纷夸我武功高强。其实乡下人懂什么?比起武功,我的诗歌才是值得大家惊叹的。” 陈空随众人笑了起来,这肖火龙的脸皮之厚实在让人惊叹。彭火龙打趣道:“肖师哥,玄门中谁不知道你肖师哥道法武功第一,诗词歌赋第一,呵呵。”肖火龙闻言正色道:“这可不能乱说,诗词歌赋我是可以担得的,但是论到道法武功,除了咱们的恩师娑婆散人。阳炎的掌门钱律,我也是极佩服的。” 陈空听他提到钱律,不由得冷冷一笑。此时屋外突然雷声大作,雨滴也开始打在檐上噼啪作响,又是一场豪雨。 肖火龙不管天色已变,仍是兴致盎然,道:“要说我的偶像钱律,十年前,十年前!那时钱律也就十七八岁吧,那年不知哪里来了超多妖魔鬼怪,好像要把我们这化成火海一般,我们修道的人虽然纷纷出手,但是心根本不齐,有些人自己先打了起来,甚至铁拳门还一夜之间还被人屠个精光。有的门派趁这个机会借机谋利,竟然暗中帮着这些妖魔鬼怪。还好阳炎的钱律钱大哥,振臂一呼,把所有门派聚集起来。 后来钱律发现这些妖魔鬼怪,是东瀛的修道者叫什么阴阳师的家伙们搞出来的。 这下大家可有目标了,不去和这些妖魔缠斗,直捣黄龙,找到这些操控妖魔的日寇,登时就把战况扭转了过来。 可惜的是,那时候师父说我们小门小派不便参与。我也只能待在弥山不能和钱律并肩作战了,哎,至今还是没有机会见他一面。”言下甚是遗憾。 彭火龙道:“师哥,现下不比往日了,我门派早就壮大了,这次师父召开玄门大会,邀请各门各派,听说背佛者们都陆陆续续来了。连京城的权要王八爷也来啦。要我说啊,阳炎的钱律再大牌,也要给师傅这个面子。虽说我们没被大家算在四大门派里,但我们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派了。” 肖火龙道:“因此我才情难自禁,想不到马上就可以见到钱律钱大侠了!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到我们这。” 茗香虽不懂玄门之事,但也悠然神往,道:“肖大哥,到时候也带上我吧,我也想见见钱律。”肖火龙心下大急,原来他早已娶妻生子,这茗香若是随他去了娑婆派岂不糟糕?当下假装没听清,又道:“阳炎钱律麾下还有张尘,黄礼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更是不能不见。只是听说原本身居高位的陈空,不知为何叛出了阳炎,哼,这种人渣多说污了口,不提也罢。” 陈空哈哈一笑,自不与他计较。 但他心中隐隐觉得,那娑婆散人正有个巨大的阴谋正在酝酿。他一手促成各大势力在弥山风云际会,实不知有何用意。 陈空因为王八一事,早就将娑婆散人视为死敌。只是他狡猾多诈,在肖火龙等娑婆弟子面前没有露出半分。仍和他们称兄道弟,谈笑风生。 陈空在弥山之上实在是树敌甚多。他本就和阳炎不和,却为了阳炎的张尘,与犀照大打出手,还将掌门千金要挟欺辱。为了倪小军闯入村长宅邸,和娑婆门徒死斗,和张尘反目。却又为了村长之死,将村内暴徒一一肃清。加之背佛者吴相,玄宫派掌门马耕地,铁衣钢拳少智玉,斯陀建提破,各路人马都要将他杀之而后快,实在是凶险无比。 若是常人到此境地,早就想方设法离开这危机四伏的弥山了。但陈空既目中无人。又狡猾多诈,加之好奇心作祟,当下暗道定要弄清这娑婆散人的来龙去脉。 有了这等目标,心智便清明很多,当下接口套话道:“肖师傅,久闻尊师娑婆散人的大名,只是始终不曾拜会,真想随诸位一起去拜会他老人家。” 肖火龙望向茗香道:“恩师娑婆散人学究天人,早就到了窥得天机的境界。这些年更是被村民尊称为灭邪尊仙,只因他将其他各门各派驱邪用过的法器,封印住的鬼怪,全盘接受,淡然化之。” 陈空听得一愣,这驱邪用过的法器和封印住鬼怪的物品阴气极重,往往普通人接触到便会头晕脑胀,甚至还会高烧好几日,更不用说这些东西常伴身旁了。因此这是玄门各大门派最棘手的物件。 一般处理这些东西的方法都是,在地下挖个大洞将邪物埋入。这方法虽能解一时之缓,但周遭土壤会被邪物所染,久之埋物的地方变得寸草不生,称为积阴邪地。 这娑婆散人竟有德行可以处理各大门派工作后产生的邪物,声望之隆可想而知了。 陈空也对其刮目相看,不禁道:“尊师竟然有如此神通,不知能否引见一下?有了这神通,玄门内的邪物有了安放之处,也不用大动干戈了。” 陈空见茗香满脸茫然,又道:“茗香姑娘,你有所不知。虽然玄门里的修道者,驱邪伏魔好不威风。但是他们用过的符箓,失效的法器,这些东西的邪气比什么都重。往往埋入地下,整块地便废了。因此玄门各派往往为了处理这些垃圾大打出手。最近惨烈的阳炎和犀照互斗,就是因为犀照的人偷偷将用过的法器埋在阳炎的积阴邪地。被阳炎看守的发现,因此引得两派生死相搏。” 茗香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这群看上去高深莫测的人还会做这等猥琐勾当。 肖火龙更是怒道:“犀照算个鸟?我几次想下山去帮衬阳炎,师父只是不肯。” 陈空见他重义,由衷劝道:“尊师神通盖世,他的筹划想必不会错的。” 此时陈空的心中颇为踌躇,他之前一直把娑婆散人视为是鱼肉百姓,草菅人命的恶棍。今日听肖火龙一席话,才知他为玄门默默的作了那么大的贡献。不知他是用什么方法,处理玄门邪物的? 突然大堂的木门被猛然推开,一位女子踉跄着冲了进来,身上满是泥水。她一见到众人,就露出欣慰的表情来,但随即又痛哭起来。 肖火龙等人连忙前去相扶,七嘴八舌道:“妲师妹,出什么事了?”妲师妹痛哭道:“总算找到你们了,师父不知遭了谁的暗算,右手被砍了下来……” 陈空听闻此事只是微感尴尬,心想这娑婆散人真是不给力,刚夸他几句就传出这事,打脸打的真疼。 但肖火龙等人和娑婆散人师徒情深,那真是如闻惊雷,只感天旋地转。 肖火龙颤抖道:“师父,如此……本事……也失了右手么?谁会有那么大的能耐?莫不是搞错了?” 妲师妹抽泣道:“今早师父出去练功,过了午时还没回来。后来终于盼得他回来,却发现他右手被人整个儿削去了。师父一见到我们就晕死过去,到现在都没醒” 肖火龙等弟子怒火中烧,你一拳我一拳打了半天,才将茗香的桌子终于打塌了。茗香好不心疼,心想男人们生气为什么总爱和桌子椅子过不去?特别是别人的。 妲师妹接着道:“我们留下一半弟子照顾师父,其他人结队寻找凶手下落。却发现我风门中的任风师弟失踪了几天没有回来,各位师哥火门中人也缺了几个,水门中近一半人失了踪影……” 陈空忍不住插口道:“这位姑娘不用担心,那位任风兄弟昨天还和我在一起诛灭奸人,想必其他师兄弟也在各地为民除害。” 妲师妹感激的看了陈空一眼,道:“谢谢这位大哥劝解,小任有你这样的朋友,肯定应当无事……只是,只是随着师兄弟们的侦查,发现有一个大阴谋针对着我们。” 肖火龙毕竟是火部尊长,很快便镇定下来,缓缓的道:“妲师妹,李兄弟是自己人,有话直说好了。” 妲师妹点点头道:“我们到了云来客栈,发现客栈老板,师父收的记名弟子皮师弟,被人按在梁上活活吊死。师父请来的京城贵客王八爷,也满身是血倒毙在客栈里,客栈里鲜血肚肠流得到处都是……有几位师弟还发现师父请来的背佛者吴相大师已经四肢尽毁,被一位美貌少年挟持着。几位师弟想上前解救,被那少年几招打退……还有的师弟们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水部失踪弟子的头颅整整齐齐排列在我们大殿的飞檐上……刚发现这件惨事,山下又抬上来一人。那人整条右臂连着肩膀不知道被什么野兽撕去,师兄弟查了半日,原来这人叫马耕地,是师父请来的王八爷的保镖。听说同行的还有男男女女好几人,全都失了踪迹。” 肖火龙等人从愤怒到惊惧再到瑟瑟发抖,料想定是有极可怕的敌人在暗处,师兄弟们不禁面面相觑。 陈空心里也甚是奇怪,这些事有些是他做的,有些不是他做的。看来这娑婆散人自以为在大宴天下,原来只是引火烧身罢了。 娑婆门人哭了一阵,咒骂一顿,便也收拾泪痕,凄凄切切,出了门向山上赶去。 茗香见意中人远去,连忙也追了上去。陈空感其救命疗伤之德,恐他们也遭不测,立刻也跟了上去。 大雨遮天,彩虹河似乎和暗夜连成一片,茗香蓑衣斗笠站在舟尾,仍掩饰不住身形窈窕。陈空担心之前见到的百千河童,不停劝众人别走水道,改走陆地。众人只是不依。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锦鲤 陈空见事情紧急,只得道:“各位兄弟姐妹,之前我自称李觉明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只因为鄙人树敌太多,希望各位不要介意,在下给诸位赔个不是”说着报了报拳,又道:“其实我便是阳炎的首领,钱律。” 这淡淡的一句话给肖火龙的震撼无异于此刻空中的响雷,慌得他立马跃下舟来,双手扶着陈空,细细打量。 他见陈空长发结辫,神采奕奕,虽然长袖破陋,仍是气派非凡。又想到他降服河童时的手段,当下深信不疑,躬身拜倒在河岸淤泥中。 这是陈空第二次冒了钱律的名头,甚至骗倒了他的脑残粉,心下暗笑不已。又道:“我钱律虽然猪狗不如,但也是占卜算命的好手,今日走水路大凶,还是改道吧” 肖火龙心想,平日里有人自谦,说自己才疏学浅,粗鄙无文也是有的。但说自己猪狗不如的,今日确是头一遭听到,钱律此等高人多半性格古怪。 当下也不以为意,口中恭维几句,就招呼众人下舟。 众人沿着大道上山而行。娑婆门人心中颇为欣慰,有了阳炎掌门钱律的支持,师门必当化险为夷。 陈空唬的众人改道,万分得意,叫道:“各位不要怕,跟着我钱律走就行了。”众人还未答应,一个平和的声音在陈空身边响起,“嘿嘿,你是钱律,那我是谁呀?” 这语调既不愤怒也不冷漠,甚至笑嘻嘻的有几分和蔼。 但这和蔼的一句话,给陈空的震撼也无异于此刻空中的响雷。 陈空应变神速,二话不说飞起一脚向发声者踢去。 那人一晃便避了开来,对着陈空道:“你干嘛踢我啊?你受那么重的伤是打不过我的。” 肖火龙连忙一提灯笼,让昏黄的光晕照亮前方,只见陈空正和一人斗得甚急。 那人不像玄门中人爱作长袍汉服打扮,而是西装革履,领带皮鞋,看上去极是干练。 陈空拼命挥动拳头,那人却意态闲散笑吟吟的尽数挡下,拆不到几招,那人轻喝一声,一拳打在陈空胸口。陈空只觉气血翻滚,连忙倒退几步卸开力道,让自己不至于跌倒在泥水之中。 那人又是嘻嘻一笑,道:“阿空,果然是你,这十年你躲得倒好!我到处找你不到,后来找上了空门,差点被准提那秃驴害死。” 肖火龙见这人有如此身手,定是玄门中赫赫有名的阳炎掌门钱律了。而这假冒钱律的李觉明,竟然就是陈空!一时间天旋地转,不知如何是好。 钱律几招就将陈空击退,也自惊喜,笑道:“阿空,你以前不是很狠的嘛,如今受了点伤怎么如此不济了?” 肖火龙几乎不敢相信,长久仰慕之人此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连忙将伞扔在道旁的草丛里,高举双手大叫:“钱律钱律!有钱有律!耶!用我一腔热血,换你阳炎永耀!” 陈空见肖火龙如此失态,惊得张大了嘴,瞥见钱律正也一脸茫然。于是趁机飞起一脚踢向钱律,口中大喊:“你们快逃!我拖住他!不然钱律在这我们谁都活不了!” 肖火龙心中一惊,素知钱律近日在与犀照的争斗中极是心狠手辣。他虽是钱律的粉丝,但有危险时也叶公好龙起来,招呼师弟师妹们赶快逃跑。 钱律微微一闪,伸手抓住陈空踢来的小腿,叹道:“哎,阿空,我是有事找你,你怎么还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 此时陈空的腿被钱律抓着,可以说是门户大开,姿势极为狼狈。钱律若有杀心,大可以趁机重伤陈空,但他毫无此意,将陈空的腿一放。 陈空只当这次必然无幸,没想到钱律竟放过了自己。 他见肖火龙,茗香等人惶恐中扔下一地的灯笼纸伞,早已逃得远了,心下更是欣慰,问道:“钱律,你不杀我?” 钱律嘻嘻一笑,俯身捡起地上的纸伞。给了陈空一把,自己也打了一把,道:“我杀你干嘛?你又不是犀照的人。” 陈空叹道:“我不顾昔日盟约,叛出阳炎,你也这么算了?”钱律笑道:“我的门派之见可没那么狭隘,你不就等于换个工作,不给老子打工了么?我没必要赶尽杀绝吧,哈哈。你就是太极端了,不懂得圆滑。按你这个逻辑,我岂不是要把我的前女友们杀得干干净净才好?” 陈空随即道:“哼,提到门户之见,最近阳炎和犀照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亲眼看见阳炎的人冲进犀照弟子的家中,将他的亲戚眷属乱刀砍死。我路见不平,拼死也只救出他的嫡子,让他总算能延续香火……当时我就立誓,总有一天要取你性命。” 陈空说着,回想起当日无辜者血肉横飞的场景,于是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他将手中纸伞猛地向钱律掷去,顺手从怀中掏出阎浮提短刀,飞身而上。 陈空奋力一刀砍下,将那纸伞劈成两半,又顺势向钱律冲去。 钱律的视野被裂开的雨伞挡住,仓促间不知陈空从何处攻来。他平时练熟的功夫,什么奇门遁甲,鲲鹏身法,庄周逍遥剑法,阳炎碎雪心法,五昌法,麻衣神相,天眼断敌功,制伽罗王剑法,华佗麻沸掌,黄帝内经点穴法,周易九宫步,折罗神剑术,天劫驭鬼术,炼神还虚法,如何让女生对你有好感大全,灵猴棍法,天蓬钉耙功,流沙铲术,般若心经,虎形拳鹤形拳以及各种动物非动物形拳,无所从来拳,亦无所去腿,诸相非相心法,空行术,销售冠军仲老师教你说话的艺术,职场三百小技巧,全知洞悉术,超然禅海功等等有名目的,非名目的武功全然不顶用,只得学三岁小儿一般就地一滚避了开来。 钱律见一身名贵正装沾得到处都是泥水,终于生起气来。他躺在泥泞中一招剪刀腿,缠住陈空双足,用力一转,将陈空也摔在泥水之中。 两人在泥水中又斗了几招,钱律看准了陈空拿刀的手,对着他的手腕使出一招泰迪连环踢。 这招泰迪连环踢是动物形意拳的一招。泰迪犬是当时极为热门的宠物犬。这种犬类身材颇为娇小,但性格极为**,往往不管犬类,非犬类,以至所有有生命乃至无生命,见了都要上前**,便是空气也要日得几下。 钱律在长期观察中发现泰迪犬虽然娇小力弱,但敢日比自己大得多的动物,原来这泰迪犬进退之间竟然极有章法。交配得手时也不出全力,时刻提防对手反扑,动作又轻又快,时刻留有余地。钱律由此悟出一套极强的武功,这泰迪连环踢便是其中的一招。 泰迪连环踢击在陈空手腕上只是一瞬,却已经踢出近十脚。陈空疼痛难忍,手不由得一松,那阎浮提短刀便被远远踢飞。 钱律从小博学多才,加之家学渊源,还未到而立之年,就将玄门内的道法武功学得十之八九。成年后又多有奇遇,和陈空等人征战沙场,别人九死一生奋力搏杀,他却在战渠中发现敌军大将所遗绝世武功。 遭到奸人下毒迫害,他喝下去的毒浆在体内不知发生了什么反应,竟然非但无性命之忧反而毒通了之前郁结的经脉。 陈空叛出阳炎时,大闹阳炎山,在大殿前打死打伤派中元老数十名。但作为掌门的钱律不仅毫发无损,还发现了被陈空打塌的山门下,藏着阳炎派失传百年的阳炎碎雪心法。 后来阳炎犀照暗生不和,犀照派弟子将封印住修罗恶鬼的罐子投入阳炎山中的积阴邪地,钱律前去处理后发现罐子里竟还有犀照失传千年的藏宝图,图上竟有所谓龙脉所在。不知是谁走露了消息,惹得犀照头目乐塔前来讨要,这才酿成两派百年以来的大厮杀。 之后在空门所属的九华山忉利峰上,乐塔联合空门方丈准提僧,设计将钱律推下忉利峰。想不到钱律被山崖上的松树阻得一阻,只有些许擦伤。竟还发现隐居在九华山底的空门前辈。前辈喜爱钱律人品俊雅,言语谦逊,竟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钱律荣归阳炎,门徒设宴相贺。宴会间有人玩笑,他们说钱律如此鸿运,若随便寻找一处山洞岛屿也必有奇遇。钱律一想也有道理,当下辞别门徒,来到阳炎山下的村庄寻找半日。果然有一只泰迪犬见到他亲切不已,紧紧跟随。抱着钱律小腿狂顶不止,竟不舍离去。钱律索性将其收养起来。钱律武功固然极高,但颇为驳杂,在和泰迪犬的相处中,见它以小博大,不管猪牛羊虎狼狮子都敢跨上求欢,于是将自己所学武功道术一一印证,终于悟到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九浅一深的道理。闭关数日便创造出了泰迪神功,成了顶尖的绝世高手。 钱律十年前已和陈空伯仲之间,这些年更是际遇不断。而这些年陈空不是好勇斗狠,就是慵懒度日,所添者只有这身重伤而已。两人再度交手,钱律自然是占尽了上风。 钱律忽忽几招将泰迪功使得兴发,数十拳化为一击,将陈空打得凌空飞起,又重重摔入泥坑,再也爬将不起。 钱律叹道:“阿空,你总是那么暴躁易怒,做事又喜欢任着性子来。我虽然是阳炎的掌门,但上有六大长老,下有六大护法,六大护法之下还有六六得三十六个堂主,三十六个堂主之下还有三十六乘三十六等于一千二百九十六个小队长。这些人有好有坏,有人做出丧尽天良的事,你算在我头上干嘛?” 陈空躺在泥坑里,不知钱律的武力何时变得如此之高,一时默然。 钱律又道:“我阳炎中出了猪狗不如的败类,作为朋友你非但不帮我惩治清除,反而离我而去,还把仇都算在我头上,这又是什么道理?” 饶是陈空狡猾多诈,也被数落的哑口无言,只觉背上全是冷汗。 钱律走向陈空,又道:“你应该知道,我得此大位,门中元老无不觊觎,无事也要生非想将我废去,我又怎敢大刀阔斧整顿门风,肃清奸邪?” 陈空叹了口气,缓缓的道:“当年玄门抗敌犹如散沙,人人争当缩头乌龟,无人领袖群雄。还好你豁去性命挺身而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几天太平日子,这些老狗又要抢权了么?” 钱律笑道:“那当然,历来不都是这样的嘛?”他说着把手伸向陈空道:“我在阳炎根基不稳,信得过的只有你和张尘。你离我而去我实在痛心。我最近一直在关注一个叫王八的纨绔子弟,我派出的线人告诉我,发现已经有高人也在跟踪他,我一听形容便猜想是你。于是立刻就请张尘赶来助你,哈哈,对了,你没有碰到他嘛?他人呢。” 陈空不知如何回答此事,正尴尬间,钱律把手伸了伸,要拉陈空起身。 陈空心里百感交集,沙场上带血的风沙,决裂时清冷的冷月,阳炎山大殿前四散的血肉,一幕幕从心头闪过,都混在一起被这黑夜的冷雨冲刷着。 陈空听他这番说辞,不禁些许感动。但他性格自负,又偏激多疑,和钱律矛盾已深,怎会被他三言两语说服? 当下假装热血上涌,热泪盈眶,一把握住了钱律伸出的手。钱律用力将他拉起,两人纵身长笑,震得树叶沙沙作响。 暴雨落得更急,陈空和钱律恍若不觉,任凭雨水洗刷身上的泥泞,但心底的泥泞不知何时才能淡去。 陈空暗想,这番做作之下,他应该也不会再老起面皮,取我性命了。 钱律走了几步,将阎浮提短刀从草丛中拔出,用袖子擦了擦还给陈空,笑道:“这破刀号称什么阎浮提短刀,怎么怎么稀有难得,其实都是空门的贼和尚臭道士吹牛的,哈哈。他们铸这些刀的材料还是我给他们的呢。” 陈空心里暗道:“那也未必,你这家伙定是想唬我把刀给你”,脸上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愤愤不平的样子。 钱律接着道:“这材料所铸成的刀剑,不过就是比其他刀锋利一点而已,不过你相信它是稀有神器,用它的时候自然信心满满气势爆涨,与其说别人怕了这口刀,不如说还是怕你。” 陈空见钱律侃侃而谈,心中也觉甚有道理。但毕竟只信得一二成,看了他一眼道:“对了,你到这彩虹村来干嘛,是来找我的么?你不是受娑婆散人的邀请,来开玄门大会么?” 钱律答道:“是啊,这娑婆散人不仅邀请了我,还邀请了空门犀照的首脑,大大小小的帮派请了数十个。大家都想请他处理用过的废旧法器,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我猜现在这弥山顶上肯定是宾客盈门,这娑婆散人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说着拍了拍陈空,又道:“因此我谋定而后动,先派张尘前来。等多数门派都到了,我这才出发赶往弥山。原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犀照的狗贼乐塔也是这般谋算,我竟然在弥山遇到此獠。”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蛊掌 陈空微微一笑,道:“动上手了么?”钱律叹了一口气,露出又无奈又忧愁的表情,道:“唉,当时我就孤身一人,他们可是浩浩荡荡好几波人马呢。”陈空疑惑道:“那你的那些虾兵蟹将呢,怎么都不在?”钱律道:“这便要怪你了。我猜测你定在弥山厮混。阳炎大部队人多嘈杂,肯定让你有所察觉,和前几次一样让你逃的无影无踪。因此我就孤身一人先来弥山打探你的消息……” 陈空心道:“这家伙今日一味示好于我,诸多行动都说是为我而做,我且看他有何居心?”当下微微一笑,一声不吭。 钱律又道:“哪知兄弟我合该命有此劫。我刚来弥山,正推算你的方位时,就发现好几个犀照弟子来来往往说要捉拿阳炎钱律。我想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已经来了?我就擒过一人细细盘问,那人竟然说什么钱律弄瞎了王堂主,沈副堂主以及他们手下数十人的双眼,要我教出治疗之法,顺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陈空颇为欣喜,四处冒充钱律为他竖敌之计果然得售。但这事不便多嘴,唯恐被他瞧出破绽,只得更是不发一言,脸上却现出迷茫之色,那演技简直媲美戏子优伶。 钱律本就没有疑心于陈空,见他这副形貌更无怀疑,于是又道:“我当时也和你这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想接着逼问诸多关键时,犀照掌门乐塔却如神兵天降,倏忽而至。我当时吓了一大跳。后来细细想来,应该是他们犀照的内功有独到之处,同练一种心法之人能互相感应,因此弹指间就能赶来。唉,有这手功夫,我们阳炎这场仗,可硬得紧了。阿空,我知你一向足智多谋,不知有办法破了他们这功夫么?”说着皱起了眉头。 陈空心想:“平时阳炎之人提到我,都说我狡猾多诈。如今要我出主意,便是足智多谋了。犀照这套互相感应的内功虽强,但掳来一人,设下陷阱,其他人极容易蜂拥而至,被一网打尽。” 他事不关己,丝毫没有钱律那份焦急惶恐,反而隐然有坐山观虎斗之意。但他想到犀照,陷阱等等,不禁想起蛇庙外那清丽绝俗,伤心欲绝的倩影来。心中一声长叹,不知凌泉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平安。 钱律见他唉声叹气,只当他无计,接着道:“我和乐塔拆了几招,老子武功盖世,几乎把他按在地上打。当然我是瞎说的,我好像根本打不过他,那逼可真心厉害。而且我正苦苦支撑之时,又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位俊秀后生,那人可比你帅气多了,比我却颇有不如。我心知这次算是我走了华盖运了,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只得痛斥他们不顾玄门规矩,以多欺寡,胜之不武。争论间,犀照又来了一队帮手,也是一个俊俏后生领队,队伍中果然多是盲人。我想这乐塔堂堂一派之长怎么竟招些美男子?难道他迷恋男风不成?后来一想,论到男子外貌,首当其冲应该是我们的阳炎张尘才对,他当真如画中仙人一般飘逸。不过阿空,你若是将这头不伦不类的头发剪短,穿一身我这样的名贵西服,也是帅得紧。哈哈,不说别人,就说我自己,那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哈哈,论相貌还是我们阳炎胜了。” 陈空见他东拉西扯,半点没有提到要事,不禁怒道:“我去你的。”钱律皱眉道:“你便是爱这样满口粗言秽语的,没有半分我这种谦谦君子的优雅与从容。唉,怪不得没有妹子喜欢你。对了,说到妹子,我和你说哦,那时我见两队人马已至,少说已有百人,何况还有乐塔这样的绝顶高手在一旁伺机而动,我只当这次定要满盘皆输了。没想到又来了一小队人,却是一些未成年的小孩儿,他们带头的是一位天仙也似的萌妹子,我当真是眼睛都看直了。原来她竟是乐塔的女儿,叫什么乐凌泉的。” 陈空听到凌泉的近况,便留上了心。得知她已和父亲汇合,以乐塔的声势与威望,凌泉自当平安无事。于是他心中的愧疚终于也少了几分。 钱律续道:“我美女也算是见了多了,不过和乐凌泉那天然去雕饰的美一比,只能用庸脂俗粉去形容她们。乐塔那老狗功名利禄五毒俱全,倒亏他能生出那么清丽绝俗的女儿。不过说不定是隔壁老王帮的忙,哈哈。唉唉,阿空你别走啊,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打岔了还不行么?那乐塔见我失魂落魄般看着乐凌泉,冷冷一笑,对他女儿说,这人便是阳炎掌门钱律,你找他有事,自己和他说吧。我听说这绝世美女竟然指名道姓要找我,险些激动得射出精来。没想到乐凌泉却摇头说,爹,这人不是钱律,钱律是一位头扎辫子,飞扬跋扈的黑袍僧人。乐塔也皱起了眉,问她是不是搞错了。咦?我擦,那美女形容的人不正是你嘛?” 陈空吃了一惊,不过他和钱律极为熟悉,知道如何应对,于是对着钱律翻了个白眼。从前钱律犯傻说错话时,张尘往往是这个反应。 钱律一见陈空的白眼,以为他是不屑理会,再无怀疑,又道:“于是他们盘问了我多时,才知有人冒充于我,乐塔突然大怒,骂道:不管是不是有人冒充他,张尘是他的下属这事可赖不了。张尘杀我爱子,屠我爱徒,这仇今日你替他还!他说着大步而来,要将我双手废去。这乐老狗畜生也似的人,但他的女儿真是菩萨心肠,立马将他拦住。她劝了乐塔半日,乐塔竟肯将我放走,这真让我喜出望外。不过乐塔走到我面前,对我说让我三日之内把张尘交出来,不然让我死得痛苦不堪。我刚想回嘴,哪知那他毫无征兆的打了我一掌,我这身牛逼功夫自然有一百多种办法拆解他这一招,但毕竟性命还握在他们手上,只得硬生生被他打了一掌。本以为间只是泄愤而已,谁知道他暗地里使了得意绝技蛊掌。唉,这蛊掌融合了百蛊门养毒虫练蛊的法门,被击中之人等于中了极厉害的蛊毒,天下只有乐塔一人能解。他果然有办法让我死得痛苦不堪。”钱律说着将西装的外套褪下,解开里面衬衫的扣子,露出胸膛的肌肤来。只见胸口有一个黑青色的印子,便如一只黑色的飞蛾一般趴在皮肤上。 陈空见到这触目惊心的伤痕,便知钱律已经中了极厉害的蛊毒。 钱律苦笑道:“这犀照当真是纪律严明,万众一心,一会功夫又来了好几波人。我大阳炎却个个桀骜不驯。我出了这等惨事,连忙用阳炎独门焰火信号联络附近门人,结果没人响应于我。我想,大部队未到也就罢了,张尘可是来这查访多日了,怎么也不理我?我也不顾什么玄门复古风了,连忙用手机联系他,结果这家伙短信也不接,电话也不回。我于是在阳炎聊天群里诉说遭遇,他们这帮王八蛋竟然一个劲的嘲笑我,还发什么666666666的,真是气死我了。我现今除了找到张尘去向乐塔投降外。只有等阳炎大部队到此,我们的徐枢问妹子应该有办法治好我,何况还有光目大师呢,他肯定不会作壁上观。” 陈空幽幽问道:“徐枢问最近还好吧?”钱律似乎没有听到此问,仍喃喃的道:“无论如何不能向乐塔示弱,我死便死了,阳炎的同胞们可不能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 他瞬间似乎拿定了主意,对陈空大声道:“老子临死之前,还能见到你这家伙,实在是意外之喜,这便告辞了,哈哈。”长笑声中,对着陈空一拱手,在暴雨中向着山道踏步而行。 陈空心中五味杂陈,他虽对钱律诸多不满,几次想杀之后快。但老友遭此大劫,也是替他担忧,忍不住对着钱律的背影叫道:“你这厮去哪里?” 钱律高声道:“我去山腰间的云来客栈,我和他们说好在那里集合。他们一定要我请吃饭,附近好的饭店我听说只有那里了。” 钱律身中异常紧迫的蛊毒,门人却依旧不以为然,陈空不由得恼怒起来,踏着积水向钱律走去,不忿道:“我和你同去。”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慕少艾 山道崎岖,植被也甚是茂密,时不时有奇形怪状的大鸟从树林中飞出,迎着暴雨消失在空中。 陈空边走边道:“那么大的雨,这鸟怎么也能飞起来?”钱律抬头望了望天边,淡淡的道:“这不是鸟”陈空出神片刻,奇怪道:“这弥山怎么处处透着古怪?” 他突然想起一事,沉吟道:“那王八有一个手下,叫马耕地不知你认不认识?”钱律眼光阴冷了几分,道:“知道,听说这厮自称是玄宫门的后裔,这几年好不嚣张,到处招兵买马,说要重振玄宫门。” 陈空点了点头,道:“他好像知道很多关于张尘的事。” 钱律眼睛一亮,道:“真的嘛?那太好了,我动用阳炎全部力量,帮他寻找身世。找了那么多年,都还一点音讯也没有。阿空,还是你厉害啊。” 陈空点头道:“他说张尘是什么智障王。”当下把制伽罗王的事情说了一遍。 钱律听得惊奇万分,细想片刻,道:“这件事有五个疑点,第一,事情发生在几十年前,马耕地都从幼童变成老翁,张尘这家伙怎么还是那么英俊和我差不多帅?” 陈空见他大言不惭,忍不住哈哈一笑,钱律怒道:“笑什么?我哪里说的不对?”接着又道:“第二点是,张尘虽然厉害,是我们阳炎最强的,但这制伽罗王的事迹也太夸张了,像是网络修仙小说里的逆天男主角一般。如果这都是真的,那我们岂不是都活在小说里了?第三点,我们什么时候见过张尘用过那把黄金巨剑?” 陈空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玄宫门确实有百掌骨壁这一处遗迹,还被当地开发成一处旅游景点了。” 钱律迟疑道:“这制伽罗王肯定和张尘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如果真要搞清楚,可能要去玄宫门走一遭了才行了。” 陈空暗叹钱律不愧是一派之长。自己昨日听了这事只是深信不移,他却仓促间便能发现诸多关节。 钱律随手扯下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挥舞了几下,道:“第四点,那马耕地说,张尘把玄宫门所有除他之外的人的右手都砍了下来。你想想,当年玄宫门也算是一个大派,好歹近万人吧?他们之后去了哪里?我从没有见过一个帮派有很多缺了右手的人。” 陈空连连点头道:“你分析的有道理,那么第五点呢?”钱律窘迫不已,道:“有第五点嘛?我说了一共有五点嘛?我归纳错了,其实就四点。” 两人沉默下来,只剩踩着积水的脚步声。 雨似乎没有那么大了,空山夜雨别有一番滋味,泥土混合植物的清香被雨水激了出来,环绕着夜行的人。钱律措辞良久打破了这阵宁静,他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张尘。那时我在大会上好不容易说动各大门派的首脑团结一致,共抗强敌。诸位掌门帮主歃血为盟后,纷纷各自打道回府,通知门人准备大战一场。当我也踌躇满志之时,接到你的密报,说是这次会议有叛徒泄露了出去,敌人已经派了精锐队伍伏在阳炎山脚下。若是各大掌门在阳炎山头被杀,不仅是玄门的绝大损失,而且必定人心惶惶互相猜疑,再也团结不起来了。我暗恨敌人歹毒,急忙冲下山去,见你在半山腰间已和敌人对上。我知道还有更多敌人聚在山脚,于是发疯似得赶下山去。到了那里才发现,不仅各大掌门毫发未损。敌人的精锐部队已经被人杀的干干净净。我望着敌人连绵的残骸,自是又惊又喜,暗自庆幸这股力量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众人都夸我洪福齐天,偌大危机竟然迎刃而解。之后我在勘察战场时,就发现了昏迷在山涧中的张尘。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徐枢问妹子带领我们阳炎医道高手,治了张尘几个日夜。他醒来后却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猜想他可能中了一种叫绝智之术的法术,这种邪术不仅能将受害者的记忆全部消除,还能感应这段记忆……”陈空叹道:“是啊,这绝智之术我认为很像是某种顶尖的催眠术,施法者要极强的精神力和禅定功夫才行,传闻只有空门的高僧才会。” 钱律看了陈空一眼,道:“你离开阳炎后,不久就投靠在空门一位不入流的僧人座下。别人难以理解,我却知道你忍辱负重想找出加害张尘的凶手,为他恢复记忆。因此我从来没有真的怪过你,我想不管立场怎么改变,我们的友情是不会变的。” 陈空恨恨的道:“可惜我在空门这些年,没有查到任何端倪。要不是碰巧遇到马耕地,仍是毫无头绪。” 钱律有些动容,道:“我也动用阳炎的力量在到处调查。我想张尘武力如此之高,定是大有来头之人。没想到,这些年不仅没有查到他的师承。连他的亲朋好友都没有找到一个,难道他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雨渐渐停了,天边有了些许光亮,陈空却皱起了眉。他的皮靴在水坑里重重的踩着。 钱律沉思片刻道:“我在想如果我们解不开这些谜团。那他的记忆初始,就是和我们在一起时光。我们如果只执着于帮他寻找过去,那他的未来又有谁会帮他留意?” 陈空心中一怔,这句话一语惊醒梦中人,道:“阿律,你这话是极。我们从出生开始,便是一个走向消亡的过程。执着于发生过的事,实在是愚昧,佛法说……” 他忽然发现钱律并没有听自己的感叹,于是向他瞪去。只见钱律张大了嘴巴,定定瞧着前方。 陈空随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山道上缓缓走下数十名女子,清一色夜行用的黑色大袍,长袍上改连着一个宽大的兜帽将她们遮得严严实实,身材却在宽大的长袍下仍是玲珑有致。她们在夜色中不急不缓信步而行,没有一丝声响。仿佛在舞台上走秀,又像是一场奇怪的宗教仪式。 她们缓缓向陈空和钱律走来,生恐眼神和陌生男子有所触及,于是一个个微微低头,生起一阵香风。 就在她们将和钱律陈空擦身而过时,队伍中忽然传来一声娇蹄,“呀”的一声,便又戛然而断。 钱律长大了嘴,口水都滴在了地上,他激动道:“你快瞧这些妹子,个个都是人间绝色,我的天……”陈空怒道:“都他妈带着兜帽,你看得到什么?你怎么看谁都是人间绝色?” 钱律得意的笑了起来,道:“你这个老和尚自然不懂,你仔细瞧瞧她们这身材,个个挺拔匀称,腿直颈细。而且走在这雨后的泥泞山路上还是如此端庄优雅。我偷瞄过她们的嘴型都是极美极是小巧精致……这些妹子有一个已经是倾国倾城之貌,怎么竟会有如此之多?”他不顾陈空的一脸鄙夷,叫道:“各位姑娘你们好,能给我你们的联系方式嘛?” 一名女子娇声道:“元颖姐,要紧么?”声音虽然故作低沉,却仍是动听之极。一个更为温柔的声音答道:“两个闲汉,不碍事。”虽然说的极不客气,但那亲切的口吻仍让人生不起气来。 陈空对钱律怒道:“你看看,你害的连我也被这些女人轻视了。” 那温柔之极的声音道:“恶和尚陈空,阳炎掌门钱律,两位大名鼎鼎,小女子们怎敢轻视?陈空大师甚至还让小女子们费心不已呢。只是荒山野岭男女交谈恐惹闲话,小女子们不奉陪了。” 钱律如在梦幻之中,听得痴了。陈空怒道:“你站住,你为什么叫我什么恶和尚陈空?” 那些女子轻轻一笑,再无应答。 陈空见她们两两一组,每组都抬着一个巨大的铁箱,莲步生花,香风环绕着去了。 陈空暗想这些妹子的力气也真是大,这么粗重箱子竟也能举重若轻,定非寻常人家的千金。 钱律却如梦初醒,急切问道:“阿空,前面她们是不是说阳炎掌门钱律,我们好喜欢你?” 陈空根本不去理会他,向他白了一眼,道:“为什么那些人叫我什么恶和尚,江湖上都是这么叫我的?” 钱律大笑道:“是啊,你不知道嘛?你绰号可多着呢,什么恶和尚,修罗邪僧,披佛衣魔,阳炎反贼,空门弃徒,假禅师,佛门铁鼠,末世伪僧等等。” 陈空听到自己在江湖上如此威名赫赫,长叹一声:“我草……”钱律笑道:“谁叫你惹怒空门方丈准提?他可不像我一般好说话。这准提总是一副得道高僧的嘴脸,听他话的善男信女遍布天下。他便是这天下的喉舌,他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你现在早已臭名远扬,那些天仙美女叫你一声恶和尚还算是客气了。” 陈空以手扶额,道:“我刚来这儿时,也经常做好人好事的啊,弥山的乡亲都把我当偶像的,我想其他地方也不至于吧……” 林中突然走出一队人马,个个身材高大,不怒自威,背上都背着一个大大的莲花木箱子。你一言我一语正说的热闹,为首一人声音粗豪,道:“要是我们撞见这修罗邪僧陈空,各位立时就下重手取他性命。这末世伪僧武功厉害,人又奸诈。听说听他还会炼尸还魂,邪门暗器,若不攻他个措手不及恐怕杀不了这披佛衣魔!”“那还有什么说的,一见到这空门弃徒,大伙并肩就上,我瞧这假禅师还有什么诡计!” 钱律悄声道:“这些人是背佛者啊,你又怎么得罪他们了?”说着挪了几步挡住陈空,拉他避在道路旁。为首的背佛者又道:“我们定要为吴相报此深仇大恨!就算这禅门败类没有重伤吴相,凭他做下的其他恶事我们也绝不容他!我吴禅德里可容不得沙子,陈空这种假和尚在我慧眼之下可以说是无所遁形。” 几个人边说边走,到了钱律和陈空身旁,吴禅德拱了拱手道:“借过。”便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对着同伴又道:“陈空这种奸邪小人,我只要一眼便认了出来”众人群情激奋不已,骂骂咧咧着走了。 钱律这下当真着急起来,道:“阿空,你又闯了什么大祸,我不知道连背佛者也对你恨之入骨了。” 陈空无奈一笑,道:“这些背佛者又有什么好东西了,空门那些老东西趋炎附势,为了讨好王八将我逐出门派。我一路跟着王八,见他作恶多端实在可恶,几次设局想将他杀了,都被背佛者里一个叫吴相的人从中作梗。谁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家伙竟也来弥山厮混,被我抢走了他的吃饭家伙,一个莲花木箱子。现在听这些背佛者有此一说,看来我的计谋已经成功,把这败类给除了。这些人名字叫得好听,却为虎作伥,没一个好人。所谓伪作沙门,心非沙门。我又怕得他们何来?” 钱律疑惑道:“这吴相我听别人说起过,说他不仅力大无穷,武功盖世,而且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不像是这等卑劣之人啊?” 陈空哈哈一笑,表情却殊无笑意,道:“别人说的便都是事实,那天下人说我陈空是恶人,我也定是恶人了。” 钱律见他略有恼怒,不敢再说,一声不吭望向天边。不知何时东边泛起了光,已经是日出时分了。 这一夜的行路漫谈对两人都极为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命运的转折——陈空和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而钱律的心似乎已经被山路上的绝美女子们夺走,颇有点魂不守舍。 两人默然走了片刻,眼前出现了一条汹涌的瀑布,一夜的暴雨过后,水势更为凶猛。 陈空暗想:“老子便是从这摔下去,遇到火宝侯他们的的。亏我日夜布局推算,结果那张尘还是没有救我,不知这家伙现在去了哪里?” 陈空见钱律默然不语,不由得有些无所适从,他最怕就是空气突然安静,于是没话找话道:“我觉得天下人说阳炎钱律运气极好倒是没错,你瞧这一路过来竟然没有半分危险。之前的怪鸟。之后的仇敌都没发现我们。” 钱律咧嘴一笑,道:“只是不知,山路上遇到的绝世美女们是什么来头呀?”说着一声长叹,极是不舍,这种心生向往却无法靠近的心情让钱律格外难受。 两人离瀑布又近的几步,停步欣赏风景,钱律忽然道:“咦,这瀑布的水怎么是红色的?” 陈空也发现这瀑布的水色殷红,道:“肯定是上游发生了厮杀,将瀑布都染成血海” 钱律惊道:“那得死多少人,这弥山怎么处处有古怪?”他抬头见山道蜿蜒曲折,又道:“我们直接攀崖而上吧,不过你伤还没有好,我来背你。”说着俯身负起了陈空,又有所顾虑的道:“不过你的小兄弟劲量不要贴在我的身上,可以嘛?” 他还未等陈空回答,突然足下生风,一跃踩在瀑布旁山壁中突出的岩石上。那山石长期被溅出的河水打湿,长满了青苔,溜滑无比。饶是如此,钱律仍负着陈空毫无退缩,使出泰迪神功中的猛犬登墙功,一踩之势踢出数十脚,便落在更高的山石上,几个起落就登了上去。陈空心中惊佩,钱律这身功夫还真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了。 到了上游,河水果然如辣条一般鲜红,河滩上也是血迹斑斑,空气中更是腥臭无比。陈空干呕了几下,和钱律瞠目相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心魔 他们若是见到成堆的伤员和残骸,也不会如此震惊。 此刻他们惊讶的是,这里只有巨量的血水,却没有任何残留的尸体,像是仿佛有人打扫过一般。到处都染着血红,却没有一丝异动。 钱律道:“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没有?难道尸体被什么东西吃了?” 陈空翻开河岸的石块,发现不了任何线索,皱眉道:“你看这里都血流成河了,起码起了成千上万的人,什么怪兽能吃那么多人?” 钱律抓了抓头发,道:“饕餮嘛?传说中的饕餮就行,有一种叫混沌的也可以。” 陈空将手中的石头抛入河中,道:“诛杀上古邪兽,抱得绝世美人,神兵利器点击就送,你网络游戏玩多了嘛?” 钱律心想:对哦,还好他提醒我,我今天还没领取上线奖励呢。 于是他掏出手机点了开来,口中敷衍道:“对哦,说不定是爆炸也有可能。” 陈空瞪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终于见到远处有一人躺在地上,下半身却埋在河滩上的碎石堆里。 陈空心想:这人好兴致,当这里是海滩嘛? 他于是立刻奔了过去,钱律跟在后面喃喃的道:“山里信号都没,连都连接不上。” 陈空跑的近了,看见离那人不远处,有一根金光闪闪的巨棍插在泥地里,看上去有些眼熟。 陈空赶上前去,发现那人早已死去多时,身体的右半边不知被什么东西撕咬过,手臂和大腿都已不见。身体里的肚肠倒流了出来,心脏部位有一处极细微的剑伤,却透过了整个身体。 钱律玩着手机走了过来,叫道:“啊哟!吓死我啦!这是……咦!这身服装不是娑婆派的嘛!” 陈空头脑发涨,口中干涩无比,心里几乎不敢相信任风就这么死了。 他的声音苦涩的几乎不像自己,:“这是我朋友,我……”钱律点点头,表情凝重。 陈空暗想任风这一死,自己计划可算是全盘落空,望天轻叹:“我的小仓鼠又死了。”钱律道:“啊,你说什么?” 他见陈空一脸悲切,一言不发,只得自言自语道:“他受的致命伤肯定是心口这一剑,这么细小的剑创,对方肯定是个用薄剑的高手,但那样的人为什么要和小孩子过不去?你瞧他下半身埋在碎石里,肯定又被人埋起来了,后来不知来了什么野兽,将他尸体拖出来吃了一半。” 陈空脚步虚浮,走向那根插在地上的金色巨棍,蛮性发作,将它提了出来。 见这巨棍已经从中而断,显然是在激斗中折损。陈空认得这浮华兵器的主人,低沉的恨声道:“斯建陀提破” 钱律凑了过来,点头道:“这黄金降魔杵确实是斯建陀提破用的,不过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把这纯金巨棍也打断了?” 陈空环视四周,见地上散落着碎裂的黄金,暗想定是斯建陀提破的黄金盔甲上的。走了几步,果然又发现了斯建陀提破的面具跌在地上,陈空用靴子踢了一脚,那面具本已经粉碎,现在更被他弄得七零八落。 见到这情景陈空不禁生了误会,以为任风是被斯建陀提破所杀。他恨恨的道:“之前这斯建陀提破追杀我,被我使计逃脱。于是他心有不甘,便把我的同伴任风杀了……” 钱律大惊,心想这厮怎么把各大势力得罪个遍,这样下去那里还能活命?当下急道:“斯建陀提破要杀你?难道你犯了不动尊法?” 陈空无明业火骤然升起,想起碍于不动尊法,让王八几次三番逃脱,张尘也因此与自己分道扬镳,实在让自己吃足了苦头。他大骂道:“这不动尊法算什么狗屁,能束缚住我们,但能管住权贵么?那王八作了多少恶?若不是老子拼了命弄他,他肯定还是毫发无损!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骨骸。玄门之中个个自以为是,装神弄鬼,自认为高于常人一等。但碰到不平之事,个个变成了缩头乌龟,读圣贤书所为何事,无非是想问心无愧!修道念佛又为何事?是让你们装逼的嘛?什么背佛者,斯建陀提破,阳炎,犀照,空门,不动尊法,没一样好东西,草!” 钱律被他一席话说到痛处,鼻间不由自主一阵酸楚。又见陈空火冒三丈,更是无心与之争辩,只得开玩笑道:“你别把我们阳炎算进去呀,我们阳炎是小鲜肉美男门派好不好。” 陈空本就暴躁偏激,盛怒之下,更是觉得人人可恶。钱律是玄门中的掌权人,江湖中的既得利益者。陈空本就对他行事作风颇多腹诽,此刻哪里想得到他在好意调节气氛?只当他在出言讥讽。 陈空暴怒间,随手挥起那半截黄金巨棍。怒火冲昏头脑,也不细想,自然而然把巨棍当成剑使,迅捷无比向前刺出,口中吼道:“老子先杀阳炎掌门,再把其他满口仁义道德,装神弄鬼的伪修士全部宰了!” 纵使陈空重伤未愈,钱律也无法挡住那一棍。 陈空这一击袭来的方位极是巧妙。黄金巨棍如神龙出海般势不可挡。钱律刹那间想到了好几套可以化解的方法,但都没有十成全身而退的把握,只得仅靠条件反射向后退去。 平时网络小说或武打电影中描绘高手厮拼,都是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但实际中,高手过招往往极短时间就能分出胜负,只因都是厮杀争斗惯了,转瞬之间就能抓住对方的漏洞,自己的漏洞也会被对方针对,往往一招便能定乾坤。 不管这弹指间就能决定的输赢,还是人类史上厮杀百十年的残酷战争。在宏观上,无非都是生物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而已。 钱律虽然退了一步,但黄金巨棍来势丝毫不缓,猛然撞在他的胸口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陈空心中大惊,没想到无意中竟又使出了立誓不用的剑招。他甚是惶急,把手一翻,将黄金巨棍扔到河中。水花翻腾中,那巨棍便沉了下去。 陈空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眼神中说不出的惊慌与兴奋,继而变得满脸懊丧,叹道:“我本以为,无力改变现状,无法声张正义,是社会的关系。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连自己的誓言也无法坚守。看来确实是我自己没用了。” 钱律摇了摇手,一口鲜血不由自主喷在地上,苦笑道:“你挥舞这破棍子时只带上三分剑意,就将我重创。若是用剑的话,我哪里还有性命?你这都算没用,那你告诉我千千万万的江湖人哪个有用?为何这次见面,你宁可拳脚上被我击倒也不肯使剑?难道还是因为那件事么?” 陈空神色黯然,道:“是啊,剑乃百兵之君,我有什么脸再来持剑?”钱律表情也变得颇为辛酸,竟不知如何劝解。 陈空苦笑道:“大丈夫当持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我这种人这辈子是不可能了。”钱律忍痛走了几步,竟然颇为勉强,只得坐在河边的乱石上,喘气道:“当年太史慈说完这话,就英勇战死了。他这样的固然算是大丈夫。但大丈夫不仅只有这一种,我觉得如果一个人可以活的自在,不管所处的位置是好是坏,经历过的事是好是坏,他都可以没有忧虑的活着,这样的人也能称为大丈夫。”他说着摸了摸胸口,又是一阵疼痛,呻吟了几下又道:“你进空门当过几年正经和尚,释迦摩尼的教义你应该比我懂,他不是教导我们要心无挂碍,不可执着么?那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吗?” 陈空勉强笑了笑,道:“正因为放不下执着,抛不下贪嗔痴,解不了心魔,因此我才会不断修行,若是世尊说的我都做到了,我不就成佛了么?” 钱律点点头,忍痛道:“我们玄门中修行的道友们,不管是阳炎还是犀照还是背佛者,我们都还在修行的路上,都不算是圆满成就,总有或多或少的缺陷。所以你也不能太过激进,站在天下修士的对立面。你说这娑婆世界的人道众生究竟是善是恶,还是善恶交替?恐怕没有答案吧?因为业力流转,时刻都在变的。” 陈空见他被自己打成重伤,仍在劝解自己,不由得生起一丝愧疚。钱律又道:“你看这任风的致命创口是被软剑所致,这斯建陀提破却擅用长棍,况且这里还有诸多未解之处,你先不要冲动。若是仓促间和他们为敌,对我们极是不利”陈空不置可否,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钱律又道:“我们要肃清阳炎败类,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不得不仰仗你的剑法,你若还是不肯用剑,我们面对六大护法,六大护法之下还有六六得三十六个堂主,三十六个堂主之下还有三十六乘三十六等于一千二百九十六个小队长可没什么胜算。”陈空笑道:“怎么?你想把自己的门人屠光嘛?” 钱律却毫无笑意,叹道:“虽是玩笑话,但阳炎之中我实在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叛徒,有多少败类。”他盘腿吐纳几下,觉得胸口疼痛稍止,又道:“况且还有犀照和我们征战不休,我若是一步走错,阳炎恐怕就……” 钱律说着取下任风尸体上的佩剑,递给陈空,又道:“到时候我们找到任兄弟真正的仇人,你持他的佩剑,帮他报了这个仇,岂不快哉?” 陈空怔怔出神,只是不接,迟疑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然不是君子,但答应过的事,总不想反悔。” 钱律闻言一笑,将任风的佩剑系在自己身上,站了起来,笑道:“没关系,那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也一样。” 陈空心情万分复杂,许多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说起,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他含泪处理完任风的尸体,沿着河滩细细查询。这河滩旁都是凹凸不平的深坑,连日的暴雨将坑里积满了水,像是一个个澡盆。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字迹 钱律大喜过望,他拍手道:“在泥地里走了半天,又帮着处理任风的尸体,弄得身上都是泥血,正想找地方洗洗。这里的河水实在太危险了,在这水坑里洗个澡真是再好不过。”说着宽衣解带,向水坑里走去。 陈空惊得目瞪口呆,往往小说电影中角色有此等经历,都是互有好感的孤男寡女。国色天香的女子在碧波中擦抚香身,清冽的凉水激得女子不禁微微娇吟,那派风光才真是人生乐事。 但此时,陈空眼前唯有满身泥浆的粗糙汉子,往水坑里大大咧咧一跳,口中大喊:“啊哟我草,啊哟我草,真冷!” 陈空心中不愤:“怎么什么事到我头上,就变得又古怪又魔性?等此间事了,我可要好好烧几日香。” 钱律见陈空呆若木鸡,也觉有趣,作女子娇羞状道:“啊呀,你可不要偷看人家洗澡哦” 陈空气的几乎吐血,怒道:“草,你他妈快点。” 钱律贱笑道:“原来陈空禅师不仅要看人家洗澡,还要草人家。”陈空见这家伙没有半分一派之主的架子,不由得也觉好笑。 突然陈空又“咦”了一声,他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水坑正在冒着白气。水坑里的水竟然沸腾翻滚,像是烧开的一般。陈空疑惑道:“阿律,你看那,怎么像是有个温泉?”钱律一听来了劲,胡乱擦了擦,便跟上陈空。 那水坑果然古怪,两人刚一靠近,便被坑中滚烫的气体烘得一热。 钱律笑道:“这哪是温泉,都可以当火锅用了。”陈空凑近看了看,发现水坑翻腾的水里隐隐绰绰散着几张纸,正随着水波晃动。钱律道:“奇怪,难道这水坑是在岩浆层附近,这弥山是一座火山嘛?” 陈空不答,见这水坑内的纸张所在多有,指了指道:“这纸张定有古怪,可惜这水实在太烫了,不然倒是可以捞出来瞧瞧。” 钱律笑道:“巧了,这我还真有办法”,他说着走向地上的西装外套,在口袋里掏了会,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 这符纸早已经烂成一团,钱律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将符纸劲量拉平。 陈空见符纸上用朱砂写着勒令天山雪龙如何如何,有许多字看不清楚,又有一些字竟然完全不认得。 钱律拿着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右手直直伸出,食指中指伸的笔直,指着水面。伸手的同时将握着的符纸扔入水中那符纸在空中回旋几次,便飘向水面。 陈空道:“你脑子有病啊,这鬼画符有个屁用。” 钱律嘿嘿一笑,也不辩驳,不一会而,那水坑中的沸水竟渐渐冷却下来,水坑慢慢归于平静。 陈空面无表情的竖起了大拇指,道:“还是你有办法。” 钱律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嘿嘿笑道:“不过这也不是我的本事,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光目禅师给我的玄冰消火符。那时候我在空门派忉利峰被乐塔和准提道人偷袭,我……” 陈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别烦了,到时候我帮你找他们算账,眼下先把这些纸捞出来再说。” 他说着卷起长袖,探入冷却的水中,不一会儿便捞出了一张。 纸张已经在沸水里浸泡多时,但还是能隐约看见上面写着的字,正是张尘的字迹。 陈空心想:“这些纸张对张尘极为重要,平时他都是贴身而藏。如今却都散落在这人迹罕至的河滩边,莫非是他出了什么意外?”陈空还未开口,钱律已轻叹道:“哎,阿尘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两人均是心神不宁,互相看了一眼,想不出什么宽慰彼此的话。钱律皱眉道:“张尘这家伙习惯用纸笔记录,把这本笔记看得比什么都重,遗失在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再打个电话给他。”钱律说着将手机游戏退出,按出一个号码。 唯有忙音阵阵,不闻旧友声。钱律仰天叹道:“还是没人接,这下估计真出事了。” 陈空在沙石上重重踢了一脚,道:“他一定有了极大的变故,你看,这里明明发生了一场规模惨烈的争斗——残杀之惨将河水染得这般鲜红。但只留下任风半具尸首,实在是匪夷所思。” 钱律遭际颇丰,但如此奇诡之事毕竟从未经历过,好在他天性乐观,不至于乱了分寸。他思索片刻,对陈空道:“我总觉得这事和我们山道上遇到的一队美女不无关系,你说要不要从她们身上查起?” 陈空看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想要追求她们,假公济私吧,都什么时候了,少和我瞎扯。”他见钱律欲言又止,却不去理会,又道:“其实你早已明白,这一切都是斯建陀提破做的,他找不到我,就拿我的朋友任风和张尘撒气。任风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当场格杀。张尘却是一等一的高手,把他打得丢盔卸甲。却不知又出了什么变故,张尘也着了道儿,突然就人间蒸发了。” 陈空本就爱迁怒旁人,又先入为主的把斯建陀提破当成敌人,所谓智子疑邻,便把一切事都推到了他身上。 他哪里想到,这斯建陀提破不仅把张尘当作救命恩人一般恭敬,对他陈空也是打心眼里佩服。当日陈空堕崖,这斯建陀提破还出了好大一番力到处搜寻。 但世间之事,往往都是如此波折,人与人之间最大的痛苦也许便是不能互相理解。 陈空此时对斯建陀提破误会甚深,钱律也无法劝解,以至于酿成之后一件席卷玄门的大祸事。 陈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听说你们四大门派当年假仁假义,颁布了规范玄门律法的不动尊法,创立了无间牢狱,再各派鹰犬,成立什么中立力量斯建陀提破,捍卫不动尊法。说实话老子在千里之外听到这消息,实在是觉得你们又虚伪又可笑,你们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想巩固自己四大门派的地位罢了。不动尊法束缚的只有其他不肯归顺于你们的小门小派。以及我这种不服你们管束的闲散人员而已。我就不信你和乐塔或是准提那秃驴,犯了不动尊法也会受到惩罚。你毕竟是这些斯建陀提破的上司,你把最近来过弥山的斯建陀提破叫来,就能打探到张尘的消息了。” 钱律被他说的既无奈又惭愧,脸红道:“阿空,我们也并不是都如你所说那般,我确实真心想让玄门不正之风有所好转的。” 陈空呵呵一笑,终于恍然大悟,他道:“怪不得当初愁云在云来客栈,只是用了下我的阎浮提破刀,就惹来了斯建陀提破。而且还是犯了死罪。看来这家伙不姓斯,姓的是你阳炎。我猜你早就授意斯建陀提破中的阳炎门人,找借口除去犀照门人。玄门最大的不正之风,不就是你么?” 钱律哑口无言,竟给陈空来了个默认。 陈空觉得钱律已经变得异乎寻常的陌生,那打败恶龙的勇士,在得到了钱权后,也变成了恶龙。 此时阳光下的弥山生机勃勃,娇美的花骨朵点缀在雄壮的山壁,兼有阴柔和阳刚之美。 但陈空心情特异,在他眼里,确是一片肃杀。 钱律叹了一口气,道:“阿空,实不相瞒。我之前能肯定任风之死与斯建陀提破无关,确实是因为来这弥山与犀照为难的斯建陀提破,正是当年我阳炎的骨干,他叫李狗蛋。他加入了斯建陀提破后仍是以我们阳炎的利益为尊……只是现下张尘的失踪似乎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已经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哪头的了。” 陈空皱眉道:“以利相交的朋友自然会为利相负,以权相交的也会为权相负,只有以义相交才能长久。” 钱律默默颔首,道:“虽然你肯定不信,但我和李狗蛋真的是肝胆相照的。”陈空叹道:“那就找到他,让他交出张尘吧” 钱律点了点头道:“我有他手机号,我再打个电话给他,现在科技真方便啊,不像古时候只能靠书信,信息交流的很慢,慢到一生只有时间爱一个人。” 他不顾陈空的白眼,按起了号码,那李狗蛋果然是钱律心腹,几乎同一时刻就接了电话。 陈空屏息以待,钱律的脸色也却渐渐阴沉下来。 挂断电话后,钱律对陈空道:“李狗蛋和我说,他要封刀隐没在寻常人家,东篱下,闲云野鹤古刹——也就是他不干了,打算隐退江湖了。他还说对不起我,语气非常之激动,肯定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我问他张尘的事,他吓得大叫一声,把手机一扔,再也没声音了。” 陈空早已习惯万事皆不顺,听了此言也并没有太大的失望,低头想着心事。 钱律道:“如今也只有先去和阳炎众人汇合,再派人手寻找了,咱们赶紧上去吧。” 陈空实在不喜门派间尔虞我诈的权谋之术,雅不愿再与钱律为伍,刚想寻个借口独自去寻张尘,突然半山腰上哄的一下,惊雷也似响起了一阵呐喊之声,惊得鸟雀纷纷而起,其中更是不乏那种奇怪的大鸟。 接着几道焰火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突然散开,形成一个大大的钱字。陈空知道这是阳炎互相联络的信号弹,果然钱律大叫:“啊哟不好!这帮家伙又背着我和谁起了冲突!真是不好管教!”说着一把抓住陈空,使出泰迪神行功,向信号之处飞奔而去。 钱律将泰迪功发挥到极处,实在是风驰电掣,不亚于奔马,不一会儿,便已离得近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阳炎 山路旁皆是参天大树,虫鸣鸟语甚是清幽。 钱律听闻密林深处打斗呼喝之声大作,恐有圈套,便躲在茂盛的植被后偷偷观察。 却见到几十名阳炎门人正围着四男二女打得好不热闹。 那六人哪里是这许多人的对手,若不是钱律严禁杀伤无辜,他们早就身首异处了。 这些阳炎门人并非寻常帮众,而是旧居阳炎山飞天峰,现居阳炎金融大厦飞天楼的飞天堂门人。这些人个个彪悍绝伦,身手不凡,算是阳炎的奇袭部队,战场上曾屡建奇功。 为首一人更是凶悍,两柄双刀耍的水泼不入,一身紧身黑衣将身体勾勒的凹凸有致,若不是她的脸上有纵横交错的几道刀疤,也算是令人惊艳的美女了。 钱律知道她便是阳炎六大护法之一兼飞天堂堂主的飞天仙子赵星落。 陈空懒洋洋的瞧了一眼,冷笑道:“这就是什么号称阳炎六护法之一的飞天小女警赵流星?不对,赵星落吧?我说你们他妈的脑子是不是有病?又是六护法,又是各种绰号,你们干脆叫做葬爱家族得了,简直一帮神经病。” 钱律不满的横了陈空一眼,心道:“敢在我阳炎之主玉面贵公子钱律面前那么放肆的,你算是第一号人物,冷面画中仙张尘只能排第二。” 赵星落加入战团后,阳炎门人更是气势大涨,不一会儿就将对手一一打倒在地。 赵星落用柔软的绛舌舔了舔冰冷的双刀,故作凶狠道:“乐凌泉呢?这里哪个是他妈的乐凌泉?给老娘赶紧滚出来。” 陈空听到凌泉之名心情异常复杂,这才留上了心,向被俘之人看去。却发现这六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彩虹村邂逅的火宝侯,肖火龙,火孔容,彭火龙师兄弟四人,并妲正风和茗香二女。六人此刻都垂头丧气歪着头跪着。 赵星落拿着双刀对着两女虚砍,嘴里怒道:“你们两人,哪个是乐凌泉,赶紧说,不说的话把你们的俊脸划的和我一样!” 茗香抬头向她望去,见她的脸庙被刀痕布满,像农田阡陌,吓得一声尖叫。赵星落怒道:“草!这娘们这么不禁吓,定然不是乐凌泉,那自然是你了。”说着把双刀往山地里一插,将妲正风用力拉起,道:“我们也不以多欺少,你我一一单挑,你赢了自然放你们走,若是我赢了,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人群中走出来一人,看样子也是个头目人物。穿着一件印满英文字母的深红色卫衣,穿一条葱绿色的哈伦裤,头上还戴着一顶鸭舌帽,上书一行大字“cool”。 此人的面相也有中人之姿,只是略有獐头鼠目之感。他踱步而出,口中道:“miss赵,你这个idea甚是good,以免other people speak us仗势欺人。” 赵星落听言,不满的白了他一眼道:“田狗剩,你他娘的给我好好说话,别给我放洋屁。” 田狗剩怒道:“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请叫我艾利克斯,understand?” 妲正风立在包围圈中,不知他们搞些什么,神色甚是迷茫。 火宝侯见状再也忍耐不住,霍地站了起来,怒道:“我和你们说了,我们是娑婆弟子,没有你们要找的乐凌泉。你们不由分说便将我们打倒,却是什么道理?请阁下划下万儿来,日后我们娑婆派可以登门讨教。若是你们不过是借机生事,那也别假惺惺的以寻人作借口了,赶紧把你们的火爷给杀了,日后自有同胞给我报仇。”他的一席话说的不卑不亢,肖火龙连连用眼神阻止,火宝侯只是昂着头假装不曾看到。 田狗剩大怒,骂道:“shit,i look you 不要命了!”说着运起阳炎碎雪功便要一拳挥去。 陈空斗然间见到这许多旧时同门,本该又激动又欣慰,但见他们仍是盛气凌人,欺辱弱小,这么多年也没有长进,不禁微感失望。本有几分回归阳炎之意,此刻也荡然无存了。 他向钱律斜了一眼,叹了一口气,从草丛中迈出,嘴里道:“假洋鬼子,怎的十多年未见,还是那么不长进?别说人品胸怀,就连英语水平还是这副鸟样?” 田狗剩听到陈空的声音,像是遭了雷劈似的,好不容易把僵硬的头转向他,表情又像笑又像哭。赵星落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十年间沧海桑田,枯树之恻新木生。其他新来的阳炎门人便不认识陈空。他们见正副两堂主神色特异,心中也正奇怪,直到肖火龙喜出望外,大呼陈空之名时,众人才焕然大悟。 陈空虽然十年前曾叛出阳炎,但他叛出阳炎的原因却是看不惯当时权势熏天的三十六位长老,因此他虽然不再是阳炎中人,仍被阳炎门徒所敬重。 阳炎本无如此规模,都因钱律临危受命,团结了当时各大修真玄门,江湖豪侠,打赢了一场惊天地的大战役,半数侠士愿意继续跟随钱律后,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那时阳炎初定,却有三十六位阳炎旧人,是阳炎中兴之前,钱律的师长,师兄之流。 钱律念及养育之恩,同门之谊,将他们定为三十六长老,在门派中地位甚是尊贵。 没成想这三十六人却恃宠而骄,对新来门人呼来喝去也便罢了,对钱律也渐渐轻视起来,几次三番发动政变要将钱律取而代之。 若不是这三十六位长老,人人想独揽大权,个个都心怀鬼胎,毕竟不能齐心,钱律几乎要被他们得逞。 陈空厌恶政坛龌龊,一向懒得管此类闲事,整日间不是和张尘游山玩水,便是和精通爬虫的伙伴捉些青蛙蜥蜴玩耍。钱律心慈手软,不愿将旧人多加惩治。张尘更是万事不絮怀。因此这三十六长老虽屡次发难,地位却仍显赫,毫无半分失势。 所谓饱暖思**,淫后盼长生。这三十六人掌管大权,安心在阳炎作威作福也便罢了。但不知何时开始,他们竟鼓捣起永生之术来。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方才众志成城。 三十六长老之中,有些人接触到佛教密宗双修之术,道教房中之术,便到处搜罗冰清玉洁的处女。若家境贫寒的便出高价买,若少女怀春的便使解数骗,到得后来竟发展到直接掳走便是。有些人接触到方士炼丹,便到处收罗奇花异草,能抢则抢,抢不到的便买。听说那铁拳掌门少智玉所喝的符水便是当时研制而成的。还有些人更是研究邪法禁术,以满私欲。可以说是恶贯满盈,所做之事当真罄竹难书。 阳炎平定战乱,原本在江湖上极有声誉,玄门内的游侠散人纷纷投靠。但这三十六个宝货将阳炎弄得乌烟瘴气,阳炎很快便成了江湖中众矢之的。 可以说若无这三十六个玄门败类,不仅陈空不会出走,阳炎如今更是一家独大,哪里会像今天这般和犀照拼得鱼死网破? 当时陈空得知事情严重,屡次向钱律进言,提议废除长老制。哪知一来钱律旧情难却,一来这些长老党羽渐丰,只得任之处之。 终有一日,这些败类愈发无法无天,竟向一位帮众的幼女伸出魔爪。幸而这位帮众拳脚甚是了得,护着爱女且战且退。但毕竟对方人多势众,甚至有几位还是钱律的授业恩师,实在是有惊人艺技,那帮众几招之间便被打得身受重伤。 他素知陈空嫉恶如仇,既不像钱律一般心慈手软,顾忌颇多。也不似张尘一样隐然出尘,与世无争。 他拼着一口气逃到陈空住处,匆忙交代几句,便支撑不住,闭眼长逝。 陈空见此惨事当真是怒火焚身,一路寻来,终在阳炎大殿前遇到这三十六名长老。 陈空那时还能有什么废话?他赤红着双眼,拔出佩剑就是一场大杀。 血染悟道石,尸堆阳炎殿。 钱律被砍杀之声引来,但他当时武功并未大成,陈空更是还未立誓弃剑,此消彼长,钱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钱律举起长剑,勉强挡住了陈空的几记杀招,救下了几位长老。 这却将陈空惹得更加怒火中烧,竟要将钱律也一剑杀了。 幸而张尘赶到,才将陈空制住,没有酿成兄弟相残的苦果。 这一场好杀,将阳炎大殿前的茵茵绿草染得诡丽莫名,将佛香缭绕的古刹杀成尸山血海。三十六位阳炎长老,竟有三十人丧命于此,连钱律的授业恩师也被陈空从天灵盖自上而下切成两半。余下六人虽捡回一条命,但也是手断脚折,哀嚎不已。 这段往事逐渐成了故事,故事逐渐成了传说,在阳炎后来的门徒中口口相传。 人人都知道,钱掌门原先有一位挚友陈空,持一把长剑,只身一人,就将三十六位长老杀得片甲不留。 钱律心中又痛又悔,幸存长老的党羽们更是不免借题发挥。于是这六人从施暴者竟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不仅仍是大权在握,更是屡次派出党羽追杀陈空。 但陈空是何等样人?除却一身武艺不提,单论阴险狡诈也非寻常武人所及。阳炎长老派出的刺客自是音信全无。他们对陈空一筹莫展,更怕陈空趁机报复,于是只得龟缩在阳炎派中,不敢下山一步,将陈空一遍又一遍的痛骂。 更是在新入盟的阳炎新人前将陈空形容成洪水猛兽,千古罪人。六人十年如一日,终成一代键盘大侠。 但公道在人心,侠气自长存。无论如何抹黑,阳炎之中人人都知道陈空乃是了不起的真英雄,若是没有他那场屠戮,阳炎迟早被这三十六名长老搞垮,何况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害在他们手里? 即便如今,那幸存的六位长老仍是听到陈空名号便瑟瑟发抖,诸多恶事也不敢再犯。 这陈空二字更是烙印在阳炎年轻一代的热血之中,人人都将他视为偶像。 此刻阳炎的后起之秀们见得陈空真真切切站在面前,一个个欣喜若狂却又不敢上前,远远目不转睛得望着。 陈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收获如此多的迷弟迷妹,向火宝侯等人点头致意,又对着赵星落道:“我在阳炎之时,你还只是一个小小丫头,没想到如今也是独当一面了。” 赵星落自顾自放声痛哭,叫道:“很好,很好,若是徐姐知道你来了,定要高兴的崩出屁来。” 突然间,山道另一恻的树林开始晃动,发出一阵悉悉索索之声,瞬间涌出一片人来。 陈空看得真切,这些人或僧或道,或文或武,若是不知情,很难想象这些人是同是阳炎帮众。 他知道阳炎行军斗殴时,往往先派飞天堂与人厮拼,其他帮众隐没在一旁,若有变故则一拥而上。这计策还是当年陈空定下的。 此时他见他的计谋仍在被阳炎沿用,自己却早已不是阳炎之人,不禁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帮众中当先一人向陈空走来,那人金发碧眼,穿一件牧师黑袍,戴一根银色项链。他正在不断手划十字,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但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对着陈空大叫:“感谢上帝,你果然在弥山,我的天,我的天,没想到能再见到你,我的朋友。” 陈空识得此人是自己的好友路易斯,于是也欣然挥手致意。火宝侯看得费解,怎么这些家伙里,假洋鬼子假模假样的说英文,真洋鬼子却是一口流利的中文,真是稀奇。 路易斯身后跟着一人,更是大呼小叫,表现得极为热情,那人叫道:“陈兄弟!想不到这辈子还能见上你一面,兄弟就算立即死了也是甘愿” 陈空不由得皱起了眉,此人名叫虚卫,自己身在阳炎之时和他只是泛泛之交。这虚卫圆滑世故,急功好利,更是是三十六位长老培养的党羽之首。陈空对其颇为不喜,时常讥讽辱骂于他,没曾想再重逢之时他却拿出这般热情嘴脸。陈空心中戒备,冷冷看了他一眼。 虚卫身后跟着一人甚是特异,那人赤裸着上身,露出麦色的肌肤,肌肉盘根错节甚是雄壮。下身只着着一件兽皮裤衩。他头上戴着一圈鸟羽作的冠,手上拿着一根手杖,杖上刻着两条盘旋着的怪鱼。那鱼形似海鳗,且鱼身人面,雕得极是生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那人见到了陈空最是雀跃。若不是他的光脚踩在地上的枯树枝上十分疼痛,早就跑在最前方了。 陈空见到此人,终于忍不住向前走去,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 此人原是海外孤岛上的土著,加入阳炎后和陈空甚是亲厚,科莫多巨蜥之事就是他连画带笔告诉陈空的。 他出生孤岛自有一套语言体系,无法与他人交流。唯有陈空不厌其烦,常和他作画交谈,因此他对陈空也是一片赤诚。 此人名字甚是繁琐,平日里众人只唤他“巫医”便是。但陈空深知,唤其全称才能显得对他的敬意,于是高声道:“你好,阿鲁拉玛踏踏撒鲁迪啊巴嘎赫那玛斯托托皮摩尼哄阿珠朋得提提托嘎巴拉哈哞库库提哈满托法嘎甭甭踏卡斯陀涵那阿鲁多罗三庙三普提依时佛仔舍位低树巴嘛嘎波罗波罗迷多照建舞云皆空哈哈嘎呱斯利嘎果巴果巴斯纳塔斯纳陀拉鲁阿……” 陈空还没念完,众人已经一拥而上,围着陈空七嘴八舌寒暄起来。陈空摇了摇手示意众人禁声,坚持把巫医的名字念完,直念了一炷香有余。那巫医对着陈空呱呱叽叽说些什么,又一把将他抱住,极是亲热。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暗流 陈空见众人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提气高声道:“诸位阳炎的朋友,正如这位火爷所说,他们是此间娑婆派的道爷,没有什么乐凌泉的,再说了,你们要找乐凌泉干嘛?” 陈空话音未落,却看见密林深处站着一个淡淡的倩影。她发现陈空朝她望来,连忙低下了头,不与他四目相对,手中捧着的一碗草药却跌落在地。 那女子红着眼眶转身而走,不再去瞧陈空一眼。阳炎之中对陈空最朝思暮想的人,反而最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他们真的不是犀照的people吗?”陈空被田狗剩的话语拉回了现实,“这两个grils原来不是miss乐,we竟然搞错了,i真是无fuck说。” 陈空怒道:“草,来个讲人话的”于是对着欧美人路易斯道:“路兄,麻烦您帮忙指点一二。”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叫“你又不是我们阳炎的人,甚至算是阳炎叛徒,我们凭什么告诉你?关你什么事?” 话音未落,赵星落如一阵风似的跃到那人身旁,伸出玉手,抽了好事者好几个耳光,直把那人打倒在地。 陈空料得这人定是虚卫的下属,那自然是对自己甚有敌意了,向他瞧了一眼,唬得那人肝胆俱裂。 路易斯也对那人扁了扁嘴,翻了个夸张的白眼,这才道:“还不是我们的首领钱律害的?他说他被犀照乐塔的独门功夫蛊掌伤害了,没有乐塔帮忙解毒的话只有三天生命。我们本来约他到云来客栈从长计议。但突然飞天堂的朋友们来告诉我们,他们见到犀照的公主乐凌泉,正下山赶往彩虹村。因此我们就在这必经之处伏击他们。我们想若是抓到乐凌泉,也能让乐塔投,那个投……” 陈空接口道:“投鼠忌器,这个成语太拗口,不学也罢。” 路易斯点点头道:“好的。但是我们哪里会料道,这些娑婆派的朋友也正从山上下来?我们认错了人,因此生了误会。” 陈空向着火宝侯奇怪道:“火兄,你们不是一路上山回娑婆派的么,怎么又回来了?” 火宝侯红了红脸道:“陈兄宁可独自一人面对强敌,也要掩护我们先撤。别人觉得理所当然,我火宝侯可对不起这份良心。好说歹说才让他们折返回来救你。” 肖火龙怒道:“你的意思是只有你是好人,我们便没有良心了么?”火宝侯碍于肖火龙师哥的身份不好公然辩驳,只是两眼望天,脸上尽是鄙夷的神情,给他来了个默认。 陈空雅不愿他们师兄弟为此发生不快,当下团团一揖,刚想说些感谢之言,却听虚卫插口道:“这事可真是得罪得紧了,还请各位娑婆高徒高抬贵手,不要与我们计较。唉,这事如果由钱掌门主持,或是由光目禅师带领也不至于犯那么大的误会。就算由陈空陈师兄组织,那也是水到渠成,唉,偏偏是由路易斯和赵星落策划的,一个是非我族类,一个又是女子,呵呵。”说着摇了摇头,显得痛心之极。 赵星落见他这番话皮里阳秋,不由得大怒,抛下被她掌掴的帮众便要上前理论。路易斯一把将她拦住,道:“虚先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确实犯了大错。如今赵小姐就不要节外生枝了,钱掌门之后就自会给我们说法。” 钱律躲在灌木丛中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心中有个计较,先藏匿起来,等帮众提到他大名时,再天降神兵般一跃而出。让大家又惊又喜,方才是他一派之长的派头。 然而众人只顾着和陈空厮见,未曾给他登场的机会。他躲在草丛中蚊叮虫咬,着实难以忍受。此刻好容易听到路易斯提起自己大名,当真才是又惊又喜,大吼一声跳将出来。 陈空听到路易斯提到钱律,顺手指向钱律藏身的灌木,道:“钱律那傻碧就在……” 陈空话音未落,却见钱律从草丛中高高弹出,口中大叫:“玉面贵公子钱律响应你的召唤!” 他高高弹出之时,已经听到陈空口里不干不净说着“钱律这傻碧”,但心情激动之下仍大呼大叫起来。等他安稳落地,瞧见众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有的人甚至忍不住噗嗤一笑,他不由得大感尴尬,心中把陈空的祖祖辈辈骂了个遍。 陈空不知钱律心中正在痛骂于他,也跟着众人哈哈大笑,道:“路兄叫你钱掌门你不出来,我叫你傻碧你倒响应了我的召唤。” 众人都是钱律下属,不像陈空这般无法无天,听了此言毕竟不敢肆无忌惮的嘲笑,只得低了头偷笑。 赵星落看出钱律尴尬,走上前装成惊喜的模样,拍手道:“钱掌门来了,真是太好了!不过江湖上不是都叫你活锦鲤钱律,什么时候变成玉面贵公子了?” 钱律知她前来解围,心下甚是感激。又见她身材姣好,肤色白皙,实在应是极出色的美女。可以脸上却多了几道可怖的疤痕,令人望而生畏。 钱律不禁一声长叹,心生怜惜,温和的笑了一笑。 肖火龙再见到偶像钱律,已知他并非陈空所说的残忍嗜杀之人,高兴得欢声大叫,哪里还管得着之前阳炎门人得罪不得罪?只是在在钱律四周蹦跳着,钱律向他致歉,他连道无妨。 钱律举手示意诸位安静,由衷的道:“大家为逼迫乐塔治我蛊毒,不惜铤而走险,我真的是非常感动。但这乐凌泉贵为犀照掌门之女,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在这虎豹环伺,蚊虫叮咬的鸟地方?再说就算她来了,也肯定举派保护,真要拿她,简直是不可能的。”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众人言谈间,山路中自上而下走来一位绝色美女。她穿着葱绿色的薄纱短裙,踏着一双绣花棉鞋,露出洁白而精致的小腿。左肩上挂着一个布织的拎包,右手持着一把长剑。踏着斑驳的树影,飘然前行。 众人被这美轮美奂的场景所震慑,皆疑遇到了林中仙子,都是直勾勾望向她。那女子乍见山路上聚着那么许多人,也是“呀”的一声轻呼。 她一眼就望见人群中陈空,顿时脸颊飞红。 钱律痴痴的朝她凝视,不禁脱口而出道:“乐,乐姑娘,你好。”他话一出口,便心知不妙。 钱律原本无意明示凌泉身份——他虽身中凌泉父亲的蛊掌巨毒,但毕竟是靠凌泉苦苦求情才能保全性命,怎会对她有加害之意? 但凌泉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钱律乍见之下心情激动已极。他迫切希望凌泉能和自己说说话儿,哪怕看自己一眼也好,因此忍不住便出声招呼。 钱律此刻已然后悔不已,又听陈空轻声骂了一句“草”,料想他也察觉不妥。 果真虚卫哈哈大笑起来,他摇头晃脑得意道:“啊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钱掌门果然是活锦鲤,运气当真好极。这位美女便是乐凌泉了,兄弟们给我上。” 路易斯,巫医,田狗剩等阳炎头目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江湖上,玄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有脸面对这独行的绝世美女子下手? 他们不仅有一代宗师的气度,带出的门人也是颇有气节。况且这些门徒视为偶像的陈空就在一旁,更是无人肯做这无耻之事。 不过,虚卫带来的其他底层的帮众,则顾不了那么许多。他们满心的建功立业,报效钱律,听了虚卫发难,于是怒吼着一拥而上。 肖火龙竟也神情激扬,口中连连呼喊,冲向前去。 凌泉被他们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一步,随即又露出倔强的神色,持剑在手,将身子一挺。 钱律痴痴的看着,见她这副娇弱又坚强的样子,几乎心都要被化开,便想下令让帮众停手。但众人皆是为救他性命而出力,他若横加阻止,不免冷了这些追随者的热心。 他踌躇间望向陈空,见他靠在一棵枯木上,嘴里嚼着口香糖,吃得津津有味。 一位帮众腿脚过人,跑在众人之前。他本是虚卫门下无足轻重的喽啰,钱律却知道他姓黄名晓涛。那黄晓涛跑到凌泉左近,见她身形窈窕,面容清丽,不由得动了淫念,竟然趁机张开双臂向她抱去。 凌泉秀眉微颦,经过蛇庙目竞之事后,她对猥琐痴汉实在是厌恶已极。 凌泉在黄晓涛行将触到她的衣角之时,猛然使出梦蝶剑法。 这剑法纷繁夺目,错落有致,一瞬便击在黄晓涛的双膀关节处。 这一招若是用利剑使将出来,黄晓涛不免双臂齐飞。 但凌泉心地善良,出手也甚是仁慈,只用剑鞘将其击退。 虚卫见状大喊:“还敢反抗!还敢先出手伤人!兄弟们给我打死她!” 虚卫话还没说完,却觉得一滩黏黏的东西落在自己的头上。他伸手一摸,原来是一团嚼剩的口香糖。他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被黏在了一起,便开始暴跳如雷。 这一切都被凌泉瞧在眼里,她见陈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地里伺机相帮,不由得精神大震。 她虽剑未出鞘,但将梦蝶剑法使得剑气纵横。一招蝶翔清泉平平使出,迫得众喽啰不敢靠近。 虚卫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犀照大小姐果然有几把刷子,可我们阳炎就不是大丈夫了吗?” 赵星落怒道:“那么多人欺负一位独身女子,也配谈大丈夫嘛?”说罢跃到凌泉身边,舞起双刀将帮众逼开,骂道:“没用的狗东西都给老娘滚!” 众喽啰见飞天堂堂主这般威风堂堂,正气凛然,便不敢再上。 凌泉正想开口感谢,哪知赵星落先开口道:“还是老规矩,我们两个单挑,我赢了你,你便和我们走一遭。我若输了,这就放你走。” 那田狗剩显然是赵星落的捧哏使者,他又道:“miss赵这个idea甚是good,以免other people speak us仗势欺人。” 凌泉正不知所措时,那险些被她砍去双臂的黄晓涛道:“唉唉,赵堂主这可不妥了!捉拿这妖女事大,关系到钱掌门的性命和我阳炎的荣辱,怎么能如同儿戏呢?再说了,就算出头单挑也轮不到你吧?你有钱掌门厉害么?你有虚堂主厉害么?”黄晓涛手上仿佛拿着一把只有他自己才看得见的大剑,对着赵星落用力挥了挥。 赵星落一个起落就到了黄晓涛身旁,一记“神陨腿”踢在他的肚腩之上。 黄晓涛见她身材高挑,美腿细长,哪想到这一脚威力如此之大,几乎被她踢闭了气。 赵星落将他踢翻在地,骂道:“你和我谈阳炎的荣辱?那么多人一拥而上,为难一位姑娘,你们还有荣誉可言嘛?”于是又踢出几脚,踏在黄晓涛的头上。 赵星落平日打扮力求性感。身穿紧身皮衣裤,脚踏长跟高跟鞋。这便苦了黄晓涛,这赵星落几脚一踢,高跟鞋何等尖锐?只踢得他哀叫连连,几乎要疼得晕了过去。 虚卫见此情景,一把拦住赵星落,道:“星落妹妹,这件事先算了,给我个面子。”他职位虽比赵星落为低,辈分却比她高出很多,因此倚老卖老起来。哪知赵星落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脸上,怒骂:“你他马算个球?我要给你什么面子?” 虚卫脸皮再厚,此时也已经涨得通红。自忖自己也不是这泼婆娘的对手,只得满脸委屈的望向钱律。 虚卫的下属们登时会意,纷纷鼓噪起来,有人喊道:“是啊,就算我们食古不化,放着必胜的群殴不打,偏要讲什么江湖道义,一对一,也轮不到你飞天堂出头,我们钱掌门可在这呢!” 这番话十分恶毒,轻巧几句就将赵星落一番为钱律拼命的苦心,说成了自视甚高,不把钱律放在眼里。 钱律听了此言,果敢心中不满起来,微微皱起了眉。 赵星落见他面露不愉,轻声道:“你别皱眉,我不出头了便是。” 虚卫又是一阵长笑,道:“这便对了,星落妹妹毕竟是小辈,我做哥哥的怎么又会和你一般见识?再说我们掌门英明神武,也轮不到我们来班门弄斧,这便请钱掌门,亲自给犀照一点教训吧。” 虚卫的属下固然轰然叫好,路易斯,赵星落等人的门徒也极愿意见识号称天下第一的泰迪神功,便也都喝起彩来。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道义 钱律骑虎难下,只得慢慢踱到凌泉面前,心中将虚卫的祖祖辈辈骂了个遍。他抬头瞧见凌泉神色酸楚,脑袋一热便想对她说:“你走便是。” 但他转念又一想,如此的话,他又如何向这近百名帮众交代?这些人虽有聚众欺负单身女流之嫌,但毕竟是为了相救自己性命。如果这般轻巧的就将她放走,以后谁还肯为自己做事?况且江湖上人多口杂,说不定还会说成阳炎掌门见了美女色心大动,连性命都不要了。但如果自己将她打倒,自己不免又变成欺负女流,忘恩负义之徒,当真是进退两难了。 凌泉小嘴一扁,满脸的鄙夷,高声道:“钱大掌门,你我今日第一次相见,小女子也颇想领教一下阁下的泰迪神功。” 钱律心下恍然,凌泉这么说,便是让他不要顾念她的救命之恩,全力比试。 他不禁对这倔强的娇美女子又怜又爱,只想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说什么也狠不下心来。 众门徒见他踌躇,纷纷呐喊助威起来。钱律急得满背是汗。他也是腥风血雨过来的人,此时面对这娇怯怯的女子,却是一筹莫展。 陈空知道钱律此番境地并非单与凌泉对峙,更是和良心对垒。因此他故意默不作声,想看钱律如何处理此事。 但钱律仍是和十年前一般拖泥带水,让陈空不由得心下长叹。 陈空端正了身子,懒懒的开口道:“凌姑娘,当日我和张尘救得你性命。之后犀照来了什么王烛,喜庆的。我们和他们打斗间,你忘恩负义,捅了张尘一剑,那时你可曾想过今日?” 阳炎众人都是初次听闻此事,顿时鼓噪起来,有人大声问询张尘是否无恙,有人大骂凌泉卑鄙无耻,连钱律也是听得一惊。 凌泉被他提起伤心事,又愧又悔,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但表情仍是倔强。指甲将葱尖般的手指掐出一道道月牙般的深痕。 她又想关心张尘近况,又想开口道歉,但现在这场面说什么话都像是在示弱。 她于是索性冷冷的一言不发,斜眼望着陈空。 陈空从人群缓缓向凌泉走去,见众人都静默下来,提气道:“十年前,我虽已经离开阳炎,但今日见到诸位为救钱律个个奋勇,我想阳炎有诸位相帮,必定武运昌盛。”众门徒得偶像亲口嘉勉,如何不喜?个个脸露笑容,侧耳倾听。 陈空走得几步,又道:“我痴长诸位几岁,厚着脸自称一声前辈。我虽不再是阳炎门人,但钱律和张尘却是我一生挚友。他们两人,一人被这女子刺得重伤濒死,一人的生死又掌握在她的父亲手上。” 他说着抬眼望了望钱律,道:“阿律,我知你两难,但你为何都要将难题揽在自己身上?这件事就由我陈空替朋友出头了,江湖宵小们说我欺负女流也好,说我恃强凌弱也罢,我可不在乎。” 陈空这席话说得慷慨激昂,众门徒当真是闻之如沸。虽然内心深处不免觉得隐隐有愧。 陈空经过一名手持佩环大刀的赤膊汉子,拱手道:“相烦小兄弟将此刀借我一用。” 那大汉的那把佩环大刀非同寻常,有个明目叫做“好快刀”。 聊斋志异上有记载,有一把刀极为锋利,有人出鞘玩赏,只见刀光一闪,那人的头便掉落下来,嘴里仍在赞叹:“好快刀”。这壮汉所持之刀相传便是那把,他深知那大汉早闻陈空武艺卓绝,不然如何屠戮三十名帮中长老?若是陈空用这把刀与凌泉对垒,稍有不慎这娇滴滴的美女便要一分为二了,因此颇有顾虑。 陈空见他面有忧色,细细看了一眼,识得好歹,以为他是忧心这把神兵利器,于是道:“小兄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可千万要当心了。” 他说着便接过其他人递来的长刀,向凌泉走去,嘴里续道:“大丈夫行事的道理,今天就和诸位说说。”他缓缓走着,像是阅兵的将军一般,那顾盼之间的神采,连掌门钱律都颇为不如。 钱律知道他一向狠辣,却又极其重义。凌泉如果真的刺得张尘重伤,那如今后果当真不堪设想。钱律不由得心中一紧,将身体挡在凌泉身前。 陈空道:“大丈夫行走江湖,所凭无非是一个义字。我陈空为了朋友,肝脑涂地也再所不惜。这女人刺伤张尘,她的父亲重伤钱律,我们就是将她断其手足,掳为人质,其实也不为过。但是,如果张尘和钱律携百人之众为难这位独身女子,他们还配当我的朋友么?” 陈空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然声色俱厉,震得林中栖鸟纷纷飞起。 钱律被这一席话说得冷汗滚滚而落,对自己的优柔寡断甚是羞愧。 众人喝彩中,陈空横刀向天,当真是威风凛凛,他高声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自古以来便是讲究对师长忠,对朋友义。但我认为首先要对自己有忠有义才行,无论如何也要忠于自己的道义!若是张尘在此,也会对凌泉之事付之一笑,又哪有你这贱狗说话的余地了!”陈空说到此处,声音斗然提高,人更是如离弦之箭一般向虚卫冲去! 陈空审时度势,已然发现在场阳炎门徒分为三派,一派是以赵星落,路易斯,巫医等人马首是瞻的热血青年,他们对为难凌泉一事颇不以为然。另一派则是虚卫带来的帮众,这些人恐怕都是长老们的党羽了,都是唯听从虚卫的号令。最后一派人数最多,他们左右为难举棋不定,应该便是新加入不久的学徒。 陈空见虚卫甚是阴险狡诈,几句话就将钱律逼到两难的境地,偏生赵星落等人毫无应对之法。 陈空心想:“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虚卫此时便如此可恶,若是剩下的几大长老在场,他的气焰肯定更为嚣张。难怪钱律不敢大刀阔斧整改门风,看这情形,他的掌门之位时刻有替换的危险。” 陈空行事激进,当下便打算将虚卫除去。又见阳炎帮众对自己敬佩之情甚是真挚,不免一心想将他们引到正路上来。 陈空这番慷慨陈词故意说得千回百转,让人摸不清他是要放了凌泉还是要与之为敌。 虚卫在十年前便怕极了陈空,更是全神贯注倾听。哪知还未听出端倪,陈空已经挥刀扑来。 这飞天堂本就是陈空所创,偷袭和逃跑更是陈空的成名绝技。这虚卫在官场之上蛊惑人心,算得一把好手。但沙场之中。白刃相向,却无半分应对之法,被陈空一刀扎在心口,长刀透胸而过,眼见是不活了。 虚卫带来的门人骇极而呼,将陈空团团围住,却没有一人敢上前。 陈空将沾满鲜血的俊脸一抹,对他们道:“我刚才那番话便是对你们说的,你们心中没有道义,因此当你们忠义的对象,是不忠不义的无耻之徒时,你们也是一群无耻之徒。” 虚卫门徒中有人大叫:“这人杀了虚堂主,我们快替虚堂主报仇!”那人说得痛快,却立刻往外退了退。 钱律等人终于从极大的震撼中缓过神来。这虚卫乃是六大长老近年来着力培养的接班之人。而且这他也不负所托,将阳炎挑拨得四分五裂,人心涣散,自己却收罗了众多党羽,准备伺机发难,将钱律取而代之。让钱律,路易斯,赵星落等人甚是头痛,可以说敢怒不敢言。哪知一遇上陈空,顷刻间便被他取了性命。 钱律见到大敌已诛,仍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便宜之事,心中暗想:“我这运气也有点好得离谱了吧?”越想越是激动,口中含糊得道:“阿空,不,陈空,你怎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虚卫虽是六长老用来夺权的筹码,但毕竟也是阳炎三十六大堂主之一。如今被陈空一刀杀了,身为掌门若是还在喜不自胜,那真要让人齿冷了。 陈空也知其中关窍,对钱律挤眉弄眼,暗示他可以下令叫人捉拿自己了。 钱律会意,感动得几乎流下泪来,梗咽道:“陈空,你为何杀了我名利堂的堂主虚卫?兄弟们,把他给我留下!” 近百人齐声喝应,声震树冠。 赵星落和路易斯也看到陈空挤眉弄眼,当下也装腔作势,佯装愤怒不已。率领门人闯入虚卫门徒的包围圈,假意和陈空打杀,实则将虚卫门徒远远挤开,护着陈空夺路而逃。 唯有那巫医不懂这番做作,以为这些陈空旧友真要和陈空为难,嘴里叽里咕噜狂吼不已,拿起手杖漫无目的击打着众人。 赵星落故意将陈空向凌泉的方向赶去。陈空见凌泉仍手足无措俏立山道,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木鱼脑袋啊,还不快逃,在这里看什么看?”他一把抓过凌泉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提气奔了起来。凌泉急道:“哎,哎,干嘛,我还要和钱掌门比武呢!” 陈空又骂了一句蠢货,暗想阳炎众人应该不至于再为难火宝侯等人。突然又想起一事,对身后叫道:“钱律!后天便是你和乐塔会面之期。我也想看看你的下场,赶紧把地点告诉我” 钱律深知他有此一问,必是想前来助拳,鼻子一酸,流下泪来,叫道:“弥山之巅,娑婆殿前。苦乐恩怨,三千世界!” 陈空心想:“这帮傻碧定个地点也要弄个打油诗,真是日了狗了。”他又见赵星落假意呐喊追杀,实则放慢脚步将众门人堵在山道之上。便对她点头致意,拉着凌泉远远逃开。 钱律见陈空和凌泉十指紧扣,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楚,心道:“这天仙般的姑娘,终究还是便宜了你这假和尚,我运气再好又怎样?有些事,终究是求不来的。”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从此醉 陈空此刻却毫无非分之想,拉着凌泉直往树丛茂密之处逃窜,跑了一阵,凌泉甩开了他的手,红着脸道:“你,你干嘛?拉我去哪儿呀?我要去彩虹村……” 陈空此番能逃的性命皆因阳炎旧友倾力相帮,此时已是疲累不堪,看了凌泉一眼,道:“那你去呀,废什么话。” 他说着自顾自走开几步,见地上有一片柔软的草坪,再也支持不住,一头倒了下去。 他闭目盘算两日之后若钱律还未找到张尘,这蛊毒如何得解?转念一想,即便找到张尘,乐塔必是更无别话,定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想到张尘生死不明,又是一声长叹。 凌泉往陈空这靠了几步,道“你叹什么气呀?不喜欢我在这,我走便是了。” 她贵为掌门之女,平日里甚是贤淑端庄。独自对阵瘦长影子之时,更是坚毅果敢。但她在陈空面前却是说不出的别扭,定要处处与他怄气。 陈空抬眼看了看,见凌泉正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抱膝而坐。呆呆的望着自己,无暇理会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 若是肖火龙这等情场老将,见凌泉露出如此神情,定然会将她一把搂过上下其手。 但陈空虽然千伶百俐,毕竟不知这眼神便是少女爱慕的眼神。他瞧见凌泉这痴痴的神情,心想:“这丫头又发什么痴了?难道想和我动手?” 想到这里,陈空缓缓爬起,盘腿端坐起来,以防凌泉突然出手。他见凌泉仍是凝视着自己,心中烦躁,“这小妮子怎么敢一直瞪着我?这不是挑衅么?” 于是他恶狠狠地道:“你要去彩虹村干嘛?” 凌泉见他发问,俏脸一红便回过神来,急道:“那,那个,恩,恩。” 陈空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他知道情窦初开之人在意中人面前,多数便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虽桀骜,但对男女之防颇为重视。他深知自己每天都在朝不保夕的厮杀逃亡,何况又曾是挂了单的僧人,终究是无法受用凌泉这份少女热心。 若按陈空往日的作风,此刻早就寻个借口辞去。但如今钱律的身家性命皆握在凌泉之父手中,让他无法一走了之。 凌泉红着脸定了定神,又道:“恩,恩,那个,就是,我有个师弟叫做愁云的,好像之前也是你的师弟吧……”说到这里她更是羞得脖子都红彤彤的一片,心中暗道:“若是我的师弟,都是你的师弟,那才叫好呢!”,她偷眼向陈空瞧去,见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暗想他应该还未瞧破自己的心事,于是又道:“那日我和愁云师弟汇合,听他说起他在云来客栈救得一个人的性命。那人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背佛者吴相。不过吴相被人算计,受了极重的伤,手足都废了。愁师弟于是将他带到最近的村落去养伤。谁知刚刚安顿下来,便受家父召唤,于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不过他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吴相。我初通医道,又和愁师弟交好,你别乱想,仅仅是师门之谊,罢,罢了……那个,恩,恩,愁师弟便央我前去彩虹村医治那背佛者。我们本和家父协其门人在娑婆散人处盘亘,我听了愁师弟的话,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你要知道,我们犀照目前和背佛者正在大动干戈,若被我父亲知道此事,不仅会重罚愁师弟,更会赶去把那背佛者杀了。因此我便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犀照的师兄弟们,,一入门便修炼一种内功,叫做三千世界。这种功夫甚是奇怪,同练这种内功者可以互相感应彼此状况。而爹爹知道练这功夫又辛苦又危险,因此从未让我学过。幸好如此,我才有机会常常独个溜出来。但我哪,哪,哪想到又遇到你……只是爹爹他老人家以前甚是温和友善,这几年不知怎的性情大变,把许许多多江湖帮派都灭门了,当真是杀人如麻,我……” 陈空见她语气渐渐哀伤,便要哭起来,连忙打断道:“且不忙说这些,令尊所做无非是排杀异己,一统江湖,古人常说一将功成万骨枯……” 凌泉听言抹泪道:“古人说的,便是对的么?” 陈空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叹息一声,又道:“不知两日之后令尊会不会放过钱律……如今阳炎犀照杀伐如此惨烈,若是易地而处,倘若我是犀照之主,定是饶不了他。我也不来瞒你,张尘实则已经失踪已久,我和钱律也正四处寻他……” 凌泉掩口惊呼,瞪着一双美目看着陈空。陈空皱眉道:“我心里也乱得很,我从来没有如此一筹莫展过,实不知该先去护着钱律,还是先去找寻张尘。甚至是阳炎那帮人所谋划的,将你掳走去威胁令尊……” 凌泉心中一荡,暗想:“你若肯将我掳走,那才好呢,天涯海角都随你去了。”她沉思片刻,亮着双眼道:“我知你是有道义的大丈夫,不肯携百人之众为难我这独身女子。”她说着狡黠一笑,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甜蜜, 道:“不如我们做笔交易,你先做我的男,男,男保镖,陪我去彩虹村走一遭。两日之后我再陪你去什么弥山之巅罢了,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让我爹爹回心转意,答应了我们的婚,不对,答应了我们放过钱律。” 陈空点了点头,释然道:“如此也好,我总不见得真把你怎么着。” 凌泉实不愿和他分开,见他首肯,欢喜得芳心乱跳。她本想假装矜持,却忍不住嫣然一笑。 陈空却挠了挠头,颇有忧虑,他道:“可是我仇家甚多,担心又被谁认出来,打将起来连累到你。” 凌泉一拍小手,道:“这个好办,我包里有一个面具,给你便是了。”她说着将布包往陈空手里一塞,道:“你帮我拿包吧。” 她将包挂在陈空脖子上,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红色的面具来。 那面具极是怪异,朱砂色的怪脸上,有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鼻子,像一根**的男性生殖器,直挺挺的翘着。 陈空感觉这面具颇为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他还未细想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摸了摸那面具上硕大的鼻子,大笑道:“我先前还在想,你一个女孩子家随身带面具干嘛?见到这鼻子才恍然大悟,你孤身一人旅途难免寂寞,哈哈哈,这面具你还真是需要的,这还真是需要的!” 凌泉的一张娇脸羞的比这面具还红,使劲打了陈空几下,愤愤的只是不依。 陈空仍是笑道:“这毕竟是你的私密东西,我戴在脸上可不好。” 凌泉羞得无地自容,嘴里连称“不是的”,脸上又红又热。 她暗想反正已经如此羞耻不堪,下不来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突然低头扑入陈空怀中,将脸蛋埋在陈空的胸膛之上。 陈空也曾踏碎阳炎千仞峰,斩断倪村百鬼头,端的是豪气干云,但他此时却被凌泉的投怀送抱惊得呆了。 他像是一只触发了“石化”应急的仓鼠,僵着身体一动不动。想向后挪挪,却被凌泉箍得更紧。 陈空此刻的脑里本是一片空白,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张尘来。他心中又是一惊,“这温存时光,我却没来由想起张尘来,难道我不爱女色偏好男风么?不不,一定是我顾念着张尘和钱律的安危。陈空啊陈空,你果然是重义的豪侠。绝色美人在怀,仍是满腔热血,无半分非分,有分。以及微积分之想,好,我没有看错自己!” 陈空正自欺欺人时,凌泉却在他怀中只觉如梦如幻。她意乱情迷,身子不禁一软,那高鼻面具便跌落在地上。 陈空笑道:“你男朋友掉了,哈哈。”凌泉红了脸,俯身去捡,陈空趁机向后退去。 他觉得衣服上沾满了凌泉身上淡淡的少女清香,不由得心中大动,暗道:“管他妈佛法不佛法,老子早就贼秃赶出佛门了。有如此美娇娘,萌妹子作伴,不比青灯古佛快活的多?”但是他立即转念又想:“可惜我一生兵戎,树敌多如牛毛,可以说是朝不保夕,又何苦去招惹佳人?况且我诸如将倪小军炼成绝尸之类骇人听闻的事情做得太多。凌泉这木鱼脑袋现下喜欢我,将来知道这些事情,便要离我而去了。”他心下喟然长叹,眼眶也不禁红了起来。 凌泉伸出素手将面具缓缓捡起,柔笑道:“你呀,明明是守礼的君子,偏偏嘴里喜欢污言秽语的。这面具呀,是我二十岁生日时,龙伯伯送我的。” 陈空一惊,问道:“龙伯伯?难道是龙术么?他可是背佛者之首啊!” 凌泉点头道:“是呀,那时爹爹还未与他交恶,他百忙之中来总坛为我庆祝生日,待我可真是没得说。” 陈空和背佛者的梁子可不小,因此留上了心,道:“这龙术禅师行事又低调又隐秘,见过他的人可不多,不知他形貌如何?” 凌泉娇羞一笑道:“那我可不知道了,龙伯伯常年戴着面具斗笠,不让人见到他的面目。世外高人总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现下陈空大师不也要改头换面了么?你呀,一见面便骗我自己叫什么李觉明,又说自己是钱律,哼,想不到原来便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恶僧陈空。真是的,害得我真以为你是钱律,我回去之后被爹爹看破了心事……那个,恩,也没什么啦,反正你,你在蛇庙前那……那般对我,我还怎么做人……”说着又羞又恼,一头又撞入陈空怀中。 陈空心中矛盾已极,伸手搭在凌泉瘦削的肩膀上,将她从自己怀中慢慢推开,嘴里道:“这既是龙术禅师给你的贺礼,当真是非同小可,快让我仔细看看。”他说着接过面具,快走几步。到得阳光下,细细看了起来,这面具极为精致,双眼之处更是涂了金粉装饰,而且无丝毫溢色。陈空想起一事来,道:“这个面具好像是泰国的潘奔吧!泰国某些村落中,视戏曲为神圣的一种仪式,这潘奔又叫做面具猎人,便是戏曲中的人物。这人相貌丑陋却人缘极好,有点怪侠的意思。泰国非常流行佛牌,有僧人便把这潘奔也制成佛牌。前几年有人挂着这潘奔佛牌,中了几百万的大奖,因此潘奔名声大躁,成了奸商倒爷贩卖的对象,这龙术禅师难道也信这套噱头么?” 凌泉痴痴得望着陈空,听他长篇大论说完,这才对他笑了笑,满眼的嘲弄,道:“陈大师这便说错了,这不是什么潘奔,这是大天狗的面具啦!” 陈空卖弄了半天竟然大错特错,饶是他脸皮甚厚也是尴尬万分,他反问道:“大天狗?” 凌泉笑道:“是呀,关于大天狗最早的记载,是在我们的山海经上。对它的描述是状如狐的一种小兽。后来流传到不同的地方,也渐渐起了变化。到了东瀛后被他们的佛教吸纳,天狗也成为了人们供奉的对象。东瀛的佛教认为,除了六道众生外,还有一道便是天狗道。”陈空点头道:“这我知道,六道众生有三善道,为天道,人道,修罗道。又有三恶道,为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 凌泉对他颔首,笑道:“这次便都说对了,不愧是当过和尚的,嘻嘻。传说中这大天狗多是僧人死后所化,传说修行的僧人做了恶事,或抛弃了佛法,死后因他们的佛性,免于堕入地狱、饿鬼、阿修罗、畜生四道,但又无道德心,故而也无法升入天道,最终被放逐至六道轮回之外的天狗道。何况他们喜欢用邪术,而且玩物丧志,更是无法成佛了,嘻嘻。” 陈空哈哈大笑,他道:“玩物丧志,抛弃佛法的僧人不就说的是我么?这面具本应该就是我戴的,太有趣了,说不定我死后也会变成这红脸高鼻怪。” 他说着嘻嘻哈哈的将大天狗的面具戴在脸上,大小竟也合适。他伸手将面具上**的鼻子搓了几搓,对着凌泉又是哈哈大笑。 凌泉啐道:“别闹了,侨装好了我们就赶紧去救治龙木禅师的徒子徒孙吧!”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临头难 两人从山道上拾级而下。陈空有俏佳人相伴,心情自和钱律上山时,有天壤之别。凌泉也寻得意中人,与之前形单影只徨惶赶路时,有再世为人之感。 陈空边走边道:“我并非为自己开脱,但这大天狗和泰国的潘奔长得也真像。何况一个是无视戒律的狂僧,一个是游戏人间的怪侠,我总觉得他们的身世也颇为雷同。他们会不会是真实存在的一种生物,接触了不同文明的人类,因此有了不同的描述?便如我之前遇到的河童,世界各地就均有他们的传说,有的地方称为水鬼,有的地方称为水猴子,有的地方称为河伯。人类的文明程度不同,对它们有的惧怕,有的捕杀,有的和平共存,甚至有的供奉它们。” 凌泉温柔一笑道:“这也是有可能的,你们佛门常说,每一位佛菩萨都会在不同的地方现出不同的形象,所谓化百千万忆身,度百千万忆人嘛。” 陈空苦笑道:“这话题太大了,每每触及,便发觉自己的渺小。谈到佛法更让我脑浆子疼,我们还是专心赶路吧。” 两人谈谈说说,颇不寂寞。行到半路,两人邂逅一位犀照弟子。凌泉心思细腻,让那人把罩袍脱下来给陈空披上,将他破破烂烂的刺佛长袖遮住。又亲手将他的辫子解开,披散下来,陈空这般打扮还真有几分大天狗的怪模怪样。 凌泉对陈空笑道:“可惜我们遇到的小兄弟是入门不多久的小师弟。这便委屈你暂时当一阵犀照的末流弟子了。若是让我们遇到斯建陀提破,你穿上他的锁子甲,那才神气呢!” 两人不一会儿便到了彩虹村。陈空像是一只歇脚的苍蝇,被命运举手赶了一赶,飞起兜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老地方。 凌泉按着愁云所说的地址一间一间找去,终于在一座大宅前停下。拍手道:“便是这里了。”陈空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握住布满铜绿的门环,用力敲了敲。过得好一会,门缝里露出一张妩媚的俏脸。陈空几乎惊叫起来,这人竟是八爷的六位情人中的一位。但她们这六人面容整得雷同,陈空不知来者是谁。 那女子见屋外站着一位高鼻红脸的怪人,和一位出尘脱俗的绝色美人,也一时反应不过来,欲言又止。 凌泉却落落大方的多,她微笑道:“你好,我是愁云的师姐乐凌泉,请问伤者在哪里呀?” 那媚态女子闻得此言,登时堆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高声道:“啊哟!我当这天仙般的美人是谁呀!原来便是小云的师姐,快进来玩,不对,快进来。”她接惯了客,此时说漏了嘴,心里一阵尴尬,连忙又道:“小女子名叫白露,请问这位戴面具的大哥是……” 陈空生怕被她认出声音来,只得一声不吭。凌泉接口道:“这是我的跟班,不碍事的,且由他去。”说着轻启莲步,跨过门槛。 白露今日才见识到何谓“天生丽质,清丽脱俗”,她见凌泉一颦一笑美得浑然天成,几乎要将自己的假脸贬入尘埃之中。 白露一向对自己相貌极为自信,此时却觉脸上无光。她讪笑了几下,早已无心撩拨凌泉的跟班,低下头急急引起路来。 陈空和凌泉踏入长廊,就听到远远传来阵阵丝竹之声,有人合调而歌,唱的是五音不全,嘶哑难听。 两人对视一眼,凌泉忍不住问白露道:“这是什么声音?”白露被她艳压一头,免去了不少搔首弄姿,老老实实的道:“我有几个姐妹,因一些事丢了营生。碰巧遇到小云,他人俊又机灵,给我们出了一个主意,让我们去做什么网络主播,还说和我们之前的职业是对口的。因此姐妹几个练练歌喉,等小云来此接手吴相,我们便回去搞这个行当啦。” 果然在不成调的歌声中,夹杂着“老铁,赞一波”,“给妹妹刷个跑车”,“黄鳝,走起”之类的喊话。 凌泉觉得头昏脑涨,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愁云这孩子,真是顽皮。”陈空此刻满腹刻薄的讥讽想说,但只能憋着,那份难受自不必说。 白露谈了几句,也活气起来,走姿又回到了之前浮夸扭臀。陈空望着她那三步一晃的丰臀,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他想到那日遇到任风,任风就正自望着这两半肉出神。谁知才几日,他便惨死河岸滩涂,而这屁股却似乎将要千秋万代般扭下去了。 白露道:“小云他本事也真了得,可算是手眼通天了。他在云来客栈救了我们姐妹六个和吴相。我只当他之后帮我们寻一普通农户落脚便罢了,谁知他一出手便是来到彩虹村村长家,啧啧,当真有本事,有面子!” 这彩虹村村长的宅邸虽不及倪家村的那般豪奢,却也颇为气派。白露引着两人在曲折的林园长廊里走了一阵,才到了一座古宅前。 宅内莺莺燕燕,陈空透过雕花的木窗,见到屋内有着一男四女。四名女子不知是贪凉还是有意为之,酥胸半露,香肩乍显,正自顾自五音不全的练着小调儿。间或夹杂着老铁,打赏之类的声音。 那名男子国字脸,容貌不丑不俊,理着一个平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外貌甚是平常。若要硬说他相貌有何出彩之处,便是他那平头理得当真一丝不苟,直尺一般平整,和脑袋两侧形成两个标准的直角。再配上坚毅的国字脸,远远望去方头方脑,仿佛将显示器按在了头上。 显示器的脸上是一副痴情又急色的表情,有时和四名妖艳女子对视上,便嘿嘿憨笑。 凌泉见这些女子穿着暴露,举止轻浮,皱起了秀眉,对陈空低声道:“我不许你瞧着她们。” 陈空心里暗自好笑,将来谁做了凌泉的夫婿,定要被她管的束手束脚了。但他苦于不能说话,只得点了点头。 白露轻咳一声,众人望向门外,立刻七嘴八舌热闹起来。 白露不理会众人询问,将大眼一翻,道:“叫你们几个小妮子去开门,一个个都不肯去,如今也别来问老娘什么。”她又转头对着凌泉道:“师姐,这便是我的四位小姐妹,小丽,真真,赵艳,小红。” 这几个名字,和这几张相似的假脸,陈空全然对不上号。况且由于职业原因,她们的艺名时时在变。纵然陈空机变百出,但要分清这些人,那可是他一生的难题了。 白露续道:“我还有一位小姐妹,叫做如烟的。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说要从此做一个帮助别人的人。这不是发昏么?她不和我们好好练习唱歌,喊麦,却整日间在村子里游荡,和孤儿寡老混在一起。村口有个小女孩儿中了邪,如烟这几日便一直陪着她,因此不在这里。你们说说这事该我们这种人管么?我看她才是中了邪。” 白露不断地数落着,陈空和凌泉对视一眼,陈空瞧出她眼里的倔强之色,便知她要插手处理此事了。 白露说了一通见无人回应,于是干笑了一阵,又道:“这位公子爷,便是此间的主人了。他姓陶名帅,是彩虹村村长的大公子。” 显示器也不拱手,也不问好,只是憨笑。 陈空对他的父亲颇有印象,之前他被肖火龙等人所救,带着虏获的河童到达彩虹村时,便是由他的父亲率人迎接的。他的父亲作为一村之长,颇有点目中无人。陈空几次想要提醒他,对待河童莫要大意,他却昂首向天理也不理。陈空一向只有这样轻蔑别人,难得也被别人轻蔑一回,因此印象颇深。但他毕竟记不清村长的头是否也像陶帅这般方头方脑,不过男孩长相像母亲也是有的。 陈空又想道:“愁云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竟想让这些风尘女子当什么网络主播。此刻看这风水,她们正要使尽浑身解数傍上这方头公子爷。唉,可怜愁云这份心了。” 凌泉向陈空看了一眼,见他两眼望天,不知在琢磨些什么。但毕竟没被这些妖艳女子吸引,心中又欣慰又欣喜,面色如春花初绽。 凌泉自从俏生生站在门口起,那出水芙蓉般的绝俗模样,已将众性感女郎的目光吸引过去,陈空高鼻红脸的怪模怪样反而不足为奇了。只因她们皆靠容貌,身材维持生计,对自己的身体极是自傲又极是自卑,斗然间见到凌泉,便如靠写作为生的人遇到文章更好的厨子,歌手,工人一般,那份迷茫和无奈自不必说了。 陶帅当然从凌泉现身那时起,就舍了风尘五女,只呆看着凌她。如果说白露之美让人想起床笫之乐,鱼水之欢。那凌泉之美便让人想起高山流水,空谷幽兰。 陶帅痴痴的看着,仿佛入定的老僧,陈空见了他这副神气,心中长叹:“毕竟还是我想的幼稚了,我竟以为白露此类女子傍上有钱有势者便算功德圆满。但没想到肉食者鄙,得陇望蜀,朝三暮四,将她们摆弄几天,有了新欢,便弃之如鄙屐。可怜这些女子青春不在,暗病缠身,又何乐之有?唉,毕竟还是愁师弟周到。” 陈空思潮起伏间,对佛经中所说的“众生皆苦”有了更深一层理解。他想起经上所云,当年贵为太子的释迦摩尼,也是亲见了世上的诸多患难,生了出离心,饱经磨难后,终于在菩提树下睹明星而悟道。暗想他日我陈空若是在佛学上真能有所建树,可以说睹小姐而悟道了。 凌泉不知陈空此时正瞬息百念,她自从蛇庙一事后,对男子满是欲火的双眼极是反感。犀照门人好色猥琐的真面目更是让她成长不少,让她再非之前处处与人为善,毫无戒心的单纯少女了。 此刻她见到陶帅的这副嘴脸,自然是厌恶的皱了皱眉,对白露道:“请问村长在哪儿?”那陶帅轻笑一声,道:“我爸死啦,嘿嘿。”凌泉听得一愣,出了这等惨事,亏他还能谈笑风生。 陶帅见凌泉实在是艳丽无方,心中实在是万分想要亲近。但见凌泉厌恶的神色,已知无法博取佳人好感。于是把心一横, 突然从长凳上跃下,快步走向凌泉,想要动粗。陈空见他纵跃之间门户井然,竟是习武之人。生怕他雄赳赳的模样,唐突了凌泉,于是跨出一步,挡在了凌泉身前。 陶帅被陈空高大的身形一挡,又见他红脸面具间露出的双眼,黑洞洞的仿佛寒气逼人。知他绝非善类,不敢贸然出手,只得咬牙切齿道:“好狗腿!” 凌泉又喜又怒,喜的是陈空为己出头,怒的是这妄人实在蛮横。她还未发作,白露已然急道:“啊呀,两位贵客不要干站着呀,赶紧进屋,我给你们泡茶喝。” 其余艳女见凌泉受挫,心里终于高兴起来,颇有以白露解围多事之感,拿着嘲弄的眼,皮笑肉不笑的瞪着凌泉。 凌泉冷然道:“喝茶也不必了,吴相在哪儿?我们治完了人便走。”陶帅对凌泉笑道:“不忙,不忙,吴相那粗胚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倒是我挺想和妹妹你亲近亲近,不如聊聊?” 白露假意上前端茶倒水,向陶帅频频挤眼,用红唇作口型道:“她,是,犀,照,大,小,姐……”她自以为说得细如蚊鸣,实则陈空和凌泉都听得一清二楚。 陶帅却鼻腔里冷哼一声,道:“白露妹妹为何如此胆小,犀照算得了什么?” 陈空心中一阵烦躁,看陶帅这嘴脸,今天恐怕又是免不了动刀动枪。这人敢如此狂妄必然有过人之处,而自己却重伤未愈。况且若是平日豁出性命厮拼一阵,也算痛快,但今日如何保全凌泉,却是大问题了。怎么无论到哪儿,总有架要打,当真是厌烦了这种生活。 幸而凌泉听了此言也不生气,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陶帅摆了个武术的架势,道:“看你这大美女的神情,应该颇为不服,真真,和他们说说本帅的事。”他说着又一脚踏在长凳上,作英武状。 真真听得他如此吩咐,扭着娇臀从长凳上站起,长凳一轻,陶帅差点跌倒在地。真真水蛇一般扭到另一条长凳前,用手将红色的连衣裙顺了一顺,撩人一般的坐下,媚笑道:“啊哟,你陶老爷的事,我们这些弱女子,怎么会知道呀?” 陶帅被她迷得发愣,但毕竟更想引起凌泉的注意。于是斜眼向凌泉看看,伸出大拇指往后指了几下,道:“知道我师傅是谁么?” 这句话其实等于白问,这妄人在玄门中籍籍无名,谁理他师承何人? 陈空终于忍耐不住,粗生粗气的道:“瞧你这厮的头型,你的师父难道便是变形金刚么?” 众人听言哑然失笑,陶帅怒道:“滚!看来你是不识抬举!我师父便是人称江湖上的第一高手……” 陈空心想:“江湖上第一高手不就是我么?后来我弃剑不用,第一高手成了张尘。再后来钱律领悟了什么泰迪功,第一高手便是他了。如今他又被乐塔一掌打成这副狗样子,恐怕天下第一非乐塔莫属了。乐塔若是你的师父,知道你如此对待他的女儿,不把你挫骨扬灰就怪了。他妈的,这天下也真大,哪来那么多第一?” 陶帅又道:“我师父成了天下第一后,便开始游山玩水,不再过问江湖仇杀。他创立了一个前无古人的门派,认真教导我们这些少年英侠……” 陈空见陶帅年龄应该比自己还大,少说三十出头,却依然自称是少年英侠,忍不住好笑。 陶帅忽道:“你们听说过阳炎的三十六长老么?” 陈空心想:“我不仅听说过,我还亲手杀了其中三十个,却又如何了?” 陶帅接着道:“当年这些长老做了许多违禁的事,秘密开发了许多禁符邪术,我师父便是此事的最大收益者。” 陈空到得此时,方才收起了玩笑之心。 当年三十六长老所做得研究,着实是惨绝人寰,却又建树颇多。就连他将小军制成绝尸的方法,也是从这些长老处得来。这些长老将古籍记载的炼尸之法和欧美近代的科学实验“弗兰肯斯坦”相结合,再混入丹药学中类似含羞草的机械反应特性等,终于研究出了炼制绝尸之法。类似的邪术所在多有,名目繁多。通通记录在一本名为“三十六间术”的笔记本上。 陈空当日在阳炎殿前大杀四方后,顺势就将这厚厚一册书抢了过来。记熟后付之一炬。 陈空见这书中记载的邪术阴毒无比,荼毒万年,不由得一身冷汗。十年间最大的心事便是担心这书册仍有副本,被歹人所得。今日听陶帅一席话,暗想莫非十年间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有人拿到此书,练成邪术,成了天下第一? 陈空脸色发白,幸而戴着面具,并没被他人发现。只有凌泉感到他微微发抖,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刀上舔蜜 陈空低沉着嗓音问道:“尊师究竟是谁?”他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声音都颤抖起来。 陶帅得意道:“知道怕了吧!嘿嘿!当时我师父的师兄便是三十六长老之一,他偷偷将一种能增加体质,能变得力大无比的符水的制法告诉了我师父。我师父他老人家便是江湖人称铁拳铜衣,少智玉!” 陈空凝神听了半日,原以为定是位隐藏甚深的枭雄人物,哪知道竟是少智玉。 这少智玉为八爷的四大鹰犬之一,陈空将他毒打过好几次,自是不放在眼里。 而他也确实得到过三十六名长老的符水秘方。却哪里像陶帅所说的什么天下第一,禁符邪术第一收益者了? 陈空白白担心一场,几近虚脱,索性所惧之事未生,自是欣喜若狂。 陈空纵身长笑,抬手一掌拍在陶帅的平头上,像是在修理电视机一般。 他又从犀照罩袍中伸出一脚,踢在陶帅身体正中。陶帅不由自主向后退去,撞在梨花木的桌子上,摔得人仰马翻。 陈空不理会众女郎的尖叫——他自也习惯了,多次大打出手之时,均有这些女子在场,仿佛是钦定的音效师一般。 陈空跨过倒下的桌椅,一脚踏在陶帅的胸口。 众女听得此人不过师承少智玉,便知定是草包一个。此时见他被打倒,登时急了起来,更不敢再对凌泉阴阳怪气,众口央求道:“美女姐姐,求求你让手下饶了陶少爷。” 陈空见到凌泉手足无措的样子,便猜到她的心你思,当下一言不发,提脚退到她的身后。 凌泉对众人顿足道:“你们这些人也真是的,还有治病救人的要紧事,怎么只管缠夹不清?” 白露将陶帅扶起,细声道:“姑娘莫要生气,奴家带你去便是了。” 这白露扶人的场景,陈空也见得多了,只是之前白露温柔扶起的人是八爷,此刻却是陶帅了。但不管是八爷还是陶帅,肯定都以为白露最爱的人定是他们自己。 陶帅虽挨了打,但被白露环抱着,手臂埋入她的丰乳中,也觉得极是自在。一颗方头不由得涨得通红,意乱情迷起来。 白露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便知媚计得售。 八爷身死之后,不免树倒猢狲散。她虽得愁云暂时照顾。但愁云是心高气傲的少年豪侠,又见过自己在八爷一行人怀中丑态,怎会对自己有所青睐?如今她迷倒陶帅,实受鼓舞。虽然这村长之子和八爷的权势相差天壤,但毕竟也是富贵人家,暂且稳住脚跟再另谋出路,岂不快哉? 白露想到此处,更是施展浑身解数,一对硅胶制品把陶帅磨的几乎精关失守。又在他耳边吹气道:“你的师父少智玉,之前便是我的同僚,如此说来我们早就是一家人啦。” 此刻陶帅哪管得了许多,肆意享受那片至柔,连道:“好极,好极。” 白露黄鼠狼拖鸡一般将陶帅扶出大宅,歪歪扭扭在前方引路。众女见白露占了先机,自己仍是前途未卜,连忙跟了上去,对着陶帅嘘寒问暖。 白露佯悲道:“陶大哥,不过你我一般的苦命,少智玉师傅不久前便过世了,只留你我相依为命了。”陶帅这人生父惨死他尚且无恙,又何况这少智玉仅是他的授业恩师而已?哦了一声,便只顾在白露身上磨蹭。 陈空倒是心里一紧,少智玉曾被他硬生生拗断手臂而一声不吭,又屡次豁出性命保得八爷周全,陈空对他颇有好感,哪知毕竟还是死了。 陈空刚想问询,白露拖着陶帅却在一间柴房前停了下来,嘴里哼哼唧唧不知说些什么。 陈空会意,怒道:“这吴相身受重伤,你们就将他放在柴房养伤?”愤怒间竟忘了重伤吴相的正是他自己。凌泉也是脸色苍白,气得浑身发抖。 陈空向前重重一脚又将陶帅踢翻在地,白露作势扑在陶帅身上,佯装道:“你要打就打我吧。” 陈空不去理会她的装腔作势,轻轻推开了柴房的门。 门一推开,便见到吴相瘫倒在稻草堆上。凌泉连忙小跑向前,一双美腿在葱绿色的裙摆之间若隐若现,瞧得白露怀中的陶帅两眼发直,陈空向他们瞪了一眼,便把房门重重关上,将他们隔在门外。 吴相膑骨尽碎,手肘皆毁,虽得愁云处理,却仍是动弹不得,他听见屋内来了人,将头奋力扭向二人,咬牙忍痛道:“白露妹子,她……她吃过午饭了么?” 陈空和凌泉均是一愣,门外却传来一阵哄笑声,“白露姐姐你看呀,这粗胚真是爱你得紧,现下还问起你呢!” 陈空心中一片凄然,面具下的嘴忍不住歪了一歪。凌泉也是满眼怜悯,连忙从行囊里拿出银针,绷带等物,让陈空帮着将吴相扶正,细细捏骨治疗起来。 凌泉天香国色,凝神思索间端口巧鼻更添风韵,陈空却没有心思欣赏,渐感不耐,又怕吴相认出自己,于是起身踱出柴房,见白露等人仍在屋外窥伺,沉声道:“少智玉怎么死的” 白露对这高鼻红脸的面具怪人又害怕又好奇,抢着答道:“还能怎么死的,得罪了仇家,又技不如人呗。” 陈空不好再问,望向陶帅道:“令尊一村之长,好好的富家翁,又怎么会出事的?” 陶帅一拍手,道:“这老东西,不肯听我的话去和娑婆散人合作,真是该。” 白露见他出言不逊,有违孝道,生怕惹怒了这怪人,忙道:“陶哥哥,你怎么只捡不相干的说?你怎么那么可爱?事情是这样的,最近村庄附近的彩虹河里,出现了一种名叫河童的怪物,那样子我也说不来,应该就是水里的大猩猩吧。这河童攻击人畜,听说常常把猎物拖下水中。陶村长便求了此间娑婆派的高手们前去除妖。为首的名叫肖火龙。他也当真了得,没多久和几位师弟就把河童活捉回来。陶村长派人将那河童缚好,扔在那里”说着向柴房旁的院落一指,陈空抬头看去,只见墙角布满了深绿色的青苔,但划痕俨然。此外还有一口水缸孤零零的蹲在墙前。 白露道:“这河童真是非常狡猾,假装自己被太阳暴晒得晕了过去。看管它的年轻人等到陶村长参加完庆功宴,急忙向他禀告。陶村长也很着急,深怕将这奇珍异兽丧了命,因此影响他的仕途。又想起肖火龙说过河童是生活在水里的。三人一合计,就搬来这口水缸,将它浸入水中。哪知道这河童一碰到水突然就变得力大无穷,几口水箭吐在他们的身上,陶村长和那两个年轻人,当场就……就……”陶帅哈哈一笑,道:“辛亏当时我去接应愁云兄弟和各位姐姐,不然本帅岂不也要命丧那怪物之手了?哈哈。” 陈空见他薄情,横了他一眼,不加理睬。 凌泉在柴房里充耳不闻,一心扑在救治吴相之事上。过得一炷香时分,众女不乐意再等,簇拥着陶帅去了。过得片刻,便又传来了不成曲调的歌声。 陈空跳上窗台,望着凌泉的方位,双脚一荡一荡。过得一会,他又想起一事,走向主宅问陶帅要些精致糕点。陶帅吝啬,支吾着只肯予些粗面馒头,陈空不由分地将桌上糕点一把夺过,又去泡了一杯清茗,兴冲冲给凌泉端了去。 凌泉擦着额上的香汗,含笑让陈空自吃。陈空见吴相关节处的绷带已重新换过,屋内浓香扑鼻,想是已经敷上了奇花异草。 凌泉轻叹道:“吴师傅,你,你日后行走坐卧应是不难,只是一身神通尽付流水……恐怕比之常人,也颇有不如。” 吴相天性粗豪,不喜多虑。重伤之后又蒙愁云刻意隐瞒。因此直到此时才知伤势如此严重,不由得悲从中来,大声嚎道:“啊!啊!啊!”。 陈空见他这副疯样,怕他伤了凌泉,连忙走上前去,将凌泉护在身后,斥道:“大丈夫伤便伤,死便死,你这般胡乱发疯,武功就能回来了么?” 吴相状若癫狂,只是杀猪般大吼。 凌泉对着陈空柔声道:“你别去凶他。吴师傅所受之伤甚重,我猜想竟是被人用铁棍硬生生穿透四肢而成的。是谁如此歹毒?若不是背佛者均是体魄强健,天赋异禀之人,恐怕恢复行走也是勉强。到底是谁敢对背佛者下此毒手?” 那吴相突然大吼:“是陈空,是陈空害我!” 凌泉听得一惊,手上的葯碗便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娇呼道:“你说什么?哪个陈空?” 吴相怒道:“还有哪个陈空?便是愁云的师兄,江湖人称恶僧陈空的便是!他们师兄两个一个害我一个救我,你说这个仇我还报不报了!啊!啊!啊!” 听了吴相这话,凌泉不禁浑身发冷。她原以为陈空是桀骜不驯的好汉,特立独行的大侠。他的种种怪异举止颇有点瑕不掩瑜。但此刻听了吴相亲述的血泪史,对陈空的一颗火热的心登时冷了下来。 陈空本想好好解释一番,却见凌泉望向自己的眼神颇为愤懑。当下被她激起了孤傲之气,也懒得多作解释,对凌泉冷然道:“怎么?心疼这粗胚了?即便他罪恶滔天,我也教训不得了?” 凌泉听了这番刀刃般的言辞,虽见不到他的面目,也能想象他面具下的表情是如何冷漠。 这一场疗伤颇耗心力,转眼间已是日落夕照风满山。 凌泉一颗芳心片片尽碎,一言不发,紧咬着下唇。陈空背对着夕阳,逆着光,天地间一片昏黄,唯有他的面具似火般跳跃。 绝情的话如果伤人七分,伤自己却是十足十的。 陈空此刻比凌泉好受不了多少,他害怕凌泉流泪也害怕自己失态,忍着酸楚道:“陪你医治吴相,我已经做到了。没什么事我便要走了。钱律之事,咱们各按天命吧”说着头也不回,便要大踏步而去。 此时凌泉若是撒娇弄痴,哪怕是梨花带雨哭得几下,陈空也自会心软。但她一向倔强惯了,对着陈空背影叫道:“你把吴师傅伤成这样,便想一走了之嘛?” 陈空停了下来,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一眼,强压怒火道:“你知不知道这吴狗无非也是权贵的鹰犬?处处帮着土豪劣绅与我作对?那京城王八做的恶事,你们犀照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八爷**小茴,逼死小军,两位受害者均是凌泉的患难好友。若陈空此时细细分说自己是替两人报仇才设计杀害八爷重伤吴相,凌泉也自会释然。但此事是陈空心中永远的痛,实不愿再提及。 凌泉此时更是不知小军早已被八爷害死。她在犀照之中,公主也似的金玉人物,怎会有人和她提及八爷所做的无耻恶事? 她本也是冰雪聪明之人,但陈空这番解释却没起到任何作用。只因吴相所受着实太惨,激发了她扶弱的英雄气。眼下且不管其他,大恶人却真有一个,自然便是陈空了。 她不假思索道:“江湖上人人皆知背佛者公正慈悲,颇有侠义之心,可以说人人敬仰。但江湖上又说你……说你什么了?”言下之意无非是指陈空不过是众夫所指的“恶僧”。 陈空一向最厌恶自己被人冤枉,何况不理解自己的,还是自认的亲近之人。他和钱律屡有桎梏,也是为此。 此时他一颗心被绞成肉糜也似。自己想得到理解和认可的人,对自己所作所为全盘否定,这种伤痛可谓是一言难尽。 他灰心到了极处,反而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四十二章经道,财色于人,人之不舍,譬如刀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儿舔之,则有割舌之患。我佛果然是真语者,实语者。我陈空灵台未明,竟渴求爱欲之蜜,如今心碎尤比割舌为痛,咎由自取,又怨得谁来?哈哈!” 凌泉见他胡言乱语,状若癫狂,显是对自己钟情已极。她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得意,便想柔声安慰几句。 但她初涉情海,此等境况也是初次遇到。搜肠刮肚措辞间,没来由得一阵羞涩,满腔柔情便说不出口,只得俏生生的呆立当场。 哪知陈空却越说越怒,他道:“我本就和这吴相不两立,偏偏鬼使神差保你来救治于他。你们一个是爱心泛滥的小护士,一个是装傻充愣的狗病人,别要做出什么事来才好。哼!你爱向着他,爱给他治伤,便给他治个彻底吧!”他话音未落,犹如化身为一道狂风,猛然将柴房大门吹开,倏忽到了吴相身旁。几声脆响后,他将吴相的双膝双肘又重重击碎,疼得吴相纵声大叫。 吴相本也是豪迈果敢的汉子,但近日里连遭惨事,一身傲气早已磨的干净,此刻已然不顾背佛者的风度,声嘶力竭的呼痛不止。 凌泉也是吓得花容失色,她哪里料到陈空会如此暴戾?陈空见吴相杀猪也似的大叫,对他更是轻视,怒道:“那日你趾高气昂帮着王八,可曾想过今日?你们背佛者报团取暖,在弥山道上大呼小叫要捉拿老子,结果你这傻狗还不是寄人篱下,苟且偷生?哼,你们背佛者和犀照,人再多又如何?我就算孑然一身,也不会将你们放在眼里!”他说着伸出食指和中指,捏住吴相的下巴,突然狠命一夹。夹得吴相下巴尽碎,再也无法大喊大叫。 陈空狂性已发,见到吴相此刻的表情又痛苦又怯懦,满脸的求饶神色。不禁想起他之前耀武扬威,自命不凡时的得意模样,于是忍不住提起手掌,运起一招“断灭般若掌”,要将他击得头骨开裂。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君是君,山归山 凌泉惊慌中挺身向前,一招“碎墓掌”平平击向陈空后背。 这“碎墓掌”是乐凌泉的家传绝学,虽也是乐塔所授,但不同于他自悟的“蛊掌”,这套掌法已有百年传承,凌泉祖上曾出过一批叱咤江湖的盗墓贼,但凡有墓,不管是土豪劣绅的坟还是王侯将相的丘,都被他们物尽其用。 这群盗墓贼毫无规矩可言,逢墓便毁,见利便取。做得久了,开始嫌洛阳铲费事,铁锤笨重。 恰好有一日,众人掘了一座前辈高人的墓,发现了铁砂掌残卷若干。于是有武术功底的,便开始刻苦练习。练成之后,他们又融会自己工作中的独特技巧,研发出一门叫“碎墓掌”的武功。这掌法顾名思义,练到顶尖儿上,便能一掌震碎墓室,好让同伙鱼贯而入。 不过凌泉毕竟是芊芊少女,怜惜玉手娇嫩,不肯潜心练就这等硬功夫。此刻击向陈空的一掌仅仅徒具其形而已。但饶是如此,也是玉手生风,将陈空逼得向后一退。 陈空干笑了一声,忍泪怒道:“很好,你毕竟还是为了吴相和我动手了。幸而我还未曾和你有婚姻之盟,不然你从你那葱绿色的裙摆上剪块布下来,再做顶帽子给我戴,我可吃不消。” 凌泉一颗少女芳心早就扑在陈空身上,此时迫不得已出手,也是因为不愿陈空滥杀无辜,哪有半分恋慕吴相之意?她见陈空生了误会,一席气话说的绝情,不由得也俏脸生寒,当真生起气来。 两人正对峙间,一阵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有女子说话声传来,听起来颇为急切,那女子道“这定是陈空大师在说话,他人呢,他人呢?” 又有一女子娇声响起,应是白露所发——她的声音可比样貌好认多了,她道:“如烟你怎么一回来便又发昏?你之前不是说那冤家已经坠崖死了?怎么此刻说他又在这里?” 声音来得好快,陈空不一会儿便又见到白露为首的众女,只是这次当先一人却是之前未在此间的如烟。 那日陈空拼死救下马耕地炼成的修罗小鬼后,被斯建陀提破逼得跳崖,如烟皆瞧在眼里。她念着陈空恩义,在湍急的河流中找了他半日,可惜毫无结果,于是痛哭一场,径向云来客栈与众人汇合。愁云率众人到得此地后,受乐塔召唤不得不先行离去。如烟暂时有处落脚,又蒙陈空感化,于是下定决心出离风尘,不再做这勾当。整日帮助孤老,照顾幼童,一颗心只是向善。真是好过了无数披着佛衣的佛子佛孙了。 此刻她一路小跑,口中驳道:“陈空大师活着的时候是好汉,死了也是好汉,他定是知道我有急难,因此显灵。” 众女正要再说,却见如烟直奔随同凌泉而来的高鼻红脸人,扑通一声跪下,倒头便拜。 陈空吃了一惊,连忙伸手相扶,如烟大哭道:“恩公,你果然还活着,我,我……”陈空摇了摇手,急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如烟立时破涕为笑,哽咽道:“如烟就算做了不少糊涂事,也不会糊涂到把你认错。” 她见陈空无恙,毕竟喜大于悲,顽皮的将陈空的面具一扯,媚道:“你呀,带这个劳什子干嘛?” 众人一齐望去,只见陈空横眉冷面,目如寒水。与之前的飞扬跋扈之态相比,让人感觉他虽在眼前却仍隔千里之远。 众女脱口而呼,白露猛然间再见陈空,实是不知是喜是愁,是恨是忧,只得干笑道:“原来便是你……恩,恩……怪不得对人家这么凶巴巴的……我还在想,这面具人真有种,一脚就将陶帅踢得七荤八素……和你真像……” 凌泉感觉天旋地转,哪还管白露的絮叨?咬牙对陈空道:“原来你早就认识这些,这些女子,你瞒得我好苦。”说着紧咬下唇,强忍泪水。唇上一会儿便被咬出淡淡血痕。 陈空从如烟手中接过天狗面具,将它甩在地上,接着用力一脚踏碎。他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边走边将凌泉给他的犀照罩袍从身上撕扯了下来,狠狠的扔在地上。如烟见状也紧紧跟了出去。 凌泉终于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踏出一足,想要抱住陈空。但她的双腿陡然间沉重不堪,几乎难以使唤。 她只得目送陈空,在她的满眼水雾中离去。她伤心的几乎便想就此死去。 突然她听到柴房内吴相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于是拼命打起精神,擦干了泪,推门重施救治。但她的泪水却仍夺眶而出。她只得任由泪水纷纷,如珠玉一般幻灭在尘土之中。 门外一声惊雷,雨水纷纷而落,世间如海,人如浮萍。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弄玄作假 陈空下手狠毒,这一场治疗可比之前更为艰难。凌泉忙碌间突然心神一震,忽然有极其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但她的动作仍是精准无比,没有被影响到半分。她轻柔的摸着吴相粉碎的下巴,将裂骨隔着皮肉一块块纠正。 突然凌泉听到,屋外的夜雨中远远传来一阵咆哮声。 这咆哮声她当真是熟悉无比,甚至成了她一生的梦魇。她心底浮起了一张光滑如鸡蛋般没有五官的怪脸。 “这瘦长影子,竟还在么?”凌泉骇然而思。 好在那阵咆哮声过后,雨夜又回归寂静,仅余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吴相不成人声的呻吟。 一个时辰后,凌泉在吴相的下巴上涂满犀照续骨膏,她一双洁白的玉手,沾满了难闻的膏药,笑容却绽放开来。 吴相早已迫不及待要开口说话,此时勉强从口中呼出一口有音调的气,含含糊糊的道:“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吧……” 凌泉听得一愣,万没有想到他竟会说出这句话来。正尴尬间,吴相激动起来,用更响的声音含糊道:“我们好好过日子吧!”说着开始挣扎着爬起,想要一把抱住凌泉。 但他的四肢关节已被陈空击碎,只挺了几下身子又软摊在稻草堆上。 凌泉又羞又急正没理会处,白露却推开柴房的门,风情万种的走了进来,红唇轻启,裂成一个鄙夷的笑容,道:“这粗胚,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乐师姐你可别理他。” 吴相见了白露,登时大窘,含含糊糊道:“白露妹子,你别误会,我和她说着玩的,我……还是更稀罕你一点。” 白露将嘴一歪,满脸的不耐,对着凌泉道:“这粗胚人也不坏,就是蠢头蠢脑了点。哪位姑娘给他一点好脸色,他便以为人家对他有意思,这德行,怪不得单身一辈子。” 凌泉不知该如何作答,心想有白露作陪,这吴相应该不敢造次,于是又俯身查看他四肢的伤势。 白露从皮裤的口袋中,掏出一盒女士香烟,燃了一根,在口中吞吐起来,她道:“乐师姐,我知道你毕竟还是看不起我们这等苦命女子。也不会把我的话当回事。不过你要知道,陈空他……他和你一般的骄傲,怎可能和我们有染?我们实在和他是敌非友,我们的大好前程都是被他毁的。” 白露当下从倪家村说到云来客栈,从弥山入口说到悬崖之上,把所知之事一五一十尽告诉凌泉。 陈空所作所为虽然师出有名,好恶参半,但他手段残忍异常,令凌泉听得头皮生寒。当她闻得小军夫妇之事,更是痛哭流涕,难以自抑。 白露将香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着,又道:“你和陈空自己的事,我其实也不便多说。我告诉你这些话儿,只是不想让你误会他罢了,他最讨厌的便是自己不被理解。”说着长叹一声,收起了平日的骚魅,眼中流露出一丝落寞来。 凌泉颤抖道:“如今那八爷惨死,各位有何打算么?” 白露苦笑道:“八爷活着的时候可谓是钱权通天。就算是新闻媒体,三流小说提到他,也不敢不称一声八爷。如今他身遭横死,人人开始对他切齿痛骂,连我们姐妹几个也无法在那行当里厮混了。那些三流小说更是将他编成丑角,一口一个王八称着,已经毫无忌讳了。” 那八爷,不对,那鱼肉百姓,草菅人命的狗王八死后,确实如白露所说一般。 凌泉支吾道:“那个,若是不嫌弃的话,众位就来我们犀照吧。我们这人多事杂,总有需要各位帮衬的地方。不过我爹爹最近和背佛者多有不合,吴相之事,只能请各位代为隐瞒了。” 白露的眼中立刻散发出异样的光彩来,没口子的答应。她如此热忱,并非因为自己能踏入名门正派。而是素闻犀照能人辈出,富可敌国。以她的花容月貌,自有本事飞上枝头变凤凰。她脸上的笑容绷都绷不住,不停地道:“那可说定了啊!可不能反悔啊!我要来的!” 凌泉自也代她欢喜,掩口而笑。白露拍了拍手,道:“如今还有一件要紧事。你治好了这粗胚,赶紧去把陈空找回来吧,也不知如烟这妮子跟他去了哪里。” 凌泉正不知如何作答时,突然屋外又传来一声咆哮声,声如洪钟,震的柴房残瓦嗡嗡作响。 凌泉望向窗外,只见几条人影从屋外掠过,几个起落便又翻出门墙。为后一人轻声道:“雪山派夜有急事路过贵地,实在是叨扰了。” 吴相听这说话之人的声音颇为熟悉,登时呜呜呜大叫不已。那人咦了一声,似在凝神倾听,不一会儿柴房的门被缓缓推开,慢慢走入一位年轻男子。 那人虽是夜行,也穿着一袭白衣,显得又自信又俊雅。只是落了不少雨水在身上,不免美中不足。 白露朝那人望去,见他五官平平,气质也颇为寻常,既无愁云的柔美惊艳,也无陈空的潇洒桀骜,和张尘的湛然若神比更是难望其项背,但却有种让人说不出的亲切平和之感。 那人见白露正打量自己,连忙团团一揖,道:“小弟不知有两位佳人在此,仓促间来得鲁莽了,请勿见怪。” 说着看向吴相,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道:“吴大哥!果然是你!你怎么伤成这样?便是那个恶僧陈空干的么?”吴相勉强抬起了头,用力点了几点。 那人见吴相这般惨状,泪花在眼眶里转了一转,奔过去扶住吴相的脖子,沉声道:“吴相大哥,你放心,吴禅德大师已经通知左近的背佛者,让他们捉拿陈空。听说就连你们的太师父龙术禅师,听闻此事也颇为震怒” 龙术禅师贵为背佛者之首,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吴相虽是他的徒子徒孙,却也从未和他有一面之缘。只知他修为无伦,神通通神。如今这位隐世的太师父竟也闻得此事,要为自己打抱不平,看来陈空这狗贼定是在劫难逃了。 只是吴相的这番念想颇为繁复,他的下巴又是钻心般剧痛,无法和众人交流,只得一点头,嗯了一声。 平和男子扶了吴相一会儿,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道:“这膏药的味道便是犀照秘传的续骨膏,吴相大哥,难不成是乐掌门救治的你?你们和犀照和好了?”他突然作恍然大悟状,对着凌泉和白露深深一鞠,道:“在下有眼无珠,不知两位绝色佳人哪位是乐凌泉姑娘。” 白露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这人看似平平无奇,但博闻强识,仅凭一剂膏药的气味便能推测出是凌泉的手笔。白露一向爱抛头露面,招蜂引蝶,此刻更是抢着道:“啊哟!乐师姐公主般娇贵的人物,怎么会是我这丑样?公子你可折煞我了。” 那人见白露满脸风情,自也高兴,笑道:“两位姑娘均是天仙般的人物,各有各的美。小生是雪山派帮主花弄玄,在这见过两位。”说完又对着凌泉行礼道:“久闻犀照大小姐仙女外貌,菩萨心肠,今日一见大慰平生。” 凌泉面红过耳,只觉此人言语可喜,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花弄玄笑道:“小生这名字附庸风雅,让两位见笑了。小生和吴相大哥是世交。鄙派雪山派也和背佛者交好。乐姑娘对吴大哥施以援手,小生无以为报,只得任凭差遣。” 凌泉摇手道:“你,你不用那么客气,不用差遣什么的……” 花弄玄静静看着凌泉,双眼含笑,目光似水,凌泉仿佛回到了和陈空漫步山林的时光。 白露腻声道:“小哥哥,你知道了凌师姐的名字,就不问问我的名字么?” 凌泉羞涩低头,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尖。花弄玄突然狠狠瞪了白露一眼,表情又鄙夷,又狰狞,猛然间判若两人。白露吃了一吓。等凌泉将脉脉目光又看向花弄玄时,他又恢复了一副平和可亲的模样。 花弄玄突然跺脚道:“啊哟!完了!小生见了乐姑娘,便什么都忘了!我原本正要率领雪山派的门人去斩杀妖物,这下却掉队了!听前哨的门人说,背佛者们已然和那怪物动上手了,但愿他们可别出意外。” 白露再也不敢接口,凌泉却焦急道:“莫非贵派正要去捉拿的怪物是瘦长影子么?它还真的活着?”花弄玄迷茫道:“不知姑娘所谓瘦长影子是何物?鄙派追寻之物,我们称之为夜游,它是只有夜间出现的高大怪物,有头无面,极是可怖。” 凌泉大惊失色,娇呼:“便是它了!我原以为已将它除去,哪知……”她来不及把话说完,立刻拿过佩剑,急急忙忙向雨中冲去。花弄玄急道:“乐姑娘等等,小生和你同去!”说着一拂袖,也自进了雨幕。 柴房内便只剩下白露和吴相两人,白露颇感气闷,便也想转身离去。 陡然一阵腥风吹入屋内,白露一晃眼间,就见到面前站着一位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猫脸老妇。 这老妇长得甚是丑陋,眼大鼻小,满脸灰败,便如一只僵死多日的老猫。雨夜间陡然出现在昏暗的柴房中,吓得白露硬生生滴出几滴尿来。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吴相 那猫脸老妇瞪着空洞的双眼打量着白露,突然伸出苍老而油腻的手指,叮地一声,窜出十根尖尖长长的手指来。 她一声怪叫,在白露的俏脸上狠命划了几道,将白露完美无瑕的脸撕扯得皮开肉绽。白露剧痛中尖叫出声,跌倒在地上,吴相也惊得嗬嗬而呼。 那猫脸老妇竟会口吐人言,它对着白露切齿道:“你这千人骑,万人睡的贱货!我们花爷好不容易打探到乐大小姐的芳踪,偏偏你这贱婢出来搔首弄姿!若是花爷应对不当,坏了他的好事,你这贱货可是百死莫赎了!” 吴相承凌泉百般救治,此刻四肢都绑缚稳妥。他见白露受伤倒地,挣扎着便要爬起相帮。但他关节皆毁,四肢无力,只能暗自着急。忍着下巴疼痛大叫:“猫婆,你瞧我是谁?这女子是我朋友,别为难她” 猫婆怪眼一翻,怪叫道:“啊哟,原来是吴大侠。你是花爷的朋友,但我这等下贱佣人可没福气和你攀交情。我原本只想划破这骚蹄子的脸,给她点教训。既然您开口,我可要好好炮制她了。”说着一阵怪笑,反手拉住白露的满头青丝,将她拖了出去。吴相又惊又急,胸膛似乎要炸开一般。 一直以来都有传闻,说新死之人停尸之时,若有猫儿从尸身上越过,这尸体便会尸变。变成有一副猫儿脸的僵尸。 几年前吴相和这花弄玄仗剑天涯时,便遇到有一处村庄闹起了猫脸僵尸。 当时二人学艺有成又年少气盛,便寻到猫脸儿怪的老巢,往里窥得一窥,只见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生有一张可怖的猫脸,正围聚在一起,不知念叨些什么。花弄玄遇事一向后缩,颇懂做人的道理。吴相却憨厚耿直,嫉恶如仇。 花弄玄言语挑拨几句,吴相便一马当先,倒拔一棵参天古树,将一室猫脸儿人打得肚破肠流。 直到他们发现这些猫脸儿人并非突变的死尸,而是一帮信仰猫神的邪教门人时,早已经尸横遍地,仅存一老妇,便是那猫婆。 灵猫信仰古已有之,古埃及人就将猫当成神来膜拜。千百年后,能可以见到当时不少关于猫神的雕像壁画。东方民间也多有传说猫有九条命。更有玄门派别认为猫是掌管阴司的神兽,甚至有人认为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圣兽中的白虎,便是修行到顶尖的猫儿。 这些妄人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邪门歪道,说是如法吸食猫儿的脑髓,便能获得它们的寿命。但若是需要吸食吊睛恶虎,碧波巨鳄的血肉,这些妄人即便深信,也不敢尝试了。 既是无辜小兽,他们便拿出英勇气概来,每日削尖了脑袋,抓些野猫,如着邪法炮制。时间一久,虽不见自身神通增长,外貌却和猫儿越来越像,几乎不成人相。 这些妄人却还以为是自己修行有成,个个兴奋不已,对这邪法更是虔诚。 他们容貌骇人,行为又诡异,夜间被人撞上,自是传成了猫脸鬼魅。若按吴相的意思,这些人虽不是精怪,但残忍好杀,信仰邪法,早已是人非人,鬼非鬼,不如将尚存的老妇一树打杀,一了百了。 这时缩在吴相身后的始作俑者花弄玄,却正义凛然般跃了出来,满口仁义道德,将仅存的老妇救了下来。花弄玄本就是雪山派的掌门,便将她收入门墙,称呼她为猫婆。 花弄玄救得猫婆性命,又将罪责尽数怪在吴相头上。这猫婆自然当他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大恩人,对吴相当然是恨之入骨了。奈何背佛者势大,个个怀有惊人业技,直到今日吴相身受重创又无人帮衬,才有可乘之机。 吴相虽动弹不得,却余威犹在,猫婆回想起他手持巨树将自己丈夫,儿子,以及一干至交好友杀得尸横遍地的场景,更是瑟瑟发抖,不敢上前。 勇者一怒举刀向强者,弱者一怒便只会为难更弱者。 这猫婆不敢把吴相一爪毙了,又见他明显是对白露颇为钟情,便拉着白露的头发,拖拽着去了。 白露脸上的伤口仍在泊泊流血,纵横着像是九宫棋的棋盘。她平日里百般呵护的秀发,此时被猫婆粗暴的拉着。她感觉自己像一只倒转的拖把,更不妙的是她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拉扯下来了。 但她没有任何法子,只能痛苦的嘶叫。她被猫婆从柴房一路拖至主宅,暗盼叫喊的动静能引人来救。 然而陶帅拉着四美正热火朝天的享受齐人之福,心无旁骛间哪里会听到屋外白露叫声正惨? 那猫婆听白露叫得凄厉,又是瓢泼雨夜,心中也惊恐起来。她虽是常人眼中的猫脸僵尸,却也害怕暗夜中的孤魂野鬼。她停下脚步,将白露一把提起,狠狠地在她淋漓的脸上又击了两掌,怒道:“闭嘴!”说完又将她从下至上打量一番,怪笑道:“你这骚狐狸身材也硬是要得,一张小脸儿被老身划伤之前也算的美了。若是被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看到,定要央我把你嫁给他。”她空洞的双眼终于有了神采,笑道:“我正愁不知如何处置你,现下终于有了主意,不如就把你嫁给我儿子吧。” 白露一世风尘,过往恩客川流不意。那些男子磨靠过来,她只当自己是无知朽木,任其糟蹋,只要有钱财入账便是。 此时她见这猫脸丑妇还是要让自己做那老调调,登时放下一半心来。但毕竟还有一半心仍悬着,那自是担心这猫脸老妇的儿子也长着一张可怕的猫脸了。 白露对男人的颇有应付之才,此时却无任何应变之法。她既不设法逃生,也不殊死一搏,只是哭着问道:“你儿子是什么样子的?” 猫婆怪笑一阵,露出两颗尖牙,阴着脸道:“我儿子什么样子的?嘿嘿,他活着的时候自然是又高大又俊俏,现下可不知道啦。不过我也不是让你和他标标准准的冥婚,毕竟他过世许多年了,再用架子支他也站不直了。就简单点弄,把你钉入他的棺木中也就成了。” 白露被这席话吓得肝胆俱裂,正惶急间,忽然听到廊道外的庭院内有东西正发出沙沙之声。这声音与暴雨落地之声颇有不同。猫婆也听得异常,尖着嗓子喊道:“谁在那里。” 只见雨幕中的青石板上,阴恻恻趴着一人。那人手足皆损。只能趴在地上,扭动身子用肩膀爬动,看上去又诡异又可笑。 那人费力抬起头来,竟是吴相,他咬牙道:“猫婆,你放开她,我以后都不会再为难你。” 猫婆仿佛是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之事,长笑不绝,她道:“为难我?你还要再为难我?你杀了我的丈夫和儿子,已将我的一切都夺走,竟还打算为难我?” 吴相真是有几分呆气,此刻十万火急之时,仍想将这猫脸老妇引向正途,他语重心长的道:“猫婆,你就是因为残害小动物而不以为然,才慢慢变成如今这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嘴脸,俗话说勿以恶小而为之,你悔改吧。” 猫婆仰天长笑,声如夜鬼啼哭,道:“吴相,你要记得,如今是你如蚯蚓一般蜷缩在地,而我高高在上,你的生死都握在我的手里,哪来的脸面和我说教?” 吴相高昂着光头,直视着猫婆骇人的巨眼,认真道:“只要是我认为对的道理,哪怕我真的变成蚯蚓,我还是会说出来的,这也是我做人的道理!” 他这段话虽然说的不合时机,颇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但他的神色正义凛然,在白露甚至猫婆眼中都高大起来。 此时吴相只能在泥水中匍匐移动,对猫婆来说,当真是千载难逢的报仇机会。但她见吴相尤自神威凛凛一身正气,竟没有胆量上前杀他。 猫婆正彷徨间,忽见白露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终于鼓起了勇气。她抬手一爪抓向白露,口中大呼:“吴相!我先杀了这贱人,让你伤心一辈子!” 白露闭着眼下意识将头一偏,躲过了头顶的致命一击。但她娇嫩的耳廓却被这一爪撕扯下些许皮肉来,殷红的鲜血散在地上,像是点点红梅。 吴相又是愤怒又是怜惜,抬起被陈空捏碎过的下巴,哇哇大叫:“你怎的不肯悔改!”说着将双手在地上一撑,把身体慢慢抬了起来。就像是在做俯卧撑一般。他感觉双肘之间被凌泉归整包扎的碎骨重又错位。 他既能成为背佛者,实是意志坚韧,神通不凡。又加上凌泉所敷膏药实是神妙无比。因此虽然断骨相擦,疼得他冷汗如瀑,却仍可以苦苦支撑。 猫婆对吴相毫不理会,重又抬起手爪,要挥出第二击。 吴相心知白露已经危在旦夕,因此再也不顾自己的伤势,当下奋起神力,将身体气脉中的蕴藏的精力尽数汇集到双臂之中,对着青石板用力一撑,将身体凌空推起,向着猫婆飞冲过去。 同时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双臂又重新折断。 吴相此刻全然不顾自身伤势,身体像射手的箭矢一般射向猫婆。去势就如此时的雨夜惊雷一般迅猛。 天空中雷声滚滚似冲锋的战鼓。天罚之雷未及之处,果然便有替天行道之人! 猫婆慌忙舍开白露,向外挪了一步。但终究快不过吴相,被他一头撞在腿上。 吴相那光亮照人的光头并非理发师所剪,而是自小苦练少林铁头功所致。这铁头功练到顶尖儿上,头顶便一丝不生了。 这颗经年累月沉浸训练的光头,撞在猫婆的腿骨上,登时又是咔擦一声——这次却是猫婆的腿骨生生断裂了。她行将跌倒时终于对吴相出了手,五只尖爪击在吴相的光头上。 谁知吴相这颗光头又滑又硬,猫婆的得意绝技打在上面,真是一丝划痕也无。她自是吓得惊慌失措,脑中又现出儿子肚破肠流的情景。连忙急急爬起,想要择路而逃。却发现吴相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似乎再也无法动弹。但她实在是怕得很了,抓着白露,单脚蹦跳着逃的飞快。 单脚跳毕竟比吴相在地上扭动爬行为快,猫婆不一会儿便拖拽着白露逃到了大宅门口。她见情况稍缓,一把握住白露细长的脖子,怪叫道:“背着我跑,不然掐死你。” 白露但凡机灵半点,此刻也会拔腿而走,逃之夭夭。但她一向被王八呼来喝去的强迫惯了。若没人欺压支使她,她反而心里没底。听了猫婆的口令,当下也不做声,俯下身去让猫婆骑上自己的后背。这动作她也本是做惯了的。 猫婆仍掐着她的脖子,侧身一翻便骑在了她的背上。咬牙忍着腿部断骨之痛喊道:“跑,快跑。”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瘦长鬼影 白露驮着猫婆冲进暴雨之中,瞬间就被淋得湿透。她并非玄门中的修士武人,这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着实寒冷异常。她双腿修长,跑动起来倒也不慢,只是每跑一步便离吴相远得一分,更无获救的指望了。 风雨飘摇中,白露身不由己,被逼得东奔西走。她明知前方等着的定是死亡,却仍麻木的被驱使着。白露纵然可悲又可怜,但你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猫婆口中喝骂,指使着白露尽往偏僻的小巷逃窜,不一会儿穿过了彩虹村,眼前出现了一片田野。猫婆原以为此地荒郊野岭,是理想的避难之地。却没想到此刻却是人声鼎沸,围得不少人。 她伏在白露背上极目远眺,见到远处人影重重,正围着一个极高的瘦子打得热闹。 那瘦子穿着一套颇为体面的黑色西装裤,戴着一个黑色的礼帽,身手甚是了得,手长脚长的,和众人打得有来有往。 猫婆不顾白露娇喘连连,已经疲得很了,喝道:“赶紧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动作要轻!” 白露言听计从,猫着腰,托着猫婆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猫婆伸长了脖子,神色极为关切,一张丑陋的猫脸贴在白露脸上。 白露感觉到猫婆脸上树皮般皲裂的皮肤,这才终于有了不适之感,生怕这恐怖的猫脸会传染到自己的脸上。 两人离得越来越近,猫婆终于看清,围攻这瘦高个的众人中也有雪山派之人。她大喜之下发出一阵欢呼,连声催促白露上前,远远见到人群外围潇洒站着一人。 那人白衣胜雪,神色谦和,让人一见便心生亲近之意。正是雪山派的掌门,猫婆的大恩人花弄玄了。 花弄玄哪里会在意这老仆的处境?一双眼睛只是望着身边的凌泉。 原来两人冒雨飞奔,终于在彩虹村外追上了围捕瘦长影子的队伍。这一队人马当真是浩浩荡荡,不然也无法如此轻易追上。冲锋在前和瘦长影子贴身肉搏的,均是名动江湖的背佛者。粗略看来足有七八人。这些威猛大汉均赤膊着上身,露出雄壮的肌肉。他们身上原本背着的九尺莲花木箱,这时却均嫌累赘,东倒西歪的堆在田埂里。他们有的挥舞着巨锤,有的拿着锄头,甚至还有一人将一头耕牛扛在肩上指东打西。那牛甚是健壮,比常人都高得一头,此刻却被那背佛者拿在手上当武器使。这份神力当真是惊世骇俗,怪不得背佛者能在江湖上有如此大的名头。 凌泉看的咋舌不已,心下更是忧心忡忡,心想:“陈空重伤了他们中的吴相,这便如何是好?被这些高手盯上,哪还有命在?真希望这冤家已经离开弥山,从此安分守己隐姓埋名。” 凌泉虽是有此期盼,但她深知陈空和“安分守己”四字八竿子打不着,一颗芳心又愁又苦。 花弄玄仍是一副世外君子的派头,拿一柄油纸伞替凌泉挡着风雨,另一只手负在身后,低头在凌泉耳边呢喃道:“乐小姐,我说你不用如此惊慌焦急的。有我们雪山派和背佛者连手,对付一只夜游可以说是手到擒来。”他说话之时故意将嘴唇轻触凌泉耳垂,凌泉面红过耳,全身又酥又痒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这花弄玄素闻犀照大小姐是位不谙世事的美貌少女,早就留上了心。近日娑婆散人召开玄门大会,将犀照和阳炎这对仇敌尽数邀请到弥山一事,早已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花弄玄虽是雪山派之主,但雪山派却是小门小派,别说难以和阳炎犀照比肩,比之娑婆派也多有不如,充其量无非和少智玉率领的铁拳门,马耕地重建的玄宫门伯仲之间。因此他率门人也匆匆赶来弥山,口上说是替老友背佛者吴相报仇,实则盼着邂逅犀照大小姐乐凌泉,自信凭着他的才俊定能让凌泉倾倒。谁说攀上枝头当凤凰的只能是白露这类女子的专利?大丈夫若有“志气”和“抱负”,一样可以如花弄玄一般抱香腿,吃软饭。 花弄玄毕竟是一派之主,见识比娑婆派的肖火龙高得不知道多少。他深知假装不经意和女子有了肌肤接触,而女子没有明显抗拒的话,定是对他已有好感。此时若开始猴急鲁莽反惹女子厌憎,事倍功半。因此他只在凌泉耳垂触得几下,便满含抱歉的笑了笑,又将身体正了正。果然凌泉虽然面红耳赤,但仍觉得他是一位守礼的挚诚君子。 花弄玄浅笑道:“冲在最前和夜游肉搏的便是背佛者们。其他手持弓弩的汉子便是我雪山派侠士了。我们雪山派顾名思义,是一群生活在雪山之人,冬日里大雪封山,粮食断绝,只能射杀些飞禽走兽,因此人人练就了一套好箭法,我们这些人将弥山的娑婆派挑了都不成问题,更别说这夜游区区一只精怪了。” 花弄玄的豪言壮语虽是如此,凌泉却越瞧越是心惊。她在弥山初遇这瘦长影子,梦蝶剑法一出手,便将它杀得大败。第二次遇到时,却要靠倪小军和小茴相帮,才能将它击败。第三次见这瘦长影子,却是它主动前来复仇,它一次强过一次,第三次时凌泉已经远非敌手。拼着一死才将它重伤,幸而陈空和张尘赶到,才合力又将它杀死。然而如今第四次见到它,凌泉远远观望,见它变得几无敌手,当是真匪夷所思。 背佛者的拳脚虽然比之陈空张尘颇有不如,但此刻也足有八人之众,加之雪山派箭如骤雨在旁掠阵,却仍奈何不了它。 凌泉越瞧越是心惊,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她凝神向瘦长影子望去,只见它举起双臂,一手隔开一名背佛者袭来的锄头,另一只手在那人的小腹上重重一击,将那人打得腾空飞起。 凌泉见瘦长影子的左手远比右手为细,左手手掌更是如婴儿一般娇小。显然是那日被张尘砍断后,竟然又断臂重生。凌泉思潮起伏,心想:“这怪物难道是不死之身,可以自我愈合么?” 突然间天空亮起一道闪电,瘦长影子突然暴躁起来,它挥舞起细长的手臂,将背佛者们推翻好几个。接着又抬起无眼的面孔,仰头对着天空,仿佛在寻找什么。忽然间它又发出一阵嘶吼,似乎和雷声相合。它的面上光滑并无五官,不知从哪儿发出这般响声。 长啸过后,这瘦长影子仿佛受到了某种鼓舞,将细长的手臂抡得更是飞快。它身材极高,足有三米有余,背佛者们堪堪只到它小腹。它毫无章法的一轮乱打,竟让众人难以招架,那持耕牛的背佛者腾挪不便,被它一掌抡在背后。纵使他天生神力,筋骨强健,也是吐出一口血水来。 领头的背佛者,正是那日陈空在山道上遇到的吴禅德。他见持牛之人被击得重伤吐血,也自心惊。 持牛之人名叫吴仁,是这批背佛者中的顶尖人物,曾独败邪教十二长老。这几日,背佛者们在弥山和犀照多有冲突,靠着他这一身横练功夫,竟让犀照没有捞到半点好处。连乐塔开山裂碑的“墓掌”打在他身上也是浑若无事。 但此时吴仁被这瘦长影子顺手一击,竟被打得口吐鲜血跌倒在地,众人心中都诧异万分。难道这怪物的修为,已超过乐塔的高度了么? 吴禅德见变故斗生,立即奔到吴仁身旁,伸出粗壮的手臂将他一把护住。瘦长影子得势不饶人,又甩出长手击向吴仁,吴禅德大喝一声:“来得好!”运气于掌对上了瘦长影子挥来的手爪。 吴禅德霎时只感到脑中一阵空白,只感觉并非在和这怪物对掌,而是被飞驰的汽车撞了一击。他的手臂登时格拉一声,便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这怪物的力量已非人力之敌,今日莫说生擒此怪,能生离此处已是不易。 吴禅德一向果决,而且把同伴的性命瞧得比什么都重,此时一声大吼,道:“点子太硬,我们准备的仓促,护着吴仁,赶紧撤。他”顾不得先行接骨,任由双手垂荡,又挡在吴仁身前。 花弄玄见得此景,径自吓得呆了。他本以为这怪物和他家乡的夜游一样,几个壮劳力拿着扁担就能打死。哪里想到这东西力大无穷,竟会如此之强?早知如此何必答应吴禅德前来围缴? 他一时间心下茫然,若是下令撤走,那必将在凌泉面前失了面子。若是留下来厮拼,那更是万万不成的。心念几转间有了主意,腆着脸对凌泉道:“此战我们虽是必胜,但仍有凶险,不如我先护送你离开此地吧,若你有了闪失,我才心痛呢。” 凌泉手按刀鞘,颤抖道:“我,我们不成的,赶紧叫大家一起撤了!”花弄玄不禁脱口而出:“那怎么行,那我可多没面子!” 凌泉见他远远躲在众人之后,又只会顾着自己的风头,顿足怒道:“你要面子,那便自己上好了,面子是自己挣回来的!”她心想:“若是陈空在此,我们又怎会束手无策,节节败退?“” 吴禅德正护着吴仁,指挥着众人且打且退。已有不少人仓惶间被瘦长影子打得头破血流。雪山派发出的箭矢更是如中钢板,射在瘦长影子身上像是挠痒一般。 吴禅德骂道:“他奶奶的,这怪物可真是厉害!偏偏犀照和阳炎的狗崽子只顾互咬,不来相帮,我们这点人看来根本不济事了!” 凌泉一声清啸,娇斥道:“我犀照泽被苍生,光照千古。你这小光头,嘴里不干不净的胡说什么?”她说话间提上了真气,场上虽是鸡飞狗跳颇为嘈杂,但也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吴禅德艺成以来自是人人敬佩,第一次被人呼做“小光头”,于是立刻向说话之人怒横一眼。他陡然见到凌泉在暗月骤雨中孤傲而立,衣裙漫飞,犹如夏池碧荷,美得不可方物,登时惊得呆了,暗道:“我是小光头,我,我,我是小光头,我本来就是光头嘛!” 凌泉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心想:“我们犀照的名头果然响彻玄门。”她提气对着瘦长影子娇声呼道:“你这狗贼,还记得我么?”她一向温文尔雅,这句粗话自然是从陈空那儿学来的,此时呼喝出来倒也威风凛凛。她还嫌不过瘾,甚至学着陈空挺胸插腰起来。 瘦长影子几次三番被凌泉打杀,实在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时见她如此飞扬跋扈,当下舍了众人,如猛虎一般朝凌泉飞扑过来。 凌泉本就打算引开瘦长影子,让众人逃走,她娇呼道:“大家四散开来跑,若是能逃得性命,赶紧去找犀照的乐掌门。”她边说边迈开长腿,沿着田间小道,向密林深处飞奔起来。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将登太行雪满山 白露和猫婆躲在草丛之中看了半日,白露终于咬牙道:“老婆婆,你遇到了雪山派的人,自能无恙,此刻我要先走一步了。”猫婆狞道:“什么?你竟想走?死贱人!还没嫁给我儿你竟想走?”白露哽咽道:“老婆婆我求求你,你放我走,我办好一件事,就回来找你。” 猫婆仿佛听到这世间第二有趣之事——第一有趣之事是出自吴相之口。她顿时仰天怪笑起来,她怪叫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你会回来找我?哈哈哈”,一张老脸笑得将五官都挤在一起,像是一只被压扁的核桃。 白露呜咽道:“求求你了老婆婆,我,我处处都不如凌泉……我原以为陈空迷上这妮子无非是因为她美貌,可,可现下方知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大侠,她可以挺身而出引开那怪物,我,我又怎可不去帮她?我,我只是身份卑贱,并非人品卑贱!我,我要走了!” 白露说着毛手毛脚推出一掌,将猫婆按在她脖子上的手格开。此时她脸上的抓伤仍自疼痛,想到将来恐怕会留下疤痕,不由得恼怒起来。格开猫婆的手后,立时将身子一正,把背上的猫婆甩了出去。猫婆站立不稳,狠狠跌倒在草堆上。白露一招得售,自是惊喜不已。 这猫婆只是长得可怖,并非真正的精怪,加之年老体弱,原本就不是白露的对手。只是她的长相实在是诡异莫名,又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唬得白露不敢抵抗罢了。如今白露奋不顾身地想去相助凌泉,和猫婆真动起手来,猫婆立刻落了下风。 往往看似可怖的对手,巨大的困难,真去直面起来,也不过尔尔。如果白露只是一味顺从,没有奋起反抗,恐怕她当时便要香消玉损了。 猫婆被白露甩翻在地,也乱了分寸,但她人虽老,年轻时一些粗浅的拳脚都还记得。她连忙爬了起来,忍着断腿剧痛扎了个马步,用了一招跆拳道中的招式,向着白露直直击了两拳。白露纤腰一扭,就避了开去。 白露见自己闪躲的伶俐,得意间更是越战越勇。她默想陈空使用过的武功招数,片刻有了主意。她上前一把拉住猫婆油腻的头发,猫婆吃痛,只得伸着头迎合白露。此时白露若将她的头拉低,再用膝关节狠狠撞在她的脸面上,必能让她鲜血长流,昏迷不醒。但白露毕竟没有任何格斗经验,只是手忙脚乱的拉着猫婆的头发。 猫婆被她拖拽了几下,忽觉脚尖踢到一块大石,登时震得断腿处一阵钻心的痛,立刻又站立不稳,重重摔在了地上。白露见此情景自然不会客气,上前拉住猫婆的头发在地上拖拉起来。 猫婆人虽老,年轻时一些粗浅的诈术都还记得。甚至是老而弥坚,运用得更是炉火纯青。她突然开口叫道:“打人啦,打人啦,年轻人打老人啦!” 白露吃了一惊,这顶帽子扣下来,可那万万吃不消,当下将手一松,退了几步。哪知道猫婆单脚一蹬,也不站起,便贴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白露性感的小腿,口中大喊:“年轻人打老人啦,救命啊,骨头都被打断啦,我要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啦。” 白露无奈,颇有点担心被人生了误会,她向四周瞧去,凌泉早就逃得不见了踪影。背佛者们和雪山派诸人极是重义,除了花弄玄外没有一人退却,均咬紧牙关跟在瘦长影子身后,追着凌泉去得远了。猫婆连连大喊年轻人打老人,自是没人理会她。 白露见她这般无耻,终于动了怒,抡起手掌,扇风似的在她老脸上击打了十几掌,宣泄过后拔腿便跑。 凌泉也正左一窜又一拐的跑着。她父亲乐塔的武功早已登峰造极来,弥山脚下曾一记“蛊掌”打得钱律生不如死。虽有以众凌寡之嫌,但这手功夫确是惊世骇俗。乐塔又将自己最得意的几套功夫传授给凌泉,其中便有一套“周易九宫步”。这步伐极为灵动,变化莫测,不谙此道者几不可追之。 凌泉身形苗条轻盈,暗合步法妙意。此刻使将出来,把那瘦长影子和一众豪士都远远甩开。 众人见她步伐迅捷,在雨幕中优雅前行,便如洛神踏波一般,不由得啧啧称赞。吴禅德看得心惊,心想:“犀照大小姐如此娇贵的人物,想不到竟会如此慷慨豪迈,她这步法更是独步玄门,我们和犀照这架到底还打不打了?” 凌泉踏风而行般跑了片刻,便跑进了弥山左睾峰中,此时她早已见不到瘦长影子的可怖身影。她跃上一块巨石,向下眺望,心想:“爹爹不曾唬我,这周易九宫步果然管用。怪不得那日钱律使尽浑身解数仍逃不走,唉,这三日之约可真不知该如何收场?陈空又不知去了哪里……”她一想到陈空,心中便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又想:“张尘杀害了我哥哥,我却几次三番帮着阳炎解围,惹得爹爹大动肝火,到底是该还是不该?陈空是他们的知交好友,这也是一件愁事……唉,若是江湖上人人太太平平,没有仇恨便好了。” 她想到这里已是愁肠百结,却又听见呼呼哈哈的声音。她向坡下看去,原来那瘦长影子追不到凌泉,群豪又逼得太近,立刻回身和众人又打了起来。几爪一抡又有人筋骨折断,实是苦不堪言。 凌泉再次对着瘦长影子大呼:“狗贼,我在这儿呢!你来打我呀!”这稳重端庄的大小姐,去学陈空的疯癫模样,更添几分娇憨之态,众人看了皆是一荡。 那瘦长影子却不懂得欣赏,连忙又扔下众人追了上去。凌泉见它来得凶猛,立马从山石上跃下,展开周易九宫步,迅速逃了开去。 如此追追停停足有半个时辰,凌泉的满身香汗几番被暴雨冲净,群豪渐渐疲累起来,却仍咬牙紧随。背佛者在吴禅德的统领下几次向瘦长影子发动袭击,均是被它轻易化解。 凌泉娇喘连连,心想如此下去可不是了局,当下娇呼道:“大家赶紧四散逃了,本小姐可奔不动了,也要找机会脱身了。” 吴禅德立刻会意,大喊:“兄弟们风紧,扯乎,散开来跑。花掌门,你让雪山派的兄弟……花掌门?他妈的,你妈个逼的花弄玄呢?妈的怎么丢下兄弟们自己走了?不管他了!雪山派的兄弟跟我走便是,有空再射它奶奶的几箭!” 凌泉见众人终于开了窍,四散开来逃命,顿时放心一半,心中算计道:“爹爹此时应和师兄弟们在肉柱峰顶上的娑婆派处盘亘。我先穿过斯纳村到达肉柱峰,将这怪物引到爹爹那儿。有他和众师兄在,应该可以降服这妖物,再说了,娑婆派也不见得会老起脸皮坐视不管。这么多好手在一起,自当无碍。”当下计较已定,于是向斯纳村飞速奔去。 刚跑出没几步,身旁的密林里突然腾起一阵焰火,几乎把雨夜照耀成了白昼,,那焰火到了半空便四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凌泉正疑惑间,前方不远处又有一道焰火升起,散成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古时的烽火台一般,焰火一道接一道扩散出去,直到凌泉目不能及,只见到天空忽明忽暗。 凌泉心中疑惑到了顶点,若不是瘦长影子在后追击,她定要停下来好好查探一番。但如今她只得先将周易九宫步发挥到十成,先逃得远远的再做打算了。 不一会儿,凌泉逃到了大道之上,前面不远处便是斯纳村的路口。她正欣喜间,忽见前方山道上迎面走来数十位女子。这些女子清一色穿着夜行用的黑色大袍,长袍上连着一个宽大的兜帽,将她们遮得严严实实。她们的身材却在宽大的长袍下仍显得玲珑有致,在夜色中不急不缓信步而行,没有一丝声响,仿佛在舞台上走秀,又像是一场奇怪的宗教仪式,对从天而降的暴雨全都恍若不觉。 凌泉见她们在雨夜之中阴森森的,不知是人是鬼,先是吓得一抖。她随即想到,这几日玄门大会将开,大派小帮纷至沓来。这些女子说不定便是特立独行的玄门高士。 她怕她们撞上了瘦长影子,于是对着她们喊道:“妹子们快跑,这里很危险。” 她们仍是不紧不慢的走着。为首一人轻轻一笑,道:“素闻犀照乐大小姐外貌绝美脱俗,行事更以助人为乐,急人所急。今日一见果然便是如此,小女子极是钦佩。不过小女子天生命薄,无福结交你这等天仙人物,恐怕今天还要得罪一下你。” 夜空中又闪过一道惊雷,光照四野,凌泉觉得为首那人说的啰嗦,深怕瘦长影子追来,伸手挥了挥,道:“赶紧先离开这,这里当真危险的紧。” 她说着莲步轻移,向前走了一步。长袍女子们见状,突然散开呈包围之势,挡在了凌泉面前。为首那人轻笑道:“乐大小姐,这可对不住了,你可不能再向前了,请你原路返回吧。” 凌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道:“你说什么?”为首那人又是一声轻笑:“乐大小姐还请多担待,体谅我们这些苦命的人罢。前面就是斯纳村,住户可不少,你若带着瘦长影子进去,被人见到它的怪模怪样,我们可不好遮掩,总不见得把目击者都杀光吧?对不对?” 凌泉听得云里雾里,忽然身后又赶来两位兜帽黑袍的女子,她们气喘吁吁道:“元颖姐,乐小姐的身法实在太快了,我们只来得及发出信号,没法子追上她,幸好你们还是截住了她。” 为首那人便是这女子所称的元颖姐,她轻笑道:“小丫头又说傻话了,这周易九宫步使出来,又有哪个凡胎浊人能够追上?” 她们说话间,又陆陆续续来了几对女子。凌泉向她们瞧去,猜想便是陆续发出信号之人了。她满腹疑惑,此地毕竟不能久留,又对这些莫名其妙的女子也真有些生气,于是横了她们一眼,仍向前走去。 为首的元颖还未说话,众女中已经有人娇喝起来:“和你说不许往前,没听到啊?”那人说着跨众而出,伸出玉手推向凌泉。这狗子真是往往比主人还凶。 凌泉哪会惧她这套花拳绣腿?纤腰一扭,一招“墓掌”平平击在那人手臂上。凌泉虽然恼怒,毕竟还是留了余地,只将她打得痛彻骨髓便罢,没有趁机震断她的手臂。凌泉怒道:“没来由的讲打么?也好,你们齐上吧。” 元颖轻轻一笑,也不生气,仍是不紧不慢道:“乐家祖传墓掌果真非同小可,丫头,你可不是她的对手。”凌泉怒道:“你既然也是玄门中人,为何不与我设法降服这妖物?光是阻着我干嘛!”元颖娇笑道:“啊哟!我们可管不了那么多,你别让它随着你去斯纳村招摇过市便是,其余我们可管不着。” 凌泉大怒,娇斥道:“如果我偏要去呢?”她话音未落,便使出周易九宫步向前猛冲,黑袍女子们立刻蜂拥而上。 唯有元颖含笑不语,俏立原地看着凌泉拳打脚踢,仿佛一切之事都与她无关。 这些女子有弱有强,一股脑围了上来,凌泉也渐感不支。突然她又听见一阵熟悉的嘶吼,她回头望去,果然是那瘦长影子尾随而至,它缓缓走了两步,轻俯下身子,做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暗涌 弥山风景秀丽,山势多变,既有山谷内斯纳村的幽深寂静,也有云来客栈前峭壁险峻。 涓涓细流从肉柱峰四面八方涌来,在悬崖处汇集一起,凝成了一座巨大的瀑布。 娑婆散人正对着乐塔谄媚的笑着。他的声音又柔又媚。他说:“如今散布于江湖浩海,深山幽谷的玄门修士,也如这溪流汇河一般,将聚集在这肉柱峰顶娑婆庙前。” 乐塔身形极为高大,铁塔也似的站着,正负手看着檐外暴雨,对娑婆散人的废话一句没听在心里。 两人站在娑婆大殿的后门廊下,此处是娑婆散人平日练功打坐之地,严令门人不准擅入。算得上是人迹罕至,幽深空寂。殿外古柏森森,一条溪流缓缓流淌,似乎万古以来已然如此。 若是白天,这等山水相映之景定是颇具风韵。但此刻夜雨滂沱,溪水黑漆漆的一片,仿佛深不见底一般。时而有动物游水的声音,仔细望去,便能见到一双双贪婪的眼,在水面上浮沉。 娑婆散人邀得乐塔来此清净之地,自是有要事相商。哪知乐塔果然和传闻中的一般傲慢,似乎搭腔自己一句,就会损了他大宗师的身份。 乐塔没有发觉娑婆散人的尴尬,他只是在想,等到黎明来临,再煎熬一个昼夜,便是他长子乐熹楚的一周年的祭日。他紧咬牙关,将手上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暗自思虑两天后,身中蛊掌的钱律是否会带着张尘这个杀子大仇前来伏罪。 让他更放心不下的是幼女乐凌泉,不知此时她身在何方,江湖险恶,别出了意外才好。他本是杀伐果决,一手遮天的玄门之顶,但一想到惨死的长子,不由得虎目含泪。他略一踌躇,手上已经多了一块黑色的龟壳,看上去年代极其久远。 他单手将龟壳托起,平放在胸前,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按在龟壳的隆起处。猛然间龟壳开始不断的震动,龟壳的纹路之间亮起了点点光亮。 娑婆散人终于停下了滔滔不绝,呆着着这奇异的龟壳。乐塔长叹了一口气,至此终于开了口,他道:“堕蛇,大旱,玄冰葬心。真是下下之卜,小女这次定是遇到了凶险。” 娑婆散人根本不在乎乐塔的女儿有何凶险,双眼发着贪婪的光,急切道:“乐,乐掌门,你这是玄武铁甲么?听说这东西占卜极为灵验,但是作用之法却已失传,没想到您竟然会用!”娑婆散人的面上罩着一一块薄布,看不清面目,但想必也是颇为急色。 乐塔叹道:“老朱,我说我算到我的女儿有危险,你回答我的却是什么混账话?我卜到她正被一个极高大的黑衣男子追赶,这人是谁?怎么敢来摸我犀照的虎须?” 娑婆散人仍旧猴急,似乎极愿意得知那玄武铁甲的奥秘,仍是热心道:“乐掌门,占卜测字我也是行家里手,但一直渴慕这玄武铁甲术……请你务必成全” 乐塔一扬眉,冷笑道:“原来娑婆掌门,也精通卜算之法么?”娑婆散人连连点头,蓝色羽袍上的片片羽毛也随着他片片晃动,似乎也都在点头一般。乐塔哦了一声,忽道:“那你有没有算到过这个?” 说着剑光一闪,将娑婆的左掌硬生生砍了下来,娑婆散人张口还未惨呼出声,乐塔已经一把捏住他的下颚。他瞪视着娑婆散人惊恐的双眼,狰狞道:“我说我女儿有危险,你回答我的是什么?是什么?”暴怒间几乎要将娑婆散人的下颚捏碎。娑婆散人痛的几乎断气,挣扎道:“对,对不起……”他心下大急,原本来此静处,是因为此处并无六耳,可以认真谈事。哪知莫名其妙间就得罪了这魔头,此地人迹罕至,那可真是再无门人前来助拳了。他本想好歹自己也是一派之主,乐塔无论多么暴躁残忍也会给自己一分薄面,谁知他好端端的竟会暴起发难,把自己仅存的左手也砍断了,不由得心下大悔。 乐塔微微用力,单臂就将娑婆散人提在半空,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任由娑婆散人的断臂处血流一地。娑婆散人右掌刚被张尘所断,左手又遭乐塔怒斩,此时破布也似的被乐塔举着。 过了好一会儿,乐塔狰狞的脸又恢复了平静。他轻轻将娑婆散人放下,冷声道:“你刚失了右手,怎的不长记性?如今倒好,左手也没了吧?”他说着一脚踏住娑婆散人的断手,沉声道:“你娑婆派对我犀照假意奉承,背后却和背佛者往来甚是密切。这次玄门大会又邀了我们的死对头阳炎,你到底有何居心?当我们都是无知小儿么?被你如此玩弄?”他边说边运气于足,将踩着的断手用力在地上一蹭,顿时磨得皮烂骨碎,眼看再也无法续上了。娑婆散人瞪大了眼,又是惊恐又是绝望。 乐塔冷笑道:“玄门大会近几年只召开过两次,一次是阳炎出面筹划,在会上奠定了他们大门大派的江湖地位。第二次便是我犀照召开的了,在会上制定了不动尊法,顺便又在拳脚武功上压了阳炎一头。哼,如今你这娑婆派竟也腆着脸作玄门大会的东,是不是有点不自量力了?各大门派无非看在你们帮着他们处理邪物旧符的份上,才给你个面子来这弥山,你真当自己是大派之主了么?” 娑婆散人咬着牙一言不发,心下却冰凉一片,这犀照之主果真绝非幸至,当真是目光如炬。近年来娑婆派靠着这处理废符的本事,解决了许多门派的燃眉之急,声望之隆已非同往昔。他出面召开这玄门大会,一则是奠定娑婆派在江湖中的地位,与四大门派并肩成为第五大派。二则是挑起互有仇恨的门派之间的争斗,让他们小事化大,大事化劫,自己则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他早已是弥山之主,若安于一隅,享那天人之福,这一生定是又悠闲又逍遥。却偏偏勘破不了名利这关,要到江湖上好勇斗狠。奈何这玄门大会还未开,他的一双手掌已分别葬送在阳炎张尘和犀照乐塔手中。他此刻才真正明白,江湖凶险,置身其中犹如沙尘之微。大浪汹涌,所存之人不过寥寥之数。 乐塔可不管娑婆散人此刻有多后悔,将他稀烂的断手一脚踢入幽深的溪流中,又从甲胄的缝隙中艰难拿出一部方头方脑的手机,在屏幕上打了一行字“速速诛灭娑婆派”,将收信人勾选为愁云,王烛,孙豪杰,林羡鱼,正待按下发送按键时,忽听得走廊尽头传来一阵的笃,的笃,禅杖点地之声。 乐塔瞧见一个高大无比的黑影,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来者头戴斗笠,右手持着一根盘龙禅杖,左手捏着一串漆黑佛珠,穿一件宽大的长袍,随山风猎猎作响。乐塔的身材也颇为高大威武,但来者直比他高了整整一头。 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他的身后背着一个极大的莲花木箱子,比背佛者所背的足足大了一倍。他轻轻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不动尊菩萨,南无迦楼罗王。” 乐塔还未开口,娑婆散人举着断掌之手大呼:“龙术禅师救我啊,龙术禅师!” 来者正是龙术禅师,连背佛者的头领龙修,也算是他的徒子徒孙。 他本和乐塔是极好的朋友,因为一件事生了桎梏。他虽然未曾放在心上,仍是云游天下。但师祖受辱,徒子徒孙可不答应。近年来背佛者们在龙修的领导下,已和犀照征战数十次,互有伤亡。 乐塔乍逢故人,心中百感交集,便不忙将娑婆散人一掌击死。他细细向龙术禅师瞧去,见他脸上仍是带着一个火红的天狗面具,不由得嘲笑道:“多年未见,你怎么还是戴着这劳什子,不嫌难看么?你是长不大还是怎么着的?” 龙术禅师呵呵笑了起来,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老僧戴的是木质的面具,你乐塔戴的却是血肉的面具,又有何分别呢?” 乐塔也是哈哈一笑,道:“说佛法我总是说不过你,老子信的是道教。但你这天竺外来的佛法怎能和我本土源远流长的道法相比?哼,我看普天之下爱戴这怪面具的,也就你这怪和尚了。甚至凌儿生日那天,你也送她这怪东西。请问龙术大师此举有何禅意?哈哈,哈哈” 龙术沉声道:“这面具也被东瀛阴阳师称为能面御守,是最为灵验不过的护身符。老僧给凌儿的面具,和老僧自己的这面是一木所制,能互相感应。今日老僧却感应到她的那面似乎已经碎了。” 乐塔吃了一惊,重复道:“碎了?”,龙术禅师点点头,道:“御守碎裂最是凶险,老僧担心她碰到了什么危险,因此顾不上其他,连夜过来告知于你。推算时辰,应该是今日傍晚时碎的。” 乐塔没来由一阵感动,也不知该如何表达,红着眼道:“不瞒贤兄,我刚用玄武铁甲卜算过,凌儿确在危难之中……我……” 龙术禅师缓缓的道:“你也莫要着急,只不过老僧感应有限,不知究竟,因此要借你的玄武铁甲一用,说不定能推算个大概。” 乐塔关心则乱,连道感谢,将玄武铁甲又拿了出来。娑婆散人虽然手断血流,却仍望着那貌不惊人的龟壳,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芒来。 龙术接过玄武铁甲,动作和乐塔之前一样,一手将其托起。但却并非置于胸前,而是缓缓放在天狗能面硕大的鼻子前端。那龟壳又闪出了点点亮光,龙术禅师冥想了一会儿,疑惑道:“凌儿的面具,是被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袍男子一脚踏碎的,看服饰应该也是你们犀照之人。你门中谁又有那么大胆,敢踏碎凌儿的东西,是嫌活腻了么?” 乐塔满脸疑惑,实是想不出门下还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龙术禅师续道:“事发之时,在场还有些许打扮妖艳的风尘女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凌儿会和她们在一起?好在她们所处之地是个颇具规格的宅院,应该便是此间的土豪劣绅之处,倒也不难找,老僧这便去一趟吧。” 乐塔急道:“小女之事怎敢劳动贤兄大驾?我自己走一遭便是了。”龙术微微一笑,道:“乐兄不必客气,这事只能交给老僧去办。”乐塔奇怪道:“只能贤兄去办?这是为何?”龙术沉吟道:“因为这其中牵扯到一个极大的秘密,乐兄我和你详细说说。” 龙术说着便神神秘秘的向乐塔迈出一步,将禅杖在地上一顿,禅杖便插入廊间地面,直直竖在那里。与此同时,他突然向乐塔猛击一掌。 这一掌好不凌厉,迎着山风发出巨大的破空之声。乐塔见他不远万里前来告知爱女消息,忧愁之心溢于言表,早对他没了戒心。又听他说有一个关于女儿安危的大秘密,更是心神皆乱,根本不曾防范于他。 这一掌却是龙术平日功力所聚,只听一声巨响,乐塔胸口的甲胄之上裂开了一个手掌大小的裂缝。他只觉得气血翻滚,运气抵住涌上喉间的血液。 龙术赞道:“好!有长进,一掌竟打不死你。”说着将自身真气又催发了一次,又是一掌猛烈击出,直打得乐塔甲碎骨裂。 龙术这一套掌法共有“贪,嗔,痴,慢,疑”五招,取自佛经中的五业,且招式与明目贴合的极为紧密。 第一掌贪字诀,掌风呼啸,气势惊人,将乐塔笼罩在掌势中,便如人道之贪无穷无尽。 第二掌名为“嗔“,一掌击出,便是奔着取敌性命而去,没有任何后招和回旋的余地。如人嗔怒之时自性混乱,做事不计后果。 龙术乃现今背佛者领袖的师叔祖,功力何等厉害?乐塔中了这石破天惊的一记嗔掌,终于软瘫在地,人事不知。 龙术禅师将先前箍在手腕上佛珠,重又褪下攥回手里,五指缓缓摩挲着。他摇了摇头道:“听闻我这乐贤弟,一招便胜了阳炎掌门,夺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头。唉,众生有六道,世界无边际,自认天下无敌之人,无非是井底之蛙。不论这些妄人如何论资排辈,这血肉之躯终究抵不过老僧两掌。”他说着俯视了娑婆散人一眼,看了看他的断手,道:“你撑得住么?”娑婆散人立刻把头点如捣蒜。 龙术禅师俯下身去,从乐塔碎裂的甲胄里捏出那玄武铁甲,抛给了娑婆散人,沉声道:“下不为例。”他又伸手将昏迷的乐塔一提,单手扛在肩上,像提一只小鸡也似。他接着另一只手抓过禅杖,大踏步的去了。 殿外暴雨依旧,娑婆散人狂喜间听到远处传来龙术禅师雄浑的声音:“弥山多邪雨,雨过魍魉生。生雾锁虹河,河嵌万魔眼。” 龙术禅师念叨的这诗,不知是他乘兴胡诌,还是酸丁乱写,既无押韵,也无意境,与他大宗师的身份颇为不和,但与此情此景也算是相得益彰。 不知从何时开始,弥山入夜便是雨。累月过后,在悬崖处汇集的瀑布更是气势如龙,一泻千里。奔腾的水聚溪成河,一路翻出巨大的浪花。水势却在彩虹村左近突然变缓,安静的融入那花花绿绿的污水之中,成为了彩虹村引以为豪的景点。和玄宫洞的百掌骨壁共同载入史册。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八尺女 彩虹河几年前还是清澈见底,能见到游鱼戏石。这几年间才开始渐渐变得色彩艳丽,臭气熏天。在彩虹河刚起变化时,河畔有一户人家,误饮了彩虹河水,当晚便七窍流血而亡,唯留一老妇,一幼女。左邻右里知道此事后,纷纷大呼庆幸,“还好我没喝河里的水。” 虽然死几个人于他们无碍,但这一河之水不能再用却是大事。村里有井的住户倒还好,其他人若想要喝上一口水,还得翻山越岭到瀑布上游去挑,委实难挨。 颇有阅历的人指出,这河肯定是被污染了,他常常看见娑婆派的弟子在上游不知焚烧些什么,再将灰烬尽数倒入河中。 有识之士于是振臂高呼,要团结起一村之众,穿过左睾峰,攀上肉柱峰向娑婆散人问责。 结果到了所定之日,当日义愤填膺者皆称病报憾,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事情传入娑婆散人耳里,便无人再见到过当日那有识之士。彩虹河却是日益耀眼夺目,各种鲜亮的色彩汇集一处,成了弥山远近闻名的名胜。若要有人再提起当日的有识之士,恐怕是要被大家嘲笑喝骂的。 时间过得久了,大家也渐渐忘却那户人家喝水惨死一事。这事热闹了一阵便只剩下老妇幼女在这恶世继续苟延。 陈空此时便蹲在她们俩那茅屋的门槛上,心不在焉的看着雨夜残花。这屋子仅有一层,盖得又矮又窄,陈空站在屋内颇为气闷,只得在外透口气。如烟站在他身后相陪,时不时揉揉那女孩的小脸,显得极为怜爱。女孩并无大名,家人都唤她为丫头,陈空和如烟也便跟着这么喊。丫头此时已经睡眼惺忪,歪着头腻着如烟,脸上红扑扑的。 靠着土墙的地方放着一堆木板,姑且可以称之为床,上面躺着一位枯树似的老妇,皱纹刀刻也似的深。陈空也猜想不出她究竟有多老,只是觉得她被自己衰老的身体,固定在了这木板上。她的耳朵早已听不真切,眼睛也早已模糊,但嘴巴却和年轻时一样利索,对着陈空道:“这大姑娘长得真好,这辫子真是光亮。”陈空回头朝着土墙喊道:“大妈,我第二十九次告诉你,我是男的” 那老妇似乎用尽了全身精力,喊了声“啊!”,之后又道:“你是男的?那你留什么小辫子!这不是这不是笑话嘛!难道皇帝又坐了龙庭?大柱子,大柱子……”那老妇喊了半日,自然没有人应她,她的儿子大柱子几年前就喝了河水死了。 陈空叹了口气,轻轻在牙尖发出一个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操”,便又望向屋外。 那老妇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对着陈空又道:“这大姑娘长得真好,这辫子真是光亮。” 陈空变得有些恼怒,想把她从木板上扯下来好好毒打一顿,但他还是忍着一言不发。但他的默然却让那老妇生气起来,她怒道:“这是谁家的姑娘,那么没家教?和你说话怎么只是不理?当自己是公主娘娘么?你这偷汉的贱货!” 陈空本打定主意不去理她,但见她越骂越是激动,几乎要断了气。只得回头喊道:“大妈,我是男的,和你说第三十次了。”老妇拉提高声音:“什么?男的?那你留辫子干嘛……”那老妇声音太响,终将丫头惊醒,她眨巴着小眼看着陈空,出了会神,突然开始哭泣起来。 如烟蹲了下去,用手将她的眼泪擦去。陈空也走到她跟前,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怎么了?哭什么?”小女孩不敢放声大哭,哭得颇为小心翼翼,轻声道:“陈空叔叔,我害怕。”陈空笑道:“怕什么?怕你奶奶啰嗦嘛?哈哈”如烟噗嗤一笑,嗔怪的看了陈空一眼。丫头用她的小手揉了揉眼,指向窗外道:“不怕奶奶,我怕外面那个白色的人。” 陈空被丫头的一句话吓得一机灵,脱口道:“白色的人,哪里有什么白色的人?” 丫头一手捂着双眼,一手仍指向破窗之外,口中急道:“就在那,那个白色的人,我害怕。”说着小嘴一扁,哭出声来。 陈空甚是怜惜,向她所指之处望去,透过布满蛛网的旧窗,唯见屋外暴雨连绵,没有任何异样。 陈空有些恼怒,提声道:“哪位大仙路经此处?幼童懵懂,若是不经意得罪了阁下,还请高抬贵手。” 陈空这番话是玄门千百年来的规矩,不论对方是妖是鬼,一概称之为大仙,一方面可以表示友善,一方面有些精怪会因此等福分大大提高修为。陈空从儿时起,就恪守此道。 屋外夜雨依旧,陈空皱了皱眉,道:“小妹妹,你不用害怕。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敢惹我们,叔叔就把它打扁。” 如烟抿嘴而笑,这当儿亏他还能满口乱说。 丫头抽泣了几下,突然尖声大叫:“白色的人过来了,白色的人过来了,她正瞪着我呢!”她实是惊恐已极,几乎从如烟的怀中挣脱出来。陈空运气于掌,按在丫头的灵台之上,度了些许真气,让她情绪稍稍平复。 陈空转头望向那老妇,问到:“她这样多久了?”老妇瞪着空洞的眼,搜寻着陈空的方位,嘴里木然道:“这大姑娘长得真好,这辫子真是光亮。” 陈空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老太婆说的不是我,是屋子里的其他东西?只有她们祖孙两人可以看见?”转念又想:“这世上的鬼魔精怪,又有哪个是我陈空看不到的?我那么多年修行又不是行为艺术。” 陈空刚想到这里,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幽怨的哼唱。似乎是台上的旦角儿唱得某种戏曲,唱词无非是愁啊怨啊的,雨夜听来尤其阴森。如烟一把抓住陈空的手臂,将身体紧紧贴着陈空,尖叫道:“你听!什么声音!” 陈空倒是被如烟吓了一跳,不满的横了她一眼,把手臂从她的胸脯中抽出。 屋外的歌调渐渐响起:“怨啊……痴情总被无情误,孤坟野冈君不顾……愁啊……新妇洋装遭横死,不如野泉弄春丝……冤啊……枉死难升极乐国,鬼道惶惶不得出……哀啊……” “哀你玛丽个逼啊,操!”陈空听得大怒,继而破口大骂。 他心知此时不是撞见了鬼,便是有人捣鬼,这两样都足以让他大发雷霆。 他气势汹汹的向门外走去,想去查一个究竟。就在他刚要踏出门槛之时,突然间门“碰”的一声自己关上,震得破屋四壁上的积灰纷纷而落。陈空拔动木门的插销,却怎么也打不开了。 陈空在阳炎之时,颇有些会捉鬼伏魔的好友。此时事出突然,他临阵磨枪,学着他们的样子捏了几个指诀,口中嗬嗬几声。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愚蠢,做得几下也便算了。 那歌调又传入屋中,“幽啊……曼珠沙华满幽冥,孤灯……” 忽然间,桌上的油灯应声而灭,屋内一片漆黑。如烟和丫头吓得大叫,唯有那老妇还在夸赞陈空这姑娘生得漂亮。 陈空知道来了硬茬,平日里孤魂野鬼见到他,都是绕道而逃,鲜有如此强横者。他向袋中一摸,拔出阎浮提短刀,一刀砍在门板之上。那阴森的歌调便戛然而止。陈空重又掌起了灯,见如烟和丫头除了惊吓过度外俱都安好,也就放了心。那老妇却已经自顾自的说到了皇帝又坐了龙庭处。 众人虽然无恙,陈空却感到一丝异样,这破屋和之前毕竟有些不同了。他环视了片刻,突然发现了不同之处,那残破的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窗白色的窗帘,迎着风摆动着。 如烟也发现的异样,紧紧抱着丫头,表情又是惊慌又有几分倔强,让陈空突然想起了凌泉,心中没来由的一震。 如烟语调微颤,道:“恩公,怎么突然多了一条窗帘?你看,这材质也挺好,工艺又细致……”说着壮起胆子,向前一步,想去仔细看看这窗帘的花式。 房中无故多了一条窗帘,任谁都会像如烟一般好奇。 陈空突然吼道:“别动!”,直把如烟吓了一大跳,几乎尿关失守。陈空急道:“你带着丫头快走,那老东西你要是弄得走也带着一起逃。”如烟还未反应过来,陈空又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不是什么窗帘,这是那女鬼的裙摆,这女鬼定是身材极高……” 话音未落,只见白色的窗帘渐渐向下沉去,想来是那高大的白衣女鬼在窗外慢慢蹲了下来。如烟骇得不敢再看,紧紧抱住丫头。陈空却目光炯炯,直视着窗外。 果然女鬼都长得一样的可怖,就像白露,如烟的整容脸一般,有一套固定的标准。 半遮脸面的长发,流着血的红眼,腐烂苍白的脸颊,开裂血红的大嘴。可能不论生前是多出色的美女,入了鬼道之后需得如此整治一番才能合格做鬼。 陈空也吓得一抖。他虽是玄门翘楚,但从小怕的便是此类长发女鬼。 可惜此时妇孺俱在,无法脚底抹油,只得硬着头皮和它对峙着。 那女鬼的眼神和那老妇一般空洞,似乎正盯着陈空,似乎又不是。它挤出一个阴森的假笑,咿呀的又唱:“怨啊……痴情总被无情误,孤坟野冈君不顾……愁啊……新妇洋装遭横死,不如野泉弄春丝……”这么直愣愣的唱着,双眼中又流下两道血水来。 如烟从指缝里见此恶形恶状,吓得几欲晕去。陈空挥着匕首揉身而上,那女鬼忽然一闪,便消失在窗外。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前辈 女鬼虽将自己的身形隐去,但陈空却能看见它倏忽退到一棵柳树旁,正在似笑非笑的望向自己。 女鬼和那柳树一般高,足足八尺有余,穿一件白色的连衣洋裙,带一顶白色的礼帽,持着一把白色的蕾丝阳伞,这女鬼的一身打扮竟像崇洋的富家小姐一般精致。 陈空将手撑在窗台上,就势翻了出去,回头对着如烟道:“快带丫头先走”。这窗台离地也就几丈,陈空稳稳落地连忙奔了过去。 女鬼的蕾丝布伞本是娇小姐遮阳所用,此刻暴雨之中挡不了任何风雨,但它仍是阴森森的擎着,头脸被淋得湿透。 陈空觉得又可怕又可笑,他忍不住道:“你们女鬼不是统一制服的么?都是披一块破布,留一头长发,怎么就你穿的那么浮夸?哈哈!” 那女鬼身形比陈空高得多,低着空洞的赤眼,死盯着陈空。口中又低唱道:“枉啊……天生红颜并男骨……”陈空怒道:“你奶奶的别再唱了,你当印度电影么?一言不合又唱又跳的。” 那女鬼果然便停了低吟,歪着头打量着陈空,它从未遇过这等样人,不得不有些费解。 它虽是歪着头,但动作极度扭曲,几乎都要把下巴转了半圈对着夜空了。陈空嘴上忍不住嘲笑,心里毕竟有些许胆寒,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善罢。忽觉小腿上被早春的虫儿叮咬了一口,甚是麻痒,于是情不自禁抖了抖腿。 那女鬼仿佛是正在狩猎的毒蛇,一见猎物有了动作,发出一声尖利的“枉啊!”,猛然向陈空扑来。 陈空见它来势汹汹,恐慌之心燃成了怒火,抡起阎浮提短刀便劈了过去。 锻造此刀的材料,乃是玄门中运气第一好的“活锦鲤”钱律所得的异铁,驱邪辟阴极是灵验。那女鬼虽是灵体也不敢正当其锋,扭曲着身体避了开去,弹指间又退到了柳树之旁,缓缓伸出一只开裂苍白的手掌,五指张开,遥指着陈空。 陈空哑然失笑,道:“哈哈,怎么?要对我释放冲击波嘛?看你那傻样。”说着提刀飞快的冲了过去。 那女鬼不逃不避,只是将伸开的五指猛然收成拳头。陈空待要再笑,却突然感觉心脏一阵抽痛,仿佛供血的筋脉被人用力撕扯一般。饶是他勇武过人,也自支撑不住,直挺挺的跌倒在地。他将手用力按在心脏处,疼得在泥地里翻滚。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他知道有此征兆,可不是什么好事——有传闻说人临死之前,会走马灯似的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陈空自幼便由他的授业恩师杨鹏抚养长大,问及亲生父母,杨鹏也只说不知。当日他在一处深山崇岭中路过,遇见年幼的陈空跟着一只硕大的妖怪,于是急忙出手,将陈空救了下来,他见陈空天资聪颖,也算是可造之材,便收入门墙。 杨鹏道法通玄,品行端正,江湖中人无不钦佩。陈空得遇明师也算是意外之喜。众多门人之中陈空和师弟愁云最是交好,他们在杨鹏的悉心指导下,忽忽数年倒也平安快乐, 在陈空十六岁那年上下,他突然自悟出一套剑法。从此同门之中无人是他对手,甚至连恩师杨鹏也难当其锋。陈空暗想这套剑法并非自己所创,实乃天授,因此取名为天授剑法。那时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有了这套惊世骇俗的剑法,自然是志得意满,渐渐把恩师杨鹏也不放在眼里。 杨鹏却发现这套剑法狠辣诡异,邪气逼人,恐是入了妖邪之道,勒令陈空不许再用。陈空那时正是叛逆之年,自悟无敌剑法可是他平生最得意之事,况且杨鹏又已经非自己敌手,怎能再肯听他说教?既然被恩师所不喜,陈空便不辞而别。天高海阔,陈空到哪儿,哪儿便是家了。 杨鹏从陈空垂髫之龄,便悉心教导于他,十余年来实是情同父子。他从未想到不久前还在膝下承欢的爱徒,在羽翼渐丰之时,却与自己分道扬镳。这份打击真是让他灰心已极。 他之后更是无心再教导其余学生,整日一把剑,一壶酒,放诞于青山之间。此去经年,忽闻陈空声名鹊起,与张尘,钱律在江湖上闯下好大的万儿。他欣慰之余,只能举酒遥祝爱徒。只因他也是清高自傲之人,不想给之攀附之感。 但造化弄人,不久后陈空叛出阳炎,屠杀三十六长老。投入空门之中,不足年余又被准提僧逐出,从此四海为家,在江湖上孑然浮沉。 陈空虽觉自己并无过错,但内心深知此番遭遇定让杨鹏脸上无光。年复一年,陈空登门探访之意越来越甚,付之行动却越来越难了。 过去的人和事此时一齐涌上了陈空心头,他的心脏越来越痛,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突然他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想起杨鹏和钱律等人都和他提起过,若遇到此等凶险,只能求助于宗教的力量。 陈空素来偏激自负,恩师杨鹏对他如此慈爱,好友钱律待他如此亲厚,他都将他们的劝诫当成耳边风,更何况虚无缥缈的太上老君,释迦摩尼了?陈空信仰的,唯有自己这身武功罢了。如今他被这女鬼浅唱间,只一握拳,便将取了性命,一身剑法拳脚全然不顶用。一直以来的观念被颠覆的支离破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水来。他见此时已是刻不容缓,连忙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念些什么。他虽在空门当了许久和尚,但都是为了找寻张尘失忆的线索,从未正信过佛法。此刻颂熟的金刚经,地藏经,更是忘得一干二净,搜肠刮肚后只能急忙念道:“南无阿弥陀佛!”。他临死抱佛脚毕竟心虚,于是又抱住了道教的大腿,又念道:“无量天尊,太乙真人,真武大帝……”。又觉得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于是又道“仁慈的上帝啊,主啊,god!my god!oh!my god!yes!yes!my baby!oh!yes!”声嘶力竭般喊了起来。到后来连巫医的全名“阿鲁拉玛踏踏撒鲁迪啊巴嘎赫那玛斯托托皮摩尼哄阿珠朋得提提托嘎巴拉哈哞库库提哈满托法嘎甭甭踏……”也被他当成降魔的咒语一般念叨了出来。 不知是哪句话起了作用,他竟觉得胸口剧痛有所好转。抬头向那女鬼偷瞧去,见它披散着头发仍冷冷站在柳树旁。 陈空向她指了指,道:“你给我等着!我叫人去!南无阿弥陀佛,玉皇大帝以及老天爷。”说着一瘸一拐要往外逃去。 陈空还未迈步,忽听远处一阵长笑,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这便要逃了么?你这怂货。” 陈空生平被人骂过无数次,被叫做“怂货”却是第一次。他当下牢牢站定,怒道:“谁在说话?有种的就给我出来,可别被这鬼娘们吓坏了才好。” 一个高大无比的黑影,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头戴斗笠,右手持着一根盘龙禅杖,左手捏着一串漆黑佛珠,穿一件宽大的长袍,被雨中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他的身后背着一个极大的莲花木箱子,比背佛者所背的足足大了一倍,他突然“咦”了一声,温和的对陈空笑了笑,道:“原来是你?你还记得老僧么?” 陈空打量了他一番,虽然他戴着斗笠和面具,将自己的面目都遮掩了起来。但他身形高大,威武已极,实在不是自己所识之人。 陈空在女鬼的逼视下,见到这手持禅杖佛珠的老僧,心中毕竟大定,不敢出口嘲笑,于是摇了摇头,乖巧的道:“小弟无缘识高贤,请问阁下大名。” 那人语气极是失望,道:“唉,你真的不记得老僧了么?也难怪,那时你还小……睁着明亮的小眼,哈哈,可不是现在这副怂狗的样子。” 陈空满腹疑惑,竟忘了反唇相讥。见那人在怀里掏了一阵,拿出一个殷红的天狗面具来。这面具上纵横交错,已然碎裂,就是被陈空踏碎的那面。那人道:“且问你,为何要踩碎凌儿的面具?” 陈空惊得脱口而出,他道:“你是龙术禅师?”龙术点点头又骚了骚头,道:“本来老僧来此是为了取弄碎面具之人的狗命,没想到竟然是你,哈哈,这便算了吧。拿着,这个面具先放你这儿,可不要再弄坏了。” 陈空只得接过天狗面具,见它已经被重又沾补妥善,忍不住道:“大师连取我狗命的事也说算便算,又说在我幼时便见过我,难道是我的亲戚长辈?否则为何如此抬爱?。” 龙术听出陈空的不满,但仍摇手道:“没有,没有,老僧可没有你这种没用的亲戚。” 陈空气往上涌,还在踌躇是否要上前动手时,那老僧却大袖翩翩突然一掌袭了过来。 这一掌便是“贪”掌。 陈空见他这掌包罗万象,掌风将自己罩住,似乎可以击在自己身上任何部位,连忙向后退开几步。 龙术大笑:“不贪胜败,知难而退,老僧这贪掌果然奈何不了你!”说着招式微变,第二掌“嗔掌”如惊天巨雷猛然而至,气势之强,连落下的暴雨也随着掌风刮向陈空。 陈空一见龙术,内心就感觉颇为欣喜平和,没有半分与他为敌之意。但龙术从露面起便对他百般辱骂,此时更是挥出如此浩瀚的一掌,显然是要取他性命了。 陈空不由得怒火中烧,面对嗔掌那石破天惊的气势没有任何退缩,随意挥出一拳就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拳掌相碰,两人被互相的巨力震的各退一步。龙术点头道:“弱者一怒欺凌更弱者,勇者一怒却直指强者。很好,你明知我这掌法中者立毙,还敢知难而上!很好!破了我的嗔掌!” 陈空哈哈大笑,道:“你这疯僧,明明是花拳绣腿,却老着脸说自己厉害。照你的意思,你岂不是还有痴,慢,疑三掌?傻子才会让你使出来。”陈空说着,竟不等龙术用出“痴”字诀,挥出拳头直上直下的抢先攻了过去。 龙术的第三掌“痴”掌,极是纷繁错杂,一掌击出有数百种后招。只有对武学极度痴迷的人才有耐性和天赋去专研这些门道,这痴掌也算实至名归。能躲过“贪掌”和“嗔掌”,逼他使出“痴掌”之人,必定也是痴迷武学高手。这等高手见了痴掌纷繁的招式定然会痴气发作,要与他好好拆解一番。龙术浸**掌数十年,各种变化熟极而流,不断推陈出新,谁又拆解的过他?这便叫做以痴攻痴了。 但陈空武功既强,人又懒散,无可无不可,一轮抢攻犹如街头泼皮胡乱干架一般,没有任何招式可言。龙术好不容易挡得几拳,已经是满身大汗。 他趁陈空进攻的间隙,使出纷繁夺目的痴掌来,没想到陈空理都不理,更不和他拆解,仍像泼皮一般胡打。龙术不由得怒道:“妈卖批的,你这什么招式!如此乱来,还配当玄门修士嘛?”他话音未落,已经被陈一脚蹬在肚腩上,几乎摔倒在地。 陈空凝招不发,嘴里笑道:“万法皆空,法无定法,大师执着于武学招式,本来落入痴中了。” 龙术两眼陡然放光,虽然表情被面具所遮,但想必也是极为惊喜。他沉思了一会,突然仰天长笑,呼道:“好,好,好!如来在燃灯佛所,于法实无所得!你说的太对了,解了老僧的心结!”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恩怨休怀 龙术心中原有个莫大的遗憾。他的授业恩师博古通今,是不可多得的异人。龙术在他离世之前,仍未学全他所有的本领。龙术伤心间,常自愧疚,深觉对不起恩师的悉心教导。因此潜心研究恩师所遗留典籍,单单这一掌“痴掌”便花费了他数十年的光阴。 只是他自己也没发觉,他将对恩师的怀念,转成了对恩师绝技的痴迷。时间久了,一招一式但求与恩师分毫不差,不觉间落入了拘泥于招式的樊笼。陈空这随口一句话,却正巧点醒了他。 此刻龙术长笑不绝,道:“醍醐灌顶,此番真是醍醐灌顶啊!小兄弟,真有你的!恩师大人果真没有白疼你!” 陈空听他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知如何作答,但见他一脸欢喜的表情,心中也自代他高兴。 老僧视这女鬼如无物的气度,让陈空钦佩不已。此时虽然小胜,却也不再趁胜追击。 龙术长笑间,却猛的又向陈空攻来。他此时已经不再是一记“贪掌”再接“嗔掌”,而是潇洒出招,随意挥洒。 他猛地一爪抓向陈空,同时口中大喊:“从此往后,在我眼里,天下英雄尽如尘土!”心情激荡间,竟忘了自称“老僧”。 龙术心结得解,直如困龙出海,到了一层新的境界。陈空再悍勇,也生出望洋兴叹的无力感。身体还未作出反应,已被龙术牢牢掐住脖子。 这掐人脖子原是陈空的拿手绝技,如今易地而处,实是苦不堪言。 小说中的主角往往在穷途末路之时,会突然领悟神功,打败敌人。而陈空却正好相反,他的对手竟因他的几句废话,焕然一新,到了新的境界,从而反败为胜。 而且陈空哪里懂得什么“万法皆空,法无定法”的道理?他不过是随口胡诌,用来掩饰自己不肯刻苦练功。没想到歪打正着,竟让龙术脱胎换骨,他心下大悔,长叹以后再也不嘴贱了。 幸好龙术并非真要取陈空性命,一中即放,喜道:“老僧将背佛者的俗务交给龙修这小家伙。自己游历名山大川,苦思恩师武功之浩瀚。几年来,一事无成。没想到和小兄弟打了一架,难题全都迎刃而解了,小兄弟可真是妙人!”陈空只得苦笑,心里暗道:“妙你妈卖批的。” 龙术笑声未敛,猛然回头,对着柳边女鬼暴喝:“怎么还不滚?”那女鬼似乎被这狮吼吓得一惊,手上的布伞几乎脱手,空洞的脸上漫起了惊惶,便如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般。 陈空见龙术有如此本事,又惊又喜,起了讨教之心。想不到龙术却先抱了抱拳,道:“老僧承小兄弟指引,已非吴下阿蒙,这就告辞,去寻几位大对头的晦气去。” 陈空问道:“大师如此功夫,还有人胆敢与你为敌么?”龙术笑道:“过去或许有,如今却无人再能敌得过老僧。哼,首先老僧便去找光目禅师这瞎和尚亲近亲近,再去空门向准提僧讨教讨教他为何屡次恩将仇报,乐塔早就已经非我敌手……” 龙术细细数着,陈空听得情不自禁喝起彩来,这些名震天下的高手多数也是陈空的对头,坐山观虎斗,最是惬意不过。 想不到龙术又道:“其实我最恨的,便是陈空那小娃娃。他竟把老僧的徒孙吴相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老僧定要将他揪出来,大卸八块。” 陈空吃了一吓,暗自庆幸自己还未透露身份,如今和他厮打起来,哪里还是他对手?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龙术皱眉道:“其他人倒也罢了,陈空这娃娃却极是难缠,他虽然年轻,但老僧十年前就听说他的一套什么天授剑厉害得紧。而且他狡诈机警,行踪飘忽,要找到他确实很难。” 陈空又是嘿嘿一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不露破绽。好在龙术一拱手,道:“今日和小兄弟一见,真是大慰平生,本想与你拜个把子,结为异姓兄弟。但你与老僧其实早就是师兄弟了,这便免了。为兄俗事甚多,待处理完了这些对头——特别是陈空,再来与你谈佛论道”说着转身便走。 陈空被他说的云里雾里,哪里肯放他走?一把拉住他的僧袖,急道:“大师莫要吊人胃口,小弟实在想知道自己究竟和您有何渊源,看在我一言有功的份上,您就成全我吧。” 龙术见他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心中也甚是喜爱这小师弟,笑道:“好!不过为兄得先做一件事。”他突然对着女鬼又是一声暴喝:“我的话不顶用了是吧!还不滚么!” 龙术口中正说着话,高大的身影已经向它扑了过去,他身在半空,口中庄严的念诵道: “南无,三曼多,伐折罗,赧,悍” 陈空正揣测这咒语是何意时,龙术已经一掌击在女鬼的小腹之上,女鬼如风中的塑料袋一般,被击飞出去,“碰”得一声撞在柳树的主干上。 众生分六道,这八尺女鬼自然是鬼道众生。鬼道众生多奇诡, 若非主动现身恐吓狩猎,普通人等闲看它们不见,摸它们不着。唯有陈空,张尘此类玄门修士能与之周旋。但它们却有诸多邪法轻易取人性命,与它们为敌极是无力。因此这一个鬼字,成了多少人一辈子的阴影。 千百年来,道家佛家的道士僧侣更是孜孜不倦修真念佛,慈悲救世,保得人道太平。但纵然是得道高人,想要降服恶鬼,也是凶险万分。往往要借助外力,譬如道士的符纸,桃木剑,僧侣的佛珠,降魔杵。犀照一脉人人穿着的法眼红袍,阳炎门人路易斯的银十字架项链,巫医的鱼身人面法杖,乃至陈空自己的阎浮提短刀都是辟邪的圣物。 此时陈空见龙术只出一掌,能将虚若无物的灵体远远击飞。这份修为真如罗汉降世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惊佩的神情来。 龙术回头看了看陈空,道:“师弟你瞧见没有?这套明王掌,不仅能打中鬼魂,还能破了它们的匿踪。你若有心,该当正信佛教为是。” 陈空见那女鬼斜靠在树上,腹部中掌之处冒着黑色的烟雾。掌力震荡间,她的怪脸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缝,不一会儿。一张脸面犹如碎裂的蛋壳,漱漱而落。 陈空看得呆了,他从未见过有人能一掌震碎鬼魅的面孔。更好奇这女鬼脸皮之内是何等情景,于是目不转睛的看着。 只见女鬼脱落的脸孔处黑烟四溢,那些烟雾围着脸的正中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漩涡。陈空知道这黑烟便是那阎浮提怨火,那日在马耕地所炼制的婴灵身上,就曾见过。 龙术笑道:“这便是鬼魅的真面目,它们入了鬼道已无肉体。那吓人的形貌不过是画皮表相,溯其本源,便是这满含怨恨的阴气,怎么样,有趣吧!” 陈空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有趣你奶奶的有趣”,再看那女鬼,它正在地上摸索,捡起掉落的碎脸,一块块按在自己黑烟缭绕的面容上。此时它已无法再唱那阴森诡异的歌谣,只能发出一些类似于老电视“兹,兹”之声。 女鬼见识了龙术的手段,不敢再行恋战,匆匆拾全了自己的碎脸,浑身阎浮提怨火大盛,突然便没了踪影。 龙术哈哈大笑,道:“咱们师兄弟叙旧,这晦气东西在旁瞪着你,算是怎么回事?” 陈空见他行为特异,心中真是疑窦百出,有甚多问题要请教。他理了理思绪,小心翼翼的道:“在下从小便由恩师杨鹏抚养,不知何时……” 龙术哈哈一笑,打断道:“那你遇到杨鹏之前呢?”陈空一愣,龙术又道:“你从出生起,便是由我的恩师荣术禅师代为抚养的,那时我正跟着他学习剑法,因此也照顾过你几日,哈哈,不过你当时尚小,恐怕是没有记忆的。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你的相貌虽然大变,但气味是不会变的。” “气味?”陈空脑中一片混乱,直勾勾盯着龙术从面具中露出的双眼,妄图从他的目光中抓住些什么。陈空道:“既然如此,怎么之后又请杨鹏抚养于我了呢?”龙术摇了摇头,道:“那时我还未继承师父衣钵,有诸多事我也甚是不解,直到近几年我才发现了一些端倪,你可曾听说过犀照的伐折罗堂?” 陈空点点头,伐折罗堂是犀照争霸江湖的臂助,由一群乐塔亲自培训的少年人组成。陈空的师弟愁云近日风头正足,成了伐折罗堂之主。 龙术又道:“你可知道杨鹏是何等人物?我也是近日才知晓,他是伐折罗堂的总教头,犀照一派的副帮主。” 陈空又是一愣,心道:“怪不得我出师之时杨鹏极力让我加入犀照,愁云师弟更是成了犀照举足轻重的人物。我却一向叛逆,爱和钱律这家伙厮混。难道却因此惹到了他们?不然为何杨鹏与我形同陌路,愁云更是满世界追杀于我?这几日我还曾见到凌泉和犀照门人安置弥山的孤儿,他们难道是在吸纳新鲜血液么?”龙术给了陈空一个解答,却引起了他更多的疑问。他又想“这弥山无非是一个普通山村,我却已经见识到目竞,瘦长影子,河童,八尺女鬼等妖物。难道它们是乐塔特意召唤来此,屠杀村里的壮劳力,从而名正言顺抚养他们的孩子?如此说来我的亲生父母……”这个念头过于悲哀,他自己潜意识也不愿相信,他忽然想到:“不会,断然不会!如果真是这样,那日凌泉就不会和瘦长影子浴血奋战了。” 龙术提到了犀照之事,方才想起乐塔此刻正被他藏在附近的草丛里,耽搁了久了,生怕他转醒后独自逃走,于是急道:“不和你多说了,老僧有事先走一步,你若有心,之后来鹫山寻我便是。”说着将禅杖一顿,踏着路上积水,一阵风般的去了。 陈空连忙伸手去抓,没想到龙术此次有了防范,身体微微一偏,便躲了过去。陈空见他短短一个时辰不到,武功竟强了几倍,不禁又是艳羡又是佩服。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离幻即觉 他将满腹疑惑暂且放下,走回丫头的住处,如烟早就带着丫头逃得远了。只有那老妇还躺在木板上。 那老妇一见陈空,立即又道:“这姑娘长得真好看,这辫子真是光亮。”陈空自不去理她,原地转了两圈想要找水喝,忽听那老妇又道:“这姑娘怎么回事?不声不响就进来了,什么意思?” 陈空皱眉道:“我不理你就是了,你别蹬鼻子上脸的,当心我……”那老妇直勾勾的看着陈空身后,尖声道:“我又没和你说话……” 陈空头皮发麻,转头向身后偷瞄了一眼,果然见到那女鬼已经冷冷站在了屋内。 它本就相貌诡异,此刻又被龙术一掌震碎了脸面,看上去更添狰狞。 茅屋矮小,女鬼的身材却甚是高大,于是它只得扭曲着低下头,看上去极是诡异。 陈空骇得大叫:“龙术禅师,你还在嘛?龙哥!龙哥!” 此时龙术早已去得远了,女鬼用眼白多眼黑少的眼睛恶狠狠瞪着陈空,突然说出了第一句除了唱戏以外的话:“你害得我好惨。” “这姑娘长得真好看,这辫子真是光亮。”那老妇躺在木板上,仍是喃喃的道。那嘶哑的声音和浑浊的眼,仿佛配合着女鬼,直把陈空吓得几乎撒腿就跑。 女鬼缓缓将手臂抬起,从精致的洋装袖口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指着陈空。 陈空心脏又开始阵痛,连忙咬牙奔向窗边,拖泥带水的翻了出去,大口喘着粗气。 老妇见陈空退得狼狈,撇了撇枯萎的嘴,数落道:“这姑娘辫子虽然好看,怎的那么不文雅?翻来爬去得,没有半点规矩。”陈空还未回嘴,女鬼却将眼光移到了老妇脸上,陈空在暴雨中急得大叫:“不要伤她!你冲我来!”女鬼充耳不闻,它的手本就僵直得伸着,在陈空的嚎叫声中,将手遥对着老妇一握。 老妇突然双眼圆睁,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她想用手去捂住绞痛的心脏,但她在木板上躺得太久,手臂上裸露的肌肤被汗液和污垢黏在了木板上。她猛然一抬手,竟撕下了一块表皮来,痛得她“嗬,嗬”大叫。 陈空看得不忍,连忙将手按在窗台上又翻了进去。待他赶到老妇的木板前,只闻到一股恶臭。再看那老妇的双眼,她的目光已经涣散,连最后一丝浑浊也消散殆尽,张着凌厉的嘴,已然死了。 陈空只觉天旋地转。他艺成以来从未受到过如此挫折——活生生的生命因为他的无能,消失在他的面前。忽然两行热泪从陈空的眼眶中流出,他喃喃的念叨着“对不起……”,双腿一软,竟然跪倒在地,嘴里仍念叨着:“对不起……我没能救你……我……” 突然他的心脏又是一痛,他抬头看向那女鬼,果然见它正握着拳狠狠的瞪着自己。 老妇惨死在陈空面前,而他救不了分毫,这让他万念俱灰。此刻再想奋起反抗,却提不起半口真气,心脏越来越痛,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他终于支持不住滚倒在了地上。女鬼脸上青气大作,碎裂的缝隙中也冒出滚滚黑烟。陈空意识已经开始恍惚,他万没有料到自己竟会在这儿送了命。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娇叱:“怎么?还不让我出手救人么?已经死了一人了,你们还待怎样?”。这女子说话之声还未落,又有几位女子七嘴八舌叫嚷了起来,“小师妹你怎的不听劝?这无知蠢汉的死活干你何事?难道就短短几个时辰,你就忘了李家妹妹的下场了么?”最先的女子忽然怒道:“给老娘滚!别拿手碰我!”说着砰砰两声,显然是动上了手。 忽然一张黄底红字的符纸从屋外飘进屋内,像是一只黄色的蝴蝶一般,它在屋内打了几个旋儿,突然冲向那咬牙切齿的女鬼。 符纸贴在了女鬼的肩膀处,发出了嗤地一声。女鬼顿时凄厉的大叫起来,脸上的碎块又纷纷落在地上。陈空的心脏忽然一缓,顿时畅快了好多。一个轻巧的身影倏忽跃入屋内,黑袍罩帽,看这身打扮便是那日陈空和钱律在山道上遇见过的众女子之一。陈空心想:“那日钱律反复询问这些女子们的来历,如今有了线索,我却要死了。”那女子伸出一指探了探陈空的鼻息,道:“还不算晚,这人还有气。”屋外的几名女子却骂道?:“你这小妮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怎敢和你的师姐们动手?”屋内女子顿足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摆起师姐的臭架子?赶紧制服了这鬼魅是正经。”说着从黑袍内袋又掏出一张符纸,扔向兀自惨叫的女鬼。 这次女鬼却有了防备,撑开蕾丝阳伞,将符纸挡了下来。陈空心想:“这女鬼的阳伞原来是派这等用处的,我先前不知竟还嘲笑于它。”女鬼一手持伞,一手对着那女子缓缓抬起。 “陈离幻,小心了!”屋外女子娇呼之声大作,陈空突然眼前一花,屋外众女子已经俱都闪入屋内,清一色的黑袍罩帽,看不清脸面。霎时符纸破空之声大作,屋内仿佛下了一场符雨,成百上千的符纸翩然向女鬼飞去。女鬼尖叫一声,挥舞着阳伞拼命挡架,但符纸实在太密,有不少漏网之鱼贴到了它的身上,嗤嗤声中白烟大起,女鬼痛得尖叫,再无闲暇哼唱那阴森的戏曲。她尖牙紧咬,一股鲜血从口中流出,突然张大了血口,喊了一声“冤啊!”,将手上阳伞狠狠扔向众人。 最先进入屋内,众女称之为陈离幻的女子跃众而出,劈出一掌将阳伞打落在地。女鬼趁这空档突然一晃,逃到了屋外的暴雨之中。 陈离幻疑惑道:“这鬼魅怎的一日强过一日?前几日我遇到它时,它可没如此难缠。” 众女围上前去,你一言我一语的道“你管他做什么?你不是要救这蠢汉么?现下救好了,可以走了么?”,“欧阳姐姐你说得轻巧,这女鬼杀了个老太婆,这蠢汉又见到了我们的踪迹,这可如何遮掩?”,“这老太婆的死倒是无妨,反正死法和心脏病突发也差不多,只是这蠢汉如何处置倒也麻烦。” 陈空在这些女子进来之前已经匍匐在地,陈离幻来探他鼻息时他又刻意将头侧过,因此还未被众女瞧破了身份。此时听到众女言语间提到了自己,当下屏息不语。 一名女子踌躇道:“要不还是老样子,给他颗忘忧丹便是。”陈离幻道:“这忘忧丹不能消除特定记忆,吃下去只能把人弄成白痴,你们有没有良心了?” 陈空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她们所说的忘忧丹,能让人失忆么?难道张尘就是被人喂了忘忧丹?不对,不对,他毕竟不是白痴,生活还是可以自理的。” 就在众雌啾啾商量如何处置陈空时,暴雨中的女鬼突然发出一声长叫,伸出右手笔直地指向夜空。一团黑色的烟雾慢慢升向天空,混在下落的雨水中,散落在地上,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腐烂的臭味。 陈空突然又觉得心脏不适起来,霎时众女也纷纷捂着胸口惨叫出声。修为差些的已然坚持不住跌倒在地上。陈空心中大惊:“这女鬼的单向技能怎么突然变成范围技能了?这也太可怕了!” 陈离幻捂着胸口急道:“盐!用盐!”众女会意,均从袍内拿出一把把白花花的盐来,朝着女鬼急掷过去。那漫天的盐在半空时,已经变成漆黑之色。索性这盐便是女鬼的克星,女鬼识得好歹,向后一闪,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众女死里逃生,不由得面面相觑,再看陈空时,却见他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下众女子当真是心急如焚,已然开始推卸起责任来,将矛头纷纷指向陈离幻,为首的大师姐怒道:“你看看!我让你别多事,别随意出手救人。只完成我们的任务便是。这下好了,那蠢汉经历了这场风波,指不定要在社会上怎样宣扬,你做事能不能考虑下历史进程?若是被人们知道了实情,这骚乱可就大了。” 陈离幻反驳道:“哼,我可不像你们这般铁石心肠,再说了若是我们御宇的人都像诸位这般明哲保身,恐怕这次掌门人真的要死在河滩之上了。” 陈空躲在屋外的草丛中,将这番对答听得清清楚楚,他暗想:“御宇?难道就是四大门派中最不为人知的那帮人么?我也时常好奇,这次被我撞到,定要查出点端倪来。” 屋内陈离幻一提到他们的掌门人,其余诸女便不再咄咄逼人,陈离幻见机续道:“御宇找寻掌门人下落,已有十年之久——我们甚至在牙牙学语时,派中前辈已经在寻找他了。你们还记得元颖姐当年闯入第一届玄门大会,打败钱律,乐塔,准提僧三大高手么?这番凶险便是为了寻找失踪的掌门人。哼,若是这次不是李师妹千求万求,凭你们这几个木鱼脑袋定是作壁上观,误了掌门人伤势,你们这几条贱命可赔不起。我劝你们呀,还是多助人才是。” 这陈离幻颇有些伶牙俐齿,一席话将诸女说的哑口无言。陈空寻思道:“听她们的口气,似乎近日在弥山找到了十几年未见的掌门人。难道那人便是龙术禅师?此间唯有他有此等神通,况且他曾有抛下背佛者一派的先例。但是刚才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身受重伤了?难道是我拳脚不生眼,将他打成内伤,他离开后这才发作出来么?”念及此处当真是又急又悔,正想现身套问时,屋内却响起一阵手机铃声。陈空连忙又缩回草丛中,那为首的大师姐接了电话,唯唯诺诺了一会儿,待挂了电话,又拿出师姐的派头来,严肃道:“元颖姐让我们去斯纳村口集合,赶紧出发!”众女听言一齐向外奔去,姿势极为美观,陈空怕失了她们的踪迹,便紧紧跟在她们身后。还好陈空武功高出众女许多,也没人发现他尾随其后。 陈空奔出几步,突然心生不祥,他回头看了一眼,几乎吓得绊倒在地。只见那女鬼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茅屋内,正透过破旧的窗户冷冷看着陈空。它见陈空回头望来,又将手臂缓缓伸起,露出一个嘲弄的诡笑。陈空连忙足上加劲,飞也似的跑了起来。如此便听到前方雨幕中御宇诸女的交谈声,为首的大师姐道:“元颖姐率领其他师姐妹,在斯纳村入口处遇到了犀照的乐凌泉,那瘦长鬼影果然正缠着她。姐妹们当即就拦截住了她。”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相逢 陈空心中如遭锤击,暗想:“凌泉这丫头怎么比我还会惹事?那瘦长影子又怎的死而复生了?” 陈离幻帮陈空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她还活着么?”陈离幻道,“乐凌泉我是知道的,她人既美貌,品行更是俊雅,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尽和好人为难?” 大师姐冷笑一声道:“陈师妹,你和我们吆五喝六的没关系,你这话要是被元颖姐听到了,小心把你押到无间牢狱里去。哼,元颖姐说本来已经拦住了乐凌泉,只等那瘦长鬼影赶上将她杀了便是。谁能料到背佛者和雪山派涌来了大批好手,帮着乐凌泉和瘦长鬼影周旋了起来。他们中有人恼我们无情,甚至出手重伤了我们好几个姐妹。” 这些女子奔得好快,言谈间穿过了彩虹村踏上了山道,向斯纳村跑去。陈空紧随其后,听得是云里雾里,得知背佛者们便在左近,便戴上了龙术禅师放在他这儿的天狗面具。 山道越走越陡,地上也渐渐开始有了血迹,远处隐隐传来震天的杀声。陈空突觉脚下一软,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抬脚一看,竟是一截白花花的肠子。他见形势凶险,愈发担心起凌泉来。他忽觉血腥扑鼻,不远处的密林里人影绰绰,围着瘦长影子车轮似的打得正紧。其中一抹绿纱宛如夏荷初绽,正是陈空念念不忘的乐凌泉。 凌泉远远望见火红的天狗面具,便知是陈空终于来了。她狂喜之下失了谨慎,险些被瘦长影子一爪撕碎。幸而一旁的雪山派弟子眼明手快,拉着她滚倒在地,狼狈的避开这致命一击。陈空心想:“多数小说的主角都会英雄救美,好不威风。怎的到了我这里,反而是我眼睁睁看着别人英雄救美?我实在要去庙里烧烧香……”那救了凌泉的雪山派弟子大声道:“乐小姐,吴禅德大师,我来拖住这妖怪,你们快点组织大家逃命吧!再拖下去,我们今天别想走脱了一个!” 此时的吴禅德已经满身是血,腹部甚至破了一个大洞,陈空怀疑那半截肠子就是从他这儿掉出来的。但他仍是中气十足,豪迈的笑道:“小兄弟,现在不是逃不逃的问题。你瞧这鬼影子一天强似一天,若今天不并肩协力将它毙了,总有一天它会强到倾玄门之力也对付不了,到那时可就晚了。” 那雪山派弟子闻言点头,拉满了强弓,向瘦长影子恨恨射出一箭。瘦长影子挥起细长的手臂将箭随意打落。 陈空见四周的地上满是残躯断臂,而这瘦长影子不过身上溅了点泥泞。两方的实力相差天壤,这些铁血汉子却仍是咬牙苦撑,不由得让他肃然起敬。 吴禅德捂住腹部伤口仰天大笑,道:“雪山派果然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花弄玄这厮抛下你们跑了,我吴禅德可喜欢你们得紧,不如你们一起加入背佛者吧!” 雪山派弟子们在打斗间却都摇了摇头,一名弟子道:“吴大师美意,小的们受宠若惊。只是师父对我们有大恩,我们不敢忘了师父遗训改投别派。至于掌门花弄玄师兄,他是师父的独子,保全他的性命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从未有怨怼之意。” 另一名雪山派弟子接口道:“这次咱们和背佛者的众位大师共患此难,早就将诸位视作生死之交。之后哪有什么门户之见?诸位佛爷之后若有事,只要知会一声,我们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吴禅德哈哈大笑,声震山林,他道:“好!很好!我吴禅德今日有了那么多新朋友,即便立时死了,也是欢喜得紧!兄弟们!再随我冲杀一阵!”他说着将流出的肠子塞回腹中,奋力向瘦长影子攻去。 陈空见到了这些慷慨豪迈的侠士,一身热血终于沸腾起来,将八尺女鬼给他带来的挫败感抛到九霄云外。他大喝一声,越过御宇诸女,向着瘦长影子猛冲过去。 瘦长影子随意腾挪了几下,就将围上的背佛者和雪山派弟子打得纷纷逃散。它忽见一个火红的小点由远及近的奔来,便饶有兴致的侧头打量。 陈空奔到瘦长影子跟前,没有半分却步,顺着奔势,一记“嗔掌”打在它的腹部。这嗔掌是他从龙术那儿新学的招数,当真是威力无穷,竟打得瘦长影子倒退了几步。 这嗔掌本就符合陈空暴躁狠戾,不计后果的脾性。由他使出,甚至比龙术本人还强上几分。陈空见这招式见效,当下趁势而上,一记“嗔掌”接着一记“嗔掌”,尽数击在瘦长影子浑身最柔软的小腹上。 吴禅德又惊又喜,叫道:“嗔掌!这是师祖的嗔掌啊!你看他的长鼻子面具!难道真是师祖到了?” 背佛者众闻言凝望了陈空片刻,其中武功第一的吴仁道:“决计不是,师祖这套掌法有贪,嗔,痴,慢,疑五招,师祖性情严谨坚忍,每次对敌定要按着顺序使出,不可能像这人这般变通。” 陈空这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若打在人身上,哪怕对方是最强王者,也会被打得筋骨断裂。但这瘦长影子虽后退了几步,却仍是浑若无事。 陈空心知此刻的瘦长影子已非人力可胜,于是借着最后一击“嗔掌”的力道,向后远远退开,吼道:“你还记得我么?” 这瘦长影子哪能不记得陈空?它那日在蛇庙前就是被陈空和张尘所杀。此刻又闻陈空之声,当真是怒不可遏,径直向陈空冲来。 陈空虽不会凌泉的周易九宫步,但逃跑起来也算一把好手。他在泥泞的山道上奔得几步,便没了踪影。那瘦长影子若是恨凌泉有七八分,对陈空的恨可是十足十的。它再也顾不得众人,咆哮着追击跟陈空。陈空灵机一动,尽往枝繁叶茂的密林里钻,妄图拦住它瘦长的身子。但它实在恨得狠了,直把树林撞得东倒西歪,身上被擦出道道血痕也要抓住陈空。 众人见这红脸怪人宛如神兵天降,都缓了一口气。又见他过不了几招便开始狼狈逃窜,于是齐发一声喊向瘦长影子追去,竟没有一人妄图抛下陈空独活。其中速度最快的便是凌泉,她的周易九宫步始发出来,当真是风驰电掣,不一会儿便越众而出,闪到陈空身旁。她似嗔似喜的瞟了陈空一眼,幽幽的道:“你还知道来找我,算你有良心……我,我还没有原谅你呢。”陈空心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来撒娇弄痴?真是……”他见凌泉此刻的神情甚是娇憨,当真是明艳不可方物,于是心中一荡,足下一缓,后背立时被瘦长影子划了一爪,鲜血涌了出来。 凌泉尖叫一声,立刻回旋一脚踢向瘦长影子,口中道:“你有本事便来追我。”瘦长影子似乎是看了凌泉一眼,却追得陈空更紧了。陈空心道:“这畜生追得那么紧,这可怎么办?难不成又要跳崖不成?上次我是算准底下有瀑布,这次可没那么好运气了!”他见前方有一块大石,连忙一跃而上,忽见山道上有一女子正缓缓向这而来,心中大急,呼道:“别过来!这里有危险,赶紧回头跑!”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凌泉用力拉开,突然碎石四溅,陈空所立的大石被瘦长影子一爪击得粉碎。 两人吓得加快了脚步,那独行女子一见到凌泉,就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来,挥手道:“凌师姐,我来帮你啦!”陈空这才认出来者,疑惑道:“真真,你来这干嘛?”那女子突然大怒道:“老娘是白露,睁大你的眼睛瞧清楚了!” 陈空暗道一声惭愧,但毕竟时间紧迫,无法睁大眼睛瞧清楚白露,仍是飞一般向前逃窜。幸而那瘦长影子一心想要击杀陈空,便对白露不管不问。白露不知危险,对着陈空的背影娇斥道:“如烟这妮子呢?你把她拐去哪里了?”陈空听她提起如烟,登时有了主意,向山下的彩虹村狂奔而去。 陈空一马当先,凌泉放慢脚步在他身旁照拂。身后是暴跳如雷的瘦长影子紧追不舍。瘦长影子身后是呐喊着的背佛者并雪山派弟子,再后面便是御宇的众位美艳女子。她们的首领元颖此时可谓是心急如焚,她见陈空慌不择路,竟要一头扎入村民繁多的彩虹村,登时顾不得优雅,大叫起来:“你们不能入村!不能入村!龟儿子的给我麻溜停了。” 陈空心想:“那日我和钱律在山道遇到这些蒙面女子,为首的这小妞极是气定神闲,一副运筹帷幄的狗样子,想不到如今也会急成这样,哈哈。”他可不会理睬元颖的要求,仍旧冲进了彩虹村口。 突然陈空身后升起一阵焰火,几乎把雨夜照耀成了白昼,那焰火到了半空便四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映得凌泉艳若桃花。陈空笑道:“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烟花,怎样?浪漫吧!”凌泉啐了一口,还未回话,只听元颖提气叫道:“都给老娘站住了,我已经通知掌门人,如果你们还敢影响我们工作,便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吴禅德哈哈大笑:“我们不过看你们是女子,不愿和你们计较,别太蹬鼻子上脸了!” 元颖气得浑身发抖,怒道:“行!你们有种!等着大清洗吧!” 陈空心下疑惑,但瘦长影子追得甚急,不便出口询问,又拐了几个弯,便到了一间茅草屋前。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御宇 凌泉见陈空突然停下,当真是满腹疑惑。陈空大叫道:“大姐,你还在嘛?大姐,我带了朋友给你认识呢。” 那瘦长影子本来被陈空七绕八拐失了他的踪迹,现在听到陈空叫喊,立刻循声赶来,躲在拐角处伺机而动。它身材甚高,比农家矮房还高出许多,却以为躲在屋后可以遮掩住自己的身形,于是露出半个头来。凌泉见它又奇怪又诡谲,不禁叫出声来,一把拉住陈空的手,想叫他速速离开。 惶急间,凌泉突然听到一阵似哭非哭的吟唱声,像是某种戏曲,“怨啊……痴情总被无情误,孤坟野冈君不顾……”凌泉听得一凛,陈空却高兴了起来。他拍掌打着节拍,和那幽怨的女声同唱道:“愁啊,新妇洋装遭横死,不如野泉弄春丝。冤啊,枉死难升极乐国,鬼道惶惶不得出。”陈空唱得甚是欢快,将一曲怨鬼殇曲唱得和开玩笑似的。凌泉忍不住展颜而笑,刚想笑骂,却见茅屋内烛火忽暗,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门内现了出来,缓缓走向屋外。 是一个披头散发的洋装女鬼。凌泉吓得躲在陈空背后瑟瑟发抖,陈空笑道:“你果然还在这,我给你带来了一位朋友,它说要抢你的领地。”说着向躲在拐角处的瘦长影子一指。 不用陈空搬弄是非,这八尺女鬼一见到那瘦长影子时,已经发出了阵阵嘶叫,只一闪便到了瘦长影子跟前。瘦长影子似乎怕极了八尺女鬼,用纤细的胳膊捂住光滑的头面连连倒退。一山不容二虎,放在鬼道原来也行得通。 陈空在凌泉耳边兴奋道:“且看它们狗咬狗,看看是哪个厉害些。”他忽见茅屋内老妇的尸体,仍是孤零零的躺在木板上,不由得心里一沉,又闷闷不乐起来。 嘈杂之声渐起,原来是背佛者和雪山派的众人到了。只听吴禅德粗豪的嗓子大声道:“咦,这是什么家伙,啊哟!女鬼!吓死我了!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咦!它们好像在打架!” 八尺女鬼将瘦长影子逼开几步,见忽然来了这许多人,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它瞪着白多黑少的怪眼看了看瘦长影子,瘦长影子恭敬的点了点头。突然女鬼的嘶叫声和瘦长影子的咆哮声同时响起,瘦长影子一个箭步跑入人群中,俯下身子将手用力一挥,顿时好几个人被它开膛破肚,肚肠伴着浓血流了一地。 陈空脑袋里“哄”地一炸,吼道:“逃!快逃!它们不自相残杀了!它们联合起来了!”众人还未做出反应,八尺女鬼却将手高高伸起,众人突然俱都胸口大痛,再也迈不开腿,被瘦长影子赶上一爪一个尽数捅死。只有少数好手奋力闪避,才幸免于难。 “元颖姐,这次又死了这么多人,我们处理起来又要麻烦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屋顶上传来。陈空抬头望去,只见四周农舍的屋顶围墙上层层叠叠站满了不下百人,都是黑袍罩帽的苗条女子。 此时已然折腾了一夜,天色将明,东方泛起了点点白光,雨势照例小了下来。这些女子的轮廓被微光镀得发亮。 八尺女鬼似乎根本不怕日光,转身将目光投在了陈空脸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道:“这人乱唱奴家的小曲……先杀了他……”瘦长影子会意,将手上刚抓住的一名雪山派弟子掷死在地上,急速向着陈空冲了过去。 吴禅德大吼:“护住这位红脸朋友和乐小姐!快!他们因帮我们解围,才被卷入此事,务必要保全住他们!” 背佛者们齐声答应,立时有两名壮汉飞身扑出,在地上滑行了一阵,分别抱住了瘦长影子的两只腿,让它无法再向前移动。八尺女鬼见状,将手对着其中一名壮汉盈盈一握。那壮汉顿时心口大痛,却仍是紧抱着瘦长影子的腿,没有半分退却,嘴里咬牙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南无降服万魔不动尊菩萨。”这背佛者满口的念佛,八尺女鬼便奈何不了他。瘦长影子却蹲下身子,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一手将指甲轻轻一划,就将他的脑壳齐整的削去,露出里面红粉粉的大脑。那人裸露着大脑,却大笑一声,昂然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小僧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佛法,无愧于自身!”说着又是一声长笑,闭目而逝。 陈空虎目含泪,一颗心似乎也随着这位素不相识的豪杰而死去。他仰天悲痛的大呼,泪水如洪水决堤。他突然抽出凌泉腰间的配剑,霎时气势大涨,挥着十余年未用的剑法,向瘦长影子攻去。 陈空违背了昔日誓言,此时重拾长剑,当真是飞沙走石。一剑在一瞬间化为千百剑光,如暴雨一般打在瘦长影子身上。打斗声将早起的村民们引了过来,他们见到满地的尸骸,惊得大叫大跳。消息传出,不一会儿茅屋前便围满了人。 陈空见来了许多无辜村民,生怕他们枉送了性命,将一套天授剑法舞得更急,逼得瘦长影子无暇残杀他人。吴禅德也焦急的大喊:“看什么看!赶紧散开!这是好看的么?都不要命了?赶紧散了!” 众人正看的热闹,哪能买他的账?当即有人反驳道:“你自己肚子上一个大洞,俺看你才是不要命了。”众人哈哈大笑。甚至还有新的围观者加入进来,一个劲的问道:“咋的啦?咋的啦?大奎,你们看啥呢?”有人答道:“一个丑女人,一个瘦高个,他们和一个红脸人打起来了。可没上次的河童好看哟!” 陈空剧斗间,听到墙上女子道:“元颖姐,这下完了,都被这些乡下人看到了,这次该如何遮掩?”元颖仍是冷冷的道:“这样也好,直接屠村便是,也不用费心遮掩了。” 凌泉见八尺女鬼正要举手暗算陈空,运起一招“墓掌”,击在它的后背上。与此同时,吴禅德也抄起一串佛珠,甩在女鬼身上。陈空剑气纵横,每一秒就有十余剑斩在瘦长影子的身上,但不知为何,这瘦长影子变得犹如铜墙铁壁,除了它自己在林中撞出的擦伤,其他地方一丝伤痕也无。 陈空锐气渐失,心想:“这家伙怎的有了不坏之身?天授剑虽强,然而也并没什么卵用,我砍中它再多,它也浑若无事。我要是被它抓到一下,可就完了。”虽知胜算渺茫,仍是苦苦支撑。他瞟见那位背佛者的尸体卧在地上尤带笑容,心中又是悲痛又受鼓舞。长剑挥洒自如,心中逐渐变得空明起来。 元颖惊道:“这人的剑法好怪,又好强!这,这是天授剑法,这人原来竟然是陈空!” 此语一出,吴禅德先是“啊”了一声,继而怒道:“你原来就是陈空!瞒得我们好苦!这两个鬼怪定是你使邪法召来害人的!如今还装模作样的对打!我先杀了你!” 陈空微微苦笑,知道众人对自己成见已深,此时真可谓山穷水尽了。余下的背佛者和雪山派弟子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空?陈空在这儿么?”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说话之人只是随意一语,却将众人的叫嚷声,陈空的打斗声,尽数盖了下去。元颖恭敬的回答道:“启禀掌门人,陈空在这儿的,这戴天狗面具的便是。”那人“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陈空疑心是龙术禅师到了,刷刷两剑逼开瘦长影子,将面具摘下,向那人望去。 那人站在一处最高的屋顶上,陈空疑惑陡生,他见那人身形消瘦挺拔,一望便知是一位年轻公子,绝非龙术禅师。陈空心想:“御宇的掌门人原来并不是我所料的龙术禅师,江湖这么点地方怎么有那么多高人?还是我一直在坐井观天?这小子一个人统领那么多妹子,我真是替他尴尬。” 陈空细细向那人望去,见他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这衣服的款式与御宇门徒的并无两样,皆是长袍兜帽让人看不清脸面。唯一不同的便是颜色。这身白衣在朝阳的照射反出淡淡柔光,在众多黑袍门徒中极为显眼。 那人俯视众人,见好事群众越聚越多,轻叹一声,道:“开始吧。”元颖立刻叫道:“掌门人有令,众姐妹速将此地围住,万不要放走一个人。”元颖话音刚落,一阵阵惊雷似的应答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成百上千名黑袍女子突然现身,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陈空被这许多姑娘们的娇喊吓得一惊,险些被瘦长影子一爪挥中,凌泉眼明手快将陈空一把拉开。瘦长影子见四周来了不下千人,将无面的脸转向八尺女鬼。八尺女鬼仍是阴恻恻的站着——这让陈空疑心妖邪怕日光的说法是假的。 “怨啊……痴情总被无情误,孤坟野冈君不顾……愁啊……新妇洋装遭横死,不如野泉弄春丝……冤啊……枉死难升极乐国,鬼道惶惶不得出。”那女鬼此时竟幽幽吟唱起来。 突然有人大呼,“啊哟!俺的胸口好疼,啊哟嘿”,说着一跤跌在地上,扭了几扭便死了。好事群众这才瞧出利害,纷纷大吼想往外逃。却发现早已被御宇众女围住,登时和她们推搡起来。这些女子虽穿着宽大罩袍,但个个身形婀娜,于是不乏有人开始趁机揩油。 元颖站在屋顶上瞧得大怒,娇喊道:“不老实的,杀了便是!” 顿时鲜血四溅,几个头颅骨碌碌的滚在了地上。其他好事者骇得肝胆俱裂,有几位吓破了胆,竟想靠蛮力推开众女出逃,被一剑一个尽数杀了。 吴禅德瞧得瞠目大怒,不再怒视陈空,而是指着屋上的白衣掌门人骂道:“你这小子怎的如此残忍?就不怕不动尊法么?赶紧给老子下来,好好打上一架。” 元颖冷笑了一声,接口道:“我们掌门何等尊贵,你哪有资格和他动手?”她居高临下,观望了片刻,急道:“启禀掌门,这八尺女鬼好生厉害,不仅寻常乡民抵受不住,我们的人也要心肌梗死了。”掌门人“恩”了一声,仍是无动于衷。元颖续道:“启禀掌门,那瘦长影子也好生厉害,陈空虽然破誓使出天授剑法,但好像奈何不了分毫。”掌门人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沉默了片刻,又道:“可怜虫”。 陈空正使出浑身解数挡住瘦长影子,忽然眼前一花,御宇掌门已然稳稳落地,竟没发出一丝声响。瘦长影子也见到那人,顿时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咆哮,当即舍下陈空,慌忙向外逃去。一名雪山派弟子避不及时,被它撞得浑身骨头尽碎。 御宇掌门轻声道:“还想逃么?有趣。”他说着便一跃而起,稳稳踩在半空之中,这空中仿佛有透明的台阶一般,他又踏出几步,竟在半空中飞奔起来。 吴禅德睁大了环眼,脱口道:“这是尼玛空行之术啊!这小子是怎么学会的?” 陈空疑惑道:“尼玛空行之术?这是什么功夫?”凌泉道:“是空行之术,这功夫听说是空行母的慈悲法门,只有传说中的大罗金仙会使……有一名斯建陀提破,叫做李狗蛋的,早年修行过空行母法门,但他只能跨出一步……这人是谁,怎的如此神通俱足?” 御宇掌门在空中越行越高,几步便赶上瘦长影子,踏在它的头顶之上。御宇掌门的双脚在虚空中用力一顿,乘势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在瘦长影子的身前。 陈空刚要嘲笑他耍杂技,天空却降下一片血雨。原来这御宇掌门落地之时已将瘦长影子的头颅割去。瘦长影子脖中的血立刻溅向半空,像是喷泉也似。 它的头颅还未落地,御宇掌门足尖一点,又向八尺女鬼扑去。那女鬼的手臂微微一动,还未举手握拳,已被从腰至肩斜斜劈成两半。 这兔起鹘落间,这御宇掌门竟连毙瘦长影子和八尺女鬼。陈空瞧得瞠目结舌,心想:“这人是谁?怎的如此厉害?他若要杀我,我又如何能躲?”他不由得和凌泉对望一眼,发现对方眼中尽是惊恐。 吴禅德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抖道:“他不是人,我知道了,他是神佛,是神佛!弟子吴禅德参见活佛!”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忘忧 元颖娇笑出声,道:“你这么称呼我们掌门人,倒也没错。只是我奉劝你别再磕头了,你瞧你的肚肠又要流出来了。” 陈空向御宇掌门细细望去,见他手上无任何兵刃,只是右手五指并拢,作手刀状。于是忍不住问道:“你这小子竟然是用手将它们劈开的么?”御宇掌门不发一言,元颖却接口道:“那是自然,掌门人身份何等尊贵,怎能用凡夫兵器污了他的手?”陈空心下骇然,无法反唇相讥。 御宇掌门道:“把两具妖物的残骸带回去炼化了。把忘忧丹拿来,喂这里的人吃下罢。” 吴禅德闻言大惊,道:“活佛,这可使不得啊,吃了忘忧丹会智力俱损,变成白痴的!”御宇掌门笑了一声,道:“不吃忘忧丹?难道真让我杀光你们么?白痴有什么不好?每天无忧无虑的,没有半点忧愁。”吴禅德大怒:“我当你是降妖除魔的活佛,原来却是个邪魔!我和你拼了!”他一手捂住肚上伤口,向御宇掌门冲了过去。 和这御宇掌门动手,血肉之躯应是毫无胜算,陈空不禁也佩服吴禅德的胆气。他不愿吴禅德死在御宇掌门的手下,连忙窜出将他一把拦住,道:“我现今真心佩服起你们背佛者了,你肚肠都流出来了,还能在这说话打架,我真是服了,你不疼的么?”不等吴禅德回答,陈空对着御宇掌门道:“你们到底是干嘛的?为何要让我们吃这忘忧丹?” 元颖娇声笑道:“你是不是认为反正你们要变白痴,我们不如把事情的一切真相都告诉你们?哈哈,你太天真了。我才不说呢。” 吴禅德把陈空用力一推,怒道:“狗贼你别碰我!滚!”凌泉赶过去将陈空扶住,对吴禅德怒道:“人家好意帮你,你怎的不识好歹!” 御宇掌门挥了挥手,道:“吴禅德,你说的忘忧丹确有其事。那时我还未回归御宇,派中门人不知丹药炼制剂量,损坏了服用者的智力之事也是有的。我现今重回御宇,只让你们忘了今日之事便好。” 这御宇掌门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陈空越听越觉他的声音熟悉,向他怔怔的看了片刻,突然大叫:“张尘,你是张尘!你在搞什么!” 御宇掌门向着陈空一闪,便到了他面前,用隐在兜帽里的眼直视着陈空,冷声道:“你怎敢直呼我的大名?而不是尊称一声制伽罗王?” 陈空脑中顿时轰地一下乱成一片。马耕地,黄金巨剑,百掌骨壁,十年,失忆等等词汇如乱麻一般堆砌在陈空脑中,陈空只觉头痛欲裂几乎无法再思考。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终于说出了一句:“你是不是又失忆了?你还记得我么?” 张尘冷笑道:“记得,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说着将左手从宽大的袖口内伸出,陈空见到他的手臂上绑着一圈绷带。 张尘将绷带解开,一圈一圈拆了下来,露出一滩可怖的伤疤,道:“你看。”陈空见上面纵横交错布,满了深深的刀伤,似乎是几个汉字。 “阵穴工”,陈空努力辨认着,他道“阵穴工是谁?你女朋友么?哪有妹子名字里有穴字的?你怎么把别人的名字刻在手臂上?你非主流么?” 凌泉拍了拍陈空的肩膀,纠正道:“你仔细看看,刻得是陈空两字。”说着脸上竟欢喜无限,又兴奋又羞涩,娇声道:“好有基情啊,啊哟,好高兴。” 陈空目瞪口呆,懵得合不拢嘴。凌泉强压满腔欢喜,重重拍了陈空一下,道:“早知道你们关系好,原来真的是一对!啊哟,高兴死了!原来我差点成了第三者,嘻嘻。” 当时男风兴盛,颇有女子以此为乐,江湖上称之为“腐女”是也。腐女这个群体极愿意见到俊秀男子成双成对。这些陈空都知道,但他万没想到犀照大小姐乐凌泉竟是资深腐女。 陈空面红过耳,对张尘怒道:“你是变态嘛?你是变态嘛?我日!”凌泉喜道:“高冷攻和炸毛受,啊哟,受不了了,太高兴了,啦啦啦!” 张尘此刻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他本想展示自己的伤痕,用来增加此间的肃杀之气。结果被凌泉一搅和,当真是尴尬无比。他无法回答陈空的质问,只得向御宇众女看去,想找人救场。 谁知御宇众女也都是喜上眉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根本掩饰不住激动之情。张尘耳力通玄,任何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他听到众女低声道:“掌门人颜值那么高,果然是喜欢男孩子的,好高兴哦!”,“是呀,是呀,那个陈空也好帅,真的好般配。”,“你们说谁是攻?谁是受?”,“我觉得犀照的乐姐姐说的对,炸毛受和高冷攻。”,“我倒不觉得,我还是萌高冷受”…… 众女的议论张尘有些听得懂,有些听不懂,但不妨碍他越来越是尴尬。他转头望向元颖,冷声道:“怎么回事?” 元颖再也绷不住脸皮,忍不住露齿而笑,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她拍了下张尘,喜道:“启禀掌门人,啊哟!没想到你会这么深情,把爱人的名字刻在手上,肯定是爱煞陈空了吧?快趁这个机会把话挑明呀,去呀。”凌泉重重的拍了陈空一下,喜道:“你愣着干嘛?你也快点去呀。元颖姐姐真有你的!”凌泉说着竟不计前嫌,和元颖欢呼着拥抱在了一起。御宇众女见副掌门元颖如此失态,便都放肆起来,不知是谁带头娇喊了一句“亲一个!”,众人更是纷纷鼓噪起来,“亲一个!”,“亲一个!”喊得震天响。 陈空和张尘俱是窘得汗流浃背,吴禅德捂着腹部伤口和背佛者们大眼瞪小眼。好事群众们原本都吓得抱头半蹲,忽见这许多女子群情激昂,不再出手伤人,胆大些的甚至站了起来。 陈空混乱已极,脑中像是几百个老和尚在做法事,哐哐当当吵得脑浆子疼。他对着凌泉道:“凌泉你过来,在那凑什么热闹,我有话说。”凌泉和元颖对视了一眼,喜道:“他定是不好意思了,要我代他传话给张尘,元颖姐姐,我去看看便来。”元颖轻轻推了她一把,急道:“啊哟,赶紧去,赶紧去。” 张尘不满的看了看沸腾的下属们,皱眉道:“你们什么毛病……”陈空见凌泉正喜孜孜的赶来,连忙将她一把拉过,耳语道:“你什么毛病?怎的和这帮奸人混在一起?不想逃了么?” 吴禅德终于忍受不住,大怒道:“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男相女相终究是幻,因此我不觉得男男之爱有何荒唐。但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这般高调,毕竟不雅,我不爱瞧,先行告辞了。陈空你记着,你我之仇不共戴天,后会有期了。”说着一挥手,对着残存的背佛者道:“我们走!” 背佛者们俱都走到了吴禅德跟前,虽只剩寥寥数人,但在强敌环伺之下仍是镇定自若。吴禅德忍不住看了看同伴的尸体,一脸的悲切。陈空赶上一步,在为他而死的背佛者的尸体前恭恭敬敬的跪下,闷声道:“吴大师,这位兄弟的名讳是什么?”吴禅德用力哼了一声,道:“你别这样惺惺作态,你炼尸杀人,触犯不动尊法,早就不容于玄门,等着来日清算吧。”陈空置若罔闻,轻轻将尸体上的莲花木箱子取了下来,道:“请问这位兄弟所背的佛像是送往何处的?我替他送去吧。”吴禅德连忙赶到陈空身旁,推搡道:“放下,你不配碰我们的九尺莲花木箱子。” 一位年轻的背佛者忽道:“陈空,你记好了,我的师哥名叫吴法,他的箱子是要送去鹰巢山的,记住了么?”吴禅德怒道:“吴天,你和这佛门铁鼠废什么话?他还有命送么?还有命么?我让他不能生离弥山!”陈空不去理会吴禅德,自顾自的把箱子系在了背上, 这几人正说得热闹,张尘忽然道:“陈空能不能生离弥山另当别论,你们想离开此地,先吃了忘忧丹吧。”御宇诸女并凌泉闻言一阵欢呼,交头接耳道:“掌门的女朋友被人欺负,他忍不住要为他出头啦,” 吴禅德指着张尘破口大骂,道:“我凭什么……啊哟……什么东西?”他甫一开口,张尘便快速无伦的靠近,将一颗丹药塞入他的口中。张尘迅如闪电,白光一闪,又将一位背佛者的下巴捏得脱臼,将丹药掷入他的口中。他的动作实在太快,陈空根本来不及阻止,背佛者和雪山派幸存的数十人俱被他喂下的忘忧丹。张尘冷声道:“会武的都交给我,这些好事围观者就交给各位姑娘了。陈空,你是自己吃呢,还是要我帮忙?” 张尘的俊脸被宽大的兜帽罩住,让陈空看不清面目。陈空沉声道:“你不是张尘,张尘是不会像你这般的……你到底是谁?”张尘冷冷的道:“我和你说过,我是制伽罗王,别叫我什么张尘。”陈空激动道:“张尘,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和钱律在河滩上发现了你遗失的笔记……我们都推测你出了事。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 张尘看了陈空一眼,道:“这不关你的事。” 陈空又道:“钱律这家伙中了乐塔的蛊掌,没有几天好活了。乐塔约我们明天到娑婆派大殿前见面,他说只要你到场,就能饶了钱律——当然我是不会信他的。但钱律有难,你作为他的朋友也应该去帮一把。” 张尘又看了陈空一眼,道:“这不关我的事。” 陈空生起气来,怒道:“你是不是又失忆了,怎么变得这么怪里怪气的?” 张尘忽然面露疲倦已极的神态,道:“陈空,我不是失忆了,而是记起了所有事。”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在江湖 这番对话剑拔弩张之极,气氛重又紧张起来,凌泉却突然对着元颖挤眉弄眼道:“小两口吵架啦。”御宇诸女顿时炸开了锅, “是啊,虐得我肝颤”,“啊哟,心疼死我了”,“这样下去要分手啦,掌门你快上去吻他呀,吻一下什么矛盾都没了,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男人?还爱着他却不闻不问。”,连元颖都打着圆场,她道:“启禀掌门,啊哟,陈空是我们自己人,是我们的掌门夫……人,他就不用吃忘忧丹了吧?啊,啊,啊?” 陈空尴尬得汗如瀑布,但仍装得一脸严肃,他反问道:“记起了所有事?什么事?” 张尘也正尴尬,已没有了先前的冷静,他道:“额,额,对的……”他镇定片刻,续道:“我记起了张尘这个名字是你给我瞎取的,我本是制伽罗王……还有记起了我十多年未用的功夫……” 陈空忽见眼前出现了一团白雾,张尘来得好快,一呼一吸之间已到了他的面前。陈空感觉下巴微微一痛,已经被张尘捏在手中。 “啊哟!”凌泉大惊道,“小两口打起来了!唉,你们快来劝劝呀。”元颖赶上几步,道:“别担心,掌门是想亲他呢,你看,下巴都捏住了,啊哟~好甜蜜~~” 陈空几乎吓得昏厥过去,他可是真怕张尘就这么一口吻来。幸而张尘只是手上加劲,要将忘忧丹塞入他的口中。 元颖顿足道:“啊哟,果然是打架!啊哟,这小两口怎么回事?从倪家村打到彩虹村。” 正惶急间,一位御宇女子娇叱道:“住手!啊哟,住手!掌门人快点给我住手,我是沫沫。” 陈空下巴虽被捏得剧痛,仍是笑道:“智障王,你这掌门当得倒威风,怎么门中一个小姑娘就能对你吆五喝六的?你还不如钱律呢。” 那自称沫沫的越众而出,叉腰怒道:“掌门人,你怎么这个样子?怎么对自己的cp那么坏?”陈空心想:“这cp是什么意思?这御宇一派果然隐秘,诸多词汇我竟听不懂。”沫沫又道:“那日我和几位师姐在河边发现了昏迷的掌门,你说为了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答应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向你提一个要求,记得么?” 陈空对张尘笑道:“原来如此,你虽是她们的掌门,但她们个个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掌门当得妙,阳炎以前有三十六长老,你的御宇呢?几万女长老么?”这番话说得在场女子娇笑不止,越发顽皮起来,有人接口道:“女长老有上万个,掌门夫人却只有你一个哟,小空空。” 张尘不去理会他们,回头对着沫沫冷道:“我记得,怎么了?”沫沫大声道:“我的要求就是,掌门你马上放了陈空,和他好好过日子。”这番话说完,诸女欢呼声大作。张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严肃道:“你忘了我们的职责么?”沫沫见他声色俱厉,不敢再说。元颖却道:“启禀掌门,啊哟,这陈空是我们自己人,不会把隐秘之事传出去的。你还信不过他么?小两口有点摩擦很正常的,你别那么顶真嘛。”张尘怒道:“你们到底什么毛病?”元颖不答,轻笑道:“我的要求是求你放了凌泉妹妹,可以么?” 张尘想了想,淡淡点了点头。他一拂袖,已经到了几丈之外。陈空再眨眨眼,他已经去得远了。陈空喃喃的道:“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了?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元颖嫣然一笑,接口道:“能不厉害么?制伽罗王本就是半仙”她忽觉失言,又是一笑,道:“啊哟,你自去问他去,凭你们的关系,他还能不告诉你么?说不定还会亲自点化你呢。” 陈空越听越是糊涂,张尘之事似乎已经超出陈空的理解范围之外。他默默思索:“半仙,点化,这些都是修真的术语,难道张尘这厮已经开始修仙了?不可能,现实世界哪有什么修仙,和尚们天天念经,又有哪个成佛的?他们定是起点中文网上的玄幻小说看多了。”但转念一想,这八尺女鬼,瘦长影子,合众人之力都无法降服。张尘赤手空拳却将它们屠戮殆尽,确实如神佛降世一般强悍。陈空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沫沫走到他跟前,用力拍了拍他,道:“我为你解围可不是对你有好感,我是不萌扎辫子的男生的。” 元颖转身面向众人,语气变得冷漠起来,没了和陈空对话时的笑容可掬,她道:“把这些围观群众处理了,我们便去跟上掌门,好不容易找到他,可别再失了。”御宇众女动作甚是迅捷娴熟,陈空根本来不及出手阻止,在场众人已经都被喂下了忘忧丹。几名女子抬来一口铁箱,将满地残骸装了进去,牢牢封住。 陈空恍然大悟,道:“那日我和钱律在山道上遇见你们,你们也拖着这大铁箱。”元颖抱歉似的一笑,道:“那时我还不知你是掌门夫人,嘻嘻,真是多有得罪了。凌泉妹妹,今天我在斯纳村村口阻你,也真对不起了。”凌泉道:“没关系的,但是,你们御宇究竟是做什么的?我至今没有搞懂。”元颖一笑,却颇有苦涩之态,道:“我们不过是被束缚住的苦命人,什么都做,又什么都做不了。”她顿了顿,又道:“弥山之后会有一场大劫,奉劝两位赶紧离开此地,那娑婆散人,娑婆散人……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赶快离开。陈空,等这里事情了结,我会劝掌门人来找你,你可别负了他,”陈空怒道:“负什么负?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给我站住,别出去乱说!”元颖嫣然一笑便到了几丈之外,随御宇众人快速离去。 陈空和凌泉对视一眼,两人满脸的疑惑。陈空严肃道:“我听钱律说起过,这次张尘出事之时,正和一位斯建陀提破在一起……只有钱律有他的联络方式,我得去找到他。”凌泉点点头,道:“斯建陀提破中果然有阳炎的人,真是无任何公正可言。”陈空皱了皱眉,又道:“何况明日便是你父亲约定的日子……”凌泉叹了口气,道:“不如我们分头行事,你去找钱律他们,我来跟踪这些御宇的姑娘们。明日在弥山之巅汇合便是。”陈空点了点头,凌泉忽然抿嘴笑道:“以前我想和你作夫妻,如今却只能作闺蜜了。你男朋友暂时不理你,你也别太难过了。”说着又是一笑,风姿绰约,袅袅婷婷的走了。 陈空心里一阵轻松,更多的却是难以名状的失落,他想叫住凌泉,却突然明白过来——阳炎和犀照必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他们两人的儿女情长终究会淹没在连天的仇恨中,这样的相忘于江湖,可能是两人最好的归宿。 陈空犹如一场春梦初醒,竟不知凌泉是真是幻。这一抹亮色的隐去,让陈空的心中只剩肃杀。得而复失,不如始终不得。陈空振奋起精神,将一串佛珠紧紧握住,便即寻路而去。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蛙 钱律此刻非常惆怅,颇有度秒如年之感。他赤裸着身体,仅穿着一条亵裤,周身穴道插满了银针,被吊在房梁之上。阳炎的各大堂主以赵星落为首,正围着钱律指指点点。 赵星落道:“钱掌门人称活锦鲤,果然是贴切,你们瞧他被这么吊着,像不像一条鱼被钓起来了?”路易斯边笑边道:“严肃点,治病呢!” 钱律突然激动起来,嘴里发出一阵呜咽。赵星落急道:“徐姐,你到底行不行啊?治不治得好了?钱掌门好像回光返照,有遗言要说了。”此话一出,众人都停止了嬉闹,静静的仰视钱律。 钱律喘着粗气,虚弱道:“我,我是……玉面贵公子……不是什么活锦鲤……” 钱律的主治医生徐枢问皱了皱眉,娇声道:“掌门,我只是帮你在针灸,你又不是蛊毒发作,别那么虚好不好?” 钱律“哦”了一声,又道:“我只是演习一下,我怕我蛊毒当真发作起来,不知道怎样和你们告别。” 田狗剩问道:“doctor徐,our 掌门,real没有办法救了么?”钱律道:“我翻译一下,狗剩问你我是不是真的没救了。”田狗剩急道:“don't call me 狗剩,我叫艾利克斯。”钱律点头道:“那好,不过有来有往,你也得叫我玉面贵公子,别叫我活锦鲤。”艾利克斯点了点头,给了钱律一个慎重的承诺。 徐枢问皱眉道:“辛亏陈空不在这儿,要不然你俩又该被他骂了。钱掌门中的蛊掌极是厉害,只有施蛊者乐塔亲自施救,旁人可没有办法。”她站起来,在屋中踱了几步。钱律叹息道:“唉,本想求你将我治好,我们也不去见乐塔,可以免去一场刀兵劫。”徐枢问皱眉道:“乐塔此人甚是奸滑,你这蛊毒明天便是发作之日,你不去得死,去的话也只有任他摆布……”赵星落红了眼眶,道:“徐姐,难道真的没别的办法了么?”徐枢问答到:“办法是有,你们不是会内功的么?只要替掌门将蛊毒从他的经脉里吸出来便是。但这蛊毒同时会进入施救者的脉络当中,而且毒性增加数倍,施救者当即便会死。又有谁肯用自己的命去换掌门的命呢?” 阳炎众人面面相觑,钱律连忙道:“唉,就算你们肯,我也不肯,我怎能做如此损人利己之事?明天我独自去犀照那儿走一遭便是,你们都不用去了。别为了我有什么损伤才好。” 黄晓涛接口道:“钱掌门,你这也太不当心了,你堂堂一个阳炎掌门,被犀照控制住了,这不就等于让阳炎一派臣服于犀照么?依我看呀,还是选出新的掌门为好。”赵星落一把掐住他的喉咙,怒道:“黄晓涛,你们堂主虚卫,不幸被陈空这大侠……大,大奸贼害死,这才让你代理堂主,你别真把自己当根葱,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一位老者却道:“我倒觉得小黄所言极是,掌门一人事小,阳炎一派为大。不如另立掌门,也让犀照少些对我们的牵制。再说了,钱掌门一旦不当掌门,说不定乐塔还能放他一条生路呢。” 钱律仍被吊在梁上,闻言道:“好呀,我同意,就让张尘当掌门好啦。” 老者一愣,踌躇道:“张副掌门论德才也能担此大任,但他这几日失了踪迹,如何也联系不上了。恐怕已经出了什么意外……” 钱律笑道:“也对哦,同意。那让光目禅师当掌门好啦。” 老者道:“光目禅师是世外高人,又是空门准提僧的前辈,他怎会来做我们阳炎的掌门?况且光目禅师也不算我们阳炎门人。” 钱律点头道:“有道理哦,我同意,那让赵星落当掌门好啦。” 老者道:“赵星落是一介女流,又年轻识浅,况且她性子暴躁的很,刚刚她对小黄出手你也看到了,难以服众,难以服众啊!” 钱律又点点头,道:“我同意哎,有道理,那让徐枢问当掌门好啦。” 老者心下大怒:“嫩你娘来,这小子看起来傻,其实精得要命,只是推举一些他的狐朋狗友,大权还不是握在他的手上!”脸上却恭顺,恭恭敬敬的道:“徐枢问医道了得,但毕竟不是修道练功的玄门人士。路易斯非我族类,是外国朋友。巫衣更不用说,沟通都沟通不了。艾利克斯狗剩英语虽好,但毕竟还是太年轻太稚嫩。我的意思是,掌门人选能不能在德高望重的六大长老里考虑,给老年人一些机会。” 钱律哈哈一笑,道:“不能,嘻嘻。” 众人皆哄笑起来,那老者大怒,心道:“这小子怎么这么贱,若是有一日长老们能得权,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钱律又这样吊了片刻,徐枢问才将他穴位上的银针一根根拔了出来,收在一个银盒内。钱律见有些银针的针尖已然漆黑如墨,知道体内蛊毒即将发作,不由得长叹一声。 巫衣将他从房梁上放了下来,路易斯将他的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待明天日出雨停之时,便是和犀照约定之日。 雨势逐渐转强,钱律自是心潮起伏。明日一场恶战不仅关系到自己的存亡,更是关系到阳炎千万人的身家性命。但他身中蛊掌,无论如何都是必败,他实不愿让阳炎门人和他一同承受恶果。 更糟糕的是,从赵星落到艾利克斯再到巫医,没人提起明日的恶战——仿佛人人都置身事外。 到了半夜,万籁俱寂,唯有点点暴雨声。钱律起身穿戴齐整,便一个人走出云来客栈。独自踏上通往弥山之巅的山路,他心想此行将自己的一条命送在弥山便是。 有约必践是掌门的风骨,独自赴死是掌门的觉悟。 钱律平时吊儿郎当,没有半分掌门的样子,此刻却成了真正的一派之主,仿佛这漆黑的夜幕坍塌下来,他也能独自顶住。他大步流星的走着,心中将泰迪神功默想了几遍。 山路泥泞不堪,空气中散着泥土的腥味,怪鸟在暴雨中飞得畅快,盘旋在幽深的天边。钱律轻声默念:“姑获,姑获,见之大祸。这姑获鸟又现,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那巨大的怪鸟仿佛听到了钱律的絮叨,边打着旋边向钱律飞去,在他的头上盘旋一阵,突然俯冲向他下去。钱律这下终于看清了,那怪鸟竟长着一颗女子的头,留着长长的头发。钱律骇得没站稳,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那怪鸟一扑不中,尖叫着又朝天边飞去。 钱律不知为何这怪鸟如此容易的就放过了自己,不过他一向运气都是这么好。他将裤子上的泥浆拍了拍,裤子没干净多少,手却又脏了。他喃喃的骂了几句,又大踏步的前行。 山势渐高,钱律已经能隐约看见娑婆派的大殿高墙。他忽然感到一阵恐慌,他知道此行极是凶险,离山巅进一步,便是离鬼门关进了一步。突然山道上传来一阵车轮滚动之声,钱律心中一喜,疑心是阳炎众人追来相帮。他仍是不愿连累他们,于是向山道旁的树林一钻,躲了起来。车轮之声渐渐逼近,钱律从树叶的缝隙中朝外看去。他见到一辆巨大的马车摇晃着赶来,速度也不算快。那马车甚是怪异,拖拉它的并非高头大马,而是一只和马差不多大的青蛙。 钱律疑心是自己看错了,连忙揉了揉被暴雨打湿的眼皮。 那巨大的青蛙在地上匍匐爬行,遇到突起的石块便奋力一跃,凌空跃过。那马车被它如此拖拉,轮轴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几乎要散了架。 钱律心想:“这一切肯定是假的,我最近实在太累了,出现了幻觉,待我闭上眼睛,一切就会过去了。” 马车上赶车的是一个矮小的车夫,他一扯缰绳便把那拉车的大青蛙硬生生止住,随即一跃而下,抡起长鞭在青蛙身上狠狠抽了几鞭。他用尖利的声音骂道:“你个死畜生,好好给我爬着便是,跃起来作什么?颠死本仙了。我让你跃起,我让你跃起!”说着又噼噼啪啪抽了它好几鞭。 车夫的身材还没有那大青蛙趴着高,却仍是颐指气使地对它又打又骂。那青蛙也不恼怒,只是逆来顺受,呆呆的趴着,仿佛是一口古庙大钟。 钱律虽然满腹疑惑,但那只大青蛙被如此虐待,让他颇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便打算出面阻止。哪知他突然感到一阵麻痹,身体几乎不能动弹分毫。他如遭梦魇,心中不由得大骇:“我怎的一动都不能动了?难道我的好运气这便要用完了么?” 那矮小车夫尤未泄愤,向那大青蛙又狠踢几脚,钱律终于看清楚了那车夫的脸面,吓得差点脱口惊叫。 钱律堂堂阳炎之主,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但这矮小车夫生得实在是怪异,钱律只看了他一眼,便冷汗直流。原来那车夫竟生着一个老鼠的脑袋,毛茸茸的,露出一付尖牙。 钱律定了定神,心想:“我以前见过雪山派的猫婆,回家几天几夜没睡好觉。但那猫婆哪有这个车夫恐怖?猫婆不过是脸长得丑陋,但这车夫简直就是一只大老鼠直立起来一般……”,他又恐惧又好奇,想知道那车夫到底是人还是鼠,他向车夫的臀部望去,看到那儿果然长着一条又细又长的无毛尾巴。那尾巴粉嫩粉嫩的,像是一条刚钻出土的蚯蚓。钱律再一看,发现车夫拿在手上的皮鞭原来正是它自己的尾巴前端,正一鞭一鞭抽在那青蛙的身上,也算是物尽其用,亏它想的出。 钱律发现那青蛙也大是不凡,除了身形巨大如牛马一般外,它的头脸也并非寻常蛙类双目突出阔嘴长舌的样子。而是尖牙利嘴,威风凛凛,有点像鳄类甚至有几分像壁画上的蛟龙。 钱律心想:“如今我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了,若是陈空或者巫医在此,定能认出这龙头巨蛙的来头。哼哼,不过我也很棒,取的名字可以算一流了。比如龙头巨蛙,又雅又贴切。比如玉面贵公子,也很符合我自己的形象。”钱律想着想着,便要拿照相机拍下这一对怪物,哪知身体仍一动都不能动。 “唉,我说鼠夫子啊,你别尽找蟇怪的麻烦。不就是去年夏天它吃了你夫人么?怎的还念念不忘呢?”马车内传来一阵从容的说话声,钱律觉得颇为耳熟。那鼠夫子似乎对说话之人颇为忌惮,当下不发一言,退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内说话之人又道:“这次虽然把九千坊你给救了回来,但你的势力几乎全军覆没,这可如何是好?”那位九千坊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那人忽然笑道:“是了,我忘了,你原是不会口吐人言的,哈哈,不过我估摸着任盟主这次的计划要推迟了。我们就是因为小瞧了他们,因此才出师未捷。” 钱律满腹疑惑,马车却又开始缓缓行驶起来,他竭力向马车的窗户内看去,不肯就此错过。里面似乎坐满了人,似乎又不是,随着车轮的滚动声,马车渐渐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处。 钱律惊得张大了嘴,这才发现全身已经能自如的活动。他疑心之前所见皆是幻象,连忙从树丛中钻出,却见两行车轮的印迹在山路上延伸,夹着着那只龙头巨蛙的爪印。 钱律跟着车痕走了片刻,心中当真是又迫切又害怕,如此惊险刺激之事他也是头一遭,心想:“这次回去可有我说的了,有分教,玉面郎雨夜遇鬼车,贵公子无畏觅邪踪。”他又转念一想:“可是我这次还能活着回去么?乐塔也不用出手杀我,只要不替我解毒,我就一命呜呼了,唉……”想到这里,当真是垂头丧气之极,再无心绪去管什么劳什子鬼车,歪着头摇摇晃晃的又向山顶的娑婆大殿走去。 娑婆大殿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山风呼啸,夹杂着雨点打在钱律的脸上,他感到一阵冰冷,心中空落落的。 他能想象到几天之后,阳炎掌门单刀赴会宁死不屈之事传遍江湖,江湖中人是如何的夸他英雄了得,他的故事是如何的流芳百世。但他此刻却充满了孤寂之感,并非对死的恐惧,而且一种被世界抛弃的孤寂。他想起英雄两字,常常是用孤独两字来修饰的。 他终于到了山巅,娑婆大殿趴在黑沉沉的黑暗里,像是一只巨大的远古怪兽,想要择人而啖。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再聚! “弥山之巅,娑婆殿前。苦乐恩怨,三千世界”钱律默默念叨着。娑婆大殿的围墙外,有一片极大的空地,平时是娑婆弟子练武之处,今日正好用来厮杀。狂风拂过山顶的迎客松,吹得树叶刷刷作响,钱律又觉悲凉又觉自傲慢,眼见万籁俱寂,四下无人,恐惧夹杂着些许豪情,于是他在暴雨中大声念道:“弥山之巅,娑婆殿前。苦乐恩怨,三千世界。阳炎钱律,真的牛逼。独自践约,真的很棒。不负他人,侠名永存!钱律钱律,帽子不绿!耶!” 他在这雨夜绝顶且歌且喊也算颇有气势,但他胸无点墨,无法想出更豪迈的短句,未免美中不足。至于“帽子不绿”虽是每个男人的心愿,但此刻一本正经喊出当真是可笑之极。 果然松树下传来一阵笑声,那人道:“钱律你傻碧啊,什么时候了还那么嘚瑟?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有点轻度弱智。” 钱律大窘间朝那人看去,只见那人长发结辫,气宇轩昂,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气。他斜靠在松树的枝干上,脚边放着一个极大的木箱子。他浑身都被暴雨淋得湿透,却仍气定神闲的站着,正是陈空到了! 钱律眼眶一热,便流下几滴泪来,情不自禁的叫道:“阿空!你,你……”满腹感激自不知如何说起。陈空笑嘻嘻的道:“我怕犀照的家伙先来这设下埋伏,因此早就来这儿盯着了。你怎么也那么早来?而且一来就犯傻?”钱律笑着,上前拍了拍陈空的肩膀。 陈空续道:“别的到没什么,但我发现了一件怪事。就在你上来之前,我看到山路上有一辆马车,那马车驶到山壁前就突然不见了。” 钱律激动道:“我也见到了!而且拉车的不是马,是一只大青蛙,它的头却像是鳄鱼的头一般,而且身上还排列着突起的硬块,阿空,这是什么动物呀?对了,还有一只大老鼠,穿着我们人类的衣服,像是马车的车夫,他是站着走的,还用自己尾巴抽那只青蛙呢!” 陈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打量了一下钱律,又道:“你的蛊毒应该已经晚期了,所以出现了幻觉了,哈哈。” 钱律支吾着反驳,陈空只是不信,吵闹了一阵,陈空问道:“对了,阿律,你知道鹰巢山在哪里嘛?我要去送个东西。” 钱律觉得这地名有些熟悉,但不想费心去思考,随口敷衍道:“不知道哎,对了,那个乐凌泉姑娘呢?你找到张尘了么?” 陈空道:“乐凌泉和我分开走了,张尘他已经疯了。” 钱律怪叫道:“疯了?你见到他啦?他怎么疯的?” 陈空怒道:“怎么疯的?他想对我做你想对凌泉做的事,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钱律听得云里雾里,忽然伸手指向松树的树冠,问道:“我刚才就想问你了,树顶上那个白袍人,是你的同伴么?” 陈空疑惑道:“白袍人?什么白袍人?你别耍我。” 钱律道:“从来只有你吓唬我,我什么时候耍过你,你自己来看!” 陈空走到松树之外,抬头望向树冠,心中猛地一惊,暗想:“这家伙看起来已经跟踪了我许久,但我竟没有半点察觉,他怎么会如此厉害?”于是陈空轻声道:“这就是你想找的,发疯的张尘。”” 钱律惊叫道:“张尘?你是张尘?你怎么了?快点爬下来,别摔着了。” 张尘双脚踏在树枝的顶端,身体随着狂风摇摆不定,双眼冷冷的打量着钱律,仿佛在观看着鱼缸里的游鱼一般。 钱律还未发现反常,欢呼道:“这是我们三兄弟十年来第一次聚首!一定要好好庆祝庆祝!” 雨势渐渐减小,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钱律这才幡然而惊,叹道:“天快亮了!” 陈空点点头,从怀中拿出天狗面具,缓缓戴上。他抬头对张尘道:“智障王,你要怎的?是帮我们还是要杀我们?” 张尘白了陈空一眼,淡淡的道:“看热闹。” 钱律正在奇怪这两人为何关系变得如此恶劣时,娑婆大殿的大门突然发出一阵金属的摩擦声,接着大门便缓缓打开。一匹骏马从门墙内冲出,一位身穿红袍的俊俏青年稳稳骑在马上,极是英姿飒爽。钱律的脸霎时阴沉了下来,咬牙道:“犀照……” 那人驰马在空地跑了几圈,陈空看见他的红袍之上果然绣着一只小小的眼睛,是犀照之人一惯的打扮。那人纵声呼道:“阳炎大军根本没到,我看他们定是怕了。不过迎客松附近好像有人,我过去看看。”说着催马而行,向陈空等人奔来,口中呼喝道:“你们干什么的?那个结辫子的小子,干嘛戴着个天狗面具?和小爷耍威风么?” 陈空记得之前在斯纳村避难之时,曾见过犀照弟子将被凌泉保护起来的孩子们一一送回,因此对犀照弟子颇有好感,闻言也不生气,甚至笑了一笑,但他戴着天狗面具,无人发觉。 那犀照弟子不知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仍大呼小叫道:“说话呀,你们是谁?树上那个是谁?搞什么呢。” 钱律一声长叹,淡淡的道:“我是钱律,让你们乐掌门出来吧。” 那人惊得大叫:“卧槽!钱律!啊哟不好啦!来人啊!” 瞬间几十匹骏马两两从娑婆大殿内奔出,清一色的红袍少年,随即又有无数红影纷至沓来,不一会儿,一片猩红围住了陈空三人。 钱律淡淡的道:“这么大张旗鼓的干嘛?我是来求医的,不是来打架的。乐掌门呢?请他出来吧。” 为首一人一扯缰绳,拉住了高头大马,他名叫林羡鱼,正是犀照伐折罗堂的副堂主。他从马上翻身而下,指着钱律怒道:“你还来假惺惺的问我乐掌门的下落?我还要问你呢,你把乐掌门掳到什么地方了?” 钱律和陈空均是心里一沉,他们早料钱律之毒无法善罢,果然犀照门徒一开始便刁难起来。 钱律诚恳道:“道友,你也知道的,我被乐掌门一击蛊掌打得七荤八素,还要求他治伤呢,哪有本事掳走他?怎么了?乐掌门不在此间么?” 林羡鱼哈哈一笑,表情却没有任何喜色,他道:“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你们阳炎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暗算了乐掌门,你们今天不给个交代,别想生离此地。”他话音一落,几百名犀照门徒同时发出呼喝,一时间声震弥山顶,过了良久山谷间仍传来震震回声。 陈空冷冷的道:“你们不用猪鸣狗叫般的吓唬我们,你们说钱掌门掳走了乐掌门,钱掌门说没有,依我看你们是找个借口不让乐掌门救治钱掌门是不是?此刻你们人多,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之后江湖上人人均会知道,犀照都是些反复无常的阴毒小人。” 陈空当真是胆大包天,这番话说得在场几百名犀照门人瞠目欲裂。林羡鱼也是大怒,道:“我们有此间娑婆散人作证,瞧瞧谁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陈空和钱律对视一眼,均觉对方神色甚是迷茫。 他们哪里知道,那日在娑婆后殿,乐塔和娑婆散人起了冲突,一剑将娑婆散人的左掌砍了下来。龙术禅师忽如神兵天降,将乐塔打倒掳走。按照两人的计划,娑婆散人再出口污蔑钱律,说是钱律掳走了乐塔。如此这般,阳炎和犀照将有永无休止的征战,阳炎之主钱律也将不治身亡。 此时林羡鱼怒极反笑,吼道:“有请娑婆散人。” 猩红随即散了开去,让出了一条道来。娑婆散人仍是蓝袍蒙面,坐在一辆轮椅上,由门人推着前行。他双手已经齐腕而断,手腕处的衣袖空荡荡的。张尘再次见到他,也忍不住“咦”了一声出来。娑婆散人安坐轮椅上,用他独特的嗓音道:“阳炎张尘断我右掌,钱律断我左掌,还掳走我最好的朋友乐塔,我实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陈空那日听闻娑婆散人道法通玄,能处理玄门中最头疼的废弃法器后对他极为敬佩。哪知现下见到,却是个满口雌黄病恹恹的怪人,当真是失望至极。一时也推测不出他有何阴谋。 陈空放眼望去,看见无数身穿蓝袍的娑婆弟子紧跟在娑婆散人的轮椅之后。蓝色融入犀照门人的猩红中,看上去极是鲜艳夺目,像是彩虹河的水。陈空见到肖火龙,火孔容,彭火龙,火宝侯也在队列中,人人脸上表情都是既愤怒又悲切。 娑婆散人武功不怎么样,演技可是一流,对着钱律先发制人,道:“钱律!你做了诸多恶事,难道不承认了嘛?”声音又低沉又尖利,甚是怪异。陈空心想:“这娑婆散人说话声音怎么如此奇怪?难道是个太监么?” 钱律陡然蒙冤,支吾着不知怎生开口辩解。娑婆散人见状冷笑道:“钱掌门,无可辩驳了吧?断手之仇我且不提。你可要将乐掌门交出来啊,不然这里犀照派的豪侠可不会放过你。”肖火龙也从人群中踏出一步,道:“钱律!我一直以来视你为英雄好汉,我也一直是钱律全球后援会弥山分会的会长。没想到你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太让我失望了!我告诉你,你掉粉了!” 钱律见曾对他推崇备至的肖火龙如今也这般愤怒,已成百口莫辩之势,于是对陈空轻声道:“我死就死了,你和张尘找机会快跑,别连累到你们。” 林羡鱼得意道:“这下没话说了吧?弟兄们,我们先把钱律围在此地,等愁堂主到了,再行发落。”陈空脸戴面具,张尘兜帽遮面,是以林羡鱼没有认出他们的身份,只当他们是钱律的随从。 钱律心念电转,想起陈空那日一击刺死虚卫,解了燃眉大急之举。他审时度势,心想这起冤案的始作俑者定是娑婆散人和林羡鱼。林羡鱼年轻气盛,武艺非凡,何况又是犀照门徒,得罪了他,恐怕蛊毒立时要发作。这娑婆散人却双手已断,娑婆派在钱律眼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当下打算擒贼先擒王,制住娑婆散人再做打算。 他计较已定,学着陈空那时的模样,做出满不在乎的神情,道:“我痴长诸位几岁,厚着脸自称一声前辈……”话音刚落,犀照弟子和娑婆门徒纷纷鼓噪起来,骂道:“你这狗东西还敢自称前辈?我去你的”,“无耻,无耻,我们要杀之后快的人竟然和我们摆起了架子”一时人人怒骂,分不清到底在骂些什么。钱律心想:“为什么陈空这么说大家都很爱听,我说却被骂了?到底谁才是活锦鲤了?”他见众人越骂越怒,似乎立时就要上前将他斩为肉酱,也顾不得许多,立刻拔剑向娑婆散人扑去,大喊道:“我先杀了你。” 钱律这一扑何等凌厉?娑婆散人早已无手舞剑,吓得连连倒退,将自己的轮椅都弄翻了。肖火龙见师尊受辱,连忙挺剑而上,奋力挡住了钱律的长剑。火孔容也不甘人后,平平一剑“千蝉鸣夏”横劈过来。 钱律一动上手,早已没了平日贪玩懒惰的散漫模样,双眼精光四射,“当当”两声,就将肖火龙和火孔容的两把长剑打落在地。肖火龙赞道:“好功夫,这便是泰迪剑法吧?领教了!” 钱律身法飘忽,几步便到了娑婆散人跟前,他一脚踏在轮椅的横杠上,一手执剑指着倒在地下的娑婆散人,嘴里怒道:“说吧,为什么要污蔑我?你和我有什么仇?” 忽然娑婆弟子中飞速窜出一人,瞬间几十道剑光向钱律划去。钱律惊觉,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尽数挡住那人挥出的招数。霎时钱律四周光芒大亮,皆是那人剑光所致,又是“当”地一声,钱律长剑脱手,直直向空中射去。 那人冷冷的道:“火师哥,这才是我派剑招千蝉鸣夏的真正威力,你见识到了么?”那人说着将娑婆散人小心搀起。 直到此时,钱律的长剑才重又落地,重重插入地里。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大战即至 钱律不解道:“娑婆派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厉害人物?有没有兴趣来我阳炎呀?” 他好奇陈空为何不来相帮,转头向他看去。却见陈空露出的双眼中写满了错愕,呆呆看着那人,嘴里喃喃道:“任风?你是任风?” 钱律吓了一跳,细细向那人望去,果然他和那日任风的尸体长得一模一样。 陈空眼中的惊愕逐渐变成了喜色,他走向那人道:“你没死么?怎么武功变得这样强了?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疑惑道:“你是谁?” 陈空皱了皱眉,众敌环伺之下毕竟不敢表露身份,只得怔在原地。 娑婆散人却接口道:“这位兄弟,你所戴的面具似乎和龙术禅师的常戴的面具如出一辙,请问你是他的门人么?” 陈空正色道:“小弟和龙术禅师有过一面之缘,先生大德,小弟时常怀念。” 娑婆散人点了点头,道:“哦,哦,原来是自己人,那便不瞒你了。这是谷风,是任风的孪生兄弟。小兄弟识得老朽的两位爱徒么?” 陈空恍然大悟,任风毕竟还是死了,他喜意渐淡,一股悲凉从心里漫开。他哽咽道:“我结识任风不久,就发现他被奸人所害,尸体抛在弥山山涧里……”任风在派中人缘甚好,娑婆弟子听了这话均是痛呼出声。 娑婆散人心下大急,因为任风正是被他所杀。他此刻做贼心虚,连忙问道:“可有凶手线索?”陈空迟疑道:“我疑心是一名叫做李狗蛋的斯建陀提破所为,但是不能确定。” 娑婆散人见陈空推测的谬之千里,替自己解了嫌疑,当下喜道:“好极,定是他干的,这好极。” 陈空心想:“你这家伙死了徒弟,为什么要说好极?看起来这天下师父终究还是无耻的占多数。”他向谷风瞟去,见他脸上神情颇为冷漠,明显对弟弟的死无动于衷。 谷风无动于衷,钱律却急了起来,他一把拉住陈空,大声道:“陈空,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任风不是斯建陀提破杀的,那剑伤……”他话一出口,便知又闯下了大祸,捂着嘴惊慌的看着陈空。 果然在场好几百人听到“陈空”两字,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齐向陈空望来。 陈空颇为无奈,知道乔装已然无用,只得将面具摘下,缓缓收入怀中,叹道:“阿律啊,我真想叫你爷爷一声亲爸爸。” 犀照之人见了陈空,顿时个个咬牙切齿,王烛和孙豪杰站在人堆里盲着双目,表情更是狰狞。孙豪杰大吼:“先把陈空宰了!”,犀照弟子顿时喝声如雷,向陈空围了过去,兵刃纷纷出鞘,弥山顶上顿时耀眼生花。 “谁敢动我师哥?都给我退下!”一声清啸响起,愁云骑着穿云马,手持燃犀剑,如一团红云一般从山路上涌来。 他一拉缰绳,穿云马凌空纵起,跃过众人落在陈空面前,他翻身下马,一把抱住了陈空,欢呼道:“好师哥!好师哥!我就知道你没死!哈哈!” 陈空也是哈哈大笑,道:“你脑子有问题么?有车不开,骑什么马?” 钱律看了愁云一眼,胸口如遭重锤,暗想:“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美的人?但怎么是个男的?真是浪费了这张俊脸,可惜了!” 伐折罗堂的弟子们见到愁云已至,俱都大喜,听言纷纷退开。王烛和孙豪杰盲着双眼,仍怒吼道:“伐折罗堂的小鬼们,他们爱做愁云的狗,且由他们去。犀照的血性男儿们可别放过了陈空,杀了他可是重重有赏!” 火宝侯向娑婆散人急道:“师父,这陈空是我的朋友,我们能不能别为难他?”,肖火龙也附和道:“当日我们深陷阳炎重围,都是靠着陈空帮忙才解围的。” 娑婆散人“唔,唔”两声,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由衷叹道:“这愁云真是俊得很啊!” 愁云见犀照其他弟子推开伐折罗堂弟子,仍是向陈空冲去,不由得秀眉微颦。但他实在是又无法出面制止。 钱律此时却将地上长剑一拔,对陈空笑道:“愣着干嘛?打啊!哥俩十几年没有一起和人动手了。” 泰迪剑法如泰迪犬日空气一般轻盈迅捷,只一招就杀得众人不敢逼近。 陈空瞪了张尘一眼,道:“你怎么还在树上?不觉得尴尬嘛?怎么说?帮不帮忙?” 张尘仍随着树梢摇晃,冷冷的不发一言。 陈空一脚踢开夹攻钱律的犀照门人,对钱律道:“你看张尘那死样子,早知道当年就不救他了。”钱律哈哈一笑,道:“敌人实在太多了,我们三个可能要毙命于此了,哈哈,不过经过那么多年的误会矛盾,我们还能死在一起,我,我真是高兴……” 陈空被他说的有一些感动,大笑道:“掌门,你可太客气了,我们只有三个人嘛?未必吧,哈哈。” 陈空话音未落,只见山道上缓缓走来数百人,在朝阳之下显得意气风发。领头的正是赵星落,她在狂怒的山风中喊道:“犀照的狗啊!趁我们不在,想对我们的掌门,副掌门,堂主做些什么?还不赶紧过来磕头。” 钱律鼻子一酸,热泪涌上眼眶。只见路易斯,艾利克斯,巫医等人都随着赵星落大踏步的赶来。赵星落又道:“钱掌门,你怎么来得那么早?想独自逞英雄么?” 仇人相见当真是分外眼红,阳炎门人瞬间就和犀照弟子推搡起来,若不是号令未发,恐怕早就兵戎相见了。此时在场已经不下千人,幸而弥山之巅的空地占地极广,堆得那么多人也不嫌拥挤。山风呼啸,吹得人人须发飞扬。空中盘旋着几知叫不出名字的猛禽,在阳光的照射中投下一串暗影。赵星落昂首走到犀照众人跟前,怒喝一声:“滚开!”就将一名犀照弟子推倒在地。此时愁云是在场犀照地位最尊之人,众门人都向他瞧去,只等他一声令下,就把赵星落给乱刀砍了。哪知在场近千玄门修士,愁云只在意陈空一人的安危。他虽对阳炎恨的咬牙切齿,但这些人毕竟算是陈空的大援,于是他微微一笑,仍是静观其变。不一会儿,赵星落就在众犀照弟子中推出一条道来,阳炎众人紧随其后,都聚到了松树之下。 这种情况犀照当然要交代几句,林羡鱼见愁云不发一言,只得开口道:“钱掌门,我劝你还是对我们客气点儿,不然你这蛊毒不治而亡,岂不是可惜的很了?”钱律怒道:“明明是你们有意刁难,说乐掌门被我掳走了,这不是摆明着要我不治身亡么?”赵星落闻言也怒道:“犀照的狗偏生有那么多的奸谋,今天若是钱掌门有个好歹,你们一人都别想生离此处!”她脸上疤痕本就纵横交错,此时发起怒来,看上去更为可怖。娑婆派中有些女子瞧得心惊,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细看。 林羡鱼哈哈一笑,道:“阳炎掳我掌门,我们还没兴师问罪,你们倒是先咄咄逼人起来。此地毕竟是娑婆地界,娑婆散人,你怎么说?” 娑婆散人的眼神颇为阴沉,冷声道:“说?这事是靠说能解决的么?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的只顾喋喋不休?是不是各位其实都心知肚明,此时一旦将话说完,便是一场厮杀。”众人的心思被娑婆散人阴柔而低沉的声音说中,顿时鸦雀无声。 阳炎众人中有人道:“用兵不祥,杀伐残忍。依我看啊,不如大家握手言和,高高兴兴下山去便是。几日之后娑婆仙人还将在此召开玄门大会,大家还要一起来玩呢。”说话之人名叫陈方玉,是阳炎派中的一名堂主,人称“千年神鳖”。只因他遇事时常退缩,才有了如此雅号。他有一侄子名叫阿超,在入春之前刚刚加入阳炎。玄门大会这次在弥山召开,陈方玉猜想定没有多大的风险,因此便带着阿超前来,给他长长见识。谁知刚来弥山之巅,眼看就是一场大战,他但求安,因此出声劝解起来。 娑婆散人尖声道:“哼,玄门大会,什么玄门大会!老朽本来当各位是好朋友,好兄弟,因此召开玄门大会,想让娑婆派成为江湖第五大派,和众位亲上加亲。钱掌门,你不同意也就罢了,为什么将我的手掌砍去?”他的双掌分别被张尘和乐塔所斩,此时虽是信口污蔑,但愤慨之情极为真切。钱律随口的一句“尼玛,我什么时候砍过你的手”反而像是敷衍和狡辩了。陈空正和巫医等人厮见,听到此处,忽然对愁云道:“师弟,你们的乐掌门真的不在此间么?”愁云听见师哥呼唤,心下甚喜,道:“是啊,那日晚间,娑婆散人邀请掌门密谈要事,我们等了一夜都不见他们回来。于是派弟子四处查看,发现娑婆散人晕倒在地,已失了手掌,掌门却从此没了影踪。我们将娑婆散人救醒后,据他所说一切都是钱律做的。钱律,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可别让我瞧不起你”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图穷匕首见 赵星落怒道:“你这兔儿爷休要饶舌,我们为了祛除钱掌门的蛊毒,将他吊在梁上针灸了整整一日,哪里有空来掳走你们的乐掌门,悲掌门的?” 愁云相貌极为俊美,最讨厌的便是别人讽刺他男生女相。此时听到赵星落的讥讽,不由得心下大怒,一句“瞧你这丑婆娘的烂脸”便要脱口而出,但他转念一想:“这妹子身材高挑,容颜本该颇为俏丽。如今被毁了容,已是十分凄惨,我又何苦伤口上撒盐?”于是他只淡淡的道:“姑娘,我看在师哥的面上自不与你一般见识。” 赵星落听了这话,也不好意思起来,道:“我忘了你是陈空师弟了,对不起了,小妹口无遮拦。”说着微微一揖。艾利克斯早就想在众人面前秀一把英语,无奈众人聊得颇为复杂,许多单词他可不会说。此时终于有了出口的机会,连忙附和道:“sorry,she said sorry。” 气氛缓和下来,最高兴的当属“千年神鳖”陈方玉,他赞许的点点头,道:“天下修士是一家,以和为贵,以和为贵。”艾利克斯随即又附和道:“we are friend,happy is happy。” 陈空嫌弃的看了艾利克斯一眼,皱眉道:“不管局势怎样,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乐掌门,解了钱律的蛊毒。钱律的这点智商,可想不出偷袭乐塔的主意。愁云又是我师弟,不可能欺骗于我。看来关于乐掌门的下落,只有一人说了谎,那便是娑婆散人了。” 娑婆散人心下大惊,暗道:“这辫子贼好毒的眼力,怎的一猜就中了!” 陈空见他面露惊惶,更加确认了几分,他瞪着娑婆散人露出的双眼,道:“以你的身手,不可能和乐掌门对抗,定是暗中邀请了帮手。你这狗爪子多半也是打斗中被乐掌门所斩。说吧,乐掌门此刻在哪里?钱律的蛊毒可不是玩笑,我们没时间拖了。”陈空说罢便向娑婆散人的轮椅跃去,他打算一举拿下娑婆散人,套问出乐塔的下落,钱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条人影猛然窜到陈空面前。陈空应变奇速,伸出双手和来者对了一掌。陈空立时便知不妙,那人掌力雄浑,似有龙象之力,陈空顿时气血翻涌,向后连连退去。他勉强站定,朝那人看去,那人便是模样和任风一模一样的谷风。 谷风冷声道:“陈空,你是舍弟好友,因此我只出双掌,若是再与我为难,当心我的剑吧。” 空中忽然啸声大作,在云雾中盘旋的几只猛禽,猛地俯冲下来,朝着谷风扑去。陈空见了大笑,转头对巫医边打手势边道:“新养的鹰隼么?真有你的。” 巫医越众而出,将鱼身人面杖高高举起,口中发出念咒似的一串话。几只鹰隼迅猛异常,进退之间仿佛颇有招式。 谷风冷笑道:“这野人是驯兽的么?化外之人,也敢来我神州大地撒野!”说着一剑挥出,向一只棕黄色的猛禽斩去。巫医害怕爱宠受伤,连忙掏出一张木弓,一箭将谷风的长剑射得一偏。接着他连声呼啸,几只鹰隼立刻振翅而飞,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天边。 这一对垒,仓促间堪堪打个平手,三方人马心中均暗自戒备。娑婆散人冷笑道:“说到底不还是要讲打,愁堂主,不如你我联手,把阳炎给挑了吧。” 愁云还未作答,王烛和孙豪杰又鼓噪起来,大叫:“杀陈空,杀陈空,先把陈空杀了!” 陈空怒道:“王烛,喜庆,你们有种就过来,躲那么远,瞎叫唤什么?” 钱律见陈空火冒三丈,知道这俩犀照门人当真惹火了他。他担心立时要酿成血光之灾,连忙伸手拦住陈空。突然间钱律胸口一阵剧痛,“哇”一下吐出一滩墨紫色的血水来。接着眼前金光乱晃,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陈空一把将钱律扶住,惊道:“不好了,钱律的蛊毒发作了。”他随即对着娑婆散人大吼:“乐塔人呢?快说!阳炎承认你们是第五大派不就得了,你们要当第一大派,一统江湖也由得你们!”阳炎众人也都急起来,团团围住了钱律,钱律面皮紫涨,口中不断翻滚出深紫色的血沫。巫医颇通医道,但面对这蛊毒也是束手无策,嘴里乌里乌里的对着犀照众人破口大骂。钱律身体开始痉挛起来,发出阵阵抽动,像一只在陆地上挣扎的离水的鱼。陈空本想说:“钱律果真名不虚传,和活锦鲤一模一样。”但此时他的焦急和恐惧让他无法再笑着说出这句话了。 陈空忽有异感,他向抢救钱律的众人望去,发现赵星落目光涣散,呼吸急促,一副行将奔溃的样子。陈空心里一阵凄凉:“莫非星落妹子对钱律已是刻骨钟情?钱律这家伙一向喜爱艳丽美女,对剑伤毁容的星落妹子肯定是……唉……星落妹子的身世极惨,我虽想帮她,但这情欲之事岂是人力能左右的?” 陈空正心生不忍,赵星落却筛糠似的发起抖来,她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随着面皮起伏不定,看上去更为凄厉。她陡然发出一阵不成人声的嘶吼,提着双刀向犀照门人冲去。 愁云本就在等她暴起发难,见她冲入犀照人群中,立刻将身一闪,挥剑格开了赵星落的双刀。一名犀照弟子因此免了割头之劫。这弟子死里逃生仍是颇为悍勇,横刀怒吼:“兄弟们上啊,和阳炎的狗崽子们拼了!”一时间犀照弟子刀剑齐出,场上剑光大作。王烛和孙豪杰听到响动,心下不由得大喜,口中呼道:“太好了!终于打起来了!杀陈空,先杀陈空,杀了陈空赢一半!”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愁云的计策 陈空原本性子暴躁偏激,嫉恶如仇,就算在场只有数人,他也能找出一个敌人来,所谓“三人行,必有我仇”。但这几日在弥山的经历让他竟温和了不少。更何况钱律此时正值性命忧关之时,陈空实不愿多做争斗。 他一把拉住赵星落的副手艾利克斯,急道:“田狗剩,你快去劝住你们堂主,这么乱斗一气,实在不是了局。” 艾利克斯猛地点了点头,像是懂了一般,张口大呼道:“let's fight!”飞天堂百名豪士齐声呐喊,一片刀剑出鞘声中,阳炎众人迎着犀照门人砍杀了过去。 陈空怒道:“我fight你奶奶个腿,傻碧。” 阳炎门人服色驳杂,有穿西装的,有穿长衫的,有赤膊的,有萝莉装的,霎时冲散了犀照的红。两方人马刚一接触,就有残肢脓血飞溅起来,呐喊声瞬间成了哀嚎之声。原本绿草青葱的弥山之巅,开始有断臂碎掌。有一根失去主人的手指,被人齐齐切成二十余截,散落在草坪上,不知是谁的剑法如此精细。忽然腥臭之气大作,鲜血泼墨般的洒在地上。 终于有人倒了下来,心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屠戮他的年轻人刚刚擦了擦汗,也便被人齐肩横劈成了两截。 陈空一时分不出哪派占了上风,毕竟残缺的器官是不会再带着阳炎或是犀照的标志的,身死之后更是俱归尘土。 陈空站起想阻止些什么,但此刻在战争的洪流之下,他深深感到自己的渺小。两位犀照门徒合力将一位阳炎门徒击死,嚎叫着向陈空冲来。陈空只能奋力自保,左右手同时使出,击在那两人胸口上。 娑婆散人见阳炎犀照终于开始厮杀,忍不住冷冷笑了起来,阴声对左右门人道:“把为师的轮椅推去安全的地方,等他们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来收拾残局。” 娑婆弟子潮水般的簇拥着娑婆散人往大门内退去。两道蓝影却背道而驰,一人是肖火龙,一人是火宝侯,两人推开厮斗的众人赶到陈空身旁。肖火龙急道:“钱律没事吧?”,火宝侯同时也道:“陈兄弟,这次你也有办法逃脱的,是不是?”。陈空苦笑一下,道:“尊师好手段,三言两语挑起如此大祸,这次兄弟可真没办法了。”火宝侯不悦道:“陈空,我当你是朋友才来帮你,你若还是编排我恩师的不是,休怪我割席断交了。” 陈空自从在彩虹河遇到火宝侯以来,从未将他视为知心好友,但火宝侯待他却极为亲厚,陈空不由得生出一丝愧疚来。 他还未答话,却见赵星落凌空飞来,脊背重重撞在了松树的树干上。原来她和愁云斗不了几回合,便被愁云一击“推手”打在腹部上,远远飞出直到撞上了树干才停。 红影一晃,愁云便到了赵星落面前,他道:“我本来是不打女人的,但是赵姑娘,你可是比寻常男人都厉害,我不得不使出全力,真是对不住了。” 陈空矛盾已极,这两人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一个是曾在阳炎共同奋斗的师妹,一时不知该帮谁才好。 陈空忽然心念一动,抬头看向松树上的张尘。张尘仍是意态闲散的站在树枝上,那神情仿佛是人类在看蚂蚁打架一般,既好奇又冷漠。 陈空叫道:“张尘,钱律快不行了,这里的厮斗又没有了局,求你快点帮忙。”这似乎是陈空第一次对张尘提一个“求”字。 张尘仍是俯视着战场,淡淡的道:“还有一刻钟。” 陈空急道:“什么一刻钟?” 张尘冷然道:“最多再过一刻钟,这里自相残杀的人就会因为两败俱伤而停手。” 陈空心中一震,果然和张尘说的一般,地上已经躺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这些人在天亮之前甚至还互不相识,现在却已经死在了一起。 仅有不到百人仍还站着,颤抖着用最后的力气互相挥舞着刀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就像跌进绞肉机里一般,霎时变得四分五裂,而撕扯他们却是彼此的刀剑。 陈空暴躁狠戾,曾徒手将马耕地的臂膀硬生生撕去,绝非优柔之人。但这场厮杀却让他触目惊心,几乎无法站稳。他只感到一股冰冷的悲切蔓延全身,他曾见到犀照弟子照顾斯纳村的孤儿,阳炎飞天门弟子更是在山道上掩护过他逃离追杀,他实不愿两方人马这般轻易的送了性命。但搏杀一起,就如烈火焚林,似乎永无止息。 他悲痛万分,心想:“这些人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为何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大仇了?为何非得你死我活不可?”他望着遍地的尸骨,心中泄气已极,只觉自己是天下第一无能之人。 场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只斑斓猛虎,它们的皮毛被人类的血染得通红,正听着巫医发出的号令闪躲进攻。 巫医所训的野兽对付谷风这样的高手颇为吃力,但此刻在这修罗场上当真是如鱼得水。猛虎们对准他们脖子一扑一咬,便有一名犀照弟子倒下。 叫嚣着“先杀陈空”的王烛,在靠近陈空的路上,被一只猛虎咬掉了半颗脑袋,那猛虎囫囵一吞,开怀大畅。 孙豪杰见势不妙,就地一扑,滑入尸体堆中。真亏他这么肥硕的身躯能有如此迅捷的反应。 巫医站在尸体堆出的小坡上,举着鱼身人面杖,对着天空大声祈祷着什么。山中丛林里不断有野兽向着弥山顶峰奔来,空中鸟鸣鹰啸盘旋着无数的飞禽。愁云瞧出厉害,惶急道:“这人野人也似的,手段也当真高明。不打了,喂,不打了。师兄你去和他说一声,让他停了。”他说完,对着残存的犀照门人喊道:“目的达到了,大家散开吧!到约定的地方集合。”说着愁云看向陈空,对着他展颜一笑,又道:“师哥,你不用如此费解,你有没有发现我伐折罗堂的部下不曾损失一个?哈哈,死的都是其他堂的人,阳炎的朋友们,多谢你们帮我排除犀照的异己了,哈哈。” 愁云长笑声中,伐折罗堂浴血的少年们纷纷甩开对手,倏忽向后退去。红雾起了又散,不一会儿都消失在山道上。 愁云深深看了陈空一眼,笑道:“师兄,王烛一门实在恨极了你,只有借阳炎之手将他们除去,才能保你一世太平。” 赵星落艰难站定,怒道:“你这人也太阴险,我们阳炎门人的牺牲却算得什么?” 愁云淡然道:“这就要问你了,赵姑娘。和我们犀照有冤仇的,都是各位有头有脸地位甚高之人。死在我们犀照手上的,却是连犀照是什么都搞不清的低职门人。我也很想知道,这些和我们无冤无仇的人,为什么会死在我们手里?” 此时巫医,艾利克斯,路易斯等人都一瘸一拐的聚了过来,听了愁云的喝问均是一阵默然。陈空被他说中了心事,也是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愁云又道:“师哥,你的知交好友可不曾损伤了一个,你可不能怪我了吧?在下奉劝各位赶紧离开此处,娑婆散人说不定正准备趁机围剿你们呢。” 赵星落越听越怒,举刀向愁云劈去。愁云微微一笑,笑容如春花初绽,众人微觉眩目,愁云已到了几丈之外。 绝美的少年踏着遍地的尸骸,鲜血沾上了他的布鞋,他仍不忘回头看了看陈空。 终于他欣慰的一笑,身形一闪,消失在撒满阳光的山道上。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割鼻长老 赵星落一击不中,心中也是又惊又佩,口中仍是凶狠的道:“逃,你逃得了么?”说着用指作哨,呼呼吹了起来。陈空心下恍然,阳炎征战之时历来是飞天堂出面厮斗,其余堂口埋伏在四周伺机而动,这计策还是陈空当年定下的。但此时赵星落吹了半日,仍没有后援至此。 巫医将一些红红绿绿的草药塞入钱律口中,钱律呼吸变得平稳了些,但仍双目突出,不时吐出墨色的血水来。巫医心中焦急,连嚎带比示意钱律已经命不久矣。赵星落这才停了乐器吹奏,将钱律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几乎哭成了泪人。 遍地初生的绿草被染成深红,残缺的尸骨将成为它们的养料,在即将来临的盛夏滋润着它们。巫医召来的鸟兽们逐渐散去,唯有食腐的乌鸦在尸堆中蹦跳,东一啄西一口。有一具尸体忽然一动,惊得鸦群振翅而飞。那尸体猛然站起,原来正是“千年神鳖”陈方玉。他对着众人羞涩一笑,将阿超从尸堆中拖出,喜道:“真有你的!刚入门便有我装死的手段!” 众人见他如此怠懒,不由得哄笑起来。陈空却仍眉头紧皱,他道:“你们在周围埋伏了后援么?这事情有蹊跷,之前打得如此惨烈,后援早就应该出面了……一定有了什么变故。” 突然山风吹来一阵志得意满的长笑,山道上顿时尘土飞扬,似乎有千军万马一齐涌来,当先一人是一位老者,他正咧嘴笑着,看上去也有几分和蔼。但他的鼻子似乎被什么利器割去,只余两个黑洞洞的深孔,像是一具骷髅。老者身边跟着一人,长得是獐头鼠目,正是代替虚卫堂主之职的黄晓涛。 陈方玉见势不妙,连忙对阿超道:“我们还是接着装死为妙。”说着拉着阿超又倒在尸堆里。 陈空一见到那老者,顿时瞠目欲裂,怒火似乎要将他的胸膛填斥得炸开。他当下忘了之前的悲天悯人,在地上用力一顿,便如一只鹰隼般向那老者扑去,口中怒道:“黄未豪你这老畜牲,竟也来了弥山!” 黄姓老者见他来势汹汹,慌忙叫道:“救驾,救驾!”老者身后瞬间冲出了十余人,他估摸陈空无法再接近于他,于是又得意的笑了起来,道:“老朽如今自号割鼻老翁,不再是当年的黄长老了。小陈空,这十余年别来无恙否?” 这老翁便是阳炎的六大长老之一。当年陈空屠戮三十六大长老之时,这老翁有幸逃过一劫,仅被陈空割去了鼻子。他与另外残存的五位长老互相安慰,报团取暖,誓要向陈空复仇。为了提醒自己时刻不忘此恨,他们都以被陈空伤残之处为名号,除了这割鼻老翁外,还有无手老人,裂腿长者,肛裂高人和断吊老叟。除了断吊老叟颇有微词之外,其余长老都十分喜爱自己的新名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陈空这十年来念念不忘的也是向这六大长老寻仇。有时午夜梦回,也常以当日不能尽诛巨恶为憾。他见割鼻长老的走狗纷纷涌来,当下便使出从龙术禅师那儿学到的贪掌。他的双掌,二化四,四化十六,十六化二百五十六,二百五十六化多少陈空自己也分辨不清。手掌雨点般的击在一拥而上的人群身上,将他们击得向后退去。 陈空自己也没料道贪掌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他从邂逅八尺女鬼以来,遇龙术,战张尘,无不是大败而归。此间的三派大战,陈空更是只致力于劝阻。直到此时,他才显出了该有的威势。他信心渐增,出手更是快捷,往往敌人还没看见他出掌的方位已经中掌倒下。 赵星落和巫医等人见有了此等变故,俱都六神无主。这割鼻长老就算再恶贯满盈,也是他们的上级,他们可不敢公然反叛阳炎高层。 这掌法取名为贪掌,招式之博大当真和人之贪欲一般无穷无尽。陈空使得兴发,当真是所向披靡,中者立倒。但敌人数之不尽,团团围了上来,陈空心想:“不下重手杀得一二人,可不是了局。”他随手挡住一位年轻僧人发出的“罗汉掌”,顺手一勾将那僧人拉了过来,一抬手就要将一击嗔掌击在他的光头上。这一掌若是打得实了,定能将那僧人的头颅击碎。他心中豁然一惊,暗道:“这小师傅和我无冤无仇,我杀他做什么?此间枉死之人还不够多么?”他念及此处,只伸手在他的光头上一摸,笑道:“和尚不好好念经,跑到红尘中来作什么?”说着身形一晃,向割鼻长老跑去。若是能将他擒住,就算死也是死得其所了。 但这割鼻长老对陈空极是熟悉,一望便知他目的何在,连忙向人堆里钻去,边逃边叫:“都给我上啊!这魔头又发狂了!” 众人依言而行,将陈空堵的水泄不通,陈空只觉四方八方皆是刀枪剑戟,眼睁睁看着割鼻长老向远处逃去。 攻向陈空的众人中,有一人颇有点鹤立鸡群。其他人纷纷退避逃散之时,唯有他能和陈空拆解起来。陈空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是位大袖翩翩的道士。 陈空击退旁人,变掌为拳,伴着呼呼声响朝那人打去。那人微微一笑,用掌裹住了陈空的拳头,手掌一转,将陈空向侧面引去。陈空失了重心,后背不知被谁踢了一脚,踉跄间左肩又中了一拳。那道人趁陈空站立不稳,伸足将陈空的小腿轻轻一勾,陈空便一跤摔倒在地。他喘息道:“这位道长使的可是太极么?”那道士微笑不答。 群架之时最忌讳的便是摔倒在地,陈空一跤摔倒,便有无数的人围了上去。 张尘仍是站在松树顶上,冷冷的看着陈空。 赵星落看陈空再难起身相搏,不由得大急,拔出双刀冲了过去。艾利克斯微一犹豫,咬牙道:“罢了,堂主负责作出决断,我作为副堂主,护好堂主便是。” 陈空倒在地上,被围来的敌人不断拳打脚踢,幸而这些人还讲点江湖道义,不曾用兵刃伤他。陈空心中却想到:“这艾利克斯显然已经极是焦急,连英语都不说了,唉,这样的好朋友,我怎生报答……” 陈空正自感动,那艾利克斯发出一声怪叫:“let's go!let's go !”,立刻飞身跃在赵星落身旁。两人忽忽数招将围殴陈空之人击退。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龙怒 陈空趁机翻身而起,他身上吃了不少老拳,灰头土脸的,模样甚是狼狈,连辫子都被人打散了。 陈空觉得有几分羞愧,脸上也有些发烫,苦笑道:“我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会被这些乌合之众打倒?”陈空话刚说完,耳边炸雷也似响起一个声音:“因为你觉得这些喽啰无辜,不想杀他们。但你没有杀他们的心,他们却有杀你的心。纵使你武功再高,也会被他们抓到漏洞打倒的。” 说话之人比常人高了一倍有余,斗笠僧袍,面上带着一个红色的天狗面具,背着一个硕大的木箱子。 陈空欢呼道:“龙术禅师!” 众人发觉龙术禅师竟亲至此间,俱都一震,立刻停下了厮打,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连割鼻长老也是一脸讶异,低头走到龙术面前,匍匐下身,行了个大礼。 龙术打量了陈空几眼,道:“你这小子记性也够,悟性也够。和老僧打了一架,就学会了贪掌和嗔掌。怎么说?为兄的神功不赖吧!” 陈空心想:“你奶奶个腿的,还不是老子嘴贱才让你开悟的?”嘴上却道:“不赖。” 众人听见龙术禅师竟和陈空称兄道弟,皆发出一阵惊呼。最大惊失色的莫过于割鼻长老,他暗暗寻思:“老夫收到黄晓涛的急报,得知钱律中蛊,张尘失踪,这才出山来寻陈空的晦气。哪知这小子也太奸滑,竟傍上了龙术大师作靠山,奶奶的,这可如何是好?” 路易斯上前将仍在出招的赵星落和艾利克斯拉走。他见割鼻长老阴鸷的眼神正向他扫来,于是硬挤出了笑容,算是打了招呼。他心中更是担忧,不知此次回去赵星落两人要面对什么惩罚。 松树下,钱律仍倒在地上抽动,肖火龙盘腿坐在了地上,将钱律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巫医将他那根怪异的手杖指向天空,围着钱律手舞足蹈,仿佛在祈祷又仿佛在尬舞,地上的积血被他踢得溅起,都洒到了钱律身上。火宝侯关切的望向陈空,他头顶的树枝上,是张尘冷漠的脸。 此时龙术对着陈空又道:“把你推倒的道士,是太极门的掌门人。你单打独斗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那么多成名的英雄豪杰围攻你一个了。”龙术显然为陈空不愤,将“英雄豪杰”四字说得怪声怪气,满含讥讽之意。那道人毫不在意,略微躬身,淡淡的道:“惩处奸邪,本就是份内之事。” 陈空到得此时仍是桀骜,冷笑道:“太极门当年也算是声势浩大,如今怎么做起了阳炎的走狗了?” 龙术挥了挥手,接过了话头,道:“师弟,你这便说错了,聚在此间的这许多人,并不是投靠了阳炎才与你为难。而且自发而来的。除了太极门,还有空门佛派,空门道派,崆峒派,龙虎山的,云南蛊门的,刺恶帮的,峨眉的,华山的……一时都分辨不出那么许多。” 陈空微微愣神,抬头向尘土弥漫的人群望去,果然是万象森罗,来了好多帮派,并非只阳炎一门。高耸的旌旗迎风招展,甚至有人拉起了横幅,“众派轩昂登弥山,不杀陈空誓不还”,“十年割鼻仇,今日阳炎耀”,“生儿不如多养猪,养猪不如杀陈空”,“杀陈空,造福玄门。杀陈空,造福后人”等等 陈空脱口问道:“这,这是为何?”他话音刚落,便觉不妙。龙术猛然将手中禅杖插入土中,摊开两掌,运起千钧之力向他袭去。龙术暴喝道:“因为你便是陈空!师弟!你瞒得我好苦!” 陈空像一片落叶一般在风中漂浮着,他打了一个旋儿,转了几圈才摔到地上。他觉得自己浑身的关节都要脱臼了。龙术后发先至,待陈空倒地,已经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他暴喝道:“师父辛苦抚养你,是让你长成一个魔头的么?你对得起师父么?” 陈空被龙术踏在脚下,也是大怒,骂道:“狗和尚,我本就不认识你!是你自言自语了许多废话,硬把认成了师弟。我陈空做了事从不后悔,从没对不起谁过!谁知道你的狗师父是谁?” 龙术最尊崇的便是他的恩师,听到陈空言语侮辱,当真是怒火焚身,大喝道:“我先替恩师踏死你这畜牲!” 此情此景让割鼻长老喜出望外,忍不住长笑起来。龙术将脚提起,便要一脚踏碎陈空的头脸。陈空暂时胸口一松,立刻大口呼吸起来。 松树突然一颤,落下几根针叶。赵星落等人只觉头顶白光一闪,松树便又恢复了平静。 龙术见陈空虽已长大成人,但眉宇间仍依稀有儿时模样。他不由得心下一软,将脚偏得一偏,在陈空头侧踏出了一个深坑。 “这样很好”,龙术陡然发现面前多了一人,那人白衣胜雪,面貌隐藏在宽大的罩帽里,只有两只眼睛发着骇人的光芒,正是他在说话,“我不管你们要怎么对付陈空,但可以杀他的,只有我,你们明白了么?” 龙术还未开口,松树忽然又是一颤,张尘已然又稳稳的站回了树梢。陈空暗骂道:“什么时候了还装逼?你是猫头鹰么?” 龙术下不了决心杀陈空,心里越来越不自在,举起禅杖将地上的尸体捣得粉碎,怒吼道:“老僧不管了!这不成器的东西!随便你去!”他怒不可遏,大踏步向娑婆大殿走去,每踏出一步就将地上铺着的尸体踩得粉碎。他边走边吼道:“娑婆散人人?你不是和我说都计划周密了么?此间活蹦乱跳的这许多人,是怎么回事?”他不等娑婆散人派人开启大门,抡起禅杖将围墙打塌一半,迈步跨了进去。 陈空勉强从地上爬起,浑身像是散架一般,疼得他直发抖。割鼻长老哈,哈,哈大笑三声,学足了戏文里得胜将军的模样,他道:“你的师哥龙术禅师都被你这魔头气走了,小陈空,你说我是先杀你再割你鼻子,还是先割你鼻子再杀你?”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一眼 群豪见龙术禅师已经离去,顿时都活气起来,鼓噪道“这样的魔头,有什么好多说的?”,“大伙一拥而上,立时将他乱刀分尸!”,“啊哟!谁踩我头!”,“尼玛,我的头!疼死我了”,“啊哟,当我是踏桩么?” 众人叫骂声由远及近,陈空看见一团红雾贴着众人的头顶滚滚而来,须臾到了他面前。陈空定睛一看,原来正是愁云去而复返。他见人群拥挤,于是高跨一步,踩着众人的头奔到了陈空身边,引来群豪齐声大骂。 愁云一把扯过陈空,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以为你已经无事了,因此先行一步,没想到你还是没能脱身。” 陈空豪气顿生,拔出阎浮提短刀,大笑道:“这些虾兵蟹将算得了什么?先前我不想伤及无辜,因此才处处受制。如今为了自己逃命,我可什么都不顾了。” 愁云摇头道:“师哥,我回来的路上……见到……见到……数百名斯建陀提破……正在山下聚集,快,快逃吧!” 割鼻长老闻言又是一阵大笑,他道:“捉拿陈空这种人神共愤的魔头,自然要请斯建陀提破协助了。老朽做事把细,这次请了五百名,不算少吧?” 陈空心中一惊,暗道我命休矣。但他想哄得愁云先行离去,于是大笑道:“愁云,不碍事,你瞧这家伙的嘴脸能请的动斯建陀提破么?唬我们罢了,没事,你此刻报完了信,可以走了。” 太极门掌门人叹息道:“陈空,事已至此,你已是插翅难飞,不如引剑自裁吧。” 割鼻长老急道:“唉,唉,唉,这个不急,不急。小陈空,我先问你,当年你在我这儿抢走的三十六间术的笔记,能不能还给我?” 这“三十六间术”是当年阳炎三十六位长老们记录所知邪术的笔记,其中包含了炼尸,奴鬼,长生,等等秘法。陈空抢到手后,细细读了一遍,见这笔记阴毒无比,早就将它毁了。此刻听割鼻长老提起,不禁展颜而笑,对愁云道:“这老狗只要有求于我,我就能保准大家无事。”他走向割鼻长老,冷笑道:“三十六间笔记当然能还给你,我还另外送你本陈空笔记,怎么样?” 割鼻长老大喜,连声道好。在他心中诛杀陈空之事还在其次,那三十三间术中记录的长生不老的课题,这才是他心之所系。 陈空对割鼻长老道:“黄未豪,你也知道这笔记重要之极,我肯定放在一个稳妥的所在。你们先让我的好朋友,好师弟们先行离去,我再被你们押着去找,如何?” 割鼻长老急道:“好,好,好,自然好,我们又和他们没有冤仇,何况这赵星落,田狗剩,路易斯,巫医,钱律本就是我们阳炎的人。”他料想钱律此番必死,因此连掌门人也不愿再叫一声。 陈空走到松树之下,见到钱律仍躺在地上。有人在他的东北角放着一颗仙人球,仙人球上洒了一层鲜红的血。几根黑色的丝线从仙人球中伸出,另一端绑在了钱律身上。陈空问道:“开始吊命了?真的没救了么?”赵星落哭道:“还有一口气……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陈空眉头紧锁,回头向割鼻长老道:“你带来那么多玄门高手,有人会解乐塔的蛊掌毒么?”他又看向云南蛊门的人,道:“你们能解么?” 群豪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纷纷摇起了头。陈空看到此景,心想:“我这无异于与虎谋皮,看来我也急得糊涂了。” 有人大声叫道:“这魔头当真无耻,自己都命在顷刻,还有脸问我们能不能医治他的朋友。众人都破口大骂起来,不乏也有人道:“不过陈空这人好像极重义气,他是根本没考虑到自己的死活!”,“是啊,可惜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不然还真想和他结交一番!” 陈空俯下身子,探了探钱律的脉搏,钱律奋力张大了嘴,不知想说些什么,像一尾离水之鱼。陈空对赵星落道:“赶紧送钱律离开此地,他快不行了……”,他环视了一下众人,道:“田兄,路易斯,刻不容缓……巫医兄我就不叫你全名了,你们一起送钱律下山”他拍了拍肖火龙和火宝侯的肩头,笑道:“我们相识时间虽短,情谊却长,麻烦两位一起护送我钱兄弟。”,他又勾住了愁云的脖子,笑道:“为兄有一件事要托付于你,你能否赶紧下山寻找你们乐掌门的下落?”众人均想他有三十三间术作筹码,应该不难脱身,都点了点头。陈空最后抬头望了望张尘,叫道:“你不是号称半神了么?怎么不帮帮钱律?”,张尘依然冷漠,不发一言。陈空苦笑道:“看来你的精神真的出了问题,等治好了钱律,就轮到你了。” 陈空看向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笑道:“各位好汉,让一条路出来吧,你们要杀的是我陈空。这里阳炎飞天堂的众高手,并娑婆派的肖师傅,火师傅,犀照的愁堂主一起下山救治钱掌门的蛊毒,你们不会阻拦吧?” 在场本都是名门正派之人,自然不会横加干扰,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割鼻长老趁机道:“我派钱掌门已经命在顷刻,老朽临危受命,暂当掌门,大家没有意见吧?”六大长老的直系门人,均呼道:“没有意见!” 钱律想开口驳斥,喉咙间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幸存的飞天堂帮众,一半聚到了赵星落身边,一半三三两两向割鼻长老走去。千年神鳖陈方玉拉着侄儿阿超,从尸体堆中站起,左顾右盼的向割鼻长老走去。 割鼻长老志得意满,笑声不绝,他心想:“陈空这次可是失算了,这些人都是以一当十之人,他若是有这些帮手未必不能一战。如今竟然将他们遣散了。老朽这次当掌门,得秘术,杀陈空,连中三元,真是可喜可贺!” 巫医背起钱律,由众人护着,大踏步的向前。钱律双目突出,仍是盯着陈空。他运起全部的力气,嘶哑道:“贱,贱……贱……” 陈空快步走去,怒道:“都快死了,还不忘骂我么” 钱律颤抖地将腰间长剑解下,他毒发无力,手一软,长剑落到了地上。他期盼的望着陈空,动着满是血沫的口,道:“剑!” 陈空拾起长剑,原来便是钱律当日从任风尸身上收起的那把。他登时会意,朝钱律点了点头。钱律如释重负,轻轻闭起了眼。 众人又在人群中行进起来,陈空忽道:“慢着!” 众人纷纷回头。 陈空笑道:“没事,我只是想再看你们一眼。”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英雄 烈日当空,春日原不该如此炽热。地上的血水开始凝结,乳酪似的一片。巫医离去后,天上的鹰隼也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战死的尸骨,散发着恶臭。人人都觉不堪忍受。 割鼻长老十几年前被陈空割了鼻子,似乎仍旧挡不住这股尸臭。他急道:“来,把陈空带走。让他去取三十六间术来。” 太极门掌门踏出一步,淡然道:“黄长老邀我们前来诛杀陈空,我辈侠义之人自然义不容辞。可我们只说杀陈空,可没说过问他拿什么三十六间术。” 割鼻长老怒道:“菩提道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把我这屠空盟主放在眼里了么?” 菩提道人仍是仪态谦和,拱手道:“老道只是不想被假公济私人当枪使,对付陈空这种魔头何必多生枝节,一剑毙了便是!” “且慢!”在菩提道人行将使出太极剑法之时,一个声音突然吼道。陈空略感诧异,只见千年神鳖的侄儿阿超推开阳炎帮众,从割鼻长老身侧钻出。他叫道:“道长且慢,我有话说!”,这人大学毕业后才加入阳炎,毫无内功根底,只叫唤了几声,嗓子就有些嘶哑了。 阿超大声道:“我不信陈空是你们说的大魔头!他是英雄!是英雄!我刚到阳炎,就听师兄们说起过,十年前三十六长老无法无天,犯下滔天罪行,都亏了陈空仗剑而出……他,他怎么可能是恶人!” 割鼻长老被他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单单没有泛红,他怒道:“陈堂主,这是你的好侄儿吧!” 阿超大步走向割鼻长老,指着他原来是鼻子的地方,怒道:“各位英雄若要惩恶扬善,应该将他绳之以法,大家别被这老头蒙骗了。” 陈空听言哈哈大笑,道:“小兄弟,我陈空若是有朝一日天下闻名,都是你的功劳。” 菩提道人温言道:“小兄弟所言之事,老道也曾有耳闻,但此一时彼一时,英雄也是会变的嘛!” 阿超怒不可遏,道:“我相信陈空,我不信他会是恶人!你们都给我退开!师哥们,快点出来为陈空说几句……” 一名空门弟子听得不耐烦,大声骂道:“你这小子,半点武功也不会,大言不惭说什么废话?” 阿超指着他骂道:“不会武功就不能仗义执言了么?你会武功,怎么活得和一只缩头乌龟也似?” 空门弟子还未反驳,阿超的叔叔千年神鳖却不乐意了,怒道:“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陈空苦笑道:“小兄弟,这世上都是拳头硬的人说话管用的,你不会武,退到你叔叔那儿去。我的朋友好不容易都被我哄走了,我可不想再多一个累赘。” 割鼻长老心生不安,叫道:“哄走?什么哄走?” 陈空仰天大笑,道:“你那三十三间术十年前就被我烧了,你想要,我立时送你下去陪它便是。” 割鼻长老气得仿佛要将陈空生吞,身体却向后退了开去,一挥手,咆哮道:“给我拿下!不问死活” 陈空不闪不避,反而向松树上看了一眼,怪道:“智障王,你怎么还不走?” 张尘仍是对他不理不睬,仿佛在闭目养神。 太极门掌门菩提道人早就按捺不住,清啸道:“陈空,我们侠义道也不以众凌寡,老道一人就能要你了的命!”太极剑迅速划出一个圆,向陈空挥去。 突然剑光一闪,两片破布飞了起来。众人定睛一看,菩提道人面如死灰,两条胳膊上已然没了衣袖,赤条条的露着,甚是不雅。 陈空已将任风的长剑出鞘,在风中兀自抖动。 他轻声道:“道长,你是好人。劝你别来蹚这浑水,这次是衣袖,下次便是胳膊了。”他竖起了剑,将食指中指伸直,在剑刃上一顺。 菩提道人怒道:“陈空!你这恶人当真是十恶不赦!别怪我们侠义道以多战少!大伙并肩子上啊!” 陈空随意格开几人,低声道:“我此刻已然再次破誓,你们不是我对手,赶紧走吧。”众人纷纷大喝,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时说之不尽,一齐向陈空劈来。这次人数众多,陈空无法一瞬间挡住这许多人,只得向后一窜。 陈空刚站定,忽然听到一阵似有似无的念诵声。他向远处望去,果然见到一人,正站在朱砂画出的符阵里,握着把桃木剑对着他的方向指指戳戳。 一阵阴风穿过众人,直向陈空扑来。陈空茫然间忽觉遍体生寒,仿佛有什么东西爬到了他的背上,压的他一踉跄。 指指戳戳的人欢呼道:“中了!” 陈空身上越来越重,几乎要让他弯下腰来。那人仍在欢呼,他道:“中了,中了,陈空中了我的鬼伏术,我把一只女鬼引在他身上了!大伙趁机砍了他!” 陈空大惊,余光瞥见左侧脸颊处,果然有黑乎乎的一片,应该便是女鬼的长发。 “这女鬼还真重”陈空心想。他心里毛毛的,逼迫自己尽量不去细想,同时升起了一股倔强之气。他奋力将腰杆直直的挺了起来,他是一向不肯示弱于人的。此刻他的脸上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仿佛是滔天的愤慨,又仿佛是深切的悲哀。他又在刀丛枪林中抵挡了一阵,表情越来越是狰狞。 突然一截断臂冲向空中,洒下几滴血水。 陈空终于不再留情。 那截断臂还未落下,更多的残肢又飞了起来。陈空早已将之前对战争的思考和迷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一心所系,只是如何活下去。 众人见他剑法突然变得戾气大作,周围同伴的身体器官不停的被削去,不由得大惊失色,纷纷向后退去。 陈空冷冷的道:“非要这样,你们才肯退么?”他仗剑而立,剑刃染上了鲜血,夹杂着些许的碎肉。这把剑打造的极薄,和娑婆散人的蝉鸣剑如出一辙。 陈空震慑住了群豪,自顾自环视了他们一圈,缓缓的道:“我少年之时,无缘无故悟到了这套天授剑法,无敌于天下。我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日后仗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锄强扶弱,救民于水火。现在我才知道,不顺应规则的人,做再多事,也是彻头彻尾得恶人。今天起,天授剑法不再是替天行道之剑,而是我苟且求生之法。” 陈空说着说着,两行清泪倏忽落下。他想起了恩师杨鹏,从此之后关山万里,峰峦层层,他再也无颜面对恩师。 一位健壮的大汉笑道:“瞧啊!陈空这恶人被我们吓哭了,当真像是……” 没人知道大汉想将陈空比喻成什么。剑光一闪,他的喉间多了一个深孔,满脸难以置信,一跤摔倒,再也爬不起来。 陈空满脸痛苦,咬牙道:“我素来只杀大奸大恶之人。这位大哥是我杀的第一个好人。我杀这位大哥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要杀我。从此以后,我的剑只管对错,不问善恶。” 剑旋起一阵狂风,呼呼吹入群豪阵中。一时间人人身上添了血痕,动作慢些儿的,整只耳朵都被这剑风刮去。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义 玄门之中,不论武功还是法术,只靠师传的话,定是一代不如一代,这是一向的铁律。因为师父教授徒弟时,不免藏着几手绝学不教,如此一代代传承下来,直到现代,博大精深的玄学和武术终于只剩了皮毛。此时弥山之巅修士虽多,但也就比普通人扛打一点,陈空的薄剑舞将起来,一般的血肉横飞。陈空的剑法是自悟而成,此刻当真是虎入羊群,杀的昏天黑地。之前犀照阳炎搏杀时的鲜血刚刚干涸,现在又洒满一抹抹艳色。 菩提道人瞧出关窍,大声道:“诸位赶紧退后,各大派的掌门呢?别尽让门人上前,他们不是陈空的对手!”他说着做出了表率,一招“纵云梯”跃过众人,落在陈空面前,太极剑团团一转,将陈空的杀招尽数挡住。他将裸露在外的臂膀一挥,对左右道:“你们快退下!”他见已有十余人尸横遍地,不由得大怒,吼道:“陈空!你好残忍!”陈空边打边道:“怎么?我要被你们杀了,才不算残忍么?” 菩提道人比之众人虽高出一辈,但也未得他师父的真传。太极剑法穷究宇宙的剑意,他只发挥出了十之一二。陈空正想将他双臂卸去以践前言,忽又心生不忍,菩提道人趁机连滚带爬的躲开,叫道:“其他掌门呢?一起上啊!难道只有我太极门有种么?” 他没喊得动其他掌门人,但他太极门的弟子们纷纷围了过来,将他护在中心。 陈空一伸拇指,赞道:“太极门个个忠义!今日我不伤你们一人!” 割鼻长老见陈空破誓用剑,大发神威,不禁想起十余年前的阳炎山来,吓得筛糠似的发抖。他叫道:“前面谁说用鬼伏术打中了陈空?后文呢?后文呢?赶紧绞杀他呀!”施术者正随着人群时退时进,闻言应道:“是,黄掌门。” 陈空突然一哆嗦,两只苍白的手围住了他的脖子,像是寒冰一样冰冷。十指像是十条毒蛇,渐渐收紧。陈空能感觉到女鬼的脸蹭在自己的后脑上,几乎将他的肌肉冻僵。女鬼的双手开始紧掐,陈空呼吸急促起来。他忽然左肋一痛,一把武士刀刺入了他的身体。陈空一把握住刀刃,奋力让它不再推进。但他呼吸渐渐困难起来,只觉天旋地转,他转头看向张尘,满是他冷漠的眼神。 人群忽然裂开一个大缝,像是被一把无形而巨大的剑劈开一般。一点红在裂缝中跳动,像是不屈的火。 再一定神,愁云已经从人群中闪了出来,他足不点地,从袋中掏出一张符纸,平平飞出,贴在了女鬼额上。 愁云怒道:“还不滚!”,他手结镇魔印,一击“推手”,打在女鬼脸上。女鬼尖声大作,被击飞在半空之中。陈空大口的呼吸着,脖子上被勒出两个漆黑的手印。 愁云急道:“师哥,还好我及时赶到了……不然……”,陈空和他背对着背,各自出剑抵挡敌人,陈空道:“钱律呢?这家伙不会死了吧?”,愁云道:“还没有,反正他有姓赵的照顾就行。生死有命,且让他去。”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臭味,和血腥气不同,似乎是粪尿的臭味。陈空干呕了几下,又帮愁云挡了几剑,皱眉道:“愁云,你失禁了?”愁云俊脸通红,怒道:“师哥,你脑子没毛病吧?”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阵虎啸鹰啼,愁云冲出的裂缝越扩越大,人群几乎像是潮水般四散奔逃。三只吊睛白额大虎,争抢着一位空门弟子,从人群中跃出。那弟子瞬间被撕成了三半。几只黑熊紧随其后,它们人立起来,一掌就把附近武人拍得脑浆溅出。正是巫医去而复返。那粪尿臭味便是他召来的野兽所发。 肖火龙,火宝侯,路易斯,艾利克斯等人俱都赶了过来,他们对陈空相视而笑,但想起今日之凶险,不禁又踹踹不安起来。 路易斯叫道:“我就知道你宁折不弯,不会让黄未豪得逞的,有种!钱掌门现在由赵堂主护送着,我们冲杀一阵,也护你逃离此地。” 陈空心中一阵感激,道:“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万一你们有什么损伤,我可对你们不起了。”路易斯笑道:“那等你逃离此处之后,慢慢还这份情吧!” 陈空有了强援,顿时精神大震,他出招实在太快,只见剑光一闪,便有人倒地不起。在场不少人有心窥得天授剑法的奥秘,但陈空出招如此迅捷,自是瞧不出任何端倪,只是希望这收割性命的剑光离自己越远越好。 一条血路很快被众人杀开,割鼻长老又惊又急,终于按捺不住,大吼一声冲入了战团。他怕极了陈空,又素知愁云的厉害,于是扑向武功最弱的艾利克斯。 艾利克斯是堂主赵星落的副手,在阳炎里和割鼻长老地位悬殊,一向惧怕于他。此时见他橘皮狰狞,深孔无鼻的可怖模样,吓得肝胆俱裂,根本未曾考虑抵抗和逃跑。割鼻长老熟练鹰爪功夫,只一扣便扣住了艾利克斯的喉咙。艾利克斯骇的大叫:“我滴老天爷哎!my god,help me。” 陈空领着众人正在厮杀,听到这蹩脚的英语,便知艾利克斯有了变故,他回头叫道::“田狗剩你怎么了?” 割鼻长老怪叫道:“怎么了?当然是落入老夫手里了!” 陈空对其他人道:“你们先走,我去救他回来。”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好不容易杀开的血路重又被人群堵上。 陈空这方虽然仅廖廖数人,但巫医的兽群实是强悍绝伦,且仍有鸟兽不断涌来,一时胜负难分。 陈空向割鼻长老奔去,红影一晃,愁云也跟了过来。割鼻长老怕极了,叫道:“你们别过来,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愁云一笑,道:“你杀好嘞,你们阳炎的狗,少一条是一条。”割鼻长老一愣,这才发现愁云也跟着陈空一齐来了。他还想再出口威胁,突然双耳一凉,两只耳朵竟然飞了出去。 陈空愁云收剑入鞘,原来师兄弟两人一人一剑,将割鼻长老的耳朵也割了。割鼻长老双手堵着创口,痛得大叫,艾利克斯顺势一趴,在地上飞快爬了几步,逃到了陈空身边。 愁云对艾利克斯道:“你没事吧?”,艾利克斯笑道:“fine”,愁云也笑了,道:“你英语不错啊”,艾利克斯又道:“yes” 陈空看着割鼻长老,双眼放出光来,他对割鼻长老的仇恨实在是罄竹难书。手起剑落,就要将他的头颅割下。 这一剑斩在一根手臂般粗铁链上,危急间有人挺身而出救了割鼻长老。任风这把薄剑虽然锋利,毕竟不如陈空自己的阎浮提短刀,碰上这铁链,竟然丝毫斩不断。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不见侠义 使铁链的是一位中年人,那人道:“我是威震华北铁链门……”,陈空趁他说个没完,使剑在铁链的缝隙中一刺,在他喉咙上戳出一个血洞,那人还未说完便应声而倒。 陈空眼见割鼻长老飞快的向外逃去,一僧一道却逆着向他和愁云走来,陈空提醒道:“当心了,空门的高手来了。” 那胖大和尚大笑道:“能让恶和尚陈空夸一句高手,我万道祖当真是有面子。”那道人听了大怒,骂道:“和你说了多少次,别自称这名字,你不怕惹怒天神么?老道有说过自己是万佛宗么?” 这两人均是空门中人,也算是陈空的老相识了。自称万道之祖的是个和尚,是空门佛派人物。自称万佛之宗的是个道士,是空门道派人物。空门创立之时,吸收佛道修士,本想融合两派之所长,一窥宇宙真义。哪知两派人物竟会互相诋毁,仇视,至今仍无解决之法。 此时万道祖笑道:“菩萨低眉,金刚怒目,降妖伏魔本是我佛门中事,陈空这魔头就交给老僧吧。”万佛宗怒道:“乱世道家下山扶危济难,盛世佛家露头设庙骗钱,我道教才是匡扶天下的大教,陈空这魔头还得死在老道手上。” 陈空和愁云趁着他们争执,早已去的远了。师兄弟俩双剑合璧,当真是万夫莫敌,肖火龙,火宝侯,路易斯,艾利克斯,巫医俱都越战越勇,七人围在一起伴着群兽崩腾向山道冲去。 突然山腰间发出炸雷般的声响,把虎啸鹰啼都压了下去。雷声来的好快,不一会儿在山道上隆隆作响,滚滚而来。 陈空顿时耀眼生花,眼前仿佛只剩下了金光。斯建陀提破们十人一列,正源源不断向山顶赶来,那巨大的雷声便是他们行军的脚步声。 斯建陀提破们个个头戴凤翅兜盔,足穿乌云皂履,身披黄金锁子甲,脸上还戴着一副狰狞的黄金面具。这气势,仿佛要将日月星辰都踏碎。 不知来者真面目,但见金光漫山巅。 陈空纵然勇武,不由得也是一愣,皱眉道:“来了这么多斯建陀提破,黄未豪哪来那么大的面子?” “黄未豪自然没那么大的面子”为首的斯建陀提破接口道,“但你陈空有那么大的面子。” 陈空见斯建陀提破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早已过了五百之数,山巅的平台虽然广阔,此时已然填满了金色。 为首的斯建陀提破道:“据我所知,上次玄门出那么恶毒的魔头,还是在几百年前。陈空,你好大的本事。” 陈空被漫山遍野金甲的反光照得晕头转向,思维仿佛凝滞,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光陈空如此,场上各大门派均是不再争斗,看着斯建陀提破的大军暗自戒备。一时间,全场默然,只有猛虎黑熊之类的凶兽,仍敢弄出声响。 为首的斯建陀提破一挥手,道:“记录者,上前说说陈空所犯何事!”他话一说完,身旁的金头金脑上前一步,陈空见这人的金甲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图案,像是一张卷轴,应该便是记录者的标志。 记录者高声道:“罪一,屡次向玄门外人王某寻衅滋事,卖弄神通。” “我!不!服!”有人在风中嘶吼着,将记录者的声音都盖了下去,众人都吃了一吓,原来是阿超。 阿超脸都扭曲了起来,大声道:“我们人人都知道京城王八是鱼肉百姓的畜生,和他讨回公道,又有什么错了?” 记录者瞥了他一眼,又道:“罪二,在弥山某宅对玄门外人王某谋杀未遂,致残随从数人,致死数人。”记录者说话之时用上了真气,阿超吼得再响,也盖不过他的声音。 “罪三,炼制绝尸,用阴毒手段在某客栈谋杀玄门外人王某,重伤背佛者吴某。” 愁云听到这段往事,也是心潮起伏,本想夸赞陈空几句,但想起吴相之惨,不禁郁郁。 陈空心想:“我所做恶事哪只这些?我屠杀参与劫掠的平民,杀阳炎堂主虚卫,他怎么只说王八之事?难道这斯建陀提破也是王八的走狗?”他想到此处,心中一片冰凉。 阿超仍在破口大骂,但已经听不清他在叫些什么,只有一句句“我不服”,撞击着众人的良心。 待记录者说完,为首的斯建陀提破终于看了阿超一眼,笑道:“陈空,他不服,那你服么?” 陈空望着一望无际的金盔金甲,默然不语。 为首的又道:“别看了,我们这次来了一万余人,你逃得了么?” 陈空沉声道:“这么大阵仗?真是辛苦你们了。我只问一句,就是因为我杀了王八,才犯了百年难遇的重罪?” 为首之人显然觉得陈空的问题非常好笑,笑个不停,他笑道:“不然呢?八爷的父亲权势熏天,不然有谁能调动一万斯建陀提破?陈空,废话少说……” 陈空打断道:“这些斯建陀提破们不是为了正义来杀我?而是听了权贵的指令才来杀我的?” 为首之人啐道:“正义?你神经病吧,不管如何你终究要死的,问那么多干嘛?” 陈空浑身冰凉,像是跌入了深海,又像是仍背着女鬼。 他被各大门派围猎,被玄门修士追杀,心情却从未如此冰凉。 他以为他们是为了心中的正义才追杀于他,就像他为了心中的正义追杀王八。 但他错了,从没有人是为了道义而想要杀他。有人想要杀他,只是为了杀他之后能得到的名利。 陈空心中的玄门开始溃散。 都说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如今不见江湖人,但见庙堂狗。 侠义不在 为首的斯建陀提破,见陈空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落井下石道:“一万斯建陀提破围堵你一人,服了么?” “铛”的一声巨响,他脖间的黄金护甲迅速凹了进去。一道缝隙裂了开来,从价值连城的黄金上延伸到不名一文的肉体中。一个金色的头颅被抛到了空中,陈空的薄剑上有血滴落。 “我不服”他轻轻说道。 “我不服!”他双目尽赤,怒不可遏,面对千军万马没有一丝惧色。 “想死的就来吧!”他的声音压过了百兽咆哮,压过了万名斯建陀提破的齐声呐喊,压过了奔腾直下的瀑布声,这声音仿佛从远古起已经存在。 这是渴望自由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七十 金色的潮水骤然收紧,像是金箍一般朝陈空围来。陈空奋力将剑法发挥到极致,银色的剑光在弥漫的金色中显眼异常。突然他的后背被一根黄金巨棍重重砸了一下,痛入骨髓。愁云奋起一脚把那斯建陀提破踢开,苦笑道:“咱师兄弟在这初次见面,就和一名斯建陀提破杠上了,现在好,一万个。” 陈空深知斯建陀提破个个身负惊人业技,实不是泛泛之辈,但他狂性已发,不再顾忌后果,他吼道:“你们快撤,我继续杀!”天授剑法一出,将四周的斯建陀提破连人带甲劈成两段。 斯建陀提破来的实在太多,有人一倒立刻就又有人赶上。陈空避无可避,胸口又中了一棍,牵动之前的刀伤,剑法逐渐开始涣散。 斯建陀提破中有人叫道:“诸位同道,别愣着呀,一齐把陈空毙了!”众人这才缓过神来,纷纷又亮起了兵器。但陈空早已被斯建陀提破里三层外三层死死围住,众人等闲也冲不进去。 斯建陀提破们的目标只在陈空一人,路易斯等人在包围圈外面面相觑。艾利克斯轻声道:“现下我们趁着大乱逃走,没有任何人会发觉,我想陈空对斯建陀提破出手,就是为了给我们制造逃生的机会。”他情急之下,已经不再说蹩脚的英语。火宝侯热泪盈眶,激动道:“但是这样一来,他怎么办?”路易斯接口道:“他这么做,本来就是想用命换得我们周全。”艾利克斯伸手抹泪,道了一句“yes”。肖火龙听得心酸,忽然向着娑婆大殿飞奔而去。他到了围墙外,探头向龙术击出的洞内张望,大声道:“娑婆派火部弟子听命,随我出殿御敌!” 空殿寂寂,唯有树叶沙沙的声响,无人应答。肖火龙有些疑惑,抬脚跨进了大殿,殿内三千娑婆弟子竟一人也无,连恩师娑婆散人也没了踪影。肖火龙心下不安,心想:“怎么回事?此间人呢?龙术这老疯子做了什么?” 但他已然无法再细心思考了,一支毒镖伴着劲风飞向他的喉咙,肖火龙把头一侧,怒道:“哪只鼠辈竟敢偷袭本帅?” 回答他的是透胸而过的数把利剑,他像果盘里的最后一块廉价水果插满牙签一般,身上插满了剑。 “就是他,就是他之前帮着陈空砍杀我们的。”一位看上去就像是小角色的人指着他说道。 割鼻长老没了双耳,看上去更是怪异,他点头道:“我知道,肖火龙嘛,娑婆派火部之主。陈空交给斯建陀提破们,我们去把他的同伙一个一个剁了。” 肖火龙透过坍塌的门墙,望向他的师弟火宝侯,奋尽全力,嘶吼道:“快逃!” 割鼻长老扭曲着脸,怪笑道:“肖堂主,你威风了一世,毕竟还是等不到娑婆派和我阳炎并驾齐驱的一天。你为了阳炎叛徒陈空而死,有什么话说么?” 肖火龙把头高高昂起,一字一顿道:“彩虹河中有彩虹,弥山之中有秘境。你若问我有人嘛?娑婆门下肖火龙。” 割鼻长老将手一挥,数十把长剑从肖火龙的体内退出。肖火龙像是一座小型的喷泉,不断像四面八方喷出血水。 肖火龙惨叫出声,但他立刻意识到惨叫而死不是高手所为。他装模作样了一辈子,可不能晚节不保。他把这声惨叫化为吟诗前的助兴“啊!啊——战争总是很残忍,火龙再强也无法。但,但若阳炎钱律在,定……” 他死了,但睁着眼,仍是昂首而立。 火宝侯跃进大殿,悲吼道:“师哥!”路易斯等人俱是悲怒交集,冲向肖火龙的遗体。 陈空似乎心有所感,手一颤,再也挡不住无数斯建陀提破挥出的巨棍。他的手背被重重一击,薄剑几乎脱手而落。他知道此时若是失了武器,便再无抵御之能,只是死命抓住剑柄。 这些斯建陀提破悍勇无比,陈空和愁云联手杀伤几人,其余人根本没有半分畏惧,一根根黄金巨棍如龙腾蛇行,棍间舞出的劲风吹得陈空长发飞扬。 火宝侯等人之前被怒火冲昏了头,这时定睛一看才发现状况不妙——割鼻长老身边的随从不下数十人。没了陈空和愁云掠阵,他们可战胜不了这许多人。火宝侯见机立断,吼道:“我们先撤,撤!”,艾利克斯也立即做出了中译英,他道:“go,go!” 割鼻长老邪魅一笑,那笑容比恶鬼夜哭还要难看,他叫道:“逃?你们逃得掉么?”正要呼喝门人去追,忽然肖火龙僵立的尸身上滑落一本书册,“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那书册装裱甚是古朴,封面上写着“古今第一”,“秘笈”之类的字眼。割鼻长老正是渴求三十三间术之时,见到这册子眼睛都红了起来。当下顾不得其他,使一招“蛤蟆扑食”紧紧把册子攥在怀里。火宝侯等人趁机夺路而逃,巫医一边跑一边连连呼哨,几只雄壮的耕牛猛冲而来替他们撞开身后的追兵。 割鼻长老像是刚下载好小电影的少年一般,心急火燎,浴火焚身,实在是连片刻都等不了。他不顾有人在旁窥伺,连忙将书册翻开,只见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诗文口诀。他心下大喜,认真看了起来: “师父答应收我徒,能学武功喜滋滋。若要问我高兴啥?锄强扶弱振娑婆。”那“振”字本来是个“震”字,还涂改了一下。 割鼻长老疑惑道:“这他妈是什么狗屁?”他又翻了一页,只见上面写道: “昨天我还喜滋滋,今天忽然不高兴。写诗用错一个字,师父说我有坏心。” 割鼻长老又哆嗦着翻了几页,突然重重的将书一合,只见封面上写着一行大字“古今第一诗仙剑侠肖火龙的诗歌秘笈”。 割鼻长老恨得仰天长啸,一掌把肖火龙站立着的尸身推倒在地。他接着双掌一搓,想把书册撕碎。但书册的封面是牛皮所制,他功力未到家,用了几次真力都撕不坏。于是他更增暴怒,将书册猛摔于地,一脚脚不断踏去,怒道:“陈空!还老子三十三间术!还我!还我!”说着发疯似的朝陈空奔去。 陈空和愁云在源源不断的攻击下渐感不支。那日在云来客栈,光李狗蛋一人,就打得他们大败而逃。此刻陈空虽使出了天授剑法,但仍如狂浪之舟,时刻将覆。 愁云先出了差错,他的肩胛骨被巨棍猛烈一击,发出响亮的裂帛之声。接着又是一棍击在他的右腿关节处,同时有人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愁云站立不稳,想要使出“周易九宫步”逃过围堵。但他刚一跳起,已经有人封住了出口,那人抡起黄金巨棍,自上而下猛力一击,结结实实打在愁云顶门。 “当”的一声巨响,恍然是古刹晨钟,萦绕山巅久久不散。愁云见自己的脑门发出如此响声,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脑壳已然碎裂。他下意识的一摸,发现仍是完整的一个,心情略宽。但他渐渐觉得天地间的光彩都被收了去,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他转头对着满脸惊愕的陈空一笑,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陈空不断的怒吼着愁云的名字,像是要唤醒他。他的喉咙开始疼痛,他的吼声似乎到了人声的极限,震得他的耳膜都快破了。突然他又什么都听不见了,人世间是如此的安静。静到了极处,他又听到了自己吼声——像是来自无间地狱的哀嚎。 命运从不会停止肆虐。 有人趁着陈空不备,一棍击中他的后背。陈空反手一剑,想将那人从头而下劈成两半,但剑只入头三寸便难以再挥。 陈空一脚踢翻那人,顺势拔出了长剑。 原来剑刃已经卷了口,陈空这才恍然,地上已经躺满了斯建陀提破的尸体。 但也躺着愁云。 陈空俯身按了按愁云的脉搏,发现仍有微弱的跳动,他不禁大喜,道:“你们给他治伤,我的命你们拿去便是。” 没有人吭声,只有巨棍划出的呼呼风声。陈空暗骂自己大意,给了众人杀他的机会。 这一瞬,对陈空来说却是一世。诸多回忆又纷至沓来——他的大脑也分析出他将死了,就像他面对八尺女鬼时一样。 这上百条巨棍还未击中陈空已然纷纷落地,在阳光下晃得人炫目。每根落地的巨棍上,都紧紧连着一只被金甲覆盖的手掌。 “我之前说过,我不管你们要怎么对付陈空,但可以杀他的,只有我。”张尘站在陈空面前,罩帽被狂风吹去,露出一张飘逸出尘的脸来。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在一刹那削去近百名斯建陀提破的手掌的。甚至很多失了手掌之人,都只觉手腕一轻,过了良久,才惨叫起来。有些手掌仍在巨棍上扭动,像是仍要抡起棍子打杀陈空。张尘将陈空扶起,轻声道:“废物。” 陈空分辨不出他是在说谁。 “杀啊!”如潮的斯建陀提破冲了过来,失了手掌的自觉向外退开。 张尘淡然道:“你这祸闯的可真大,不过我战死之前,会先亲手杀了你。” 陈空心中一惊,暗道:“张尘怎么一直嚷嚷着要杀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什么寓意么?” 陈空没把话问出口,张尘已经挡在他身前,和密密麻麻的斯建陀提破交起手来。 若说陈空的剑法如狂风吹拂,让人不敢直面。张尘的剑法却如烈火焚林,中者立毙。幸而他出手如电,只是斩去敌人拿武器的手掌,一时间呼嚎漫山,白影到处,一片金色迅速向外散开。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星落 钱律的身体在迅速冷却,赵星落感受的到。她将钱律轻轻放在山道旁的草丛中,将娇嫩的春草压成了一张垫子。路易斯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连娑婆派的肖火龙和火宝侯都跟了上去。肖火龙大拍胸脯道: “只要能助陈空突围,本帅死了也是无妨!哈哈!”他原本还想赋诗一首,却被愁云拖走了。 现下只剩赵星落孤零零的一个了,她的任务本是护送钱律下山,但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必要了。钱律的身体几乎没了温度,呼吸也开始衰竭。 赵星落刚把他放上草丛,无数爬虫便开始纷纷躲闪,赵星落明白这是钱律的蛊毒所致,她心下更是一片悲凉。 春草上沾了她的泪水,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她把钱律的衬衫解开,双手按在他的胸膛上,轻声道:“都把女子流泪形容成梨花带雨,但那仅限于美貌女子。我是个丑姑娘,难怪你不喜欢我。” 她痴痴凝望着钱律,钱律仿佛只是香甜的睡着了,只不过脸色灰败了很多,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的泪水从眼眶里流出,却被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分成好几滴,从脸颊上不同的位置滴下。她又细声道:“十年前爹爹过世之时,也是这个样子,像是睡着了一般。现在你也要离开我了……照理说陈空才是我的救命恩人,但不知为何,我却喜欢上了你,而且只喜欢你一人。我一个女孩子,要武功干嘛?要当堂主干嘛?不过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唉,这些话我原本是不敢和你说的,但我怕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唉,练武可真苦啊,但也比单恋好,冬雪夏炎,当真不好受。” “可是你呢,你还是没拿正眼瞧过我。我想自是因为我容貌的关系了。那日在这山道上,你见了乐家姑娘,眼睛都直了。男人啊,不管怎样,都是喜欢漂亮姑娘的。可惜我脸上的疤痕太深,徐姐用尽了办法也不能祛除。爹爹也真是狠心,在我脸上划了那么多道伤。” “嘿,我怎么编排起爹爹的不是来,爹爹也是为了我好。那日三十六长老预图对我不轨,爹爹打不过这许多人……这才把我的脸划花儿了,想让他们收手。唉,这些人狰狞的脸我到现在还记得,时常出现在我的噩梦里。辛亏陈空大哥救了我。他可真是厉害,一人一剑,把他们杀剩了六个。” “你呀,真是我的冤家,不去帮着陈空大哥,反而求张尘大哥去阻止陈空大哥,从而逼走了陈空大哥。余下六位长老仍是作威作福。我几次想杀了他们替父报仇,你呀,总是不准。光目禅师常对我们说,种因得果。你当时留下了他们性命,如今却被他们害死,看来种善因并不一定得善果。” “你就是太贪了,想要事事周全,面面俱到。但这世上的事啊,本就是相生相克的,比如陈空大哥和六长老就是不可调和的。我……我真是放心不下你……锦鲤再灵验,毕竟也是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怕终有一天……你会被六长老害死……真怕……那些艳丽女子虽然养眼,但又有谁会像我一样……为你而死呢……” 赵星落话音开始颤抖,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处。她的双臂开始溃烂,一口血水喷在了钱律的脸上。 钱律被血水一激,猛然惊醒,大叫:“咦!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怎么没死?我没死哎!”但他的笑容还未展开就迅速凝结起来。他发现赵星落眼眶深陷,神情痛楚,脸上一片墨色。 赵星落见钱律醒来,脸上的表情从痛苦转为无比欣慰,她颤抖道:“那日……那日……徐姐说只要用内功替你将蛊毒从经脉里吸出来,你便能好,果然……没有错” 钱律如遭雷击,急道:“那你不就会死!蛊毒会进入你的经脉的!” 赵星落惨然一笑:“相思之毒早已进入我的经脉,又怕什么蛊毒。只可惜,我没用,不能为爹爹报仇了……钱律……你没有管束好部下,害死了我爹爹,害苦了我一世……我应该恨你才是……但我好爱你,比爱自己还要爱你……” 钱律只觉天崩地裂,懊丧之极,和小说中智商堪忧的角色一般吼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赵星落凄惨一笑,道:“陈空说你是轻度弱智,我看也真是。生死有命,就算贵为阳炎之主,也是没办法改变什么的。钱律……我是不是真的很丑,你到现在都不愿正眼看我一眼……” 钱律从精神到肉体似乎都在崩溃,他觉得自己碎裂如沙,空荡荡再也没了依靠,他哭道:“不是的,你很美,我不看你,是因为我不敢看你,我看到你的疤痕,就会想起你的遭遇……我不敢,不敢面对这些,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 赵星落笑了,轻轻哼唱着,歌声悱恻,渐渐变得空灵起来。 “一纸墨香多少泪,一往情深多少罪。相知不为红粉,相约只为来生再伴随……” 她忽然疯狂的咳嗽起来,双眼的眼白都转成了灰色,她只觉天地万物陡然一暗,就再也看不见钱律了。她要死了,像是仍有不甘,又像是玩笑,她嘶哑道:“你愿意娶我么?” 她的面色如暗夜般幽深,似乎是世上最浓的黑。那阡陌的伤疤都被包容在黑里。她的眼耳鼻舌都流出血来,钱律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面孔。 他终于缓过神来,急道:“我愿意,我愿意!” 再也没有赵星落的回答了,山道一片寂静。 “那年她只八岁,他十八,阳炎殿上惨祸生。如今少女初长成,却无她人如花貌。一鸟折翼一鸟哀,悲啼越过万重山。一声轻问无人应,再答却又无人听。”钱律拔出配剑,在山石上刻下了这段话。 弥山的白天是不会下雨的,钱律知道。但此时的天空中飞扬起了白色的雪花。 “下雪了么?”钱律心想。他顺手接了一粒,原来不是雪,是漫天的蒲公英。 他用配剑挖了一个深坑,将赵星落抱了进去。 照亮钱律的明星,已然已经陨落。 蒲公英包裹着种子,在弥山飞扬,落地生根,孕育出新一轮的生命。有死就有生,这个世界不断轮回着。再来此处,墓上会开满了花儿了吧?钱律想。 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春泥。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蒲公英像是引路的精灵,在山道上飞舞。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复仇 山巅的喧闹声近了,脚步声像是隆隆战鼓。钱律飞奔起来,想把痛苦甩在身后。 山顶上传来一阵巨响,宛如古刹晨钟,让钱律为之一震。有人似乎在怒吼着“愁云,愁云”。是陈空的声音。 钱律边跑边想:“陈空果然没事,愁云又怎么了?那阵钟声难不成是他脑袋被打才发出的?这脑袋得多硬啊” 他几步跃过台阶,站在了弥山之巅,满眼晃动的金色,他有些头晕目眩。一道白影穿梭在金盔金甲中,剑光一闪,就有断肢落地。钱律大声道:“张尘,你终于出手了嘛!”他伤后虚弱,直叫了好几声才引起了陈空的注意。 陈空见了钱律自是又惊又喜,叫道:“阿律你怎么来了,蛊毒怎么样了?”钱律被他触动伤心事,鼻子泛起酸来,勉强摇了摇头,难以自已。他见陈空张尘与无数的斯建陀提破斗得甚急,也跃跃欲试起来。突然场上传来一阵惨呼,钱律边向里走边探头张望。众斯建陀提破识得他是阳炎掌门,自是不与他缠斗。不少斯建陀提破更是他的旧部下,见他一到场,就纷纷跟在他身后。 钱律心思如电转,边走边盘算道:“此间斯建陀提破不下万人,张尘和陈空怎么还敢和他们搏杀?就算支持一时,终究还是要死的,我得想个办法助他们脱困才好。” 钱律从未和斯建陀提破交过手,此时又是蛊毒初愈,更是拿不准自己能否和他们一战。他见身后恭敬跟着几位斯建陀提破,知道他们本就姓的是阳炎。于是突然发难,勾起一脚向他们踢去,同时长剑“铮”一声出鞘,一招泰迪剑法如星河点点洒像众人。斯建陀提破们俱都一惊,见他忽施杀手,连忙拿起黄金巨棍一挡,其中有人吼道:“钱掌门,你疯了么?”,说罢抡起一棍砸在钱律的背脊上。钱律伤后无力,一口浓血被那人殴击出来,喷得遍地都是。他心想:“我果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好钱律,心不慌,意不急,稳似山石镇中堂,风雨飘摇仍自若。他抹了抹嘴角的血,竖起拇指,尴尬笑道:“好功夫!士别三日刮目相待,我是考较你们武功来者,果然越来越好了!”斯建陀提破们互看一眼,击打钱律之人憨笑道:“钱掌门谬赞了,惭愧,在下实在惭愧。”钱律故作欣慰的报以一笑,四顾寻找割鼻长老的踪影。只见不远处围着一群人,正在对着地上数人拳打脚踢,原来火宝侯等人毕竟还是寡不敌众,被人一一打倒。一位无鼻无耳的老者上串下跳最是起劲,一望便知正是割鼻长老黄未豪。 “黄未豪!”钱律几十年来首次直呼其名,他见了这卑鄙的身影顿时怒火中烧,懊恨交加。 割鼻长老听到钱律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暗道:“这家伙怎么还活着?难道真是活锦鲤不成?”他边迅速的向后一跳,边抬头向着钱律打量。钱律青筋暴起,仗剑而上,阳炎帮众从未见过他如此暴怒,连忙让出一条路来。 割鼻长老慌忙道:“钱律,你想干嘛?我可是你师叔!想以下犯上么?”,钱律怒道:“你害我爱妻,我早该杀你了!”阳炎帮众听了这话,哄一声炸开了锅。 陈空遥遥听见钱律之言,不由得一愣,大声道:“你娶妻了?他妈的黄未豪,看我不把他碎尸万段。” 钱律眼含热泪,悲吼道:“赵星落死了!为了我,死了!” 陈空瞳孔骤然收缩,长剑落在了地上。一名斯建陀提破趁他分神,一棍锤在了他的胸口,发出一声巨响,他的肋骨登时断了几根。张尘用剑尖一挑,将那人的手掌挑向半空,他皱眉道:“怎的如此没用?这招式都躲不过么?”陈空倒地不起,红着双眼,吼道:“钱律,你对得起她么?” 钱律拎着一颗无耳无鼻的头颅,单脚踩在割鼻长老的尸身上。他面对陈空的质问,感到从未有过的窘迫。忽然间他一阵恍惚,仿佛赵星落仍在,仍会越众而出,做出凶巴巴样子替他解围。他回过神来,以后不论喜悲,不论善恶,都不会再见到那满脸剑伤的美貌姑娘了。他将割鼻长老的头颅随意一抛,像是甩开一团垃圾,他轻声道:“这是替你杀的第一个,你看到了么?” 陈空肋骨断裂,疼得他无法起身,他听到动静,仍是大笑起来,他道:“很好,这样很好!”。他的伤势被笑声牵动,依旧狂笑不绝。忽然一阵更浑厚的笑声响了起来,陈空听出是龙术的声音,他骂道:“老疯子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众人厮杀间抬向娑婆大殿看去,龙术背佛持杖,站在殿顶的飞檐上,他身材高大,看上去威风堂堂。他笑道:“陈空,老僧离开的时候你躺在地上,现在老僧又来了,你怎么还是躺在地上?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躺,这还不够可笑么?” 张尘忽然脸色惨白,凝招不发,他急道:“不好,中计了!我想起这人是谁了!”。陈空疑惑道:“是谁啊?”,他还没问完,竟被张尘拉住衣领一把拉起,断骨互相碰撞,疼得他冷汗直流。张尘冷着脸向周围的斯建陀提破环视一眼,道:“不打了。” 武功到了张尘这境界,当真是可以任性而为了。被他砍下的手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么大的深仇他竟也说不打便不打。他拎着陈空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一般,身影一晃就从斯建陀提破的包围圈中退了开去。 钱律见到张尘武力通玄,更是豪气万丈,他吼道:“张尘,陈空,是否愿意随我反攻阳炎,肃清奸邪?” 陈空等这句话等了十年,但他此刻疼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张尘却冷冷的道:“不了,因为我们都要死了……” 龙术仰天狂笑:“制伽罗王,你终于想起我是谁了么!”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坠崖 张尘脸色发白,陈空从未见过他如此反常。他提着陈空闪身绕开钱律,向山巅边缘奔去。虽然伤口剧痛,陈空仍是忍不住想道:“这家伙慌慌张张的想干嘛?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龙术将禅杖插进屋顶瓦片,双手抱在胸前,笑道:“娑婆老弟,这里有一万斯建陀提破,几千各派杂毛,你说你的计划算是成功了么?” 娑婆散人也颤颤巍巍出现在了屋顶,和龙术并肩而立,他谄媚道:“当然成功,当然成功!”龙术志得意满,道:“那还不和我击个掌,庆祝庆祝?”娑婆散人头一低,身子仿佛矮了半截,陪笑道:“老朽的两只手掌都没了,不能击掌了。”龙术哈哈大笑,故意用丹田内劲发声,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谷风也出现在了飞檐上,扬起下巴俯视着众人。 陈空见又起了变故,忍痛对着张尘问道:“你干嘛?快放我下来,好厮杀!”张尘奔得飞快,像是从草面上掠过。他仍是淡默,冷然道:“我履行我的承诺。”他又纵跃了几下,踏在山巅悬崖旁的巨石上。他又道:“我说过,只有我可以杀你。”陈空瞪大了双眼,不解的看着他。 “我中计了,我们都快死了,我要先杀了你。”张尘平静的说道。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就算在此时,陈空都不得不承认张尘当真是俊秀非凡。 张尘掐住了陈空的脖子,将他凌空提起,底下是万丈悬崖。他手一松,陈空迅速的坠了下去。 “别了,老友” 陈空也算是坠崖界的常客了,那日他跳崖引张尘来救,好让绝尸顺利进入云来客栈,就曾体验过一把。 没想到这次却是被张尘扔下了悬崖。 那日陈空所跳之崖是他经过周密计划的,高度适中,下有河流,能保全性命。但这弥山之巅,高耸入云,雄浑不能丈量。陈空落得片刻,就被巨大的压力挤昏过去。幸而他身体比常人健壮许多,一时竟不得死,飞速直落。 陈空毕生都在追求自由,抗争和挣扎至今,只得到了个自由落地的下场。 他即将失去意识之时,忽觉腰间一紧,似乎被人环腰抱住,下坠之力因此缓得一缓。他当真是疑窦丛生,这可是万丈高的半空,有谁能有如此神通?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佛不成? 陈空在那人相助之下,下坠之势虽有减缓,但仍在不断坠落。气流压得他连睁开双眼都成了奢望,他心中颇有点气闷:“死也就罢了,但死前连自己的恩人之面都无法见到,当真是憋屈。” 陈空还有太多事情未做,太多谜题未解开,这世界上太多恶人仍是好好的活着,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忽然一声巨响,陈空四肢百骸每一处皆是剧痛,他刹那间疑心自己已经摔得四分五裂,正想继续寻个究竟时,突然没了知觉。 与此同时,弥山顶上,娑婆殿前,又开始杀声震天。 阳光逐渐倾斜,在行将消失之前化为血红的夕阳,映得天地之间一片苍茫。红云散去,一切都开始变得昏暗,惨白的月从云层中挤出光来。一滴剔透的雨点落在陈空脸上,暴雨随着暗夜倏忽又至。 雨点和陈空一般,从弥山之巅悄然落下。陈空躺在一个深坑里,这深坑不知是被陈空砸出来的,还是陈空正好落入其中。雨水冲刷着深坑的四壁,泥水渐渐在坑底积了起来。 陈空似有所感,渐渐睁开了双眼。他全身弥漫着无力的剧痛,像是骨骼尽碎,成了一滩烂泥。 他的脖子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深邃的天空。陈空暗想:“常言道坐井观天,我陈空是躺坑观天,真是滑稽。”还好他的嘴唇还能微张,让雨水落入口中。 他缓了片刻,觉得自己又狼狈又可悲,弥山之巅仍是战火冲天,而他竟不能再参与其中了。 这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于是陈空趁着怒火,一鼓作气想要爬起。但他刚一用力,四肢百骸瞬间大痛,又昏了过去。 雨把天地连成一片,将弥山洗涤一新。到处都是积水,倒映出漫天星河。一夜暴雨后,又是春日融融。 不知过了几个日夜,陈空再次转醒,迎接他的又是连天的暴雨。他刚恢复知觉,就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龙术伯伯说,他……他就落在这附近,怎么找了这多久还是没影踪?”一个娇嫩的声音道,听这语气真是急得很了。 陈空如遭重击,奋力向深坑边缘转动眼珠,只见盈盈一足,穿着一双火红的绣花布鞋,踏在深坑口,正是乐凌泉到了。 “乐姑娘你看,这深坑里好像有人。”说话之人声音粗狂豪迈,却是吴相。 坑外漫天的风雨忽顿,一张娇美的俏脸映入陈空眼帘,他只觉万物顿失色。突然一颗光光的圆头也探了进来,对着陈空咧嘴而笑。陈空情绪不禁激动起来,以至于凌泉樱口呼叫着什么,他都无法听清,心中一急,又晕了过去。 他恍恍惚惚,像是在大浪间航行一般,浮沉全不由己。开始他还能抗争,在巨浪里屹立。但他还是渐渐疲累起来,终于落进无垠的深海里。待他再次睁眼,只见碧空如洗,阳光正好,他发现自己仍躺在深坑内。 “你醒啦”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乐姑娘说你伤的很重,她不敢移动你,给你接好了骨,涂好了药,你就太平点在坑里养伤吧。”吴相边说边将头探了进来,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光头。他又道:“别问为什么俺不把你弄出去,俺伤的更重。”说着向陈空恨恨一指,怒道:“你打的!” 陈空觉得浑身疼痛稍减,断骨之处一片清凉,他发现自己能略微活动筋骨,于是开口道:“凌泉,人……呢?” 吴相一屁股坐在深坑在外,双脚荡了下来,随手拔下一株野草,边往陈空身上扔,边说道:“乐姑娘不愿意见你,只留俺在这照顾你。”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原谅之光 陈空问道:“你照顾我?” 吴相晃荡着双脚,把坑壁上的泥尽数踢落在陈空身上,他道:“是啊,龙师叔祖说的,让俺和乐姑娘来救治照顾你。俺就算恨你入骨,也没办法哈,只能听龙师叔祖的。” 陈空满腹疑惑,心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龙术这老疯子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他接着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吴相道:“俺们找了你两天,之后你又昏迷了六天。” 陈空心中大急,连忙道:“吴大哥,你知不知道弥山顶上的事?张尘,钱律,愁云他们还活着么?” 吴相瞪大了环眼,怪道:“俺怎么知道?俺被迫一直陪着你。” 陈空好说歹说,这才央得吴相去弥山顶上探查一圈。期间凌泉来了一次,并不和陈空交流,跃入坑内给他换了药,便匆匆而走。吴相到傍晚才回来,道:“俺去看过了,山顶上一个人都没有。娑婆大殿俺也去看了,娑婆派的人都不在。” 陈空心里咯噔一下,急道:“有没有发现血迹和尸体?” 吴相皱起了眉,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开口闭口都是尸体,杀人,打斗?乐姑娘怎么会……咳,没什么。俺仔细看过,地上都是血迹,洗都洗不干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尸体倒是没见着。” 陈空心下恍然,那日他和钱律在瀑布附近也是如此,见到了大量血水,却没有其他异样。陈空皱起了眉,思索起来。 “吴哥哥,你和谁说话呢?陈空醒啦?”坑外响起一阵娇媚的女声,接着一张脸探了进来,对着陈空上下打量。那张脸本来也算得上艳丽娇美,但却布满了深深的刀疤,让陈空想起了赵星落。 陈空脱口道:“真真,你怎么来了,你的脸怎么了?”。那女郎将口中的瓜子皮狠狠掷在陈空头上,怒道:“老娘是白露,你什么眼神?找打么?我的脸是被人划的,不过乐师姐答应过,再经她治疗几日,以后是不会留疤的。”白露转头对吴相道:“我把饭菜带来了,还是乐师姐喂他么?她人呢?” 吴相骚了骚光头,道:“乐姑娘不待见他,他一醒她就走了。要不你来喂吧。”白露在他的光头上狠狠一拍,道:“你心真大啊,我喂他?我是你老婆还是他老婆啊,你不吃醋?” 陈空一口老血几乎吐将出来,吴相探头道:“陈空,俺和露露成婚了,怎么样?羡慕我吧” 陈空想放声大笑,又怕失了礼,只得拼命忍住。白露看出他的尴尬,启唇道:“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着实跟错了人。现下毁了容,才知人间冷暖,才知吴哥哥的好。我之前确实做过不好的工作,但我的客户们都是蹭蹭,不进去的,吴哥哥,你能原谅我么?” 吴相抚掌大笑,豪迈道:“当然是选择原谅你!你本就是冰清玉洁的好姑娘。” 陈空只觉绿光耀眼,但又着实不能多口,只得付之一笑。 吴相话还未说完,手在深坑的边缘一撑,直直跳了进去。他把腿分成八字状,左右脚踏在陈空两侧,像是一个圆规。这动作虽然颇不雅观,但毕竟没有伤到陈空分毫。陈空却急了,连忙道:“你干嘛把裤裆对着我?想让我尝胯下之辱么?” 吴相不去理会他,自顾自对白露道:“把碗给俺,俺来喂他。” 陈空顿时百感交集,一时不知先该道歉还是道谢,直愣愣看着吴相质朴的脸,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深后悔起来。 此后凌泉治伤,吴相卫护,白露送餐,陈空便在深坑里躺了月余。这期间凌泉从未和他说过一言,给他换了药便匆匆离去。陈空几次想起身相追,奈何身体未愈,软软的起不了身。 这一晚又是连天的暴雨,好在三人已在深坑外搭起了凉棚,陈空因此免了一劫。 暴雨正急,吴相躲在凉棚内正昏昏欲睡,陈空暗想自己伤势已好了大半,竟一鼓作气站起身来。他晃晃悠悠走了几步,抬手爬出了深坑,精神不禁为之一爽。他环顾四周,只见周围尽是残垣断壁,像一座巨大的废墟。 陈空抬头极目远望,弥山巍峨高耸,隐没在暴雨中,根本望不到尽头。他心想:“从那么高摔下来我都没死,这不扯淡么?这不是二流小说的剧情么?” 陈空刚恢复行走,立足有些不稳,上前拍了拍吴相,道:“这是什么地方?” 吴相见他能自行行走,虽有旧仇也不禁真心欢喜起来,笑道:“你能走路了?那肯定好了大半了。这里是李家村的遗址,你听说过么?” 陈空疑惑道:“遗址?什么意思?” 吴相拿起长凳上的素包,一口一个吃了起来,边吃边道:“李家村的事你都不知道呀?这里啊,原本是繁华的村庄,规模比彩虹村都要大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里的村民一夜之间全死了。村庄也就荒废了。” 不知是素包的作用还是事件的诡异,吴相突然来了精神,他颤颤巍巍的站起,笑道:“随我来,带你见识见识。” 陈空见他行走迟缓,已无往日豪迈矫健,心中又深深后悔起来,迟疑片刻,随他走入雨中。 两人俱是重伤初愈,一同摇摇晃晃,一前一后的走着。吴相在一间破败的农舍前停住,指向幽深的屋内,道:“你看里面!” 陈空拿眼瞧去,只见房门早已朽烂,屋内一片漆黑,满是阴谋的味道。此情此景便是胆大之人也要却步,但陈空丝毫不惧,迈步进了屋内。 门吱呀一声被推得大开,借着乌云中的月光,陈空发现屋内有几具骸骨,或坐或卧。其中最显眼的一具,正端坐在方桌之前,一手持碗一手拿筷。方桌上还有几只碗碟,里面黑乎乎的,不知盛放着什么。 “看出来了么”吴相声如洪钟,陈空被他吓一跳。吴相续道:“这人临死之前,仍未发现异常,还在笃定的吃饭呢。”说着指了指屋内其他几具骸骨,道:“其他人的也是如此——整个村庄的人都是如此,仿佛上一秒还在正常作息,下一秒便不知不觉死了。”陈空倒吸了一口冷气,问道:“都死了?”吴相连忙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废墟之上 “你们好兴致啊,干什么呢?”,白露打着把深红的纸伞,站在门外。凌泉在她身后,怔怔望着陈空。 “老婆,你突然出现吓死俺了,嘿嘿。”吴相说话的语调有点像是谄媚,又有点像在撒娇,陈空看得出他对白露是真心实意的臣服。 凌泉咬着下唇,闪着清澈的眼,说出了这些日子对陈空说的第一句话:“陈空,你……你好些了么?”她想故作冷漠,怎奈说出来的话,却是结结巴巴的。她顿了顿,又道:“看起来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龙伯伯交代的事我也算办成了,我先走了。”她刚说完,便快步向外走去。 白露对陈空挤了挤眼,轻声道:“快去追呀。” 陈空心如乱麻,颓然道:“追到了又怎么样?让她跟着我亡命天涯么?”白露的目中泛起了一层雾,不知如何劝慰。她将手上的包裹递给陈空,道:“这是乐师姐托我交给你的。唉,真是搞不懂你们,明明……唉,不说了。”她的脸又转向了吴相,变得有些嗔怒,道:“死鬼,待在这好有趣么?你在这里待一辈子好了。” 吴相急忙上前,连连作揖,陪笑道:“俺带陈兄弟过来见识见识嘛,哦,不对,是他央俺来的,老婆你别生气嘛。”白露翻了个白眼,娇嗔道:“你给我买个包包我就不生气。” 凌泉对医道颇为精通,白露脸上的刀伤此时已经痊愈,果然没有留下疤痕。如此轻怒薄嗔,迷得吴相神魂颠倒,连声道:“好,好,包子我多的是呢,凉棚那里还有很多没吃。” 白露纤足一顿,骂道:“粗胚,就知道吃!”她又面向陈空,迟疑道:“陈空,我们还有别的任务,得先行一步,你……你自己多保重。” 陈空向白露仔细看了一眼,见她穿着一件火红的斗篷,映得皮肤更为白嫩。斗篷的下摆绣着一只精致的眼睛,陈空问道:“你加入犀照了?”白露点点头,不等陈空再问,挽着吴相的手臂向门外走去。 陈空月余以来,都是承蒙这三人的照顾,突然间人去楼空,他孤零零的,一股说不出的寂寥蔓延开来。 屋外吴相粗豪的声音响起,他道“老婆,你怎么哭了?”,白露支吾几句,两人脚步声渐渐远去,很快恢复了寂静。 陈空从桌底下拖出一条长凳,拍去上面厚厚的积灰,和那具骸骨面对面坐了下来。他笑道:“朋友,现下只有你们陪我了。” 他将凌泉给他的包裹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套崭新的衣裤,陈空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穿着早已朽烂,连忙将新衣裤换上。 这套衣衫做工用料极是考究,其中的一件短袖尤其华丽,背面竟用金线绣着一尊明王像,宝相庄严,像是一副唐卡。所谓人靠衣装,陈空不由得精神都为之一爽。 除此之外,包内还有一叠人民币和一个信封。陈空急忙将信封打开,信上仅有一行娟秀的字:“看山不是山,见君不是君”,应该是凌泉的笔迹。 “这是诗句么?还是歌词?”陈空暗想,他伤后乏力,思索片刻便伏在桌上,不一会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陈空做了一宿的噩梦,一会儿梦见张尘随自己一同坠崖,跌的粉碎。一会儿梦见愁云身头骨碎裂,重伤不愈。一会儿梦见巫医死在乱刀之下。一会儿又梦见钱律蛊毒发作,辗转翻滚……待陈空浑身冷汗的惊醒时,窗外已然大明,屋檐上的雨滴滚落,滴进屋下的一洼积水里。那具骸骨仍和陈空面对着面,保持着吃饭的姿势。陈空急切想得知同伴们的下落,出门急急寻起路来。 李家村仿佛是一座骸骨博物馆,每走几步便能看到不同姿势的骸骨,有卧床休息的,有在田间劳作的,有互相交谈的,仿佛他们到现在还未意识到自己已死,仍做着生前最后的动作。在这里,时间仿佛都凝结了,死亡的一瞬间,仿佛成了永恒。 这场景让陈空产生了无与伦比的震撼感,他不敢再大摇大摆的横冲直撞,生怕触怒了成百上千的亡灵。 这村庄千回百转,繁复已极,陈空一时竟找不到出路。他经过一间青石堆砌成的小屋,见到屋檐下贴墙放着一张方桌,一张藤椅。藤椅上端坐着一具骸骨,穿着一套中山装,生前像是一位知识分子。他手拿纸笔,仍保持着伏案而书的动作。 陈空颇有些好奇,上前想将骸骨手掌下的纸张抽出来。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日晒雨淋,陈空只微微触碰,纸张便脆生生碎裂,像沙一般散开。 陈空心下暗叹:“都说一切繁华终归尘土,果然便是如此。我现下好端端的,还在为弥山之巅的仇杀心焦,但一百年后,我不也和这纸屑一样,终究要化为尘土么?”他大病初愈,本就容易心生感慨。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他一时怅然,心中有着的恩怨情仇似乎略略淡了些。呆呆站了片刻,终究忍不住好奇,绕过这文士的骸骨,向屋内走去。 刚一进屋,陈空已知此地住的并非寻常农家。屋内的四壁上密密麻麻贴满黄色的符纸,正随着清晨的微风摆动。陈空凑近去看,只见符纸上均用红色的颜料写满了字。那字迹狂放散乱,可谓是笔走龙蛇,陈空除了每张符纸开头的“勒令”两字,均一字不识。那字迹红得鲜艳,不像是朱砂所书,更像是用新鲜血液刚刚所写,只是不知是牲畜血还是人血。 陈空有些费解,心想:“这满屋的符纸看墨迹都像是新写不久的,这村子废弃那么多年,是谁还在孜孜不倦的装神弄鬼?”他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又开始手贱,用食指在其中的一张符纸上一戳。 符纸立刻被戳出一个圆孔,应手而碎,扬起一阵粉尘。陈空打了几个喷嚏,心想:“这符纸的字迹看起来新鲜,原来也是老物了。这究竟是什么材料所书?符纸都腐坏了字迹还是和新写的一样。” 他环顾四周,只见正对大门的位置,放着一尊神龛。神龛内的蜡烛早已燃尽,化成一滩蜡,蜷缩在烛台中。 他几步走到了神龛边,里面供奉的神像经年累月已然变得锈迹斑斑,依稀能分辨出是八仙之一吕洞宾的神像。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云来客栈 陈空笑道:“我虽不是道士,今后也不会去当。但仍求老兄保佑,保佑我的朋友们平平安安,皆从弥山之巅存活下来,拜托了。”说着恭恭敬敬对着吕洞宾神像低头便拜,他一低头,就看见屋内的地上写满了字,殷红如血。他逐字逐句看去,只见地上写着的是一段咒文:“弟子出门起山人化为惊天动地五猖兵,挡路人化为捆山截凹五猖兵,祖师前去五猖兵,弟子后随大喊三声,发动十万天仙兵,十万地仙兵,十万水仙兵,前去十万山头,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陈空瞧得一惊,心想:“玄门如今颇有些没落之势,究其原因还是文化水平和智商太低。我看此间的主人多半是个精神病,还十万天仙兵,十万地仙兵,他怎么不直接召唤核弹呢?”他存着轻视的念头,自然不再去深究,便大摇大摆出门去。 其实他哪里知道,此法正是失传已久的梅山五猖兵马之术。若是精通其中发猖诀、收猖诀、五郎诀、祭血等法门,端的是可以召开千千雄兵,万万天将。实在是玄门中人不敢奢望的独门秘术。 陈空与这旷世奇术擦肩而过,仍然毫不知情,吊儿郎当的走街串巷,东张西望。他兜兜转转半日,沿着村中的主道一路走,终于走到了村口。 道路向前曲折蜿蜒,看不到尽头。陈空精神大震,便想飞奔起来。他脚底略一用力,浑身陡然一阵剧痛,这才想起自己重伤初愈,仍无法任意而为。他只得缓缓而行,心中不免有些懊恼,心想:“我这身伤不知能否痊愈,若是影响了我和人打架斗殴,那就可苦了,不知有多少人盘算着取我性命呢。若是有什么秘术,可以召唤千千雄兵,万万猛将为我作战便好了。不过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秘术呀,唉……” 他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一处依山傍水的风景绝佳之处。他边走边赏景,心想:“那日张尘还说弥山的风水奇差,叫什么万妖困天子。我看这块地方的风水好得冒烟了,谁要是葬在这儿,才叫死得其所了。” 他独自热火朝天,走了几步,果然见到有四座坟坐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间。 陈空不由得脱口而出:“有品味”,三两步跃入草丛,要看看这几位住户是何方神圣。 墓碑上一片空白,一字未刻,像是湖面一般光滑。陈空不由得大感蹊跷。其中两座坟墓比另外两座小了不少,被不知名的花包围着。一丛是淡黄色的小花儿,另一丛的花儿稍大,为紫色花瓣黄色花心。点缀在碧绿的草丛间,煞是好看。 陈空在弥山逗留了那么久,从未在别处见过这两种花儿,看来这花是有人故意种植在坟前的。陈空心想:“在坟前种这两种花,肯定有什么原因的。是风水的关系么?还是在这两种花的滋养下,墓里的尸体会起尸变,变成僵尸么?”只因他自己曾用三十三间术中的邪法,把倪小军的尸体炼成绝尸过,所以对此间的反常颇为敏感,将事情处处往他的专业领域想。 他连忙又在周围细细摸索一阵,但再也找不到关于墓主的点滴线索。他本就是随随便便,无可无不可之人,只当自己遇到一件奇事,又沿着道路缓缓而行。 又走了一阵,眼前出现一条宽阔大道,直直向上通去。陈空这段日子不知在这条道上走了多少遍,正是通向山顶的主路。 陈空重又踏上通往弥山之巅的山道,恍如隔世。风吹着参天大树,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渐渐热烈起来,丛林中响起了阵阵蝉鸣,陈空暗想:“原来是夏天该到了”。 陈空在山道上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谁的身影。但他忽然惊觉,这山道上不会再有那个故作潇洒的少年了,任风已经死了。 陈空略有好转的心绪,突然又阴沉了起来。他走得几步,陆陆续续见到不少江湖人士在山道上出没,他重伤初愈,不敢再生枝节,见到了便远远避开。 他怕被人认出形貌,打算乔装一番。但他毕竟不舍得剪去自己的长发,于是将长发扎成一个髻,算是乔装打扮过了。 他在水面上一照,见到了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副打扮当真像是一位道士,没想到刚拜了吕洞宾,就不由自主学起道士来。 他换了装束,心中有了点安全感,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云来客栈。 云来客栈虽出过惨案,甚至老板皮卡秋也命丧其中。但这些事很快被人遗忘,店面也被人重新盘了下来,粉刷一新,重又宾客盈门。 不同打扮的江湖人士在内呼呼喝喝,好不热闹,开口闭口均是“玄门大会”,陈空心中一凛,驻足倾听。 “道爷,您里边请。”门口迎宾的店小二说道。陈空愣了片刻才发现店小二在对他说话,暗想:“看来贫道这道士已然是板上钉钉了,人生真是无常啊。不过幸好凌泉在包裹里放了点钱,不然可尴尬坏了。” 陈空到客栈的角落坐定,点了一壶清茶,几样小菜。 大堂正中央的桌子早已没了王八等人的身影,但依旧坐着一批高谈阔论的人。陈空想起了少智玉,轻轻叹了口气。 “娑婆派如今可算是如日中天了,娑婆散人真是厉害呀!如今娑婆派成了江湖第一大派,四大派根本无法分庭抗礼了。”一位大汉说得口沫横飞。 “老哥,现在要称呼娑婆仙人了,可别说错了名讳,引来杀身之祸呀。”大汉身旁一位清秀少年提醒道。 大汉哈哈大笑,道:“也是,老子非常佩服他,叫他一声仙人也不为过。”大汉喝了一大口酒,又道:“你们想想,陈空这魔头多大的本事,还不是被娑婆仙人给灭了?” 陈空正听得云里雾里,客栈的食客们也听到了陈空的名号,俱都安静下来,只有孩童“哇”的啼哭声。 陈空正在思考该如何开口套问时,左桌一位老者开口道:“陈空这魔头,当真可怖,竟把一万斯建陀提破杀得片甲不留。他有这身神通,却不向善道,一条道走到黑,成了我玄门公敌。” 陈空有些莫名其妙,心想:“我什么时候打败过一万斯建陀提破了?我真要有这本事,怎么会被张尘推下弥山?”他疑窦丛生,但怕被众人认出形貌,不敢开口询问。 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位美妇人,她闻言笑道:“听各位好汉的聊天,真让人大开眼界。但斯建陀提破何等厉害?陈空血肉之躯,怎能把一万名斯建陀提破杀得片甲不留?”这妇人长相极美,媚态天然,众人不禁向她多看了几眼。在她身侧还坐着一位垂髫男童,甚是可爱。 那大汉接口道:“大妹子,你有所不知,陈空这厮的帮手可不少。据娑婆仙人说,其中有头有脸的就有阳炎掌门钱律,堂主赵星落,田狗剩,巫医,路易斯等人。听说犀照折罗堂的愁云也有份……” 陈空再也忍耐不住,颤声问道:“这位大哥,请问陈空的同伙还活着么?”说罢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大汉对着陈空咧嘴一笑,赞道:“这位道爷好大的慈悲心,不问成败只问生死,陈空这魔头要是有你一半的慈悲,江湖也不会如此血腥残忍了。”陈空无奈,只得向他拱了拱手。大汉续道:“至于他的同党,自然是死的死,逃的逃,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阳炎现在的掌门是无手老人,我想钱律应该已经死了。” 陈空热泪上涌,强忍悲切,他内心也知同伴们定然凶多吉少,但此刻血淋淋的听来仍是如闻惊雷。 那美少妇掩口一笑,插嘴道:“这位爷台,那陈空还活着么?” 大汉能和这美少妇对答,只觉神清气爽,周身通泰,他连忙道:“据娑婆仙人所说,陈空被他一招蝉鸣掌打下弥山。要说是平常人自是摔成肉饼,但陈空一向诡计多端,很难断定他是生是死呢。” 陈空越听越奇,心想:“不是张尘这厮把老子推下山的么?什么时候又成了娑婆散人做的了?”他微微思索,这事件疑点颇多,但毋庸置疑的是,一切无非是娑婆散人的阴谋。 那美妇人听了大汉的话,当下嫣然一笑,对身旁的男童道:“劫儿,听清楚了没有?”男童甚是乖觉,从长椅上跳下,大声应道:“听清楚了!陈空死了便罢,要是活着,我定要杀了他。” 此话一出,陈空心底一惊,食客们却哄堂大笑起来。那大汉边笑边道:“你这小小人儿,陈空这魔头一伸手就捏死了你。不过这孩子志气倒高,是个可造之材。大妹子,这是你儿子吧?” 美少妇满脸通红,啐道:“莫要嚼舌,我哪来的儿子?这是我收的义子,劫儿,他的父母就是被陈空害死的。”劫儿听她提起伤心事,小眼圈儿一红,哭了出来。 陈空被诬陷的火冒三丈,便要拍案而起,但又转念一想,那日在弥山之巅着实杀了不少人,说不定这幼童的父母就在其中也未可知。 陈空未动怒,那大汉却猛的站起,把桌子拍得巨响,大怒道:“陈空这狗贼!当真是恶贯满盈!小孩儿,要不要认我泰刚做师傅?我教你一身本事,若陈空这畜生还活着……” 这名叫泰刚的大汉还未说完,旁边一桌就有人冷笑起来,发出短促的嘲笑声。泰刚向他们瞪去,骂道:“哪个狗崽子在笑?笑什么?” 那一桌上坐着两人,年老的穿着一套中山装,像个老学究。年轻的是个大胖子,穿着颇为宽松的t恤,像是个饶舌歌手。陈空一见便认出他们是王八手下的周吴和戴间,他寂寥间恰逢故仇,不禁百感交集。连忙将头一侧,生怕被他们认出来。 发出冷笑的正是戴间,他闻言又撇了撇嘴,道:“陈空何等样人?你有什么资格骂他?我看啊,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这话一出,食客们都鼓噪起来“你这胖子什么意思?”,“你是不是陈空的同党?这么为他说话?”,“我看就是!我猜啊你就是那个和陈空最要好的张尘!” 戴间不屑的摇了摇头,道:“你们这些劣等人,怎么?我为陈空说句公道话,就和他同罪了?你们嘴上说得起劲,又有哪个人敢和我放对?”戴间从桌后缓缓出来,原来是坐在一架轮椅上。他冷笑道:“我这双腿就是陈空打断的,我也对他恨之入骨。不过泰老弟,以你的身手,十个也不是陈空的对手。” 众人吵翻了天,那美少妇却翘着二郎腿,闲散嘬着茶水。她穿着一袭旗袍,不免露出白花花的美腿来。她笑嘻嘻看了半天热闹,忽道:“好了,诸位不要吵了,陈空若是活着,我自会替劫儿取了他性命。陈空若是死了,我便把他的亲朋好友杀光便是。” 众人都向她看去,视线很快被她晃荡的白腿所吸引,一时鸦雀无声。 美少妇媚笑道:“怎么?大伙儿以为本仙女是信口雌黄么。”说着将长凳上的布袋一提,甩在桌上。 那东西圆古隆冬的,陈空一看便知,是一个头颅。 周吴忽然大声道:“阁下莫非是阳炎花魁,“美女蛇”林蝰么?” 林蝰连忙起身万福,道:“周老爷子你好,常闻您风水造诣登峰造极,一直没有机会向您讨教。” 林蝰美艳无比,和乐凌泉并驾齐驱,号称玄门两大美女,一位是犀照公主,一位是阳炎花魁,一直以来分不出高下。 此间人人都曾听过她的芳名,此时得见真容,无不感叹名不虚传,气虚些儿的,都喘起粗气来。 林蝰笑道:“我们阳炎出了陈空这败类,真是给各位添堵了。可惜他在阳炎之时,本仙女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宝宝,不然定第一个出头对付他。各位来看看,这布袋里的是什么?” 当下有好事者抢过布袋,嘻嘻哈哈去解开袋子,布袋一打开,果真滚落一颗头颅来。 那头颅头发花白,皱纹密布,有种说不出的愁苦之气。 竟然是倪二娘。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阳炎花魁 陈空瞧得气血翻滚,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却不识得这农村主妇,纷纷开始议论起来,都觉莫名其妙。 林蝰将双腿都翘在桌子上,晃得人眼花,她道:“诸位不用猜了,你们不可能认识她的,但她的儿子你们可都认识,就是大名鼎鼎的倪小军。” 众人皆是“哦”的一声,泰刚激动道:“我知道倪小军,他是百年来第一绝尸,可厉害了,背佛者都不是它的对手。” 戴间和周吴对视一眼,均想起了那天可怖的雨夜。 林蝰续道:“这便对了,把倪小军炼成绝尸的,正是陈空这奸贼。就在这间客栈里,他们谋害了京城来的八爷。戴师傅,周师傅,我说的对不对?” 她媚眼如丝,向两人看了一眼。周吴戴间两人面色灰败,不发一言。 林蝰顺了顺秀发,接着又道:“后来经过一场大战,绝尸只剩下一个头颅。仓促间头颅被人踢下了山崖,滚落到劫儿的家中,咬死了他的父母。你们说,陈空这厮是不是作恶多端?这老女人不看管好儿子的尸体,以至于被陈空炼成了绝尸,是不是该死?恩?” 众人听了这等惨事,均是目瞪口呆。 陈空如被五雷轰顶,他朝劫儿看去,见到他泪光荧然的可怜样儿,心下又愧又悔。不禁自问道:“我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王八该死,这小孩儿的父母也该死么?我想行侠仗义,铲除世间不平事,如今怎么办?铲除我自己么?这么多无辜的人因我而死,我……”他陡然间万念俱灰,只觉自己罪恶滔天,只想一死了之。 他浑浑噩噩的站起,想走出云来客栈。但客栈门口已经站着一位穿着夜行衣的人,眼神像鹰般锐利。 林蝰的双脚都放在了桌上,以极舒服的姿势半躺在座位上。她双脚一蹭,忽然将右脚的绣花鞋褪去,露出白玉一般的裸足。她用脚指夹住了一只茶杯,发力向上一抛,手一伸,便稳稳接住,细细嘬饮起来。 全场皆是男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眼神如鹰的男人突然笑了,指了指陈空,道:“客栈里这么多人,只有你最是男人,也最不是男人。” 陈空此时早已万念俱灰,没了说话的兴致,只是勉强笑了笑。 眼神如鹰的男人又对陈空道:“好定力,闻我怪语,不动声色。”他一指林蝰,续道:“美艳尤物在此,你竟不看一眼,因此你是真男人,有种。也因如此,你又最不是男人。” 陈空本想扯会“红粉皆骷髅”的淡,但他此时实在是没了心绪,又是勉强一笑。那眼神如鹰的男子双掌相交,做了个极怪异的手势,像是在表示友好,他道:“请问师傅尊号,看您的发型,应该便是中原人士中的道士吧。我想和你交个朋友,我姓霍,单名一个福字” 陈空有气无力道:“我没有法号……我实在是多罪之身……” 霍福笑道:“真主会赐福于你的,朋友。这里那么多大丈夫,只有你不淫邪猥琐,我很看重你。” 林蝰对自己的样貌身材极为自信,这话自然引起了她的好奇。她不及穿鞋,赤着一只脚就窜到了陈空跟前,所过之处升起了一阵香风。 十年前,陈空身处阳炎之时,林蝰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未曾崭露头角,因此不识得陈空。 此刻她见陈空生得俊俏,心下已有几分暗喜,撩拨道:“我还未见过有男人见了我不动心的,道长,你说我究竟美不美?” 纵使林蝰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的气息,陈空也只是悲切的望着劫儿,他心中又痛又悔,陡然开口道:“你杀了我吧。” 此言一出,众人突然哄堂大笑,嘘声大作,他们纷纷道:“这狗道士,见了美女命都不要了!”,“就是啊,你是不是以为林小姐杀了你,就能记住你了?痴道士啊,痴道士。”,“说实话,就算被林小姐这样的美人杀了,也好过她对你不理不睬……” 林蝰听惯了男人们的甜言蜜语,陈空这句话竟被她当成是情话受用了。她瞧着陈空伤心欲绝的脸,心中竟是一荡,升起异样的感觉,不禁面红耳赤起来,柔声道:“情话我也听多了,你的却好生别致,痴道士,你实在是爱我爱的很了,是不是?” 林蝰吐气如兰,让人难以自持,但陈空却万念皆空,道:“你杀了我吧,给孩子报仇,我是陈空。” 众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你是陈空?哈哈,陈空多狠的魔头?再美的女人要也被他生吞活剥吃了,你这痴道士,冒充谁也不能冒充陈空呀?哈哈”,“这狗道士动了淫心了”,“哈哈,太有趣了,平时一脸孔假正经,结果见了美女比谁都来劲,哈哈” 林蝰双眼像是一汪湖水,痴痴的望着陈空,动容道:“我所遇到的男子,无非垂涎我的美貌,说些无聊儿的情话。你……你初次见面竟能为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称陈空,我,我好感动……” 陈空冒出了冷汗,只觉眼前女子莫名其妙之极,微怒道:“我真的是陈空!”说着将发髻散开,扎成了辫子。 众人笑得直打跌,“这狗道士丢人现眼”,“为了美女连道士都不想当了” 戴间听到吵闹声,心中满是不屑,根本不想朝陈空看一眼,自顾自端起了酒,骂道:“跳梁小丑”,周吴应道:“就是!”戴间又骂:“傻鸟”,周吴又应道:“就是!”连霍福都皱起了眉,对陈空道:“我看走眼了,你不是得道的修行人,只是个情场高手,中原的宗教中人果真不值一哂。” 陈空百口莫辩,求救似的向戴间望去,戴间不屑这场热闹,只是背对着他喝着闷酒。 陈空刚想出声招呼,怀中却多了一副如若无骨的胴体,鼻间满是浓香。 林蝰扑入他怀里,腻声道:“此地不远处有个瀑布——就是当日陈空这畜生跳崖过的地方,今晚三更,你在那里等我……我把劫儿安顿好就来找你……”她说完这段话脸上已是绯红一片,如芙蓉春色,明艳不可方物。陈空被她的体香熏得头晕脑胀,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林蝰涨红了脸,心下又羞又窘,深深看了陈空一眼,向客栈内跑去,跑了几步忽又回头,对陈空道:“你……你可别忘了呀……” 陈空浑浑噩噩,一脑的混沌,不知该先为倪二娘复仇,还是先说清楚来龙去脉。 嘈杂声中,他只想远离人群,匆匆结了账,便惶急的向外逃去。 霍福用锐利的眼神向他一瞥,似乎觉得陈空这人再无可取之处,自顾自迈步向客栈内踱去。他似乎天生便有一种高人一等的自信,提声道:“我找戴间。” 戴间浑身一震,倏忽站起,抱拳道:“是山中来的朋友么?”,霍福点了点头,道:“一得到八爷惨死的消息,我们便从鹰巢山赶来。没想到刚来此处,传言竟说杀害八爷的凶手陈空已然死了。” 众人听到“鹰巢山”三字,无不大惊失色,胆小的甚至向门口张望,开始盘算夺门而逃起来。连林蝰也是一惊,唇边的酒杯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传闻鹰巢山乃是著名的阿萨辛派的总坛,在伊朗境内。阿萨辛派诸人擅长暗杀,常以严密的恐怖活动对付敌人。玄门中人若是惹了阳炎,犀照,还可登门求饶,或请前辈高人出面调停。但若是和阿萨辛派为敌,那真是不明不白的便会命丧黄泉。只是该派久不历神州,没想到为了八爷一事,竟不远万里赶来弥山。 戴间行了一礼,躬身道:“那日弥山之巅一战,兄弟没有参与其中,实在抱憾。但江湖上都说陈空打败一万斯建陀提破后,被娑婆仙人一掌打下山峰。” 霍福眼神一亮,赞叹道:“好汉子!当真有那么厉害的人么?听你这么说,那娑婆什么的,竟比陈空还厉害?”他脸上的肌肉因为兴奋而抽动起来,像是一只闻到猎物味道的狼。他努力克制心神,又道:“你们发现陈空的尸体了么?” 戴间和周吴对视一眼,皱眉道:“尸体倒是没有发现,不过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是人都会没命的。” 霍福薄唇微扬,道:“你们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做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难道不曾去找寻陈空的尸体么?” 戴间不敢与之争辩,只得道:“如您所言,我和这位周爷早就找遍了那弥山山底,始终一无所获。有一日在李家村遗址遇到了背佛者吴相,据他所说,陈空早已命丧谷底,尸体被野兽吃得干干净净。背佛者在江湖上威望甚高,我可不敢多嘴,便和周爷来这客栈等你们。周爷,您说是不是?” 周吴连连点头,谄笑道:“那是,那肯定是!陈空这厮已死,阁下还请回鹰巢山吧。这次劳了您的大驾,甚是惶恐,甚是惶恐。”周吴知道霍福此番来到中原,若和各门各派起了冲突,实是又掀腥风血雨。他一向胆小谨慎,极愿将他劝归。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霍福突然大笑起来,道:“倘若我不愿回去呢?” 周吴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霍福续道:“这陈空本是我们的猎物,谁要那娑婆怪人强出头的?我这就去会会他!” 周吴大急,道:“这可使不得啊,那娑婆仙人和您一样,是八爷的朋友。八爷之所以来弥山,都是因为娑婆仙人的邀请呢。” 霍福摸了摸唇上的短须,冷笑道:“既然如此,我更要去会会他了。若是他不邀请八爷来弥山,八爷不会遇上陈空。若是八爷不遇上陈空,他就不会死。若是八爷不死,我也不用从鹰巢山千辛万苦来到这破酒馆,尝尽了风霜。” 众人被他一席话说得头晕脑胀,霍福突然一声呼哨,喝道:“我们走,去会会那怪人。” 霍福话音未落,客栈内的桌椅后突然闪出十余人,清一色黑袍,向霍福走去。 众人皆是一惊,心中暗想:“这些人是什么时候伏在我周围的?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要是他们突然对我出手,那我还能有命么?” 黑袍人众在霍福身后站定,垂首而立,极是恭敬。霍福用锐利的眼神环视四周,对客栈中人一一瞪视,极具威势,像是在挑衅又像是精神病发作。 众人眼前忽然一花,霍福等人便闪出了客栈。再一瞬,便没了踪影。 客栈内的众人面面相觑,或多或少有些尴尬,一位老者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好快的身法。”众人连声附和,不一会儿气氛又欢快起来,众人骂一会儿陈空,夸一会儿自己,客栈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陈空逃出客栈,垂头丧气的沿着山道向上而行。他百感交集,思如电转,思来想去到最后,不过是“灰心”两字。 他一路追踪八爷来到弥山,九死一生之间终将八爷杀害。虽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但毕竟也是一件生平得意之事。他自以为贯彻了自己胸中的道义。 但他此刻得知了劫儿的遭遇,一直以来的豪气和自信被击得粉碎,像是陷入了自造的泥潭,陡然间竟无法分辨自己是善是恶。 “我难道已经成了,自己最想杀得人了么?”陈空扪心自问。阳光刺眼,路旁的树枝上有蝉儿正撕心裂肺的鸣叫着,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 山道上仍是车水马龙,玄门人士络绎不绝,打扮古朴者有之,穿着寻常者有之,标新立异者也有之。 陈空心情低落,不自禁便要避开这份人间热闹。他越走越偏,走进了一片树林。 树林里皆是参天古树,茂盛的枝叶将炽热的阳光尽数挡住。陈空陡然感到一阵清凉。 他四处打量一番,林中深处是一间破屋,屋内仅留四壁,屋顶更是残破不堪。陈空走向上前去,将背靠着陋壁,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他实在需要安静,可以把一些问题想透彻,他第一次对自己深深怀疑起来。 天不从陈空愿,仿佛是世间的铁律。他刚缓了口气,就听见有人踏着落叶向他走来。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小和尚 他疲惫的抬了抬头,眼前是一位六岁上下的小孩儿,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僧袍。小孩儿的头上顶着一把破伞的伞面,像是在学玄门中人戴斗笠的时尚。 这小孩儿见到陈空在看他,竟然没有丝毫局促,反而开口问道:“那位朋友,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陈空见他憨头憨脑的样子,偏偏要故作老成,不由得哈哈一笑。 那小孩儿也笑了,道:“原来你是男的,怎么头发那么长?你师父不说你的么?” 陈空眼神暗淡下去,道:“我没师父。” 那小孩儿“哦”了一声,似乎对陈空不再感兴趣,自顾自在地上玩了起来,嘴里哼着自编的歌。 这小孩儿生得颇为可爱,只是双眼四周漆黑一片,不知是黑眼圈还是沾上的污垢。他蹲在地上,伸手将头上的破伞面扔在身旁,露出一个圆圆的小光头,又从僧袍内拿出一根敲木鱼的棒槌,在泥地上挖起了坑,玩得那是兴致盎然。待挖出的碎泥积成一堆,那小孩儿在上面撒了泡尿,之后和面似的揉了起来。 陈空看得有趣,心情稍缓,对那小孩儿道:“小和尚,你这脏不脏啊?你师父呢?你在这撒尿和泥,你师父不说你么?” 小孩儿边玩边抬头看了陈空一眼,得意道:“我捏青蛙,捏个大青蛙!” 陈空被他天真无邪所感染,也笑了起来,道:“这树林阴森恐怖得紧,你不怕嘛?” 小孩儿用力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道:“我不怕!我等天黑!”他说着说着来了劲,一骨碌站了起来,将沾满污泥的小手在僧袍上擦了擦,兴冲冲跑到陈空身边。小孩儿伸出一只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尖,兴奋道:“我和你说哦,晚上我坐青蛙车,那青蛙好大好大的!”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张开双臂来证明青蛙之大。 陈空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他的光头。小孩儿越说越热切,激动道:“那青蛙好大,会拉马车,师父不让我养,不过我也有青蛙!”他说着在僧袍里又掏了掏,拿出一个玻璃罐子,在陈空眼前一晃,极尽炫耀。 罐子里蹲着一只棕色的小蟾蜍,那蟾蜍的下巴上长着几根粗短的刺,像是一丛胡子。 陈空瞧得眼熟,大笑道:“这是雷公角怪啊,我之前也抓到过一只。”他猛然想起在倪家村和张尘打斗之时,曾用这蛤蟆扔过张尘,不由得会心一笑,随即心头一黯,心想:“许许多多的谜团我都无所谓真相,只有张尘这家伙为何要将我推下弥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是人格分裂么?” 那小孩儿不知陈空心事重重,仍拎着他视如珍宝的罐子,笑道:“它好玩吧,它有个胡子的,我是在倪家村抓到的。” 陈空豁然站起,道:“小朋友,我要先走一步,去弥山顶上的娑婆派看看,你一个人可要当心,最好快点去你师父那里。” 小孩儿急忙拉住陈空的衣角,认真道:“别去那,那儿有人打架,打死好多!还有老虎,狗熊吃人呢!” 陈空心下一惊,又有些感动,温言道:“上次有人打架你也在场嘛?有没有见到活下来的人?” 小孩儿不知陈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歪着脑袋,自顾自吃着手指,毫不介意手指刚刚揉过掺了尿的泥。 陈空无奈的一笑,又摸了摸他的光头,笑道:“你还太小了,自然听不懂我说什么。”他对这孩子颇为喜爱,当下将手腕上的佛珠褪下,塞在那孩子的手里,笑道:“送你个东西,保平安的。” 小孩儿道:“是什么好玩的呀?是什么好玩的?”边说边伸手来接。他的小手刚抓到佛珠,突然“嗤”地一声,冒起一阵黑烟。他仿佛被佛珠烫了一下,立刻将佛珠扔在地上,跺脚道:“你这个坏人,我不和你玩了!” 陈空还没反应过来,那孩子已经跑到几丈之外,指着陈空道:“你敢欺负我,我叫我朋友打死你!”他骂骂咧咧的,突然一溜烟的跑了。他那小小的身影几个起落,竟消失在山壁之中。 陈空终于恍然大悟,心道:“这孩子原来是山精鬼魅!怪不得独自出现在这!我也真是越来越不济事了,到现在才发现。难道我降妖伏魔的手段,都随着落崖一起摔碎了么?” 陈空降妖伏魔的手段有没有摔碎还不知,他的身体却是真的摔得粉碎过,此时刚想发力去追,身体突然一阵剧痛,于是只得作罢。 他捡起佛珠,又寻路走了起来。弥山植被茂盛,无数的虫鸣鸟叫从参天古树的顶端传来。陈空每在草丛中迈出一步,就会惊起成群结队的昆虫。 陈空心想:“我还是走回大道吧,我重伤初愈,仿佛一身本事都没了,别到时候又被蜈蚣蝎子咬了。” 陈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白色的花海,一见之下极为震撼,仿佛走入童话之中。 原来是蒲公英,数不清的蒲公英扎根于此,花海的中心是一座孤坟。 陈空不忍心将蒲公英踩踏在脚下,寻到一条小径,缓缓走了过去。 微风吹过,百千的蒲公英随风摇曳。因缘到了的,便搭上这阵清风,扶摇而上九天。陈空忍不住流下泪来,泪如断线珠。 这孤坟只有一块木板作碑,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爱妻赵星落之墓”。 赵星落终于实现了埋在内心深处的愿望,但却无法享受实现愿望的快慰了。 陈空泪如雨下。 “钱律,钱律可不能死”,陈空陡然想道:“若是钱律也遭不测,我日后有什么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赵星落妹妹?”他念及此处,奋力迈开步子艰难的小跑起来。 山道上的风越来越大,陈空知道就快到弥山山顶了。山道上熙熙攘攘,不少建筑工人模样的人往来不断。 陈空把头发重又梳成道士模样,低着头继续前行。 渐渐开始有了血迹,深入山石的肌理,与大地融为一体,再也无法清洗。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希望 血迹越来越触目惊心,到后来整条山道都是殷红一片。到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陈空心想:“我坠崖之后,这里一定发生了更为惨烈的战争。” 陈空登上弥山之巅,整片山顶平台竟都鲜血被染得通红,一丝杂色也无。 娑婆大殿前的迎客松被连根拔起,代替他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舞台,舞台上放着一把金光闪闪的九龙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建筑工人们在娑婆大殿内外进进出出,娑婆大殿里的建筑周围都搭上了巨大的脚手架,一见之下极有气势。 陈空皱起了眉,对局势越来越感迷茫。他见一位工人扛着大锤正从旁而过,连忙拉住了他。陈空道:“大哥,这娑婆大殿怎么了?是在重新修缮么?” 那位工人虽不是武林中人,身材却也极为魁梧,比之练家子有过之而无不及,闻言呵呵笑道:“是啊,道爷,不久之前这里有人打群架,毁得一塌糊涂。” 陈空道了声谢,遥望着娑婆大殿,暗想那场征战定是杀得昏天黑地,不知张尘钱律等人是否能逃离此劫。 陈空向娑婆派的高墙走去,那日墙上被龙术撞出的大洞已然修补妥善,整面墙用金色的油漆重涂一新。在墙根的阴暗处有一座石碑,矮矮的,远没有围墙那般高大气派。 陈空走近细瞧,只见碑上书写着几个大字“娑婆英雄纪念碑”。陈空一路所见皆是残坟荒碑,暗想这并非吉兆。碑身密密麻麻刻着娑婆派殉难人员的名单,陈空一眼就望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火部弟子肖火龙” 陈空脑中空白一片,迟了月余的悲伤之情倏忽而至。他用手摩挲着石碑上肖火龙的名字,再也无法迈动双腿。 “我始终对肖大哥有见疑之心,甚至还有几分嘲弄之意。他却为我而死……我……”陈空悲切的想着,他真正开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起来——若他从未来过弥山,倪小军,劫儿的父母,赵星落,肖火龙等人还好端端的活着,那该多好? 纵使陈空的剑法曾冠绝玄门,纵使陈空身兼阳炎空门两家之长,纵使陈空曾呵佛骂祖不可一世,但在命运之前,他仍没有半分后退之力。 只有碑上的“肖火龙”三字愈发刺眼。 “道长是亡夫的至交好友么?”陈空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位伤心欲绝的少妇,牵着一位幼童,看样子应该和劫儿差不多年纪。 少妇看见陈空虎目含泪,便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小妹见道长摩挲着亡夫的名字,是以问得仓促了,还请见谅。” 陈空内疚之情充斥心头,不敢自报家门,只得点了点头。他望向那孩子,问道:“这是肖大哥的孩子么?” 肖夫人点点头,轻轻推了一下那孩子,柔声道:“方圆,叫叔叔。” 陈空此刻虽然极为伤感,闻言仍是忍不住想道:“肖大哥真是的奇人,生的孩子竟然叫消防员。” 肖方圆认真舔着黄色的鼻涕,怯懦着不敢上前。 此情此景,陈空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道:“嫂子,他长大之后肯定能成为和肖大哥一般的玄门柱石……” 肖夫人缓缓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现出了既痛苦又憧憬的神情,柔声道:“我只希望方圆能平平安安的,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快活一世。不要和他的父亲那样,纵使神通盖世,还是死在敌人的乱刀之下。” 陈空心下暗叹:“快活一世,快活一世,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又有谁能真正做到?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肖大哥,我可真是对你不住……” 陈空还未答话,肖方圆却叫了起来,他道:“叔叔,我不要去娑婆派学艺,我不想和朱爷爷学本领,我想当个诗人。” 陈空一怔,上前摸了摸他的头,温言道:“很好,这很好,你的父亲就是我见过最好的诗人。” 肖方圆听了这话高兴异常,大声欢呼起来。 肖夫人像是下定了决心,突然拉着肖方圆跪了下来,陈空连忙上前去扶。肖夫人悲泣道:“道长,小妹见你的言谈举止,就知你并非凡夫俗子。亡夫惨死,还请你为我孤儿寡母复仇。” 若是平日,按着陈空的秉性,他自然是义不容辞。但近日他屡遭磨难,性情早已没了之前的偏颇激烈。此时他讷讷的说不出话,对一切变数早已没了把握。 肖夫人像是被黏在地上一般,陈空百扶不起。她悲戚道:“火龙的弟子们都说,火龙是被阳炎的割鼻长老携其走狗所杀。火龙身中数十剑,仍是站着,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听人说,之后割鼻长老被火龙的偶像,阳炎掌门钱律所杀。钱掌门真是人杰,不枉火龙追随一场。只是割鼻长老的那些帮凶,至今都逍遥法外。” 她见陈空仍在皱眉沉思,续道:“幸而这场争斗是我们娑婆派赢了,师父他老人家声望之隆,冠绝玄门。江湖之内,再无门派能与我娑婆派比肩,我想倘若火龙泉下有知,定也欢喜得紧。” 陈空像是寻到了救命稻草,急道:“请问嫂子,阳炎的钱掌门有没有生离弥山?” 他将这话问出口,身体竟激动得微微发抖,极怕肖夫人说出一个不字。 肖夫人道:“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曾特意询问过,他们说钱掌门被一位白袍人救走了,那白袍人以前似乎是钱掌门的属下,叫做张尘的。” 陈空缓缓舒了一口长气,像是重获新生。他拼命呼吸着山顶上的风,四肢百骸仿佛又充满了精力。 肖夫人又道:“不过钱掌门自此之后再也没在江湖上露过面,连阳炎的掌门之位易主到了无手老人头上,他都没有再出现,让我着实担忧。不过他吉人自有天相,小妹只能日日求神拜佛,祝祷他平安无事。” 她说着站起了身,牵着肖方圆走向“娑婆英雄纪念碑”,望着肖火龙的名字道:“火龙啊,你可要保佑钱掌门不要出事啊。” “他不会有事的”,陈空坚定的道:“他定是在某处策划讨伐阳炎长老,他要为他的妻子复仇。” 陈空只觉浑身的迷茫和空虚一扫而空,双眼又亮了起来。“钱律需要我”,陈空心想,“他现在肯定比任何时候更需要我。”他正想得出神,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朋友,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勾搭上了一位姑娘?而且又是个带孩子的?”来者质问道。 陈空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高鼻鹰眼,正是之前在云来客栈见过的霍福。他身后站着数十名黑袍人,散发出冷冽的杀气。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诗集 霍福摸了摸嘴唇,道:“我与你也算有一面之缘,现下好意提醒你一句,这里即将要见血了。你还是换个地方泡妞吧。”说着哈哈大笑,态度极是傲慢。 肖夫人俏脸通红,抱歉道:“道长,都是我不好,惹了闲话,害你被误会了。” 陈空不答,回身看着霍福等人,霍福不再理睬陈空,虚指着娑婆大殿,和随行众人低声商议着什么。陈空暗想他们来此,定是来寻娑婆派的晦气,他正愁无从下手,不如趁机浑水摸鱼一番。他心中还有一桩心事,那日他随众人在彩虹村与瘦长影子和八尺女鬼搏杀,有一位名叫吴法的背佛者曾为了掩护他,力战而亡。陈空于是将他的莲花木箱背起,立誓要替他送往鹰巢山。后来陈空被张尘扔下弥山之巅,便失了这箱子。此时他见弥山之巅早已不复旧貌,地上被染得一片血红,迎客松被整根除去,那原本放在松树下的箱子自然也不知去向。 陈空对肖夫人道:“你有没有听娑婆弟子提起过,在此间发现过一个木箱子?” 陈空这一问颇为突兀,肖夫人一愣,柔声道:“这倒没有听说过,不过亡夫的诗集总算没有遗失,小妹也能睹物思人了。”说着又凄凄切切哭了起来。 陈空早就见到肖方圆的怀里牢牢夹着一本牛皮笔记本,此刻他细细瞧去,果然封面上龙飞凤舞写着“古今第一诗仙剑侠肖火龙的诗歌秘笈”,几乎要将整个封面都撑满。 陈空对肖方圆道:“小朋友,能不能给我看看你手上的这本书?”肖方圆对陈空有些畏惧,却仍小心翼翼的将牛皮笔记本递给了陈空。 陈空轻柔接过,像是捧着万中无一的稀世珍宝,他轻手轻脚的将笔记翻开,生怕一不小心会将纸张损坏。这笔记本可不再是一般的本子了,而是妻子对丈夫,孩子对父亲所有念想。 “彩虹河水真漂亮,彩虹村庄也漂亮。师父让我驻此处,我反对却没商量。” 陈空随意一翻,便是一首蹩脚的打油诗。陈空此时心情沉痛,早没了对肖火龙的戏弄之心,竟一本正经的品鉴起他的大作来。但这打油诗实在是乏善可陈,粗俗鄙陋,陈空只得避重就轻道:“这首诗应该是娑婆散人派遣火字辈弟子,驻扎彩虹村前后所作。”陈空说完此话,心中灵光一现,心想:“肖大哥若都能这样,事无巨细的把自身经历用打油诗记录下来,那肯定会有娑婆散人众多谜团的解答。” 陈空有些激动,手指开始微微颤抖,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推论无误,把笔记又向后翻了几页。 “今天火龙救了人,头发长却是男人。取他命者是河童,火龙来把河童捅。” 陈空心想:“这是诗还是绕口令啊,我真是服了……这应该是肖大哥在彩虹河救起我之后写的。”陈空想起那日情景,鼻间一阵酸楚。 肖方圆见陈空迟迟不将笔记本归还,有些焦急,小声嘀咕着想要讨回。肖夫人轻轻将他拉住,对陈空道:“道长,请问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陈空点点头,将笔记本翻到较早之处,连看了好几篇,皆是肖火龙在娑婆散人座下习文弄武的感慨。他正觉不耐烦,忽然翻到一篇名为“奇怪”的打油诗。 “师父最近很奇怪,关着房门不让开。火龙上前看一看,却听房内有哭声。哭声像是小婴儿,火龙心里真奇怪。” 陈空看完这诗,只觉这娑婆散人的行为当真是诡秘无比,这人闭门不出,不许和弟子相见,却能在他的房中听见婴儿哭声,当真是奇怪的很了。他连忙翻开下一页,这首诗的诗名叫做“更奇怪”。 “师父今日身体虚,像是生完小baby。卧床几日不能动,难道练功出岔子?” 陈空当真是哭笑不得,心想:“这个baby一词用得实在过分了,连打油诗也不配称了。当时娑婆散人出了什么事?这家伙当真叫人看不透。” 欣赏肖火龙的大作端的是极耗心力,陈空再瞧得几首,便开始头晕目眩,哈欠连天。他怕在肖氏母子面前失了礼数,连忙将笔记本交还给肖方圆。 他一向懒散,虽然肖火龙的著作中颇多诡秘之处,但他仍是看过便罢。他心想:“如今想要刨根问底也是不可能的了,肖大哥都已经不在了,又能问谁去?”他突然想起了火宝侯,连忙问道:“嫂子,你有没有火宝侯的消息?他……他还好吧?” 肖夫人皱了皱眉,道:“这倒是不清楚,亡夫过世之后,我就没有再见到过他,道长问这个干嘛?” 陈空摇了摇头,叹息道:“没什么。” 突然石碑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三人均是吓了一跳。尖锐的声音持续了片刻,便有了人声,“喂,喂,喂,你好。你好……” 陈空目瞪口呆的瞧着石碑,这石碑下埋葬的可是娑婆派成百上千殉难的弟子们。此时石碑之下竟莫名发出声响,难道全都诈了尸不成? 肖夫人见陈空面色紧张起来,连忙道:“道长不必在意,是扩音器。”陈空顺着肖夫人指的方向望去,在石碑底下果然有一个音响,半掩在血红的草丛间。 肖夫人续道:“师父他老人家正在召集弟子们集合呢,近日师父大兴土木,把平台四周都装上了扩音器。” 陈空正摸不着头脑间,娑婆散人的声音又从音响里传了出来:“各堂弟子注意了,各堂弟子注意了,新一届玄门大会的第二十八次彩排就要开始了,请各位弟子前往九龙台集合,再说一遍,请各位弟子前往九龙台集合……” 陈空心想:“娑婆散人是弥山之战的最大赢家,我一直以为他是幕后最大的黑手,所有谜团阴谋都是出自他手——虽然他已经没有手了。但如今看他的行为举止,怎么还是傻乎乎的?”他见肖夫人驻足不前,连忙道:“嫂子,这便别过,你去集合吧。” 肖夫人凄然摇头,道:“我本和火龙是师兄妹,但娑婆派有规矩,同门之间不能成婚,因此我便主动退出娑婆派,早已不是娑婆中人啦。”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中山狼 陈空心下暗叹,忽见娑婆弟子们三三两两从高墙内走出,聚在放着九龙椅的平台之下, 娑婆派原本服饰尚蓝,派中弟子皆穿蓝色长袍。此时他们却个个服饰华贵,金袍金靴,晃得人满眼生花。 广播持续了一炷香有余,娑婆弟子们便在九龙台前集结完毕。陈空见此情景,不由得想起了那日的残杀狠斗,冷汗不禁滚滚而落。 不一会儿,娑婆散人出现了,他金纱蒙面,仍不以真面目示人。他在众弟子的簇拥下显得是志得意满。他的衣饰比之弟子们更为华丽,简直如古时天子的龙袍一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衣服的袖口空荡荡的,显然失了双掌。可能是考虑到他双手不便,立时有弟子给他递上了话筒架,他在金光灿灿的九龙椅上大大咧咧一坐,好似君临天下。 娑婆散人道“我筹划这次玄门大会,已有年余。但我把玄门同道召来弥山,却始终没有定下确切的日子,你们说是为何呀?” 娑婆弟子们齐道:“弟子不知!”,声音整齐划一,直如一人所说,真不愧已经是彩排第二十八次的。 娑婆散人又道:“因为之前,我们还不是the one,还不是the best,还不是最棒棒!就算召开了玄门大会,也是给阳炎犀照,空门御宇四大派抢去了风头!蝉沉睡一世,只为换取一时之灿。在我娑婆仙人的带领下,如今我们是什么!” “the one!”弟子们齐声呐喊。 “是什么?”娑婆散人又是一阵大叫。 “the best!”弟子们又呐喊道。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娑婆散人好似疯了,连珠也似的嘶吼道。除了钱律,陈空从没见过如此不庄重的玄门人士。 所谓名师出高徒,娑婆派的弟子仍是迎合道:“最棒棒!最棒棒!最棒棒!” 陈空疑心自己到了传销的洗脑窝点,肖夫人的表情十分尴尬,仿佛觉得颇有些丢脸。 娑婆散人打了鸡血也似,又发表了好一阵子激励人心的演讲,随后指定了一位弟子上台,说道:“你现在的角色是阳炎的新掌门,无手老人。我们来一个即兴表演。”还未等弟子答应,娑婆散人已然入戏,阴阳怪气的道:“无手掌门,恭喜了,阳炎一派的至高权力,还是逃不过你的掌心。”娑婆散人暗想自己的双手也已断,因此不便嘲讽无手老人的缺陷。 那名娑婆弟子答道:“师父……哦,不对,娑婆仙人……”娑婆散人听了大笑不止,打断道:“我们如今虽然压了阳炎一头,但这帮家伙心里肯定暗自不服,哪有那么客气的?” “师父功法通神,放眼玄门,哪有人敢对你不敬?师父真是虚怀若谷。”当下有弟子附和道。 陈空向那人望去,只觉那人形貌有些熟悉,不由得问道:“这人是彭火龙吧?我在彩虹村遇见过他,他时常跟在肖大哥左右的。” 肖夫人点头道:“是呀,他是亡夫的师弟,姓彭也叫做火龙——他本有其他名字,只因他说实在崇拜亡夫,因此把名字也改为火龙了,是个十足的马屁精。亡夫一死,他就又换了副脸面,对我娘俩不闻不问,亏亡夫生前将他视为至交好友。他现在竟还代替亡夫成了火部掌门,道长,你说气不气人?” 陈空无奈道:“世人本是如此,别太往心里去。” 此时台下上千娑婆弟子,俱都开始七嘴八舌的吹捧起娑婆散人来,一时间人声鼎沸。 陈空听了这些歌功颂德的虚话,只觉既肉麻又无趣,张望间发现霍福等人冷冷站在高墙的阴影之下,像是伺机狩猎的野兽。 陈空对肖夫人道:“最近你还是别回娑婆派了,带着方圆快点离开弥山这是非之地。”陈空说了这话,不禁想道:“同样的话有人曾对我说过好几次,但我仍是一意孤行,现下当真是后悔莫及了。” 陈空在一片阿谀奉承声中,辞别了肖夫人。他不敢继续在娑婆大殿附近逗留,寻一处僻静之地躲了起来。那地方离弥山山顶已然不近,但仍能听到娑婆散人从广播里发出的声音。 他此时身体仍是颇为虚弱,加之走动了一日,着实有些疲累,他只觉娑婆散人的声音渐渐模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仍是睡不踏实,梦中不免又出现张尘,钱律,愁云等人血肉横飞的景象。惊叫着醒来,脸上满是冷汗混杂着雨水。陈空抬头望天,天色已逐渐暗去,雨点又落了下来。 月黑杀人夜,陈空算准了霍福等人将在夜色最浓之时对娑婆散人下手,他见此刻夜幕已降,于是急急爬起身来,冒雨又向山顶走去。 雨势渐大,但仍冲刷不走地上早已干涸的血迹。陈空上一次雨夜赴山巅,正是阳炎犀照大战之前。那时他在松树下无视风雨,望着钱律单刀赴会,是何等的热血豪迈?而如今一切都变了,挚友生死未卜,娑婆一家独大,九龙台踏着松树的盘根拔地而起。 只有陈空仍走在夜雨中,却也是遍体鳞伤。 工人们已经离去,雨幕之下的娑婆大殿静得可怕。事到临头,陈空竟有了退意,他心想:“霍福寻娑婆散人的晦气,我来凑什么热闹?我这身体仍未完全康复,凭现在的身手,怕是连大门未进就被发现了,不如好好休养几日,等彻底痊愈了,再作打算吧。”陈空算计已定,便要转身返回。 “怎么?刚来就要走了么?”从大殿外的脚手架上,传来冷冷的说话声。脚手架的顶端隐没在黑夜里,陈空见不到说话者的面目,但听这冷傲的声音便知是霍福到了。 脚手架上一阵轻响,霍福像是一只巨大的鹰隼出现在了半空,而陈空像是暴露在捕食者视线中的小兽,一时不知该往哪儿奔逃。 霍福看准陈空所在的方位,猛地向他扑去。就在行将触碰的一瞬间,霍福的身体直直向后一弹,稳稳落在地上。他的身法极为了得,从那么高的地方跃下,连地上积水都没有被他溅起分毫。 霍福轻笑道:“这是我们阿萨辛派的鹰扑术,道爷,还入得了你的法眼么?” 陈空闻言一惊,道:“阿萨辛派?你是山中来的人么?” 霍福点点头,道:“正是,你们中原人,喜欢称我们为山中派。” 阿萨辛派对付敌人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刺杀,下毒样样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中原玄门对他们又憎又怕,引用“中山狼”的典故,称呼他们为“山中派”。霍福不知究竟,还以为“山中派”指的是他们的总坛在崇山峻岭之中才因此得名。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夜袭娑婆 霍福忽然又做了一个极怪异的手势,笑道:“那美貌小妞约你在山间瀑布见面,你怎么来这儿了?看来你真的是不贪美色的修道士,霍福给你赔礼了。” 陈空自不去理会他,只是问道:“请问贵派的总坛是否在鹰巢山?” 霍福满脸的歉意霎时化为了戒备,陈空见他如此,只得道:“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有一位朋友,他还未将东西送往鹰巢山便过世了……” 霍福瞳孔陡然放大,尖声道:“是背佛者吴法么?他死了?他怎么死的?”说着伸手拉住陈空的双肩,用力摇晃着。 陈空被他晃得头晕目眩,恨不得一脚踢飞他,咬牙道:“战死的。” 霍福的眼泪还未落下,却开始狂笑起来,道:“很好!吴法是个汉子!战士只有战死沙场,才算是死得其所。只是这一天。来得也太快了罢。”狂笑过后,眼泪仍是滚滚而落。 陈空本对山中派全无好感,此时见霍福又笑又哭,显是极重情义,不禁对他心生亲近。陈空道:“后来出了一些事,那莲花箱子被我遗失了,现在想来应该被收在了娑婆派中……既然正主来了,就没我什么事了。” 陈空刚想走,却被霍福一把扯住,霍福道:“吴法托给你的事,你自己去办!丢失的箱子,自己去抢!吴法没走完的旅途,你替他走!这样才是朋友,你懂么?” 陈空自跌落李家村后,月余来未曾听过如此豪迈之言。此时霍福的话如一击击重锤,锻造着陈空的斗志。 陈空点头道:“我懂” 霍福微微颔首,道:“懂的话你便也是我的朋友了。” 暴雨如海水倒灌,山顶仿佛是海上礁石。霍福用鹰一般的眼神和陈空对视着,他只觉眼前之人气势暴涨,和之前判若两人。很快霍福就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他无法再无陈空对视,他的目光如鹰,但陈空的目光却如千军万马汹涌而至。 霍福出师九年,暗杀过六百八十一人,而此刻,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即使所面对之人重伤初愈,没有任何动武的能力。 他像是在确认安全与否,问道:“我看朋友你行动不便,似是重伤初愈,不知出了什么事?” 陈空笑道:“没什么,不当心摔了一跤。” 霍福也笑了,他道:“再过不久,会响起一阵鹰啸,届时我将前去去会会娑婆散人。你可以趁乱去找箱子,千万要当心。” 陈空点了点头,霍福又道:“你认识陈空么?” 陈空微笑道:“不是很熟。” 霍福叹息道:“中原果然是藏龙卧虎,我之前见识浅薄了。道长鼎盛之时武功比之陈空如何?” 陈空道:“半斤八两” 霍福听得心头一紧,又问道:“请问中原人士武功能达到尔等境界的,共有几人?” 陈空微微一笑,道:“如黄河之沙,不可数。” 一声尖锐的鹰啸响起,娑婆大殿的飞檐上,大殿外的高墙上,巨大的脚手架上,霎时有人纷纷坠落下来。看他们的服色,正是守夜的娑婆弟子。他们原本的位置亮起了豆大的烛光。 霍福看了看陈空,道:“得手了,守夜的暗哨都被杀了。不可数的高手?我看道长言过其实了。”霍福话音未落,身体已经离得陈空几丈之远,又一瞬,竟已到了高墙之旁。 陈空立刻也跟了上去,霍福轻轻在墙上一点,仿佛足下生风,翻过围墙,隐没在黑夜里。 霍福的随从见他已至,立刻从高处跃下,俱都聚在霍福身后一行人在雨夜中疾奔,娑婆派至此都不知来了强敌。 “假山附近两个,屋顶一个。”霍福边跑边道。 队伍中立刻窜出三道黑影,眨眼间,三道黑影重又归队,只留下三具新鲜的尸体。 “房屋两侧都有,人数都不少。房顶上的交给我。”霍福又道, 队伍忽然一分为二,向两侧冲去。像是蝗群过麦田一般,娑婆弟子的生命瞬间就被收割殆尽。 霍福跃上房顶,见东南西北四个角上俱都站着一名娑婆弟子。他右手微动,指尖便多了一把银制的匕首。此时虽是暴雨遮天,刀刃仍能反出暗淡的月光。 四名娑婆弟子微觉异常,刚想开口互相警示,突然人人喉头均是一痛,再也没了动静。 霍福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时,同伴正从两侧汇合,他跳入队伍中,一行人重又飞速向前奔去。 而陈空此时却只刚刚翻上最外围的高墙,山中派的身手,当真是迅捷无比。 陈空小心翼翼的从高墙上跳下,膝骨间的旧伤被震得一痛,脚一软,险些跪在地上。他心想:“这般死不死活不活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他跟不上霍福等人,有些焦急,忽见地上躺着不少娑婆弟子的尸体,像是指路的路标。于是暗道一声惭愧,急急赶了过去。 今日下午娑婆散人举行新一届玄门大会的第二十八次彩排时,霍福等人早已打探好了娑婆大殿的地形,知道娑婆散人住在主殿内靠后的厢房中。 娑婆派中的建筑虽谈不上万千广厦之数,但也颇为宏伟气派,像是一座极大的庙宇改造而成的。厢房外幽深空寂,古柏森森,更有一条溪流缓缓流淌,端的是极好的清修之处。 但纵使再清雅的住处,只要其主人还在江湖中浮沉,都不免溅血。 霍福一行人翻上了娑婆大殿的飞檐,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霍福辨明了方位,伸手轻轻揭开一块瓦片,屋中的光亮便透了出来。 这是霍福测算出来最便捷的击杀娑婆散人的方法——从天而降。娑婆大殿不比城市中的建筑,到处是坚固的钢筋水泥,它依旧保持着古朴,极容易将屋顶踏碎,直接将娑婆散人击死。霍福和娑婆散人之间其实并无深仇大恨,甚至都是王八的狐朋狗友。但霍福一向残忍好杀,阴毒狠戾,暗杀武学高手已是他人生最大的乐趣。 此时他内心兴奋已极,面上仍是镇定自若。他透过瓦片的空隙,见到了厢房内放着的那张太师椅。但出乎霍福意料的是,房内没有娑婆散人的踪影,他不由得皱起了眉。他身边的一名帮众向他打了个手语,示意他跟上。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蛇与鹰 众人随那名帮众到了屋檐边缘,那名帮众示意众人隐匿。霍福向下看去,见到娑婆散人正盘腿坐在雨中。 娑婆散人就这么坐在走廊外的溪流旁,没有任何遮雨的工具。他身上早已淋成落汤鸡一般,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的双脚相交,一动不动的坐着。霍福不知这个姿势是和尚冥想时的“双盘坐法”又称“吉祥坐”,他只觉这无手怪人当真是诡异的很。 娑婆散人将头微扬,隔着金色的面纱,用嘴开始吸取落下的雨滴。他每嘬取一口,必会发出极为畅爽的呻吟声,仿佛瘾君子在吸食毒品一般。 霍福心想:“以前在鹰巢山常听师父讲述海外见闻,他说在中国见过修行的高人。这些高人到了某种境界,就能餐风饮露,难道他也会?不过这家伙更像是在吸食雨水,仿佛王八抬头,哪有高手是这德行的?” 娑婆散人的声音越来越是欢愉,好似每个细胞都浸淫在快乐里。 霍福百思不解,索性便不再细想,手腕微动,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然又握在手中。 刀刃不再光亮如新,因为之前残杀娑婆弟子之时,已然蒙上了一层腥血。 “咦”娑婆散人停下了陶醉的吸允,道:“怎么有血腥气?还是人血的气味。” 娑婆散人心生警兆之时,霍福猛然扑下。大殿的屋顶极高,这样好的地理位置,是使出鹰扑术的最好时机。 高度能提供给霍福足够的俯冲力,月夜能提供给霍福足够的隐藏时间,娑婆散人打坐之处更是在鹰扑术的范围之内。 “完美”,霍福心想。 阿萨辛派创派千年,鹰扑术经过几代高人的磨砺,早已是最强的杀人之术。 霍福在最完美的地形上,使出最强的杀人之术。这让他在半空中就已然感受到了击杀猎物的快感。 杀戮和性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前者是为了生存,后者是为了繁衍。摒弃欲望者,可以成佛成仙。而深谙此道者,可以臣服万民。 霍福兴奋异常,甚至下身都开始充血——即便是面对林蝰这样的尤物,他也不曾如此失态。 能让他兴奋的,只有杀戮。 霍福此刻的鹰扑术极为精确凌厉,甚至超越了千年来许许多多的前辈高人,这标准之极的动作,成了日后山中派的必学课程。 屋檐上的山中门徒也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一击,一时忘了跃下。 就在霍福的短匕即将封喉之时,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这是他第二次感觉到真正的恐惧。 剑光从娑婆散人身后的黑暗中袭来,格住了霍福的短匕,像是狂蟒撕咬住了鹰隼。 娑婆散人大惊失色,盘着两腿跌倒在地。 中山派门徒夜视能力均是极强,他定睛一看,原来格住他惊天一击的竟是一位俊雅少年。 那少年作修士打扮,看不出是僧是道,宽大的金袍随风而起,隐然有出尘之态。 娑婆散人用断腕急急爬了开去,叫道:“谷风救我!” 那少年原来便是任风的孪生兄弟,谷风。 谷风右腿微抬,霍福只觉一股巨力袭来,他退得虽快,但谷风追击更快,将他踢出几丈之远。 在屋檐上蓄势待发的山中门徒,见状一同使出鹰扑术,向谷风俯冲而下。 陈空此时终于赶到,见众人厮打的正急,连忙向暗处一闪,躲在走廊中的一根立柱之后。 谷风破了霍福的鹰扑术,一方面是因为他武力通玄,一方面是因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时他见十余名高手居高临下向他袭来,连忙向后躲去。 陈空身体无法厮杀,眼界却还在。他见谷风闪躲腾挪间,如鬼似魅,不由得心想:“这家伙怎的如此厉害?比之发疯后的张尘也颇不逊色。娑婆派一帮脓包怎么出了如此人物?怪不得如今能独秀于玄门了……只是任风,肖大哥他们可看不到娑婆派如今的盛况了。” 陈空正自出神,忽觉脸上溅上了一滩雨水。他伸手一擦,只觉手上热腾腾,黏糊糊,原来竟是一滩热血,哪里是什么雨水? 他小心张望,果然看见山中派中有人已经人头落地,不知谷风使得什么招式将那人一剑击毙。山中派一向训练有素,纪律严明,虽然一人战死,其余人仍是丝毫不乱。霍福口唇间发出一阵急促的鹰啸,示意众人先行撤离。 山中派如鹰群齐飞,瞬间都跃上了屋檐。谷风仗剑而上,众人忽然散开,向四面八方跑去。 霍福边跑边出声警示,道:“道长,赶紧走,千万别来了。” 谷风一时不知该追击何人,于是只得作罢。他微微冷笑,仰头喝了一口雨水,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娑婆散人急道:“谷风,别在屋顶上附庸风雅了,我的腿抽筋了,爬不起来了。” 陈空偷偷去瞧,只见娑婆散人仍是双盘着腿,正在地上拼命挣扎,但就是起不了身。 谷风凌风而立,站在殿顶的飞檐上,他宽大的金袍被风吹得鼓起,仿佛随时要御风而行。他微微冷笑,道:“我现在站的位置,若是使出他们的鹰扑术,你肯定是必死无疑。” 娑婆散人大惊,怒道:“你这混小子,说什么呢?别胡说。” 谷风皱眉道:“我此刻杀了你,定能赖在山中派身上。就像我们杀了那许多玄门各派人士和斯建陀提破,赖在陈空头上一般。” 陈空听得心惊,暗道:“难道我一直以来看走眼不成?娑婆派竟有如此实力,把那日弥山之巅的异派者全剿灭了?如此这般,我在江湖上更加寸步难行了。” 谷风续道:“山中派冒雨来袭,天下本没有几人抵挡得了,娑婆掌门寡不敌众,战败身死,自是没有人会怀疑。” 娑婆散人见谷风神色凝重,没有半分说笑之感,不禁尖叫起来,怒道:“好逆贼,那你刚才让山中派的家伙杀了我便是,又为何要救我性命。” 谷风眉头越皱越紧,疑惑道:“这我也不明白,不知为何每次你遇到危险,我都会忍不住挺身相救,刚才是,之前钱律要杀你是也是。哪怕我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我的身体仍会救你。” 陈空心想:“这便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么?” 娑婆散人亦不觉事出反常,冷笑道:“千万个不愿意,原来你对我有千万个不愿意”,他脸上的金色面纱不断抖动,看得出心情极是激动。他又道:“你我本是一体,你这样说,太让我寒心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玄武铁甲 娑婆散人嘴上说得热闹,身体却暗暗加劲,用断腕支撑着身体,慢慢向溪流边爬去。之前他打坐修行时受到了山中派的惊吓,因此走火入魔,双腿没了知觉。此时他仍未好转,盘着双腿在地上爬行,看上去既吃力又可笑。 谷风一动不动的俯视着娑婆散人,像是蟒蛇准备扑杀猎物。他自然瞧出娑婆散人想要跃溪而逃的意图,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想逃?你逃得了么?” 娑婆散人的企图被喝破,顿时僵在当场,他颤抖道:“我含辛茹苦把你抚养大,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但我生擒乐塔,把他的至宝玄武铁甲让给了你,你也不曾有过半分感激么?” 陈空听见“玄武铁甲”四字,不由得大惊失色。这玄武铁甲一直是玄门内颇为神秘的传说,相传是上古神兽玄武身上的甲壳。 玄武在中国神话体系里地位极高,与青龙,白虎,朱雀并列为四圣兽,代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武当派供奉的真武大帝,相传便是玄武。 玄武流传下来的形象颇丰,其中流传最广的形象是一条巨蛇缠绕在一只巨龟身上。一守一攻,刚柔相济,暗合天道。震古烁今的太极拳法,便是从玄武身上感悟而成。 乐塔的祖祖辈辈,皆是神通广大,叱咤江湖的盗墓贼,但凡有墓,不管是土豪劣绅的坟还是王侯将相的丘,都被他们物尽其用。大约在唐朝武则天当政时期,一批先祖发掘了一座大墓。 墓里金银财宝,道法秘术自是数不胜数。根据其中的一本铁砂掌残卷,乐家甚至还开发出了“碎墓掌”,“裂碑拳”,“开山剑法”等等武学奇功,打下了鹤立玄门的基础。但这些珍宝比之镇墓之物简直如同尘土沙砾,这镇墓之物自然便是那玄武铁甲。 墓中碑文上详细记录了墓主得到玄武之壳的详细经过,之后更是持此圣物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最终成了一国之君。 乐家得了这玄武铁甲,果然开始飞黄腾达,不仅闻达于江湖,更是获得了当时的当权者武曌的信赖。乐家从此登堂入室,封侯拜户,富贵不可限量。之后开山立派,广收门徒,开创了传承千年的犀照。 万象无常,千年不过一瞬,不知到了乐家哪一辈,玄武铁甲忽遭重创,仅有一小块碎片传到了乐塔手上。犀照也结束了一家独大的江湖格局,到了乐塔这代,犀照竟只能和阳炎,空门,御宇并列。弥山之战后,更是被娑婆派压了一头。 谷风听娑婆散人提到了玄武铁甲,微微颔首道:“江湖传言,得玄武铁甲者得天下,我们刚从乐塔手上夺得玄武铁甲,娑婆派就成了江湖第一门派,果然灵验。” 陈空听得矫舌不已,他原以为玄武铁甲之事是乐塔编出来神化自己,顺便给祖宗脸上添光的故事,那破龟壳充其量是块古龟的化石。此刻谷风和娑婆散人却言之凿凿,让陈空也不由得相信起来。 谷风续道:“玄武铁甲真正的奥秘,乐家人千年来无人知晓,只当它是卜问吉凶,辟邪招吉的法器。而我们知道他的真正用途,却始终无法得到它。” 谷风此时说话的口气可谓是老气横秋,哪里还是少年人的口吻?陈空在廊柱后听得后脊发凉,心想:“这谷风肯定有问题,他号称是娑婆散人的徒弟,我看他们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娑婆散人接口道:“是啊,乐家人当真是暴殄天物,对了,现在四下虽无六耳,但你也别傻乎乎说出玄武铁甲的真正秘密。我看过很多电影和小说,每到这时候肯定有人在偷听的。” 陈空心道:“我去你奶奶” 谷风点了点头,态度突然变得有些诚恳,他道:“如今我得了玄武铁甲之力,武功神通俱已至化境,之后便是我大显身手的时机。而你活着,只能让我们的身份更容易外泄,还不如立刻死了,反正你也说,你我是一体的。” 陈空听得云里雾里,脑中乱麻一团,理不清头绪。 他的好奇心也到达了顶点,若是身体无恙,早就冲出去逼问二人了。 娑婆散人闻言沉默起来,金色面纱停止了颤抖,整个人仿佛已经释然。他突然想起一事,又开口问道:“我杀了任风,你怪不怪我?” 谷风从殿顶飘然而下,轻轻踩进积水之中。他沉默了一阵,道:“不怪你……任风是个意外,他真的是不应该存在这世上的。” 陈空如遭雷击,心中可谓是天翻地覆,他暗道:“钱律和我说了几次,任风并非李狗蛋所杀,我只是不信。其实我早该料到,任风尸体上的创口薄如蝉翼,只有娑婆散人的佩剑,可以造成如此薄的致命伤。但是任风碍着他们什么事了?做师父的亲手杀他,当兄弟说他不应该存在这世上?” 陈空怒火中烧,几乎又要不计后果的上前厮拼。但他深知此举必然无幸,只得奋力克制住狂意。 谷风走到娑婆散人跟前,雨水顺着他的发髻,低落在了地上。他对娑婆散人道:“现在你也成了不应该出现的人,你明白么?” 娑婆散人仍是盘着腿趴在地上,姿势有些不雅。谷风缓缓拔出了长剑,一滴雨水落在剑刃上,被分成了两半。 谷风的声音有些苦涩,他道:“我们做这种事不止一次了,说不定十八年后,又该你杀我了。” 娑婆散人摇摇头,道:“你已有了玄武铁甲,定能羽化登仙,我们千年来不断的劫,终于有了善果。” 若是平时,有人说起“即身成佛”,“羽化登仙”等词,必然会被陈空视为妄人。但此情此景,不禁让陈空也深受感染,开始认为娑婆散人之语,并非无稽之谈。 娑婆散人又道:“既然如此,我死便是,只不过让我站着死,就像肖火龙一般。” 谷风点头道:“肖火龙是条汉子,不愧是我们的好徒弟。我定会诛灭阳炎,替他报仇。” 娑婆散人叹道:“你确实比我要强,你才是最棒棒。” 他用断腕奋力将双腿掰开,痛得大呼,接着晃晃悠悠站起。他笑道:“我这一生,都在装疯卖傻,生怕被玄门发现了我们秘密,惹来杀生之祸。时间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在龙术和乐塔面前我永远像是一个小丑。”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真面目 娑婆散人用断腕揉了揉腿,又道:“我给徒弟们取的名字,都是一部叫神奇宝贝的动画片里的小精灵们的名字,肖火龙是小火龙,火孔容是火恐龙,彭火龙本来是叫孟火侯,也就是猛火猴,后来他自己硬要改成喷火龙……还有水剑归是水箭龟,妲正风是大针蜂……经营云来客栈的弟子皮卡秋名字最好听,皮卡丘。” 陈空听得呆了,心想:“这哪是玄门高士,这完全是一帮神经病啊。” 娑婆散人接着道:“我如此装傻充愣,正是为了麻痹四大派中的有识之士。我隐忍了一生,娑婆派终于一统江湖。蝉要换取灿烂,必要沉睡于泥泞。做人应有的尊严和骨气,你替我活回来。” 谷风面色凝重,点了点头,眼角流出一滴热泪,瞬间被冰冷的暴雨冲去。他把长剑高举过顶,那是蝉鸣剑法中的一式,春蝉迎客。 娑婆散人站得笔直,似乎不再猥琐怯懦,他此时散发出的淡定从容,终于让他有了一代宗师的气度。他闭着双眼,伸长脖颈,等待谷风宰割。但只一会儿,娑婆散人的双眼猛然睁开,莫名其妙的道:“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谷风凝剑不发,大声道:“我们已经赢了,无需再装傻充愣了”他话音未落,忽觉身后有一股凌厉之极的狂风袭来。他连忙回剑相格,只见来者黑袍罩帽,竟仍是山中门徒。他一挡一架,一脚将那人踢了开去。 山中派阴毒坚忍,不到目的绝不罢休。霍福之前一击不中,便携门徒四散,此刻整顿已毕,立时卷土重来。这战术有个名目,叫做“落鹰散还聚”。 谷风将那人击飞,正要揉身而上将他一劈为二时,那人右手一扬,谷风眼前顿时白雾纷飞。他识得厉害,知道这是山中派的阴毒诡计——用毒粉混合着生石灰出其不意的掷出,中者不仅会被粉末灼烧眼球,粉末中混合着的毒粉也会侵入身体,暴毙而亡。 谷风立刻紧闭双眼,向后一闪。殿上的瓦片发出轻微声响,谷风便心知不妙,十余条黑影突然从天而降,齐齐向谷风扑去。 谷风双眼微睁,想要看清这些人鹰扑术的方位,却只见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原来这次山中派使出鹰扑术的同时,不断将毒粉撒向谷风。 毒粉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一粒微尘随着劲风穿过谷风的睫毛,飘入谷风眼中。谷风那只眼睛顿时剧痛起来。 山中派诸人有备而来,他们的眼球上皆贴了一层防护膜,此时他们虽也被毒粉环绕,却人人目光如炬。 谷风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刻,谷风忽觉背脊被人扯住,一股巨力将他向后甩去。 原来是娑婆散人用两只断腕的手臂,夹住谷风的衣服,将他扯离众人的鹰扑术。 娑婆散人救了谷风,自己却门户大开。情急间粉末入目,两行血水霎时从眼中流出。霍福瞧出便宜,一探手,要拿匕首将娑婆散人透胸而过。 白光一闪,霍福拿着匕首的半截手臂便离开了身体,混着漫天的粉末,跌落在地。 他目瞪口呆,不肯相信自己的手臂已断,更不知谷风是如何使出这奇异一剑的。 他很快便知晓了答案,谷风从娑婆散人身后出剑,竟将娑婆散人一劈为二,剑招不绝,再将霍福的手顺势砍了下来。 即便霍福也是阴险毒辣之人,却也完全没有想到,谷风会一剑将自己的救命恩人分成两截,不顾一切来断自己的手臂。 他断臂处除了剧痛,还有一股烧灼之感。他心道:“不好,圣战之粉进了我的伤口。”他处事果决,立刻道:“撤,我中毒了。” 没人有回复霍福的话,山中门徒俱已经倒在地上,脖间血红一片。谷风闭着双眼,只凭听觉,就将这十余人尽数刺死。 最擅长割喉暗杀的人,最后被更强者割喉而亡,不得不说是莫大的讽刺。 毒粉纷纷扬扬的落下,融入地上积水。白雾散去,浮现出谷风玉树临风般的身形。他睁着一目,冷冷的看着霍福。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娑婆散人的下半截身体仍是稳稳站在雨中,而他的上半截身体,依旧在半空中翻滚,胸腔里的肚肠脓血,淅沥沥的撒了一地。 谷风将手一挥,剑刃化为一道银光冲向半空中娑婆散人的半截躯体。 残尸的脖子上裂开一道血痕,创口越扩越大,娑婆散人的头颅离开了脖子,向屋檐下的走廊飞去。随着血腥气的大作,娑婆散人的胸腔落在了地上,头颅滚落到廊下,唯有身体下半截仍直直站着。 霍福将断臂处的血管捏紧,不让毒质上侵。他疼得脸色发白,颤抖道:“杀便杀了,你作贱他的尸体干嘛?这人好心救你,你还算是人么?” 谷风发髻散乱,闭着的一目里有血水流下,在俊雅的脸上留下一道红痕,他冷然道:“我本就不是人,从现在起我是娑婆散仙。” 娑婆散人的头颅落在陈空左近,骨碌碌的滚动。头颅脸上的黄金面纱被血浸得湿透,紧贴在脸上。 谷风又道:“我们历来只有一种死法,便是斩成肉沫而死,你没听娑婆散人说起过么?” 霍福鲜血直流,仿佛生命也在一点一滴从体内流逝,他向后退了一步,盘算着要逃。 谷风感觉紧闭着的左眼又麻又养,周围的经络开始胀痛,似乎毒素已经扩散。他连忙道:“把解药给我,我放你走。” 霍福哈哈一笑,单手微抬,道:“好啊,你接着。”忽然他的袖口串出几道劲风,几支袖箭嗤嗤连声向谷风射去。 陈空此刻再无心思坐山观虎斗,在好奇心的强烈驱使下。他慢慢向娑婆散人的头颅爬去。头颅连着一小截脖子,几根筋绕在白骨上,露在外面,陈空用手一拉,将头颅拖了过来。 他将头颅摆正,心里默想:“娑婆散人的真面目,马上就要揭晓了。这位结交权贵,鱼肉乡里,杀害爱徒,颠覆玄门之人的究竟是何等面目?就让我来揭晓吧,十,九,八……三,二,一” 陈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他并非沉不住气之辈,但事情太过诡异,让他忍不住脱口而呼。他甫一出声,便知不妙,果然听到谷风怒喝:“是谁!谁在那里!”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一样的脸 谷风不再和霍福纠缠,挺剑朝廊柱下冲去。霍福如闻大赦,来不及顾上同伴们的尸体,跃上房顶,急急奔命而去。 谷风弹指间便闪进了走廊,见到陈空正直愣愣的看着娑婆散人的头颅。 娑婆散人的脸和谷风一模一样,和任风自然也是一模一样。陈空眼前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人只剩头颅,一人挥起了长剑,也是满脸惊愕,他道:“你是陈空?你怎么还活着?” 千头万绪交织在一起,陈空心乱已极,他心想:“难道娑婆散人,任风和谷风,竟是三个克隆人?怪不得一直争辩着不应该存在,我们是一体的之类的话。”他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克隆人么?怎的一模一样?” 谷风冷笑道:“我们可比克隆高级多了,既然被你发现了,你就给他陪葬吧。” 陈空暗想:“比克隆高级多了?这是什么说法?对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这不是在作死么?” 陈空急急站起,胡诌道:“那日我从弥山顶跌落,本来是要死的,但我早就知道了玄武铁甲的真正秘密,因此起死回生了。” 撒谎哄骗本是陈空另一项拿手本事,比之他的剑法道术丝毫不落下风。此刻他的瞎话编得更是天衣无缝,谷风瞬间就上了当,心中暗想:“玄武铁甲还有起死回生的作用,我怎么不知道?上古神物,果然奇妙无比。” 谷风的左眼越来越痛,但仍是极为热切,道:“玄武铁甲是怎的可以起死回生的?你告诉我,我便不杀你。” 陈空假装长舒一口气,故作欣喜道:“那太好了,你本就不应该杀我,你的兄弟任风,还是我朋友呢。来,我演示给你看,你稍微站过去点儿。” 谷风依言退开一步,还未站定陈空已然迈开步子,向外急急逃去。 谷风暗呼上当,连忙向前急冲。他忽然一阵眩晕,猜想是左眼毒质扩散之故,如此缓得一缓,模模糊糊见到陈空消失在拐角处。 陈空窥破谷风之秘,定不能让他生离娑婆。谷风别无他法,只得将心一横,右手一探,将左眼眼球挖了出来。 谷风惨叫声中,左眼之内如决堤一般冲出血来。鲜血将毒质带出不少,谷风虽然疼痛难忍,脑中却一阵清明。 谷风将眼球贴身而藏,指望日后可以续上,他一顿足,便上了大殿屋顶,在屋舍之上纵跳而追。 陈空正逃命间,听到谷风自挖眼球时的惨呼,当真是吓得够呛,当下慌不择路起来。他知谷风武功已然通玄,无论身法还是拳脚皆不是他的对手。忽见僻静处有一间小屋,像是堆放杂物所用,于是连忙躲了进去。 陈空一打开门,便听到里面一阵惊叫声,原来这屋早已有人在内。陈空也是“哎哟”一声,暗道:“我命休矣。”他抬头去看,只见迎面一人光头圆脑,鬼鬼祟祟,背上背着一个莲花木箱子,不是别人,正是原谅者吴相。 陈空几乎吐出一口老血,压低声音怒道:“你奶奶的怎么在这里?” 吴相心想:“我哪里惹你了?你干嘛骂我?”嘴上道:“原来是陈空啊,吓了我一跳。我来拿吴法的箱子呢,这箱子那日被人遗弃在弥山顶上,多亏了娑婆散人将它收了起来。龙术师祖派我来拿呢,你呢?又在搞什么鬼?” 陈空来不及细想,一把将吴相推得一踉跄,怒道:“把箱子给我,我替他送到鹰巢山去。” 吴相急道:“那怎么行?你这人怎么自说自话的?我怎么和龙术师祖交差?” 陈空低声骂道:“龙术这老家伙,和娑婆散人勾勾搭搭的,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理他干嘛?” 吴相听了这话,顿时怒不可遏,道:“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师祖!我和你拼了!”吴相骨骼尽碎,武功全失,却也毫不畏惧。他低头猛冲,将脑袋撞在陈空肚腹上。像一只疯牛一般,把陈空顶在墙上。 陈空被他撞得气血翻滚,怒道:“你这傻鸟疯了么?我怎么那么倒霉,处处有人和我过不去?” 吴相的光头功牵动了陈空的旧伤,剧痛间陈空也暴怒起来,双拳不断击打在吴相的光头上。 这两人皆是重伤初愈之人,这番打斗,比之市井无赖斗殴还无观赏性。吴相的光头顶在陈空身上,软绵绵的,奈何不了陈空。陈空的拳头击在吴相的头上,软趴趴的,奈何不了吴相。 僵持间,陈空忽觉胸口一跳,似有暖流从心中生起。虽是初夏,但陈空之前早已被暴雨淋得遍体生寒。此刻一线暖流如春日旭阳从心口蔓延全身,精神顿时大震。 陈空发觉身体有异常,连忙叫道:“老吴你缓缓,我好像身体有点问题了,别闹了。” 吴相性格鲁莽憨直,又素知陈空诡计多端,此时根本不去理会于他,仍是用头将他死死顶在墙上。 渐渐的,陈空四肢百骸的旧伤开始有些麻痒,不再疼痛难忍。拳头上的力道也越来越足。他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吴相用头顶撞我的肚腹,反而竟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或者是其他什么穴道?” 他心中疑惑,手上却是丝毫不缓,打得三四十拳,突然手上生出一股巨力,“砰”一拳将吴相打倒在地。 陈空云里雾里,不知究竟,只见吴相软倒在地,脑后鼓起鹅蛋大的肿块。陈空当下毫不客气,用脚将他翻了个身。把他背后的莲花木箱子解了下来,牢牢缚在自己身上。 陈空见吴相胸腔收缩自如,便放下心来,他想龙术禅师和娑婆散人一向勾勾搭搭,吴相倒在娑婆派中应当无事,于是加快步子向外离去。 刚迈脚走得几步,便听杂房内一声闷哼,他回头看去,吴相正晃晃悠悠奋力站起。 他猜想依照吴相的性格,此刻定会大吼“陈空,你给我站住”,“陈空,我和你拼了”之类的话。吴相成日鬼呼咆哮伤了喉咙没事,但这叫声引来谷风那肯定万事俱休。两害相权取其轻,陈空便停止了逃跑。 果然吴相青筋暴起,张开阔口,看嘴型,果然是要吼出一个“陈”字。 陈空急道:“别嚎了,你有病吧,整日大喊大叫的。”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五猖大将 吴相一时语塞,伸手在裤兜内摸索一阵。他武功虽失,但从小磨炼的意志力还在,虽遭了重击,仍谋划着和陈空为敌。 陈空满身的雨水印入肌肤,竟也不觉寒冷。他陡然想起一事,暗道:“之前我见那瘦长影子淋一场雨便强一分,难道这暴雨中果真有古怪,连我的伤也能治好?我从弥山顶摔下,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好像也在下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茫然的看了吴相一眼,吴相脸上满是狠气,怒道:“你敢骂我龙术师祖,还敢打我,今天定要给你些苦头尝尝。” 陈空不自觉的笑了,道:“你我都是重伤之人,保命尚且力不从心,还斗个什么?你赶紧去找凌泉,好让她再为你巩固巩固。” 不提凌泉倒罢,一提凌泉,吴相更是怒不可遏,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凌小姐好意给你治伤,你却惹她如此伤心!” 陈空问道:“我什么时候惹过她了?我话都没和她说上过几句。” 吴相怒道:“正是因为话都没说过几句,她才如此伤心。哼,你那么聪明难道这也不懂么?女人是用来哄的,不是用来晾着的。我看你就是故意搞鬼,害得凌小姐出了李家村后,日日以泪洗面,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瘦了一圈” 陈空像是把头钻进寺庙古钟,又被人狠狠敲了一锤也似,脑中嗡嗡作响。他一向过着刀头舐血的日子,哪里被人如此挂念过?又哪里有人会为他如此愁肠百结?他一时怅然,竟有些痴了。 吴相越说越怒,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朝着陈空一晃,道:“今天定要让你吃点苦头,不过看在凌小姐面上,留你性命便是” 陈空有些微怒,冷笑道:“哟,和尚拿起道符来了,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吴相不去理他,将符纸一抛,念道:“弟子出门起山人化为惊天动地五猖兵,挡路人化为捆山截凹五猖兵,祖师前去五猖兵,弟子后随大喊三声,发动十万天仙兵,十万地仙兵,十万水仙兵,前去十万山头,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陈空起先觉得好笑,渐渐觉得这咒文极为熟悉,好似刚在哪里听过。 吴相的符纸刚一抛出,便被暴雨击碎,变成无数的粉末混在雨滴中,落在地上。 陈空猛然想起在李家村的废墟中,曾进过一间屋子,里面供奉着吕洞宾的神像。吴相仍出的一触既成粉的符纸便是那屋子墙上贴着的,吴相念的咒文便是那屋子地上写着的。 陈空忍不住哈哈大笑,吴相竟把那疯子的布置当真了,还学得似模似样的。 但他的笑容渐渐凝结了,那混合着符纸粉末的雨滴竟呈墨色,甫一落地便在积水中伸展,像是有生命一般。 符纸划过的空中闪起了火花,一道轻烟冉冉升起,一股奇怪的味道四散开来。陈空只觉这味道既难闻又熟悉,细细嗅了嗅,觉得这味道仿佛像是用电蚊拍,电死吸饱血的蚊子时散出的味道,便就是人血燃烧的味道。 血腥味越来越浓,虚空中噼噼啪啪的火花闪得越来越急,突然火花中心涌出了一些黑烟,陈空瞧得心惊,这黑烟正是阎浮提怨火。 虚空似乎有了实质,滋啦一声裂开了一道口子,阎浮提怨火大盛,翻滚着向夜空升去。 陈空的冷汗混着雨水而下,这吴相歪打正着,竟真有东西被他召来,不知要如何对付自己。 好在陈空潇洒随意,对此等异相毫无一探究竟之心,对吴相也无分出高下之意,日后江湖上说他如何如何他更是毫不在意。此刻他见黑烟滚动,似有活物凭空而生,当下一言不发,拔腿便逃。 吴相此时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空中裂口越来越阔,黑烟如巨蛇狂舞,将杂物间包裹在怨火中。 “吴相,你干嘛呢?” 房顶上有人声,吴相抬头看去,只见谷风睁着一只右眼,左眼血肉模糊,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原来他追寻陈空不获,见此地黑烟滚滚,便急急赶来。 吴相刚想回答:“我正在追打陈空”时,虚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马嘶,将吴相粗豪的声音压了下去。黑烟围绕中,一名身穿黑色甲胄的将士陡然现身,甲胄的式样颇为古朴,且残破不堪。将士胯下骑着一匹战马,也是通体乌黑。黑夜中若向这一人一骑瞧上一眼,仓促间只能见到两双闪着妖异红光的双眼。 将士勒住战马,按轡徐行,在吴相面前站定。吴相透过将士头盔上的缝隙,瞧见他瞳孔里的猩红。霎时满腔兴奋被恐惧代替,不自觉向谷风所站之处的屋檐退了退,嘴里道:“果然是有五猖兵马的呀,今天算是涨见识了!” 将士抬头望天,暴雨顺着他的甲胄流下,他的面孔被铁甲覆盖,只有裸露的双眼越发妖异。 吴相壮起胆子,合掌为礼,颤抖道:“请问大仙是何方神圣?” 五猖将士瞧了一会夜雨,忽然抬头望向谷风,用嘶哑难听的声音道:“听说你把玄武铁甲磨成了粉,合水吞下。因此功力大涨,几乎无敌于天下,是也不是?” 谷风大惊失色,这事他做得颇为隐秘,只娑婆散人与他两人知晓。如今娑婆散人已死,天下应该再无人知才是。哪知吴相召唤的五猖将士,却能随意喝破他的隐情。 “吴相留不得了,今天必须连他一起杀”谷风此时内心虽然震惊,却仍冷冷思量道。 五猖将士又将泛着红光的眼看向吴相,嘶哑道:“正五猖兵马分上,中,下三等。上等是属于二郎神的兵马,中等是张五郎的兵马,下等是吕洞宾的兵马。你这光头资质愚钝,学得是下等五猖术。” 谷风惧意渐去,傲气顿生,忍不住讥讽道:“吴师傅学得是下等五猖术,你却颠颠的听他号令,你也不过是个下等五猖,得意什么?” 五猖将士仰天大笑,笑声嘶哑如锈铁相击,道:“吾乃五猖老祖,竖子安敢饶舌!”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翻天覆地 谷风冷冷一笑,还未想出反击的话来,突然一阵劲风卷着雨水袭来。 谷风得了玄武铁甲后,拳脚当真是超凡入圣,这劲风虽然凌厉,谷风身形一侧便躲了开去。 他向五猖将士望去,只见他手上多了一把长柄偃月刀,在雨夜中阴森森的泛着寒光。 谷风笑道:“我当五猖兵马有如何了不起呢,还不是奈何不了我?”他话音刚落,脚下的房屋突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竟然从中裂了开来,顿时沙石滚滚,尘土飞扬。 吴相见了惊叫起来,他哪里料想得到这五猖将士威力如此之大,竟一刀将杂物间劈成两半。 谷风骇得心惊肉跳,连忙一个翻身落在地上。五猖将士抡起那把长刀,战马似有所感,立刻向前猛冲几步,五猖将士借着这冲锋之势,又狠狠挥出一刀。 这五猖将士像是一位顶尖的武学高手,不等招式用老,忽然变招,将竖劈化为横砍。谷风原本已然向一侧跨出一步,见他招数奇巧,只得猛地趴在地上,向外滚去。 谷风正慌乱间,忽又听到一声巨响,只见那屋子又被横砍一刀,轰然倒塌。 五猖将士闲坐马上,仿佛这房屋并不是毁于他之手,他嘶哑着道:“吃了一片玄武铁甲,就能如此厉害,躲过我的两记杀招,怪不得,怪不得” 吴相见他召唤出的五猖兵马暴躁狠戾,不禁大为后悔,连声道:“不打了,不打了,请你回去吧”他颇有些手忙脚乱,挡在五猖将士前指指点点,似乎想要控制他一般。 五猖将士一催马,翻转长柄大刀,用刀柄将他捅翻在地,丝毫不听从他的号令。 房屋坍塌的声音惊天动地,娑婆弟子纷纷闻声而来,提灯笼的,拿手电筒的,持剑的,戴套的,还有拿着个铜锣邦邦敲个不停的。众人呼号奔走,大叫道:“来了敌人啦,来了敌人啦,有人夜袭娑婆啦” 谷风见来了大援,心下大定,忍不住大骂道:“吴相你妈的不会就别瞎弄,看你闯的大祸”他边骂边往人群中退,见众门徒已然来得不少,于是高声叫道:“山中派夜袭娑婆,趁着师父不备,将他杀害了。” 此言一出,娑婆派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接着柔弱些的女弟子,比如风部堂主妲正风,立即失声痛哭起来。 有人不敢相信恩师惨亡,拼命叫道:“师父他老人家怎么了?” 谷风面色痛苦不堪,道:“师父死了,被山中派的畜生偷袭暗杀。” 众人齐声哀嚎,痛苦不堪,有人见谷风左眼血肉模糊,不由得又是一惊,问道:“谷师弟,你的眼睛怎么了?” 谷风佯道:“我帮着师父和敌人厮斗,寡不敌众,被人打瞎了眼。” 谷风和任风一般面目俊雅,颇受娑婆派女弟子的倾慕,此刻众女见他失了左眼,心中大是怜惜。 火部新晋掌门彭火龙,是个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行家里手。他见此情景,当下放声道:“门派不可一日无主,谷师弟武功通玄,曾在娑婆殿前大败众多高手。恩师生命最后一刻,他还在护师搏杀,因此失了一目,这样的武功和胸襟,我彭火龙携火部弟子,愿奉谷师弟为主” 娑婆派众人有些欢呼起来,有些觊觎掌门之位的不免咬牙切齿,有些心善重义之人仍沉浸在娑婆散人的悲痛中。 五猖将士站在雨幕中,冷眼瞧着众人。他双眼中的红光陡然大盛,胯下骏马一声长嘶,马蹄溅起点点积水,向娑婆弟子们冲去。 说来也是奇怪,这五猖将士像和谷风有着深仇大恨一般,根本无视一干娑婆弟子,只是策马向谷风冲去。 谷风叫苦不迭,在走廊的围栏上一点,跃上了一颗参天大树。 这树还是娑婆散人年轻时种下的,娑婆派的屋舍几经修缮,唯独保留下了这棵大树,示意娑婆散人绝不忘本。 谷风颇有些憋屈,心道:“我原以为自己早已无敌于天下了,没想到吴相这光头竟召唤出如此可怖的怪物,当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不过我若是打起精神,也未必不是他的对手。我酣战多时,又盲了一目,自然难当他的锐气。” 他心中算计已定,忽见古树下,吴相正摩挲着自己的光头,对着五猖将士手舞足蹈。谷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众弟子吼道:“这背佛者吴相是杀害师父的帮凶,大伙先宰了他!” 纵使吴相再蠢十倍,也知此地不宜久留,他探头向谷风瞧了瞧,立马脚底抹油般逃了起来。 娑婆弟子们刚要一拥而上,五猖将士陡然发出一声怒吼,挥舞起长刀,将谷风藏身的参天大树一刀砍断。 谷风吓的面色惨白,幸而他吸收玄武铁甲后,身手极为了得,他站在树梢,随着巨树向侧面倒去,奋力一跃,跳上了娑婆大殿的殿顶。如此看来,虽然谷风疲于奔命失了气度,但确实离五猖将士越来越远了。 五猖将士又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转身向吴相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先走。五猖将士倒提长刀,催急疾行,大声吼道:“挡我者死” 一人一马化为一股黑色的飓风,穿过众人向谷风追去。谷风逃得好快,纵跳几下便消失在大殿之上。五猖将士怒不可遏,一边飞驰一边频频挥刀,只一会儿,整座娑婆大殿连着周围的脚手架轰然倒塌,娑婆散人几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娑婆门徒哪里还敢上前厮斗?只是哭叫震天,形如热锅蚍蜉,不知如何是好。 吴相见此处大乱,连忙向暗处围廊逃去。他钻入一处庭院,四周顿时一静,只有远处仍传来房屋坍塌时的隆隆响声。他又拐得几拐,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他毫不犹豫,自然是要张口大呼,忽然嘴巴一紧,被那人牢牢按住。 “你大爷的除了会鬼叫,还会什么?”那人低声怒道。 吴相听到是陈空的声音,顿时放下心来,示意陈空将手松开。他嘴巴刚获自由,立刻用粗豪的嗓门道:“陈空,你怎么在这里?” 陈空真的是被他逼急了,在他的光头上连锤了好几下,怒道:“你有病啊,不知道我们正逃命呢?我本来都要逃出娑婆派了,就因为你这傻鸟,召出个东西搅得这里天翻地覆,娑婆派的人都来了,我只得退到这里。” 吴相被他揍得头晕目眩,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空问道:“你召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强?还是五猖兵马么?我看是吕洞宾大哥亲自来了吧。”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五猖道人 吴相晃着头脑,像在卸去陈空打他脑袋的力道,他见陈空的表情越来越怒,连忙道:“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之前练习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我这次也是第一次召出那么强的……想不到第一次实战,我就有如此奇遇。我到此刻才知道,原来我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获得玄门秘术,修成绝世大法,重振玄门颓势,成为一代传奇。如果我们的事写成一个故事,我肯定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陈空心不在焉,暗想:“连吴相这种大老粗也能看出玄门入颓了么?看来玄门这口饭,以后可不好吃了。”他见吴相滔滔不绝讲述着他的痴心妄想,不由得又对着他的光头狠揍一拳,怒道:“少废话,把你学得这法术的始末告诉我,一个字也别漏。” 此时陈空身体渐复,一双手铁箍也似掐着吴相,吴相别无他法,只得道:“那个……那个,那个,不是我带你去看过的李家村的废墟嘛,其中有一间屋子,屋主便是五猖道人黄成。” 五猖道人黄成之事,陈空也略有耳闻。相传从古时起,黄家一直传承着五猖术的技艺,但黄家祖祖辈辈行事皆是颇为小心谨慎,从不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也不与人好勇斗狠,他们安分守己,护着祖传的五猖秘术。 在唐宋之时,玄门诸事极盛,五猖之术虽强,却也流传甚广,并非黄家独有之秘。但随着朝代的更迭,异族的入侵,战争的惨烈,大批玄门秘术遗落在历史的长河中。以至于今时今日,连阳炎三十六名卑鄙无耻的长老开发的邪术,也成了人们争相抢夺的事物,更不用说黄家世世代代守护的五猖术了。 犀照上一代掌门,正是乐塔的父亲乐道。在乐道执掌时期,犀照弟子发掘到了一座大墓,便是黄家先人之墓,那墓中并无稀世珍宝,倒是陪葬着许多使用五猖术所需的法器。乐道见事出异常,于是亲自下斗,顺藤摸瓜,终于查到了黄成头上。 当时犀照在玄门中一家独大,若有号令,其余门派末敢不从。乐道威逼利诱,要黄成交出五猖兵马之术。 黄成既无弟子,也无道友,哪里是犀照的对手?他见乐道强横霸道,千年来祖祖辈辈守护之物竟要易主,只得口头上答应下来。 哪知黄成外和内刚,性格极为倔强,宁折不弯。一日夜里,黄成将自家老老少少十几口人竟数刺死,孤身一人来到犀照总坛。他眼中含泪,逆着风咆哮道:“乐道,你不是向我索要五猖兵马之术么?这便给你瞧瞧” 他话刚说完,遮天蔽月的五猖兵马踏空而来。东路五猖、南路五猖、西路五猖、北路五猖、中路五猖,东方九夷兵、南方八蛮兵、西方七戎兵、北方五狄兵、中央三秦兵,生冷活纳五猖、吃生吃热五猖、披头散发五猖、游山捕猎五猖、收魂立禁五猖、南山结纳五猖、斩鸡祭血五猖、撩鸡发喊五猖、自喊自应五猖、摇旗呐喊五猖、咬指滴血五猖、移凉住痛五猖、开刀破血五猖、封刀接骨五猖等等一时数之不尽,雄赳赳,恶狠狠,顿时冲垮了犀照的山门。 这一场好杀当真是血流成河。五猖兵马从虚空中来,应势而生。犀照弟子画符作法,仗剑拼斗。 无人知晓这场大战谁胜谁负,因为犀照总坛上万弟子被屠戮殆尽,连一派之长乐道也再在白刃战中,和黄成同归于尽。 从此犀照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再也无法鹤立于玄门,只得与阳炎,空门,御宇四分江湖。 黄成更是成了一代传奇,永远活在说书人的故事里。唯有这惊鸿一瞥的五猖兵马之术,如流星般灿烂一瞬,重又落入疑团,再不复见。 陈空听吴相说起李家村中的诡屋,竟是黄成的旧居,不由得目瞪口呆。他问道:“那屋子是黄成的?那门口的骸骨是谁的?黄成一生都在守护五猖术的秘密,怎么可能在屋里写满符纸口诀的?” 吴相骚了骚头,恢复了往日的呆气,道:“这俺就不知道了,不过俺听乐小姐说,黄成恨极了犀照,宁可江湖上人人学会五猖术,也不愿犀照一派独得,因此故意留下了五猖术的所有秘密。那门口的骸骨,据乐小姐推测,应该是黄成的后人。黄成当时极有可能谎称自己杀了一家老小,让他们免于犀照之后的报复,暗地里让他们远走高飞,再次隐居起来。其中一名后人,就来到了弥山山脚李家村的老宅。没想到却卷进了另外一件怪事,仍是不得善终。乐小姐说他祖辈作恶多端,她实在是有些内疚。希望能寻得其他黄成后人,好好补偿。” 陈空听的心潮起伏,暗想:“凌泉也是好笑,她祖父造的孽,关她什么事?况且若是被乐塔这老贼知道这事,恐怕寻得黄成后人,不再是好好补偿,而是赶尽杀绝了。江湖上仇杀争斗,原来不只我辈如此,前人早就都做出榜样来了,当真是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吴相见陈空不再言语,于是又道:“那日我们奉龙术师祖之命来李家废墟照顾你,乐小姐家学渊源,一来便发现李家村并不简单。我们将你安顿好后,乐小姐便细细调查起来,原来啊,这整座弥山都被人设置成了一个风水局,叫做万妖困天子。我们现在所处的玉柱峰便是这风水局中的天子,玉柱峰两侧的左睾峰和右睾峰便是妖王,其余星星点点的山岗丘陵,便是万妖。这风水局滋养阴邪,蚕食人阳,端的是险恶万分。” 陈空一向只信拳脚,对这虚无缥缈的风水之说颇有些嗤之以鼻。那日张尘和他说过类似之言,他根本不曾在意。此时他想起遇到过的瘦长影子,八尺女鬼,河童等等邪物,觉得这 风水局滋养阴邪,蚕食人阳,并非无稽之谈。 此时庭院外的杀声渐渐远去,不知战况如何,两人躲在庭院暗处,暂无性命之忧。吴相本就爱与人闲聊,他见陈空听得认真,不由得越说越起劲:“你说这附近山系形成的这个风水局,是天然而成?还是人力所为?当真是太诡异了。更诡异的是,整个风水局的阵眼,便是此间的娑婆派和李家村。所谓阵眼,便是风水局最中心部分,也是最灵验和关键之处。你也是玄门中人,不会不懂吧?”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风水局 吴相顿了顿,见陈空默然,露出又得意又神秘的表情,又道:“若是人力布这风水局的,那人绝对是顶尖的风水宗师。这风水局有两个阵眼,阳阵眼在弥山之巅,阴阵眼在弥山谷底。真是上穷碧落,下临黄泉,贯通虚空,万物入瓮。如此也便罢了,乐小姐还发现另外一件事,这里不仅是万妖困天子局,更是局中局。” 陈空听得头大如斗,他先前只是觉得弥山的山势像是一个生殖器,没想到竟有那么多说法。 吴相咂了咂嘴,又道:“什么是所谓的局中局呢?我告诉你哦,不仅弥山是万妖困天子局,李家村也是万妖困天子局。也就是说,李家村房屋的地形是和弥山周围的地形是一样的。其中黄家旧居,便和玉柱峰一般,是风水局中的天子,李家村中的其他屋舍便是万妖……娑婆派这里也是如此,娑婆大殿便是天子,其余庙舍便是万妖” 陈空点点头,道:“这倒不难办,只要建造这娑婆大殿,李家村之时,测量出附近的山貌地形,按着规划便是。难的是,是谁在这么做?”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吴相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知道,并且不愿费心去想。陈空细思良久,只想到一人有可能会做这些布置,于是开口道:“你说会不会是娑婆散人弄的?我见他一向鬼头鬼脑的,鬼鬼祟祟的,很可能是他。” 吴相摇了摇头,道:“乐小姐一开始也觉得是娑婆散人所为,毕竟他策划了弥山之战,成了玄门龙头。但这风水局精妙之极,巧夺天工,不是娑婆散人这等人可以胜任的。而且据乐小姐考证,弥山脚下的李家村,在千年之前已经有此格局了。而在娑婆派在此开山立派之前,弥山之巅是一座古庙,娑婆派可以说是鸠占鹊巢了。此间的谜团,不是今人可以给我们回答的,早知道答案,恐怕是要让千年之前的人开口了。” 陈空思考良久,忽然道:“我有一个好主意,非常棒的。我们放火把娑婆派的宫殿庭院都烧了,再去看看李家村遗址,若是两处阵眼真的有联系,李家村遗址应该也会着火才是。若真像你说的那么玄乎,整座弥山都会陷入火海。” 吴相见他越说越热切,急忙阻止道:“你还有脸说这是好主意?你怎么只会杀人放火,炼尸养鬼,你还是人么?” 陈空怒道:“你别造谣啊,养鬼我可不会,倒是你,召出了个什么鸟东西。” 吴相怕了他的拳头,不敢再惹怒他,只得道:“那时乐小姐发现了李家村的局中局,便开始搜寻阵眼。本来黄成那屋子是用奇门遁甲隐遁起来的,乐小姐硬是通过弥山的地形,找到了这间屋子,破了屋外的奇门遁甲。我们三人因此有缘拜访黄成旧居,我也因此学到了五猖兵马之术。” 陈空有些后悔,心想:“那房间记载的五猖术原来是真的,早知我也学习一番了” 吴相又道:“我们照顾你的那几日,我一直在研习五猖术。后来我见你伤势一天好过一天,我们任务即将完成,随时会离开李家村。因此我提议将黄成旧居再行隐藏,或者索性直接毁了。但乐小姐说,陈空一向古怪,肯定喜欢这五猖术,因此叫我带你去黄成旧宅看看,让你也学几手。后来我转念一想,你这人好勇斗狠,偏激暴躁,本质不是很好。若是还学会了五猖术,定会涂炭武林。因此我只把你带到了不相干的屋舍里查看了一番呗。” 陈空听他说到此处,当真是怒不可遏。他彻底忘了后来他即便进了黄成屋,也对五猖术毫不在意。他此刻只觉吴相处处与他作梗。他愤怒间向前一扑,抓着吴相拳打脚踢起来。 吴相吃痛,立马讨饶道:“陈哥,别打了,我现下教你也一样。”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巨响,一团火焰冲天而起,映得黑夜亮如白昼。娑婆派建筑颇有古韵,皆是木料所建,火焰一起便扩散开来,亭台楼阁俱都火光冲天。 陈空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忙放开了吴相,叫道:“着火了,我们快撤……”话刚说了一半,一道迅捷无比的金色人影从屋檐上掠过,在庭院中的松树上一踩,向远处跃去。 陈空吓出一身冷汗,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谷风。陈空看了吴相一眼,吴相恍若不觉,嘴里正不知在轻声念叨着什么。 “谷风,你再逃,娑婆派可要被我烧成灰烬了。”一阵嘶哑的叫声从庭院外响起。 陈空认得是五猖将士的声音,他满腹疑惑,对吴相问道:“这哥们怎么一直死咬着谷风不放?到底怎么回事?” 吴相仍是不答,院内却传来马蹄落地之声。陈空回头看去,五猖将士端坐在马鞍上,已然已经跃入庭院,用两点红光看着陈空。 吴相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响:“……若有邪师来斗法,菜篮担水洒法场。处处坛前有名氏,处处殿前有旗扬,铁甲金身云中现,飞云走马速来临……五猖兵马降邪鬼,先除面前人中魔……”他突然甩出一张符纸飞向陈空,符纸在半空中立刻化为粉末,尽数散在陈空身上。 陈空方知吴相又在用五猖术对付自己,暴怒间一脚将吴相踢翻在地,骂道:“吴相你作死么?” 陈空陡然意识到此刻已经为时已晚,周围空气突然变得冰凉刺骨,初夏瞬时成了寒冬。 陈空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只手掌,没有任何皮肤肌肉的附着,是一只白森森的骨掌。骨掌开始向外拉扯,渐渐的一只手臂开始显现。 陈空见势不妙,便要故技重施,脚底抹油。他刚一转身,一位白骨尽现的士兵,从虚空中冲了出来。 那士兵虽还戴着头盔铁甲,持着青铜刀锋,但皮肉早已腐烂成了白骨,眼眶内黑洞洞的,早已没了眼球。 吴相从地上爬起,大声道:“这才是真正的五猖兵马,所谓五猖兵马,便是将千年来战死沙场的将士的英魂再次召唤至人间,让他们协同御敌。” 五猖兵凌空跃起,对陈空挥出一刀。陈空向侧面一跃,伸手在口袋内摸索阎浮提短刀,没想到口袋里空无一物,他这才想起身上所穿都是凌泉添置的新衣。那把削铁如泥,降妖伏魔的短刀在弥山大战起,就没了踪影。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神秘人 陈空没了武器,正不知该如何抵挡这凌厉一击时,那名黑盔黑甲,先行出现的五猖将士策马而来。他抡起偃月刀,挡住了五猖兵的一击。 陈空大惑不解,道:“多谢阁下出手相救,不知阁下尊称。”吴相也是大感意外,他哪里想得到他先招出的五猖将士竟会帮着陈空,攻击他后召出的五猖兵。他也是初学五猖术,许多窍门变化全然不知,只得念着收猖咒,隔空对着五猖将士指指点点。 五猖将士看了看吴相,突然大笑起来,嘶哑着道:“吴相,你是不是傻?真当我是五猖兵马么?” 陈空和吴相俱是一惊,陈空怒道:“吴相,你这傻鸟,肯定是背错了符决,召出了其他大仙。” 吴相张口结舌,心想凭自己的智商,犯这种误漏简直是家常便饭。至于如何收拾残局,他却是一筹莫展了。 那假冒五猖将士的神秘人极为强悍,一刀便将五猖兵击退。他翻身下马,道:“五猖术是华夏正统道术,却也有正五猖,懒五猖之分。我想你资质愚钝,却没想到你可以蠢成这样,拿着黄成的正统符决,却召出懒五猖。”他说着轻展猿臂,将那白骨森森的五猖兵一把捏住,突然间黑气大作,五猖兵便没了踪影。 吴相看得胆战心惊,顾不得莲花木箱还背在陈空身上,一步跨出,急急如漏网之鱼般,向外逃去。 神秘人将手一扬,吴相陡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吸力,让他寸步难行。神秘人哈哈大笑,手上加劲,竟将张牙舞爪的吴相直挺挺吸了过去。 他一把捏住吴相,大笑道:“你虽然屡次和陈空作对,但毕竟也是玄门正派,之后也得多仰仗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哈哈。”他说着,从马鞍上翻出一根麻绳,将吴相绑了,牢牢拴在马尾上。 此时院外的火势越来越大,空气顿时炙热起来,神秘人飞身上马,对陈空道:“娑婆派马上要被烧为灰烬了,你也赶紧逃命吧。” 陈空心中升起极异样的感觉,问道:“阁下似乎对我颇为照拂,不知如何称呼。” 神秘人的双眼依旧红得妖异,道:“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陈空又道:“这光头是我朋友,阁下能不能放了他。” 神秘人又道:“不能,我这爱马极为神俊,曾拖死无数玄门高手,马尾却不损分毫。不过你放心,吴相的命我得留着。” 神秘人说着一拉缰绳,战马向前奔了几步,吴相的皮肉被地面磨得生疼,不禁大叫起来。 神秘人又道:“我还得去追杀谷风,就此别过。” 陈空心念一动,道:“莫非谷风糟蹋了玄武铁甲,引发天怒,因此上天派你来天罚此獠?” 神秘人叹了口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真有天谴天罚一说,还需要我千辛万苦的赶来么?” 神秘人策马奔出几步,惹得吴相连连叫苦,他忽又停下,对着陈空道:“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相信张尘,永远站在他这边。” 陈空疑心自己听错了,心想:“这家伙到底是谁?怎么会和我说起张尘的事?难道是月老么?” 神秘人不再逗留,纵马跃出庭院,向外疾驰。马蹄声伴着吴相的惨叫,渐渐远去。 陈空只觉四周空气越来越是闷热,浓烈的焦味扑鼻而来,他如梦初醒,也急忙向外逃去。 夜色仍是浓重,漫天的暴雨却戛然而止,夜空中满是繁星点点。这是陈空第一次遇到夜下弥山竟无暴雨,不由得有些不习惯。 娑婆大殿此时早已化为一片火海,陈空远离炙热的火浪,向正门逃去。娑婆派内早已哀嚎漫山,众人乱哄哄的只顾着自己逃命,自是无人理会陈空。 陈空奋力狂奔,忽见眼前一个小小的身影也在急急奔逃。陈空定睛瞧去,那小小身影光头僧袍,头上顶着面破伞当斗笠,竟是之前在树林里遇见的小孩儿。 小孩儿身小腿短本就跑动不快,此时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灯笼,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僧袍,这僧袍颇不合身,小孩儿逃命间踩到了僧袍的下摆,差点一跤摔倒。 陈空此刻哪还管他究竟是不是山精鬼魅,连忙赶上前去,双手一探,将小孩儿夹在腋下,卯足了力跑的更快了。 小孩儿认出陈空,叫道:“你是用佛珠烫我的那个长发人” 陈空边跑边道:“你怎么那么记仇,我现在可是在救你。” 陈空不敢怠慢,急急冲出火场。娑婆派已有不少门人逃出生天,熙熙攘攘,或坐或卧,围在门墙外。伤感同门惨死的,后悔没拿出细软的,被火烧伤的,当真是哀鸿遍野,哭声镇天。 陈空绕过耳目把孩子抱到暗处,他见那孩子活蹦乱跳,对着火海欢呼雀跃,定是无恙,不由得放下心来。 陈空按住他的光头,道:“人家一派都被烧得精光,你还这么高兴,是不是过分了?” 小孩儿仍是嘻嘻直笑,口中唱道:“放火咯,放火咯,放火咯。” 陈空向他细细瞧去,见他眼窝四周黑入腠理,果然不是生人模样。陈空心中一酸,便要套问他的身世来历。他刚要开口,忽见妲正风逆着火光向他这边走来。她脸上泪痕宛然,却露出惊喜的表情,道:“小僧,你也逃出来啦?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小僧指了指陈空,道:“不是,是这个长发人救我的,咦,他人呢?” 原来陈空怕被妲正风认出自己,连忙向树林中一跃,向山下急急逃去。 弥山顶上烈火焚天,连娑婆散人新修的用来召开新一届玄门大会的九龙台也被火舌卷住,纯金打造的九龙椅便也陷入火中。 “呱呱”,陈空正在山道上逃得匆忙,忽然听到一声蛙鸣,这蛙鸣如洪钟一般极是响亮。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摇晃着缓缓而来,拉车的是一只和战马一般大小的青蛙。 陈空对爬行动物颇为热爱,见这青蛙大得异常,心中丝毫不惧,自言自语道:“这是非洲牛蛙么?不对,虽然外貌和非洲牛蛙差不多,但非洲牛蛙哪有那么大的?”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阴阳师 非洲牛蛙又称非洲牛箱头蛙,是一种生活在非洲的蛙类,性情极为凶猛,以小型哺乳动物,鸟类为食。外貌与可食用的美洲牛蛙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块头和相貌比之更为壮硕和霸气。非洲牛蛙目前是爬宠界人气颇高的蛙类之一,陈空便在他的工作室中养了一只,是以一见这拉车巨蛙,便想到了自己饲养的爬宠。 但这巨蛙就如战马一般健壮,爬动时横肉颤动,泥水四溅,端的是威风八面。 陈空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那小孩儿说什么大青蛙,青蛙车,我本当他是童言无忌,原来还真有此事。钱律也和我提起过这事。那日我在弥山顶上等钱律时,也曾见到一辆马车消失在山壁里,难道便是这辆?这马车屡次出现在山道上,到底什么原因?” 他想得热切,心中更是惊喜,不禁又自言自语道:“这青蛙太霸气了。听说世界第一大的蛙类是喀麦隆蛙,不过也不至于那么大,难道是变异体么?这青蛙有主嘛?没的话我可要带回去了” 他也不想想这青蛙在拉动马车,定是有主之蛙,兴冲冲的走了过去。 他在巨蛙前停步,那巨蛙颇为驯良,见到有人拦路便不再前行。低下身子,闭起眼睛,瘫在地上,缩成了一滩肉块也似。 “这家伙怎么又不动了?非得我出来亲自赶路么?”一声尖利的声音从马车中响起。陈空吃了一惊,正想询问这青蛙是哪里弄到的之时,车帘被掀起一个角,一只尖牙长嘴的鼠头,毛茸茸的从马车中探了出来, 纵使陈空胆大包天,见这诡异的场景也骇得后退几步。 这鼠头人便是钱律那晚遇到的鼠夫子,他仍是极厌恶那只青蛙,他翻身下车,抽出盘在腰间尾巴,一言不发,以尾作鞭,开始抽打巨蛙。 直抽到二十余下,他才发现站在近处瞠目结舌的陈空,于是尖着嗓子叫道:“这儿怎么有活人?你是谁?” 陈空见这鼠人身材五短,猥琐瘦小,只怕经不住自己一拳,因此早没了恐惧之情。又见他狠打这巨蛙,不禁有些恼火,怒道:“你这怪胎,打这青蛙作什么?你不想养,给我便是,我还想养呢。” 鼠夫子从未遇到过见他不避不逃之人,疑惑间,用豆大的小眼狠狠打量着陈空。他看到陈空顶着发髻,背着莲花木箱子,不由得尖声道:“你这家伙难道便是中国的道士么?看你背着的箱子又像是背佛者,怪不得看到本仙毫不畏惧,怎么?想和我作对么?” 陈空微微冷笑,暗想自己身体已然复原十之八九,当下再不废话,上前拎起一脚,踢在鼠夫子的肚腹之上。他原本想要使出龙术那儿学到的“嗔掌”,但事到临头,见鼠夫子尖嘴尖牙,毛茸茸的脸面,便说什么都不愿触碰,临时收掌出脚,将鼠夫子一脚蹬在地上。 这一脚好不凌厉,一瞬便踢碎了鼠夫子的四根肋骨,鼠夫子惨叫出声,倒在泥水里,一时起不了身。 陈空听他提到“中国的道士”,不禁留上了心,暗想:“这怪胎有此一说,难道他是邦外之人?”他向鼠夫子细细看去,见他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类似和服的外套,陈空识得这类衣服叫做“狩衣”,是古时东瀛贵族神职阶级所穿,后来成了东瀛阴阳师的标配。 陈空不解道:“你到底是人长得像老鼠,还是老鼠成了精?真是奇了怪了。我养的非洲牛蛙最爱吃的便是老鼠,怎么你这副尊容,还敢对这巨蛙动手?不怕被它吃了么?” 马车内突然响起鼓掌之声,有人道:“这位先生真是妙人,可以说和在下算是同道中人了”,说话之人声音清亮,让人听着浑身舒畅。鼠夫子连忙道:“主人,这人打我,打得我胸口好痛。” 马车的门帘又被掀起,走出一位面目俊郎,剑眉薄唇的公子。这公子也穿着狩衣,但比之鼠夫子华丽得多。他戴着一顶高帽,手上拿着一把折扇,腰带上坠着一枚精巧的玩物。陈空对文玩颇有研究,知道这公子所系之物,叫做“根付”,在东瀛极为流行。 日本根付的题材和我国玉佩有所不同,我国玉佩雕刻的题材一般都是神佛,如意之类的吉祥之物。而日本根付则不然,他们不求吉兆,但求新奇古怪。爬虫小兽,鬼怪邪魔,乃至于床笫之事皆可制作成根付。因此单论题材,根付文化比我们的玉佩文化题材广泛,但也因此可见,日本文化有是多难登大雅之堂。 陈空见了他的这枚根付,便知此人来头不小。这根付色泽温润,用料极为考究,雕的是一只蟒蛇死死缠住一位皇帝装扮的人。那蟒蛇极是逼真,方寸之间,鳞片纤毫毕现。它的一双蛇眼是用极小的红宝石的所镶嵌,整个根付剑拔弩张,栩栩如生,恐怕价格不菲,不是寻常江湖武人可以消受的。 陈空心念电转,直视那位公子,陡然问道:“阁下莫非是化狐的人?” 公子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道:“中国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随便一名荒山野道,就能看出我的来历” 陈空此时气力渐复,又有了好勇斗狠的资本,听得这公子讥讽他为“荒山野道”,心中不怒反喜,当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阴阳师起源于中国,流行于日本。在我国战国时代,有一支主张阴阳五行学说的学派,该学派认为阴和阳是事物内部的两种互相消长的协调力量,是孕育天地万物的法则。阴阳学派传入日本后,风靡一时。其中安倍晴明便是其中翘楚。 十几年前,有一位阴阳师横空出世,自称是安倍晴明的后人。传说中安倍晴明乃白狐所生,因此那人开宗立派,称自己的门派为“化狐”,在日本开展了轰轰烈烈的阴阳师复兴运动。 陈空本以为中华的玄门修士与化狐之人素无瓜葛,没想到如今竟在弥山遇上。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化狐 那公子见陈空不言,轻笑道:“我的祖先便是安倍晴明,我的父亲便是阴阳一派的振兴者,化狐的掌门安倍道满,而我叫做安倍敖武,是年轻人中最有天赋的阴阳师,我还不满三十,就已经名满扶桑,不知你在中国有没有听过我的名头?” 陈空摇了摇头,道:“没有” 安倍敖武有些尴尬,拿起那柄折扇挥了几挥,又道:“你无缘无故将我的式神鼠夫子打得肋骨断裂,这事如何了结,还望你多指教。” 式神是指阴阳师所役使的灵体,式神强弱是由阴阳师的能力决定的,传说当年安倍晴明道法通玄,能将十二神将螣蛇、朱雀、六合、勾陈、青龙、贵人、天后、大阴、玄武、白虎、大裳、天空收为自己的式神。 陈空对此类传说颇不以为然,不过是日本蒙昧民众添油加醋,以讹传讹所致。更何况在这传说中,我国向来尊崇的四大圣兽都成了安倍晴明的圈中宠,让人难以苟同。 他在弥山多经沧桑,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但此时见这傲慢跋扈的公子竟是日本化狐门众,更是安倍晴明的后人,一腔冷血重又翻腾起来,眼神也渐渐锋芒外露。 安倍敖武见陈空气势爆涨,微微冷笑,道:“怎么?打伤了我的式神,让你赔偿,你还不服气么?”他不等陈空答话,上前忽施偷袭,抬脚向陈空猛踢过去。 安倍敖武这一脚的招式好怪,若说是广州鹤行门的“飞鹤腿”,抬腿未免过高了点。若说是嵩山少林寺的大力金刚腿,出腿未免软了点。若说是阳炎的泰迪神功,那出腿的频率也太慢了点。陈空心念电转,瞬间明白,原来这安倍敖武,根本不会武功。 陈空微微一侧,看准空档拎起一脚,踢在安倍敖武的肚腹之上,顿时又传来几声肋骨断裂时的脆响。 陈空忽觉脚腕上毛茸茸的有些异样,定睛一看,才发现踢中的仍是鼠夫子,安倍敖武却安然站在鼠夫子之前跌倒的位置。 安倍敖武笑得有些忘形,变得有几分猥琐,他道:“这叫替身术,式神往往都和阴阳师签订过契约,当我有危险的时候,他们都会替我受难。” 鼠夫子软瘫在地,衣上沾满了吐出的血沫。 陈空怒道:“你这狗贼压根不会武功,拳脚上哪里会是我的对手?你就是仗着式神会替你挡劫,才敢和我动手,难道你全然不顾式神的死活么?” 安倍敖武哈哈大笑,装模作样的轻摇折扇,粗略一看还真像一位浊世佳公子,他得意道:“你是说鼠夫子么?哈哈,你不是很了解蛙类的习性的么?这拉马车的巨蛙也是我的式神,叫做蟇怪。这鼠夫子不过是他的饲料罢了。” 陈空还未答话,鼠夫子却在泥地里滚了几滚,发出痛苦的悲嚎。 安倍敖武接着道:“如今寒春刚过,初夏刚至,这蟇怪刚从冬眠里出来,身体还未曾活络过来,因此处处被这鼠怪欺负。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光景,这蟇怪呀,就要吃它今年的第一餐了。”他一边说一边对着鼠夫子邪笑,鼠夫子以手遮脸,痛苦的流下泪来。 陈空虽是第一次见这巨蛙,但对蟇怪却早有耳闻,相传蟇怪是蟾蜍的一种,能沟通人鬼两界,若乘坐蟇怪所拉之车,就能在人鬼两道穿梭。陈空一向当这是奇闻怪谈,陡然见到这蟇怪活生生的蹲在自己面前,不禁有些恍惚。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真相 马车里忽然又有说话之声,说话者好似受了极重的伤,断断续续的道:“兄……兄台,别和他废话……快点……快点杀了他……他,他是陈空……出了名的混不吝……” 陈空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他自恃在武功上安倍敖武根本不是对手,于是大大咧咧走到马车旁,将车帘掀起。马车里形形色色挤满了似人非人的妖物,有青面獠牙者,有尖嘴厚鳞者,有口大如盆者,甚至还有一大团人形肉块湿漉漉的蜷在车厢一角,不知是什么东西。 车厢中的地上血淋淋躺着一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那人的左肩直至右腰,说是被开膛破肚也不为过。他穿着的金色长袍,被血染成暗红。脸上仅余一只独眼,仍恨恨瞪向马车外。 陈空一见此人便知是他在说话,这人正是谷风。 谷风的容貌和任风并无分别,陈空见他如此,仿佛是见到任风在受难,不禁有些恻隐。但此时谷风的独眼里仍是恶毒,仿佛依然再盘算着想要将陈空生吞活剥。 陈空冷笑道:“看来那个黑盔黑马的神秘武士,还是找到了你。吴相人呢?你有没有见到他?” 谷风不答陈空的话,叫道:“敖武,帮我杀了这家伙” 安倍敖武斜靠在蟇怪的背上,随着它的呼吸起伏,他对着谷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谷风有些焦急,吼道:“他知道我们的秘密,知道我和娑婆散人的事!” 安倍敖武心中一惊,手中折扇便落在了地上,他起身站直道:“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早说?我好好的在山道上赶路,随机遇到的陌生人,竟然知道我们的秘密?你说我还有安全感嘛?还有嘛?” 谷风道:“事出突然,我刚发现这事,就被那黑盔人追杀得疲于奔命,若不是你救了我,我命都快没了,哪里还有空闲和你详说。幸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家伙还是自投罗网了” 安倍敖武朝着陈空迈了几步,道:“什么天网恢恢,依我看,还不是托了晴明公的福?他老人家羽化登仙,保佑着后世子孙。” 谷风道:“行,行,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麻烦你快将陈空除去,再送我回娑婆派,再这样拖下去,我要失血过多了。” 安倍敖武哈哈大笑,望着陈空道:“你是叫陈空吧?我和你说一个故事,有一个人啊,他费尽心机弄到一块玄武铁甲,说是他们国家的上古神物。那人把玄武铁甲磨成粉,和着符水吞了下去。原以为自己将会功力大增,无敌于天下。哪知道来了一个野和尚,召出一名不知所谓的式神,把那人打得满山乱跑,几乎奄奄一息,若不是我出手相救,那人早就入了地狱道,哈哈,你说那人好不好笑?” 陈空不答,面如寒霜,他瞪视着谷风,怒道:“我只当娑婆派做着一统玄门的春梦,没想到你们暗地里还私通了日本修道者。谷风,你这不是卖国么?” 谷风狂笑起来,咳出一滩滩血水,他道:“安倍敖武虽是日本阴阳师界的翘楚,但极热爱我们中国,对我们的文化非常推崇。他不远万里来弥山谈佛论道,我作为他的朋友自当欢迎,这里通外国的名头,在下奉还给你。” 安倍敖武把折扇拾起,也附和道:“是啊,我心之所系无非是成佛成仙,就算有点俗念,也是希望我大东亚玄修圈共同繁荣,陈空,你一见我是日本人便心存偏见,恐怕有点狭隘了吧。” 陈空咬牙切齿道:“谷风。我先前还在好奇,一万斯建陀提破并各大门派精英是如何在弥山之巅全军覆没的。光你娑婆一门,恐怕无此能耐吧?现下我终于知道了,原来你们暗中联络了日本修道者,趁机将我玄门大好男儿全都诛灭,谷风,你还是人么?” 谷风和安倍敖武俱都大笑,谷风道:“敖武作为我的朋友,娑婆派出了事,他自然要来帮忙。再说了,那些金光灿灿的家伙,和那些不知所云的玄门群众,敢在我娑婆殿前大呼小叫,被我灭杀也是活该!” 安倍敖武也道:“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我听娑婆散人说起过,他说近年来中国出了一位狂士,那人自认侠义,自以为替天行道,在江湖上闯下了好大的名声。那人有了点名气,颇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竟要去清算京城权贵八爷。哈哈,因此娑婆散人连忙上下打点,经人引见和八爷成了朋友。之后抛出橄榄枝,让八爷来弥山游玩观光。那狂士果然闻风而至,几经波折,终于把八爷杀了。你想,八爷家族多大的势力?就算在玄门中,那也是盘根错节,和各大门派均有交情。于是各门各派都派出好手,济济一堂于弥山,誓要擒杀他。娑婆散人怕这些人来得缓了,或者有些门派不愿趟这浑水,因此早就宣布了要在弥山召开玄门大会。大伙儿都在弥山左近,自然是一拥而上,哈哈。结果你也知道了,中原玄门几乎覆灭,维护秩序的斯建陀提破一脉也是元气大伤。那狂士应该就是陈空你吧,你说自己好不好笑?” 陈空听得惊怒相交,一会儿冷汗直流,一会儿怒火冲天,他那里会想到娑婆散人看似昏庸无能,实则早已谋划好了一切。 他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在倪家村村长家,驻守的娑婆弟子们如此不堪一击,他们原本就是做做样子而已。钱律在弥山脚下邂逅乐塔,从而中了他的蛊掌,应该也是娑婆散人安排的。云来客栈的老板本就是娑婆散人的俗家弟子,王八最后又是死在那儿,恐怕也是娑婆散人的算计……不然好端端的,半山腰上为什么会开一家客栈?我刚在彩虹村被肖火龙兄弟救起,钱律就立刻赶来找我,我的行踪定是娑婆散人透露给他的,为的就是让我知道他和乐塔之事,好让我准时出现在弥山之巅,煽动各门各派前来对付我……彩虹村……彩虹村,对了,那日彩虹河里的河童,多半是娑婆散人伙同阴阳师所为。不光如此,目竞,瘦长影子,八尺女鬼,定也是他们的杰作。但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恐怕不只是想屠戮玄门中人那么简单。”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网 陈空只觉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缚住了自己,千丝万缕都被娑婆散人紧紧握着。想起他如此险恶的布置,不由得为钱律,愁云等挚友深深担忧起来。 陈空本是心思缜密之人,但他性格懒散,遇事一向得过且过,不愿多作深究。如今图穷匕首见,让他不得不深思熟虑起来,他暗想:“山中派向来擅长于权谋,因此霍福一到弥山便知事有蹊跷。以他们的能力,自然能推算出娑婆散人是害死王八的祸首之一,因此才会夜袭娑婆……我还真以为他是为了和娑婆散人一较高下呢……看来从头到尾,真正的傻子只有我一个。” 安倍敖武见陈空僵立车前,面如死灰,顿时又大笑起来,他道:“谷风,我在鬼车附近布满了定身符,只要有人靠近一米以内,便丝毫不能动弹,我故意说些事儿引他分心,你看,他这不就中招被定住了么?” 谷风微微一笑,道:“那很好,请敖武兄出手,将这人除去吧。” 陈空心中悔怒交集,暗想:“这些人可以算奸诈至极了,颇有我之前的风采。只是我屡遭磨难,心有牵挂,因此脑袋也不灵光了,几次着了他们的道。” 陈空稍稍动了下手指,竟发现一切如常,并没有被定身的迹象。他正琢磨着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安倍敖武从腰间解下一柄长长的薄剑。陈空索性仍是一动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安倍敖武将剑出鞘,剑刃不住颤动,月光照在锋利的剑身上,反出阵阵白影。陈空一见这薄如蝉翼的剑身,就知此剑便是娑婆派蝉鸣剑。陈空心想:“娑婆派对这家伙已有赠剑之谊,他们合作的如此紧密,我们却还是被蒙在鼓里。” 安倍敖武从小研习阴阳之术,对剑法只是粗通,但他形貌挺拔,衣冠华丽,耍起剑来,也有几分高手的派头。 安倍敖武双手握剑,劈柴般向陈空攻去。他刚跨出一步,突然手上一痛,蝉鸣剑已被陈空使擒拿手夺了过去。他原以为十拿九稳,仓促间来不及使出替身术。接着他的肋骨一阵剧痛,不住向后退去,一跤摔倒在地上。 安倍敖武和谷风俱都惊呼出声,谷风身体微抬,血从创口涌出,滴落在车厢地上。一个赤红的脑袋从车厢的暗处探出,伸出长长的舌头,将血迹舔舐干净。 谷风焦急的看向安倍敖武,道:“奇怪了,我之前在娑婆大殿前会过陈空,他那时候和废人一般,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厉害了?” 安倍敖武捂着胸口,挣扎着爬起,道:“是啊,我在马车上施加的定身术怎么根本定不住他。” 陈空冷笑不言,转身向马车走去,他心中真正忌惮的唯有谷风一人,盘算着趁谷风重伤,将他先行除去。 谷风见陈空目露凶光,便知他动了杀心,他急道:“对重伤之人出手,你还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话,等我治好了伤,咱们公公平平打一架,看看谁才是真正用剑的高手。你此时趁火打劫,就算杀了我,也不会得到任何名声威望,更别说流芳百世了。不如这样,一个月后我们在此地一决胜负,胜 者便是娑婆之主,怎么样?” 陈空道:“不怎么样” 他俯身探入车厢内,一把握住谷风的双脚,将他拖了出来。车厢里的鬼魅们见陈空杀气腾腾,又没有安倍敖武的命令,俱都一动不动,有些道行浅的甚至还发起抖来。 陈空背对安倍敖武,将谷风狠狠拖倒在地,安倍敖武陡然见到陈空背着的莲花木箱下端,贴着一张白色的符纸。 那符纸安倍敖武最是熟悉不过,他怪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定身术对你无效了,你箱子上有我写的真言咒符,自然能挡住我的定身咒!快说,你是从哪里弄到我的咒符的?”他见陈空毫不理会,又道:“我看出来了!这张符是我写给降雨小僧的,怎么落在你手里了?快说,你把降雨小僧怎么了?” “降雨小僧?”陈空自言自语道,他接着忽然恍然大悟,暗想:“原来我在火场里救出的那孩子,竟然是降雨小僧么?是了,这孩子身穿僧袍,头上一直顶面破伞,确实是传闻中降雨小僧的形貌。他一直提起大青蛙,坐青蛙车等事,看来这孩子也是安倍这奸贼的式神。” 陈空边想边提起长剑,奋力向谷风的心脏刺去。谷风早已没了抵御之能,长叫声中,嘴里喷出许多血沫来,头一歪,瞠着独目死了。 安倍敖武仰天痛呼,他的袖口里忽然串出一只黄毛的小兽,又像老鼠又像狐狸,吱叫着向山道上奔去。 陈空有些凄然,仿佛是亲手杀了任风一般。他缓了缓神,突然又有些难以置信——这谷风早已武力通玄,杀伤山中派的顶尖刺客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现在他却竟然身受重伤,轻易就能被杀死。 陈空暗想:“那追杀谷风的黑盔人到底是谁?若不是他,玄门恐怕真要有灭门之灾了。事到如今,我可得活下去,知道娑婆派阴谋的恐怕只有我了。” 他唯恐谷风没有死透,于是横转蝉鸣剑,将谷风的头切了下来,又拎起一脚将头颅踢得远远的。 安倍敖武哪里见过这场面?骇得俊脸泛白。陈空将剑刃在谷风尸体上擦了几擦,斜视着安倍敖武,道:“我这人啊,最是简单不过,谁和我讲义气,我就和谁讲义气。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式神自由的?” 陈空深知他的性命实乃降雨小僧所救,他想:“定是这孩子感激我救他出火场之恩,因此才偷偷将真言咒符贴在我的箱子上,保我平安。若是他无此一举,恐怕我早中了安倍敖武的邪术,这断头之人,可就是我陈空了。” 安倍敖武想要爬起,肋骨却一阵剧痛,不禁又倒在地上。他知道自己断了骨头,当下是又怕又急。他哪里会想到中华堂堂礼仪之邦,竟有陈空这种暴躁狠辣的修道士。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遇险 安倍敖武想要爬起,肋骨却一阵剧痛,不禁又倒在地上。他知道自己断了骨头,当下是又怕又急。他哪里会想到中华堂堂礼仪之邦,竟有陈空这种暴躁狠辣的修道士。 他不答陈空的问话,颤抖着反问道:“你们中国人不是提倡以武会友,点到为止的么?而且高手都是不和没有武艺的人动手的。” 陈空笑道:“我是中国人里的败类,不好意思被你碰上了。之前有多少人在弥山之巅追杀我,你是知道的”他上前拉住安倍敖武的衣领,在泥地里拖拽起来。 忽然山道上传来几下老鼠的叫声,陈空向它望去,原来便是之前躲在安倍敖武袖口中的黄毛小兽。 安倍敖武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陈空心知不妙。他于是抬头细细瞧去,只见那小兽身后站着无数身穿狩衣,头戴长帽的阴阳师。 陈空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化狐之人已经如此跋扈,竟敢公然出现。突然他的手中一轻,接着发现自己摸着一块湿漉漉滑腻腻的东西。 安倍敖武已然站到了马车前,陈空手上攥着的不再是安倍敖武的衣领,而是蟇怪的皮。 陈空脱口而出,道:“替身术?”他突然眼前一花,那只黄毛小兽瞬间到了马车前,再看远处,安倍敖武正站在黄毛小兽之前的位置上,身后是无数同门。 蟇怪身上的疙瘩被陈空攥着,颇有些不舒服,它左右一抖,从陈空手上逃脱,向远处跳去。 陈空怒道:“你们人多,就以为我会怕了么?”他将蝉鸣剑紧紧握住,又道:“让你们这些番邦邪师,尝尝我的天授剑法!” 陈空此刻当真是气吞山河,万夫难当,他挥剑向众人冲去。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慑,俱是一惊。 陈空用前脚忽在地上一顿,趁势转身向后逃去。 直到他逃出十丈开外,众人才用日文惊呼道:“他跑了,八嘎!”,“好奸诈,八嘎!”,“追,追,追!” 一时间,暗夜亮如白昼,空中形形色色燃烧的符纸朝着陈空飞去,有些落在地上便轰然而炸,有些击在树上便毒气四散,那马车中更是窜出不少奇形怪状的妖物,朝着陈空扑去。连之前奄奄一息的鼠夫子,也翻身而起,红着怪眼紧随而至。 陈空脚力过人,又对弥山地形颇为熟悉,自信逃出生天并非难事。但他跑得几步,忽觉脑中一阵眩晕,眼中看出的,尽是天旋地转,他脚下一软,不由得跌倒在地。两名化狐的阴阳师立刻赶了过来,将陈空架起。 几名化狐帮众抬出一顶轿子,安倍敖武捂着肋骨安坐其中,摇摇晃晃到了陈空面前。他另一只手轻摇折扇,又是一派高手的架势,只是他骨头断裂,狩衣溅血,折扇浸泥,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他此刻又痛又得意,对众人笑道:“中国修道士就是没有文化,百鬼夜行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蟇怪周身皆是毒气,触者经脉麻痹,头晕目眩,蟇怪便能趁机吞噬他们。这人之前捏着蟇怪的皮不放,这真是在自寻死路,你们说好笑不好笑?”他这些话故意用中文来说,让陈空也听得懂他的嘲讽。 一众阴阳师都凑趣的笑了起来,陈空微微一动,身体果真软绵绵的使不出力。幸而蟾毒只有麻痹之效,没有致命之能。但就算如此,陈空落在安倍敖武手上,定是与死无异了。 果然安倍敖武用力收起折扇,在喉咙上虚划,示意手下众人将陈空杀了。 一名阴阳师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刀。这种类型的刀,阴阳师们人人有一把,是平日里裁割符纸所用。 安倍敖武点头赞道:“这刀好,在中国,我们就按着中国的传统来,把他凌迟了,就不要切腹了”他这段话用中文说了一遍,又用日文说了一遍。 所谓凌迟,便是将人身上的肉割上千刀才让其流血而亡,端的是残忍无比。众阴阳师听得安倍敖武如此安排,俱都哄笑起来,都伸长头颈盯着陈空。 陈空想要奋力一搏,但他一提气,四肢百骸间一点力量都无,不由得自怨起来。 今晚是弥山唯一一次暴雨骤停,月光白惨惨的,照得众人的面容都有些苍白。阴风呼啸,将地上的落叶吹得沙沙响。 那名阴阳师拔出小刀,在陈空裸露的手臂上一碰,便割下一片肉来。鲜血溅射在翠绿的草丛上,有些触目惊心。 陈空微微冷笑,没有发出任何呼痛之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复生 安倍敖武见陈空如此硬气,更是恼火,大声道:“先将他的右臂割出白骨来,我看他还笑不笑了。”刽子手点头示意,又在陈空右臂上割下一片肉来。 陈空只是冷笑,一声都不吭,似乎毫无痛感。 安倍敖武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气得哇哇大叫,仿佛割的是他的肉一般,他咆哮道:“你笑什么?你是变态么?” 陈空身体软瘫,索性任由两名阴阳师架着,他仍是嘴角带笑,慢条斯理道:“我在想,我若死在这儿,这弥山的秘密真就无人知晓了。中原玄门刚遭惨败,肯定是元气大伤,若是对你们仍是无所防范,必定还会中你们的暗算。十年前,玄门一片散沙,引得各方妖邪入侵,你们东瀛阴阳师可没少借机生事。还好,我们出了个钱律,玄门才不至于覆灭。想不到只过了十年,大家都好了伤疤忘了疼,玄门甚至比之十年前都颇有不如,我看这次,玄门当真是岌岌可危了,你说好不好笑?” 安倍敖武哈哈大笑,道:“好笑,当真好笑,我就知道中国人一向是热衷于内斗的。你高瞻远瞩,是个人才。我本来应该把你收入麾下的,只可惜你踢断了我肋骨,我是容不了你的。” 陈空极欢畅的笑了起来,他道:“这却是你想错了,我宁可惨死此间,投胎做畜生,也不愿和你们为伍” 众位阴阳师中,能听懂中文的俱都大喝起来,安倍敖武更是怒不可遏,叫道:“给我杀了他!八嘎!” 陈空微微一笑,心想:“如此也好,只是我这一生都在虚度光阴,从未认真修佛学道,就连死,也死得没什么底气。但愿来生,可以一间破庙一青灯,学佛也好,学道也好,读儒家经典也好,可别再理会江湖上的仇杀了” 刽子手把裁纸刀调整到顺手的位置,猛然向陈空的胸口扎去。陈空想抬脚将其踢飞,但双脚仍是使不出任何力道。 鲜血像是崩溃的河堤,喷涌而出。 安倍敖武狞笑起来,他被血淋得一身,看上去有几分可怖,他道:“得罪我的,都是这个下场!”他忽然觉得右肩上多了点东西,连忙伸手去拿。那东西又滑又腥,是一条肠子。 安倍敖武干呕一下,将肠子扔出轿外。 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妥,一把小小的裁纸刀,能把陈空的肚肠都砍出来? 他向外看去,只见到处都是黑色的火焰,一时什么都看不清。他知道这黑火便是鬼火,中华的修道者称之为阎浮提怨火。 他从未见过任何式神,能有如此滔天怨火。 阴阳师们都念起了诀,持起了咒,哼哼唧唧了一阵,那黑烟才渐渐散去。 两名架住陈空的阴阳师和一名负责行刑的刽子手,俱都身首异处,零零碎碎的散在血泊里。 早已没有了陈空的踪迹。 安倍敖武心头大震,让人搀扶着,细细查看三位帮众的尸体。按照他的判断,三位帮众是被一瞬间撕碎的。 安倍敖武愣了许久,忽然想起他的父亲安倍道满,在他幼时教他的一句口诀,所谓“十丈之术控劣鬼,百丈之术控厉鬼,千丈之术夜叉愁,万丈之术修罗惊。” 安倍敖武环视四周,思索道:“瞧之前的鬼火之旺,再看这三名门徒之惨,应该是夜叉恶鬼所为,难道这陈空深藏不露,暗中竟炼制了如此可怖的鬼魅?这鬼魅邪气冲天,我所仰仗的式神,等闲不是它的对手。” 安倍敖武有些失魂落魄,过了良久,方才惊觉,大声叫道:“追呀,你们都愣着干嘛?我不发号施令,你们就不会动了么?” 阴阳师们诺诺以应,向四面八方搜寻起来,有些更是唤出千奇百怪的式神帮着搜寻。但月光融融,清风拂山,哪里还有陈空的踪影? 安倍敖武端坐轿中,不断有人报予失了陈空行踪的消息,他面上镇定自若,实则懊丧已极。 日本化狐一门和娑婆散人勾结已久,娑婆散人在策划玄门大会之前,已经将化狐视为强助。化狐更是将娑婆派视为蚕食中华玄门的第一口。有一词叫做狼狈为奸,当真是对他们最好的概括。 但如今谷风落得身首异处,扩张计划没了仰仗,安倍敖武感到十分颓唐。 空气越来越热,初夏本不该如此的。 安倍敖武身旁的随从忽然指向弥山顶,道:“次官,快看,娑婆派着火了。” 安倍敖武向上望去,不由得长叹一声,道:“父亲对我说过,神州龙盘虎踞,众神呵护,不是轻易可以冒犯的。但我看中国历史,发现中国总坏在卖国贼的手上,每每从内而外奔溃。不说别的,明末清初大名鼎鼎的吴三桂,就是其中翘楚。因此我几次接洽娑婆散人,暗想有了中国门派的暗中支持,我们染指中国不是难事。唉,没想到……算了,回去之后这事谁都不要提,省的被人笑话……唉,我听说这陈空是人人喊打的恶贼,如今怎么成了国家英雄了?” “陈空迟早死在我手上”,树丛中的马车旁,传来一声阴狠的咆哮声。 安倍敖武心神激荡,不用侍从相助,急忙跨出暖轿,向马车走去。 “我说的是真正的死,连六道轮回都不能的那种”声音仍在咬牙切齿的说着。 马车歪倒在一旁,应该是式神们追击陈空时撞倒的。旁边是谷风的尸体,月光洒落其上,仿佛融在了银里。兔死狐悲,安倍敖武感到万分的凄凉。 “你在发什么愣?还不把我安回去?”那声音陡然一响,几乎是咆哮出声。 安倍敖武循声望去,惊得合不拢嘴。 只见谷风的头颅在泥水中不停摇晃,泛起阵阵涟漪。他用毒目恶狠狠的瞪着安倍敖武,怒道:“你那么诧异干嘛?我的样子很奇怪嘛?” 安倍敖武见这头颅说话的表情和口气仿佛谷风生时,当真是又惊又喜。 谷风的头颅又道:“玄武铁甲,这是玄武铁甲的功效之一” 安倍敖武双眼放光,叫道:“复生!难道玄武铁甲可以让人复生么!” 谷风的头颅又摇动了几下,仿佛在点头,他道:“先前我也吃不准,现在方知确实如此” 安倍敖武小心翼翼将谷风的头捧起,将其用力按在尸身的脖子上。 谷风痛得一声大叫,骂道:“你们日本人都是傻鸟么?你当我是橡皮泥么?头掉了直接能按上,赶紧帮我缝合上去!” 安倍敖武不怒反笑,道:“哈哈,这事实在太神奇了,我脑子都乱了。” 谷风见他磨磨唧唧只是拖延,心下雪亮,道:“其实玄武铁甲不只一片,一共有十三块之多,你将我复原,我再替你找其他的便是” 安倍敖武大喜过望,叫嚷起来,化狐门人听到呼唤,俱都聚了过去。 此时山顶的大火愈来愈旺,将月下一片白映成火红。谷风瞠着独目,忍受着针线在脖劲处穿梭。 “娑婆大殿化为灰烬无妨”,谷风心想,“门派基业化为泡影也无妨,只要我还有命在,定能让这场大火,蔓延整个玄门” 他想着想着,突然发出一声咆哮,惊得鸟兽四散。 “陈空!”他声嘶力竭般叫道,这声音悲怒冲天,仿佛将要整座弥山震碎。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结局 “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我?”陈空靠着一处长满青苔的山壁,疑惑的问道。 这山壁位于丛林深处,峭壁之旁,向下望去,可以见到弥山脚下的李家村遗址。 此时的李家村不出陈空所料,也在熊熊燃烧,火势和山顶上的娑婆派一模一样。 陈空身前,蹲着一只黑色的,猴子也似的东西,浓重的黑烟包裹在它周围,令人看不清它的面目。它的脖劲上挂着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端栓着一只断手。那断手早已腐烂,只剩附着几块碎肉的森森白骨。 它便是陈空当日在马耕地手上救下的小鬼。马耕地和如烟是它的生父生母。 陈空感慨万千,道:“我在弥山九死一生,没想到走投无路之时,是你救了我。那日之事历历在目,马耕地真不是人。” 小鬼蹲在一块大石上,甚是驯良,它听了此话,忽然开口道:“他毕竟是我的生父,恕我不能听你中伤他” 陈空几乎要吐出血来,惊讶道:“你怎么会说话了?你之前不是只会鬼叫的么?” 小鬼有了几分笑意,将浓重的黑烟随风起舞,它道:“我也是会长大的啊,你是不是傻?” 陈空抚掌大笑,道:“那你也长太快了吧?你吃了金坷垃么?我们才分开多久?几个月?你怎么说话能那么溜了?” 小鬼正色道:“雨,弥山夜雨” 陈空心里咯噔一下,道:“这夜雨可以让妖邪变强么?对不起,我不是指你” 小鬼轻笑道:“没事,我本来就是夜叉恶鬼。这雨是娑婆散人,安倍敖武和我生父弄出来的。都是娑婆散人的主意,他说这是他们家族的秘法,叫做靡雨。” 陈空奇怪道:“娑婆散人的家族?这家伙不是原名朱种地,原本也是弥山的村民么?原来一切并非如此,怪不得玄武铁甲的作用只有他和谷风知道,他们肯定来头不小!” 小鬼瞪着双眼看着陈空,道:“这我也不知道了,那日你把马耕地的手臂扯断,将我放走后。我越想越是对你感激,对他痛恨,于是铁了心要杀了他。我听说他被娑婆派的人所救,因此趁着雨夜,到娑婆大殿窥伺,这才听闻了一些隐秘之事。对了,我还听见马耕地称呼娑婆散人为师父。” “称他为师父?”陈空疑惑道,“马耕地称朱种地为师父?不过他们这名字当真是系出同源。我听马耕地提起过,他的师父不是早已被制伽罗王断头了么?怎么会跑到千里之外的弥山创立的新的门派?” 小鬼摇了摇头,道:“我怕被马耕地感应到,因此不敢多逗留。这事真是奇怪的很了,不过他连我这种怪物都能炼出来,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陈空一时怅然,想不出劝慰之言。 小鬼突然警觉的抬起了头,用力嗅了几嗅。陈空也觉有些异样,凝神听去,听见漫山遍野的鬼哭妖嚎。 小鬼仰着头,沉声道:“阴阳师和他们的式神已经开始搜寻你了,他们能者甚多,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此地” 陈空也知此刻已是燃眉之急,点头道:“那你呢?和我一起走么?” 小鬼眼中立时充满了惊喜之色,随即又暗淡下来,它道:“我这怪样子,除了这偏僻的弥山,还有哪里能容我?而且马耕地还在这里,我要盯着他” 陈空斟酌着想开口劝解,忽然一滴雨水落在他的唇上。 “又要下雨了”,小鬼望向逐渐暗淡的月,轻声道“他们定是又让降雨小僧唤雨了”,它说着看了陈空一眼,道:“式神在靡雨中感知会更加敏锐,你快点走,离了弥山,便自由了。” 陈空转身便行,他要活下去,他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庞大的计划。 小鬼在他身后叫道:“你自由了,懂自由是什么意思嘛!” 陈空会心一笑,大踏步向前走去。 雨势渐大,弥山顶上的滔天大火仍在和其相抗,火势却开始难以蔓延。 赵星落坟前的蒲公英此刻已经不再飞舞,它们的根茎吸收着雨水,等待着下一次的风和日丽。 云来客栈的屋檐上淅淅沥沥,各色江湖豪杰把酒言欢,人声鼎沸。 峭壁之旁,林蝰的长腿白得晃眼,她淋着暴雨,等待着她的意中人。 雨滴落在彩虹河里,将驳杂的色彩归为混沌。彩虹河中刺鼻的臭味被雨点搅动,蔓延进了村子。丫头显然没有再继续住回闹鬼的荒屋中,随着如烟远走高飞。 斯纳村外空谷幽兰,蛇庙之中落雨纷纷。 倪二娘家清冷异常,早已没了人烟。篱笆外的黄花凋零,碎碎的散了一地。 遮天蔽月的暴雨落了一夜,浇熄了李家村最后一丝火苗,与此同时,娑婆派的大火也终于熄灭。 天地间一片灰败,唯有倪二娘家墙上贴着的喜字,泛着点点红光。喜字之下,一只雷公角怪在那儿呱呱的叫 陈空笔记弥山篇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章 三宝古镇 春申是一座富饶的沿海城市,特别在它的中心最繁华的地带,用寸土寸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十年前,陈空离开阳炎后,便在春申落脚。春申不比深山老林那般荒凉,端的是人口稠密,治安周全,几万名斯建陀提破藏身于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维护着不动尊法。 当时,陈空拿着一笔积蓄,在春申置办了房产。他不敢在大城市用玄门功夫兴风作浪,便隐姓埋名,用从巫医那儿学得的一些爬行动物的知识,开了一家宠物店。 他的宠物店不卖寻常的猫狗,而是经营绿鬣蜥,鬃狮蜥,非洲牛蛙,蟒蛇,角蛙等爬行动物。几年下来,血本无归。 幸运的是,他随手购置的几处房产年年暴涨,涨幅最多的一处甚至翻了十多倍。 陈空本想勤勤恳恳发家致富,没想到最后竟是成了游手好闲的阔少。 阔少陈空仍是坚持着他的宠物店。但这年头勤恳的人总是吃瘪,宠物店的店面从春申最繁华的中心商业圈渐渐向外搬迁,最后搬迁到了郊区的一处古镇之中。 这古镇的名字有些讲究,叫做三宝古镇,所谓佛,法,僧三宝。古镇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也算是符合陈空的身份。不过这三宝古镇与其说是隐者的修行之所,不如说是春申内最火爆的旅游风景区。每天无数的旅游团在陈空的店铺门口来来往往,总有人指着各类珍贵的爬虫,问道:“这个能吃嘛?”。或是讨价还价了半日,说道:“还是算了,我有点怕” 在殴打了几次顾客之后,陈空的名头在古镇内响了起来。陈空直到那时才知道,三古镇内龙蛇混杂,有不少门派混迹其中,三宝古镇是玄门设在春申城内的联络点。 卖酱油猪蹄的是犀照的门人,卖旅游纪念品的是娑婆派的高徒,卖折扇的是唐门的退休前辈,连古镇中心一座骗游客香火钱的破庙的住持,都是空门中人。 这便乐坏了陈空,于是他化名为城东阿空,整日在古镇里好勇斗狠,经过几年的努力拼搏,成了三宝古镇的地头蛇。 陈空在尝试了宠物服务行业,房地产投资行业后,终于回归了他的老本行,黑社会。 此时,曾经的三宝古镇黑社会头目陈空,正怒气冲冲的行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老街上。 陈空离开弥山,告别夜叉小鬼,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但他直到今晚,才刚刚回到三宝古镇。 盛夏最炎热的时期到了,整个古镇像是一个火炉。这般气候仿佛不再适合人类生存,即使在夜晚,也没有多少游客再有兴致来此感受古意。陈空店里的冷血动物们此刻却生机勃勃,他到店里时,他的手下正将一只白鼠扔向一条蟒蛇。 “南无阿弥陀佛”,陈空道,他觉得自己就是这只白鼠,而谷风曾是这条蛇。而命运,就是掌握着他们的手。 “啊哟,空哥!你可算回来了”手下挤出了一个极惊喜的表情,“你再不回来就出大事了,我们的地盘都被抢走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章 三宝寺 手下告诉陈空,在他不在三宝古镇的这段时间内,刚开始还算平安无事。但一个月前,出现了一位自号“玉先生”的江湖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改变 了三宝古镇的格局,大多势力都臣服在他的脚下,陈空地头蛇的位置已然不保。 这就是陈空怒气冲冲行走在老街上的原因。 陈空并没有立刻去找“玉先生”寻衅滋事,他在弥山被娑婆散人算计得很了,让他不得不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陈空的手下之所以是他的手下,只是因为他每个月都会给他佣金。他能给,其他人自然也能给,甚至给的更高。他实在是不想再一次被人算计了。 古镇很有江南水乡的特点,走几步便是青石搭起的小桥。老街上有些还未打烊的店铺还亮着灯,店里的掌柜见陈空匆匆走过,仿佛见到了煞星,露出既惊且恐的神情。 “肯定出事了”,陈空心想,“平日里就算他们再不愿见到我,也会满脸堆欢的和我打招呼,此刻他们只是呆看着我,看来我在三宝已经没有威信了” 古镇的中心,原本是一间破庙,此刻却建起了高大的门墙。一位光头僧服的和尚正在向寥寥的游客,兜售他制作的护身符。 和尚是这庙的住持,法号无名。是玄门大派空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几年前,他退休来到三宝古镇,结识了陈空。陈空之所以能加入空门,便是因为无名僧的这层关系。 几个月不见,无名僧依然口若悬河,他一脸的高深莫测,正对着游客道:“所谓三宝,正是佛教的教法和证法的核心。三宝是指佛宝、法宝、僧宝。佛宝,是指已经成就圆满佛道佛教三宝的一切诸佛。法宝,即诸佛的教法。僧宝,即依诸佛教法如实修行的出家沙门。各位来到三宝古镇,与贫僧也是有缘,不如趁此机会供养我这个僧宝,呵呵,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陈空站在石桥上,见状叫道:“无名,你还要不要脸了,我都听不下去了。” 无名僧陡然见到陈空飘然出现,脸上现出极高兴的神采来,也提高了声音,道:“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无名僧的破庙和古镇一样,叫做三宝寺。寺里空荡荡的只供奉着一尊菩萨。他遣散了善男信女们,引着陈空进了一间禅房。 禅房非常整洁,燃着几根香,陈空闻了闻,便知是最贵的高档香,他皱眉道:“你最近是不是骗到了很多钱?怎么用这么高级的香?” 无名僧有些愠怒,道:“什么叫骗?修佛人的事,能叫做骗么?我这是在宏法!再说了,我好歹是你师父,有你这样和师父说话的么?” 陈空微微一笑,在一张红木桌前坐下,道:“这桌子也换成红木的了,你这老和尚可以说是财源广进了” 无名僧沏了壶茶,不温不火的道:“凡事有因有果,我突然这么有钱,还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陈空疑惑道:“因为我?我都有一段时间不在这儿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章 钱 无名僧呵呵一笑,端起了茶碗,他的面容在热气里变得真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意境,他笑道:“你到弥山之前,没有旧时好友们的音讯。离开弥山之后,仍是没有旧时好友的音讯。其中的区别也有,便是你在弥山之前,虽不知他们的近况,但毕竟知道他们都活着。而如今,你连他们是否还活着,都不能确定。人生便是这样,似空非空,一味执着,终究竹篮打水” 陈空有些惊讶,问道:“你都知道了?” 无名僧喝了口茶,道:“娑婆派放出话来,说你杀了一万斯建陀提破,之后被娑婆散人打落山崖。恐怕不只是我,整个江湖都知道这件事了。” 陈空皱了皱眉,道:“你也知道他们是胡扯的,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无名僧点头道:“那是自然,一万斯建陀提破是娑婆派杀的,只不过他们以为你死了,因此推在你身上罢了。只是有一事老衲有些纳闷,按照我对娑婆派的了解,他们是没有这等实力的。”无名僧的自称和他性格一样多变,时而自称我,时而自称贫僧,时而自称老衲。陈空心事重重,无暇嘲笑于他,却将谷风和玄武铁甲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连谷风,任风,娑婆散人形貌一模一样之事,都告诉了无名僧。 这些事情极为诡谲,无名僧低眉倾听,不露半点惊诧。陈空不断说着,像是一位异想天开的说书人。待那柱香燃尽,屋内便充斥着沁人心脾的檀香。无名僧睁开眼来,道:“茶不错” 茶是新茶,杭州西湖的龙井。用青花瓷的茶碗盛着,像是一块碧绿的翡翠。只瞧一眼,便让人暑气全消。在这之前,无名僧只喝得起粗糙的大麦茶。 无名僧是三宝古镇唯一的明白人,又是陈空的良师益友,陈空因此才赶来和他商量对策。没想到说了半日,却换来一句“茶不错”。 无名僧边说边将双腿盘起,一声不吭,仿佛入了定。陈空见他装模作样,当真是越瞧越怒,便要的拂袖而去。无名僧忽道:“这么好的茶,可不该是贫僧能受用的。” 陈空道:“老和尚你想说什么便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无名僧道:“斯建陀提破,乃是各大门派推选派中精英,形成的中立组织,起到监督玄门各派之用。他们身上的铠甲和武器,可是都用纯金打造的。” 陈空点了点头,皱眉道:“这事我也一直非常疑惑,他们哪里来的钱,去弄那么多黄金?” 无名僧笑道:“他们自有他们的缘法,暂且不提。但这一万斯建陀提破覆没在弥山,这无数的金盔金甲,可是落在了娑婆派手中了。” 陈空心中一激灵,露出惊慌的神色。无名僧点了点头,道:“看你的神色,应该你也已经料到了。现今的娑婆派,可以说是富可敌国。而且他们给玄门各派高手不少好处,我一个空门退休的老和尚,都收到了他们极昂贵的礼物,从此锦衣玉食。” 无名僧拿起茶碗,惬意的一吸,又道:“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娑婆派武力既强,又给了大家这么多的好处。又有谁愿意信你的话呢?就算他们真觉得此事有蹊跷,又有谁肯随你出头呢?” 陈空道:“斯建陀提破呢?这些黄金盔甲,不是属于他们的么?” 无名僧哈哈大笑,道:“斯建陀提破一万生力军,都死在了弥山,还有什么能力和娑婆派争?娑婆派不将他们赶尽杀绝,已是大幸了。” 陈空原想联合各派讨伐谷风,这样看来,这计划当真是难以实施了。 无名僧又道:“你活着,便是娑婆派的心腹大患。念在你我师徒一场,我就当你没来过吧。” 陈空怒道:“这是什么话?娑婆派里通外国,结交番邦,迟早有害于我华夏,你是打算不管不顾了么?” 无名僧闭起了眼,只留一条缝看着陈空,道:“我去和娑婆派作对?我是嫌茶不好喝,还是嫌重修三宝寺不光彩?” 一股失落之情充斥在陈空胸口,无名僧仿佛又入了定,不再说一句话。 陈空起身,沉声道:“我先走了”。他拉开佛龛前的抽屉,又燃起了一支香。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三宝古镇内有不少茶馆,但多数都是用来喝荤茶的,正经茶馆只有一座,位于古镇的角落。 这茶馆生意虽好,却极少有生面孔。一般的游客去的都是古镇入口附近的荤茶馆,这个世道,已经少有人肯认真喝上一壶茶了。 茶馆中间坐着一位说书人,正在唾沫四溅的说着书。说书人来茶馆之前,也是玄门中人。 “今儿这一回书,有些特别。咱们啊,先不说钱律英雄传了,今天在下来说一个关于剑痴的故事。”说书人微微躬身道。 茶馆里立时炸开了锅,客人纷纷表示只爱听钱律英雄传。 说书人抱歉一笑,道:“受人之托,受人之托,在下说完这一回剑痴的故事,再和大家说几回钱律英雄传,一定更精彩,更精彩。” 客人们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鼓噪,登时静了下来。 说书人起了范,说道:“话说那不久前的弥山大战,魔头陈空终于被娑婆散人除去,保得一方平安。咱们的主角钱律,也在那一战中,下落不明。”这说书人极是溜滑,就算是讲不相干的故事,也不忘提一句钱律,众人果然都听得津津有味。 说书人又道:“虽然陈空这魔头已除,但各门各派当真是元气大伤,不少高手,都死在了弥山上。所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不久,江湖上便有了剑痴的名头。” “剑痴本名叫做王潇,自言无门无派。几个月前,他频频发出挑战,打倒了不少门派的前辈高人。他每打倒一人,便将他们所用的配剑收走,一则是炫耀战绩,一则是因为他对剑甚是喜爱。假如有些门派用的不是剑,他便不去滋扰了。” “这几个月以来,王潇由北至南,踢了几十家门派的馆。话说有一日,这王潇来到了弥山脚下,见到了几名娑婆弟子。各位要知道,娑婆派可都是用剑的高手。他们的配剑叫做蝉鸣剑,剑身打造得薄如蝉翼,天下无双。王潇登时起意,向娑婆派发出挑战。当时娑婆派娑婆散人方死,新掌门娑婆仙人谷风重伤,无人有闲心理会这事。王潇便不顾江湖道义,忽施偷袭,杀了那几位娑婆弟子,抢了他们的配剑……” 说书人说到这儿,客人们终于忍不住吵闹起来,纷纷道:“娑婆派那么好的帮派,谷掌门那么好的人,给了我多少重礼?你这人怎么专说他们的倒霉事?罢了,这书小爷不听了”,“就是,这什么鸟故事?沽名钓誉的家伙,还惹到娑婆派头上了!”,“我劝你呀,还是多说说钱律英雄传吧,好歹有很多娑婆派的戏份。” 说书人见客人吵成一片,正自没辙,门外忽然走进了四位身穿金袍的青年。说书人一见他们,便知来了救星,欢呼道:“各位爷,这故事不是在下私下起意要改的,实则是娑婆派的这四位爷吩咐在下说的。” 娑婆派此时声望之隆,当真是如日中天,客人们听了,顿时轰然叫好。 四名娑婆门人中为首的一人向众人抱拳,道:“各位替我娑婆派打抱不平,在下之前已然听闻,多谢诸位了。” 众人连称不敢,为首的娑婆门人道:“在下请说书人给大家讲这个故事,一是让大家知道,并非娑婆派仗势欺人,而是那王潇先欺到咱们头上的……” 在座一名老者听得此话,连连点头,插口道:“娑婆派一派皆是赤诚君子,大家闺秀。即便是老朽这种山野闲人,也知娑婆派虽然在江湖上只手遮天,但仍是谦虚和蔼。咱们现今的日子,可比四大派得势时好过多了。” 为首的娑婆门人朝说话的老者抱拳道:“多谢老先生夸赞,在下回去定会转告谷掌门,好叫他高兴。”他顿了顿,又道:“诚如这位老先生所言,我们娑婆派不愿与人为恶,但别人欺到头上,自不能畏畏缩缩。那王潇约我们在此赌斗,我们便来了。待会刀剑无眼,在下深怕伤到了诸位,因此让说书人说明其中原委,恳请大家避一避。” 众人叫嚣起来,道:“这是什么话?有人欺到娑婆派头上,我们却避开,我们还是人么?大伙一起上,把那小子毙了”,“就是,那家伙选在这里和娑婆派的大侠们赌斗,算他有眼无珠,难道我们这些娑婆派的朋友,都是吃干饭的么?”此话一出,群情更是激奋,吵闹声和献媚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这茶馆现在怎么那么吵?”陈空此时正巧从茶馆外经过,听得里面喧嚣,有些疑惑。 他辞别了无名僧,正自郁闷,便信步来到茶馆散心。此时他听得异常,便向茶馆内张望了一眼,见有四名金袍加身的娑婆弟子正站在中心。陈空当下再无品茶的闲心,立即跃上屋顶,伺机窥伺。 陈空上了屋顶,却发现屋上早已站得有人。那人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穿着牛仔裤和t恤,并非玄门中人的打扮。他的发型也颇为寻常,刘海遮住了他的一只眼。陈空和那少年三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 陈空先开了口,道:“你在屋顶上干嘛?” 那少年反问道:“你用剑么?” 陈空觉得莫名其妙,随意摇了摇头。 那少年露出了笑容,道:“不用剑好,那是你的幸事,我是王潇。” 陈空刚到三宝古镇,还不知王潇是何许人,闻言只是哦了一声。 王潇点了点头,道:“茶馆里的人正在谈论的,就是我。我和人在这茶馆约斗,我在考虑什么登场方式比较帅。是从正门进去好呢,还是从这儿跳下去好。还有,我登场时说些什么好。我看你发型很酷,应该比我懂,你教教我怎么登场比较有大侠风范。” 陈空啼笑皆非,打量了王潇一眼,见他身后背着一块极大的木桩,木桩上插着起码十余把长短不一的配剑。陈空由衷的道:“论大侠风范,谁敢和你比?你一个人背这许多剑,那才叫酷。” 王潇咧嘴笑了,笑容有些无邪,当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他想了想,道:“我还是从正门进去吧,这里跳下去,脚太痛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章 破秘 王潇说着,从屋顶上缓缓的爬了下去。 茶馆里气氛融洽,众人开始谈论三宝镇哪家荤茶馆最高档,哪位失足妇女最浪。那名恭维过娑婆弟子的老者,当真是老而弥坚,口水四溅的激动道:“你们是不知道啊,最近快活茶馆,来了一位花魁,当真是美貌无比,艺名叫做真真,听说啊,以前是服侍京城八爷的,功夫可好了” 众人兴致高涨,有人高叫道:“那好啊,等等我就去会会,好好的干她一场!” 王潇在屋外,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功夫好”,“等等我就去会会”,“好好干他一场”,以为众人仍在讨论他。他掌握住机会,抽出长剑将木门一劈为二,大大咧咧闯了进去,嘴里笑道:“不用你们来特意会我,我这就来和你们干一场” 众皆愕然,随即哄堂大笑,唯独四名娑婆派弟子阴着脸。为首之人将桌子拍出巨响,道:“王潇,你胆子够大啊,在这里都敢装疯卖傻。” 王潇也是大怒,从背后负着的十几把剑中随意抽出一把,一跺脚便冲了上去。 陈空刚想跃下相帮,忽见数十人披着月色来得甚急,于是他立时决定留在屋顶上,静观其变。 待数十人浩浩荡荡进了茶馆,陈空翻身落地,站在窗外向里看去。他心中着实疑惑,暗想:“怎么在弥山重伤之后,身手反而更好了?难道真是因为靡雨的关系么?” 屋内王潇和四名娑婆弟子斗得甚急,四周的茶客们都站起身来,跃跃欲试。待那数十人进得茶馆,茶客们却又向角落钻去。 “我叫华严,各位应该认识我罢?”为首之人大声喊道,“这里是玉先生罩着的,谁要打架,给我滚出三宝古镇再打!” 陈空心里颇不是滋味,暗想:“这三宝古镇明明是我罩着的,他奶奶的……” 华严见王潇等人仍是打得不可开交,于是双掌一错,跃入四名娑婆门人和王潇之间。他一勾一架,将两方的招式同时化去。 华严这一手虽轻描淡写,实则是以一人之力独斗王潇和四名娑婆门人。陈空见他如此武功,也是一惊,心想:“这人的身手好快,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副好身手,却只不过是那玉先生的走狗之一,看来我要抢回三宝古镇,不知又要经历多少腥风血雨。” 华严一招逼退两方高手,脸上却无丝毫得意之情,仍是道:“玉先生关照过,麻烦各位别在三宝古镇惹是生非。” 王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道:“你的功夫很好,你用剑么?” 华严反问道:“你的功夫更好,玉先生派我来问你,是否肯入他麾下,他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王潇一愣,疑惑道:“他怎么知道我在这?” 华严微微一笑,道:“你刚在江湖上崭露头角之时,玉先生就注意到你了。你来三宝古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肯错过?现下玉先生正是用人之际,请你随我去星恒庄园见见他,如何?” 陈空听得真切,心想:“这玉先生看样子正在笼络四方豪杰,难道是来对付我的么?不过我看他们这鸟样,也不会多有势力……” 陈空还在寻思,华严突然吼道:“好了,你们别在这喝茶聊天了,都给我干活去。” 呼啦一声,茶馆中近八成的茶客站了起来,唯唯诺诺,向外涌了出来。 陈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茶客无不是三宝古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几位甚至和陈空互争雄长,难分伯仲。没想到寥寥数月,竟都被玉先生收服了。 众人一走,茶馆内顿时冷清起来,华严见四名娑婆派门人僵立当地,抱拳道:“在下多有得罪,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当真是惭愧。四位都是娑婆派的高手,玉先生也是仰慕的紧。若是诸位不急着回娑婆派,请各位也去见见玉先生。” 华严前倨后恭,此刻给足了娑婆门徒们面子。四人交头接耳一阵,为首的道:“既然如此,我们看在玉先生的面上,暂时不和他计较了。王贼,你小子也算是有心机,在春申这种大城市和我们约架,这不摆明着打不起来么?你有种的话,三日之后,在郊外蛇山的清凉亭等着,小爷让你见见娑婆派的武功。”他说完一挥手,娑婆派一行人便去得远了。华严目送他们离去,转头又对王潇道:“他们走了,那你呢?” 王潇微笑道:“我还要喝茶听说书呢。”说着大大咧咧一坐,当真叫来茶博士点起茶点来。 华严丝毫不恼,在王潇身后站得笔直,道:“玉先生求贤若渴,命我请不到你就别回去见他。你爱听说书,我便陪你听一回。” 陈空暗想:“这玉先生不仅招兵买马,而且礼贤下士,实在是不好对付。他在古镇势力已经如此之大,仍在四处收人,他到底想要干嘛?” 说书人见茶馆中客人已然走了九成,不由得支支吾吾有些尴尬。华严见状,微微一笑道:“你倒是说呀,这小哥是玉先生的座上宾,玉先生什么时候亏待过朋友了?” 说书人双眼一亮,笑了出来,激动道:“这太好了,这太好了,我给这位贵客说一回钱律英雄传,话说犀照派人将符渣邪物,偷偷倒入阳炎山中的积阴邪地,仓促间,把……” 王潇摆了摆手,道:“停,停,停,我由北至南,一路走来,各大茶馆,网络直播,讲的都是钱律英雄传,听都听腻了。他不过就是运气好而已。有这运气,哪怕是一个弱智也能功成名就的吧?这种书有什么好听的?何况他最后还不是失踪了?” “失踪?”陈空心里陡然一痛。 说书人无可奈何的道:“那贵客想要听什么?” 王潇笑道:“就和我说说陈空的故事吧” 此话一出,茶馆内的寥寥茶客都哄笑起来,一位老者道:“这小哥可真有趣,失踪人口的故事不听,却要听死人的故事” 说书人也道:“这陈空我原也认得,他几年前化名为城东阿空,躲在咱们三宝古镇隐居,算是这三宝古镇的地头蛇。平时做些黑车,麻药,贷款的生意。他人不错,也仗义,对我们这些商户也挺照顾。后来不知为何他成了大魔头,最终死在了弥山。唉,谁能想到,这整日嘻嘻哈哈的城东阿空,竟然便是陈空” 陈空听了这段话,当真是如坠冰窟。他在三宝古镇隐姓埋名的这些年,就连阳炎那么大势力都寻不到他。没想到如今这天大的秘密竟然被茶馆里的说书人随口说破。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章 再相遇 “是无名僧么?”陈空心念电转,“知道我身份的只有无名僧,难道这么深的感情,他也会出卖我么?” 茶客听闻城东阿空便是恶名昭彰的陈空,俱都大惊,叫道:“说书的,此话可当真?谁和你说的?” 说书人指了指华严,道:“华严先生说的呀,他没和你们说过嘛?” 华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茶客们纷纷议论起来,一位带眼镜的老者询问道:“阿空原来就是陈空么?华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他是陈空,我们三宝古镇不就是藏污纳垢的贼窝了么?你们抢地盘也就罢了,你给三宝古镇抹黑,将来宣传出了偏差,你也是有责任的。” 华严仍是微笑,轻描淡写的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华严意态闲然,陈空却惊得汗流浃背,不停寻思道:“这华严和那什么玉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知晓如此隐秘之事?完了,我先前去店铺里露过面,小刚已然知道我回来了,陈空没死的消息一旦传开,我可真就完了” “好在陈空已经死了”,无名僧站在茶馆门口,声若洪钟的说道,“反正已经死了,哪管他到底是不是阿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阿空是空,陈空也是空,你我都是空空一片。”他边说边向陈空使了个眼色,缓缓走进茶馆,笑道:“这里空调可真足,外面可是热死老衲了。” 无名僧在三宝古镇地位甚高,众人都站起来向他合十问讯。 无名僧呵呵一笑,对众人道:“老僧也有一个关于陈空的秘密,其实啊,陈空并不是被娑婆散人杀死的……” 陈空见无名僧陡然出面解围,心中有些感动,但此刻听他如此说法,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无名僧续道:“陈空其实早就死了。他在弥山遇到旧友,行事便有了顾忌。没了直前的力量,没了斗志和傲气,当年那个仗剑天涯的陈空,早就死了。” 陈空心中大震,鼻腔莫名一酸,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与此同时,陈空耳畔突然炸起一声娇嗔:“这死冤家原来也在这,那天害我好等。” 陈空还未作出反应,一阵凌厉的香风朝他的脸颊刮来,“啪”的一声,陈空结结实实吃了个耳光。陈空怒不可遏,朝那人瞪去,见那人媚眼红唇,肌肤胜雪,正是那日在弥山,遇见过的林蝰。 林蝰也没想到这一掌会打中心上人的脸面,不由得一愣,随即怒道:“我打你,你干嘛不躲?一定要这样惹我心疼么?” 陈空当真是莫名其妙,心想:“我真是日了狗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谁都要惹我?” 林蝰见陈空脸上尤有泪痕,以为他是被自己一掌打哭的,心中后悔已极。她连忙揉了揉陈空的脸颊,柔声道:“痛不痛呀,都是我不好……” 陈空心中烦躁,向后一闪,落荒而逃。林蝰娇叱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呀?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快回来,我有话说” 陈空哪会理睬她?快步奔得一阵,在拐角处见得卖斗笠的老汉还未打烊。于是匆匆拿了一个斗笠戴上,又从口袋里扔出一百块钱,急道:“不用找了”。说着又大步流星向暗处跑去。 老汉看上去非常感激,叫道:“一百根本不够,这里可是景区,你个瓜皮。抓小偷啊,抓小偷啊” 陈空对他的手下不再信任,因此并没店铺方向跑,而是向三宝古镇周边的居民区逃去。 陈空的家在一栋大楼的最高一层,独门独户,适合他这样的人。 陈空进了家门,他几个月不在,屋内各处都蒙上了细细的一层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章 谋划 他临走时没有将手机带走,因为他总觉得没有人会联系他。他将手机重新充电,开机,果然没人联系过他,倒是有无数的广告和催款信息。 他打开电脑,将社交工具都登录了一遍,发现有不少邀他打游戏的网友。但仍没有张尘,钱律,愁云等人的消息。陈空暗想:“也难怪,这几年光顾着躲着他们了,他们哪里还有办法联系到我?” 他有些颓唐,只想躺倒在床上。幸而无人知道他有此处的住所,古镇的人都以为他是住在店铺里的,甚至连无名僧都不知道。他突然感觉到了丧失已久的安全感,仿佛这屋子,才是他的整个世界。 陈空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窗外的盛夏如火般炙热。 他特意买下了三宝古镇周边最高楼盘的顶层不是没有原因的——只要他拉开窗帘就能俯瞰整个古镇,更何况他还特意买了一个高分辨率的望远镜。 他将望远镜对准自己的店铺,和往常一样,店铺里只有小刚一人正趴着玩手机,生意可以说是非常冷清。 他叹了口气,随手用马克笔在精装修的墙壁上涂着。 像是雄性的潜意识作祟,他在墙上画了两个圈,夹着一个圆柱体。 画家陈空并不觉得羞愧,反而深沉的自言自语道:“弥山……” 他笔走龙蛇,在“弥山”上点了几个点,标上了“倪家村”,“彩虹村”,“李家村废墟”等字样。 接着陈空在圆柱体的最高处点了一点,仿佛替它画上了马眼,他在这一旁写上了娑婆派三字。随后盯着这三个字愣了一个多小时。 他缓过神后,在网页上开始搜索弥山周边的风景照。他回想李家村和娑婆派的布局,果然和弥山的山势几乎一样。他小心翼翼的将他们的简略图画在墙上。直到一面白墙被陈空写满了笔记,他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仿佛要把灵感从脑中扯出。一无所获,仍是一无所获,墙上的每一个点,仿佛都幻化成了娑婆散人,一齐冷冷的望向陈空。 陈空逼迫自己努力回忆弥山的细节,从遇到张尘起,荒村夜雨,瘦长鬼影……直到最后,他被张尘掐着脖子抛下了弥山。 “别了,老友”陈空默念道,他忽然一惊,终于想到比起弥山其他的谜题,他最想知道的是张尘为什么要杀他。 陈空有了切入点,立刻来了精神,在网上开始搜索“神经病杀朋友”,“精神病杀朋友”,“武功突然变高杀朋友”,“为什么要杀朋友”…… 陈空热火朝天的查了半天,仍是没有眉目,于是他又开始搜索“去弥山会杀朋友嘛?”,“去弥山会变成同性恋嘛?” 陈空突然心念一动,暗想:“张尘本来一切好好的,都是在弥山失踪再出现时,才变得如此怪里怪气。我得知道他失踪前后发生了什么。” 他在墙壁上写下了张尘两字,又想:“那日我和钱律推测,张尘出事之时,是和阳炎派出的一名斯建陀提破在一起的,听钱律说,那人叫做李狗蛋。为难我和愁云的也是他。” 陈空霍地站起,来回踱了几步,寻思道:“我可以故意违反下不动尊法,引出几名斯建陀提破,然后逼问他们……不对,斯建陀提破如今势微,恐怕已经自顾不暇了,我先去问问无名老和尚再做打算。” 陈空将望远镜对准三宝寺,见无名僧正站在庙门前,抓着一位女郎的纤手,假模假样的看手相。 陈空忍不住好笑,戴上半买半抢来的斗笠,向三宝寺走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章 化相 在无名僧摸到第四个姑娘的娇手时,陈空便到了三宝寺。 陈空虽戴了斗笠,无名僧也立时认出他来——甚至陈空刚踏上石桥还未露面。无名僧便边摸着姑娘边叹气:“唉,我那煞星徒弟又来了。” 无名僧不情不愿的打发了众女客,引陈空进了禅房。禅房里仍燃着极昂贵的香。 两人沉默了片刻,陈空先道:“老和尚,色字当头一把刀,何况你年龄都那么大了……” 无名僧怒道:“去你的!你凭什么说我?昨天在茶馆门口,和你纠缠的是阳炎的美女蛇吧?” 陈空正色道:“昨日老和尚特意替我抵制流言,我当真是感激不尽。” 无名僧不去理他,仍自顾自道:“阳炎林蝰和犀照乐凌泉并称玄门两大美人。林蝰媚态入骨,让人血脉喷张。乐凌泉清纯无暇,让人我见犹怜。唉,不知道什么样的狗畜生可以得到他们的青睐。” 陈空忍不住道:“你恶不恶心,你都能当他们的爷爷了。” 无名僧呵斥道:“你懂个屁,老衲这是佛法深厚。老衲见到美女便高兴,这叫保有一颗少年心。老衲不管什么年龄段,爱的都是二十左右的美女,这叫不忘初心。老衲善于发现这世间的美好,这叫佛心。” 陈空见他大言不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想起那句搪塞对方的万用句子,于是便道:“你高兴就好。” 谁知无名僧欺身向前,道:“那不行,我要你也高兴!快和我说说,你和林蝰是怎么认识的?发展到哪一步了?她加入阳炎的时候,你好像已经离开了吧?” 陈空无奈道:“老和尚,我来是有要紧事找你的,你知不知道张尘,钱律,愁云等人的下落?” 无名僧瞪大了眼睛,怪叫道:“我又没在弥山,你一个从弥山回来的人,你问我?” 陈空点点头,又问:“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李狗蛋的斯建陀提破?” “斯建陀提破?”无名僧忍不住露出嘲弄的神情,“以往若是要找他们,只要故意惹点事,他们就不请自来,哈哈,但是现在……”无名僧说着站了起来,向禅房外走去,说道:“你出来,老衲给你瞧瞧有趣的事。” 陈空将茶碗放下,压了压斗笠,跟着无名僧向外走去。 庙门口有两位青年僧人正在拉拢信徒,一位法号戒惑,一位法号戒毒。严格说来,这两位都是陈空的师兄,陈空拜入无名僧门下做和尚时,法号戒嗔。戒嗔见了熟人,深怕他们已经知道自己便是未死的陈空,于是又压了压斗笠,不与他们相认。 戒嗔的师兄们显然没有他们的师父无名僧那么会忽悠人,庙门口冷冷清清的。 无名僧也不着恼,反而笑着对陈空道:“没有香客么?也挺好,正好给你见识见识。”他指了指戒毒,喝道:“戒毒,快打一套金刚拳。” 戒毒应了一声,一个翻身到了街心。他大喝一声:“哞!”,将浑身肌肉一紧,身形突然壮大不少,竟把僧衣都撑裂开来。 陈空不由得一楞,道:“这是什么功夫?为何身体都会变得更壮实?” 无名僧得意道:“这是佛门武功化相,精通化相者,可以通过控制体内的血液循环,真气流通,从而改变自己的皮相,让自己的身体更为强壮。”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章 无名僧 陈空自从得知谷风死而复生后,便一直在寻思克制谷风的方法,他见这化相功夫深奥奇妙,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道:“这么强的武功你怎的不传给我?你还是人么?” 无名僧提掌轻挥,打在陈空的斗笠上,道:“你这小子拜我为师,无非是想混入空门,去查张尘的身世。对为师又有什么恭敬心?你连师父都没叫过我一声呢,我为什么要教你?” 陈空点点头,又道:“这是空门派的武功么?我在空门派的时候,可没见过谁会这个” 无名僧哈哈大笑,突然反问道:“你见过空门中有人是退休的么?” 陈空略略思索,忽然道:“你这老和尚,难不成是偷偷得到了化相之术?然后借口想退休,借机离开空门,到了三宝古镇做缩头乌龟?” 无名僧又挥了陈空一掌,道:“你他奶奶的也不是和我一样?从阳炎逃到了三宝古镇?怎么只说我是缩头乌龟?” 此时戒毒出招越来越快,拳掌击在虚空中呼呼作响,踏脚之处的青砖纷纷开裂。 无名僧见徒儿如此了得,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他沉思片刻,对陈空道:“你在空门虽然时间不长,但肯定也知道空门内乱已久。门中佛道两派门人水火不容,甚至互相残杀。这化相佛功,不管落在哪一派门人手中,另一派肯定要被屠戮殆尽。幸而这化相佛功的一直是空门的不传之秘,只有掌门方知。十余年前,妖邪横行,上代掌门战死沙场,他深知继位者准提僧行事乖张,便将化相佛功的秘密告诉了我。因此我借口退休,到了三宝寺当了缩头方丈。又过了数月,你也便来了。” 陈空见他把来龙去脉说得详细,不由得有些奇怪,刚想询问。突然戒毒又是一声暴喝,身体陡然暴涨,竟高大了一倍有余。拳掌击出的破空声愈来愈掌响,直如裂帛。戒毒狂吼道:“化相金刚!无相诸佛!”说着抬脚用力踏在地上,哗啦一阵脆响,石板路上被他踏出一个深坑。 无名僧转忧为喜,呵呵直笑,道:“不赖!这便退下吧。” 陈空正想问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名僧又道:“瞧着吧,有趣的事要来了。” 无名僧刚说完,石桥上便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来者似乎也是名僧人,他快步赶到庙门口,惊讶的看着石板路上的大坑。那人沉默片刻,看了看无名僧,双手合十道:“无名神僧,您的徒儿爱在道路上练功,一点问题也没有。但他显露如此神功,是不是过份了?不动尊法还算不算数了?” 陈空听那人如此说法,心中一惊,便向那人细细看去。只见那人光头僧袍,背后背着一个极大的箱子。那箱子金光灿灿,显然是用纯金打造,箱子的表面仍是雕刻着莲花,童子以及莲花童子。 “背佛者?”陈空对着无名僧轻声问道。 无名僧恍若未闻,对着背佛者道:“多劳尊者费心,还请网开一面。” 背佛者笑道:“神僧和我都是佛门弟子,我哪有资格问责大师?只不过这里是旅游景点,游人众多,被无知凡夫瞧见,宣扬出去可不好。” 无名僧微微颔首,道:“老衲理会得” 背佛者对无名僧一拜,道:“若是神僧回心转意,肯授我这套神奇武功,我一定唯命是从。” 无名僧笑了笑,不再说话。背佛者见状便又对他恭敬施礼,接着转身去的远了。 待那华丽的九尺莲花纯金箱子消失在石桥下后,无名僧淡淡的对陈空问道:“瞧出来了么?” 陈空长叹一声,道:“背佛者代替斯建陀提破维护不动尊法……那日在弥山,我就见到龙术和娑婆散人形影不离,狼狈为奸……如今娑婆派一家独大,背佛者越俎代庖……” 无名僧也叹道:“因此我才反对你和娑婆派作对……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形容的都是你” 他不等陈空回答,拉扯住陈空的衣袖,道:“随我来”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章 身世 无名僧将陈空带到三宝寺里的一座高塔之下。高塔光亮如新,与寺里其他灰头土脸的建筑有些格格不入。一望便知是无名僧收了娑婆派的金钱后建造的。 陈空刚想开口嘲笑,无名僧却在陈空腋下一托,喝道:“起!” 陈空只觉腾云驾雾一般陡然向上升去,眨眼的功夫,无名僧已经托着他站在了塔顶。 陈空惊魂未定,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这怎么下去?老子已经坠了两次崖,你还要我坠塔么?” 无名僧淡然道:“将周身真气猛然汇集于腿部,使腿部能量达到数倍以上,便能轻易跃上高塔……这就是化相佛功中的化鹫步法,你懂了么?” 陈空怒不可遏,推了无名僧一把,道:“我懂你奶奶啊,你神经病吧” 无名僧骇的大叫,:“啊哟,你别推老衲,别推我,我恐高” 扭打片刻,无名僧急道:“我正打算将化相佛功传你,你对为师是什么态度?” 陈空惊讶道:“你要教我化相佛功?” 无名僧正色道:“是啊,老衲不仅要传你化相佛功,还想把门下戒惑,戒毒,戒法,戒定,戒嫖等弟子托付给你” 陈空先前听他详说自己身世时,已知不妥,闻言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了?” 无名僧良久不言,俯视着塔下闲逸的古镇,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若要论资排辈,我算是掌门准提僧的师叔一辈了。我对这小子再了解不过。空门先前是四大派之一,玄门顶尖帮派,准提这小子志得意满,万事皆善。如今娑婆派一家独大,空门没了立足之地,以他的性格,必定会设法夺回空门的江湖地位……” 陈空和准提僧相处过一段时间,闻言点头赞同。无名僧又道:“听你说娑婆派的谷掌门武功通玄,头断犹续。还有东瀛的阴阳师,龙术的背佛者们相帮。准提僧虽强,但也无法和他们抗衡。他无法便要寻法,定会想到这化相佛功,最终总会寻思到老衲头上……唉,想不到弥山上的一叶入水,小小的三宝古镇也会泛起涟漪,甚至是惊涛骇浪。” 陈空道:“那你带着门徒离开不就是了?天下之大,总不见得只有一个三宝寺可以容身” 无名僧笑了笑,道:“有句话就是形容我的,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念。而且准提僧是个不到目的不罢休的人,若是找不到我,不知他要滋扰多少寺庙。” 陈空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无名僧皱起了眉,忽又畅快的大笑起来:“我和准提这小子冤仇已深——我藏起了化相佛功,他害我做了十几年的缩头乌龟,他如果要兴风作浪,老衲和他殊死一搏便是……”他见陈空面有忧色,便拍了拍陈空的肩膀,又道:“你不用担心,你也瞧见我跃塔的本事,学了这化相功,准提僧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只是人越老越怕事,若是老衲有什么不测,这些师兄弟便交给你安排了。老衲众多弟子里只有你机灵。你瞧瞧戒毒,让他打拳就打拳,三十多的人了,一点主见都没有。” “师父几岁了?”陈空暗自寻思,无名僧光头闪亮,颚上的胡须却早已花白。 “六十?还是七十?”陈空觉得有些悲凉,“这么老了还要和人厮斗,难道这便是江湖人的宿命么?” 无名僧见他沉思不语,心中也有些忐忑,唯恐他心生退缩。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一章 计划 陈空忽道:“你这把老骨头,还和人好勇斗狠,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你收那么多徒弟是养着玩的么?你赶紧好好养老,其他的交给徒弟们吧。” 无名僧眼眶一热,继而又摇头道:“化相佛功不能从我这儿失传,他们都是种子,散播出去,便有新的绿洲。而我不过是一棵枯树,即便没有外力,也难再屹立荒漠了” 陈空瞧了无名僧一眼,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既是你徒弟又不算是化相传人,而且我和准提这厮早有冤仇,这事我替你了结便是” 无名僧张大了嘴,急道:“你这小子,说什么胡话?” 陈空道:“我且问你,你预料空门的人多久会来三宝寺寻事?”无名僧想了想,道:“多则一月,少则一周。” 陈空点点头,道:“很好,说了等于没说。”他抬手指向远处的一座林园,忽道:“那里是梅园吧?”无名僧一手握住塔尖,一手放在眉上,极目远眺了一阵,道:“没错” 梅园是明朝时期一位达官贵人的宅邸,如今早已成了保护建筑,算是三宝古镇上游客最多的景点,门票是三宝寺的十倍。 陈空笑道:“这梅园在几个月前是不是被那个玉先生租下来,当成他私人的庄园了?” 无名僧道:“你怎么知道?这梅园许久没有对外开放了,也是因为这样,三宝古镇最近游客才少了那么多。听说现在梅园改了称呼,叫做星恒庄园了,称之为玉园的也有” 陈空点点头,道:“这玉先生抢了我的地盘,将梅园化公为私,当真是目中无人,对三宝镇志在必得……准提僧来三宝寺撒野这玉先生自不会管,但我们若放出风声,说他是来抢地盘的,那么玉先生定会对他大打出手……” 无名僧一拍大腿,差点跌下塔去,于是连忙拉住陈空稳住身形,喜道:“坏还是你坏呀!这样一来,让他们狗咬狗,老衲便能保全化相佛功,而这三宝古镇,仍是逃不出你的魔掌!” 陈空怒道:“魔掌你奶奶,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陈空和无名僧下了高塔,陈空便计划乔装成空门弟子,前去星恒庄园启衅。好在他和无名僧本就是空门中人,因此装扮起来毫无破绽。 陈空将长发绑在头顶,装成空门道派人物,又撕了块破布蒙住脸面,让人瞧不出他便是陈空。他装扮已毕,对着无名僧道:“若有人问起我的名字,我便说自己是空门的蒙面道人,反正空门的怪人很多,定不会被识破” 无名僧打量了良久,道:“你高兴就好”陈空出了三宝寺,跨过石桥,向梅园走去。时值正午,青石板被艳阳照得滚烫,陈空穿着布鞋踩在地上,滋味极不好受。 不一会儿陈空便到了梅园,他没想到的是,梅园门口仍是熙熙攘攘,不少江湖人士往来其中。 梅园外本有一间售票厅,供游客买票进场。陈空上前打量,发现如今也未被拆除,只是窗上的“售票厅”三个字前被人添了几笔,变成“不售票厅”。正门檐上本有一块写着“梅园”两字的牌匾,此刻却被白布罩住,白布上歪歪扭扭写着“星恒庄园”。 陈空心想:“这玉先生做事如此随便,不讲究门面,恐怕是个劲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二 招聘 这时“不售票厅”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对着陈空道:“这位道爷,您也是来应聘的么?” “应聘?”陈空疑惑道:“应聘什么?” 那脑袋笑了,道:“道爷您明知故问了。玉先生招贤纳士,广邀天下豪杰。只要来了咱们星恒庄园,便有一千元的车马费。若是被玉先生相中,召入麾下,更是五险一金,年薪百万。” 这番手笔,让陈空心里一惊,不由得对这玉先生更感好奇。于是他问道:“请问如何应聘?” 那人将半个身体从不售票厅的窗口里探出,脸上立刻有了高人一等的神色,道:“我是玉先生的手下,姓包,你可以叫我小包老师,是你的hr。”陈空瞪了他一眼,包姓男子被他的气势一压,便轻声道:“道爷,你有没有看见旁边有两条队伍有人在排队?” 陈空转头看去,果见两条长龙般的队伍,龙蛇混杂,好不热闹。队首竖着两根旗杆,一根为蓝色,一根为红色。 包姓男子又道:“若是您认为自己能力比较一般,是普普通通的修道者,请到蓝色旗杆那儿排队。若是您觉得自己身怀异术,能力强悍,请到红色旗杆那儿排队。若是您已经是成名的好汉,您只要报出名来,玉先生必将扫榻相迎。” 陈空哪会报出自己的名来?含糊道:“我是空门弟子,也没什么惊人业技,便到蓝色旗杆那儿排队吧。” 包姓男子闻言又傲慢起来,道:“随你便” 陈空走向蓝色旗杆队伍的末尾,众人见来了竞争对手,俱都不满的向他瞥去。好在陈空所在的队列行进奇快,蓝色旗杆下的审核官几乎是三言两语一问,便皆录用放行。 不一会儿便轮到了陈空。审核官是位矮小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西装,留着一道胡须,既有几分精明干练,又有几分獐头鼠目。 审核官自称周财,让陈空称呼他为周sir后,便问道:“你之前是什么门派的呀?” 陈空按着编好的话答:“在下是空门的蒙面道人” 若是按着江湖礼仪,不论这名头是否响亮,问讯者都该答一句“久仰”。但这周财显然未将应聘者放在眼里,傲然道:“蒙面道人?没听说过,看样子你是空门道派的吧?你们空门,好好的门派不发展,只会内讧,怪不得门下弟子如此平庸” 陈空自弥山诸事之后,性格已然坚忍许多,若是按着他以前的脾气,恐怕立时便要大打出手。此刻他却道:“在下才疏学浅,给门派蒙羞了。” 周财得胜似的一笑,教导道:“没关系,只要你今后跟着玉先生,跟着我好好干,保准你有所收获。”陈空点点头,周财又道:“愿意做苦力么?” 陈空本就是来打探消息的,自然答道:“这个当然。” 周财一拍大腿,道:“好嘞,算你过了,去庄园里找艾总管,他会指派你任务的” 陈空又点点头,暗自琢磨道:“这面试怎的如此容易?仿佛只要肯为他们效力,便来者不拒,他们要那么多人干嘛?”陈空忍不住问到:“这位大叔,求教这玉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我听说这三宝古镇,龙头可是城东阿空……” 周财摸了摸唇上的短须,道:“你管那么多干嘛?你不过是蓝杆员工,等你什么时候成了红杆员工,自然会见到玉先生的金面。来,下一个” 陈空向外走了几步,暗想:“早知如此便去红色旗杆那儿排队了”他不肯就此罢了,站在屋檐下阴凉处,向红色旗杆那儿望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三章 风波 红色旗杆下的审核官也是一位身穿西服的中年人,除此之外,还戴了一副黑色的墨镜。被审核的是一位剃着平头的壮汉,那壮汉穿着一件红色的坎肩,露出粗壮的手臂。 排在这条队列的,都是自认出类拔萃之人,那审核官的态度显然比周财好得多,他向壮汉问道:“阁下在哪派高就呀?” 壮汉答道:“我叫赤炎,乃是火门火真人座下头号大弟子。得闻玉先生广招高手,共谋大举,因此特来拜会。” 审核官点头道:“请问你有什么才艺?” 赤炎明显一愣,道:“才艺?大丈夫在天地间行事,靠的是拳头和骁勇,要才艺干嘛?我练的是火门迦楼罗火拳,这算是才艺么” 审核官笑道:“这拳法名字倒好听,算是一门才艺吧,你有什么梦想么?” 赤炎一呆,道:“梦想?你们这儿到底是招聘么?” 审核官大笑道:“不愿说也罢,兄台毕竟也是壮年人了,还谈什么梦想。请开始你的表演!” 赤炎又是一呆,突然怒火中烧,他喝道:“表演?好啊,原来你这狗贼是在消遣大爷来着” 赤炎此刻好不愤怒,一步向前,身形颇为稳健。陈空见他这架势,便知审核官要遭。果不其然,赤炎挥出一击重拳,直冲审核官胸口。说来也怪,这拳一挥出,顿时粉尘大作,仿佛拳劲将衣服里的灰尘都激扬出来一般。陈空正看得入神,赤炎一瞬便击中审核官的肋骨,伴着重拳到肉的响声,审核官的胸前竟燃起火来。 围观之人均是大呼出声,审核官惊骇间用力捶打自己胸口,终于将火焰扑灭,他定睛一看,自己西装的胸口处已然被烧出一个拳头样的大洞,不禁冷汗长流。 赤炎冷笑道:“你不是要让我表演才艺么?这算么?” 审核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禁由惊转怒,指着赤炎道:“敢来玉先生这儿撒野,怕是活的不耐烦了,弟兄们,替我擒住他。” 在这星恒庄园外,玉先生只安排了包姓男子,周财,墨镜男子三人负责招聘工作。这墨镜男子此时虽吼得响亮,却根本无人附和。 赤炎等了片刻,见根本无人前来相帮,不由得大笑道:“贼王八,和大爷我玩空城计么?” 赤炎正要继续痛殴墨镜男子时,星恒庄园大门前忽然传来一阵长笑。 长笑之人陈空也认得,便是昨日在茶馆里见过的华严。华严身边站着一位少年,背着十余把长剑,便是昨日陈空遇见的王潇。看来这少年再自傲,也经不住华严的游说,最终还是入了玉先生一伙。 华严缓步走来,嘴里笑道:“小汪你又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那戴墨镜的审核官委屈道:“华爷,这里有个应聘的无故打我,你瞧我的西装被他打的。” 华严轻笑道:“你身上这孔洞颇为齐整,正好是一拳的轮廓,孔洞周围还有淡淡灰烬,看来你是中了火门高手的迦楼罗火拳,我说的可对?” 小汪猛点其头,道:“没错,华爷高见,你可要主持公道啊”说着挑衅的看了赤炎一眼。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四章 华严 华严乃是玉先生的左膀右臂,在三宝古镇名头极响。赤炎纵然身怀异术也不由得有些心虚,心想:“这家伙不尊我在先,被我打了也是活该。这华严若要仗势欺人,我豁出性命和他们拼了便是。” 华严听了小汪的话,点了点头道:“主持公道,我自然义不容辞,我的工作范畴便是这样。”他说着,缓步走到赤炎面前,冷冷的和他对视,道:“看阁下这蓄势待发的架势,莫非阁下就是伤我同伴之人?” 赤炎暗想:“这小子一眼就能识破这事,当真是了不起”,随即点了点头,问道:“是我,怎么了?” 华严微笑道:“那很好,火门迦楼罗火拳,在下仰慕已久,甚至玉先生谈及火门中人的神乎其技,也大感艳羡。”他说着将手微微一抬,迅捷无伦的向后跃去,竟结结实实一掌打在小汪的脸上。只一瞬,小汪的脸便像红色的染缸一般。 华严怒道:“我让你来迎接贵客,你他妈到处给我惹是生非,火门赤炎,我见了都佩服,你竟然还敢得罪?” 众人尽皆瞠目结舌。赤炎脸色顿缓,立时谦逊了几句。华严不顾小汪脸上鲜血长流,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身子一低,将小汪连人带头按在地上。华严脸色狰狞,道:“你这狗东西,快给赤爷道歉。” 小汪道了歉,又吃了华严一顿拳脚,成了一个血葫芦。到后来,反而是赤炎劝着华严住手。 陈空越看越惊,华严这手段对笼络英雄豪杰极有效用,那赤炎当下和华严称兄道弟起来,并表示必对玉先生言听计从,忠心不二。围观的人更是觉得寻得了一位好主顾,情绪高涨,摩拳擦掌。 陈空还待再观望片刻,却被周财叫住,周财对他道:“哎,你,那个空门的什么蒙面侠,过来。” 陈空朝他望去,他又道:“不用去找艾总管了,你直接到庄园里的听诉亭前报道吧,已经有事让你做了,快点。” 陈空心道:“这世道,给人打工便要被呼来喝去,且受到无数冷眼,当真是世道艰难。好在我只是为了探究真相而零时为之。只是那些无奈替人打工的好汉们,当真是活的憋屈了,唉” 陈空应了一声,周财竟果真拿出了薄薄一层百元大钞,说是被录取的人,都有这车马费。陈空微一犹豫,为了显得不突兀,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在星恒庄园还称之为梅园的时候,陈空便曾多次入内游玩,但他从未听说过这儿有什么听诉亭。 他进了大门信步而行,正值盛夏,庄园内一片郁郁葱葱,人工湖内荷叶开得正好,时不时有泽蛙入水之声。四周的树上夏蝉齐鸣,让陈空想起弥山光景。 走不了多久,陈空见得一座凉亭,这亭子也无特别之处,往日是用来供游客歇脚之用。如今亭外却站着许多江湖中人,有的纹龙纹虎,有的穿金戴银,皆是汗流浃背。陈空抬头看了看亭口的匾额,果然写着“听诉亭”三字。 陈空向人群走去,有一位小头目模样的人正滔滔不绝在讲解些什么。那人见了陈空,便顿了顿,叫道:“那边那个蒙面的,是新来的劳工么?那么热的天你不怕闷么?赶紧过来一起听,省的老朽再说一遍。” 陈空如闻惊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说话之人竟是王八之前的四大手下“吴间地玉”之一的风水师周吴。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五章 挖洞 陈空内心翻江倒海,寻思道:“最后一次见到这厮,是在重新开业的云来客栈。这厮和戴间那厮正在那儿和霍福接头。这厮如今怎么到了这儿?是想要对付我,还是要对付娑婆派?”陈空深怕被他识破身份,只得一言不发,走入人群之中。 周吴清了清嗓子,续道:“前面说到哪里啦?我看看你们有没有认真听。对,答对了,前面说道这个挖洞的方式方法。你们要记住,挖洞不能一味蛮干。因为不把土夯实,进入之后很容易坍塌,人死了不要紧,再要挖洞呀,就麻烦了。所以说呀,这个洞,不是要挖的多快,而且要保证洞壁的牢固,你们听懂了嘛” 陈空寻思道:“按周吴这说法,难道是在训练他们挖地道?难道他们打算暗杀谷风么?还是要暗杀老子?” 周吴说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他一拍手,唤来几位仆从,吩咐他们去拿来锄头铁锹等劳作工具,分发给陈空等人。 周吴道:“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们光听我讲解肯定不能融会贯通,现下你们先做个尝试,合力把听诉亭前挖出一个深坑来,若是我觉得你们挖的好,你们就算培训成功了,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陈空满腹疑惑,试探性的从仆从手中接过一杆铁铲。他忽然听到站在自己之人轻声嘀咕道:“什么开始工作,我看是开始作死吧。” 陈空听他语出惊人,于是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人须发斑白,显然已经并不年轻。陈空见他有些眼熟,于是又打量一番,才想起这人便是镇上的桂老汉,没想到几月不见,已经这样老了。 桂老汉身旁一位瘦汉子赤着膊,搔头问道:“老人家,请问他们干嘛要让我们挖洞呀?” 桂老汉冷笑一声,道:“这哪是挖洞啊,这是挖通去黄泉的路。” 除了那瘦汉子外,桂老汉周围也有些劳工被这话引起了兴趣,纷纷侧目而视。陈空也留上了心,侧耳倾听。 桂老汉道:“我之前啊,有一个一起玩的小朋友,还只二十不到,叫做马蛋儿,是从外地流浪来我们这的。这小子没有左臂,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到了我们这儿,便在三宝寺前乞讨为生。无名方丈大德,自不去赶他。这玉先生在星恒庄园开始招人后,马蛋儿和我便去了。马蛋儿脑筋活络,年富力强,虽少了一臂,却早早通过培训,到正式岗位去了。一个星期前,周吴先生带着几十号人手并马蛋儿,外出公干,结果就几人活着回来了。周吴先生倒还好,其余人……其余人那惨样……你们是没见过……他们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陈空觉得马蛋儿这名字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是谁。 众人听了这离奇之事,顿时好奇起来。待周吴等监工走后,纷纷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问了起来,有人道:“老头,是什么场景让你吓成这样?那些人怎么啦?” 桂老汉向四周望了望,道:“在这星恒庄园里,我哪敢说?你们也别多问了。总之啊,大家都小心行事吧。” 众人见套问不出什么话,便都拿起工具劳作起来。直做到红日西斜,周吴才又带人过来巡视一番。周吴对着挖洞之事颇为考究,这一日的劳作也就通过了几人。 放了工,无家可归的便住在庄周内的工棚里,其余的便可以离开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六章 刺杀 红日渐渐消散,空中升起一轮月来。但即便黑夜已至,街道上仍是没有一丝清凉。 桂老汉走在一条狭长的胡同里,陈空在他身后的黑暗中不紧不慢的跟踪着。他觉得桂老汉未说完之事是整个事件的关键点,因此他打算向他刑讯逼供。 这胡同和三宝古镇一样,早已有了不少年头。墙壁上砖石开裂,裂缝中布满了苔藓,仿佛走在墓道里。桂老汉似乎有些害怕,加快了脚步。 待他再走几步,走入前方没有丝毫亮光的通道时,就是陈空出手之时。 空气中有股奇怪的气味,虽然微弱,却仍让陈空心生警惕。陈空觉得气味有些熟悉,之前赤炎殴打审核官的时候,便是这种气味。 火门武功,讲究的便是一个“火”字,门人抬拳踢脚都有火焰窜出,端的是凌厉无比。火门对外宣称他们练得是一种叫做“内热体火”的武功,功力顶尖者就能将自身的体温调节到最热,触者即焚。但陈空却知道,火门弟子将一种特制的火药涂在衣服的缝隙中,出招之前先让火药散在对方身上,手中暗藏打火石,击中对方之时自然火焰大作。 胡同中突然拳风大作,几粒火星随着拳风一亮。陈空在暗夜中看得分明,这拳风正是冲着桂老汉去的。 桂老汉并非玄门中人,乃是个本分的商贩,在三宝古镇上有一个店铺,平时卖些特色小吃之类。 陈空见他遇险,一个箭步从黑暗中串出。他后发先至,伸手将桂老汉往后一拉,一招“嗔掌”袭向那人。拳掌相交,缝隙间升起一团火来,陈空只觉掌中一阵灼痛。火焰将那人的脸庞照得一亮,果然便是赤炎,陈空忍痛将手一转,又是一掌击在赤炎的胸腔上。 陈空自重伤痊愈以来,力量仿佛大了一倍有余。若是之前和赤炎这样的高手相斗,虽然最后必胜,但总难免伤痕累累,险象环生。哪知此刻只一掌,便将赤炎打的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住。 赤炎使尽浑身解数才将身体稳住。哪知道突然喉间一甜,竟吐出一口血沫。他喘息良久,才道?:“这是龙术禅师的嗔掌,阁下看来已经得了他的真传。只是这三宝古镇上的背佛者都和玉先生达成了协议,说是永远不插手玉先生之事,阁下难道忘了么?” 陈空见他认错了人还如此滔滔不绝,索性将计就计,道:“你要杀这老头,是因为他在星恒庄园说的那些话么?”桂老汉惊骇中抬腿欲逃,却被陈空牢牢抓住。赤炎恭维道:“背佛者果然无所不知,让你们维护玄门,可比那什么斯建陀提破好的多了。我叫赤炎,今日刚入玉先生麾下,他叫我立个投名状,将桂老汉除了。” 桂老汉杀猪般的大叫起来:“我早知道这玉先生不是什么好人了,他害死了马蛋儿,还要来害我不成?” 陈空冷笑道:“这桂老汉我保定了,是战是和,全凭你。” 赤炎也有些恼怒,他双手一错,将火药涂在手臂之上,接着将手臂一震,两团火焰包裹住衣袖立时燃了起来。火光中,见得陈空蒙面斗笠,觉得有些眼熟,却也不疑心,叫道:“你瞧我这火焰!怕了吧!我告诉你,我不和你打,是因为怕得罪了背佛者,玉先生怪罪于我,而不是我怕了你!有种的留下万儿来,我回去也好交差。” 陈空胡诌道:“我叫吴相” “吴相?”赤炎诧异道。他用着火的双臂凑近陈空——他的衣服用石棉等特殊材质所制,因此感觉不到烫,他道:“吴相此刻正在玉先生府上做客呢,你到底是谁?” 这次轮到陈空惊讶了,他道:“你说什么?吴相也来三宝古镇了么?”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七章 江月无情 赤炎哈哈大笑,道:“你果然是个冒牌货,五猖之王携美背佛尊者吴相,岂是你能随便冒充的?” 陈空冷笑道:“这厮日子过得倒滋润啊,名头都那么长了。” 赤炎被手臂上的火焰热出汗来,于是双臂又一错,将火灭了。他也不感觉尴尬,自顾自笑道:“是啊,有吴相大哥的加入,我们势力可就大了。他的五猖兵马之术当真厉害!而且他的夫人犀照白姑娘也一起来了” 陈空点点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忽然叫道:“我其实是空门的”,他话音未落,突然对着赤炎的腹部一击重拳,赤炎只觉五脏六腑几乎移了位。陈空趁他低头捂腹,便将桂老汉一松,接着左右手同时用力,击在赤炎的两侧太阳穴上。赤炎像是喝醉一般,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桂老汉见陈空凶恶,不由得叫道:“啊哟,你要对我干嘛?你放尊重点”陈空一把将他推到月光照处,一扯面罩,道:“你还记得我么?”桂老汉脸上阴晴不定,表情从惊恐变为惊喜又变回惊恐,颤抖道:“你是阿空啊……大家都说你已经死了……” 陈空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你放心,我没有出事。” 桂老汉心道:“你没出事我才不放心呢,你没出事我可要出事了”于是不情不愿的被陈空生拉硬拽,拖出了胡同。 三宝古镇暗巷小道颇多,如蛛网一般复杂,陈空转得几转,将桂老汉拉到河边的僻静处。陈空心里有个计较,若是赤炎身体硬朗,提前醒来召集人手,他便从这水路遁走。 明月高挂,地上一片洁白,这是弥山没有的光景。陈空忽然有些想念在那儿遇见的穿僧袍的小孩儿,安倍敖武称之为降雨小僧的。陈空不知它的生活有没有因为自己而起变化,变的更糟。 水中也有一轮明月,远处似乎有小兽入水,水面碎成片片金黄。每一道波纹里都映出一轮月来,当真是“千江有水千江月”。陈空只觉浑身一空,脑中忽然清明起来。 “难道这便是禅宗所说的顿悟?”陈空心中暗想,他正打算好好感受这层境界时,桂老汉忽道:“啊哟,阿空,你干嘛拉着我的手?这,这尴尬不尴尬?你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我又是这样老了……” 陈空道:“你在说什么东西?我且问你,你好好的商户不当,怎么给人去做苦力了?” 桂老汉将手一缩,颓唐的叹了口气,道:“流年不利,这短短数周实在是太多恶事发生在老汉身上,唉,不提也罢” 陈空从袋里掏出一根烟,塞在桂老汉嘴里,火焰一亮,便升起了淡薄的清烟。 陈空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桂老汉将烟猛吸一口,又吐了一口长气,神情极是痛苦,仿佛肺部正被腐蚀一般。他只一会儿便将烟吸尽,怔怔望着陈空 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桂老汉开口问道:“你认识我女儿的吧?” 桂老汉的女儿正当妙龄,姿色不凡,桂老汉因此整日让她坐在自己的小吃店里招揽客户,凡是在三宝古镇常驻之人都认得她。陈空闻言便点了点头。 桂老汉露出既愤恨又悲伤的表情,抽搐道:“她遇上了精魅,几周前,死了” 陈空心中一震,不由得惊呼出声,他上前扶住桂老汉的肩膀,道:“怎么会这样?你慢慢说,无名大师知道这件事么?他没帮忙么?”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八章 獭 桂老汉干枯的眼角冒出几滴泪水,他道:“事情太突然了,也怪我,对女儿不够关心,要是早点知道,也没这个事了。”说着凄凄惨惨的哭了起来,他见陈空不再相劝,于是又道:“大约三周前,我女儿对我说,她交了一个男朋友。你知道的,我店铺的生意很忙的,也就没在意。反正这小妮子一向是三宝镇上的交际花,何况她说男方似乎是玄门大派的弟子。这之后我女儿便在店铺里呆不住了,时常出门和那人幽会。一开始也没什么,但过得一周有余,我见她气色越来越差,无精打采的。我越想越怕,看样子这小妮子已经和那小子做出事来,而且恐怕是颠龙倒凤,纵欲过度。我越想越气,定不能便宜了那小子,定要让他负责到底。我当时就打算和那小子见一面,谈一谈。若是肯明媒正娶我女儿便罢,否则的话,我定要闹上那小子的门派,向他的师长问责。” 桂老汉说着说着,忽然心中大痛。他暗想不久前还在为女儿细细谋划,如今却阴阳相隔,当真是世事无常。桂老汉发了会愣,又道:“还记得那晚,夜色正好,店里没有客人。我和我老婆正打算收拾收拾关门休息时,我女儿突然匆匆向外走去。我对我老婆使了个眼色,便也出门跟了上去。我还记得当时整个三宝古镇正在庆祝古镇恶霸阿空离开古镇……呃,没什么,反正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沿河的商铺更是挂起了大红灯笼,映得河水一片红。当时我也被这浪漫的景象迷住了,心想若是那小伙子靠谱,也是一件天大的美事。” 桂老汉擦了擦眼睛,又道:“我远远尾随着我女儿,她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只顾踉踉跄跄的走着,像是喝醉也似,丝毫没有发现我。我当时心里很不高兴,人已经这样累了,还要去给那小子折腾。她越走越是偏僻,渐渐离商铺圈越来越远,最后在一座石桥前停了下来。我见状立马一窜,躲到了黑暗中。过不了多久,我就听到石桥上传来提提踏踏的脚步声。我偷偷向那儿望去,果然见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那人头戴斗笠,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果真是玄门中人的打扮。他左手提着一个破旧的灯笼,右手拎着一个提篮。若不是他的灯笼,估计我什么都瞧不清他了。那人在桥中心站定,也不和我女儿说些体己话,只是拿灯笼对着她晃了几晃。但我女儿一见到他,却仿佛再也难以克制相思之情,急急向他奔去。我正要出口喝止,那小子突然伸长脖子,一口咬在我女儿的脸上。” 桂老汉显然心有余悸,喘了几口粗气,又道:“当时我想,年轻人接吻,疯狂点激烈点也是有的,但哪有咬人的道理?待我定睛一看,这才模模糊糊的发现,那小伙子的脖子竟然有一米多长,像是一只吞饵的王八,牢牢咬着我女儿。我又惊又急又疑心自己看错了,向他们猛冲过去。走近了才发现,那怪物和我女儿口对口,正在疯狂的吸允。我听无名大师提起过,知道这是鬼魅在吸食人类精华。我想三宝镇上能人侠客甚多,此地虽然偏僻,但也不怕,当下便叫嚷起来。那怪物吃了一吓,登时弃了我女儿,张开血盆大口向我咬来。直到那时我才看清这怪物,这怪物长着一张狗脸,脸上和脖子上都是毛,眼睛像铜铃一般,也有眼黑和眼白……像是人的眼睛。我感觉它像是一个穿着衣袍的海狮……” 陈空长叹一声,道:“这不是海狮,这东西叫做獭……传说獭性极淫,而且颇为狡诈……”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九章 怪物 桂老汉将短袖的衣领一扯,露出肩膀上极大的一块疤痕来,道:“空哥你瞧这里,就是那怪物咬的,现在每逢下雨天还疼呢。” 陈空点点头,寻思道:“三宝古镇人口稠密,治安严谨,怎的还有妖邪作恶?这不乱了套了么?这里的斯建陀提破呢?” 一想到这,陈空猛地一惊,这才想起斯建陀提破们连同许许多多玄门门派俱都丧生在了弥山之巅。他背上的冷汗顿时如弥山的瀑布一般汹涌而下,玄门各派虽热衷于争名逐利,排除异己,但平日里毕竟也积极斩妖除魔,护得一方水土。陈空暗想:“难道玄门正派如今已然气数已尽,无人再来主持公道了么?”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娑婆散人的面貌身形,娑婆散人虽死,但他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陈空不忍桂老汉细说女儿惨死的经过,于是道:“那獭怪害死了令千金,不必再说了,我先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你再慢慢和我说星恒庄园有什么古怪。” 陈空扯了扯桂老汉,迈步便走。桂老汉却一顿足,道:“空哥,这倒是你想错了,妮子不是那怪物杀的。” 陈空皱起了眉,道:“怎么回事?” 桂老汉哽咽道:“当时那怪物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我疼得大叫。我女儿听到了我的惨叫声神智像是一清,仿佛是如梦初醒。她对着那怪物叫道:他是我爹,别伤害他。没想到那怪物颇通灵性,竟会听我女儿的话,当下便放开了我。接着他又跑去和我女儿磨磨靠靠,甚至摸着我女儿的肚子对我咧嘴大笑。过了不久,他将手上的提篮交给了我,我接过一瞧,原来里面装着几条极新鲜的刀鱼。他又将手上的灯笼给了我女儿,接着一转身跳入水里,便不见了。现在想想他游水的姿势,还真像个水獭,但水獭哪有那么大的?” 陈空道:“道家说物久成精,东西都会成精,更何况动物”他顿了顿,心里毕竟还有一丝对玄门的指望,于是又问道:“你经历了这些怪事,难道三宝镇里的玄门高手都没有出手帮你么?卖酱油猪蹄的乐胖,卖旅游纪念品的玄风,卖折扇的唐老,还有无名大师,他们都没帮你么?” 桂老汉茫然的摇了摇头,道:“那时他们忙着和新来的玉先生争地盘,哪会管我们小老百姓的事?”陈空心头一黯,桂老汉接着道:“空哥,之后我女儿的事我就不能和你说了,我接着开始说星恒庄园的事吧?” 陈空眉头一挑,道:“为什么不能说?” 桂老汉苦着脸道:“这真不能说,我答应过别人,而且那人救了我性命,我不能对不起她……你只要知道老儿我倒了大霉,惹上了妖邪,差点家破人亡便是,星恒庄园的事,可是惊险的多了” 陈空见他一脸愁苦,当真不忍相逼,沉默片刻,桂老汉便又道:“之前在星恒庄园挖洞的时候,我说过周吴先生带着我的小朋友马蛋儿并二十多个手下外出,结果没几人活着回来的事你还记得么?” 陈空点点头,道:“发生了什么事?”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 秘事 桂老汉道:“我和马蛋儿结识日子虽短,年龄相差也大,但两人极是投缘。我见他和周吴出去一回,便没了音讯,当真是心有不甘。我边在星恒庄园劳作边细心打探,发现玉先生将那日幸存的伤员安置在庄园内的忏悔堂中,由华严先生看守,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桂老汉拍了拍陈空,又道:“你是知道的,我们本地人对这星恒庄园熟悉的不能熟悉,当日夜里我便绕到了忏悔堂后门,从门缝中向里偷看,你猜我看见什么?” 陈空迟疑道:“莫非那些伤者的伤有特异之处?” 桂老汉一拍大腿,道:“对,还是你空哥聪明。我看到那几个伤员,仿佛像是正在融化一般,五官尽毁,肢节俱损,就像是几滩烂泥一般……” 陈空道:“是淋到强酸了么?还是受到核辐射了?他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怎的如此凶险?” 桂老汉竖了竖大拇指,赞道:“我吓得半死的未解之事,到了空哥这儿,一言就有了眉目,当真是了不起,他们果真像是被强酸融化的人” 陈空看了桂老汉一眼,见他眉目间有了神采,不由得心想:“这家伙说起别人的惨事,竟将自己的悲惨都忘了” 桂老汉越说越起劲,手舞足蹈道:“我在门缝中看了好一会,有一名伤员的伤势突然转重,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脸面迅速塌陷下去,整个脑袋没了五官,像是一个水球。仅存两个淡淡的孔洞,似乎便是之前的鼻孔……” 陈空听桂老汉的描述,陡然想起在弥山遇过的瘦长影子,将瘦长影子的形貌和桂老汉说了,问他那些伤员像不像瘦长影子。桂老汉摇了摇头,道:“不像,空哥你说的那个怪人,只是没有五官而已。但我见到的那些伤员,就像是被人一脚踩扁的泥人似的。” 陈空想到那日张尘一瞬间便斩杀瘦长影子和八尺女鬼的情形,不由得长叹一声。桂老汉见陈空默然不语,又道:“那伤势转重之人挣扎了不久便烂成一滩烂泥,就此没了声响。我见那华严先生将眉头一皱,便唤来左右将那人拖出去埋了。其实那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应该说是一滩烂肉比较准确。我吓破了胆,又生怕他们行动间窥破了我的藏身之处,于是我连忙闪出忏堂,躲在花园的草丛里。万幸的是我对这花园极为熟悉,因为那时候周吴先生便是在这花园里培训我们挖坑,去听诉亭是之后的事了。那时花园里尽是大大小小的深坑,我大骇之下自然跳了进去。我在深坑里躲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当时我的那份惊惧当真不愿再回忆了。我正瑟瑟发抖间,来者突然向同伴问道:死的这家伙是唐门弟子苦脸头陀吧?他接受培训时,挖的是哪个坑?另有一人唯唯诺诺,似乎告诉了他确切的方位。先说话之人哈哈大笑,道:便把这苦脸埋在他自己挖的坑里吧,这就叫因果报应。我当时听他这么说,当真是惊恐万状,原来他们培训我们时挖的坑,正是用来埋我们自己的。” 桂老汉长吁了一口气,道:“当时我吓得六神无主,好在他们忙活一阵,便嘻嘻哈哈的去了。只是他们如此草菅人命,不免让我这个栖木者寒心了。可是寒心又有什么用呢?我家破人亡,在星恒庄园好歹还能混一口饭吃” 陈空想象桂老汉近日变故之惨,当夜经历之险,不由得叹道:“这可难为你了,你并非玄门降妖伏魔的好手,为了查出朋友死因,却经历了这一场奇诡之事。你对你那朋友马蛋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遭袭 桂老汉的眼里又起了一层雾,哽咽道:“自从我妻女被人杀害后,我便没了亲人。我实在是把那马蛋儿看作自己的孩子的……” 陈空心里咯噔一震,急忙道:“你说什么?你的妻女是被人杀害的?什么人敢如此无法无天?” 桂老汉自知说漏了嘴,顿时面如白纸,他刚想出口掩饰,却听见对岸的廊桥下响起了清冷的女子之声,那女子道:“好你个桂三,我们经不住李师妹的苦苦哀求从而饶了你。你倒好,随口就将答应我们保密之事说了出来。你这条老命不值钱,但李师妹可是替你作了担保人的,你如今害得她连坐,不怕对不起她么?” 桂老汉惊叫出声,疯狂的发起抖来,陈空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害怕到这个份上。桂老汉张了张口,似乎是要申辩,又似乎是要求饶,最终上牙不停敲击着下牙,只是发抖,说不出一句话。 河对岸的女子发出一串娇笑,笑声颇为动听。桂老汉绮念刚生,那女子忽然娇斥道:“桂三身旁的蒙面道士,一并拿命来!”说着芊足一顿,从河对岸猛然跃出,如一只灵巧的燕子贴水而飞。那女子跃至河道中心的位置时,其势稍缓,于是伸足在水面轻轻一点,又急急向桂老汉扑去。 陈空心念电转,见那女子攻得凌厉,急忙将桂老汉向后一拉。那女子应变神速,虽在半空,已知此番扑击已然不售,素手一翻,将几根银针分别向陈空和桂老汉射出,口中娇斥道:“贼道士,要你多管闲事!” 这女子轻身功夫既美观又迅捷,但暗器功夫实在是不敢恭维,陈空和桂老汉即使不避,这银针也扔不中他们。 那女子有些尴尬,轻落在青石板的铺成的街道上,口里道:“你们有两下子啊,竟能躲过本姑娘的落雨针” 陈空忍不住道:“我们根本没躲啊”,他边说边向那女子看去,见她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斗篷上的兜帽却未戴起,懒懒的荡在脑后,露出一头青丝。 陈空见她这身打扮,当下心中一凛,急道:“你是御宇的人?你们的掌门张尘呢?” 那姑娘被陈空喝破来历,心中也是一凛,娇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这桂三把事情都告诉你了?看来今日断不能容你两人活命”她一边说一边却向后移去,玉手在斗篷里一掏,拿出一个雷管也似的东西来。只一瞬,陈空眼前便升起一阵焰火,几乎把古镇夏夜照耀成了白昼,那焰火到了半空便四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陈空曾在弥山多次见过这阵仗,知道这火焰便是御宇一门联络帮手的信号,心中暗道不妙。他当机立断,一把拉过桂老汉,便跳入古镇河道。 那女子听得入水声响,顿足咒骂不已,一扬手,又射出不少银针。等她发泄完毕,却见河面重归寂静,唯有她扔出的银针激起点点涟漪。 陈空此时早已拉扯着桂老汉从河道遁走。古镇为了营造出江南水乡的氛围,因此河道保存甚多。但出了古镇景区范围,便填河造楼,再无泽乡风光。陈空拉着桂老汉只游了一炷香有余,便到了河道尽头。两人湿漉漉爬上岸,眼前是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一个女人穿着三点式,被印在广告牌上无限的搔首弄姿,女人的一侧印着几个大字“三宝古镇欢迎您”。 陈空救了桂老汉,做成了一件好事,不禁有些自得。他拍了拍桂老汉的肩膀,道:“桂叔,身体没事吧?没受伤吧?” 桂老汉僵硬的撅着腚,奄奄一息的站着,虚弱的道:“阿空……我……我们逃的时候,那臭妮子射了我一屁股银针,啊哟,疼得我不行了……” 陈空惊讶道:“哦?是嘛?”说着望向桂老汉的臀部,那干瘪的臀部上果然遍布着大小不一的银针,像是一个干枯的仙人掌。 陈空皱眉道:“怎么那么不小心?不知道躲的么?” 桂老汉想揉揉臀部却怕牵动伤口,哼哼唧唧的只喊疼,他听了陈空这话,道:“阿空,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当时这银针好像不是冲我来的,但有一股巨力控制着我,将我推向银针。我现在冷静下来想了想,好像是你拿我当肉盾挡了银针。” 陈空佯装惊讶道:“啊?是嘛?你是不是对我有了误会?我阿空可是谦谦君子” 谦谦君子陈空深知御宇一门办事干练,行动果决。当下不敢逗留,引着桂老汉向人多繁华之地走去。两人浑身湿透,加之桂老汉臀上银光闪闪,不由得让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御宇 春申不比弥山,弥山一入夜,便万物俱静。春申恰好与之相反,夜越深反而越是热闹。此时月夜高挂,马路周围的酒吧夜店正是最震耳欲聋之时,无数打扮新潮时尚的男女出入其中,甚至已有不少艳装女子醉倒在了路旁,身边围着许多猥琐男子借机大饱眼福。其中看得最认真便数桂老汉了,他不顾陈空连番催促,直勾勾盯着那些年轻女子垂涎三尺。 陈空暗想御宇诸女再无法无天,也应该不敢在闹市生事,于是将桂老汉带至暗处,将他臀上的银针尽数拔去,直疼得他嗷嗷直叫。 陈空皱眉道:“你好好的怎么会惹到御宇的人?我和她们有过接触,她们杀伐果断,草菅人命,虽寥寥数人还有少女天真之心,但总的来说可不是好相处的” 桂老汉闻言将脸渐渐扭成核桃也似,满是悲苦,呜咽道:“我哪有本事招惹她们?是她们缠上我的,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隐瞒什么了,我女儿正是她们逼死的,把女儿他妈逼死的也是他们” 陈空闻言大怒,骂道:“他妈逼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招来,我替你杀回去” 桂老汉身心俱疲,便要一跤坐倒在地,但电光火石间想起自己臀部受伤,不由得牢牢站定,道:“那日我尾随我女儿见到了那獭怪,没想到我女儿出口求饶,那怪物便能放过我。我吓得六神无主,失魂落魄间。只得带着女儿回家,浑然没有想到应该先去告知无名大师。我不停的询问端倪,妮子她只是哭,说不出一句话。待我们到了家,我正要将这诡事说给我媳妇听,大门突然应声而碎,七八个黑衣黑帽的女子便出现在我们面前。” 陈空点点头,怒道:“御宇之人已经如此猖狂了么?张尘这厮到底在闹什么玄虚?” 这问题桂老汉可答不上来,瞠目片刻,又道:“当时我陡然见到那么多人着实吓了一跳,但我马上发现这些人都是绝美女子,当下又放下心来。阿空,你是不知道哦,她们这身材,个个挺拔匀称,腿直颈细。而且就算是私闯民宅,也是端庄优雅。我偷偷瞄了瞄她们宽大兜帽下的小嘴,她们的嘴型都是极美极是小巧精致……这些妹子有一个已经是倾国倾城之貌,怎么竟会有如此之多?” 陈空见他言语渐涉猥亵,不由得一愣,桂老汉这才心知不妥,正色道:“但是美艳归美艳,美艳又有什么用呢?所谓蛇蝎美人,就是如此了。我们交涉起来,你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她们说,她们说,我女儿已经和那獭怪做起事来,而且已经有了身孕。” 陈空一惊,道:“你说什么?” 桂老汉回忆往事仍是伤痛欲绝,哭道:“她们说我女儿怀了那獭怪的孩子” 陈空怒火攻心,一脚将柏油马路踏出几条裂缝,桂老汉越说越痛,声泪俱下道:“当时她们说我女儿怀了妖胎,若是任由她去,到时候生下怪物来,定会弄得满城风雨。还说妖物倒好处理,但若被平民百姓知道这世上真有妖怪鬼魅,那才是弥天大祸。她们越说越怒,终于逼起我女儿,要把这妖胎打了。” 陈空心中一凛,心道:“那日在弥山,御宇之人几次三番阻止瘦长影子进入人口稠密的村庄,之后又将目击者喂了忘忧丹,听桂老汉这么说,她们似乎在极力隐藏这个世界的怪异之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空百思难解,但听桂老汉又道:“当时我听她们那么说,当然大是不服。这是我自家的事,就算是妖胎,又关她们什么事?我羞怒并交,当下叫骂起来。我老婆本就泼辣刁蛮,堪称三宝古镇吵架王,那时自然更是暴跳如雷。但没想到的是,她刚骂了她们一句偷汉的贱种,便被一剑自右肩而下,劈成了两半……” 桂老汉的妻子陈空原也认识,颇有些牙尖嘴利,在三宝古镇骂哑巴,打瘸子,也算是远近闻名的泼妇。古镇上颇多修士,自不会与这小镇泼妇一般见识。只是没想到,一遇到真正的恶人,哪会再处处忍让?这一句脏话,就叫她送了性命。陈空听得是怒目欲裂,破口大骂。桂老汉续道:“我见她们如此残忍,当下吓得神魂出窍,完全没有胆子上去和她们厮拼,我是个废物啊,我是个废物”,桂老汉说到这,嚎啕大哭起来,陈空也不禁悲从中来。此时夜上一轮惨月,将桂老汉照得更是面无血色,不远处灯红酒绿的酒吧内隐隐传来舞曲声和欢呼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悔 桂老汉哭了一会儿,又道:“那些女贱人杀了我老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提剑向我女儿砍去。我那妮子不像这些野贱人,哪里学过什么武功?她毛毛躁躁一避,登时一条手臂被砍了下来……我正绝望间,突然门外卷入一阵腥风,我定睛一看,原来便是那獭怪。獭怪双目尽赤,连连怒吼,当真是愤怒异常,那张怪脸当真扭曲的更为恐怖。它将头一伸,便咬在一名御宇的臭娘们的脖子上,其他娘们纷纷抽剑,登时和那獭怪斗成一团。那獭怪虽然力大无穷,但毕竟敌不过这许多人,一会儿便伤痕累累。只见它发出一声巨吼,震得屋瓦乱响,接着它将身子一旋,用尾巴逼退几人,立刻冲出战团,将我那失血晕厥的女儿扶起。我不禁看了这怪物一眼,它恐怖的兽脸上满是悲痛,我从没见过那么伤心的眼神,那眼神当真是和我一样,是心碎的眼神。那怪物缓缓将我女儿抗在肩上,接着对着墙壁重重一击,打得砖木横飞,墙上裂开一个大缝。它朝我看了一眼,便向裂缝外一窜,拔足飞奔。御宇的臭娘们这才发现异常,一边大骂这獭怪狡猾,一边鱼贯而出,向外追去。我深知我追上前去也是送死,但仍是忍痛跟了上去。这些人跑的好快,当真可以说是来去如风,我一到街上,便失了她们的踪迹。正当我踌躇间,忽见东方升起一朵烟花,照得夜空一亮。我猜她们多半就在那儿,于是急急赶去。” 陈空道:“这烟花便是御宇门人互通消息的信号,没想到如此光明的烟火下,是一群如此残忍阴暗的人” 桂老汉听了,更增悲愤,他续道:“我匆匆而行,地上已有了不少血迹,于是我循着血迹一路赶去……血迹越来越多,把青石路染成了红砖路,最后,我终于在一处河岸上找到了我女儿……她和那獭怪静静躺在地上,已然都已经死了。但那獭怪仍紧紧抱住了她。我见那獭怪的背上千疮百孔,都是被人斩出的剑伤,我突然明白了,它至死都在保护着我女儿。” 陈空心中不由得一颤,他知这獭怪与河童相类,皆是一入水中便来去自如,几无敌手。没想到竟功亏一篑,在河岸上被人击杀。都说造化弄人,看来造化不仅弄人,六道众生统统在其瓮中。 桂老汉情绪似乎已经崩溃,突然痛哭起来,哀声道:“我见他们的尸体旁黑压压围着不少御宇的人,当下也不敢上前,只是远远观望……我这父亲当真是失败……那妖邪怪物还能为我女儿豁出性命……我这父亲却只能做只缩头乌龟……” 陈空看得不忍,又拍了拍桂老汉的肩头,想要安慰他几句,却觉喉咙中卡着些什么,安慰的话便无法再说出口。 桂老汉又道:“我躲在断壁后,偷偷向我女儿望去,我虽老眼昏花,却也见得我女儿的喉间一片殷红,想是虽有獭怪保护,她仍是被人一击穿喉。我来不及哭泣,忽又见到她的腹部,当真是吓得屎尿齐流,原来她整个腹部已经被人挖空……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我,我,实在是……” 陈空仿佛要被无明业火吞噬,暗想道“这帮狗贼杀了人不算,还要将她的胎儿取走么?这种行为,比之妖邪还要残忍无耻的多” 此时月色正好,街道上白茫茫的一片。桂老汉捂住脸,哭得痛彻心扉。与此同时,酒吧里红男绿女的群魔乱舞正值酣处,空气中充斥着醉生梦死般的欢愉。 陈空涩声道:“御宇会付出代价的,肯定会付出代价的……”他口中喃喃,心中却浑然没有一丝底气。不久前他为了让京城八爷付出代价,只身赶往弥山,引起玄门巨变,时局动荡。若非他一意孤行,斯建陀提破仍能维护天下安稳,桂老汉也不会经历这场惨变。如今不动尊法势微,玄门中人没了约束,行事更加骄纵残忍,加之妖邪趁势作怪,当真是天地为工,万民为铜。陈空越想越是懊丧,更何况御宇的首脑便是张尘,这人脑子虽然时好时坏,但一身神通可谓是登峰造极。陈空险些命丧弥山,便是拜他所赐,如此悬殊的实力差,想让御宇付出代价,当真是痴人说梦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涯 陈空郁闷异常,呼吸都困难起来。桂老汉情绪稍缓,道:“御宇虽恶,但也不全是坏人。当时我见了我女儿的惨样,当真是吓得屎尿狂流,那污秽之物急急落地,我瞬时就被御宇诸女发现了踪迹。她们来得好快,一晃便擒住了我。这些娘们虽然个个国色天香,但当真歹毒。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竟商量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我也杀了。她们算计已定,行刑的那贱女子复姓欧阳,叫做妍雯。这贱货一拔剑便要将我的喉头刺穿。就在我屎尿再次横流之际,有一位少女从人群中跃出,她也是一拔剑,剑光一闪,便挡住了欧阳妍雯这贱人对我的一击。” 陈空心念一动,想起那日在彩虹村几乎死在八尺女鬼手中时,是蒙一位叫做“陈袚徐”的御宇弟子相救。陈空还记得这女子不顾同门姐妹阻拦,挺身而行,豪气干云,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后来怪事纷纭,陈空始终没有机会向她道谢。如今听了桂老汉的叙述,陈空忍不住问道:“救你之人,是否叫做陈袚徐?” 桂老汉摇了摇头,茫然道:“啊?不是,别人都叫她李紫苑。” “李紫苑?”陈空忍不住大叫出声,脑中浮现出往昔的场景来,雨落农家院中追赶目竞的身影,蛇庙之下神兵天降般救走他和张尘的身姿,陈空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我们三人避祸斯纳村时,李姑娘见到焰火映天便急急而去,我想助拳,她更是百般推辞。原来她正是御宇门人,御宇素来故作神秘,高深莫测,定是定了严规不让她们泄露自己身份。她对我和张尘实有大恩,但自弥山一别,我便没有再见过她,更别谈报恩了”念及此处,陈空问道:“这李紫苑,她还好嘛?” 桂老汉愁眉苦脸的道:“之前或许很好,之后怎样便难说了……空哥,你不要冲动,听我慢慢说。这李姑娘虽救下了我,但其他御宇的臭娘们仍是喊打喊杀的。李姑娘见我可伶。便出口相求,说她们已然杀死了我的妻女,何必赶尽杀绝,恳求她们放我一马。那些御宇的娘们当真不是人,定要杀我灭口。幸而这李姑娘似乎对她们的帮主有大恩,这些臭娘们对她颇为忌惮。后来李姑娘以性命担保,担保我不会将那日之事漏出去一个字,他们这才饶我一命。” 陈空大怒道:“你是不是有病啊,人家用性命担保你不泄密,你怎么都告诉我了?” 桂老汉也怒道:“是你逼我说的嘛,怪我干什么?那天以后,御宇诸女毕竟还是信不过我,时时派出高手监视我,我自然处处小心,若不是你逼问的紧,我怎么会脱口而出呢?” 陈空怒道:“现在李紫苑时刻在危险之中,她人呢?得设法通知她才行” 桂老汉道:“她应该和御宇的人都在三宝古镇内,我听她们说,三宝古镇新来的玉先生行为诡秘,做事张扬,她们要去会一会。” 陈空对他们之前的狗咬狗有几分欣喜,随即又正色道:“我得回三宝古镇,设法找到李姑娘,你这坑货,赶紧跑,离春申越远越好。”他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叠钱,塞在桂老汉手上,又道:“你乘火车跑,最好是乘飞机,越远越好……你要知道,御宇门人目前还未追上来,是因为她们醉心于玉先生之事,一旦她们了结此事,便要来了结你了。况且玉先生这狗贼也在派人到处杀你。” 桂老汉吃了一吓,紧紧攥住那叠钱,转头就跑。跑出几步,毕竟心里对陈空十分依赖,不禁回头问道:“你不和我一起跑么?我们从此浪迹天涯,自由自在。” 陈空一怔,这番话若是乐凌泉或者林蝰之类的女子对他说出口也就罢了,但由桂老汉这老翁冷不丁说出,当真是不伦不类之极。陈空大骂道:“你这老东西,消遣老子么?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桂老汉又吃了一吓,急急溜走了。 冷月下没来由的一静,陈空身心稍缓,但想起桂老汉一生勤勉本分,老来却被玄门势力迫害至此,随即又陷入了极大的无助和绝望中。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勉强向三宝古镇跑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风波 路旁的酒吧仍是灯火通明,一位艳装女子扶着一位烂醉的老者站在马路上,似乎在等车。那老者甚是狡猾,半靠在那艳装女子身上,将老脸紧贴在女子的丰胸中,两只手趁机胡摸乱揩,嘴里不知滔滔不绝说些什么。 陈空心情低落,身子一侧,便绕开了融合在一起的两人,擦肩而过之时,却清楚听见那老者道:“咱们这乐帮主啊,下落不明已有不久了。他的亲生女儿乐凌泉,成日哭哭啼啼的担不了大事。现下这犀照,还不是由我这代理帮主说了算?哈哈” 陈空猛然间听到“乐凌泉”三字,当真是如闻惊雷,他步履一缓,又听那老者道:“只要你每次都能服侍的我舒服,你在犀照那还不是平步青云,人人见了你,都要尊称你一声白露尊主呢!” 陈空又是一惊,转过头向那艳装女子看去,那女子端的是娇媚万分,眼大鼻挺,尖脸小嘴。若不是那老者称之为白露,陈空几乎以为是真真了。 陈空此时蒙面道服,长发结髻,白露自然认他不出。她见这蒙面怪人猛然瞪视自己,当下也是惊疑不定。那老者却抓了白露的胸脯一把,对陈空怒道:“狗道士,看什么看?没见过老爷玩女人么?” 陈空不去理会他,寻思道:“这白露不是已经嫁给吴相了么?怎的还是如此?吴相这绿帽子王,可算是坐实了。” 那老者见陈空有恃无恐的姿态,倒也不敢生事,待司机将车开来,便和白露上了车,绝尘而去。 “赤炎没有胡说,吴相和白露果然也到了三宝古镇”,陈空心想,“还记得这吴相被他召唤出来的神秘人绑在马上拖拽,真不知他是怎么脱险的?这家伙莫名其妙,不知来三宝镇干嘛?这些倒也罢了,自己老婆和老狗私会,他一个玄门修士怎么全然不知不顾?” 陈空边走边想,不一会儿又见到了写着“三宝古镇欢迎您”的巨幅广告。他走进古镇,只觉浑身一静,静谧的夜将一切嘈杂隔绝在了古镇外。古镇内银月当空,流水寂寂,一扫夏夜闷热。 正因为古镇如此宁静,不远处传来的打斗声才清晰异常。 陈空谨慎的向打斗处移去,果然见得两方人马正厮杀正急。一方均是精壮的汉子,个个虎背熊腰,劲力暗藏,人人手上均是握着一把大弓。另一方人员却颇为驳杂,胖的胖,瘦的瘦,高的高,矮的矮。甚至有一人背着一大块臃肿的木桩,上面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长剑。陈空看得一凛,此人正是王潇,王潇既在此,定是玉先生一伙又在寻衅滋事。陈空向外一张望,果见华严站在月下石桥上负手而立,神色木然,没有一丝表情,可是又让人觉得他有一等一的自信。陈空对这人颇为忌惮,他向暗处一缩,便要抽出阎浮提短刀,直到摸到口袋空空如也,才想起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早已遗失。 忽然听闻破空之声大作,几支弓箭在月下一闪,急急飞向华严。华严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气,直到箭头碰上他的衣角,他才心不在焉的一晃,轻轻巧巧躲了过去。 若要躲过这些箭矢,陈空自忖也能轻易办到,但绝无可能像华严这般举重若轻。这华严看似心不在焉,是因为他的武功比对方高出太多,根本不必严正以待。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寒冰床 箭雨射了一阵,竟伤不到华严分毫。但箭势始终不觉,华严渐感不耐,怒道:“这里这许多人,你们怎么只射我?你们脑子有问题么?待此间事了,看我不颠覆了你们雪山派” 陈空心想:“原来这些玉先生的走狗对上的是雪山派的人么?无怪这些人箭法如此高明,那日在弥山围剿瘦长影子,他们也出了不少力,虽然还是没什么吊用。” 雪山派诸人闻华严之言,怒火更甚,一时箭如暴风骤雨般袭去。华严仍是一脸事不关己,箭一及身便微晃着躲开。王潇抽出背后长剑,将之舞得密不透风,把箭雨尽数挡住。 这两人身有奇功也便罢了,但这便苦了其他玉先生的帮众,一轮轮齐射下来,他们均是浑身负伤,狼狈不堪。 雪山派中有人喝道:“玉先生有邀,我们便不远万里前来赴会,你们不好生招待也罢了,和我们兵戎相向是何道理?” 华严微微一晃,冷笑道:“玉先生把你们当成座上宾,无非是想你们交出寒冰床,你们既然敬酒不吃,那就都给我留下吧。” 这寒冰床乃是雪山派的镇派之宝,传说是派中前辈在雪山之中寻到的一块万年寒冰雕成的。这寒冰冷冽异常,即使放在烈日下也不会融化分毫,任何食物丹药放置其上,均是不腐不烂。寒冰床初现,正值盛唐之时,如此神物自然人人艳羡。但事到如今,科技发达,既发明了冰箱储存食品,又发明了空调解暑驱热,这寒冰床在玄门人士眼里已经没什么了不起了。雪山派上代帮主不忍神物蒙尘,四处吹嘘若卧在寒冰床上练功打坐,一日之功可胜他人一年勤修苦练。他神化寒冰床,原本是希望玄门中人重拾对本派秘宝的崇敬,提高雪山派的江湖地位。谁知有一日在聚会中大吹特吹之时,遇上陈空这个煞星。陈空问他道:“如果这寒冰床真有这功效,你为什么不练?你的内功怎么还是如此平平无奇?”众人哄笑声中,上代帮主羞愧难当,无言以对。但谎话说的多了,自己都会深信,上代帮主回到雪山派竟脱光衣物,果真趴在寒冰床上修炼起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寒气入侵,得了严重的风湿病,日常行走都不得其便,这才传位给了花弄玄。 陈空被这寒冰床勾起了回忆,愣愣出了会神,寻思道:“这寒冰床如今只有雪山派拿它当个宝,送给我我都嫌占地方,那玉先生要这寒冰床干什么?” 雪山派门人听得华严言辞无礼,颇有强取豪夺之势,不由得纷纷大怒,将箭射得更急,为首之人吼道:“华严,你少在这大言不惭,你自己看看你叫来的这些虾兵蟹将,哪能和我们的箭阵相抗衡?你们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敢威胁我们?”雪山派诸人听了这话,当下发出一阵哄笑。 陈空环顾四周,果然雪山派弟子训练有素,进退有道,站在屋檐和桥杆之上,占尽地势。反观华严一行,除了他和王潇外,其余皆是乌合之众,在箭林弩雨中伤亡惨重,纷纷退避三舍。 华严“哦”了一声,懒洋洋的道:“原来是我们要输了,多亏你提醒”他说着,向后看了看,叫道:“吴相何在?”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五猖之王 一个泛着皎洁月光的光头应声而出,嗓音仍是粗豪:“小华,我和你说了多少遍,要叫我五猖之王携美背佛尊者吴相,这可是玉先生赐我的尊称。” 陈空几个月未见吴相,此时在三宝古镇再见到他,当真是又怒又喜,更觉不可思议。他和吴相恩怨纠缠,但终究是亏欠吴相为多,忍不住脸上一红。 吴相仍是作背佛者装扮,只是背上的莲花木箱子换成了纯金箱子,看上去极为奢华。他人本高大,此时在皎月之下,当真像是天神一般。 雪山派诸人鼓噪起来,有人叫道:“吴相大师,几个月前我们在弥山和贵派的吴禅德大师,吴仁大师等人共抗恶鬼,出生入死,雪山派和背佛者早已缔结同盟。瞧你这跃跃欲试的模样,是要不顾恩义,和我们放对么?” 吴相脑筋本就不大灵光,何况那夜他被陈空击碎骨骼,为救白露和猫婆缠斗时又添新伤,幸而之后遇到祖师龙术禅师,这才得到了救治,因此雪山派和背佛者联手抗击瘦长影子之事他丝毫不知。他与白露来三宝古镇扬名立万,玉先生给了他不少好处和恭维,此刻雪山派啰里啰嗦的长篇大论,他可半点也听不进去。 华严见吴相迟疑,冷笑道:“阁下号称五猖之王携美背佛尊者,这背佛我们见到了,这携美我们之前也见过尊夫人了,只是这五猖之王,我们还没见到” 华严下属纷纷点头,甚至在华严说到吴相夫人之时发出一阵阵淫笑。 吴相点头道:“五猖之王,非我莫属,名下无虚”他说着上前一步,念叨道:“若有邪师来斗法,菜篮担水洒法场。处处坛前有名氏,处处殿前有旗扬,铁甲金身云中现,飞云走马速来临……五猖兵马降邪鬼,先除面前人中魔……”他念到此处,突然甩出一张符纸飞向雪山派诸人。雪山派为首者一皱眉,道:“这浑人扔来的是什么怪东西?给我射穿!”他话音未落,就有门人张弓搭箭,将吴相扔出的符纸一箭击碎。 吴相一愣,憨道:“你们干嘛弄碎我的符纸?你们这样我可招不出五猖兵马了” 雪山派听得哄然大笑,叫骂声中吴相再次做法扔符,符至半空又被雪山派放箭击碎。 吴相本有一身不俗的横练功夫,开石裂碑不在话下。但自从被陈空重伤后,虽得龙术禅师救治,一身武功仍是难复旧观,如今所恃者唯有五猖兵马之术,此刻他遇上雪山派的神箭,施展不出法术,不由得涨红了脸。 华严傲立桥头,冷笑道:“吴大师,怎么了?要我帮忙么?” 吴相含羞道:“他们射我的符,我召不出五猖兵马了。” 陈空心下暗叹:“你老婆都被人睡了,你他妈还在这丢人现眼” 华严听了吴相之语,点头道:“好,我让他们无法射你的符便是。” 石桥上陡然刮起一阵狂风,呼啸着向雪山派刮去。一时风声大作,夹杂着惊呼惨叫之声。不一会狂风顿歇,华严摇头晃脑跃回桥上。只见雪山派几十条大汉皆是弓断箭折,倒在地上挣扎呻吟。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强者 华严一瞬间将雪山派诸人尽数打倒,脸上却没有分毫得意之色,仿佛这是极平常之事一般。陈空瞧得心惊肉跳,暗想道:“华严这身手如鬼似魅,就如那日的张尘一般……张尘这厮是疯了才有如此神通,我看这华严气宇轩昂,未露疯态……难道他比张尘还强上几分么?”陈空越想越是心惊,玉先生有将如此,这三宝古镇无论如何都是夺不回来的了,除非将张尘邀来助拳才有胜算。但天下之大,谁知道张尘去了哪里? 吴相见华严化身狂风,将雪山派摧枯拉朽般打倒,自是又惊又佩,随着华严的下属大声叫好。华严微微一笑,对吴相道:“这下能施展五猖术了么?” 吴相会意,又念叨道:“若有邪师来斗法,菜篮担水洒法场。处处坛前有名氏,处处殿前有旗扬,铁甲金身云中现,飞云走马速来临……五猖兵马降邪鬼,先除面前人中魔……” 大喝声中,吴相抛出的符纸悠悠飞向就近的一位雪山弟子。那弟子手上的弓弩尽碎,肋骨更是被华严使重脚踢断,见符纸飞来,也无法起身躲避。他忽然觉得周围空气变得冰凉刺骨,盛夏瞬时成了寒冬。 虚空中出现了一只手掌,没有任何皮肤肌肉的附着,是一只白森森的骨掌。骨掌开始向外拉扯,渐渐的一只手臂开始显现。不一会儿,一位白骨尽现的士兵,从虚空中冲了出来。那士兵虽还戴着头盔铁甲,持着青铜刀锋,但皮肉早已腐烂成了白骨,眼眶内黑洞洞的,早已没了眼球。 陈空早在弥山便见过这骷髅士兵,是以并不觉得意外。但在场其他人皆是惊叫起来,几乎不敢相信眼中所见。就连华严都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细细打量着五猖士兵。 五猖士兵将青铜长刀向下一竖,只听一声脆响,便将那雪山派弟子的头颅割了下来。 “师弟!”雪山派诸人纷纷痛呼出声,刚强者立刻挣扎而起,冲向五猖士兵,状若疯虎。 华严皱眉道:“没了么?就这一位五猖兵么?” 吴相憨笑道:“是呀,就这一位呀,厉不厉害?” 华严见他神情自得,不由得纵身长笑,道:“想当年黄成振臂一呼,天下兵马应集,屠戮犀照上万弟子,好不威风。如今你号称尽得黄成真传,却只招出一位五猖兵,你难不成是在消遣我?也罢,今日也算大开眼界,终于见到这五猖兵马之术!” 谈笑间五猖士兵挥舞青铜长刀,将赶来厮杀的雪山派弟子尽数挡住。但雪山派弟子见同门殒命,皆是以命相搏,五猖士兵再神异,无非仍是枯骨一具,在雪山派弟子的围攻下,很快便散落在地,化为一道黑烟。 华严点头道:“常闻雪山派掌门花弄玄装模作样,胆小怕事,没想到雪山派之中仍有血性男儿,好!很好!”他一晃身,欺到那位雪山派头目面前,伸手捏住那人的下巴,笑道:“我也不来为难你们,只要交出寒冰床,玉先生一门仍当你们是好朋友,自己人!” 那人满眼愤恨,怒道:“好朋友?自己人?我的师弟被你们残害至死,此仇可比天高,我定要将你们全都杀……” 华严轻笑道:“好好的嘴,偏不好好说话……”说着手上加劲,波的一声将那人的下巴捏碎。那人痛入骨髓,几乎要昏厥过去。华严又道:“说!到底给不给我们寒冰床?哦,我忘了,你已经不能说话了。这样吧,肯给你就点头,不肯的话就摇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这狗头敢他妈的摇上一下,我便把你们这些人尽数杀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对掌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为首之人双目尽赤,死死盯着华严,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好了”,华严笑道:“你这态度已经和摇头无异了,哈哈” 长笑间华严抬起手掌,便要将那人打得头骨尽碎。 陈空瞧到此处,当真是热血上涌。之前五猖士兵屠杀那名雪山弟子时,他便想出手相助,但一则变故太快,一则也未料到这丑恶骷髅下手如此狠辣。此刻见华严的手段比之五猖士兵更为恶毒残忍,再也忍耐不住,也顾不上华严神通盖世,大喝一声便向外冲去。 陈空去的好快,如天降奔雷倏忽而至,一招嗔掌击向华严后背。这举动已有偷袭之嫌,但陈空一向不以正人君子自居,江湖规矩他更是不放在眼里。况且此刻情况危急,因此他不仅忽施偷袭而且下手决绝狠戾,眼看要将华严打得脊椎碎裂。 华严心中忽生紧兆,随手将那雪山弟子抛下,转身一侧,伸手和陈空对了一掌。 陈空幼年之时,有一日台风将至,他不顾恩师劝阻,仍是翻墙出去游玩。台风果然不期而至,携雷带雨,天地万物尽失色。古树连根起,扶摇上天际。陈空全身被狂风笼罩,几乎要被撕扯开来,若不是恩师杨鹏赶来,陈空当真是凶多吉少。 此刻陈空面对华严,竟回想起了儿时遭遇。华严这轻巧一掌也不见如何用力,但掌风奔腾汹涌,陈空又觉回到了那年的台风之中。 陈空心下骇异,使出全身精力与之相抗。但他的气力在体内刚生,便被华严的掌风刮得一丝不剩。接着陈空只觉呼吸困难,立足不稳,猛然失去重心,飞速向后倒去,重重摔倒在地。同时一口甜血从喉中涌出,眼神灰败之极。 陈空精疲力尽,仿佛已与狂风抗衡半日,实则从华严出掌到陈空被击飞,不过一瞬之事。 华严微微站直,脸上写满了诧异,他瞪视陈空片刻,道:“这蒙面道人是谁?怎的如此了得?我竟然一掌打不死他” 华严说的诚恳,但这话到了陈空耳里变得格外刺耳,像是在嘲讽一般。他怒火中烧,想要开口怒喝,喉头又是一甜,吐出一口血水来。陈空深知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但他性情暴戾坚忍,到此刻仍是缓缓站起,对着华严怒目而视,竟对自身安危毫不在意。 华严越发惊异,道:“这道人不仅不死,还能自行站起,嘿,当真了得。若是在其他地方仗义出手,也算是个救人于水火的侠客。可惜遇上了我,这大侠有些狼狈了。”华严属下闻言纷纷大笑,王潇侧头打量陈空,道:“我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之前见过”,吴相也附和道:“我也觉得眼熟” 雪山派见陈空冒死救下同门,当真是说不出的感激。其中还能行动的人一瘸一拐纷纷向陈空聚拢,嘘寒问暖,同仇敌忾。 雪山派见陈空冒死救下同门,当真是说不出的感激。其中还能行动的人一瘸一拐纷纷向陈空聚拢,嘘寒问暖,同仇敌忾。 华严双眼放光,沉吟道:“这世上能受我一击而不死的,当真不多。这位道爷定是身怀神通之人,当下正是玉先生用人之际,这位道爷,算我们不打不相识,不如加入我们,随我去见玉先生吧。”华严心思缜密,时刻不忘为了玉先生招贤纳士,他见陈空不俗,当下抛出橄榄枝来。 陈空心念一动,思忖道:“凭华严这惊涛骇浪般的一掌,身手应该不在谷风之下,若是能哄得他们和娑婆派起冲突,说不定便有机会杀了谷风这怪物。唉,先有张尘,后有谷风,如今又有华严这厮,这天下怎么突然冒出那么多鬼神一般的高手?真怀念我是天下第一的那些时光。”陈空算计片刻,又想起茶馆中华严识得自己化名隐居之事,对华严更为忌惮,一时也想不出应对之法。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 花弄玄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正默然间,被陈空救下的雪山派为首者挣扎着站起,他虽然下巴尽碎,却仍是含糊道:“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们”说着一提气,作势要扑向华严。 陈空心知此人孤注一掷,竟要以死相搏,换取同门些许逃命时机,不禁又佩又急,大吼道:“别冲动,你上去送死,我们也逃不脱华严的追击。”那人一愣,眼光黯淡下来,松弛了蓄势待发的身体,脸上尽是惋惜。 华严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道士有点意思。我们和雪山派本无深仇大恨,只要你们交出寒冰床,这里的人我一并饶过” 雪山派中一名年轻弟子闻言怒道:“作你的清秋大梦,我们就算把寒冰床砸得粉碎,也不会给你这狗杂种!” 华严听了这话,额头顿时青筋暴起,怒道:“你敢!”这一声吼叫如万雷齐鸣,将在场之人震得一抖。惊雷声中华严再次如飓风一般肆虐而出,出脚踢向那位出言不逊之人。 这一脚若是踢中,那人立时便有开膛破肚之危。陈空不暇细想,立刻飞身扑上,拦在华严和那名弟子之间,他双掌相交,挡住了华严石破天惊的一脚。接着“咔”一声巨响,一股极大的力从手上传来。陈空像是足球一般被华严踢向半空,之后平平飞出丈许,又重重落在地上。 陈空只觉全身骨骼无处不在震动,他缓了口气,见那死里逃生的雪山派弟子吓得面无人色,不禁苦笑道:“你难当华严之锋,又何必去招惹他呢?” 华严怒极反笑,大声道:“雪山派一帮废物,竟处处要这道人舍命相救,当真是丢人现眼!”他说罢运气于身,恼怒间只想上前使出重手将雪山派尽数毙了。 就在雪山派将遭大难时,石桥对岸突然响起一阵清亮的叫喊:“是谁说雪山派丢人现眼的?”众人一惊,同向和对岸瞧去,只见一人金冠白袍,潇洒自若,从石桥上缓缓走来。雪山派众人都惊呼道:“花掌门!是花掌门来了!” 来者正是雪山派掌门花弄玄,只见他嘴角带笑,意态闲然,当真便像绝世高手一般,笑傲天下人。华严不敢怠慢,暗自凝神戒备,狠狠瞪着花弄玄。 花弄玄过了岸,伸足踏上青石街道,他凤眼生寒,清啸道:“是谁说雪山派都是废物的?”他说到“废物”两字,声音陡然提高,直冲云霄,气势恢宏。 他又走近了几步,当真是大袖飘飘,气宇轩昂。他侧头斜视了华严一眼,怒道:“华严先生,我看就是你在叫嚣吧?这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陈空见花弄玄气势惊人,当真是大喜过望,以为雪山派来了强援。花弄玄双掌一错,清啸道:“贼子,让你见识见识狂雪连天掌!”说着一掌掌向华严攻去,手掌如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般错落有致,缓急有道,将华严笼罩在掌风之中。 狂雪连天掌是雪山派的镇派武功,只有历来的掌门能够研习,此刻花弄玄使将出来,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唯有陈空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花弄玄使得性发,又叫道:“让你见识下,一掌化千雪!你瞧我的手速,快得都出现残影了,你能看出我的手在哪里么?” 华严先是满脸错愕,接着又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最终哈哈一笑,一把捏住花弄玄的手腕。华严将花弄玄的手臂一拧,花弄玄痛得大叫:“啊哟,疼疼疼!”华严反手抽了花弄玄一巴掌,打得他鲜血长流,笑骂道:“贼小子装模作样,吓得我以为你什么绝世高手,他妈的,你这三脚猫功夫连吴相都不如” 陈空不知吴相是否听出华严话中讥讽,但见他在人群中憨笑不已。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意外之秘 华严又在花弄玄脸上抽了几掌,骂道:“你小子装什么不好,竟给我穿一套白袍过来,害得我以为制伽罗王到了!当真紧张!” 陈空心下诧异,脱口叫道:“制伽罗王?华严你认识制伽罗王?” 华严轻笑道:“何止认识?我和制伽罗王大大小小都打了几百架了” 陈空大惊失色,冷汗从四肢百骸里流出,他浑然没有料到在这当口,竟又有了张尘的消息。陈空喉咙干涩,小心翼翼的问道:“请……请问华严先生……那制伽罗王目前在哪儿?” 华严长叹一声,皱眉道:“我也有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所以这草包这样昂首挺胸的过来,让我几乎以为制伽罗王又来了,哈哈,差点吓死了” 陈空又问道:“阁下和他有过节么?”陈空为了了解张尘之事,言语中也客气了许多。 华严呵呵一笑,道:“那可是我与他的秘密,可不能对外人说” 陈空听了这话,心中极不是滋味,他以为自己是张尘的挚友,未曾想到张尘有如此多隐秘之事。但他毕竟不愿失了张尘的线索,于是对华严道:“相烦阁下稍后引我去见玉先生” 华严见他愿意归附,不禁大喜,道:“如此甚好,道兄你身手不俗,定能让我们如虎添翼,之前之事,多有得罪,在下给你赔罪”说着向陈空抱拳致歉,态度诚恳。 陈空长叹一声,华严如此武功,即便态度倨傲,自己也奈何不了他分毫,更何况为了得知张尘行踪只能隐忍。想起之前无名僧说,那个桀骜不驯,勇往直前的陈空早已死了,心下更不是滋味。 华严欢喜之下,出手已不如之前那般狠辣,他将手中的花弄玄晃得几晃,冷笑道:“花掌门,玉先生宴请雪山派,你不胜酒力,很快便伶仃大醉。玉先生只能问你的属下索要寒冰床。哪知你的属下好大的脾气,对我们口出恶言,说不得,追追打打弄到现在。如今你来了,二话不说便对我动手,看来这寒冰床你们看的比性命还重,不肯给我们了……”华严说到此处,也觉头疼,雪山派如此硬气,让他大感意外,也不知该如何善后了。 花弄玄满脸鲜血,白袍上都溅得不少血点,他惊恐万状,急道:“给,给啊,谁说我们不肯给啊?玉先生要,我们怎会不给?” 雪山派诸人见掌门如此,当下是又羞耻又恼怒,只是碍于上下之分不敢公然驳斥。花弄玄扫视雪山派弟子,神情从惊恐转成了凶神恶煞,他对下巴碎裂之人说道:“周烮,是不是你强出头,和华严先生为敌的?” 周烮忍着剧痛,挤出一个鄙夷的笑容,不置可否。搀扶着周烮的弟子忍不住道:“回掌门,寒冰床历来是我派重宝,与我派荣辱与共,掌门将其拱手让人,恐怕愧对先贤。” 花弄玄心中大怒,但眼中怒火却一闪而逝,他冷笑道:“玉先生问我们要寒冰床是看得起我们。而且玉先生在江湖上地位显赫,如今和我们合作,我们雪山派蓬荜生辉还差不多,哪里对不起先贤了?我这是壮大雪山派呢” 那名弟子咬牙切齿,冷哼道:“合作?壮大?哼,掌门当真是天真了” 花弄玄对着该弟子怒目而视,心中已将他整治的死去活来,但随即又变脸对华严谄笑道:“华严师傅,小的驭下无能,请你不要见怪。小的这便回雪山,将寒冰床给您拿来。” 华严志得意满,勉强克制住狂喜,挥手招呼门人禁声,他道:“王潇,吴相还有这位新加入的道长,你们三人随我回星恒庄园。其余人陪着花掌门去雪山取下寒冰床,可不要怠慢了他。”华严嘴上说的客气,实则是让门人押送花弄玄前去取宝。他顿了顿,又道:“远来是客,被我打伤的雪山派的好汉们,也别想着回去了,赶紧随我去星恒庄园医治,可别耽误了伤情,哈哈”华严嘴上说的客气,实则是变相将他们当做人质,看来得不到寒冰床是不会释放他们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用途 华严安排停当,陈空也暗服他心思缜密。雪山派弟子们垂头丧气,互相搀扶着向星恒庄园走去。陈空边走边环顾四周,想寻求李紫苑的踪迹,但河水潺潺,月光融融,没有半分线索。陈空越想越焦急,突然提气吼道:“李紫苑,那人泄密了,你的同门在打算为难你!” 陈空吼叫时用尽全力,静谧的古镇猛然一震,接着小儿啼哭声,鸡鸭惊叫声从各个角落传来,瞬间炸开了锅。同行者更是吓了一大跳,惊恐的看向陈空。吴相埋怨道:“你这道士什么情况?脸上么蒙着个破布,嘴上么出其不意胡乱叫嚷,唉,你别说,你的声音我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 陈空暗想若是李紫苑仍在三宝古镇,应当能听到警示,于是止住呼喊,望着吴相。 吴相被他看得发毛,陈空实在忍耐不住,于是道:“吴相啊,你与其在外厮混,不如多顾顾家……” 吴相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间,华严呵呵一笑,打起了圆场,道:“道兄果然是个妙人,中气充盈,声震寰宇,更何况出言提醒他人避难,当真是古道热肠。吴相,这是道长的功德,你就不要废话了罢?” 吴相应了一声,但口是心非,不停缠着陈空问:“我为什么要多顾顾家呀?是不是我老婆想我了呀?” 陈空被吴相烦了一路,好容易一行人到了星恒庄园,华严唤来仆从,羁押雪山派弟子,又将陈空引至客堂休息,即有左右送上茶来,华严笑道:“道兄且安坐此间,我去向玉先生通报一声,他定然倒履相迎。”说罢大袖一挥,向外走去。吴相,王潇也随他而出,硕大的会客厅登时静了下来。 夜已深,陈空昏昏欲睡,但他知自己正身在龙潭虎穴,等闲不敢懈怠。过了一盏茶时分,华严匆匆赶来,抱歉道:“道长,实在对不起了,玉先生身有要事,这当口儿竟急急忙忙去了苗疆。他分身乏术,不能前来与你私见了。这事我也是方才知晓,实在是怠慢了。好在等雪山派送来寒冰床后,玉先生定会赶回,大宴门人,到时定能让你们龙虎相见。” 陈空来此只为张尘,原也不是十分想见这玉先生,因此闻言并不气恼,点了点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我都知雪山派寒冰床无非一块不化坚冰,毫无其他特异之处,玉先生为何垂涎这粗笨东西?” 华严本不想细说,但想到这蒙面道人已经未曾见到玉先生金面,若再遮遮掩掩,恐怕难以再笼络此人,只得道:“道兄与我们不是外人,就算天大的秘密我定也知无不言。我们要这寒冰床,正是看中他万年不化,可以储存事物的功能。” 他见陈空一脸错愕,又道:“道兄有所不知,这星恒庄园并非玉先生宅邸,原来是个公共园林,因此一到夏季便供电不足,我们害怕放在冰柜里的事物有意外,因此想要这万年不化的寒冰床。” 陈空啼笑皆非,没想到只是为了这点事,竟让雪山派伤亡惨烈,几乎全军覆没。他忍不住问道:“什么事物如此要紧?让你们耗尽心力去弄这寒冰床?”他本想说“不择手段”,话到嘴边,改成了“耗尽心力”。 华严对着陈空似笑非笑的道:“尸体,那是一具尸体。” 陈空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反问道:“什么?尸体?你们要用寒冰床封存尸体么?” 华严点点头,面色慎重起来,道:“不瞒道兄,我们汲汲营营,奔东走西,所谋无非是想复活这具尸体而已” “复活尸体?”陈空成了复读机,开始随机重复华严的话。 华严又点点头,道:“鄙人两次奋力出击,都被道长你轻易化解,当下便知你并非俗人。请问道教之中,可有令人起死回生的法术?” 陈空沉吟道:“起死回生我倒不会,但我有办法将尸体做成僵尸。” 华严窘道:“这倒是免了,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能这样。”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故人 两人又天南地北闲聊一阵,两人均是见识广博,自傲桀骜之辈,不禁有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正谈笑间,忽有门人前来禀告华严,说是有人发现赤炎被人打晕在地,不知凶手是何人。华严大急,当下告辞而去。 待华严走后,陈空小栖片刻,直到窗外日出园林,朝阳耀眼,已是清晨时分。 园林中露珠沾夏枝,微风拂碧叶。陈空信步而行,但想到这淤泥之下埋满了诡异的尸体,心中有些惴惴。 不一会儿陈空又走到庄园门口,那一蓝一红两杆旗杆下已经熙熙攘攘围满了前来应聘的人。为了生计而奔走,实在是无可奈何又迫不得已之事。 原本红色旗杆处的墨镜审核官小汪,昨日和赤炎起了冲突,被华严惩戒后,就此便没了影踪。红色旗杆处的审核官便由周财代替,而蓝色旗杆处的审核官换成了不售票厅里的包姓男子。不售票厅里多了一个生面孔,那人长着一对三角眼,看上去让人极不舒服。不远处王潇背着参差不齐的剑,来回踱着步,似乎是在安保。 陈空暗想:“这些人好厉害,昨天赤炎闹了一阵,今天便做了调动。若是阳炎有这雷厉风行的劲头,何愁那几个狗长老弄权?” 突然一阵喧闹将陈空的思绪打乱,他向红色旗杆处看去,见到周财正大声说些什么,表情颇有些不满。陈空缓步走去,听见周财道:“你这人到底有没有神通?本事不济的话,就去蓝色旗杆那儿排队,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周财面前是一位魁梧男子,身材极为壮硕,铁塔也似的站着,当真是鹤立鸡群。那男子虽然气势雄奇,但被周财一顿数落,依然讷讷说不出话来。周财又道:“瞧你这家伙,这副身板硬是要得,就像庙门口的金刚也似。但又有个屁用,才艺才艺没有,武功武功没有,你还腆着个傻脸站在我这,你还是人嘛?” 那巨汉闻言登时面红耳赤,低声道:“周老师,请您稍安勿躁,鄙人曾笑傲群雄,气吞万里,端的是能成为玉先生的极好的臂助。周老师要我去蓝色旗杆那儿做苦力,实在是屈才了呀” 陈空见这巨汉的身形已然起疑,又听他文绉绉的说辞不禁心中一震,想起一个人来。 陈空正不可思议时,周财又道:“啊哟,我说傻大个,你若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怎的半点神通也无?” 巨汉低声道:“时运不济,世道艰难,我出了意外,中了敌人围攻……不死已是侥幸,一身惊世骇俗的神通自是付之东流……” 听了这话,众人都哄笑起来,有人道:“既然你有惊世骇俗的神功,又如何会被敌人围殴的?”,有人道:“这人太也无耻,明明是蓝杆的实力,偏偏信口开河想要当红杆员工,照这法子,我还说我以前还会空行之术呢!后来喝多了马尿,全都忘了”。这人说的刻薄,起哄之人更是肆无忌惮的嬉笑起来,有人附和道:“是啊,我还说我曾经武功天下第一,什么陈空张尘钱律都不在我眼里……后来出了意外,什么都不会了哈哈!烦请玉先生亲自来迎接我,好让我当宾中至贵之人,哈哈” 那巨汉听了这话,也不生气,诚恳道:“周老师,众人提到的陈空,确实不是我的敌手,那日在弥山的云来客栈,他和他的师弟愁云联手,都难挡我锋……后来我又在悬崖附近遇到他,他深知不是我的敌手,因此跳崖而逃……” 众人听他所说之事匪夷所思,不由得尽皆不信,将他当成了妄人,纷纷大笑着讽刺挖苦起来。唯有陈空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冷汗将上身弄得衣衫尽湿,心中又惊又喜,唯恐那巨汉从眼中消失。他兴奋与焦急交并,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却道天凉好个秋!秋风静,秋月明,寒鸦息复惊,道是无情胜有情……这家伙果真便是那斯建陀提破李狗蛋!好啊,我不来找你,你却自投罗网!”只要找到这李狗蛋,陈空便能知晓张尘失踪的前因后果,这不由得让他兴奋异常。他浑身不自觉发起抖来,一双眼死死盯着李狗蛋。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斯建陀提破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虽然曾打得天翻地覆,但这次却是陈空第一次见到李狗蛋在斯建陀提破面具下的脸。李狗蛋相貌也算端正,眼大口阔颇有威势,但不知为何他的脸上竟布满了层层叠叠的抓伤咬痕,猛然一瞧,像是蜥蜴的皮肤一般纵横交错。 李狗蛋见众人皆嘲笑于他,急道:“诸位莫要笑话于我,以为我信口开河,鄙人之前乃是斯建陀提破中的八尊之一……先前那位朋友提到的空行之术,在下也是会点皮毛的……只是我失了黄金盔甲,难以自证了” 众人听他言之凿凿,持重者当下凝口不言,但仍有好事者大声道:“就算你是斯建陀提破,那又怎么样?你的一万名同事惨死弥山,你们在江湖上早没了立足之地,怪不得你来投靠玉先生,哈哈!” 李狗蛋目光涣散,听了这人的话,眼神逐渐悲愤起来,他向那人怒目而视,道:“是可忍孰不可忍,阁下辱我师门,在下向你讨教几招。” 那人乃是玄鹤门的一位弟子,名叫祝俊,也无通天的本领,武功也甚是稀疏平常。但他见李狗蛋步履蹒跚,连常人都不如,自然毫不畏惧。他当下从队伍里走出,冷笑道:“听说一万斯建陀提破是被陈空这恶魔团灭的,你不去找阳炎空门,却和我玄鹤门过不去?也罢,今日让你知好歹” 李狗蛋冷然道:“阁下一再辱我师门,今天狗蛋只能以命相搏了!” 王潇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看到此处忽然发出一声轻笑,道:“这巨人有点意思,可惜他不用剑。” 祝俊向周财看去,大声道:“周先生,这莽汉要和我放对,您怎么说?” 周财眼皮抬都不抬,道:“你们两个傻逼打架,滚出三宝古镇打便是。怎么?你也把自己当个角儿了,以为我会帮你?” 祝俊大怒,正要发作,却见王潇斜步挡在周财身前,如狼似的眼睛恶狠狠向自己瞪来。王潇之事,他早有耳闻,当下不敢造次,气鼓鼓的随着李狗蛋去了。陈空身形一晃,也紧跟两人而去。 祝俊满腔怨恨,尽数化为对李狗蛋的嘲讽,两人一前一后向荒僻处走去时,祝俊对其说了无数恶毒言语。李狗蛋始终一言不发,在前缓缓走着。祝俊骂得有些口干,摸了摸尖嘴道:“傻大个,你怎的不回嘴?真是个废物。”李狗蛋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只是在想,我经脉寸断,武功全失,连普通汉子都打不过,又如何能杀了你这个玄门中人” 祝俊大怒之际忽又大喜,他见李狗蛋虽武功全失,但好歹体态魁梧,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这巨汉当真以命相搏,那可不是耍处。如今又听他自承羸弱,当真喜不自禁,他当下长吼道:“我们也别出三宝古镇了,这就见拳脚见真章吧!” 这祝俊来的好不迅速,李狗蛋只能侧身避开,再向后连退了好几步,几乎自己将自己绊倒。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玄鹤门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祝俊所在的玄鹤门历来不以拳脚见长,从古至今便是一个庞大的情报组织。其门人会操控一种纸鹤,距离视施术者道行而为,有精通此术者甚至能将纸鹤翱翔千里。纸鹤所过之处,施术者能将情景一览无余,端的是神妙无比。因此这玄鹤一门曾让各朝各代的皇帝视为心腹大患。但如今现代文明,科技先进,早有摄像头,无人侦察机,乃至卫星等等高科技产物眼网广布,将人牢牢监视住,这玄鹤门的法术已和雪山派的寒冰床一般,成了多此一举的笑话。祝俊有信心来星恒庄园红杆处应聘,只是因为他听说玉先生近日心情低落,愁眉不展,他能操控纸鹤,搏玉先生一笑罢了,又哪有别的什么本事?此刻他见自己一击便将铁塔似的李狗蛋打得抱头鼠窜,心下又惊喜又得意。 祝俊得势不饶人,立即冲上,举手掐住李狗蛋的脖子,一拳将李狗蛋的肩胛打的鲜血四溅,将其绊倒在地,冷笑道:“你这点本事还敢和我单挑?” 李狗蛋倒在石板路上,后脑勺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当真痛得便要晕去。但他想起祝俊侮辱师门时趾高气昂的模样,当下怒火中烧,不知哪儿生出的力气,双手在地上一撑便站了起来。 祝俊见这高山再次傲立,一时忘了进退,李狗蛋趁此时机抡起铁球般的拳头重重击在祝俊的左颊。 祝俊脑中一片空白,没想到自己会正脸迎上这巨人的奋力一击。祝俊忍不住哀叫起来,脸上每一丝肌肉不自觉都调动起来,扭曲成一团用来抵御这次前所未有的冲击。他口中不由得又叫道:“饶命啊!狗蛋哥!” 像是被飞舞的蚊蝇撞到,又像是枯叶掉落时蹭到了脸面,中了李狗蛋的雷霆一击,祝俊丝毫没有感受到疼痛。他瞪大了眼睛,以为李狗蛋手下留情,心中又惊又愧。 李狗蛋全身僵直,脸上充满了悲愤之色,巨大的拳头仍贴在祝俊脸上。两行泪从李狗蛋的眼中涌出,他道:“原来我真的半点力气也无了,这,这和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祝俊诧异莫名,道:“狗蛋哥,你之前是用力打我的么?你老人家没打算饶我?” 李狗蛋若是有半分机灵,此刻也该将计就计,和祝俊握手言和。但他当斯建陀提破时呼来喝去,目中无人惯了,道:“饶你?狗王八才饶你!若不是我几个月前身受重伤,经脉寸断,从此没了一丝力气,我定要打死你这破落户”他话音刚落,才知不妥,那祝俊果然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好你个狗蛋,没了力气还如此作贱于我,今日之事,出了人命才算完” 祝俊再无顾忌,一拳打在李狗蛋的腹部,趁着李狗蛋弯腰呼痛,祝俊抓住李狗蛋的脖子用脚猛踢他的腹部,直踢得李狗蛋口吐血沫,颓然跌倒在地。 祝俊尤未解气,高高跳起重重踩在李狗蛋的脸上,李狗蛋蜥蜴般纵横交错的脸庞顿时像是开了染坊一般。 当日在弥山,李狗蛋头戴凤翅兜盔,足穿乌云皂履,身披黄金锁子甲,手持黄金巨棍。打得陈空愁云节节败退,当真是好不威风,谁能想到如今却被玄鹤门三流弟子肆意凌辱。陈空纵使和这李狗蛋有仇,也不愿他命丧宵小之手,更何况还有张尘之事需要套问于他,于是陈空从暗中走出,道:“玄鹤门的朋友,你这样过分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当日之事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祝俊没料到身后竟藏得有人,不禁吓得一抖。他回头见陈空髻头蒙面,形貌诡秘,不由得又是一愣。祝俊心想:“这怪人是什么时候跟在我背后的?我怎么半点儿没发现?我欺负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若是传扬出去,名声多半不好……这该如何是好?况且这家伙双眼凶神恶煞的,不像是好惹的人” 论机变,祝俊也比李狗蛋圆滑的多,他回陈空道:“道长说我过分,那我定是过分了,当真抱歉。” 陈空本想活动一下手脚,但见祝俊如此恭敬,登时无法翻脸,只得尴尬一笑,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李狗蛋,道:“这人我保了” 祝俊道:“道长说保,那定是保定了。我和这人也没什么大仇,这便告辞,道长请自便。” 祝俊说着头也不回,急急向后逃去,像是怕的狠了,口袋中跌出一只纸鹤都不敢回身去捡。 陈空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李狗蛋身上,生怕这巨汉随时会消失。陈空向他走了几步,道:“你还有气么?” 李狗蛋全身被血浸得湿透,像是在血水中翻滚过一般。他闻言咧嘴一笑,道:“有些伤口被那矮子打裂了,没事,多谢你救我。不过我这个废人,活着也没多大用处。” 陈空道:“你说的不对。现在能救我的只有你,甚至能救整个玄门的也只有你。” 李狗蛋听他说的严肃,不由得扭头望向他,满是血的脸上有些错愕。 陈空又道:“你受的伤,肯定和张尘失踪有关,对不对?” 李狗蛋更是错愕,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呼起来。 陈空诚恳道:“能不能把一切都告诉我?我是陈空。” “你是陈空?”李狗蛋惊讶的几乎是吼了起来,“你没死么?” 陈空怒道:“你他妈轻点,被别人听到,我还有命么?” 李狗蛋像是离了水的鱼一般挣扎几下,倒也半坐起来,他道:“听人说那日你掉下弥山半山腰没死,最后被人从弥山之巅扔了下去,死得更惨了……我知道这消息还难过了好几天……还有人说你杀了一万斯建陀提破……” 陈空打断道:“别扯淡了,我连你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杀你一万同事?这都是娑婆散人的阴谋”陈空当下便将娑婆散人和谷风之事择重点说了,直听得李狗蛋咋舌不止。 李狗蛋本就对陈空颇有好感,此刻更是佩服,对他所言没半分怀疑,急道:“空哥,如今内有娑婆派一家独大,谷风这怪物统领江湖……外有东瀛阴阳师虎视眈眈……我们该如何是好……” 陈空皱眉道:“若是和十年前一般,钱律振臂一呼天下修士应集,那也好办。但娑婆派收买人心,离间诸派……玄门内斗更加严重,哪有什么心思和胆量去找娑婆派的麻烦?不说别的,就说这小小的三宝古镇,无名僧隐忍,其余人投靠玉先生捞财,而这玉先生时刻不忘和我抢地盘……” 李狗蛋一手撑地,一手直拍大腿,道:“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陈空叹道:“老实说你我是敌非友,而且我也不怎么信任你,但如今只有找到张尘,事情才有转机……而我推测张尘出事时,只有你在场……因此我不得不把事情先告诉于你……”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当日之事二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李狗蛋大点其头,道:“确实,确实,是要告诉我的,是要告诉我的。我们之间有些误会,那日你撕下马耕地的手臂,我本想出面和你结交的。没想到你以为我有歹意,直接跳了崖……说实话,我可真佩服你宁折不弯……于是我也不假思索跳到河水中救你,但我当时穿的黄金盔甲太重,我游泳游不起来,反而差点淹死。还好你那朋友张尘正好赶到,出手把我给救了……” 陈空露出一丝微笑,问道:“是吗?他果然还是来了么?” 李狗蛋点头道:“我们两个都很着急,我便又入河寻找起你的踪迹来……找了一会始终没有你的踪影,于是我又回到张恩公那儿,却发现张恩公正和娑婆派的娑婆散人在对峙。恩公大获全胜,将娑婆散人的一只手砍了下来。但他好像岔了真气,走火入魔,浑身像岩浆一般烫……” 陈空咬牙道:“娑婆散人,又是娑婆散人,这事多半也是他算计好的……后来呢?” 李狗蛋道:“后来张恩公让我把他放到水里,他说他不碍事,只要不再运功,不再剧烈运动便是……于是我把他放进一处积雨坑中……我刚刚安顿好他,突然闻到远处吹来一阵腥风……接着是千军万马踏水的行军声……我回头一瞧,原来是,原来是……”李狗蛋似乎怕极了,说了几遍才道:“原来是成千上万的河童” “河童?”陈空叫道,“成千上万的河童?” 李狗蛋点点头,道:“更怪的是,河童军中还混着一个身穿蓑衣的红脸人,这个人非常可怕,好像所有河童都受他指挥,他手上有一把团扇,就像牧羊人的皮鞭一般……” 陈空也点头道:“这场景我在彩虹村也曾见过……只是我根本没有本事阻止它们……想不到这群河童逆流而上,被你和张尘遇到了,唉,若是我想方设法阻止它们,你也不会伤成这样……”他说着,内心深深自责起来。 李狗蛋摇了摇头,道:“这不能怪你……这妖异的河童大军,岂是血肉之躯可以挡住的?那天我冲入水中便和他们动起手来,率先想要先发制人。谁知道甫一交手,我的纯金铠甲便被他们撕碎……危急间我突然想起我听我父亲说过,河童在水中力大无穷,在陆地上便弱得多,因此我急忙向岸上游去。上了岸后,这些河童仍是朝我涌来,不过总算不像之前那般强大了。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可以说是源源不断……我挥舞金刚伏魔黄金杵和他们斗在一处……一开始还能进退自如……突然那个红脸人出手了。他行动如风,毫无征兆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接着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的金刚伏魔黄金杵上轻轻一弹……我的宝杵便从中而断……” 陈空道:“那日我和阳炎钱掌门曾路过你们激战后的地方……我也见到那黄金巨棍断成两截,原来它竟是被轻轻一弹击断的么?” 李狗蛋脸上未被血液覆盖的皮肤忽然变得惨白,点头道:“轻的不能再轻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八章 当日之事三 陈空道:“你知道这红脸人的来历么?看来除了张尘,谷风,华严这玄门三牲之外,还有武力通天之人” 李狗蛋抹了抹脸,摇头道:“那红脸怪人虽强,却根本不是张恩公的对手……当时我被他打断了金刚伏魔黄金杵,再无招架之力。那百千万只河童突然涌来,将我死死缠住,不停撕咬着我……你瞧我这张脸,就能知道我受了多大的伤了” 李狗蛋的脸上没有一块好皮,层层叠叠的新痂旧痕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蜥蜴也似。 陈空长叹一声,想要开口安慰,却发现说什么都是多余。李狗蛋却轻笑一声,道:“我算是运气好的,我早年间另有际遇,因此身体比常人高大强壮不少。若是常人被那群河童撕咬袭击,恐怕早就血肉粉碎,尸骨无存了……我一向自负,自认高人一等,直到那天,我见识到了张恩公的手段,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 陈空皱眉道:“张尘?张尘救了你?他不是走火入魔,自身难保了么?” 李狗蛋眼中现出又敬仰又感激的神情,道:“是啊,他是豁出性命在救我了……那时我倒在地上,被千万河童轮番咬啮,几乎以为已经要死了……突然一阵热浪袭来,张恩公仗剑而来,几下便将围攻我的河童驱走。但我根本来不及高兴,因为我发现张恩公全身赤红,皮肤之中隐隐有光,仿佛血管中流淌的不是血液,是滚烫的岩浆……” 陈空急道:“你没看错吧?他怎么会这样?” 李狗蛋眼神迷离,道:“千真万确。一开始张恩公还在用配剑砍杀河童,但不一会儿,他只要用手接触到河童,河童的血肉便会熊熊燃烧,直到燃成灰烬……” 陈空难以置信,口唇微动,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李狗蛋续道:“张恩公像是一个巨大的火团,被他踢到的便伤,被他抓到的便死,直烧得河童滋滋冒烟,空气中都是熟肉的香味和腥味……” 陈空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他是谁了!” 李狗蛋一惊,露出极为期待的神情,迫切道:“张恩公是谁?” 陈空道:“肉身化火,熔炼万物,你说是谁?当然是葫芦娃里的火娃了” 李狗蛋竭力克制住想要殴打陈空的冲动,道:“应该……不是的吧,那时张恩公的状况也越来越是不妙,他身上开始冒出大量的烟雾,烟雾渐渐越来越大,到后来竟化成橘红色的火焰……张恩公自己都燃烧起来了……” 虽知张尘未死,但陈空仍是心中大急,道:“这家伙虹化自燃了么?” 李狗蛋没有理会陈空,道:“张恩公身上的火焰越来越旺,四周的河童只要靠他近一点,便是灰飞烟灭,那些河童也不傻,纷纷四散逃命……那时我已经瞧不清张恩公的相貌了,只能见到大火中站着一个发光的人影……我热的汗流浃背,恍惚间见到张恩公缓缓抬起右手,张开五指,对着无数开始溃散的河童……他忽然大喝一声,念了一句我听不懂的咒语……瞬间像是烟火表演一般,无数的河童突然爆裂开来,他们的鲜血和内脏喷的到处都是……我倒在地上,瞬时被血水淹没……我到现在都记得这血水很暖……就像温泉一样……我惊愕的向张恩公看去,看见张恩公脚下的积血都冒着泡,竟然都沸腾起来……张恩公身上的火势越来越旺,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几乎系列化为了这滔天的火焰……” 陈空目瞪口呆,当真是难以想象张尘当时的情景,他向李狗蛋瞧去,见他神色既诚恳又迷茫,丝毫没有信口胡扯的样子。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当日之事三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李狗蛋续道:“终于,张恩公再也支持不住,昏倒在地。就在张恩公的身影几乎要消失殆尽之时,不远处突然来了一群黑袍兜帽的窈窕女子……其中有一位女子叫道:这人都快被烧死了,你们还不救人么?这女子问得急,却惹来其他同伴的斥责。原来她们似乎隶属于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组织,轻易不能出手。” 陈空料想必是御宇诸女到了,只点了点头,示意李狗蛋继续说下去。李狗蛋道:“后来我知道,这个组织叫做御宇,这些姑娘吵闹了好一阵,才下定决心向张恩公施救……她们一开始以为张恩公是烈火焚身,于是试图用河水将其浇灭,呼来喝去弄了好一阵,她们才发现事情不寻常……再后来她们的首领来了,那首领也是个姑娘,长得可真是漂亮,叫做元颖……这元颖姑娘刚到,便连连娇呼,原来张恩公便是她们失踪多年的掌门人!你说巧不巧?这元颖姑娘并非泛泛,她立刻发现张恩公并非身受凡火,而且走火入魔,血肉虹化成火”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抬眼向陈空看去,想看看陈空是否理解他所说。 陈空蒙着脸,双眼闪烁不定,他心中暗想:“那日在彩虹村,御宇众人曾说过她们之前在河边发现了昏迷的张尘,张尘为了报答她们的救命之恩,答应她们每个人都可以向他提一个要求。那日我能躲过张尘的倒行逆施,也亏了沫沫和元颖两位姑娘求情……看来这李狗蛋并未信口开河,但张尘这家伙竟会自燃而不死,真够奇怪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狗蛋见陈空沉默不语,续道:“之后发生的事我到现在都摸不着头脑,那些姑娘不知从哪儿扛出几个铁箱……” “铁箱?”陈空重复道,那日他和钱律在弥山山道和御宇诸女邂逅,确实见过她们提着一个巨大的铁箱。 李狗蛋道:“我其实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不是铁的,只觉得是某种金属。那为首的元颖从行囊中拿出一片发光的碎片,向那铁箱一扬,铁箱便自己打开了……之后更匪夷所思的事来了,那元颖从铁箱里拿出几个发光的铁盒……那铁盒当真是奇怪,上面满是线路亮光,看上去根本不像是玄门之物,倒是像电脑的主板……” 陈空道:“像电脑的主板?那是什么东西?” 李狗蛋道:“说是这么说,但那些铁盒可比电脑主板复杂多了,单是发光的点便是不计其数,远远看上去,那元颖姑娘的芊芊玉手,像是握着银河一般……” 陈空有些困惑,想象不出这李狗蛋描述的东西。 李狗蛋又道:“元颖姑娘拿出那铁盒后,又唤来几人相帮,其中一人便是之前开口提出相救张恩公之人,这姑娘似乎叫做李紫苑。这些姑娘们每人都拿着那种科幻片里才有的铁盒,然后向张恩公周围聚拢,三三两两排成一个阵型,那阵型倒是我玄门的手笔,分明是个太极图形。那几位姑娘站定,元颖姑娘一声令下,不知诸女按下了什么机关,那一个个星河一般发光的铁盒顺时发出一道道五彩的光,从不同方位射向张恩公。那光的颜色当真奇怪极了,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颜色,不属于赤橙黄绿青蓝紫任何一种,而且时刻在变化,初步估计有五种我从没见过的色彩呈现。十余道光照在昏倒在地的张恩公身上,瞬间张恩公身上的火焰就小了很多,火势中淡淡的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我终于呼了一口长气,知道张恩公这次算是逢凶化吉了。”他说完又顿了顿,抬眼去看陈空的脸色。他所说之事匪夷所思之极,因此时刻关注着陈空的情绪变化。 陈空心乱如麻,没有丝毫头绪,他本以为找到了随张尘一起失踪的李狗蛋,便能知道真相。谁知竟得到了更大的谜团。陈空沉吟道:“这事情太怪了,我也没太多想法,只是觉得那些能发出五彩异光的铁盒应该是关键。对了,我和御宇打过交道,以她们的德行定会让你服下忘忧丹,你是怎么躲过一劫的?” 李狗蛋道:“她们之后又抬来两个铁箱,将昏迷未醒的张尘和我放在铁箱。我在铁箱内闷闷的听到这些姑娘收拾战场残骸的声音——遍地的内脏和烧焦的河童残骸,真不知这些娇滴滴的姑娘是如何下手收拾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章 敌友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陈空终于有了点豁然开朗之感,那日他和钱律只见血水不见尸骸,原来是御宇诸女已然收拾妥当。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疑惑,为何御宇诸女要毁尸灭迹?为何任风的遗体和李狗蛋的黄金巨棍却留在当场?张尘又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狗蛋在地上半坐半卧,看着深深思索的陈空,正要续道,忽然几条人影笼罩在他的身上。 “我早知道你这家伙鬼鬼祟祟蒙着脸,不是什么好东西!嘻嘻,陈空,你还认得我么?”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 说话者正是陈空的宿敌吴相,他身旁站着一位身背乱剑的少年正是王潇。两人身后站着乌泱一片随从,粗略一算尽有百人之众。 陈空见形迹已露,心中一惊,又见华严不在此间,又是一宽。他将面罩缓缓摘下,随手一扔,现出一张清俊绝俗的脸来。这当口儿,陈空竟仍是轻笑一声,对吴相道:“吴相啊,你有空在这和我穷得瑟,不如多顾顾家” 吴相气焰顿缓,抓耳挠腮道:“从昨晚开始你就让我多顾顾家,到底怎么回事,陈空你给我说说清楚。” 陈空不去理他,却见祝俊阴恻恻站在吴相的队伍里,一只纸鹤从石缝中翩然而起,停在祝俊肩头。 陈空冷笑道:“玄鹤门果真不同凡响,你假装逃跑时不慎遗落纸鹤,其实是故意留下它用来监视我们的。”他心下恼怒,若不是对张尘之事关心则乱,怎会让祝俊这种低劣手段得逞?很恨想了一会儿,又对祝俊道:“你探听到我就是陈空,便连忙向玉先生通风报信,他大喜之下,定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祝俊冷冷一笑,道:“都是来三宝古镇糊口的,谁都别说谁。你陈空不也是蒙着面成了玉先生的门客么?哈哈,三宝古镇这么大的地盘被玉先生抢走,你没事抢回来,却隐姓埋名在其麾下谋生,不觉得可悲么?” 陈空不去理他,看向吴相道:“吴相,你也来趟这浑水么?怎么哪里都有你?” 吴相咧嘴道:“陈空,以前我怕你,现下我精通五猖兵马之术,已经丝毫不把你放眼里了,嘿嘿。”吴相一向是直肠直肚,说话没个半分委婉。他见陈空依然满脸不屑,于是又道:“玉先生和华严大哥身有要事,商定亲自前往雪山派缴取寒冰床。现下这里的事由我,王潇兄弟,周老爷子做主。你的生死可是掌握在我手上,你可知道?” 陈空问道:“周老爷子?哪个周老爷子?” 只见周吴远远躲在人群末尾,向陈空摇了摇手。他对陈空可以说是闻之色变,自是躲得越远越好,他此刻战战兢兢的道:“陈大侠,你没死当真是太,太,太好了,江湖传言果真是靠不住!真是太惊喜了,太惊喜了” 陈空知他唯有惊没有喜,于是微微一笑,自不去理睬他。 吴相和陈空恩怨纠葛甚多,往日对垒往往以惨败告终,今日以众人之势将其围困,当真是得意非凡,他阔嘴一张,叫道:“这人是三宝古镇的前任蛇头,端的是作恶多端,玉先生定是对他除之而后快,兄弟们,给我上” 吴相言罢,百名随从发出一阵呐喊,当真是震耳欲聋。这些随从多是三宝古镇上的玄门闲散游民,他们或多或少听过陈空的名头,于是虽喊声震天,却没人上前一步。 王潇伸手整了整后背的乱剑,他和陈空有过几次邂逅,对他的发型颇有好感,不愿强出头与其作对,便也一动未动。 吴相见状,只得挺身而出,鼓足勇气道:“陈空,你别老是那么嚣张,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简简单单的我了。如今玉先生赐名我为五猖之王携美背佛尊者,我怎能再败在你的手中” 陈空忍不住笑道:“他是个傻逼,你也是个傻逼。怎么?你又要对我念什么五猖兵马降邪鬼,先除面前人中魔了?你他妈再敢对我念这咒语一下,我撕烂你的嘴” 吴相见陈空这轻蔑讥笑的表情,当下气不打一处来,粗着嗓子道:“哼,你陈空只会老眼光看人。这次围剿你,我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早已将五猖兵士集结完毕,埋伏在四周等着号令”吴相说到这,突然发出一声怪啸。紧接着附近的树丛中传来沙沙响声,果然是五猖兵士到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厮斗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吴相口中说的热闹,埋伏在侧的五猖兵士却只有寥寥数人,即便这丁点五猖兵士,也是吴相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招来的。这些兵士早已腐化成白骨,拖着骨肉交错的身子歪歪扭扭的向陈空走来。这次的五猖兵士数量虽比之前为多,但身体却更为羸弱。拖泥带水走了几步,便有一名兵士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恐怕不用陈空出手,这几个五猖兵再走几步,自己便会散架。 陈空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吴相哪容得他逃脱?当下发一声喊,伸出猿臂向陈空抱去。陈空一顿,不等吴相及身,飞起一脚将吴相踢回原处。 王潇见同伴受辱,不便再作壁上观,顺手从背后的十余把剑中胡乱抽出一把。他不愿忽施偷袭,口中喊道:“陈空,我要刺你左肋了!” 陈空向他望去,见他剑势惊人,当下不敢怠慢,向一旁闪去。王潇又道:“破浪剑法第一式,海内存知己” 王潇火速成名绝非幸至,陈空赤手空拳,根本无法挡架他的剑招。好在“海内存知己”是破浪剑法的第一招,自古以来中华讲究“以武会友”,往往许多剑法的第一招皆是问讯致敬,并不做杀伐之用。因此这“海内存知己”攻的虽急,陈空仍能向后逃窜。王潇一招未中,口中呼喝道:“开山剑法第九百八十六式,立劈阳炎山” 开山剑法和墓掌是犀照一门的经典招数,那日陈空也见愁云使过。犀照历代高手皆是心高气傲之辈,都觉得自己远胜前人,因此不断在原有的开山剑法上创新出新的招数,以和前人竞争。这开山剑法原来也就十几招,如今竟有千余招之多。王潇使的第九百八十六式,立劈阳炎山,正是乐塔的手笔。王潇素闻陈空与阳炎不睦,使这招数颇有结交之意。 陈空心想:“我这般只逃避,不还手可不是办法。这家伙背上武器多,我得去抢一把来” 王潇见陈空闪躲迅捷,心中喝了一声彩,同时也有了竞争之心,使出了拿手功夫,口中道:“明王剑法,佛外化身” 王潇口中说得热闹,手上也奋力将剑挥出。这一剑当真是矫若腾龙惊鬼神。陈空瞧不出这招的来历,仓促间躲得狼狈,胸口被王潇剑锋带到,将外衣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陈空心中大怒,便要上前厮拼,但他转念一想:“我和这少年又无生仇死恨,何必以命相搏?我杀王八的举动太冲动鲁莽了,以至于酿成诸多惨事,今后非得三思而行才好” 陈空转怒为安,王潇却越打越是起劲,口中招术不绝,手中剑招不断,骇浪一般向陈空袭来。陈空躲闪间忍不住发了一声笑,道:“你这人也是有趣,打便打,嘴里怎的不断说出招数名目?使剑讲究轻灵潇洒,哪有你这般儿戏的?你以为你在拍戏么?” 此时吴相早已被左右扶起,闻言大声道:“哼,陈痞子没见识,江湖上人人均知剑痴王潇,逢招必报。只因为他的剑法太快太狠,若不同时说出招数名字,对手瞬间便被刺死,多造杀业,有违天理。哼,你以为人人和你一般残忍好杀么?”吴相脸上极是得意,仿佛江湖上扬名的剑痴不是王潇而是他吴相一般。 陈空见这帮人纠缠不休,于是平平向后滑出丈许,又转身奔逃起来。 王潇打发了性,再也容不得陈空逃脱。他从身后抽出一柄短剑,直直向陈空扔去,口中仍没忘了说话,他道:“御剑术,飞剑化强弩” 其实武学上并无此招,王潇也只不过是用力向陈空扔出短剑而已。但他每招每式都力求报出名目,情急中随口胡诌了一个。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厮斗二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陈空逃得好快,短剑离他还有几尺远便掉落在地。王潇不禁叹道:“江湖上盛传陈空武力通玄,只身残杀一万斯建陀提破……今日他的武功我没见识到,逃跑的功夫当真是独步天下……” 吴相见陈空进退自如,自己精心策划的围剿方案根本奈何不了他,当真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迈步走到李狗蛋身边,道:“这人和陈空在一起鬼鬼祟祟的,定不是什么好人,给我打!” 吴相深谙兵法,他面对陈空时,贯彻“将乃军之首,不可失”之道,远远躲在阵中。此刻他见李狗蛋软瘫在地奄奄一息,当下又身先士卒,一脚踢在李狗蛋的额头上。饶是吴相重伤之后武功全失,这脚仍是踢得李狗蛋眼冒金星。 陈空远远瞧见此景,当真是怒不可遏。他立刻折路而返,喝道:“吴相,你以前还算事条汉子,如今怎的越活越无耻了?” 吴相使重脚将李狗蛋踢翻在地,咬牙切齿道:“只要是能对付你这魔头的,再无耻的手段都是正义的。早有仙人替我算过,说我此身要遭百劫,我又何必怕你?” 陈空始终记得吴相在李家村畔照料之德,因此对吴相百般忍让。那晚吴相在娑婆派中被那黑盔黑甲的神秘人纵马拖走,他甚至还为吴相担心了好一阵。此时他见吴相咄咄逼人的嘴脸,和重击之下不知生死的李狗蛋,心中的无明业火当真是将脑中的三思而行烧尽。他暴喝道:“吴相,我今天要你狗命”,长喝声中,便向吴相冲去。 陈空此刻的神情,吴相再清楚不过,深知陈空被激得怒火攻心,出手便是置人于死地。他也发得一声喊,向随从中急急钻去。仓促逃命间自以为陈空已然到了身后,吓得尿关失守,裤裆里湿漉漉一片。他百忙间向后看了看,原来陈空并未杀来,而是被王潇迎着,两个人正斗得甚急。 “破浪剑法之飞流直下”,“开山剑法之六百六十六式,灭杀千军”,“太极剑”,“泰迪神剑之一律帅天下”,王潇边使招边喊出招数名字,打得是行云流水,将陈空牢牢困住。 陈空红着眼,瞪视着吴相去向。便要拔足去追。但王潇剑法凌厉,气象森严,让他举步维艰。陈空此刻早已暴跳如雷,又怕吴相趁机遁走,又觉王潇嚣张跋扈面目可憎。于是俯身一捏,竟从石板路中扣出巴掌大小的石块来。他得了石块,二话不说便向王潇抡去,正逢王潇使一招“破浪剑法”砍向陈空右臂,陈空丝毫不避,右臂登时被划出一溜血水,同时他手中的石块狠狠抡在王潇的太阳穴上。 王潇只觉眼前一黑,耳中狂鸣,顿时脸颊上又温又粘。陈空这一击当真是打得王潇神魂出窍,任王潇招式再繁复,也被陈空这一石块打得晕头转向。 陈空手臂上鲜血淋漓,所受剑伤已然不轻。常人见自身重伤流血多是心惊胆战,萌生退意。但陈空见自己血流如柱,登时更加暴怒,只见他赤着眼,仿佛眼里也迸出血来,根本不去处理自身的伤口,又抡起石块击向王潇。王潇摇晃着想逃,刚一转身,后脑勺结结实实被陈空抡中。 吴相见王潇这风头正劲的新秀几下便被陈空打倒,骇得又向外冲出几步,口中也不闲着,叫道:“陈空,你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出手毫无章法?像个泼皮无赖一般?” 陈空发了狂性,一下接一下重击着王潇的头部。王潇早已昏厥过去,靠在陈空身上任由陈空施暴。陈空听到吴相出声,这才想起要找吴相算账,将王潇一把推倒在地,奋力将石块扔向吴相。吴相正说得高兴,忽见石块如流星一般飞来,急忙将脸侧开。谁知嘴上仍是一阵剧痛,身子不由自主往后一仰,仍是被石块结结实实砸中。 陈空见自己没了武器,立刻伸手将王潇背上的乱剑拔出一把。那剑的剑刃打造的极薄,不用细看便知这是娑婆派的配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厮斗三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如此缓得一缓,才发觉右臂剑伤疼痛万分,冷嗖嗖的抬不起手来。他伸出左手将剑接过,脸上神情当真是可谓凶神恶煞,唬得吴相的一干随从皆是一惊。 陈空低头瞅了瞅李狗蛋,问道:“你还有气么?” 李狗蛋此时已然苏醒,伸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水,笑道:“你右臂的剑伤可比我严重多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陈空也觉好笑,笑道:“之前你在弥山耀武扬威的时候,可曾料到今日?” 李狗蛋仰天大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从不考虑将来之事” 陈空左手舞了个剑花,道:“现下贫僧替你出口气” 李狗蛋哈哈大笑道:“我都快忘了你是个和尚了” 陈空叹息道:“我暴躁狂怒之时,若不提醒自己曾入沙门,若不用佛法束缚自己,恐怕早闯了更大的祸端,做了更恶的恶事了。” 李狗蛋正色道:“那日我在弥山见你血拼马耕地,救助阴魂惨鬼。你连鬼都要帮,你若是恶人,世上便没有半个好人了。” 陈空笑了笑,道:“我也不是好人,我只是由着性子任意妄为之人罢了”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陈空说完了这话便对着吴相咆哮道:“狗光头,老衲这便来取你狗命” 陈空持剑冲入人群,当真是虎入狼群。这些帮众皆是蓝杆员工,被吴相赶鸭子上架,他们挖洞做苦力倒是好手,又哪有什么惊人业技了?他们见陈空随手一挥,手中的薄剑便发出凄厉的叫声,当真像千蝉齐鸣一般,这些人骇得很了,顿时作鸟兽散。仅有几名血性之人提着长剑短刀向陈空攻去。这些人可比弥山顶上围攻陈空之人弱得多,纵然勉强挡住陈空的来剑,也被震得半身酸麻。 一名大汉拿着一把镐头向陈空砸来,那镐头上还粘着不少泥土,看来这大汉刚挖洞不久便被吴相招来。 陈空不等镐头落下,薄剑一振,便刺在那人胸口。陈空微微一愣,心想:“这人不过是去玉先生那儿混口饭吃,我又何必赶尽杀绝?”手上气力一收,剑尖只刺破了那人的衣衫。那大汉素闻陈空残忍好杀,以为自己已然无幸,大吼道:“啊呀!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说着仰天倒地,竟吓晕过去。 陈空右臂伤势加重,抬不起分毫,但仍是凶悍绝伦,只凭单手快剑,便突破重围,杀到吴相跟前。 他难得起了慈悲心,未对帮众狠下重手,此刻和吴相四目相对,却再也忍耐不住满腔邪火。他用尽全力,长剑从吴相的肩胛一透而过。大喝声中,吴相轰然倒地,陈空剑势不绝,薄剑穿过着吴相插入青石板中,竟将吴相钉在了地上。 吴相四肢并用想要爬走,伤口猛然又加深几分,这才发觉自身处境不妙,忍痛道:“陈大哥,你忘了我以前照顾过你的” 陈空泄愤之后,怒火稍抑,道:“吴相,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陈空和你有仇,是你我的事。何况李狗蛋已然重伤倒地,你为何欺辱于他?你算是什么背佛者?”说着捏紧铁拳,朝着吴相的眉眼狠击几拳,打得吴相血迸眼蓝,没口子的道歉。 陈空对吴相可以说是恨得狠了,练桩一般击打着吴相,打到二十拳上下,吴相已经说不出求饶的话,闭眼承受着陈空的重击。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神秘人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吴相意识逐渐模糊,暗想此番定要被陈空活活打死。在他即将昏迷之际,突然想起一事来。 那日他在娑婆派中被黑盔黑甲的怪人纵马拖走。那一路痛苦自不必说,好在他筋骨强健,总算捱了下来。那怪人将他拖至山谷中,这才道:“我几次三番想取你性命,总是不得其便。直到如今才发现以后还得多仰仗你……只不过你的五猖兵马术实在太弱,请出来的都是残兵败将……这样吧,这个符纸你拿着。”怪人说着,从盔甲里拿出一张漆黑的符纸递给吴相,吴相战战兢兢的接了。 怪人深深打量吴相一眼,沉吟道:“我来算算你这家伙之后还有多少劫难,一,二,三……”直数到一百出头,这才停下,又道:“你这家伙活的也真是辛苦,罢了,我且告诉你,我给你的符纸是真正的五猖兵马符,虽及不上黄成所制,但也算得上威力奇大。你日后若有生命危险,扔出此符,大喊一声便是,不用啰里啰嗦说个的一大堆。” 吴相虽不知这怪人来历,但此刻却当真是有着生命危险。吴相外表粗豪,心思却也不少,那日他得了怪人赠予的五猖兵马符,唯恐遗失,因此时时夹在尻缝之中,盖在**之上。此刻他福至心灵,求生之欲分外旺盛,一边挨着陈空毒打,一边用左手奋力向自己的股缝中抠去。 陈空见状,虽是暴怒之时,也是一愣,心中暗道:“我怎的出手又没轻没重的?这吴相定是被我打傻了,否则这当口儿怎么抠起自己**来?” 陈空拳势稍缓,吴相当真如蒙大赦。一只左手穿外裤,过亵裤,又伸指抵开两瓣白肉,小心翼翼捏住那符纸。 吴相手一碰到符纸,登时心下大定。他又恐失了良机,于是顾不得满脸鲜血,顾不得长剑在身,更顾不得此举会让陈空火上添油。他躺在地上,将身子一侧,手臂一甩,便将尻缝中的符纸朝陈空扔去。还不忘按着怪人所说,大大喊了一声“喝!” 陈空素来爱洁,见吴相竟从**中扣出一张黑纸扔向自己,当下一颗心吓得跳到了九霄云外。他向后躲避一步,口中惊呼道:“吴相,你他妈……”大骇之下,连粗言秽语都不会说了。 那符纸在空中盘旋一圈,又盖在了吴相脸上。 陈空惊得合不拢嘴,又道:“吴相,你他妈……”陈空当真是吓得语无伦次了。 事后陈空曾和笔者有过一次,促膝长谈。他说他生性高傲,从未服过什么人,但他今生今世最佩服的人便是吴相。当然这是后话了。 当时陈空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吴相却已经哈哈大笑道:“陈痞子,今日让你见见吴爷的手段” 陈空正要喝骂,忽觉石板路不断晃动,仿佛地震一般。接着不远处雷声滚滚,天地间隆隆一片。 陈空心下诧异,但见阳光正好,万里无云,哪里有半分雷雨之势?他悉心分辨,听这雷声颇有节奏,原来竟是百千怒马的马蹄之声。 陈空暗道不妙,但毕竟不信吴相真能招出五猖大军来,略一迟疑,错过了逃脱的最佳时机。 行军声倏忽而至,远方滚滚烟尘向着三宝古镇笼罩而来。烟尘中陈空已然见到遮天蔽日的五猖兵马。 这队五猖兵马早已不是吴相之前所招的残尸枯骨,而是个个盔甲锃亮,人人刀剑锋利。不远处甚至还有骑着黑马的骑兵,伴着烟尘疾驰。 陈空透过他们的头盔,仔细打量了一眼,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五猖兵的面容极怪,是正常人面容的三倍长,皮肤呈深蓝色,隐隐散着寒光。纵是盛夏,仍是寒气逼人。 当先之众不下百名,腰间皆佩着一把古朴的长刀。有些兵士的刀鞘早已朽坏,露出鞘里耀目的刀刃。 陈空心中大震,他对这些刀刃的色泽光亮竟极为熟悉。原来铸造五猖兵马武器的金属,也正是铸造阎浮提短刀的金属!这稀有金属光泽极为特异,因此陈空一望便知。 以江湖之大,玄门之广,这种稀有金属也只阳炎前掌门钱律得过少许。空门承钱律相赠,也算是有了一星半点。空门长老准提僧只用了一丝特异金属,便打造了阎浮提阴阳刀,冠绝玄门,惹得江湖上人人眼红,以至于巧取豪夺,明抢暗盗,掀起好一阵腥风血雨。 而如今,这不下百名的五猖兵士,人人佩着那神铁打造的长刀!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五章 阴兵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纵使陈空豪迈豁达,见这满场的异光也是看红了眼。但他马上醒悟过来:“它们有再多神刀又有什么好羡慕的,这刀还不是用来砍我的?” 思忖间当先的五猖兵已然攻来,有些甚至开口呐喊起来。他们一张口,便有蓝色的轻烟从口中缭绕而出。陈空心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些五猖兵马极是眼熟了,他们的长脸不就和复活节岛上的石像一般么?” 复活节岛的石像是人类众多未解之谜中的一个,说是在海外的荒岛之上,有着众多巨大的石像。这些巨大的石雕像大多在海边,有的竖立在草丛中,有的倒在地面上,有的竖在祭坛上。石像一般7-10米高,重约90吨。它们的头较长,眼窝深,鼻子高,下巴突出,耳朵较长,没有脚,双臂垂在身躯两旁,双手放在肚皮上。眺望着大海,若有所思。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来历。 陈空觉得这些五猖兵马神似荒岛石像,但五猖兵马术研究者吴相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此时,趁着陈空分神,早有随从替吴相将长剑拔出,将他搀扶起来。吴相脸色苍白,指着自己招出的五猖兵马道:“这是阴兵借道啊,大家快逃,这是五猖兵马术中极厉害的一招,叫做阴兵借道” 阴兵借道之事在民间流传甚广,大体是指徘徊在鬼道的阴兵大军,突然在人道出现。古往今来,阴兵借道目击事件众多,成因也各不相同。 初学五猖兵马之人,若是资质愚钝,类似于吴相者,每每只能招出若干枯败的骷髅架子。而精通此道者,诸如五猖道人黄成,当真能呼兵唤将,聚众成军。 这招“阴兵借道”便是黄成所创的五猖术之一,他认为他这得意之作,威力不下于真正的阴兵借道,因此取了这个名字。 陈空对阴兵借道也多有耳闻,传闻目睹阴兵借道之人,若是神魂不坚,极容易被勾走魂魄,危险得紧。而黄成这招,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传说五猖大军到处,当真是生灵涂炭,寸草不生。就连施术者都难以约束。难怪始作俑者吴相嚷嚷着要逃了。 吴相叫毕,一行人顿时向后四散逃去,连李狗蛋都忍不住用手抓地,移动了半分。但他马上想到自己爬是爬不过这矫兵快马的,索性双眼一闭,听天由命了。 传闻目睹这阴兵阴将的过客之后总是失魂落魄,难以善终。而此刻,五猖兵马以浩浩之阵,堂堂之师向陈空攻来,便如海上怒潮淹没一只小兽一般。 谁知陈空非但不闪不避,反而诡笑起来,向着蓝烟缭绕的怪脸们冲去。 众人皆是大惊,李狗蛋自不必说,就连吴相都开口提醒道:“陈空你疯了么?还不快逃!” 陈空手中无剑,使不出纵横天下的天授剑法。他回头看了看王潇,想从他身上的刀剑库中再夺一把剑。却见王潇昏迷间被人拖行奔命,已然离得甚远。 即有五猖兵奔至陈空跟前,口中烟雾大作,咆哮着向他挥出一刀。 陈空只觉寒风刺骨,把手身子一缩避了开去。陈只觉这五猖兵马招数平平,登时脑子一热,电光火石间伸出左手捏住了五猖兵捏刀的手腕。 这五猖兵未料得陈空竟敢出手抵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其余五猖兵趁机掩杀过来,一把把异彩闪闪的长刀向陈空直上直下的砍去。 陈空的左手仍是抓着先前五猖兵的手腕,眼见失态紧急,忍着剧痛用受伤的右手使起了从龙术禅师那儿学到的“贪掌”,将一拥而上的五猖兵打退几步。陈空武功驳杂,且为人懒散随性,打斗之时往往胡乱出招,遇得龙术之后,武功这才有了名目。这“贪掌”是从佛法中所悟,端的是如贪欲一般无穷无尽,包罗万象。纵然右臂受伤,五猖兵众仍被这浩然掌力所慑,一时踌躇不前。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开战 本站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李狗蛋见状又惊又急,叫道:“陈大哥,你略占上风,还不趁机快跑?这五猖兵马无穷无尽,别恋战了!” 陈空右臂使了一轮“贪掌”后,当下创口迸裂,疼得陈空满脸冷汗。但他仍用左手死死捏着那五猖兵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撒手!把刀给我!” 这五猖兵随众攻城拔寨,屠戮异己,从未遇过如此凶悍之徒。它骇异间开口大叫,语调甚是古朴苍凉,让人想起孤雁悲歌。 陈空除修行正事提不起兴趣外,其他学识极为渊博,听得这五猖兵所说古语,又见这五猖兵所穿铠甲,心念一动,竟认出这些五猖兵马竟是东晋时的军队!吴相这无耻匹夫竟召唤出东晋时的军队! 陈空满腹疑惑间左手突然一扭,将那五猖兵的手腕转得粉碎。五猖兵手中长刀掉落下来,直挺挺没入石板路内,只余刀柄裸露在外,端的是锋利无比。 陈空飞起一脚踢在那五猖兵的胸甲之上,五猖兵登时向后倒去。陈空大喜之下伸出左手拔出了长刀,脸上志得意满,欢喜不已,道:“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失了阎浮提短刀,如今却得了这把更神异的长刀”说罢哈哈大笑起来,此时他的右臂早已软绵绵的垂了下,随着行动左右晃动。 吴相见了此情此景,由衷叫道:“陈空,你连阴兵的东西都抢,我他奶奶的算是服你了” 王潇此时已然转醒,闻言叹道:“是啊,我以剑痴闻名天下,但只敢在活人手上夺剑,和陈空比,当真是班门弄斧了” 陈空神刀在手,当真说不出的快美,本想使出天授剑法砍杀一阵,却又深怕神刀受损,发一声喊,终于迈步而逃。 突然一阵悠扬的号角从阵中响起,众五猖兵的双眼尽皆发亮,射出幽幽蓝光。 突然,一串浑厚的咆哮压过号角声的吹奏,这咆哮虽是晋时阴兵所发,但跨越千年,在场之人都听懂了它在说什么,那是人类文明史上永恒不变的字——“杀”! 五猖大军一时蓝烟大作,众人眼前顿时蔚蓝一片,人人只觉极寒刺骨。陈空左手持刀,晃荡着右手,快步急急而逃。 陈空一向逃跑了得,五猖兵虽气势大涨,却早已经是望洋兴叹。忽有几骑快马从五猖大军中冲出。快马的口鼻皆散着蓝色的轻烟,甚至连四蹄落地之处也是蓝烟滚滚。 早有快马追上陈空,但它们仍是向前疾驰,直到奔出丈外,才突然勒马回头,堵住了陈空去路。陈空身后五猖大军随即蜂拥而至。陈空万万没想到这些五猖大军竟深谙兵法,转瞬之间已将陈空围住。 陈空站定,正想嘲笑五猖兵马的蓝烟像蓝色的洁厕灵一般时, 五猖兵们的长刀已然从四面八方砍来。这些鬼道众生真个爽利,不给陈空任何说废话的机会。 陈空暗暗抬了抬右臂,已然疼得动不了分毫,只得靠着左手神刀竭力挡架。好在天授剑法威力奇大,只要不是遇到张尘,华严,古风这三位玄门三牲,当真是所向披靡。 陈空长刀似游龙,用这刀使出天授剑法竟也颇为得心应手,他抵挡闪避间甚至还有闲暇反击一两招。只是这长刀砍在五猖士兵身上,只是让它们蓝烟一旺,伤不了它们分毫,甚至连划痕也无半点。陈空心想:“我抢来的神刀虽利,但毕竟没被空门的和尚道士们加持过,因此伤不了阴物,看来空门的家伙还有些真实本领,并非一味欺世盗名。”他思忖间突然肺叶一痛,接着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血落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竟是黑如浓墨。 李狗蛋正关注着陈空,他见此情景高叫道:“不好,这些五猖兵马的阴气太重,和他们接触久了,恐怕阴气入体,伤了五脏” 陈空听了李狗蛋这话,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陈空果觉五脏六腑极为刺痛。这一分神,被一位五猖兵一刀砍中后背。 陈空大怒回头,谁知那五猖兵贴着他极近,陈空差点亲上了它那狭长的怪脸。 未等陈空惊叫,又有五六把长刀砍在他的身上。这长刀锋利异常,若砍的实了,当真能将人一分为二。陈空紧急间就势朝地上一扑,躲过了大劫。但刀风所至,身上仍是添了不少伤口。 陈空刚一倒地,便横刀去砍五猖兵们的脚腕。这招极是阴毒,若是和江湖武人对阵,定能将四周之人的双足全都斩断。但此时遇到这些神异至极的五猖兵众,陈空只在他们的脚踝处砍出一溜蓝色的火花。 章节目录 贺岁篇第一章 风波 笔趣阁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盛夏将至,天气一日炎过一日,湿润的土地在烈日暴晒下干枯开裂,像是大地身上无数的伤口。 小芥村依山傍水,风景极是清幽,但在这阳光的烘烤下,整个村庄似乎都亮得发烫,每一草每一木都显得焦躁。往年每到这个时节,村口的小河便是人们趋之若鹜的圣地。河水清澈见地,游鱼戏石,令人一望便顿生清凉,更别说跳入这河水尽情游曳了。 而如今河水寂寂流淌,偶有寻食的鸟儿从空中冲进河面,落下片片涟漪,此外没有半分人迹。别说河水中,连小河四周都空无一人。河边的村舍家家门户紧闭,当真是一片死寂。 几个月前,小芥村还是初春时节,处处山花绽放,令人心醉。村中有一村民,名叫马七,推竹筏入了河,想要网几尾鲜鱼下酒。当时岸边已有不少村民在垂钓,但这马七酒瘾犯了性子急,不耐烦枯坐等鱼上钩。 马七在山水中长大,划筏网鱼自是得心应手,几篙子到了河中央。马七手搭凉棚,细细观察哪儿的水面水花大,因为水花大就说明游鱼多。 碳烤春鱼,洒上点盐巴,就一口黄酒,马七想着,顿时满口生津。 忽然竹筏一颤,像是撞到了水中的什么东西。马七欣喜若狂,他有经验,这么大的撞击力,定是一条大鱼。这下也不用什么碳烤春鱼了,把这大鱼整个儿网起,拿去镇上卖,当真是奇货可居。有了钱,那美酒牛肉自然不在话下。前些年村里的马蛋儿网了一条大鱼,那鱼长了一张人脸,拿去卖给城里的富商,从此当真是衣食无忧。 马七想到了这节,身体激动的微微发抖,走到竹筏边,悄悄朝水下窥去。岸边垂钓的村民本就对马七的竹筏惊扰游鱼颇为不满,见他竟有所发现,当下发出一片嘘声。 水里并非是马七想象中的大鱼,而是一团黑色的水草,随着水波摇摆。河水清澈,马七很快发现这黑色的一团,不是水草,而是长发,女人的长发。 若是常人见此情景,定会觉察凶险,但马七脑子不大好使,想起前些日子看的电影,竟高兴的大呼:“美人鱼,俺逮到美人鱼,哈哈”喊完不忘得意的朝着岸上村民一瞥。 马七是个粗人,又怕机会稍纵即逝,于是连忙蹲下,将手伸入水中,用力捏住那团长发,想要将“美人鱼”拉出水面,但不知为何,等闲提不起来。 岸上村民见马七有些狼狈,纷纷笑出了声。有眼尖的人却发现马七的手臂上缠满了黑色的长发,顿时惊叫起来。 长发像是一条条细蛇,一会儿便死死绕住马七的脖子,马七被勒得面色铁青,双眼凸出,口中嗬嗬呻吟。岸边村民中有仗义勇猛的,见状纷纷跃入河中,向竹筏拼命游去。 长发越勒越紧,突然“卜”一声,马七左面的眼球竟被挤出眼眶,在水面飞驰片刻才落入河中。出了这惨事,马七竟一声也没吭,众人朝他看去,只见他面容扭曲,早已死了。 紧接着河中盛开出一朵朵血花,下水救人的村民皆被长发勒住,拖入深水中。那长发嵌入肉里,弄得河面点点鲜红。最后马七的躯体也被长发拖入河中,河面沸腾片刻,便又恢复平静,倒映着满山的春花烂漫。 村里出了这事,自是无人再敢靠近这条河。村里的头面人物惊恐间聚在了一起,商量对策,不管怎样,遇难村民的遗体总该打捞出来。 一来二去,众人都说闹鬼了,定是溺死鬼索命,商量到最后,决定要找点懂行的法师高人来此驱鬼。 于是众人又犯了难,如今科学昌明,网络游戏里的法师好找,真正驱邪作鬼的法师却上哪儿找去?本来村口有位顶仙儿的老人,前些年也老死了,村里再也没人搞这些迷信活动了。好在这村庄坐落江南,也不如何闭塞,有些头面人物们的子侄早到大城里生活了,于是急忙嘱咐他们赶紧去找高人。好在他们都孝顺,更何况家乡遭此横祸,自然个个义不容辞。 最好找的自然是各大风景区庙里的和尚们,和尚们肥头大耳,听了村民的话,有的侧目不信嗤之以鼻,有的面如土色说什么都不敢去,还有的怀疑说客得了精神病,不断强调“怎么可能有这事?你们要相信科学”。到了傍晚,景区关门,和尚们纷纷下了班,啸聚着出庙去过夜生活了。 村民很惆怅。 章节目录 清明节特别篇 第二章 笔趣阁 ,最快更新陈空笔记最新章节! 过得几日,又有人带回消息,说在离小芥村不远处的弥山上,倒有一些搞修行的,一口价六十六万人民币,帮村民搞定这事。这笔钱不算天价,但也为数不少,自是没人愿意出。头面人物们一拍脑袋,决定各家摊派。好说歹说才凑齐了六万出头,其中五万还是几位苦主出的。这点钱自然请不到弥山上的修道者,但一想到如今二十一世纪依然有人在修道捉鬼,众人心里毕竟还是有了指望。 于是村中派出能人多方打听,看看有没有价廉物美的修道高人,这一打听便打听出了一个新境界。原来当世修道者不仅人数众多,而且门派林立,欣欣向荣,其中更有几个门派占地广,势力大,江湖上并称为“四大门派”,至于是哪四大派,负责带话的村民表示名称太拗口了,他没有记清楚,但有一点很清楚,要请他们出山,也得花人民币六十六万元整。仿佛这六十六万是玄学圈统一价。 头面人物们很惆怅。 好在除了人心惶惶和几位受害者无法入土以外,村民们的生活也无大碍,头面人物含糊几句,这事就马马虎虎搁下了。苦主们求头面人物们拿回遗体,头面人物们很不高兴,怒道:“拿呀,河就在那里,尸体就在河里,你们有本事自己去捞啊,当心水鬼拖了你们去。”往往说到这儿,头面人物们会伸出五指,摇动着,模仿那水中长发。说到兴起,还要在空中虚抓一击。 如此过得月余,小芥村倒也相安无事,人们最擅长的便是忘却,出事的河边,甚至又有了人影。直到这年春末夏初,在大城市春申工作的村民回村时,带回了一个人。 这人剃着一个平头,穿着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大概二十岁上下,体格也算是健壮。这人自称是玄鹤门弟子,名叫朱建强。 朱建强的名字和穿着打扮,与村民们脑中仙风道骨的高人颇有出入,村民们有些踌躇。好在在场有见多识广的,言之凿凿的说玄修圈里确实有玄鹤门一派,不过规模不大,无法和四大派同日而语,但也算是名门正派。此外还有一个好处,请这人出手,只要人民币六万元便可。朱建强笑得憨厚,道:“小门小派,不敢多收,不敢多收。” 众人无可无不可,反正众筹的钱早到了村长那儿,也不见他归还,于是领着朱建强去找村长。 村长很惆怅,这人民币六万余元,已然被他吃喝嫖赌用剩人民币四万余元。没奈何,只得从冰箱里拿出钱偷偷凑上。 朱建强拿了钱,清点了几遍,很满意,连t恤上的卡通人物都仿佛笑得更欢畅了。于是他大拍胸脯,高声道:“为了一方水土他,为了黎民百姓,我朱建强定要还大家一个太平。” 村长还在心疼垫出的钱,愤愤问朱建强有什么本事。朱建强微微一笑,自信道:“我有天眼” 自信的朱建强在村民们的簇拥下到了河边。天眼果然好用,朱建强只一瞥,便说见到了无数厉鬼站在水面上。 《陈空笔记》正文 清明节特别篇 第三章 虽然村民们看出去仍是青山绿水,什么妖邪都不曾见到,但听他这么说,仍是害怕得紧。朱建强越说越来劲,开始详细描绘天眼看到的厉鬼。 村民们有些不满,说请你来不是让你动嘴巴的,你赶紧去把河底的尸体捞上来。 朱建强有些不可思议,温怒道:“都说了这河上都是厉鬼,怎的还让我下水?” 村民们更觉得不可思议,纷纷道:“那你来干什么?” 朱建强很委屈,他说他的能力就是天眼,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现在确认了河面上有鬼,你们去其他地方住不就好了? 村民们说那你开这天眼有个**用?不管,这事你得解决了。 朱建强很惆怅。 但他毕竟是玄门中人,玄鹤门虽小,但也传承了许多驱鬼的法术,他倒也不怕,抱怨几句便答应了村民。 当夜朱建强便在河边扎营。他走街串巷时常背着一个大包,包里放着简易的帐篷,照明工具,若干道符,几支笔,还有几本火影忍者的漫画。 玄鹤门以鹤为尊,门下弟子皆有一块雕鹤的玉佩用来护身。夜越来越深,朱建强将玉佩从裤带上解下,紧紧攥在手中。 河面上升起了雾气,数不清的冤鬼仍是面容空洞的站着,正中央的似是个女子,长发等身,纵有天眼也看不清脸面。 朱建强知道这些冤鬼怨念极强,强到在烈日下也能见到它们,更别说如今月上柳梢头,正是阴气最盛之时。于是他将手在一张黄纸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一只殷红的仙鹤跃然于纸上。这是师父教他的朱鹤符,需用自身的鲜血书画。 朱鹤符果然有效,河上冤鬼开始不安,有些甚至缓缓向后退去。 朱建强信心大增,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他甚至想将六万人民币退还给村民们,因为英雄行善是不能收钱的。但病床上的师父需要这六万元,玄鹤门不比大帮大派那般财源广进,这六万元可是师父的救命钱。师父一辈子替人消灾驱魔,到头却奈何不了自己的病魔。朱建强越想越是不忿,师父行善一生不收分文,最后连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这英雄不做也罢,朱建强站到了河边,瞧着自己穿着卡通T恤的倒影。但凡有一点闲钱,又有哪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会穿着少年时的衣衫? 从天眼看出的世界,比普通人看到的灰蒙的多,不知哪种才算得上是真实的世界。朱建强暗自下定决心,不仅要拿这六万元替师父治病,之后要更勤勉的向他学艺。终有一天,自己会站在玄门之巅。终有一天,玄鹤门会和四大派分庭抗礼。他想着,抓起朱鹤符,向河面掷去。 朱建强的尸体是在清晨发现的。天一亮,头面人物们便迫不及待跑去河边查看。他们远远的就见到朱建强对着河直挺挺的站着,众人唤他名字,他也不理。如此僵持了一盏茶时分,有胆大的凑近河边去看他,这才发现他虽站着,却早已死去多时了。他的卡通T恤被撕得粉碎,露出胸口上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这伤口的形状很奇怪,像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鹤。村民们大着胆子围了上去,有好奇的人凑近细看,发现伤口最深处露出的肋骨上,缠着许多黑色的长发。正鉴赏间,忽有人大叫一声“啊哟,你们瞧他的眼睛”。众人这才发现朱建强的双眼已然不见,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两道血水干涸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