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剑三)渌水围城》 章节目录 1.第一章 风雪吹得更大了,若是以往,他或许还有闲情触景吟两首诗,而如今拍打在脸上身上的风雪如同一把把利刃,带走鲜血的热度。 君益谦靠在山脚一处勉强能容一人的凹陷处,价值不菲的白狐大衣被血和污泥染的狼狈不堪,他身体已经僵硬,连颤抖都已不能,若不是用最后的内力勉强护住胸口的温度,怕是在成了一具死尸。即便如此,他依然将大衣裹在胸前,抬手食指血迹斑斑,刺骨的寒冷将血液凝住,不得已他咬破手腕,鲜血缓缓流出。拨开狐裘,露出一个婴儿,呼吸微弱,面色有些青紫。 “乖,张开嘴,马上就到暖和的地方了,好不好?”若是平常,和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用商量的语气讲话一定会被认为是疯了,可随着君益谦话语刚落,怀中婴儿睁开眼睛,小小的身体向着唯一温暖的地方贴了贴,舌头舔着滴落在唇上的鲜血,安静乖巧。 二十年后,白云城。 “公子,你看备上这些行吗?”说话的女子一身俏丽浅蓝色裙装,手上拎着三个菱格绸缎大包裹。 渌水出门就已经看到装的满满的两辆马车,目瞪口呆,轻咳了两声,道:“春雪,我只是去中原待些日子,看看风景,你想把白云城整个搬空?” “恩,好像是有些多了,可这些都是必须的。你看冬衣十几件少不得,此时虽已入四月,可听说中原大陆冷得很。药材少不得,这些可是寻常地儿买不到的,点心也少不得,都是公子喜爱的还有公子的话本,我有将封皮都换上的什么史记之类的,保证城主不会说什么……”春雪掰着手指一样样数下来。 渌水为少女的机智默默点了个赞,笑道:“这样吧,春雪,你去秋意姐姐那儿看看她给城主都准备了什么,依照着城主的行李我们也带一份,别忘了把话本塞进去。” “那怎么行,上次城主出海可只带了一把剑,但允了秋意随身伺候,奴婢又不能随去,自然样样都要备好。”不是春雪自己想操心,想着公子十三岁来白云城,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吃的精贵,穿的金贵,丝毫马虎不得,偏偏又是个不自觉的主,好来最近身子越来越好,若是再病了,想着城主冻死人的眼神,春雪叹了口气,公子一点也不懂自己的苦心。 “随你吧。”渌水无奈,对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丫头,总是狠不下心。其实渌水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二十年前,他莫名穿成一个婴儿,还未来得及为自己吃喝拉撒不能自理而忧愁,家族蒙难,被君益谦,也就是这个身体的小舅舅,一路护着逃亡到隽山勉强活了下来,但只有他知道,若是自己真正是个不足一岁的婴儿,没有随自已而来剑三七秀能力,即便一路有君益谦相护,怕也是在劫难逃。 可能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渌水不但存活下来,师从南芜老人,阴差阳错和白云城主叶孤城成了师兄弟。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叶孤城,那时还不是叶城主而只是个强绷着一张脸冷脸的少年郎,只是一眼,便惊为天人,从此一眼万年。 后来,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师傅那个老不休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要说渌水自己的武功绝对顶尖,即便赢不了,但要真打起来世上能奈何的了他的也没两个,可这是上天给他的作弊器,这幅身体简直就是为七秀的心法量身打造,那修炼的速度,渌水自己都觉得吓人。但叶孤城却是除了惊人天资还加上勤学苦练,所以渌水在叶孤城手下输多赢少,毕竟他没有那么强的战斗意识,对此叶孤城非常不满。 半月前,终于耐不住渌水的软磨硬泡,叶孤城应允陪渌水来至中原,随行的只有秋意和暗卫小七、小八。渌水本打算自己和叶孤城一路游山玩水,亲亲摸摸增进感情,当然顺带慰问一下长久不见的陆小凤一只,但不想叶孤城一到中原,便接到急信,留渌水在临城等待。 “临城周匝逾三十里,土垣既低,又无深池。中贯三河口,沙阜环绕城外,皆犯守法之忌。而一城之中,无论南北货财,即绅士商民近百万口。” 临城—临清,有名的繁华之都,但人口逾百万还是有待考证。 秋意跟在渌水身旁,隐晦打量四周人群,与白云城不一样的风貌,□□裸的视线让人不自在。秋意靠近渌水,轻声说道:“公子可是觉得饿了?” 大半个上午未曾进食,到真有些饿了,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醉春楼,转身将行,一边的汤面小摊儿上熙熙攘攘人群从身边走过,渌水渌水停住听了两句,笑了笑,道“你去买些酒再到罗记买些包子,我去去就回。”说完,向醉春楼走去。 楼内红红火火,刚好是吃饭的点儿,渌水站在门口,扫一眼便知已无空位。不一会儿,小二风风火火跑过来招呼:“小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渌水低着头,手从怀里摸出个银元宝,偷偷塞进小二手中,左右看看,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面色略带忐忑,压低声音,道:“我,我想问问,你可见过一个身穿蓝色罗裙的女子?” 小二一看对方举止谈吐,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愿多言。又听对方小心翼翼说道:“我不是坏人的,那个人是我姐姐,为了一个男人,偷了家里的钱财要私奔。我得趁父亲忙生意时把她找回来,要不可就麻烦了!” 见小二神色忧郁,渌水面上神色一暗,泫然欲泣,道:“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姐姐还偏不听,他不但是个酒鬼,关键听说前不久仗着自己有功夫,刚从一个被封了的有疫病的村子逃出来,也不知有没有病。” 小二脸色变了又变,疫病可是了不得的事儿,他妻子和俩娃都在这儿,万一有疫病,死路一条,急忙说道:“可得赶紧报官。” 渌水愤愤说道:“报官有什么用,万一那人没得上病呢?再说官府还不一定抓得住他,我得先找到那个人让他离开姐姐,找着了,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小二惴惴不安,低声道:“小的刚刚是见一个蓝衣姑娘上了楼,可没见什么男人啊。” “我听姐姐说过,那个人跟你们掌柜的是朋友,你们掌柜每次都会给他留你们这的名吃。”渌水说道。“对了,他长得还不错,会武功的。还有,他的两条胡子长得跟眉毛一模一样。” 小二心下一惊,前几天是见掌柜亲自在二楼雅间接见一个男人,他送酒时顺便看了眼,长得不错,眉毛胡子长得一样,爱喝酒,掌柜亲自做的片儿鸭子。顿时浑身发凉,也不知是不是染上了病。犹豫着,还是说道:“前几天像是有这么个人,但今上午刚走。” 渌水问道:“他去哪了?” “小的还真不知道,可能是城南,我听掌柜跟他聊过城南那边。”他已经在这站了太久,或多或少有人注意到。匆匆说了句:“公子,别跟掌柜的说起今天的事。还有,快找到他啊,疫病,可是大事,马虎不得。”关于那个男人行踪,掌柜交代过不能透露,小二这个饭碗,他还不想丢。 渌水摇摇头,叹道:真是淳朴的劳动人民啊。甩着手中的钱袋,陆小凤,陆小凤,任你防天防地防暗卫,对个普通店小二总归不要防吧。 ………………我是要见陆小凤的分界线…………………………………………………………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大地镀上一层暗沉的金色,尤为美丽。 一座较为偏远的小屋在晚霞映衬下越发孤零冷清,但屋子里却吵的很,并不是寻常吵架,寻常吵架那有这么刺激,应该是激烈。血星子仿佛都要溅起来了。 旁边,陆小凤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这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好像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独孤方、萧秋雨、柳余恨,这三个人就算不是江湖上最孤僻的、最古怪的人,也已差不了许多。但现在他们却居然凑到了一起,而且忽然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杀人,但好像还不只是为了杀人,因为,除了陆小凤,所有人都死了,但他还在原地,迎着夕阳,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晚风中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美妙如仙。独孤方精神仿佛一振,沉声道:“来了!” 是什么人奏出的乐声如此美妙? 陆小凤也在听,这种乐声无论谁都忍不住要听的。他忽然发现这本来充满血腥气的屋子,竟然变得充满了香气。比花香更香的香气,从风中吹来,随着乐声传来,转眼天地间仿佛就都已充满着这种奇妙的香气。然后这间黑暗的屋子也突然亮了起来。陆小凤终于忍不住张开了眼睛,忽然发觉满屋子鲜花飞舞,各式各样的鲜花从窗外飘进来。从门外飘进来,然后再轻轻的飘落在地上。 然后……渌水悠然的踏着花瓣走了进来,陆小凤有些惊讶又有些沮丧,虽说他早料到会见到渌水,可如此见面,实在出乎陆小凤意料。他的行踪虽说没有刻意遮掩,却也不是随便打听得到的。今天,该来的,不该来的可都来了。 意外的可并不只是陆小凤,柳余恨仅剩的一只眼睛瞪得布满血丝:“你是什么人!” 陆小凤笑笑:“渌水,你还是找来了,但愿我出去时不会又变成负心汉流氓小偷之类的。” “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看来老天觉得咱们缘分不浅~”双眸弯月,渌水唇边带笑,直直望着陆小凤,那眼神单纯而直接,无论是谁,只要有一点好人的潜质,都不会忍心拒绝这样一双眼睛,即使知道是假的“不过这次我保证你不是负心汉流氓或小偷。” 渌水一边继续说道一边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眼光在掠过一人时,停顿了片刻“亏我原本以为你知我要来,特地扫径迎宾,鲜花满地,看来用了心思,没想到不过是借花献佛,这借花的人还不情愿。” 那张脸左面已被人削去了一半,伤口现在已干瘪收缩。把他的鼻子和眼睛都歪歪斜斜的扯了过来,不是一个鼻子,是半个,也不是一双眼睛,是一只。他的右眼已只剩下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洞,额角被人用刀锋划了个大“十”字,双手也被齐腕砍断了。现在右腕上装着个寒光闪闪的铁钩,左腕上装着的却是个比人头还大的铁球。 这便是‘多情自古空余恨’的柳余恨吧,空余恨,情却难了。 此时萧秋雨已经提起了短剑,柳余恨右手的铁钩蠢蠢欲动,独孤方更是面色不善。 “住手。”怎样形容那声音呢,像柔风吹皱一湖春水。怎样形容这个人呢?陆小凤见过无数美丽女人,但他却从未看见过这么美的女人。一身纯黑的柔软丝质长袍,后摆拖在满是花瓣的地上,一双眸子漆黑发亮,本应是不属于世俗的美丽。 可是越是这样美丽的外表,麻烦也就越大。他瞄了眼站在一边的渌水,叹了口气,他岂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一身明亮粉红的渌水偏偏就站在女子身边,细细打量黑衣女子,精雕细琢略带英气的眉目之间暗含失望之色。 渌水选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除了要捉陆小凤无非想看看美到令百花失色的绝代佳人到底长什么样,此刻,看到陆小凤满是惊艳的眼,不觉叹了口气。这古代人,媒体不发达,见得少了,就是容易满足。 正想着,他只见这女子双腿一曲,面向陆小凤,直直跪在地上。陆小凤瞪大眼睛,原本不大的双眼硬是被他瞪得滚圆。 渌水兴趣盎然,随意在陆小凤躺的床边一坐,避开女子所跪的方向,手中折扇轻支着脑袋,道:“看来陆兄,艳福不浅呐?” 陆小凤是个聪明人,所以他虽喜欢这牡丹花,可绝不愿意做个鬼,这美丽的花千千万万,要是做了鬼,便一个也碰不着了。但此时,他却没逃,不但没逃,还在床榻上懒懒的伸了个腰。 “本来是应该逃的,但渌水在此,在下就是想逃也要问一下小公子。”陆小凤右臂撑着床沿对地上的女子说道:“你看,我现在被人逮住了,不是自由身,当不起如此大礼。” 屋内所有的人都看向渌水,只见渌水低头笑了笑,并不打算理会跪在地上的女子,他手上现今最重要的一条消息就是关于金鹏王朝,令人眼馋的巨大的财富,渌水是不会放过的。他找陆小凤本也为了这件事,所谓来的早不如来得巧。碰上了这一幕,正好随了他的愿,又岂会阻止呢 他眼睛时不时扫过陆小凤,语气温柔,端的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开口道:“陆兄,这话说得有些偏颇了,在下只不过路过此地,念及老友多年未见一时想念,前来看看罢了。既然陆兄美人相约,兄弟又怎会不识趣呢” 原本轻松自得的表情僵在有四条眉毛的俊脸上,大概是考虑到和渌水耍嘴皮子十分不明智,干脆懒得周旋,直接祸水东引。反正他被渌水坑了也不是一次了。想罢,他对跪在地上的美丽女子道:“你知道他是谁?无论何事,陆小凤做得到的,这位公子一定能做到,陆小凤做不到的他说不定还能做到。” 女子抬起脸来,清零的月光下,双瞳剪水,尤为动人,道:“敢问公子是何人?” 渌水转头一双眼睛似水沉星,直直的看着陆小凤,从胡子看到眉毛,从嘴巴看到眼睛。对他来说陆小凤除了是主角,也确实是一个让人开心的朋友,所以对待这个朋友,他一向采取的对策是如冬天般冷酷。 渌水将扇子收起来,道: “你是个美人,却不如我心上人美。”既然有了心上人,美人计自然就不怎么顶用了。说完他温柔的看向跪在地上的美人儿,继续说道:“她是女人,是个很美丽的女人。而我是男人,又是个容易被诱惑的男人。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我还是个有心上人的男人,”渌水话音一转,“陆小凤,我家那位名字叫叶孤城,你说这忙我帮还是不帮?” 陆小凤闻言心猛地一沉,抬眼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一样看着渌水,以前听闻渌水在追求他的心上人,却没听说过他心上人的名字叫叶孤城。 叶孤城是什么人,南海剑客之首,成名之日比西门吹雪还早的多。他默默想了想西门吹雪的难搞的性子,估计叶孤城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摸摸胡子,从床上猛地弹起来,像是孩童弹弓上的石子。 “所以啊,”没等渌水说完陆小凤纵身一跃。 望着屋顶上的洞,黯淡的光线打在狼藉的地上。渌水摇摇头,也不知陆小凤撞出这么大的洞疼不疼。 章节目录 3.第三章 穿过阴森黑暗的长廊,尽头处推开宽大的门,大金鹏王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材并不高大,整个人被长久的岁月摧残打磨,每条褶皱里都填满风霜,眼神却还发着亮光,昭示着不曾消失的尊严。 见等待的人终于到了,大金鹏王忽然道:“年轻人,你过来。” 屋子里的光线也很暗,大金鹏王的眼睛却好似不受影响,一刻不离紧盯着走上前的人,厉声道:“你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本就不是自己情愿来的,任谁被迫请来又被人厉声问话都不会好受,淡谈道:“是陆小凤,不是上官丹凤。” 大金鹏王突然大笑,道:“好,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看来我们并没有找错人。”好像他眼光毒辣到仅凭一眼就断定此人是凡夫俗子亦或英雄好汉。 陆小凤不想对此多做评论,他甚至有些懒得说话。 大金鹏王道:“你找花满楼?” 陆小凤终于来了点精神,点点头。 大金鹏王道:“他很好,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随时都可以见到他。” 陆小凤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从沉闷压抑的大殿中出来,曲径深处,繁花簇簇。他此次要找的人立在花间,垂首轻嗅,嘴角含笑,仿若身在花叶组成的世界,香气扑鼻,沁人心脾。人间一切美好尽在此间,令人心向往之,看到此人是他这次不情愿的旅行中最情愿的事。 陆小凤放下心中反复琢磨的三个名字,脸上的笑容真挚灿烂:“所谓撷叶一片者,是裂美人之裳也;掐花一痕者,是挠美人之肤也;拗花一枝者,是折美人之肱也,那么,花兄,你这嗅花一香者,莫不是在嗅美人的香气?” 花满楼转身面向来人:“陆小凤,你真不是个君子。” 陆小凤大笑:“君子发乎情止乎礼,可不好当,幸而我不是君子。可惜,今日有位君子却上了女人的当。” 花满楼淡淡笑道:“我没上当,我是自愿来的。” 陆小凤惊讶道:“为什么?” 花满楼继续笑道:“或许是日子太平凡,找两件危险的事做做。” 陆小凤沉下脸色,冷冷说道:“或许你只是被某个很会说谎的漂亮女人骗了。” 花满楼轻声道:“也许。” 陆小凤道:“也许她骗的就是你这种君子,不安好心。” 花满楼略微疑惑:“陆小凤,这些话竟能从你口中说出来?” 花满楼继续道:“一个开朗美丽的女孩子,既然有所求,若能帮忙自是人之常情。” 陆小凤开口道:“仅是人之常情,并无他想?” 花满楼脸色微红:“陆小凤,切勿乱言,连累女儿家清誉。” 陆小凤叹口气,心底竟有放松之感,也不知为了什么。 夜,陆小凤尚未回房。倚在花满楼房间的榻上,翻来覆去想那三个人的名字。 天下武功真正能达到颠峻的,他知道的不过五六个人。少林方丈大悲禅师,武当长老木道人,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叶孤城,‘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霍休,独孤鹤,或许还能算上个渌水? 花满楼挑挑灯烛,问道:“怎么了?” 陆小凤道:“这次看来要去趟万梅山庄。” 花满楼道:“西门吹雪?” 陆小凤叹口气道:“非他不可。不过我在想另一件事。”他厉害的朋友不少,可能请人出山又不想付出及惨痛的的代价,他自觉想到西门吹雪。 花满楼道:“何事?” 陆小凤道:“渌水前几日与我见了一面,给了我一个条子,倒是没弄明白什么意思?” 花满楼笑道:“他回来了?你何不找他帮吗?” 陆小凤干笑两声,一点都不想回忆上次求渌水的黑暗历史。 陆小凤撇撇嘴:“是啊,天下又不太平了。” 花满楼满心欢喜,道:“回来就好。” 陆小凤撇撇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渌水,每次碰到他总要倒大霉,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已经四年未见的老朋友,这次的相见,还是让他在汗毛竖起来的同时有那么一丁点的愉悦,看着开心的花满楼,这一丁点愉悦又多了一些。 他将手中纸条递给花满楼,纸条中字的纹路凹陷,显然早就预料到陆小凤会给花满楼‘看’。 花满楼疑惑道:“次韵茂洪觅蜡梅?” 陆小凤道:“可是发现什么?” 花满楼略微思索,道:“好像是宋代张镃的一首诗。只是有些奇怪。” 陆小凤反反复复看,没看出什么奇怪之处。最奇怪的就是渌水开始摆弄诗文? 花满楼继续说道:“世路嵚崯费折枝,退耕非我更其谁。假花似真伤心咏,只诵涪翁旧日诗。” 陆小凤道:“有何奇怪之处?” 花满楼指着第三句说道:“若我记得没错,原诗第三句并不是如此写的。” 陆小凤皱眉道:“原诗怎么写的?” 花满楼道:“真花似假无心咏。” 搞不懂什么假花真花的,陆小凤打个哈欠,他本不累,现在却不想直着身子,于是翻身上榻,迎着月光,道:“算了,指不定渌水又玩什么把戏,我带了好酒,莫辜负了良辰美景。” 花满楼轻笑道:“陆小凤,你总是有法子让自己更舒服。” 陆小凤摇着脑袋:“你要庆幸有我这个朋友,因为我不但有法子让自己舒服,更有法子让好朋友也舒服。” ……………… 另一边,渌水一行人三日中一边打发一波波明察暗探的杀手一边慢悠悠前往山西关中,去谈一桩大生意,可惜,天不遂人愿,途径榴花村时,却被一件出乎意料的事绊住。 渌水一手托着小碟,一手捏着油酥糕点,靠锦缎背垫,好不惬意。随手递给叶孤城点心,对方轻瞄一眼糕点油乎乎的样子,毫不犹豫拒绝,渌水努努嘴,心道,洁癖挑食都是病,这个真得治。 为自己默哀三秒,要知道倒追一个有洁癖的男人对于他这个懒癌晚期患者是多么无力的事,爱就是如此伟大。 “少沾荤腥油腻。”叶孤城直接无视渌水的丁点花花肠子,将那盘糕点移至一旁,唤秋意将东西撤了下去。 渌水眼巴巴瞅点心被撤走,嘴唇被咬的艳红,可怜兮兮道“阿城,做人呢要难得糊涂。” 叶孤城道“哦?” 渌水心中默默斥责叶孤城冷酷又哀怨的瞅了瞅留在手指上的残渣,刚要舔一舔,又听到叶孤城道:“下去净手,若有下次,传信回白云城” 别,要是传信回白云城,想到君益谦温柔的笑脸,渌水抖了抖身子。 风和日丽,一路皆为欣欣向荣之景。 突然马车停住,渌水掀开帘子,道:“怎么了?” 暗小八回道:“好似是强盗。” 渌水一听整个人精神大振,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终于在这个世界遇到了传说中的强盗,要知道,穿越过来,若不遇到个把强盗都不好意思说你是穿越的,只见他的一双眸子发亮,兴致勃勃,回头朝叶孤城眨了眨眼睛。 叶孤城没有理会,他从来不做无用功,尤其是对已研究渌水奇奇怪怪脑回路更是毫无兴趣。 渌水跃跃欲试,道:“等着,老子来了。” 叶孤城冷哼一声,道:“你是谁老子。” 渌水本来全身都是干劲,可叶孤城的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心里暗道,一时得意忘形,完了。回头讨好一笑,那张漂亮的脸上像开出一朵花,若是别人,见一个美人对着自己如此讨好的笑,不论犯了怎样的错都不自觉会宽恕一二。但叶孤城不是别人,所以他只是冷冷看着渌水。 因为他深知渌水的臭毛病多的数不过来,睡前不沐浴,生病不喝药,好吃懒惰,欺软怕硬,惹是生非,偏偏又总是在他眼前转悠,叶孤城怕自己那天忍不住一剑将人戳个对穿,为了防止流血事件,渌水的毛病最好都改了。 渌水干笑两声,道:“什么老子,就我这身边能做谁老子,阿城想必是听错了,哈哈。”说完也不给叶孤城回话的机会,嗖的跳出了马车。 对面的人有三个健硕大汉和一个小瘦子,渌水来回扫了几眼,道:“敢问几位是劫财还是劫色?” 本来几人见一华贵马车,想着劫富济贫,但车帘掀起,一个红衣美人走了出啦,几个大汉双眼发直,不觉咽了咽口水,这几年不管他们,连山里的弟兄也没几个见到过女人的,更何况还是个绝世美人,人一愣,话就说出口,道:“这位小姑娘,劫色,当然劫色。” 暗小七没忍住噗的笑了一声,抬眼便对上渌水似笑非笑的眸子,他后背一紧,全身汗毛直立起来,努力把自己的身子缩到暗小八身后的影子里。 渌水心里到没多少恼怒,因为特别原因,他的身体还是少年模样,正处在雌雄难辨的年纪,若静静站着不动,想必被陌生人认作女子也不稀奇,只是,他若一动,情况就不一样了。 只见渌水眼角一挑,嘴边是似有似无的寒意,说话的大汉只觉两腿之间吹过一阵冷风,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简直要震破天际,渌水嫌他太吵,撕了对方身上一块布料塞进他口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瘦子如何不知此次大概是踢到了铁板,忙赔礼道:“这位小公子多有得罪,实在对不起,可我们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若非被逼无奈,谁会做强盗。况且我们从来只劫不义之财和贪利的商人,平常好人家我们都是问过身份就放行的,山里众多人口,只靠我们艰难度日,今日我这位兄弟第一次随我们出来,实在是多有冒犯。” 渌水将瘦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倒是个聪明人,强来不行改怀柔,审时度势的能力做个强盗到时可惜了,但他说的话应该不假。渌水顿时失了兴致,本以为是场锄奸除恶的英雄武打戏转眼变成苦情戏,渌水摆摆手上了马车。 中间的插曲没有半分影响,马车继续前行,渌水因为上午发生的事安分了不少,他背抵着马车侧壁,抬手拉开车帘,夕阳的光线暖暖洒进车内:“真是个好天气啊,这是到哪了?” 秋意道:“我刚刚问过了,前面是榴花村,靠山临湖的一个小村子。” 渌水转头看向叶孤城,道:“村庄啊~难道要借住农家?” 叶孤城看了渌水一眼,只是点头并未言语,开始闭目养神。 其实叶孤城本身就是个宅男,单独一个人自矜自律的过完一辈子对他而言毫无难处。要不是不得已,又实在受不了渌水的聒噪,他宁愿在白云城待着。 榴花村,依山傍水,算是中等规模的村落,房屋并不密集,全村人靠狩猎打渔为生。渌水选了家房屋较大,主人家人口较少的农家,派暗小八前去叩门。不一会儿,门被拉开,一张满是黑白胡子的大汉探出头来,见门前一个体格健壮木着脸的男人,二话不说,‘啪’门被重重关上。 刚听到门被关上,渌水就知道自己失策了,哪能让一张木头脸的暗卫去敲门,正常一点的人家都不会让你进去。 渌水将暗小八叫回来,换秋意去。 不一会儿,主人家打开门,见一辆华美的马车停在自家面前,以为是哪来的大官,有本能的敬畏。 渌水婉拒了主人家烧饭杀鱼的招待,与叶孤城一同进屋,暗小八整理行装,秋意借了主人家厨房,准备晚饭。 房间虽小,但打扫的很干净,窗户开着,夕阳的光很容易洒满屋子,薄薄的棉被整齐叠放在床尾,看得出主人一家勤劳安逸、生活和美。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但是,太顺利了。 渌水坐在桌旁,对着叶孤城站在窗边的身影轻声道:“真奇怪。” 叶孤城淡淡道:“是奇怪。” 原本一路被追杀,好像突然在某个时间所有杀手和绊子突然消失了,毫无征兆。 渌水嘴角轻扬:“是老狐狸开窍了还是这地方是个能避灾的宝地?” 叶孤城道:“不是。” 他们都知道,霍休这种人,心狠,精明有贪婪,虽精明,抵不过欲望的驱使,指望他开窍,还不如指望夏季能飘雪,冬季可乘凉。 叶孤城不想沾染到别的麻烦,说道:“不必理会。” 渌水却不罢休,突然道:“这个村也奇怪。” 叶孤城很是只得顺着渌水的话问下去,便道:“何怪之有?”很是敷衍。 渌水道:“这种小山村与集镇不同,多数人家都会用栅栏围出一个院子,院子后方即是屋舍,屋舍像镇上院落的普通内宅,门不会很大,也几乎不会落锁。” 叶孤城虽对低层社会少有接触,并不妨碍他对渌水话语的理解。 村内少有院落,即便有,也是用高墙围起,门为铁门,显然不符合一个农家的用度花费。是什么迫使村中筑起围墙,换上铁门? 脚步声渐渐靠近,秋意立在门外,唤道:“城主,公子,可要在屋内用餐?” 渌水应道:“进来。” 布菜之际,渌水问道:“这么快,想必女主人帮了不少忙?” 秋意道:“未曾见过女主人,不过,倒是看到主人家的孩童,六七岁的模样,可爱的紧。” 渌水道:“小孩?” 秋意道:“对啊,只不过……” 渌水道:“只不过…那个小孩身边跟的不是母亲对吧?” 秋意惊讶道:“对,因为一般都是母亲看护,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渌水安抚笑道:“不要管了。今夜,你跟小八去村里转一圈,无论看到听到什么,都当不知道。” 房门被轻轻拉上,屋内两人对视一眼。 叶孤城明白渌水的意思,冷声道:“这是第五个。” 渌水道:“你说上午的强盗会不会也与此事有关?” 叶孤城道:“你说呢。” 渌水明白叶孤城的意思,趴在桌沿边,歪着头,道:“明明可以好好过日子,偏要得要人命的黑心病。” 叶孤城道:“得治。” 渌水笑出声,道:“怎么治?” 叶孤城道:“吃药。” 渌水道:“也得看那人愿不愿意吃。” 叶孤城冷哼一声,道:“必须吃。” 渌水认真看着叶孤城,觉得那声冷哼很是可爱,意味深长道:“我会让他吃药,若这里真与万大丞相有关,这药他不吃也得吃。” 月上中天,渌水未眠,躺在屋顶,一个星星都没有,他想起君益谦哼唱的古歌,苍凉柔和。 来时自来,走时需走。 章节目录 5.第五章 珠光宝气阁从来不差钱,这水阁修建的不但典雅,面积也是不小。 水阁内此时人不少却也不挤,只想像是有隔断般分成两边,一边是渌水和叶孤城温温馨馨地吃饭。另一边则是陆小凤他们打打杀杀。最后,这一桌,仅剩渌水和叶孤城未加入战局。大家也有意避开他们,一时间,两边看似相安无事。 战局似乎进入白热化,西门吹雪剑上的血一滴滴滑落。他剑法极好,渌水觉得他切人就像切菜瓜一样容易和轻松,原谅他还没消气,虽然这完全跟西门吹雪没半点关系。 能战斗的本来有四个人,但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勇气,看到苏少卿提剑走过来,立刻为他让开路。 苏少卿走的很稳,一步一步,脸却面无血色。他拿的剑宽而厚重,并不太符合峨眉派轻灵的剑法。“峨眉派,苏少英请教西门庄主剑法。”此时他已经不再隐藏身份,他是独孤一鹤得意弟子,剑法小成,只是小成,对于别人来说,已是值得夸赞,可对面的人是西门吹雪。 苏少英拿着厚重的剑,竟想凭他年轻人的臂力,用沉猛刚烈的剑法,来克制西门吹雪锋锐犀利的剑路。 选择本是没错,即使他知道,最好的选择是放下剑。可是,他还是选择请战。属于少年时代的傲骨和意气用事。 渌水盯着苏少英倔强的脸,忽然有些兴趣,低声对叶孤城道: “你觉得苏少英怎么样?” 叶孤城道:“二十年后可与之一战。” 渌水道:“二十年啊,会不会很久?你等吗?” 叶孤城转头认真道:“若值得,我会等。” 渌水道:“不让他死好不好?” 他本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却也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青年才俊若因无缘无故的事情陨落,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可惜。 叶孤城道:“嗯?” 渌水沉声道:“若以后阿城太寂寞了怎么办?”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了怎么办?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渌水不再磨蹭,站起来,优雅的擦了擦嘴,开启了【名动四方】,一圈一圈的旋转,带有舞姿般的绚丽,他学的是剑,也是舞。粉色的剑气萦绕在四周,漫天的花瓣洋洋洒洒飘落,落地后像是渗入了地里,无影无踪。他在隐隐约约花雨中旋转,双剑泛着冷光,像是破茧而出的雨蝶。所有人都停了手。 陆小凤:(@[]@!!) 西门吹雪:(⊙_⊙) 花满楼:?▂? 苏少卿:Σ( ° △°|||)︴ 其他众人:Σ( ° △°|||)︴ 不是他不低调,对于剑招的光效,渌水无可奈何。花飘来飘去,好在看不真切。渌水难得脸颊微红,毕竟他第一次众目睽睽之下使用剑舞,莫名觉得有一丢丢羞耻,不过他若是打起来,这一丢丢羞耻就变成了凶残。 渌水走到苏少英面前,一副善良高深的样子,在他的理念里,既然有机会让别人喜爱,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大多时候人都喜欢温柔善良的表象,这点对于渌水来说装起来并不难:“生命那么宝贵,何必轻易丢失。只要活着,未来有无限可能,不是吗?” 苏少英到底还是个少年,眼前的人美丽温柔(误),清脆的声音和劝告的话语(大误!)让他有些无措。 渌水朗声道:“西门庄主,这少年不与你比了。若西门庄主不愿,我可拔剑。” 陆小凤听到顿时变了脸色,即使表面再不愿与渌水相见,但毕竟是年少结识的好友。更何况人家室还在这。看了看旁边淡淡坐着的叶孤城,陆小凤觉得脑袋都大了。双方任谁受伤都不是陆小凤愿意见到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也习剑。” 渌水摇摇手中双剑,周围所有人脸色奇怪,连对面的西门吹雪也不免皱皱眉头。 真是一对华丽的剑,剑身狭长流动着冷冷的幽光。靠近剑柄出点缀着若干冰蓝色的叶片和花朵,剑穗是坠着长长流苏,竟有些像女子精致的珠钗。 “此双剑,一为寒声、一为寂影。” 寒声伴潜流,寂影对空花。 西门吹雪看到渌水拔剑,深邃漆黑的眼睛顿时闪亮,道:“我只会杀人的剑法。” 渌水笑道:“我不一定打得过庄主,但请放心,庄主一定杀不了我。” 西门吹雪皱眉道:“你无战意。” 渌水道:“我本不想战。话说,一定要莫名其妙地打打杀杀吗?有些话说明白后再打也不迟,是不是,陆兄?毕竟大家都是文明人嘛。” 刚刚不太文明的陆小凤松了口气,道:“对,先说明白,你们俩千万不要打。” 西门吹雪忽然转身,面对着阎铁珊冷冷道:“你不走,我不出手,你一动,就得死!” 阎铁珊松了一口气,道:“我为什么要走?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陆小凤道:“你应该知道的!” 阎铁珊道:“但我却不知道。” 陆小凤道:“严立本呢?他也不知道?” 阎铁珊道:“严立本早已死了,你们又何苦再来找他?” 陆小凤道:“要找他的人并不是我们。” 阎铁珊道:“是谁?” 陆小凤道:“大金鹏王。” 听见了这名字,阎铁珊看来已经很奇特的脸,竟突然变得更诡异可怖,肥胖的身子突然陀螺般滴溜溜一转。 渌水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他身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周围的人都能听得见:“阎老板,有些事您还是说清的好,避免‘意外’状况的发生。”他可不能让这可招财树就这么死了。 阎铁珊像是瞬间老了很多,全身的肉松松垮垮垂下来,眼神黯淡无光:“不错,我就是严立本,就是那个吃人不吐骨的严总管,但自从我到这里之后,我……” 忽然,渌水动了,他右手看似轻轻握住一黑衣女子的手腕,那女子一身黑袍,湿漉漉地滴着水,脸在珠宝的映衬下格外惨白,却丝毫不掩其美丽。渌水稍稍加重力道,女子手中刺向阎铁珊的长剑‘叮’地一声落在地上。 “这位从水里冒出来的姑娘,擅自打断别人的话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还有,剑可不是这么用的。” 阎铁珊脸色铁青,厉声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杀我?” “是我,上官丹凤。”她眼里透出怨毒,狠狠瞪着阎铁珊:“我是大金鹏王的丹凤公主,是向你讨债的人。”她身体有些发抖,像是强撑着说出这些话。 她把目光投向陆小凤,淡淡的哀求和柔弱,却突然听见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也用剑?” 上官丹凤点点头 。 西门吹雪道:“从今以后,你若再用剑,我就要你死!” 上官丹凤娇弱委屈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剑不是用来在背后杀人的,若在背后伤人,就不配用剑!” 西门吹雪转身,瞬间,人已到阁外,回头对叶孤城道:“你很好。” 叶孤城回答道:“你也很好。” 渌水见两人好来好去,笑笑:“你不觉得我也很好?” 花满楼低低笑出声来。 西门吹雪表情一怔,大概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默默无言,继续对叶孤城道: “择日,一战。” “好。” 风吹过,月光穿不透层层迷雾。西门吹雪消失在夜色之中,声音悠远飘渺。 上官丹凤像是受了打击,不再管掉到地上的剑,颤抖的向后退了两步,美丽的脸转向陆小凤道:“你就看他们这样欺负我?” 陆小凤错开目光心有不忍,欲言又止,目光最后停在立于一旁的花满楼身上,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上官丹凤的脸更白了,没有生机的惨白,让人心生不忍:“明明是他对不起我们大金鹏王室,贪婪地私吞宝藏,为什么你们还让他活着?” 阎铁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渌水突然到了阎铁珊前面,没人看清他的动作,似是鲜花一现,渌水夹住几枚暗器,陆小凤刚想查看,被渌水阻止,只见渌水白嫩的手指隐隐泛着青黑。 渌水看向上官丹凤,幽幽说道:“女孩子,别老是背后动粗,太凶残就不可爱了。” 上官丹凤瞪大眼睛,乞求地望着站在渌水身边的陆小凤道:“你不帮我,你就看他冤枉我?”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一向自诩聪明,也一向疼爱美人,但并不意味着他愿意被美人当个傻子,无奈道:“我也想知道,上官公主为什么要用飞凤针?”还是上官飞燕用的飞凤针。 上官丹凤冷笑:“我不但会背后伤人,还会用飞凤针?” 阎铁珊挪了挪肥胖的身子,看够了眼前的闹剧:“这些年,我也费尽无数人力财力去找大金鹏王。可他一直在避开我。人都有个特性,过惯了安逸的生活,复国的梦早已远不可及。你要真是金鹏王室中人,又怎么会不知我早就找过你们。” 所有人都看向上官丹凤,阎铁珊继续道:“金鹏王室中人都脚长六指,陆小凤,不知道请你来的大金鹏王脚上可有六指。” 事到如今,有些东西已经很明了了。 不知什么时候,渌水回到叶孤城身边坐着,月亮已升得很高,万籁俱静,手被叶孤城捏住,渌水耳尖微红,有些不自在动了动,轻咳了一下,掩饰道:“无事,那点小毒于我无碍的。” 又转眼看向上官飞燕,一只燕子,无论退几层毛儿都成不了凤凰。 上官飞燕在众人吃惊发愣时,转身离去。当然,没有人想要她在继续留下去。陆小凤也暂时收起那些怜香惜玉,浪子多情,因为他很难受。不是被骗的难堪,反正他陆小凤总是被女人骗,不差这一个,但是上官飞燕不仅骗了陆小凤,还骗了花满楼。花满楼这人不但是个大好人,还是个倾情与她的君子。 花满楼是有些难过的,即使他总是心里充满着感激,感激上天赐给他如此美妙的生命,让他能享受如此美妙的人生。可遇到一段虚伪短暂感情,心伤是难免的。可是,他并不因此沮丧,也没有怨恨上官飞燕的欺骗。他甚至仍然心存感激,感激有个女孩曾经让他觉得快乐。 章节目录 7.第七章 下棋,又是下棋。渌水最近迷上下棋,他的棋是君益谦教的,那人说人生如棋,可以悟出很多道理,君益谦有佛性,所以他可静悟,而渌水只不过想赢过叶孤城。 一位剑仙,孤高冷绝,叶孤城也乐得陪渌水胡闹。一般人都觉得这种人天天与剑为伴足以,可叶孤城还是一城之主,前朝后裔。该会的东西他要会,该做的事情他得做,该担的责任必须担,这一切叶孤城都看似轻而易举其游刃有余。但事实上,叶孤城很忙,不但要练剑,处理城内事物,应付南王府,还要梳理渌水接过来的烂摊子。 渌水想下棋,叶孤城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他。最终,还是渌水自己看不下去,催叶孤城去睡觉,自己准备处理昨天绿萝密信。 第二日。 杨柳依依,花香鸟语,一片和乐向荣的景象,渌水靠在石桌上,垂着头,盯着棋盘,手里把玩着棋子。 他道:“我正在想,差不多这个时候你该过来找我了。” 霍天青冷笑:“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渌水将棋子放到棋盘之上道:“我让你情人受了委屈,还坏了计划。是个男人就不会忍着。更何况,你还是个不错的男人。” 霍天青目露寒光,他对自己很有信心,来时已做好万全准备,他不想死,所以先出手。 渌水也不抬头,研究棋盘,尽显高手风范的装13套路:“先不忙动手,面前这局棋是昨晚与阿城下到一半的残局。我不会逃,你更不会走。不如先陪我完成这一局,霍总管意下如何?” 霍天青坐下,他原本没打算和这位白云城的小公子过多的打交道。他本是富有主见的人,这种人既坚定又自傲。不过,他还是拿起棋子,警惕着。这个人仿佛有种魔力,说出的话使人不知不觉信服。 棋盘上的黑白子平分秋色,布局缜密。 渌水随意说道:“我听阎老板多次夸奖你是他的得力助手,你如此辜负,他该多伤心。不过话说回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霍总管觉得值得?” 霍天青黑子杀伐果断,你来我往,渌水被逼入死角:“这种事没什么价值可说,也没有道理可言。” 渌水摇头,道:“君子欲成人之美,可惜可惜,这世上还无人杀得了我。” 霍天青冷笑:“叶城主也不能?” 渌水道:“他若真想要我性命,我怎舍得累他亲自动手。” 渌水在棋盘左侧落下一子,右侧白子全部死亡,左侧却绝处逢生。霍天青皱着眉,道:“我输了,公子好手段。” 这算是赢了城城半局啊,渌水难得谦虚:“雕虫小技。” 渌水望着天边的云彩,难得装了一把忧郁,轻声道:“你不该死在我的剑下,望霍总管深思……” 霍天青沉默,道:“为什么?” 渌水道:“我的剑不是用来杀人的。” 男人离去,他知道,自己赢不了,赢不了,他不会动手。 山前的青云观,被大火吞噬殆尽。霍天青还是死了,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到死他都信任并爱着上官飞燕。 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周转于数个男人之间,只可惜若谈到‘爱’这个字,怕也只有霍天青给过她,可上官飞燕却不珍惜,不知此后世间还有谁仍如此爱她呢? ……………… 山后的小楼处在一片祥和宁静之中。渌水坐在身山后的一棵小枣树上,阳光透过枝丫树叶零零散散的洒下来,他兴致满满,看陆小凤同花满楼两人按照霍休的指示走进小楼。渌水轻啜一口酒,道:“听话的聪明人总是要活的长久一些。” “如果不那么好奇。”叶孤城站在另一颗树的树枝上,树枝并不粗,但却未因有人在上面垂低分毫。 渌水怀中的小酒坛几近见底,随手扔到树下,运起轻功踏着飞舞的鲜花虚影转眼间掠进了的机关重重的小楼。 “看来霍老先生喜欢把自己关到笼子里啊。”渌水进了小楼,就闻到霍休点燃柳叶纹章。没人知道渌水如何把人救出来的。但事实就是如此,从钢筋铁骨的笼子里,从陆小凤的眼皮子底下,霍休消失在众人眼前,留下淡淡的青烟。 霍休没有因为得救而放松,反而不得不对眼前的人重视起来,他记得渌水说过,这条后路不好走。 霍休道:“陆小凤不是公子的朋友?” 渌水道:“是。” 霍休讥讽,道:“公子何意?” 渌水拔出双剑,剑尾流苏轻荡:“意思是我跟陆小凤目的大致相同,不过殊途同归。” “若想要钱,霍休还是略有些薄资” “我只是想问一下霍老前辈,这中原大地到底还有几个榴花村?还有若青衣楼没了,万大丞相的钱该放在何处?” “老头子只是个商人,再多的就不知了。” “既然获老前辈不愿意多说,那么我换个问题,您是给自己赚钱还是给他赚钱?” “小公子真会说笑,老头子是个商人自然只会为利所驱。” “好一个为利所驱,身上那么多的怨恨人命。霍老先生不觉得重吗?” 霍休厉声道:“ 那些人能为我的财富增添一分,就是她们的命。” 渌水垂眸,目光扫着剑尖,道:“道不同。我有个朋友,他不相信神鬼之说,却坚持天道有轮回。” 渌水接着说道:“打打杀杀,太过粗鲁。霍老先生放心,我一向尊老爱幼,这次只需老先生签几个字,按几个指印罢了。” 霍休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声音僵硬说道:“没想到白云城之人竟会趁火打劫!怕是叶孤城也与你同流合污,不见得多么高洁。” 渌水很不高兴,对于霍休他觉得有些恶心,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做坏人做的理所当然。 他越不高兴,笑容就会越灿烂:“什么叫同流合污,霍老头子不会说话就回炉重造好了。” 霍休怒极反笑:“不过黄口小儿,招摇过市。” 活音未落,身影已失。果然是个老奸巨猾的臭王八。渌水打量狭窄的道口,想起前几日探查时并没发现这有别的机关。渌水试探前行几步站在霍休待过的地方,细细打量看似光滑的墙壁,摸摸下巴,恩,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啊。 只见他从身上摸出两个回事石丸,用内力掷于壁上,震天声响过后,渌水从角落里直起身子,也顾不得灰头土脸,暴力突破,急速追了出去。 闻着柳叶纹章的香气,渌水一路寻到山脚,脸色稍变。空气里是不能忽视的血腥气,春夏之交,树木趋于繁茂,光影斑驳,洒落在一袭白衣之上。 叶孤城发丝轻动,身姿挺拔,仿若立于天上之上千年不凋的寒松,一切都是冰冷的颜色。身侧乌木剑鞘中已没了剑,剑在他手中,血带着晶莹的光色顺锋刃滑落。他眼睛望向渌水,似有关切,转瞬平波无澜。 他知霍休已死,这本就是渌水想要的结果,但他却没分丝毫精力在霍休尸体上,一眼也没有看过。他盯着叶孤城,他看道叶孤城的目光,心中一恸。因为从那双眼里,隐在层层冰冷平淡之下,是厚重的疲倦孤寂。 剑已净,回鞘。叶孤城静静站着,待渌水靠近,伸手解开对方系在脑后沾满灰土的发带,长发散开之时,发间尘土的飘落。叶孤城从剑穗上断一红绳,递给渌水。 披头散发,似有不妥,渌水接过红绳,将长发尽数揽于身后。这才走到霍休身旁蹲下,尸体已凉,枯瘦的脸上除了血迹还有凝固的不可思议。 陆小凤说过,霍休的武学造诣已近顶端,这话没错,渌水了解,想必霍休本人更了解。 只是霍休怕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死在叶孤城剑下,死的干脆利落,世间,出乎意料之事时有发生。 风柔和的吹着,绿草茵茵,霍休倒在地上,胸口涌出的鲜血仿佛盛开的红花。渌水隔着帕子捏起霍休干枯萎缩的手,在这上沾着血按了几个手印。不禁叹道:“他这么有钱,死后不但穿一身洗的发白的破衣裳,连个棺材都没有,当真世事无常。” 叶孤城冷冷道:“他本不会死。” 渌水道:“是,你本不想杀他。” 叶孤城道:“我说过,若不逃,则不死。一动,就得死。” 渌水站起来,将各种地契放入怀中:“看来他不是什么聪明人。” 叶孤城道:“渌水?” 渌水回道:“怎么?” 叶孤城道:“你不开心?” 渌水笑道:“人犯错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对不对?” 叶孤城突然沉默,半晌,轻道:“走吧。” 渌水却未动,他在站阴影里,直至望向叶孤城,又问道:“我若犯错,你会原谅吗?” 前方之人并未言语。 渌水突然笑了,脸上染上红晕,他了解叶孤城,正如对方了解他,没有答案,若未身临其境,就不会有答案。 世间看似不公平,有人锦衣玉食,有人家徒四壁。万物存在皆有道理,公平的存在自然也是有道理的,人会犯错,有的可以被原谅,有的则不能。 章节目录 9.第九章 西湖水光,柳梢尖端绕着江南朦胧的绿烟。杏花船缓缓悠悠而过,柳莺春燕迎着船桨。岸堤行人三三两两。 窗外雨打芭蕉,烟雾空蒙,屋中人不知不觉停笔。书案最顶上铺着罗文夹宣,他独自对着窗外雨帘,一字一句,仔细斟酌。古拙无华的字迹被晕染出一丝旖旎。 今年烟雨春色,亭台楼阁,一如当年。绿锋收回思绪,折了信纸,整整齐齐,仔仔细细。 绿锋,江湖中少有人知,但另一个名字在江湖里却如雷贯耳,金九龄。他是公门人,是极少不被江湖排斥的公门人。这不仅仅因一流的武功,更因为他的性子,自然洒脱,浊世翩翩,对极了江湖人的胃口。绿锋不是这样的人,他个性稳重,但金九龄是,而很久以前,他就是金九龄了。 很多人知道,金九龄身上有两样东西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的。他的衣服和他的品味。金九龄的衣服,质料最高贵,样式最时新,手工最精致。他手里的金骨折扇不仅是精品,还可以当他认穴打穴的武器。金九龄的品味一向被人追捧,精于辨别古董字画、精于相马,喝好酒,认识一流的女人。他很英俊,身上不但没有江湖人的戾气,却有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魅力,看起来更像个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 他除了是公门人,还有另一个身份,这个身份可以让他接触江湖顶尖的人物,享受江湖人羡慕的待遇。 苦瓜大师素斋天下闻名,但这素斋也不是一般人吃的了的,他的脾气同这素斋一样有名。 要想尝到苦瓜大师亲手烹成的素斋,不但要沐浴薰香,还得要有耐性。今天来的人都不是俗客,古松居土、木道人和花满楼已在外静坐等候。当然还有苦瓜大师偏疼的师弟——金九龄。 要说金九龄来这儿,不仅为品尝美味,更为最近江湖的风云人物。一个红衣大胡子的绣花大盗。案子扑朔迷离,大盗风头正盛,短短一个月盗了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镇远的八十万两镖银、镇东保的一批红货、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再加上王府里的十八斛明珠。金九龄自己查探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能有个对手,岂不美哉!于是呼,他在这要吊一只陆小鸡。 陆小凤一身泥泞,活像刚刚被人从泥潭里捞出来。事实也差不了多少,他没去滚泥潭,却去捉蚯蚓。金九龄看到陆小凤来到,并不上前打招呼,反而退到房内。人,尤其是优秀的人,知道怎样能最快的达成目的,现在还不到他出面。 陆小凤听到苦瓜大师谈到绣花大盗,就明白这顿斋饭怕是不那么容易吃,道:“金九龄虽说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名捕,但早已洗手不干,这绣花大盗的案子一定要接手吗” 苦瓜大师无奈道:“我这师弟一生风流自赏,当初入公门,据说也是为了个女人,但公门一进,要真正脱身,不容易不容易。他破案无数,聪明的过度,有个帮手,至少能轻松点儿。” 陆小凤道:“你一直偏疼这个师弟,当然要帮着他找个帮手!恰巧,我一向倒霉,无论谁有解决不了的麻烦总会找到我。” 他叹了叹气“我不想要帮这忙,你要怎么办?” 苦瓜大师淡淡道:“他本就没开口让你帮忙,说不定,我来找你帮忙,他还会埋怨我多管闲事。” 陆小凤显然不信,只听身后一人自屋内缓缓走出:“没错,我没有开口要你帮忙,但,这个案子还是要说给你听。” “我又不帮忙,透露案情没关系吗?”陆小凤道。 “无妨,你可以当个趣事儿听。这绣花大盗不仅会绣花还会绣瞎子,常漫天、华一帆、江重威……”金九龄从容说着,一点也不着急,仿佛真的没有要陆小凤帮忙的意思。 花满楼听完金九龄的描述,徐徐道:“既然作案,就会留下线索。” 陆小凤无奈,当金九龄说出瞎子,他就知道花满楼不会袖手旁观。瞎子总是更能懂瞎子一些。而陆小凤不可能让花满楼单独行动。看着金九龄微笑的脸,定是故意的。 金九龄说完,拿出—是块鲜红的缎子,绣着朵黑牡丹。递给陆小凤,这是线索。 陆小凤拿着缎子,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什么花样,于是决定去找一条母老虎,江湖上最凶最漂亮的那一只。金九龄望着陆小凤和花满楼离开的身影,提醒道:“你若想去平南王府调查,最好有些准备。” 陆小凤回头,疑惑“为什么,难道那里也有母老虎?” “母老虎倒是没有,却是有位仙人。” 陆小凤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渌水带着灿烂笑容的脸,总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 平南王府,叶孤城长剑入鞘,立于柳树之下,素色衣着,这套是渌水选的,锦缎里子月白外罩,袖口尾摆出用银线绣着几抹云纹,虽然叶孤城的衣服大都如此,不知怎的今早觉得这件尤为顺眼,至少月白色让人觉得更亲切些。渌水双手轻按住琴弦,抬头,目光疑惑:“阿城?” 叶孤城道:“你琴音已乱。” 渌水将手收回,道:“我收到杜如松的传书,绿萝受伤,益谦到了京城。” “你若担心便上京。”叶孤城坐在渌水身旁,用手帕净手。 他不是没想过上京,只是去了也无济于事,好在绿萝性命无忧。 渌水岔开话题,道:“王府里的十八斛明珠被偷了。世子没来烦你?” 叶孤城道:“与我何干。” 叶孤城接着说道:“你若不上京,过几日我们去别院。” 渌水拨弄发梢,道:“住在这也没什么,不过,再让我见那平南王世子靠近你三尺内,我一个不小心,把他剁了,就不太好了。” 叶孤城想到南王世子眼中看向渌水不加掩饰的欲望,低声说道:“你离他远点。” 渌水笑道:“是吧是吧,我就觉得他讨人厌。” 叶孤城嘴角微微上扬,道:“若忍不住,就动手。” 渌水凤眸上挑,伸手抓住叶孤城端著茶杯清瘦的手,用力一拉,紧紧扣住,抬起上身渐渐贴近,捉住对方眼中转瞬即逝的惊讶,向叶孤城发鬓轻吹,嘴角勾起,道:“沾到了柳絮。还有,在阿城心里,我就如此不识大体,真让人伤心。” 叶孤城身体后移,与红色身影拉开距离,道:“他不须你上心。” 庭院柳絮翩飞,像一场大雪。 渌水扬起下颌,带着少年独有的张狂,道:“天下之大,我独对你上心。” 叶孤城习惯了对方的直白,声音不再冷硬,道了声:“我知。” 渌水道:“应该说‘我亦然’,算了,以后再说吧,趁天还亮着,我出去一趟。”他一点也不想逼迫叶孤城。 叶孤城道:“去找公孙兰?” 渌水起身,一边抚平衣摆褶皱,一边嘟囔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她既然敢伤绿萝,就得有本事承担后果。” 叶孤城不明白渌水为何有人手不用“你可用白云城的暗卫。” 渌水勾唇,诡谲一笑,道“报仇当然是要自己来才解气。” 叶孤城伸手将渌水散掉一半的扎头红穗理了理,“若是还学不会绑,让秋意帮你。” 渌水暗自翻了个白眼,堂堂男儿,偏要学什么绑头发,嘴上却应着“我走了。不要让暗小七跟着。” 叶孤城道:“要晚归?” 渌水考虑半晌,道:“尽量早回来。” 白鸽飞向天际,亭台山岳,日暮天边,人影婆娑。渌水神色冰冷,亭柱冰凉,他将手中之信放入怀中,转身离去的身影一顿,突然想被剪短线的风筝,无力落地。 醒来之时,天色黯淡,草丛虫鸣,树叶飒飒。他摸索扶着亭柱站起,衣袖从手之上滑落,一圈红线嵌在腕上,夜色中泛着妖异红光。 渌水看看天色,看来真要晚归。 圆月在浓雾中,月色凄凉朦胧,渌水此时心情不复低沉,还颇有闲情逸致的坐在屋顶上赏月,面上的笑容都深了不少。他本来急速赶回,却看到一个惊喜,果然白云城的暗卫的情报还是靠的住的。 熊姥姥一个人佝偻着腰,她左边的胳膊挎着一个破破旧旧却干净的小篮子,里面盛着芳香四溢的糖炒栗子。干枯的手紧紧抓在篮子边缘,仿佛抓住自己贫苦的生命,颤颤巍巍,一步一步蹒跚而行。 渌水从房顶跳下来,不由叹道:“真是个可怜的老人家!” 熊姥姥慢慢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位明媚俊俏的小公子,衣着精致奢华,定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公子,要不要买糖炒栗子,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 渌水大方地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熊姥姥手心,道:“我全要了。” 熊姥姥大惊,道“哎呦,小公子,可用不了这么多钱。” 随手剥开一个栗子放进口里,除了有点甜,味道还不错,吃了几个,抹抹嘴角,认真把玩手中的糖炒栗子,点点头,小声嘀咕道:“毒性还真不小。” 渌水忽略掉毒性,继续津津有味的吃,朝着熊姥姥走近,眼里闪着亮光,道:“老婆婆,向你打听个人。” 老太婆依旧一脸被贫穷折磨的风霜,像是那瞬间的惊讶不存在一样,哑声道:“咳咳,希望我这老婆子能帮上忙。” 真…影后啊! 渌水面上不动声色,笑意盈盈,道:“老婆婆,你可有见过一个女人,绰约如仙女般的美丽女人。她身上穿的衣服,好是天上的七彩霓裳。” 渌水拿出双剑,挥了几下,继续说道:“她也拿着双剑,估计不如我的好看,但应该还能入眼。” 老婆婆昏花的老眼里,竟似在闪动着一种刀锋般的光。这么样一个老太婆,眼睛里本来绝不该有这种光的:“老婆子身份低贱,哪能见过这样的女子?” 渌水踱着步子,道:“真的没见过吗?可你们穿着一样的鞋子,难道是最近流行的款式?” 对方未动,渌水叹息道:“长久不进时尚圈,整个人都落伍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老太婆从篮子里抽出双短剑,剑上系着红绸,刺眼的红。只见剑光一闪,她的剑锋已离渌水咽喉不到半寸,好快的手,好快的剑。 渌水轻身一跃,后撤十丈之外,紧随而来的是熊姥姥,不,应该是公孙兰的剑光。他不慌不忙躲避着。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骚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公孙兰停下攻势,杏眸水光潋滟,依旧是一张老脸,却不丑,不但不丑,还能让人觉得漂亮。无关相貌的漂亮,美人的气韵。 公孙兰有些疑惑道:“你真的吃了糖炒栗子” 渌水道:“味道不错,就是姑娘的佐料,有些特别呀!” 公孙兰笑道:“为什么你还活着?” 渌水道:“因为我不该死。” 公孙兰抖动身子,原本驮着的背变得挺拔,柔声道:“公子认为谁该死?” 渌水跳到房檐之上,坐下,道:“很多人都该死。” 公孙兰收起双剑,道:“是人自然都该死,不过,我们却都不会在今夜死,公子说是不是?” 渌水道:“美人说的话,比旁人有用得多。” 公孙兰道:“不知公子找小女子有何事?” 渌水道:“长夜漫漫,一时技痒,姑娘声音柔美,剑也不错,在下仰慕已久。” 公孙兰轻笑道:“可否容小女子去换身衣服?如此见客,非我愿也。” 渌水道:“比剑还要换衣服?” 公孙兰笑道:“为什么不换衣服?卖糖炒栗子要穿卖栗子的衣服,比剑要穿比剑的衣服,我是女人,天生就喜欢换衣服。” 渌水道:“若比换衣服,我可赢不了姑娘。” 公孙兰道:“你想赢?” 渌水道:“我不想赢,但我更不想让姑娘赢。” 公孙兰离开,不过半刻,她又回来,从一个叫老太婆变成一个光彩照人的仙子。身上像披着五彩霓虹,神色高贵,一双短剑,锋长一尺七寸,剑柄系着红绸,绸缎随风飘动。 她看着渌水,道:“公子莫不是认不出我了?” 夜已深,万家闭户,渌水无心耽搁,道:“甚是美丽,可在下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花影乍现,他已出剑,杀气仿若刺骨寒气,圆月阴森之下,身影穿梭。公孙兰手中红绸飘动,她霓裳上的七色彩带也好似飞舞不停,他们的剑是杀人的剑,舞是惑人的舞。 百年时空,双剑还是双剑,公孙却不是那个公孙。 招式相接,金属碰撞。渌水额头渗出细细汗丝,速度滞缓下来,手中剑好似握不住一般,步伐混乱无踪迹可寻。公孙兰手中红绸之剑纠缠愈发阴戾紧密,周密的招数,封死对方所有退路。 约么两炷香后,剑影光华,渌水手腕翻转,身体后仰,半空回旋。他不能放松,公孙兰的剑法诡异刁钻,并非七秀坊的路数,可依旧华丽的炫目。对方凭空飞起,剑尖似要黏住渌水的肩窝,他突然勾起嘴角,不撤反进,蓄力,运气,鲜花簇簇绽放,鲜血淋淋漓漓,化成艳丽的胭脂。 公孙兰双眼惊慌大睁,坠落在灰色石板地上,一身霓裳,仿若黯淡的霞光。 渌水抽出插在肩窝系有红绸的短剑,擦过沾满血迹的手,怀中白色信纸染成红色,墨色晕染,隐约可见清秀几行小楷:绿萝楼主重伤,红鞋子,公孙兰。 他将其握在手中,内力翻滚,信纸碎成细末,撒到公孙兰还未冷却的尸体之上。 章节目录 11.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红巾翠袖两边招,酥手纤腰四处摇。空气里的脂粉沾了些夏日的湿气,腻腻的,如同女子化不开的胭脂。 暗小七扭捏的趴在屋顶上,心里默默流泪,他实在搞不懂渌水敢背着城主出来找女人的行径,并且犹豫自己所见所闻要不要上报,此刻他的忠诚和义气激烈斗争,当看到渌水满脸享受满足,从一种女人堆里挤出,跨进花魁的闺房,终是松了口气。 此时,渌水坐在宜春院花魁的香闺里吃着自带的小点心,宜春院是此地一处白云城产业,没人规定白云城不能开妓院,而此刻坐在面前不是娇娇软软的美人,而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绿锋、绿萝兄妹俩是孤儿,八岁时露渌水的母亲去世,君益谦见他独自一个小孩子日益沉默寡言。放心不下,于是有次下山回来便带了绿萝、绿锋两兄妹给渌水当个玩伴。 他双眼仔细看着近五年没有见的人。身材长高了不少,往人群一站,笔直挺拔,美中不足的是那张脸上带着金九龄的面具。 四五年前让绿锋代替金九龄进了六扇门,两人间只书信来往过。想到此处,渌水眼底深处不由得划过一丝怀念。 绿锋进门以来,便见渌水依旧一身红衣打扮,艳丽的五官,眉目间熟悉的神情,说道:“五年未见,你竟然还是少年模样。”声音是一贯的低沉。 虽几年未见,两人间却无隔阂,渌水道:“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我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 绿锋伸手给自己和渌水添了杯茶,说道:“你见过陆小凤了?” 渌水道:“昨晚他去了王府。” 绿锋问道:“你很高兴?” 渌水道:“他不走正门,被阿城用剑戳了,你说我该不该高兴?” 绿锋低头喝茶,掩饰掉眼里的情绪,道:“只要陆小凤倒霉,你就高兴?” 渌水惊讶道:“怎么会?我看起来那么坏?” 绿锋脸上染上一丝笑意:“你不坏,是他坏。” 渌水道:“是,他不仅坏,还是个混蛋。” 绿锋笑道:“他是陆傻蛋。” 渌水道:“整个江湖怕只有你叫他傻蛋,不管如何,只要在七童旁时聪明些就够了。” 绿锋道:“抱歉,把花满楼扯进来。” 渌水犹豫一下,终是叹道:“该入局的人,早晚都得入局。十几年了,早些又何妨?” 绿锋垂眸,沉声道:“要开局了?” 渌水递给绿锋一块点心,淡淡道:“害怕吗?” 绿锋轻笑出声,道:“你怕吗?” 渌水摩挲碗碟边缘,开口道:“怕,怕得要死。” 绿锋半晌不知在考虑什么,终于淡淡说道:“我不怕,因为是你,我信你。” 渌水无奈,往口里填着点心,不做应答。 绿锋把金骨折扇放在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再普通不过的纸,不名贵也没有烂的出奇,只是这纸上的熏香有些似曾相识。渌水揉揉太阳穴,还是想不起在哪闻过。 绿锋道:“我多次给你写信,平南王府里除了我们还一股势力监视着,这股势力藏的很深,多年来探查却进展缓慢。” 渌水道:“我知道。” 绿锋接着道“最近,江重威瞎了,我代替他成了王府的总管。那股暗中势力怕是世子也不知道。但是又一股明面上的势力直接介入平南王府,这股明处的势力是世子允许的。” 渌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暗中那股你不要深究,至于那个草包世子允许的应该是红鞋子。” 绿锋并不惊讶,“你知道了?”转念一想,这两日叶城主一直在平南王府内,知道什么也就不奇怪了。 渌水盯着绿锋的俊脸,笑道:“不用顾忌,很快没有红鞋子了。” 绿锋道:“她们不是些简单的女人,你一人对付?” 渌水道:“一人足矣。” 绿锋突然笑道:“反正你若不行,还有叶城主,哪用的着我们费心。” 渌水低头喝茶,酝酿一会儿,心中不安,想了好久的话还是问了出来:“绿峰,绣花大盗,是你吗” 绿锋淡淡一笑,道:“公子觉得呢?” 渌水心一沉,知晓他这是承认了,问道:“为什么?” 绿锋道:“这么简单的事,你不明白吗钱啊,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毕竟公子你的敌人可怕极了。” 见渌水沉默,绿锋继续说道:“当然,若是你不愿意要这样的钱,我会收手的。” 渌水反问道:“绣花大盗一事你要如何收尾?” 绿锋淡淡道:“还能如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不说让我从官门脱身吗?此刻正是时候,金九龄该消失了。” 渌水道:“事情我会帮你遮掩一下。不要小瞧陆小凤,她的那个红颜知己,你也不要动。等这边结束了,你直接回京找绿萝,我也会在京城。” 绿锋道:“也好,听说绿萝出事了?” 渌水道:“无需担心,她没有大碍。你们也很久没有见面啦。” 接着,想到什么,他笑道“对了,我听阿城说某人也在执行任务。” 绿锋突然犹豫,吐出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渌水。 渌水晃晃脑袋,一双眼里满是狡黠,勾了勾嘴角道:“给他的?” 伸手拿过金扇,掩饰微红的面颊,急声道:“我还有事,没别的吩咐,我先走了。”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自进入夏季以来,就没有见过什么好天气。大雨成水柱般一根儿一根儿往下落,地上泥水四溅,大陆上的雨都比白云城来的凶猛。 叶孤城依然在练剑,风雨无阻,寒暑不论。雨打在叶孤城身上,他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剑气凛然,不见一丝狼狈,剑气将水柱一一斩断,有点与天相争的气势。 渌水站在亭子下,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幅赏心悦目的画作。 沐浴后,长发披散,叶孤城身着里衣,坐在渌水身边,道:“你无事和我说?” 渌水茫然道:“什么事?” 叶孤城只是看着他,不再问也没回答。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暗小九突然现身,半跪在渌水和叶孤城面前:“参见城主,公子。” 渌水把叶孤城的话暂时放在一边,盯着本应在京执行任务的暗九,疑惑问道:“出了什么事?” 暗九身上除了雨水,渐渐传出淡淡血气,哑声道:“任务失败,暗三死亡。” 叶孤城神色冷淡,道:“为何?” 暗九弓着身子,答道:“消息走漏,属下怀疑有人背叛,暗三、暗四一死一伤。万元宏已察觉,无法再刺。” 渌水心惊,看向叶孤城,却见对方面上无什么表情。不由思索,暗楼是白云城忠诚度最高的组织,有人背叛,为什么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叶孤城道:“我知,还有何事。” 暗九道:“万元宏被刺杀之事已经惊动了朝廷。据探子回报,万元宏私底下跟太平王府关系密切。她身边有一女子,举止奇异,属下探听时,听此女子说起宫九。” 太平王府,宫九?此人在江湖中隐秘极深,一般人甚少知晓。 渌水问道:“那女人叫什么?” 暗九道:“沙曼。” 脑中闪过千丝万缕的画面念头,沙曼不是宫九的女人么,怎么会在万元宏身边?渌水掩饰掉瞬间的惊讶,身子贴近叶孤城,耳语几句。 叶孤城道:“退下。” “是”等到暗九消失在屋内,渌水又厚着脸皮往城主身上贴了贴,叶孤城没有拒绝,反而开口道:“你去京城。” 渌水道:“暗楼之事?那当初传回来的消息也是错的” 叶孤城道:“恩。有人想借你的手除掉红鞋子。” 渌水将压在身下的外罩扯出来,撇撇嘴道:“你又知道,我怎么觉得你什么都知道?” 见叶孤城不答,渌水皱皱眉头道:“我去京城,你干什么?” 叶孤城抬手抚着渌水的松松软软的黑发,道:“你中了胭脂泪。我回白云城。” “我也才发现,你怎么又知道。”渌水道“本来还疑惑别人到底怎么给我下的胭脂泪,暗楼都出事了,我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本来他是不怕任何毒的,多亏了自出生就带的剑三能力。但他为续命又被种上了巫桓蛊,胭脂泪说到底也不是一种毒/药,只不过会刺激渌水体内的蛊虫提前醒来。 叶孤城不语,除了剑外,他似乎将太多注意都倾在渌水身上,渌水太能忍,被背叛了忍,被下毒了忍,不依靠,又或是不信赖。他只能自己探查,不知不觉竟然比渌水本人还要了解,偏偏眼前人觉得自己对他毫不在乎,他目光划过那把立在床头陪他几十载的长剑,心思过度的分散于他来说并不是好事,可偏偏心底又留着丝丝贪恋,一时间有些无可奈何。 叶孤城的手放在头上很舒服,不轻不重的力道,丝丝凉意,渌水将脑袋靠向对方的胸膛,虽隔着衣衫人能听到心脏有力的跳动,一声一声,让他全身都暖了起啦,叶孤城的胸口温温热热的,一点都不向外表那样冰冷,渌水喜欢靠在上面,就像小时候被君益谦抱在怀里,被保护的姿态,有种被爱着的错觉,即便外面狂风暴雨又或冰天雪地,他都觉得满足和安心。 渌水接着说道:“为何不让子午去?” 叶孤城道:“我需要人活着。” 子午是杀手,手下不留活口,他需要人活着,只有活人才能说话,说有用的话。 渌水垂眸,他心里沉沉的,周身竟氤氲出于他格格不入的孤独,他本不应该是这副模样,叶孤城静静看着他的干净的脸,渌水一向如火一般艳丽又热烈,而此刻竟笼着一层厚厚的阴霾。 渌水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那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在往下走了,不要再往下查了,你看,若是继续下去,你的朋友、亲人、爱人都会渐渐背叛你,抛弃你,因你而伤,为你而亡,他们那么无辜,他们知道你不是个好人,他们知道你存了利用的心思,他们对你还是笑的那么开心。一阵疲惫忽然涌了上来,他抬头,盯着叶孤城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你害怕被我害死吗?” 叶孤城瞳孔微缩像是被渌水举动惊到一般,仿佛看出了他内心的波澜,淡淡说道“强者无所畏惧。” 他接着又说道“你实在多虑了,你该看看他们,也该相信他们。”不管是君益谦、花满楼、陆小凤还是杜如松、绿萝他们每个人都足够聪明且强大。 渌水的眼睛闪着光,那是狼看到猎物时的势在必得与渴望,他伸手试着碰了叶孤城的眉,他用尽力气控制自己不将眼前的人扑倒、占有、撕碎,这个人多么好,聪明强大又干净,他明明那么懂自己却偏偏不作回应。 渌水咧嘴一下,眼角泛着妖异的红色,道“阿城啊,这可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顾不得你的意愿了。” 叶孤城沉默,他能感到渌水澎湃的占有欲,但此刻还不行,他自己尚未弄明白,叶孤城做事一向认真,从不轻率,现下只能暂时沉默。 两人分开行动前,渌水站在海边看叶孤城练剑,他觉得叶孤城就如同大海一般,表面平静,内里深不可测。X郡的海滩不似白云城的柔软。 天上一轮弯月,海上惊涛狂澜起起跌跌。天上飘着细细的雨,叶孤城身处松涛之间,影子在海虹若隐若现,挥剑间断浪飞虹,天地茫茫,此情此景如何不让人心胸浩荡。 渌水待在岸边,静静看着海边的身影,他真是个极为自私的人,要他放弃总归是不可能,难得有要和一个人共赴一生的念头。 细雨纷纷,叶孤城停了剑。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相望。这段距离渌水已经不能再往前走,他们之间的改变只能是叶孤城主动迈步。 大概是春夜料峭,他避开叶孤城的目光,雨落在发间,渌水感觉到有些冷意,冲着叶孤城挥挥手,整理了衣服,戴上披风上的兜帽,转身迎着冷月,渐渐消失在蒙蒙月色之中。 章节目录 13.第十三章 白驹过隙,郁郁葱葱百花争艳的夏景被略带悲凉的黄色枯叶覆盖,秋天悄然而至。 大部分人明明不久前还乘凉庭院,看月如水,看花似火,看流萤翩飞,看荷塘边娇羞的姑娘。转眼间,薄纱换厚衫,枫叶红,岁岁枯荣。 赶往京城的路途不再安静,自沙曼来后,渌水身边仿佛养了只叽叽喳喳不停歇的小鸟。秋意反而显得多愁善感,她不止一次看到表面对沙曼不假辞色的渌水眼睛时时随着沙曼移动,眼眸深处,淡淡而真实的笑意。 那个姑娘活泼好动,像七月天大大的太阳,但秋意却生不起一丝喜爱之意,那种笑容,是被人保护,未受过风雨摧残的笑颜,离他们太过遥远。 沙曼看够风景,终于把攥在手中的帘边放下,渌水一直在看不知哪门子的书,她是丝毫兴趣也没有,太无聊,忍不住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到京城?” 渌水翻着手中书页,淡淡道:“大约十日。” 沙曼瞪大眼睛,满脸怀疑,道:“怎么可能,我从京城逃到这也只不过花了六天,我们还有马车。” 渌水动动略显僵硬的脖颈,道:“我是说凭你的脚力,若不动用轻功,大约不止十日。” 沙曼道:“脚力?我又不走去。” 渌水将手中书本放到一边,眯眯眼,道:“你若是坐不住,嫌无聊,我总要找点事给你做,走去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沙曼脊背发凉,快速回道:“别,你不是在京城有事忙吗?耽误你多不好意思。” 渌水温和说道:“沙曼,别误会,是你走去,干我何事。” 你简直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当然,沙曼只能在内心吐槽,面上挂上一副讨好的笑容,道:“别这样,我不烦你还不行吗,哈哈。” 渌水喝口凉水,靠着软垫躺下,意味不明“呵呵”两声。 “……”沙曼鸡皮疙瘩从头到脚起了一遍,抑制住想要跳车的冲动。默默流泪,离开了变态,遇上了一个一点也不友好的老乡,也不知那个更悲惨些。 路上,沙曼果然不敢再烦渌水,只是偶尔探出头,盯着骑白马的秋意姑娘一路。 明明渌水才是男人,偏偏舒服坐在马车里,让一个娇滴滴姑娘顶着大太阳骑马,万恶的特权阶级。 双眼轻合,身体虽马车行进的频率左右轻晃,渌水躺着,却没有睡去,他们这种在刀尖上行走的人,原本就很难在陌生的环境入睡,更何况还有个不怎么熟悉的人。 对于沙曼的到来,渌水本能感到排斥却又忍不住靠近。因为,在沙曼身上,他才能觉得,自己是条鲜活的生命,他的生命也有过平平淡淡,没心没肺的幸福时光,像个白痴。 世间,没有比不知世事的白痴更幸福的家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做错事有别人担着,走错路有别人将你拉回。命运似乎可以给你数不清的机会,让你在本来就不坎坷的旅途上小心翼翼纠正着渺小的错误。 三日后,京城,梅园。 休整一夜,沙曼拉着秋意整个上午东转转西转转,一刻未停过,渌水不知道这个女人哪来这么多精力。 像是转累了,沙曼猛然想起渌水,便问问道:“渌水呢?” 秋意扶着梅枝,道:“公子在会客。” 沙曼来了精神,道:“谁来了,该不会是叶孤城。” 沙曼似乎对叶孤城存在无限执着,来京一路便不停打听,秋意无奈道:“不是城主。” 没想到,不过半日,渌水协同神秘的客人出现在沙曼面前。 秋风穿廊而过,吹起来人一缕乌发,一绿衣女子言笑晏晏,眉目如画,带着夏日清清淡淡的荷香,神情温婉,一双含情美目不曾离开渌水半刻。 两人并未看到树丛间的沙曼,直到少女清脆的声音引起两人注意。 “你要去哪?”沙曼冲出树林,开口就问。又意识到自己好像管得有点多,掰着手指,满脸通红,可她太想出去,又不愿离开自己的生命保障。 渌水轻声道:“要一起吗?” 沙曼道:“可以吗?” 渌水笑道:“那是个谁都能去的好地方。” 得到肯定回答,沙曼转向绿衣女子,甜甜一笑,道:“我是沙曼,你叫什么名字?” 绿萝柔声道:“沙曼姑娘可唤我绿萝。” 沙曼腼腆一笑,目光却怎么也离不开这个绿衣姑娘。世间怎么会有这般温柔美丽的人存在,哪怕自己是个女人,仅仅凭对方一句回应,心便开始砰砰直跳。 渌水身边不曾有女子停留过,绿萝十日前便知道他身边多了一个女子。望着沙曼的直愣愣的大眼睛,是天真无邪的轮廓。却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喜爱之情,渌水对这个莫名出现的女子太过特别,她害怕,渌水一旦选择跟沙曼走在阳光下,就不愿再回到他们曾经一起待过的永不天晴的世界。太多人已经离去,若是渌水也离开,该如何是好。 另一边,她又有些欣慰,为什么那么多重担压在渌水身上,他本来也可以无忧无虑的笑,随便的说话,做喜欢的事。 沙曼想了很多好地方,可真中站在所谓‘好地方’的门前,任她多么富有想象力,都无法相信,着半扇门几乎烂掉,里面不用踏进就知尘土积了至少五六层。 渌水立在门头,喊道:“来客啦!” 只听‘咣’,声音的震动让烂掉的半边们彻底报废,沙曼后退一步,一副宁死不进的样子。 渌水也不勉强,瞄了她一眼,道:“绿萝,带她去转转吧。对了,将这封信转给莫绥阳。”说完,头也不回,进入尘土飞扬的‘好地方’。 ………………………… 一个月后,京城,夜。 两个褐衣身影在街中穿行,不顾周围的喧闹和有心姑娘的浓情蜜意,径自向前奔走,而这繁华尽头,一幢四角高楼映入眼帘。虽夜已深,楼却灯火通明,飞檐红瓦,铜尊兽头坐落在楼角,左侧古朴厚重的大牌石匾斜插楼前,细看来竟入地数尺,金灿灿的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地镶在上面:红尘深处。 红尘深处,恍如一梦,纸醉金迷,人陷其中。 “大哥,是这里吧。”绿衣青年紧皱眉头,道“我倒要看看,这里是不是真那么神。”说完冲进了楼,身后另一个绿衣人叹了口气便也跟着进去。 浅粉色衫子,头梳两髻,天真可爱的女孩迎了上来,微微福身,声音清脆,如同三里亭外树梢停留的黄鹂,轻声道:“二位公子,可有何吩咐?” 绿衣青年道:“来这还能做什么。” 粉衣女孩道:“奴家小桃,公子来这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绿衣青年轻哼,眼神透着不屑:“我想杀人,也可杀人?” 小桃笑道:“主随客便,在第一层,公子想杀人,就杀。大家不会碍着公子,也请公子不要碍着旁人便好。只是若往上走,就不要拔剑了,会惊了贵人。” 较为年长的青年向小桃抱拳一拜,朗声道:“姑娘,舍弟不懂规矩,多有冒犯。我兄弟俩来此,不过想要点消息。” 小桃眨眨眼,俏皮道:“要消息,请到四楼,等会儿有专门人带你们过去,若有别的吩咐,可唤我。”欠欠身,离去。 “大哥,你不觉得这里好生奇怪。”徐武环顾四周,热闹非凡,大厅最前面是四根荧光琉璃柱,细看之下,每根柱顶有不同兽首探出,纹路环绕,古朴大气。四柱之前立着一个巨型的屏风,白玉屏骨,丝绢平面,一尘不染,如白雪漆过,繁花锦簇其下,又添一抹生气。 徐武打量着屏风,疑惑道:“不是说有什么秘籍吗?我怎么没看着?” 徐文答道:“不要乱看。” “请问是二位要去四楼?”说话的是楼内的侍者。 徐武不顾哥哥警告,问道:“当然。我问一下,这不是有什么武林秘籍吗,在哪?” 侍者答道:“客人有所不知,红尘深处有四榜,除了武林榜,其余三榜才会挂武林秘籍,不过大多也只是一些残本,供武林豪杰参详,若无新的秘籍时,榜上便会写些江湖奇闻异事,或者是文学大家的新作。每榜在当年七月挂在琉璃柱上,次年六月便被收起,重新编写。今年的榜还未挂上。公子若有兴趣,可在京城多停几日。” 徐文也来了兴致,红尘深处的榜单在整个武林被传得沸沸扬扬却少有反驳的,道:“这些都挂过什么秘籍?武林榜又是什么?” “落雪派失传的升梯步轻功,华山派的清风十四剑,最著名的是少林的鹰爪手,可惜是残本,少林方丈曾亲至于此 ,也未能将残本补全。至于武林榜,就是武力,是靠在红尘深处记录的人比武上榜,也是变动最大的榜。” 徐武问道:“谁都可以去比吗?” “是的,但比赛必须在红尘深处规定的地方举行,胜利的一方不但可能会上榜,还会获得大笔银两。”说着,已到四楼,孙武还想问,被孙文打断“先做正事。” 侍者道:“两位公子,在下需要告知这里的规矩。” “第一,公子进去可任意提出问题,每个问题的价格会不同。如果对价格无异议,公子交钱后我们会给出消息。第二,本层楼禁止一切武力活动。第三,消息不能外传。” 两兄弟对视,同声道:“可以,开始吧。” 侍者打开门,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二位请进。” 屋内空空荡荡,不大,没有窗子,没有装饰,没有人。灰突突仿佛不在繁华的红尘,而是在某个乞丐避风雨的破屋。一张桌子放在中间,桌上一个竹筒,两张纸,毛笔沾了墨放在一旁。 徐武急了,道:“哥,该不会是耍我们吧。” 突然,声音从屋子四面八方传来,带着金属的质感,忽远忽近,亦男亦女,时老时少,道:“二位问吧。” 徐武压下内心的惊讶,故作镇静道:“我要知道叶孤鸿在哪里?” “五十两。” 徐武从怀里拿出五十两放在桌子上。 “红尘深处二楼” 徐文接着问道:“他在这?是不是叶孤鸿杀死我三弟的。” “五百两。” “什么?”徐武大喝一声,自己哪有这么多钱。 徐文犹豫一下还是拿出五百两银票,道:“你说吧。” “是。” 徐武双目布满血丝,青筋暴起,怒道:“果然是他,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哥,我们走。” 叶孤鸿并不难找,白色的衣,苍白的脸,腰挂长剑,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是个剑客,一个一生追逐西门吹雪的剑客,他也像极了西门吹雪,神情冷酷骄傲,连习性举止也一模一样。他虽年龄尚且稚嫩,剑法却已不错。不过他永远不会是第二个西门吹雪,他缺少一种东西,寂寞,顶尖剑客立于顶端,刻骨铭心的寂寞。 他坐在铺着勾花云纹锦缎的圆桌前,一个圆碗,碗中清水八分满。一个鸡蛋,在身旁美人涂着红寇青葱般手中渐渐露出白嫩的蛋清。 几近透明的手,青色血管布在手背,清晰可见。太阳西落,烛灯燃起,日夜更替变换,身边人走了一轮又一轮,只有他坐着,不动不走。眼睛静静望着手中剑,似带寒霜,却不过一层浮冰。 徐家二兄弟赶来,挡在叶孤鸿面前,立刻拔剑,大喝道:“叶孤鸿,还我弟弟命来。” “你要动手?”叶孤鸿站起来,手已搭上剑柄。 徐武怒斥道:“你杀我亲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徐文道:“他还那么小,你怎么下的去手。” 叶孤鸿冷笑:“他该死。” 他的确该死,年龄小,却已罪大恶极,四个姑娘的清白,毁在他手中。叶孤鸿从不多管闲事,只是遇上了,就不该放过。 徐文道:“该不该死不是你说的算。” 叶孤鸿道:“我说的不算,我的剑说的算。” 徐武目龇俱裂,大吼道:“哥,跟他废话什么,动手。” 叶孤鸿像是倦了,淡淡道:“我出手,你必死。” 难道剑客都是一身白衣,乌鞘长剑,然后冷冷说:我出手,你必死明星效应了不得啊。 徐武已抽出剑准备动手,却见一双纤纤细手轻捏住剑尖,身着绿带纱裙的女子婷婷而立,当真是一对细眉半弯如柳,一双黑眸潋尽春水,一点朱唇含露带笑,让人不由心生荡漾,这是个极美的女人,但让徐武心惊的是即使自己用尽全力,剑却分毫动不得。 绿衣芙蓉面,翻云覆手间。红尘楼中变,只身一片天。 有一种女人,她看似柔弱无依,实则坚韧不屈。不需绫罗绸缎,不需金钗步摇,即使一身布衣荆钗,依然高傲不容侵犯。没有风花雪月的柔情,没有花开花落的伤感,一颦一笑令人倾慕而尊敬。 叶孤鸿轻道:“绿萝楼主。” 绿萝向叶孤鸿点了点头,对徐武道:“公子,红尘深处二楼以上是让人来做美梦的地方,动干戈怕是不好吧。” 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 章节目录 15.第十五章 他从江南赶到京城,一路上马不停蹄,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他担心渌水,担心会像当初一样来不及。 杜如松站在渌水面前,手紧紧握着,青筋凸显,“是不是绿锋?我早就跟你说过,别让他接触那个女人,如今可倒是好,对他,你是杀还是不杀?” 渌水摆摆手,淡淡的说道:“只能说爱情很伟大。” 杜如松松开紧握的手,平静的望着渌水:“你还有心思说笑。” 渌水道:“否则又能怎样?人跟人本来就是不同的个体,有什么是永远可以坚守且不背叛的呢?所以一切情有可原。” 杜如松冷笑道:“你倒是看得透彻。” “不,不透彻,我弄不明白绿萝是他亲妹妹,他怎么能忍心下手。”想到这渌水不由气闷,头一次被人当了枪使,又暗恨自己没脑子,当日收到绿萝受伤的手信实在六月十五,在南王府发现红鞋子的踪迹是在六月十七,杀死公孙兰在六月十九日晚,若绿萝真被公孙兰所伤,那公孙兰岂不是要在重伤绿萝后快马加鞭一路不停赶回南王府,就算跑死几匹马也至少得五六天吧,真傻。 杜如松见渌水沉默半晌,道“怎么了?” 渌水道:“你说借我手除掉红鞋子是为了什么?我是越来越不懂绿锋是怎么想的。” 杜如松从折扇里抽出一张纸条,递给渌水,道:“正好,这个给你。看了你就知道他怎么想的了。” “莫绥阳以为你跟城主还要待在南王府,便把信直接传给我。他查到绿锋爱慕的女人是当朝贵妃薛氏,现任户部尚书薛峥的女儿。” “薛峥啊,我记得好像是万大宰相的门生。” “是。你打算怎么办?” “按兵不动。” 杜如松道:“准备的还不够吗?” 渌水轻声道:“白云城派去的暗影任务失败了,已经打草惊蛇,就只能按兵不动。况且世上哪有完备的计划啊。” 杜如松道:“以前,你不是自信得很嘛,天不怕地不怕。” 渌水虽不是个谦虚的人,也不会狂妄自大,道:“对手不同罢了。” 话音一转,又笑到“如今咱也是个拖家带口的人啊,这想的就得多一点。” 杜如松听出对方声音中包含疲惫,道:“其实……” 他想说你根本不必这么累,你身边的人个个都不是容易被伤害的人,何必事事都自己担在身上。又转念一想,渌水就这个性子,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还是把话留在了肚子里。 “护好自己。既然我已经到了京城,那么绿锋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日后每一步,都要看准再走,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时间不多,渌水已经没有余力顾及其他。 没有再回话,杜如松从来不会让渌水失望。 ‘好地方’,白云城在京都最重要的一处产业,京城最大最隐蔽的赌场,在这里,无论江湖豪侠还是达官显贵,甚至连宫内不少大太监也是此处常客。此时,渌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欣慰的点点头,看来生意不错。 渌水跟着钱串串穿过地下前堂到了后院的账房。虽说是账房,不如说是一本本欠条加上一摞摞连当事人都不得而知的秘密。不得不说,总体不着还蛮符合渌水的心意,平时不会有人经常过来,所以四处有些薄薄的灰尘。钱串串满头大汗,用袖子擦了擦凳子,翻出一大堆账本。渌水拿过几本大致翻了翻,眉头皱了起来:“欠条倒是不少。” “公子有所不知,这是白云城收集消息的据点之一,挣不挣的到钱,上面并没有要求。至于其他支出,毕竟来来往往多的是有背景的人,争斗是少不了的,这部分损失大部分我们承担。”钱掌柜道。 渌水抿着嘴,江湖人打斗他是没什么意见,但打斗破坏公共财物,他就有意见了。 站起来用手拍了拍钱掌柜肉呼呼的肩膀:“这怎么行呢!做生意却挣不到钱,你也受得了。不如这样,要是有人争斗破坏桌桌椅椅,误伤群众,拍拍屁股走人的,都写出来某某亏欠多少银子,全贴在赌坊大堂,是权贵,就委用词委婉点,是武林大侠,就用词豪放点。还了钱赔偿了损失再名字撤下。” 钱串串一脸感动,满身赘肉都似乎紧致了不少。商人,哪有不喜欢挣钱的。小公子果然善解人意,城主真是好福气! 半月以来,渌水开始以京都为中心整顿白云城的产业与自己的产业,考虑了半晌,他决定将双方人手分开。 忙忙碌碌中,转眼间,已入深秋,时间轻易把人扔在后面,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家财万贯,该死该活都有个定数。你就是不愿意,也没辙。 近一月没见过叶孤城,虽不至于相思成疾,时不时惦念一二还是有的,渌水展开来信,苍劲有力,行云流水,当真字如其人。渌水盯着信纸上仅有的四个字,眉目弯弯带着笑意,仿佛已经看见叶孤城挺拔的身影。 “不日即到。” 红尘深处新挂四榜,京城武林人士聚集,陆小凤刚破了绣花大盗的案件,一时风头无两。而传言绣花大盗案件中另一个主角——金九龄却在逃亡途中被青衣客绿锋所杀,大批财宝不见踪迹。 江湖中标榜‘惩奸除恶’的大有人在,不少人借着这个势头想出出名。四处都是关于金九龄的悬赏榜,随便那个茶馆都有人在谈论。 不过数日,出了个传闻,说是青衣客绿锋携大量宝藏投奔西方魔教,江湖顿时乱成一锅粥,自从上次与绿锋一别,再无他的消息。随着时间的推移,渌水不得不承认心里那最不好的念头成真了。 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呢,到底是什么诱惑能让原来那个天真的少年变成如今这种利欲熏心残忍的模样? 爱情吗 没等他处理好头绪,莫绥阳便又从白云城带回来一个消息,对渌水很重要。 四年间,他一直在寻找可以让自己身体正常生长的药,所剩时间不多,他有太多事情还未做完,这条命得留着。七种草药已集满五种,第六、七种至今毫无音讯。 令他措手不及的是叶孤城回到白云城传信来,查明背叛者竟然是影楼的最高首领。暗影的叛变,不仅损失了杀掉万元宏的机会,更盗走藏在暗楼的东果草,这无疑比背叛严重的多。 渌水实在是累了,眼睛干涩,揉着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脖子,大笔一挥,索性把压力都转给一直瞎晃荡无所事事的莫绥阳。 渌水实在懒得跟他纠缠,冷声道:“给你两天时间,要么把东果草带回来,要么你就回白云城,以后不必留在如松身边了,省得老给他添乱。” 莫绥阳脸色微变,道:“好说,好说,一切都好说。不过,如松要没我在身边守着那么大的家业若是都败光了可怎么办,所以我还是跟着他好了。” 渌水皱着眉,似笑非笑道:“果然不应该将白云城与我自己的事搀和在一起,这么多年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绿锋什么时候跟白云城暗楼的首领勾搭在一起。我看你跟如风,走的也挺近。不如……” 莫绥阳干笑两声,道:“夫夫还没结婚就考虑分家产啊,公子高瞻远瞩。” “先别给扯些有的没的,把这个给暗影,我知道你有途径联系到他。”渌水从身后书架上拿出一个翠绿短笛扔给莫绥阳,他不是个热心善良的人,对自己的人却极其护短,只是那也只对自己人罢了。“告诉他,三日后申时,我在柳巷湖泊,他要不想来,以后就永远别出现。” 一会儿,莫绥阳在还原地坐着,连衣摆都丝毫未动。渌水道:“还不走?” 莫绥阳一脸奸诈,道:“咳咳,还有个好消息还未告诉你。” 眯了眼,渌水哼了一声,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道:“恩?” 莫绥阳翘着脚,道:“西岭果有线索了。” 渌水心神一荡,问道:“在哪?” 莫绥阳道:“宫九。” 渌水叹口气道:“怎么又是他。” ………………………………………………………………………………………………… “你来了。”绿锋松开因警惕而半拔出的剑,揉了揉太阳穴,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了,再强悍的人也有支持不住的时候。 “我再不来,你就死了。”屋内烛影微动,转眼间,一人立在绿锋左侧,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 “死?你错了,我不会死。”绿锋呼吸急促,勉强反驳,却没有什么底气。 ‘砰’圆桌上多了一个褐色小瓷坛,散发着诱人的酒香。绿锋眼神发亮,猛地转头瞪着来人,声音微颤:“是她吗?” 来人并未作答,径自坐在绿锋对面。打开酒坛,倒满杯子。绿锋突然笑了,哭不出来,索性笑出声来:“她果然选择放弃我。我做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 对面的人沉默地看着绿锋一杯一杯的灌酒,最后直接拿起酒坛,并未阻止。 “你说为什么呢?我不懂,明明是我先遇到她的,明明是我。连年,明明是我…”这些日子的紧绷和强硬仿佛被瞬间击碎,绿锋面色泛红,目光迷茫。 连年开口,毫不留情:“即使贵妃不追究,主上也不会放过你,更何况还有渌水。” “主上,主上,除了主上,她还把谁放进过心里。”绿锋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连年从怀里拿出翠绿的小笛放在绿锋面前:“明日申时,柳巷湖泊。” 绿锋轻抚着绿笛,像是在怀念什么美好的事物,自嘲的一笑,把绿笛紧紧握在手中。他不后悔,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样做,他不甘心。明日最后一搏,若能成功,她会不会笑,相识六年,她只在最初对他笑过,寒意从四肢渗透到心房。 拨开空掉的酒坛,连年扶起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绿锋慢慢向床边走去。身旁的人清俊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副酒鬼的死样子,哪见得到昔日翩翩佳公子的半点影子。连年眼底闪过一丝暗色,给绿锋盖上薄被,身影瞬间消失在房间,像是从未出现过。 月上中天,屋内灯还亮着,渌水百无聊赖,趴面前的桌案上,手里的毛笔在纸上一遍一遍,圈了又圈。墨迹晕染开,隐约可见两个大字:连年。 连年,白云城暗楼首领,一个背叛了的首领,此人深藏不露,武功极高。他不知道叶孤城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但牵扯到绿锋,成了最大的不确定的因素。 渌水叹了口气,不是说笑,他真的再考虑是否应该跟白云城的势力分开,合在一起闹出来的事情不好意思跟叶孤城交待。 想当初绿萝、绿锋兄妹二人被君益谦带上山一起学习,教导,相伴长大,到最终眼前的局面。渌水轻揉太阳穴,该怎么跟绿萝提及此事。 桌上的纸突然被风吹落在地,渌水并没理会,而是较有兴趣地看着今晚的这位不速之客。渌水未动,窗边的黑影也未动。二人都在等,等着对方露出破绽。 晚秋的风,萧条中带着丝丝凌冽。烛灯毫无征兆的熄灭,庞大的黑暗骤然降临。正在黑暗降临的瞬间,双方都动了,鲜花飘散,剑气笼住剑身,在黑暗中与另一把剑锋相交,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从光亮突变黑暗,人的眼睛需要几秒钟的适应,就在那短短的几乎相当于盲的几秒里,是双方最好的机会。 渌水执剑立在屋内,剑身光华流动,此时他竟感到许久未有的兴奋。那几秒的黑暗,对渌水这幅近乎完美机器的身体来说根本不存在,那一瞬间,渌水虽未出全力,但对方却在几乎盲状态里和自己对了十几招,不落下风。 “我该叫你暗影还是连年?”渌水收起双剑,不慌不忙重新点燃烛灯,光芒照亮屋内的一切,包括靠近窗边手握短匕的连年。 “我已亦非暗影,只是连年。” 章节目录 17.第十七章 红尘深处五楼小厅,如同平常大户人家的书房一般干净雅致,飘着淡淡书墨香。白色珠帘卷起,巨大黑色书架旁摆着一个圆台,台子上散落着拆开的信封和红色封蜡的碎屑。薄薄的纸张被压在蹲虎镇尺下,风从窗外吹进来,宣纸翻折,掩去一片墨色。 渌水抱着一盘花生米,在笑,美丽明媚却未达眼底。 绿萝端坐在渌水右侧,随后又进来三个人,粉衣服的女孩叫小桃,坐在绿萝身旁。另两位,一个潇洒稳重,明明不是什么重大的会议,腰板却挺得笔直坐在凳上,一丝不苟的翻阅着眼前的书信。而另一个懒懒散散,全身像是被抽了骨头,无所事事的趴在桌上,眼睛却未曾离开那个认真看书信的人。 虽说看起来要有大事发生,但屋内人明显都不属于正常范围内。莫绥阳打个哈欠,终于从桌子上微微抬起上身,道:“公子昨晚睡得好吗?” “很不错,不过看你这么疲惫的样子,怕是昨晚没少操劳。”渌水摇了摇手里的信纸。“也对,如松回来了,你又怎么会休息好呢?可要注意身体。” 杜如松脸色微变,身体若有若无地离莫绥阳远了些。至于莫绥阳,他一把抓住杜如松的手捂在自己胸口,可怜巴巴望着渌水,就差没在脸上写着:你好可怕~我受到惊吓~渌水尽量漠视地扫了他一眼,最终把目光定在杜如松身上。 杜如松面色微红,轻轻咳了两声回道:“我回擎云山庄。” 渌水转头看向莫绥阳,道:“你呢?” 莫绥阳整个的身子都要趴到杜如松身上,无视身下人不自在的扭动,道:“自然同回山庄。” 杜如松立马转头“别跟着我,你天天闲着,白云城就没事可做吗?” “城主很能干的,不差我一个。” 提起叶孤城,渌水突然想到前些日子的传信,想必这几日叶孤城就该到京城了,暗影的叛变应该让费了不少心思,白云城暗楼代代流传,势力盘根错节甚是复杂,想着他白衣翩翩的城主大人竟然要为这些琐事费心费力,而该去干事的人却在这里谈恋爱,心里越发不平衡,让他不舒服的人,他从来也不会让对方舒服,于是嗤笑了一声“莫绥阳先留在京城。如松,你马上起程回擎云山庄,把剩下的药全交给益谦。” 杜如松回答的到是干脆。 莫绥阳沉默,低着头视线移到书案之上,又可怜巴巴盯着杜如松,只好说道:“知道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渌水懒得看他耍宝“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绿萝端坐在一旁,这些日子心里一直慌慌的,她看了眼渌水欲言又止,终是未有言语。 渌水起身“好了,今年的四张榜单大体的我已经看过了,武林榜上绿萝你想办法把宫九填上去。从现在起绿萝教着小桃处理楼里的事,你们也不要太辛苦,先去吧。” “哎,公子,真的吗?我可以,但我没做过哎。”小桃终于找到状态,兴奋地问道。 “当然,你是白云城的人,也该学着处理一些事了。还有,告诉钱老板,明日我会去见他,其他的那人应该明白。绿萝,你先带小桃先下去。” 盘中花生米一粒粒减少,进了一位只吃不干事的家伙肚中,渌水话锋一转“你还真是悠闲。” 莫绥阳直起身子,手却神不知鬼不觉伸到杜如松后背,懒懒的带有鼻音的声调,道:“公子心里不痛快,施加在无辜的人身上,是不是不太好~” “啪”莫绥阳委屈地盯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背,“如松,你也不疼我了。” 渌水危险的看着莫绥阳,轻飘飘说道:“要不要我来好好疼爱你一下。” 后者还未答话,便被杜如松打断:“公子,先谈正事,还有其他的要忙。” 难道我看起来很闲?渌水腹诽,但很明智,没有真正说出口。除了叶孤城,大概只有杜如松会让渌水吃瘪,因为渌水实在不善于应付杜如松这样一本正经加上正直凛然,认真奋进的好青年。 渌水将桌上的花生移至一旁,道:“你说吧。” 杜如松神色平静认真,放下手里的花生,淡淡道“青衣楼的势力已经全部整合完毕。不过,宫九应该猜到‘红尘深处’与擎云山庄的关系,他身后也不简单。另外,派往南海的探子折损不少。再者,玄剑山庄庄主来信,询问赴赏剑大会时间。” 渌水伸出手,掰着自己手指,皮肤细嫩,不见半个茧子,这不是一双拿剑人的手,更像是养在深闺十指不沾阳春水姑娘的手。 只是,这双手却不是泛着迷人的香气,那上面除了冷意便只留下洗不净的血气。 他不常杀人,也一点不喜欢杀人。他也很少出手,因为能让他出手的人太少。几只阿猫阿狗,交给小七小八足够。这次,他嗅到了,风雨将至的味道,他的手也该再次感到握剑挥舞的滋味。 他甚至快压抑不住心里的跃跃欲试。 “赏剑大会?就是整个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挤到一个小山庄看几把破剑?”渌水接着说道“你跟绿萝去就行了,我和阿城不方便。至于宫九嘛,你们不觉得它非常有趣吗?” 莫绥阳唯恐天下不乱,道:“我也觉得你两挺志同道合的。” 杜如松无视两人对话,至少他不认为跟变态有什么好聊的,继续说道:“近来,山庄派出的人虽有不同程度受伤,却无人死亡。宫九大概只是试探。” 渌水歪着头,道:“试探?如果我猜的不错,山庄近期发展的商道已经到他的地盘了。他派了多少人出手?” “不太了解,”莫绥阳转头,抬手轴捅了捅杜如松,“你比较清楚。” 杜如松白了他一眼,对渌水说道:“大概有五六十个。” 渌水道:“我们的人受伤了几个?” 莫绥阳道:“这个我知道,不多,也就五六个。” 渌水继续道:“继续发展,问题大吗?” “没问~唔~~”莫绥阳猛地弯下身,右手捂住疼痛的下肋,泪眼汪汪瞅着杜如松道:“如松。” 杜如松一贯无视旁边的莫绥阳,对渌水正声道:“问题很大,山庄不像红尘深处,建立时间长,影响广,根基深。虽然囊括不少势力,这几年,这些势力在莫绥阳手中一团糟。公子,我刚回来,接手已经很费力了,请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莫绥阳直起身子,半弯着眼睛,笑呵呵道:“如松觉得只要我们安分守己,别人会老老实实等我们发展壮大吗?如今,仅宫九一处注意到山庄。他日,必定更招人眼红,麻烦自然越多,路会更不好走。越靠近山峰,立足之地越少。我们一退再退,到时,就退无可退啦。” 杜如松开始沉思,他做事一向太过稳重,适当的时候需要来些刺激,道:“我会考虑,公子的意见呢?” 渌水微笑,声音柔柔的,轻轻的,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是时候找九公子出来谈谈心。至于山庄,已经属于你们,干什么都随你。不过,别忘了,无论如何,我不希望看到‘几时休’受一丁点影响。” 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坏心啊,明明随手撂下的烂摊子,一堆废力不讨好的事要做,偏偏听起来任重道远。 也不等杜如松回应,渌水道:“你们慢慢想,宫九那边的消息让小七传给我。”说完,起身离开。 杜如松突然出声叫住渌水,道:“绿锋的事你怎么想的。” 逃不过吗,绿锋自小跟在渌水身边,而如今,物是人非。 半阖着眼睛,渌水放在门棱上的手轻轻用力,他不是没看见绿萝刚才的神情,只是他还没想明白怎么跟这个女孩说,只道“算了,这件事先…先别告诉绿萝。” “他给你下了胭脂泪,你准备瞒到几时。”杜如松冷笑道,他很不喜欢渌水在一些地方的优柔寡断。背叛之人就该死,杜如松想起自己的大哥,一时怜悯不忍,杜家上上下下七十多口人命含冤而亡。 “我自有分寸。” “当初你明明知道他身上有太多秘密,却轻飘飘地放他离开,公子是觉得你剩的时间还多,那些药被不被人觊觎都无所谓” 没有愤怒,没有伤痛,轻飘飘的疲惫直向杜如松扑来,他抓住桌角,手上青筋突兀,似要在桌子上抠出几个指洞,他辛辛苦苦天南地北找到的草药,奈何这个正主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莫绥阳神色一变,转眼又挂上一脸傻笑,手却重重握住杜如松的手腕,对渌水说道:“城主知道吗?” 渌水拂拂衣袖,推门而去。 “放开你的手。”杜如松看着渌水远去的背影,心神黯淡。 “如松,你太冲动了。 ”莫绥阳叹了口气,周围的人都被关心和渌水那张无害的脸所欺骗,那个人的心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和冷硬。 章节目录 19.第十九章 要说红尘深处榜上有名人物,哪个不是名动天下,誉满江湖,随便站出来个人,江湖都得动一动。但今日,一张高雅名贵的八仙桌旁,却坐了七个人,七个登榜的人——古松居士、木道人、苦瓜大师、唐二先生、潇湘剑客、司空摘星、花满楼。 他们所在之地不同、职业不同,性格不同,习惯不同,甚至作息都不同,但他们除了性别,还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有个叫陆小凤的朋友。今天,他们聚到这里,为了一个同样的理由。他们还不想失去陆小凤这个朋友,尽管他总是惹上一堆麻烦。 阳光明媚,北风萧瑟,生命枯萎,亦是生命初始。生命总是值得被尊重、被歌颂的。何况这里的人是有名的英雄豪杰,他们都知生命的可贵。高朋满座,本应言笑晏晏,可恰恰相反,大家神色沉重,表情严肃。 木道人叹了口气,开口道:“人的一生总会做不少错事,也可以被原谅。” 苦瓜大师接到:“但有的错事却是万万做不得,一旦做了,就不会有悔过的机会。” 木道人点点头。 司空摘星急声道:“陆小凤没有后悔的机会?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只有死路一条。”木道人长长叹息。 花满楼抬起头,缓缓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种错事。一定有什么误会。” “对。”司空摘星立刻说道:“别的不说,他绝对是个对得起朋友的人。” 古松居士声音沉痛,道:“我们也都愿意相信陆小凤,但这次,他恰恰是背叛了朋友,两个朋友,两个绝对不能背叛的朋友。” “他到底做了什么?” 唐二先生最后接到消息,未弄明白,已匆忙而至。 木道人接着说道:“陆小凤因为一个女人,打伤了渌水。” 唐二先生问道:“渌水?” 苦瓜大师回答:“他的另一个名号你一定听过——白云城的小公子。” 白云城,渌水,在座的除了司空摘星、花满楼、苦瓜大师、木道人外,都未从接触过。 苦瓜大师接着说道:“少年儿郎,中原海外,盛誉满载。乾坤清明,智技超群,是不可多得之人。”他也是在四年前见到过渌水金九龄在一起,若说金九龄出类拔萃,渌水便是惊才绝艳。 众人深吸一口气,这已是极高的评价。但大家关注的并不是渌水,而是叶孤城,白云城主叶孤城。 他不似西门吹雪,每年千里追杀,有迹可循。叶孤城极少出手,传说那一招天外飞仙无人能敌,已达到‘无剑’之境。以身为剑,天地万物为皆为其剑,杀人无形,出手无踪。 “可我听说陆小凤在平南王府接过叶孤城一剑,并未身亡。” 潇湘剑客道,他也是剑客,对叶孤城从心底敬畏。 花满楼摇摇头,他脸上很少有忧郁的神色,此刻却布满愁云:“陆小凤曾对我说过,那一剑,叶城主并未出全力,不过想试他一试。”可陆小凤能活下来却极为惊险,这话花满楼并未说出口,大家已然明了。 司空摘星倒了满满一大碗酒,还有些洒在光滑的桌面上。他虽是个偷儿,对喝酒却也极其讲究,此时的不修边幅显示他心情不怎么轻松,道:“无论如何,陆小凤绝不会对渌水动手。” 潇湘剑客也接到:“有什么证据?” 木道人道:“证据,叶孤城亲眼见到陆小凤伤了那位小公子,渌水现在还在京城别院静养。” “我不认得陆小凤,可是我知道他对唐家有恩。”唐二先生下了结论,不管这件事是否别有内情,我们都要找他们当面问清楚。(原著) 木道人摇摇头,转向花满楼,一直保持冷静的花满楼,想等他说些什么。花满楼却也摇摇头。 找不到,他们是陆小凤的朋友,却不是陆小凤本人。没人能猜出陆小凤的逃亡路线。渺无人迹的沙漠,茫茫无边的海洋,严峻蜿蜒的山岭,嘈嘈杂杂的闹市。 沉默。大家都有自己的猜测,也都怕自己判断错误,影响了别人。 秋风微动,愁绪渐浓。花满楼缓缓起身。 司空摘星问道:“你知道?” 花满楼道:“我不知道。” 司空摘星扔下酒碗,大声道:“你要放弃。” 花满楼依旧声音温和,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仿佛就有无限的生命力“不,无论陆小凤到哪,去找一个人总是没错。” 木道人道:“他是谁?” 花满楼道:“渌水。” 木道人拍拍花满楼肩膀,道:“陆小凤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果然不错。” 花满楼在微笑,连仿佛发出柔和的光线,他热爱生命,对人性中善良的一面,他永远都充满了信心。他对陆小凤,也永远充满信心。 ………………………… “贵客临门,原是七童来访。”渌水虚弱的躺在床上,一袭绯红的衣着,衬得那张脸苍白得令人心疼“衣衫未整,请勿见怪。” 花满楼道:“你身体不适,冒昧叨扰,是无奈之举。”他原本不会来打搅一个病人。 渌水翻身而起,整整领口,明明没什么生气,偏偏一举一动待着让人挪不开眼的风情,懒懒地靠着床头道:“你来,我很高兴。” 花满楼柔和的声音不知不觉夹带一丝关切,道:“身体可有大碍?” 渌水笑道:“无事。” 花满楼疑惑,道:“想必渌水已知我来意,陆小凤之事可否言明其中曲折?” 渌水轻声道:“不忙,能陪我聊聊天吗?你知道阿城不在,这几天卧床,闲来无事,寂寞的很。” 花满楼不会拒绝一个生病的人,更何况是他在意之人“却之不恭。” 渌水突然问道:“生命珍贵因其易逝,若生命就定在一刻,永不灭亡,还珍贵吗?” “无论何种生命,都有存在的理由。”花满楼双眼无神,却似乎涵盖了所有温柔与热情,对生命,对万物,似乎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他并不是想刁难花满楼,而是他想听听花满楼对生命的看法,原本能给他支撑君益谦的白云城,叶孤城也不在,而身边的人都太过沉重,他需要片刻喘息:“如果一个人为了救一部分人杀了另一部分人怎么办?” 花满楼敏感意识到渌水的计划怕是已经开始,柔和说道:“人活在世,何必勉强。若那人想尽办法却对要死去的一部分人无能无力,这样的结果虽然残忍却谁也不能指责。” 渌水笑道:“我大概明白为什么陆小凤总愿意去拜访你的小楼。” 花满楼很容易让人喜欢,尊重生命,热爱生命,不勉强别人,一直坚守自己。渌水有些想念远在白云城的君益谦,若是花满楼是让人舒服,那么君益谦则能让他放松,他一向乐于追求舒适,爱偷懒。 花满楼一向敏感,他能稍微感觉到,渌水隐藏在深处的心情,道:“我也知道为什么陆小凤总爱躲着你,又总爱想着你。” “哦?”渌水较有兴趣,躲着自己还能理解,想着自己?总觉得很玄妙。 “你有玲珑心窍,且乾坤清明,而且,你总能帮到他。但在陆小凤所有朋友里,大概也只有你最爱捉弄他,而且让他不得不服。”花满楼声音真挚,明明是恭维的话,由他说出口,就变成事实。 渌水很高兴,没有人会不喜欢别人的赞美,特别是这个赞美你的人还不讨厌。 花满楼拿出以前渌水留给他的玉佩与香囊,道:“我知你一路艰辛,但,如果可以,人还是活着的好。只是渌水,希望最后你还会有现在的心情。” 黄昏已至,花满楼双目失明,却也知时候不早。渌水明白他想问什么,一直陪自己扯东扯西,花满楼什么也没问出口,是觉得自己受伤,不好意思吧。于是,渌水开口道:“七童,陆小凤的事,我不会告诉你。但是,有件事到现在为止未曾变过,我还是我,等到很久很久以后,我依然只会是我。” 花满楼被安排在东厢客房内,房内布置异常简洁,虽与白云城主府内其他大径相庭,却仍旧古朴典雅,大家风范。他很开心,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依然很开心。体贴入微的考虑,宾主尽欢的谈话,魅力的屋子,鸟儿愉悦的哼鸣……最重要的是渌水最后的话,他依然是他,是陆小凤的朋友,是花满楼的亲人,是那个即使冷到骨子也不会滥杀无辜的渌水。 他还承认陆小凤是朋友,那就说明陆小凤并没做背叛朋友的事,他还是那只爱惹麻烦的小凤凰。剩下的不少疑惑都变得不再重要,花满楼相信陆小凤不会死,他一直相信他。 星夜而来,如果没有急事,我就阉了你。 渌水拥着薄被,懒洋洋从被窝里爬出来,也不在意撒在床上的长发,歪头看着来人。 莫绥阳无辜的摊摊双手,撇撇嘴:“可不是我要打扰你,只是……” 停下话头,一双桃花眼盯着渌水,脸上写满了‘快来问我’。渌水不负所望,顺着问了句:“只是如何?” 他笑着,声音里透出丝丝阴冷:“嘿嘿,只是我们派去幽灵山庄后山寻找草药的人,至今为止,一个都没回来。” 渌水心沉了沉,声音却凉凉的没有波澜“去了多少人?” 莫绥阳道:“三十人,个个好手。是不是宫九?” 渌水平静说道:“不是他。”先不说自己好歹把沙曼送回宫九身边,两人不久前也算是刚刚结盟,此番即送来消息又暗中阻挠不是宫九的作风。 幽灵山庄,好个幽灵山庄。 夜晚依然很静,所有污秽都能在夜色里度上层安全色,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三十个人,不是说没命就没命的。半晌,渌水启声道:“帮我准备些东西,明日我要启程。” 莫绥阳道:“要带谁?” “我一个人。”渌水没看莫绥阳吃惊的脸,接着说:“你留下,帮我掩饰,若京城有什么变动你看着处理,小七、小八我会把他们派出去。最近,你别回山庄了。” “真的要一个人?”莫绥阳难得有心问一句。 渌水冷笑,道:“有人忍不住了,难不成我要当个缩头乌龟?”木道人,多次毁他好事,叶孤城性度恢廓,有些事,他不予计较。渌水可不是,他向来有怨必寻,有仇必报。前仇新恨,攥一起跟你算。 他的双剑自四年前就极少沾过血,手拿着素地纹样的锦缎,经常可以看到叶孤城用它擦剑。今天,渌水也在擦剑,专注、仔细,如同对待许久未见的情人。剑身上反射着冷冷清光,仿佛也在低声嘶鸣。 “是时候见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