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难为》 章节目录 第1章 第1章 大梁,嘉元十一年春。 杨柳飘絮,草长莺飞。 山高水阔的蜀山之中,一群少年正脱光了上衣在飞流直下的瀑布深潭里玩耍嬉戏,只留一名少年端端立于岸边,冷眼旁观。 一捧水猝不及防地朝他泼来,少年身影如鬼魅般闪开,距离深潭又多了几仗远,看着那朝他泼水的少年微微蹙了蹙眉头。 另一个少年伸手环住那泼水少年的肩,扬眉望着岸上的少年,笑道:“飞鸿师兄,阿久有洁癖,你连洗澡水都敢往他身上泼,小心他揍你!” 苏飞鸿捧了把水泼在那少年的脸上,大笑道:“阿久才不会跟我计较呢!” “是吗?有本事你去把阿久拖下来啊!”另有少年起哄道。 苏飞鸿扫过去几个白眼,挥手打出一大片水花,佯怒道:“崽崽们,我看你们就是想看本师兄出丑,看本师兄不打得你们哭爹喊娘!” 顿时一群少年蜂拥而上,架起苏飞鸿将他高高地抛起来,深潭里笑闹成一团。 言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半晌,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无聊。” 落下话,他转身就走,将那些鬼吼鬼叫的呼喊声完全抛诸脑后,谁知竟然迎面遇上两个女弟子,两个女弟子都生得苗条纤细,像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娇艳欲滴。 她俩拦在言久面前,其中一个问:“阿久,你看见沈师兄了吗?” 她口中的沈师兄乃是蜀山掌门的大弟子沈慕白,沈慕白身长七尺,五官俊逸,一身武艺在蜀山中乃是拔尖儿的,山中明面上暗地里倾慕他的人不计其数,面前的穆若依就是其一。 穆若依乃是百花堂的二弟子,她身边站着的是她的师姐楚湘湘。 言久指着深潭的方向,一本正色地回答:“沈师兄在那边练剑。” 穆若依一听,双目顿时如暗夜中的狼,发着幽幽绿光,他和楚湘湘打了个招呼,纵身就朝深潭的方向掠去,周围顿时就只剩下楚湘湘和言久两人。 楚湘湘如花貌美,是山中无数弟子的梦中情人,言久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想绕过这位如花美少女回自己的小屋去将剑法再演练个无数遍,奈何这位美人却不让道。 言久不喜欢没眼色的姑娘。 楚湘湘拦在言久的面前,一双剪水似的美目盈盈地望着她,看得言久有些心惊肉跳。 他每日跟着沈慕白混,那些喜欢沈慕白的女弟子们就是这样看沈慕白的,几分激动,几分娇羞,几分欲言又止…… “阿久,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你不像其他弟子们那般皮粗肉厚,平日里蚊虫一咬就是一个红疙瘩,所以我昨日亲手做了一个可以防蚊虫的荷包,你且收下可好?” 言久的目光落在那粉红色的荷包上,精致的荷包上面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鸢尾花,看得出来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有股极淡的药香从荷包里飘进言久的鼻翼。 正如楚湘湘所言,言久不像其他弟子那般粗厚,他生得细皮嫩肉,眉清目秀,身材纤细得像根竹竿,来股大风好似就能轻易地将他刮上天。 那双秀眉斜斜地飞入鬓角,跟精心修剪过的,浓淡适宜,煞是好看。 现下,那双煞是好看的秀眉却微微拧了起来。 “我不喜欢这么娘们儿的东西。”言久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留下楚湘湘杵在原地风中凌乱,望着他纤细的背影,泪盈于睫。 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言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辣手摧花的事情,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盘腿而坐,闭目在脑海中演练这几日新学的剑法。 这是言久多年习武养成的习惯,练剑若有对手那是再好不过,可若是无人相陪,又没有合适的场地或者恰当的时候,他便喜欢坐下在脑海中将那些剑法一遍遍演练。 这种方式让他受益匪浅,武功进步很快。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言久脑海中正刀光剑影,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房门被人从外面“碰”地一脚踢开,穆若依叉腰站在门口吼道:“阿久,你给我滚出来!” 言久睁开眼睛,穆若依双颊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门外还有数个看好戏的男女弟子,那位给言久表白的楚湘湘就站在人群中,遥遥望着他。 苏飞鸿挑着眉毛笑得不怀好意:“阿久,你也特坏了,明知道兄弟们在洗澡,干嘛还骗穆师妹过去,结果穆师妹将兄弟们都看光了。” “哟呵!”看热闹的弟子们发出一阵哄笑。 言久无心和他们笑闹,道了句“无聊”复又闭上了眼睛,兀自修习起功夫来。 穆若依气得跳脚,扬手就去打苏飞鸿:“你给我住嘴!”x :/ 苏飞鸿大笑着躲开,穆若依见打不着苏飞鸿,抽出腰间长鞭,旋身就朝言久甩去,言久可是闭着眼睛的,根本看不到穆若依朝她甩去的长鞭,众弟子大惊失色。 眼看那长鞭的鞭尾就要落到言久的头上将他打得脑袋开花,言久的身影却如同幽魂一样眨眼就到了门边,这一招她使的是百花堂堂主十三娘的“残花掠影”,想要将这招使得妙,非得内力精纯之人才能办到,言久初出茅庐,使得并不好,但足够应付穆若依。 穆若依看到这招“残花掠影”顿时瞪大了一双美目,指着言久道:“好你个阿久,你竟敢偷学我师父的绝学,看我不一掌拍死你!” 言久表情无辜:“偶然看到十三堂主使过这招,光明正大地学了过来,算不得偷。” 众弟子皆惊。 在蜀山,自然有不少颇有天赋的弟子,但若要论起努力,言久排第二就无人敢排第一,众人都说他是个武痴,整日顶着一张半死不活的脸,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练武。 但像他所言那般,只看过一遍就能学过来,却是极为少见的天赋。 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众位弟子们回头,见是掌门周以围和百花堂堂主十三娘,纷纷让出一条道,齐齐行礼。 言久拱手立在门口,轻声道:“师父。” 蜀山数百名弟子,周以围座下却只有三个,其中的苏飞鸿还是靠裙带关系进来的,言久身为周以围座下的二弟子,虽然长得不阴不阳,却仍旧靠脸赢得了上下弟子们的喜爱。 周以围年约四旬,穿着一身青布长衫,往一群青衣弟子们面前一站,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站在他身边的十三娘约摸三十五六岁,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仍旧风韵犹存,气质卓然,一身气度堪称大家风范。 十三娘赞赏地看了眼言久:“刚刚的‘残花掠影’使得不错,你若是对这招感兴趣,可以来百花堂找我,我细传给你。” 言久汗颜,心中却又微生欢喜,拱手道:“谢十三堂主。” 穆若依气得跺脚:“师父,您干嘛传阿久功夫,他今日还骗我来着,害我出了大丑!” 十三娘笑得和煦:“一码归一码。” 穆若依重重地哼了声,瞪向言久,恐吓似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言久视若无睹。 周以围道:“阿久,你跟为师来一趟中山苑。” 中山苑乃是周以围寻常指点他们练剑的地方,这地方言久每日都要来,最是熟悉不过,但今日周以围郑重的表情让他感觉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兴许会与往日不同。 进了中山苑大门,周以围到正屋里取下平放在墙上的长剑,那是周以围的佩剑,乃是玄铁所造,十分精致锋锐,随周以围走南闯北数十年,剑身脱离剑鞘,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华。 “阿久,幽冥剑法一共四式,为师现在将这套剑法传授给你,你看好了。” 言久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了半晌,继而深深地点了点头,一脸凝重地望着周以围。 幽冥剑乃是周以围的绝学,周以围就是凭着这套剑法独步天下,多少人想学都沾不到皮毛,言久不知道周以围为什么突然毫无征兆地将这套剑法传给他,他来不及细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行剑非常快,若非言久眼力好记忆力惊人,只怕根本看不清招式,记不住步伐。 四式的幽冥剑使完,周以围额头上连滴汗都没有,问言久:“可看清了?” 言久点头。 周以围道:“那你回去吧。” 言久未动。x 电脑端:/ 周以围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想问为师为什么将这套剑法传给你,却不传给你大师兄?” 言久再次点头。 周以围笑容温和:“往后你会知道的。” 言久行了礼,转身朝外走,到了门口时却又忽然被周以围叫住,言久暗想,今日师父真是一反常态地婆婆妈妈,他回头问道:“师父有何吩咐?” “你从小在蜀山长大,可想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言久一时怔住,他身在蜀山十一年,期间从未踏出过蜀山地界一步,周以围也不知道在顾忌什么,派弟子去山下办事指派的永远都是沈慕白和苏飞鸿,永远轮不到他。 今日这是怎么了? 是突然想通了还是突然想不通了,竟然主动问他想不想下山? 言久想了想回答:“师父若是有事差遣,弟子自当为师父走南闯北。” 周以围欣慰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言久刚走出中山苑,穆若依的长鞭便迎面打来,言久身影飞快地闪开,那长鞭打在他刚刚站的地方,“啪”的一声脆响,格外响亮。 章节目录 第2章 第2章 “言久,我今日非打得你跪在我面前求饶不可!”穆若依怒声道。 穆若依惯常使鞭,若是被打中,皮开肉绽都是轻的,但言久是个心高气傲的主,丝毫不怕她,他正想试试周以围的绝学,穆若依来得正好。 “那试试。”言久手中长剑尚未出鞘,便朝穆若依的面门直刺而去,这一剑的速度简直快若闪电,穆若依下意识便要去躲,谁知言久竟然只是虚晃一招,长剑到了穆若依的面前,竟然诡异地转了个弯,朝穆若依的腰间刺去。 穆若依大骇,鞭子甩过去,想缠住刀鞘,然而言久这一招竟然同样只是虚晃,在鞭子打过来的时候,他的剑猛地下旋,精准地削在穆若依的脚踝之处。 穆若依被这一剑削得身体猛然倒在地上,脚踝处疼得她大汗淋漓。 这一招言久使的是幽冥剑的第一式“乘风破浪”,剑法飘逸,无从追踪,倘若他的剑已经出鞘,那么穆若依的腿现在定然已经被削成了两截。 言久没想到幽冥剑法竟然这么厉害,脸上顿时又多了几分欢喜。 他俩比试,自然有旁观的弟子,楚湘湘见穆若依在言久剑下都没过三招就被打得爬不起来,一面为言久精湛的剑法感到骄傲,一面又为穆若依的自寻苦楚感到无奈。 她飞快地上去将疼得大汗淋漓的穆若依扶起来,担忧地看着她的脚踝:“你伤得可重?” 穆若依前脚刚说要言久跪在她面前求饶,后脚就被言久差点削断了腿,这自打脸的一巴掌疼得她颜面尽失,无地自容,想到楚湘湘倾心言久,顺道连楚湘湘都恨上了。 “你走开!”穆若依一把将楚湘湘推开。 苏飞鸿看不过去了:“穆师妹,是你定要和阿久师兄比试的,阿久师兄为了不伤到你,连剑都未拔,你还想如何?况且楚师姐是关心你,你怎么能怪到楚师姐的头上呢?” 蜀山中,同一个师父的弟子之间以拜师先后称呼师兄弟,不同师父的弟子之间以年纪大小称呼师兄弟,所以虽然先拜师的言久比苏飞鸿小一岁,苏飞鸿却得叫言久师兄。 而穆若依比苏飞鸿大一月,苏飞鸿就只能称呼其为师姐。 穆若依气得脸色涨红,没好气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楚湘湘劝道:“若依,阿久乃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又是山中的武痴,你打不过他,也是很正常的,何必生气呢?” 穆若依想到自己清白的女儿家却不小心被言久忽悠去看了一群男人洗澡,就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简直无颜活在世上,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我现在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笑话,再无颜留在蜀山了!”穆若依忍着疼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眼泪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围观的弟子们顿时感觉不好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连平常话最多的苏飞鸿都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话说得太重了。 言久最是见不得人哭,其实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有多想,穆若依来找他算账时,他也并无感受,如今见人家竟然当众哭了起来,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像个犯错的小孩子,握住剑柄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见穆若依的哭声毫无停下来的架势,笨拙地安慰道:“你别哭了,我以后再也不捉弄你了。”(_ 穆若依闻言,越发哭得声嘶力竭。 人家毕竟是女儿家,且长得貌美如花的,男弟子们都有些不忍心。 苏飞鸿这颗墙头草几乎立刻就倒向了穆若依那方:“阿久师兄,这回真是你错了,还不快给穆师妹赔礼道歉,让穆师妹原谅你。” 后知后觉的言久自然也认识到了自己无心犯下的错误,他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当下就顺着苏飞鸿的话道:“穆师妹,我向你道歉,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我?” 这生硬的道歉也是少见,穆若依当然不接受,哽咽道:“你毁了我的清白,往后再也没人敢娶我了,我在蜀山也呆不下去了,我……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单纯的言久一脸问号:“有那么严重么?” “有!”穆若依撕心裂肺地说,“你身为男人,当然不知道清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你问问他们,谁愿意娶我这种看了旁的男人洗澡的女子?” 言久顺从地朝苏飞鸿那群弟子望去,结果他们个个都像躲瘟疫似的躲开言久的目光,穆若依见此,好不容易压下的哭声又膨胀了起来。 言久实在被她哭得心烦,扬声道:“那我娶你好了。” 穆若依的哭声像是临死大笑之人突然断了气,戛然而止。 楚湘湘低垂的头猛地抬起来,一双剪水般的眉目瞬间就染了水光,不可置信地望着言久。 “你说什么?”穆若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言久道:“我说他们不愿意娶你,我娶你,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此时此刻的言久只想止住穆若依的哭声,让她安心回去休养,好生留在蜀山学功夫,至于他到底许了个什么样的荒唐承诺,压根儿就没有多想。 楚湘湘道:“阿久,你说真的?” 言久:“不然呢?” 大约每个女子在自己的少女时光,都喜欢听甜言蜜语,倘若有人一本正色地承诺会娶她,会对她好,而这人又长得英俊挺拔,颇有才华,那约摸那句扬言会娶她的承诺就成了世间最美的情话,即使是颗铁石般的心,也能被这样的情话给融化了。 穆若依见言久虽然身材纤细,但好在一张脸还算俊美无疆,且他武艺出众,又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可谓前途光明,心下满意,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道:“你说到就要办到。” 言久只想这件事快些翻篇,连连点头:“你且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 这场闹剧终于在言久掷地有声的承诺中和穆若依满怀希冀的满意中落下帷幕,言久见穆若依终于消停下来,拔腿就走,看戏的弟子们也各自散去。 穆若依也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满场只剩下楚湘湘望着言久离开的方向,迟迟没有回神。 言久扬言要娶穆若依的事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整个蜀山,上下弟子们一片闹腾,将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穆若依在众弟子的眼中立刻多了一个身份:言久未过门的媳妇儿。 无双院院里的海棠初开,花瓣潋滟多姿,苏飞鸿随手摘了一朵含在嘴里,招呼也不打就推开言久房间的门,果见言久盘腿坐在地上,正闭目养神。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噜灌下几口,笑道:“阿久,多了个媳妇儿的感觉如何?” “有何区别?”言久知道是他,眼皮都懒得掀,整个蜀山会不敲门就闯进他房间的,只有厚脸皮的墙头草苏飞鸿。 “当然有区别,那穆若依可是百花堂出了名的彪悍不好惹,你若真娶了她,这辈子还有幸福可言吗?”苏飞鸿摇头为他感叹。 “我还是喜欢楚湘湘那样温良贤淑的姑娘,说话轻声细语的,就像涓涓细流,一眉一眼都长得像……”苏飞鸿想了想,一笑:“像我手里的这朵海棠,一个字,美!” 言久睁开眼睛,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丹凤眼,细长、尾挑、神收,眼眸微眯之时,有种难以形容的距离感,不像桃花眼和杏眼那般来的亲切,独有一番神韵。 他漠漠道:“你喜欢谁,跟我有关系?” 这插刀似的一句让苏飞鸿险些内伤,他一脸受伤地望着言久:“好歹我也是你师弟,你怎么这么不把师弟的事情放在心上?” 言久很无辜,他整日忙着练剑,自己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哪有心思管别人的情情爱爱,况且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接触过,就算想要关心,也是无从下手。 苏飞鸿凑到他的面前,一副谄媚样:“阿久,你帮我送封信呗。” “什么信?” “穆若依不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儿吗,你去找她,让她帮我把信转交给楚湘湘。” 言久毫不留情地打击他:“楚湘湘不喜欢你。” 一只伤心小箭射中苏飞鸿的心脏,他捂着心口:“我知道她不喜欢我,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只要帮师弟我把信送到就成,楚湘湘温柔似水,她不会放任我不管的。” 言久无法理解苏飞鸿一心想要泡妞的心思,剑法都练不过来了,怎么还有闲心瞎折腾?x :/ “阿久?”苏飞鸿见言久无动于衷,死皮赖脸地抱着他的手臂,哀求道:“师兄,算我求你了,你就帮我这一回,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拿这些事来烦你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言久面无表情。 “那我陪你练剑!”苏飞鸿硬着头皮道,自上次言久差点削断穆若依的腿后,山中的弟子都纷纷表示不愿意再和言久比试,没人练手的言久这几日都倍觉寂寞。 实在没心思去理会这些污七糟八的破事的言久抬了抬眉毛。 苏飞鸿见这块石头终于有所松动,补充道:“只要你帮我送信,我就陪你练一个月的剑。” 章节目录 第3章 第3章 言久摊开手:“成交。” 苏飞鸿苦逼将手里的信封递过去。 倘若言久能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就算苏飞鸿跪在他面前求他,给他三跪九叩,更或者以命相挟,他也是不会答应的。 穆若依与楚湘湘还有其余几个女弟子住在百花堂的松梨院,言久不知道穆若依住在哪间房,站在门口等她,进进出出的女弟子们从他旁边经过,无不眉眼带笑地望他。 言久没觉得尴尬,淡然自若地杵着。 其中一个女弟子上前问:“阿久师兄是来找穆师姐的吗?” 言久点头,回答:“是。” 女弟子笑道:“你等等,我这就去告诉穆师姐,让她出来见你。” 言久一个“谢”字还未出口,那女弟子已经含笑跑了进去。 转眼穆若依就走了出来,距离那日的胡闹已经过去三日,但穆若依的脚伤却还未大好,言久有些懊恼当日首次使幽冥剑,没把握好力道,出手太重,也庆幸自己没有拔剑。 否则,穆若依肯定已经是个残废了。 “穆师妹。”言久拱手客气地行礼。 穆若依娇俏一笑,抬起胳膊顶了顶言久的手肘,“还叫我师姐?早该换个称呼了!” 言久不明白这唱的是哪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唤称呼,他懒得多想,直接说明来意,“有件事,需要穆师妹……” “叫若依。”穆若依打断他,眉眼间竟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娇羞。 言久:“……” “……若依,你和楚师姐走得近,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楚师姐。”言久将信递过去。 刚刚还欲待小鸟依人的穆若依转眼就黑了脸,瞪着言久质问:“你给楚师姐写信做什么?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我不许你和其她女子纠缠不清。” 言久解释:“这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写的你跑来送信?”穆若依没好气道,“你说娶我是不是根本就是骗我的?你其实是想借我接近楚师姐,是不是?” 言久不懂她是怎么将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想得那么复杂的,为了消灭穆若依的怒火,他如实回答:“是苏飞鸿写的,让我交给你,请你转交。” 穆若依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言久点头。 穆若依接过信,脸色终于好看起来,染上微微笑容:“这还差不多,姑且信你这一回。” 言久:“……” 苏飞鸿说得对,女人,是真的不好惹!穆若依,更加不好惹!x 言久转身要走,穆若依拉住他,将一个深蓝色的荷包塞到他手里,笑道:“别以为只有楚师姐会做荷包,我也会,里面放了药草,可以防蚊虫,你好生收着,不许拒绝!” 言久不想惹她生气,听话地将荷包放进袖中,暗道:“还好不是粉红色的。” 穆若依看着他走远,想到刚刚言久那手足无措的傻样,忍不住就笑,抬头见楚湘湘站在松梨院的门口,少女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失望透顶地看着穆若依。 “若依,你根本就不喜欢阿久,你喜欢的是沈师兄。” 穆若依面色尴尬,她知道楚湘湘爱慕言久已久,但奈何言久是块顽石,又天生缺根情爱的筋,对楚湘湘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完全视若无睹,谁知道阴差阳错,竟然被自己给截了胡。 穆若依讷讷道:“阿久说要娶我那日,我就不喜欢沈师兄了。” 楚湘湘何曾见过这等见异思迁之人,气得脸色涨红。 “其实想想,沈师兄为人沉稳温柔,英俊高大,喜欢他的人足以绕着蜀山围一圈,他又眼高于顶,对谁都好,却谁也不喜欢,我喜欢他又有什么用,他又不会喜欢我。 “但言久就不同了,他性情木讷,不会沾花惹草,生得好看武功还好,嫁给他我就不用担心他会喜欢旁人了。”穆若依想到言久的样子,脸上不禁生出一朵红晕。 楚湘湘被她说得险些内伤。 周掌门三位弟子中靠裙带关系进来的苏飞鸿只是个打酱油的,挑不起大任,沈慕白倒是颇有能力,会办事,会逢迎,武艺也算超群,但奈何他身份贵重,将来势必要回家。 只有言久不同,言久无父无母,又是掌门收的关门弟子,极受掌门的重用,几月前她在后山练剑时不小心听到师父和周掌门的谈话,周掌门似乎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言久。 言久性情单纯,一心扑在练剑上,并非掌门之位的绝好人选,她当时以为周掌门只是随口说说,并未当真,但那日穆若依与言久比试,言久使的分明就是幽冥剑的第一式“乘风破浪”。 这套剑法周掌门不传沈慕白,不传苏飞鸿,独独传给了言久,其深意不得不令人深思。 她并非贪慕掌门夫人这个位置,她是真心喜欢言久,本以为她拳拳温柔之心能够打动他,没想到最后竟让穆若依阴差阳错捡了个大便宜,抢走了她的心上人。 “可阿久并不喜欢你,”楚湘湘悲戚道,“你如此锁住他,不会幸福的!” “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别人呀,阿久虽然有时候会嘴贱,但到底言出必行,他既然说会对我好,就定然会办到,只要他对我好就够了。”穆若依辩解道。 情敌见面,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穆若依不缺楚湘湘这一个朋友,不想和她多扯,将手里的信递给她:“阿久托我转交给你的。” 楚湘湘以为是阿久写的,飞快地拿过来收进袖中,穆若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拖着伤腿一步一步地朝松梨院门内走。 后来,穆若依想,若是她没有咽回那句话就好了。 言久回到无双院,苏飞鸿立刻奔到他身边:“阿久,信送出去了?” 言久点头,拔出腰间长剑对准苏飞鸿的面门,道:“练剑!” 苏飞鸿一脸苦相:“师兄,我不是你的对手啊!” 言久将长剑入鞘,苏飞鸿正松了口气,却听他道:“也行,我剑不出鞘,省得伤了你。” 苏飞鸿:“……” 无双院就住了周以围座下的三弟子言久,庭院虽然不大,但勉强够言久和苏飞鸿发挥,言久似乎知道苏飞鸿的尿性,在他出手前补充道:“你若是不好生应对,我就打得你皮开肉绽。” 苏飞鸿一听,知道言久不是开玩笑,立刻抖了抖身板,全神贯注起来。 言久使的还是幽冥剑的“乘风破浪”一式,剑身如幽灵,缥缈轻逸,难以拿捏,苏飞鸿使出浑身解数与言久裹着剑鞘的剑周旋,他擅长闪躲和防守,言久的剑扫向他的腰腹,他腰腹猛地收缩,身体旋身后退,一面提剑格挡,剑鞘恰好抵在他的剑身上,苏飞鸿侧身躲开,觉得这一招尤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和那日言久对阵穆若依的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处。x :/ 他一恍神,剑鞘陡然转了个弯,抵在他的心口,震得苏飞鸿连连后退,好不容易才刹住脚,愣了片刻,他震惊地望向言久。 “你分心了!”言久沉下脸,刀剑无眼,练剑时最忌讳分心,一个不慎就会丢了小命,他幽冥剑法尚未练成,怕控制不好伤到苏飞鸿,都未拔剑,他倒好,在步步紧逼的剑法之下竟还有心思想别的,“你是不是笃定了我不会伤你,所以这么肆无忌惮?” 言久很少不高兴,他不高兴的时候苏飞鸿总觉得头顶压着快乌云,随时都要下雨,但现在他的心思不在言久的脾气上,他问:“师父将幽冥剑法传给你了?” “不传给我,难道传给你这个整日游手好闲的?” “可师父连大师兄都没传,怎么偏偏传给你?”苏飞鸿想不通。 言久莫名其妙道:“老人家的心思,我怎么知道?” 苏飞鸿简直气得要跳脚:“我求师父求了无数个年年岁岁,也不见他答应将幽冥剑法传给我,我好歹还是他的侄儿呢,不行,我得找他理论去!” 整个蜀山有那个胆子在周以围面前撒野的,估计也就只有苏飞鸿,言久懒得和他胡搅蛮缠,自己回了屋,谁知日落西下月亮升天时也没见到苏飞鸿回来。 那是个闯祸精,言久去中山苑寻他,却见他端端正正地跪在中山苑的正屋中。x 电脑端:/ “你干嘛跪在这里?”言久走过去,看见苏飞鸿一脸想死的表情。 苏飞鸿很不服气,回答:“我问师父为什么只传你幽冥剑法,师父听了不高兴,就罚我在这里跪着,说不到明日天明不准起来。” 言久:“自己作的死。” 苏飞鸿跪在正屋中央,挡住了场地,言久没办法练剑,转身就要走,身后的苏飞鸿哭嚷道:“师兄,我约了楚湘湘今晚在后山相见,可我现在走不开,怎么办?” 言久回头:“关我屁事!” “信可是你帮我送的!”苏飞鸿大声道。 “那是你写的。” “可落款是你呀!”苏飞鸿笑得焉儿坏,“我知道楚湘湘喜欢你,所以特地以你的名义约她今晚出来相会,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后山了。” 章节目录 第4章 第4章 言久觉得自己手里的剑蠢蠢欲动,很想出鞘一剑抹了苏飞鸿的脖子,咬牙切齿道:“苏飞鸿,你是不是活腻了?” 苏飞鸿苦叫连连:“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师兄,你再帮我一次呗!” “不帮。”言久硬邦邦地拒绝,“她等不到人,自然会回去。” “师兄,说你不懂女孩子吧,你还真是块木头,女孩子在等自己心上人的这件事情上可是有非凡的毅力,我敢保证,倘若我今晚不出现,她一定会等一整晚的。” 言久缄默不语。 苏飞鸿见她有所松动,立刻再接再厉:“你也知道我们蜀山后山不太平,她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在那里,多不安全,万一遇上个……”x :/ 苏飞鸿似乎有点忌讳,没说下去。 蜀山后山的确出过事情,三年前一个男弟子下午独去后山,遇到一条巨蟒,被巨蟒给吃了,四年前,有个女弟子在后山被闯入后山的贼人给先奸后杀了,死相非常凄惨,虽然那贼人最后被逮住了,但是这件事给蜀山众弟子留下了非常大的心理阴影。 言久无法想象楚湘湘那样的女孩子遭受同等的迫害,他扬手比出一个二:“你答应陪我练两个月的剑,我就帮你跪一夜。” 苏飞鸿在泡妞和被打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他从地上跳起来:“成交!” 言久跪在中山苑的正屋中想幽冥剑的第一式,今日和苏飞鸿比试时他发现“乘风破浪”这一式虽然飘逸,但面对像苏飞鸿这样擅长闪躲的对手,击中对方时,力道难免要被削去几分,他在想,如何才能让剑法既飘逸到无迹可寻,又不会消减剑势的威力。 言久正想得出神,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苏飞鸿满手是血地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对言久道:“师兄,出事了!出事了!” 言久看着他满手的血,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凶光,“出了什么事?” “楚湘湘死了!”苏飞鸿双目充血,好似被吓得不轻。 “怎么死的?” “不知道,我到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她趴在地上,我叫她,她也不应,我觉得不对,就去翻她,我……”苏飞鸿哆哆嗦嗦地说,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也不知道。” “尸体呢?” “还在后山,我害怕,只敢先来告诉你。”苏飞鸿后悔莫及,“早知道就不约她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言久深吸口气,站起身来,说道:“你去请师父,我去请十三堂主,各自赶往后山,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至于怎么处理,不是你我该管的事。” “可是……”苏飞鸿害怕得直打哆嗦,抓住言久的手腕指骨泛白。 言久仿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沉声道:“你约楚湘湘到后山的事,根本瞒不住,与其瞒来瞒去让他人猜忌,不如一五一十将事实交代清楚,不是你做的,没人会冤枉你。” “可是……” “这是唯一的办法。”言久打断他,不容置喙道:“去请师父。” 夜色漆黑,草木葱茏的后山起了雾,有些迷人眼睛。 言久找到十三堂主赶到楚湘湘死亡的地方之时,苏飞鸿和周以围已经率先到了。 气氛格外沉重,苏飞鸿像个犯下大错的小孩子,闷不吭声地站在周以围身后,眼睛甚至不敢往浑身是血的楚湘湘身上瞄,像个缩头乌龟似的把脑袋偏向一边。 言久上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看到十三娘十分复杂的目光。 楚湘湘斜躺在地上,右腿搁在左腿上,是个被强行翻过来的姿势,按照苏飞鸿的话说,他发现楚湘湘的时候楚湘湘原本是趴在地上的,后来他去翻她,倒是和苏飞鸿所说的一样。 言久看到楚湘湘脖子上的伤口,那是一道剑伤,伤口长且深,她死于一剑封喉。 楚湘湘乃是十三娘的大弟子,武艺在百花堂众师姐妹中乃是翘楚,能这么轻易就杀她的人,要么是她非常熟悉的,要么就是武功非常高强的。 而整个蜀山中,除了几位师父,还没有谁的武功能达到在楚湘湘有防备的情况将她一剑封喉,几位师父当然不可能是凶手,杀她的应该是楚湘湘非常熟悉的人。 深夜,山中弟子都已入睡,若想以不在场的证据来排查凶手,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后山乃是密林区,夜间光线昏暗,视线受阻,自然不会出现什么目击证人,现场并无打斗痕迹,更没有凶手留下的任何物证,连一丁点线索都没有。 “苏飞鸿,言久说是你最先发现楚湘湘的尸体的?”沉默许久的十三娘终于开口,语气里盛满怒气,好似苏飞鸿敢油嘴滑舌一个字,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掐死他。 苏飞鸿看了看言久,回答:“是。” 他细细地将深夜来后山的前因后果讲给周以围和十三娘,自然没有省去为何会以言久的名义约楚湘湘到后山来的原因,最后后悔万分地道:“都是我的错。” 楚湘湘乃是他心仪的女子,如今她却死于非命,还是因为自己,苏飞鸿心中的难过和自责无人能够体会,他颓丧地站着,恨不得给楚湘湘跪下赔罪。x 电脑端:/ 周以围检查完尸体,站起来道:“当然是你的错。” 苏飞鸿身体一个哆嗦,险些没有站稳。 “师父,真的不是我。”苏飞鸿双目血红,声音隐隐裹着哭腔,然而,看着满身是血的楚湘湘,他却不知道该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喃喃道:“是我的错。” 言久心头五味陈杂。 那个娇羞地站在他面前朝她递上一个粉色荷包的女子一去不复返了,从此世间再无此人,心尖划过一抹成吨的痛楚,好像有人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让他觉得喘息都变得困难。 十三娘问:“掌门若是检查完了,我想把湘湘抱回去。” 周以围往旁边让了让,十三娘俯下身将楚湘湘的尸体抱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气氛沉重得好似头顶有千斤压着,周以围怒气沉沉地看了眼苏飞鸿,喝道:“滚回去!” 言久入山十一年,这是第一次见周以围发火,让他有种泰山即将土崩瓦解的惊骇,苏飞鸿被这怒气吓得半个字都不敢说,像条灰溜溜的丧□□一样随着周以围回去了。 言久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楚湘湘刚刚躺的地方,脑海里满是她鲜血淋漓的模样。 苏飞鸿是个大嘴巴,经常在他耳边念叨楚湘湘的好,说楚湘湘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性情温婉,山中的弟子们都喜欢她。 如此看来,楚湘湘的人缘颇好,到底谁和她有深仇大恨,竟然不惜一剑要了她的性命? 还是,楚湘湘不小心撞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思及此处,言久的眼神蓦地一凛。 楚湘湘在后山莫名其妙被杀一事一夜之间传遍整个蜀山,蜀山上下震动,十三娘命人在百花堂设灵堂,一时间往来百花堂祭拜的人数不胜数。 而楚湘湘的死让所有人除了悲伤之外,更多的则是忧虑,在他们眼中,蜀山已经逐渐不再是那个能庇护他们让他们能安然无恙的生存之地了。 无双院里,苏飞鸿躲在自己的房间不敢踏出房门半步,他的早饭是言久给他送来的,临近午时,言久不放心地去看他,发现早饭丁点没动。 他像个死人般躺在大床板上一动不动,望着头顶的房梁出神,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言久估计他是在回忆楚湘湘的音容笑貌,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言久是个闷葫芦,不怎么会说话,更不懂如何安慰人,他不像沈慕白,装了满肚子的能言善辩,安抚人的话信手便可捻来。 他陪苏飞鸿躺在床板上,声音低沉:“听说十三堂主已经派人通知了楚湘湘的家人,她的家人很快便会上山来将她带回去安葬,到时候你要避着楚家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苏飞鸿没应声,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 曾经聒噪得像只乌鸦的人突然安静下来,让言久很不习惯,他偏头问苏飞鸿:“你要不要去给楚湘湘上柱香?” 苏飞鸿老半天才回答她的话:“我没脸去。” 言久想想,似乎是这个道理,换他他也会愧疚得恨不得去死,便点头道:“说得是。”(_ 苏飞鸿:“……” 他一下子从床板上跳起来,对言久怒声道:“你到底是不是来安慰人的?阿久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你也有错,要不是你答应去送那封信,楚湘湘也不可能去后山!” 言久的眼神很平静,他平静地认同了苏飞鸿的话:“我知道。” 楚湘湘的死,他逃不了责任,他一直都很清楚。 苏飞鸿被言久毫无波澜的眼神和语气噎得半晌说不出话,他不懂言久,楚湘湘喜欢他,他无动于衷,楚湘湘死于非命,他无动于衷,好像除了练武,什么事他都漠不关心。 “我会送楚湘湘回家,”不知多久过去,言久忽然说,“我也会找出凶手的。” 说完这句话,他拿起剑,转身就走了出去。 苏飞鸿突然觉得,那背影萧索单薄,清瘦得令人想哭。 他突然就后悔了,他不该说那样的话,这件事本就和言久毫无关系,是他硬是将他扯进来,最后还硬生生地将些许责任推到他的身上。 从始至终,关言久什么事呢? 章节目录 第5章 第5章 楚湘湘乃是北江楚家的长女,北江楚家经营纺织业近百年,是朝廷的御用布匹制造商,乃是北江的大世家,十分具有名望,家主楚继然为人谦和,乐善好施,为人所敬重。 楚湘湘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和妹妹,来接她的遗体的便是她的哥哥楚非凡。 楚非凡二十出头,生得英挺俊俏,沉稳挺拔,一看就知是受过上等教养之人,他面色沉沉地站在楚湘湘的棺椁前,拿着刀柄的手指骨隐隐泛白。 “我可怜的小姐啊!”楚湘湘的乳娘趴跪在地上,许是一路上已经哭了上百回,眼睛十分红肿,如今见到楚湘湘的棺椁,更是忍不住心中悲伤,哭得声嘶力竭。 周围百花堂的女弟子们也禁不住掩面而泣。 乳娘一面哭一面骂:“到底是哪个狠心的贼人?我家小姐性情温和,从不与人交恶,谁那么狠心,为什么要夺了我家小姐的性命?” 蜀山上下弟子噤若寒蝉,将乳娘的哭声衬托得格外突兀。 十三娘走进来,楚非凡上前,朝十三娘拱手行了一礼,道:“晚辈见过十三堂主。” “湘湘的东西,我已经命人帮她收拾好了,那些物品该去该留,随你们处置。”十三娘看着面前比她高出半个头的晚辈,微微沉了沉眸,“你带她回去,好生安葬吧。” “晚辈自会如此,只是晚辈这次来,受家父家母嘱托,势必要将凶手带回,为湘妹讨个公道,还请十三堂主将凶手交给我们楚家处置。”楚非凡面不改色道。 楚湘湘突然被杀,到目前仍是个悬案,谁也说不清楚,如今楚非凡扬言要带回凶手,让上下弟子们都有些茫然和意外。 场中所有人都望着他们。 十三娘表情遗憾:“湘湘拜在我门下,是极为出众的弟子,我却没有护好她,是我的过失,我很抱歉,愧对你父母,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让湘湘入土为安,而非惩治凶手。” 楚非凡两道眉头皱成了一个“一”字。 乳娘闻言,哭嚷道:“这是什么话?那个该死的贼人杀了我们家小姐,不杀他为小姐报仇小姐哪能入土为安?” 楚非凡道:“湘妹是堂主的大弟子,想来十三堂主是不会包庇凶手的。” “并非我们包庇凶手,而是这件事事发突然,又是深夜,凶手还未找到。” 弟子们面面相觑。 言久站在众弟子当中,穆若依小心地凑到他跟前:“阿久,你知道怎么回事,对不对?” 这几日无双院院门紧闭,言久匆匆来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穆若依好不容易才抓住眼前的机会跟他说上话。 然而,言久像个已经入定的弥勒佛,仿佛根本没听见穆若依的话。 楚非凡显然对十三娘的回答很不满意,毕竟年纪尚轻,目光中的税利难以遮掩,再开口时话语便有些咄咄逼人:“堂堂名门蜀山,出了这等事,十三堂主不觉得好笑吗?” 十三娘眼角微挑,朝楚非凡看去。 蜀山剑派乃是名门正派,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蜀山掌门和三位堂主在江湖上哪一个不是令世人敬仰称颂的大人物,何曾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当面置喙? 那一眼,令楚非凡胆寒。 他急忙补救:“舍妹突然去世,我等伤心不已,若有失言之处,还望十三堂主见谅。只是此次若是我们就这么回了楚家,事后这事谁还说得清楚?” 十三娘面色稍霁:“我们蜀山自会给你们楚家一个交代,凶手迟早会水落石出。” 十三娘落下话,似乎不愿再与这个小辈多谈,迈开步伐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楚非凡还欲说什么,但也不知是想到了刚刚十三娘眼里的冷厉还是有旁的顾忌,到嘴的话在嘴巴里转了一圈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言久暗想,蜀山这次的确理亏,但凶手没有找到也是事实,楚家再厉害,也只是行商的,根本不足以和蜀山这样的江湖大门派相抗衡,只能暂时咽下这个闷亏。 言久转身离开,直奔中山苑。 推开门,却是一怔。 堂内,周以围表情凝重地坐在木椅上,苏飞鸿端端地跪在他的面前,一副恨不得立刻去死的颓丧样,听到声音,两人皆朝门口望来。 言久走进去,跪到苏飞鸿旁边,漆黑的丹凤眼望着周以围,道:“师父可还记得,您上次问弟子,想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堂内光线昏暗,将周以围的神情映衬得越发厚重。 言久道:“弟子想送楚湘湘回家,还望师父允准。” 周以围闭了闭眼睛,淡淡一笑,那笑容却有几分苦涩。 他道:“阿久,如今天下三分,乱世混沌,江湖险恶,蜀山却是块净土。” “弟子知道,只要弟子不下山,师父可保弟子此生平安顺遂。”言久的语气莫名地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深沉,“可弟子不该是笼里的金丝雀,不能一辈子躲在蜀山受师父庇佑。” 周以围暗暗叹了口气:“阿久,你可想好了?” 言久慎重地点头。 “好,为师便依你们师兄弟二人所请,你们先送楚湘湘回楚家,待她下葬后转道湖阳与你们大师兄汇合,然后一起回蜀山。”周以围吩咐道。 言久与苏飞鸿二人齐齐叩首道:“弟子遵命。” 蜀山派八名弟子送楚湘湘回家,其中两人便是言久与苏飞鸿,其余六人有两人乃是钟灵堂弟子,四人乃是百花堂的女弟子,若是以往,苏飞鸿那张烂嘴巴铁定会说这安排正好两两凑对,恰当得很,可现在他完全没那份儿调侃之心。 言久混在大队中,同楚非凡带来的楚家人一道,大队人马浩浩汤汤地下了山。 这次言久十一年来第一次下山,蜀山外的世界果真是与众不同的,小桥流水、官道兵马、流民贼寇、商贩小卒,一路行了八十里,便是言久的见闻。 当夜,他们在距离蜀山八十里的一家染布坊入住,他们此行抬着棺椁,入住客栈只会被店家赶出来,着实不方便,这家染布坊乃是楚家在外的产业,楚非凡早就命人提前来打点。 他们一行二十多人,染布坊虽然不大,却刚好能住下。 言久被安排与苏飞鸿住一间,苏飞鸿见言久没有反对,很是吃惊,要知道言久可是有洁癖的,在蜀山时他从不与他人一同洗澡,更别说一起同睡了。(_ “阿久,你没意见吗?”苏飞鸿奇怪地问。 “出门在外,随遇而安,没那么多规矩。”言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晚上你打地铺。” 苏飞鸿:“……” 刚刚是谁说随遇而安,没那么多规矩的?! 夜凉如水,星辉闪烁,言久睡不着,跳上屋顶赏月,天下月色皆一家,百汇城的月光与蜀山的月光并无不同,他脑中想着幽冥剑法的招式,越发觉得月色黯然无味。 时至凌晨,耳边却传来脚步声,言久目光掠去,见是百花堂的小师妹曲水偷偷摸摸地从自己的房间里溜了出来,往楚非凡的房间快步走去。 曲水小师妹鬼鬼祟祟的,言久觉得奇怪,暗中跟了上去,绕到楚非凡的屋顶上。 楚非凡本已入睡,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飞快地起身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个水滴滴的柔弱姑娘,曲水微微俯身朝他行了一礼,道:“楚公子,我知道楚师姐为何会去后山。”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楚非凡正因楚湘湘的死因焦头烂额,此刻听闻此言,无异于听到天籁之音。 “曲姑娘请直言,在下感激不尽。”楚非凡拱手道。 “楚公子客气了,楚师姐为人温婉大方,对我们极为照顾,我们十分感激她,也十分敬爱她,她如今遭到杀害,我们都十分痛心,只希望能尽快找出凶手,为楚师姐报仇。”x :/ 曲水说着,不禁流下泪来。 楚非凡握紧了拳头,愤恨道:“到底是谁?” “楚师姐爱慕掌门座下的二弟子言久,当日言久寻到百花堂托穆师姐将一封信转交给楚师姐,楚师姐看完信后十分高兴,当夜便趁着夜色独自去了后山,谁知却在后山遭了毒手。” 曲水声音哽咽:“言久仗着是掌门座下弟子,时常目中无人,他定是对楚师姐起了歹心,楚师姐不从,他怕被楚师姐揭发恶名,不惜痛下杀手,害了楚师姐性命。” 房顶上的言久暗想,曲水师妹大约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 “此言当真?”楚非凡眉心紧拧,眸中藏着一股暗火。 “自然是真的,楚师姐喜欢言久,我们百花堂的许多弟子都知道,要不是言久那封信,楚师姐怎么会半夜三更跑去后山?”曲水拭泪道,“言久分明就是人面兽心!” 言久在蜀山多年,深受上下弟子喜欢,他行径单一,从不惹是生非,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曲水师妹,值得对方这般诬陷他,竟然说他人面兽心。 言久觉得自己很无辜。 章节目录 第6章 第8章 他只是为别人带了封信,却带出了一条人命,看来帮人这种事,今后定要三思而后行。 “简直胡说八道!”言久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这句话不经意间就脱口而出,吓了那屋檐下的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楚非凡厉声问道:“谁在那里?” 既然被发现了,言久也没打算东躲西藏,他从屋顶上跳下去,如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房檐下,曲水看见他,一双美目瞪得溜圆,质问道:“你半夜三更做什么贼?” 言久闻言更觉自己无辜,他慢悠悠道:“我在屋顶赏月,见曲水师妹鬼祟来敲楚兄的门,心下好奇,便跟了过来,不巧听到了曲水师妹的旷世奇谈。” 曲水气得面颊通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令楚非凡吃惊的是,此人明目张胆地在屋顶听了半天的墙角,他竟然丝毫没有发现。 楚非凡自然是记得他的,蜀山掌门座下二弟子,言久,有种遗世独立的超然气质,那日在百花堂匆匆一瞥,他便暗中打听过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除了武学,没有什么能提起他的兴趣,今日再见,更加完全不像曲水口中会染指她人的登徒子。 “言兄夜半听人墙脚,不太妥当吧?”楚非凡不悦道。 “你们要说,我为何不能听呢?”言久无辜地望着他,“那封信的确是我托人转交给楚师姐的,但却并非我所写,是有人借我名字约楚师姐去后山,我送信的时候也不知道那厮属的是我的名,我若是知道,是绝不会帮他送信的。” 言久非常无愧于心地将自己给摘出来。 楚非凡眼眸冷冽:“这么说那晚和我湘妹在后山见面的另有其人了?那人到底是谁?”x 电脑端:/ “我很抱歉,我只能告诉你那人当晚因事耽搁,并未及时赴约,等他脱身赶到后山时已经是距离约定时间一个时辰之后,那时楚师姐已经没了声息。” “言兄是要护着那人?”楚非凡眼眸冷厉。 “师父和百花堂堂主都已验证那人并非凶手,为了他的安全考虑,我着实不能如实相告。”言久并非缺心少肺,他猜将苏飞鸿拖出来兴许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连百花堂堂主和师父都没有挑明的事,他又怎敢嚼舌根。 “倘若我非要言兄说呢?” 言久淡淡地看着楚非凡,一脸随便你想怎样的表情,“那封信到底是我送出去的,若非我送出了那封信,楚师姐也不会出事,我欠她一条命,要杀要剐随便楚兄。” 楚非凡乃是名门出身,自然习得一手好功夫,闻言便拔剑相向,剑尖直逼言久颈脖,“信是你送出的,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言久表情甚是坦然:“楚兄想杀便杀,我绝无半点怨言,但楚兄想要我开口,却不可能。” 连死都不怕,难怪能有一身超然物外的气度,这般人物,就是大罗神仙下凡,只怕都拿他没有丝毫办法,楚非凡咬了咬牙,楚湘湘并非他杀,杀他岂不是只会让凶手快活?! 楚非凡收回剑。 言久道:“楚兄,我会找出凶手的,定还楚师姐一个公道。” “希望言兄能说到做到。” 夜色深浓,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去。 言久回到房间,发现苏飞鸿还未入睡,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房梁出神,见他进来,苏飞鸿连眼珠都没转,问道:“阿久,你此生是否无所对人言?” “为何这样问?”言久终于有些困了,躺回床上。 苏飞鸿苦笑:“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尤为胆小懦弱,连在楚非凡面前承认自己就是约楚师姐去后山的人都不敢,我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我是个胆小鬼。” 言久不善言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你就不同了,你敢直面承认,你敢勇于承担,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对他人所言的。”苏飞鸿的语气羡慕中带着佩服,佩服言久的敢作敢当。 言久讷讷道:“你想得太多了。” 这个世界上,谁能真正活得坦坦荡荡? 就算有,也绝不会是他言久。 他不能对人言之事三日三夜都说不完,他心中的愧疚藏了十一年,且会永生永世地藏下去,他的性命是无数人献出人头才得以保全的烂命。 苏飞鸿羡慕他,倒不如羡慕他自己,至少他的身上没有背着数不清的人命。 言久思维混混沌沌的,翻个身,闭上眼睛睡着了。 苏飞鸿本还想说点什么,却见言久已经呼吸均匀,沉入梦乡,终是将话咽了下去。x :/x 自这晚后,曲水看见言久就跟老鼠见了猫,有多远就躲多远,言久不喜欢曲水这种不仅没脑子还喜欢乱嚼舌根的傻姑娘,看在她傻的份儿上,也不想跟她多做计较。 出了百汇城,又紧赶慢赶地行了一日的路,第二日日落西山之时,他们在城隍山山脚下的城隍庙落脚,乱世不太平,昔日香火鼎盛的城隍庙如今破烂不堪,观世音象上结满了蜘蛛网,身体残破不堪,寺庙里住着不少饥寒交迫的流民,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流民们见他们一行人抬着棺材,个个身怀武艺,都有些害怕,瑟缩着往墙角里躲。 言久站在城隍庙破烂的门槛前,目光扫过断臂的观世音象,扫过那些胆战心惊的流民,不知想到什么,深深地闭了闭眼睛,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你们不用害怕,我们只是借宿一晚,不会伤害你们。” 天色暗下,乌云累积,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城隍庙的屋顶上。 屋内几乎已经挤满了人,空间有限,屋顶却在漏水,干燥的地方站不下那么多人,有些胆小脆弱的流民便被挤到了漏水的地方,脏污的雨水溅在他们的身上,一阵冷风从破败的房门口吹进来,冷得他们直打哆嗦。 有个抱着婴孩儿的妇女死死地护着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也不知是被冷的还是饿的,一直哇哇大哭,哭得周围的人烦不胜烦,脸色极为难看。 有个衣着破烂的糙汉上去拽那妇女的手臂,骂骂咧咧地将妇女连着她怀里的孩子往门外拖:“臭婆娘,你家死孩子吵得大家都不得安宁,还不快给大爷我滚出去!” 那妇女身娇体弱,一张脸惨白得像个死人,她还抱着孩子,哪儿经得住一个大汉的拖拽,她不愿意出去,眼看就要被那大汉拖得甩在地上,言久的身影飞快地掠出去。 他在最后关头扶住了那名衣衫褴褛的妇女,手中的剑蓦然出鞘,直指那大汉。 那大汉只是普通的百姓,就算再霸道强势,也不敢跟持剑的言久对抗,更何况言久那方还人多势众,一行人一看就非富即贵。 言久的剑往前一送,那大汉脖子上就被割出了一道血痕。 大汉吓得双腿打颤,碰地一声跪下去,求饶道:“大侠饶命!” “你们都惨失家园,颠沛流离,都是可怜人,你何必还要踩上旁的可怜人一脚呢?何况这位嫂嫂怀里还抱着什么都不懂婴孩儿,你将他们拉出去,岂不是要冻死他们?” 那妇人站稳后害怕地躲到言久身后,她怀里的孩子哭得越发厉害。 “我错了,我错了,大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大汉拱手作揖,生怕言久剑尖一挥,就要了他的性命。 言久眉目冷沉,似乎是真的动了怒,苏飞鸿见他眸中杀意顿现,心下暗惊,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劝道道:“阿久,算了,别跟他计较了。” 言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有些过激,猛地收回剑,那大汉屁滚尿流地爬开,缩到墙角去躲着,苏飞鸿转身去看那妇女和孩子。 孩子不过七八个月,生得十分瘦小,长着一张小嘴哇哇大哭,那妇女哀求道:“好心人,我这孩子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你们行行好,赏点吃的吧!” 说着就要跪下去磕头,好在苏飞鸿离得近,及时扶住她,他看向楚非凡,只一眼,楚非凡便明白他的意思,楚家家长楚继然乐善好施,楚非凡耳濡目染,自然也有几分侠肝义胆。 他命人拿些米粮出来生火煮粥,又让随行的婢女拿了衣物将哭闹的孩子包裹得严实些,以免受了寒,顺道先给孩子喂了点水喝。 孩子的哭声这才逐渐消停下来。 言久望着破败的漏水房顶,不顾倾盆大雨,几个跳跃落到房顶之上,开始修补漏水的地方,苏飞鸿见状,立刻给他送了件斗篷上去。 言久面色死沉,胸中好似憋着巨大的怒气,恨不得将这房顶全部掀了泄愤,苏飞鸿一面帮他修补房顶一面奇怪道:“阿久,你干什么这么生气?” 言久没回答,好似压根儿没听见苏飞鸿的话。 苏飞鸿贴了冷屁股,不敢继续惹他,待他们修好屋顶,米粥也已煮好,流民大多有自己的饭碗,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去领粥,一大锅米粥很快就见了底。 言久脱下斗篷丢给苏飞鸿,他身上的衣服湿了,自己坐到火堆边去烤衣服。 章节目录 第7章 第7章 他十一年未曾下山,没想到山下竟然是这副民不聊生的鬼样子,这一路行来,到处都是面黄肌瘦的流民,为虎作伥的、欺压百姓的屡见不鲜,却不见朝廷有丝毫作为。 苏飞鸿坐到他身边,捡起一根柴火拿在手里把玩,叹道:“乱世本就是这个样子。” 言久不说话。 旁边有位老人把自己的破碗放到旁边,看着言久和苏飞鸿道:“几位少侠都是好人呐!这乱世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荡平,还百姓安宁呐。” 苏飞鸿红着脸道:“老伯,您抬举我们了,我们只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 “无名小卒也可以干一番大事业啊!”老伯说,“想当年建文帝在时,我们大梁哪有现在的乱象啊,只可惜哟,被贼人篡位,那些个乱臣贼子,哪里会为我们百姓着想。” 言久安静地听着。 苏飞鸿道:“老伯还是慎言为好,您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您性命不保。” 老伯呵呵地笑:“我一个半只脚迈进棺材的老不死,还怕那些朝廷鹰犬?这条贱命他们想要,那就拿去,我可不在乎哟,如今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言久想,这老伯多半是个书生,兴许曾经还心怀报效家国的梦想,可是朝廷生生地将他的梦想撕裂了,他的家园被战火损毁,他流离失所,无依无靠。 “您没有家人吗?”苏飞鸿忍不住问。 “有啊,我有一个儿子,本在盐城当守城军,可是燕军攻打盐城,守城的将领胆小怕死,弃城而逃,我那儿子死守城门,被燕军一刀斩了头颅,死啦!”老伯望着星星火堆,发出长长的一声悲叹,那声音在破败的寺庙里回荡,就像幽魂发出的哀叹,久久不去。 “那……”x 电脑端:/ 苏飞鸿的声音被突然闯进来的几名官兵打断,几名官兵头戴斗笠,冒雨而来,气势汹汹,领头的官兵指挥着身边的下属:“按照画像上的,一个个好生检查,不要有漏网之鱼。” 下属们齐齐应是,各自拿着画像分开检查。 高空中一道闪电赫然劈下,言久抬眸望去,目光正好落在其中一名官兵的画像上,那画像上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们面前的这位老伯。 其中一个官兵已经检查到他们这里来,言久想要掩护那老伯已经来不及了,那名官兵赫然将那老伯提起来,朗声道:“大人,找到了!”x 领头的官兵厉声道:“拖过来!” 那老伯已是满头华发,身体虚弱,哪里经得住他们这番折腾,苏飞鸿正要站起来找他们评理,言久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他手握剑柄,拦住那官兵的去路,问道:“为什么抓他?” 领头的官兵见状,大踏步走过来,猛地抽出腰间长刀架在言久的脖子上。 言久不躲不闪。 两相对峙,气氛紧绷,城隍庙里鸦雀无声。 苏飞鸿见势不对,讪笑道:“这位官爷,我们小师弟不懂事,初次下山,见什么情况都想拔刀相助一番,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这老伯犯了什么罪啊,您冒着大雨也要来抓他?” 领头的官兵神色稍霁,他收回长刀,一面道:“这老头胡言乱语,污蔑当朝圣上,犯下大不敬之罪,上头有令,带回去严加审讯。” 苏飞鸿刚刚才亲眼见到了这老伯言语间大逆不道的威力,没想到转眼就出了事。 那老伯匐在脏污的地上,费尽力气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指着那群官兵骂道:“你们看看周围,到处都是流民,这几年饥荒、旱灾、水灾,百姓们流离失所,遍地求生,朝廷何时管过?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帮着那谋朝篡位的嘉庆狗贼压榨百姓,干尽坏事……” 领头的官兵被老伯三言两语气得面色铁青,手中的长刀瞬间斩下,斩断了老伯还未出口的话,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骨碌碌地飞出,在地上滚出老远。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那些流民们更是惊慌失措,瑟缩着躲开,尖叫声此起彼伏。 回过神来的言久看着脚下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的老伯,握住长剑的手死死地抓紧。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 苏飞鸿简直目瞪口呆,他多次下山办事,自然知道如今大梁一片狼藉,但是没想到一个官兵竟然已经大胆到敢因为对方几句不中听的话而一刀斩下对方头颅。 且对方还是个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伯,这官兵毫无怜悯之心,简直可恶至极。 而他旁边的下属们对此情景却丝毫没有震惊之情,分明是早已习惯。 “你们都看清楚了,若是还有人敢散拨污言秽语对当朝不敬,这就是下场。”领头的官兵厉声说道,他扬手挥下,喝道:“我们走!” 其中一个官兵提着血淋淋的人头,随一行人浩浩汤汤地朝外大步而去。 言久忽地动了手上的剑,就要冲上去,手腕却被苏飞鸿一把握住,苏飞鸿死死拽住言久的手腕,提醒他:“阿久,你是蜀山的人。” 言久的身影蓦然变得僵硬。 “你是蜀山掌门弟子,你的所作所为都代表蜀山,代表师父,蜀山再遗世独立,师父和几位堂主武艺再高,弟子们再多,加起来也斗不过朝廷,你要记住,在外行走,民不与官斗。” 言久僵硬的肩膀蓦地松垮下来,好像巨大的泰山压下,生生将他压扁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飞鸿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才如释重负地松了手,言久刚刚杀意毕现,他真怕言久就那么冲上去将那领头的官兵给宰了。 虽然那官兵的确该死,但言久却不能因此成为朝廷侵犯。 不远处有难民哀叹道:“他们都是濮城来的官兵,那领头的叫赵贺,大约是一路追踪到这里来的,如今乃是乱世,我们做老百姓的,哪敢跟官兵斗。” 言久眼珠动了动:“他们来自濮城?” “是啊,现在杀了老头,提走了人头,估计是回濮城复命去了吧。”另有人接话道。 言久没再说话。 外面的大雨已经转小,淅淅沥沥地打在房顶上,苏飞鸿吃惊地看见素来洁癖深重的言久竟一言不发地拿了白布将那老伯鲜血淋漓的无头尸身裹了起来,快步朝外走去。 苏飞鸿追上去叫住他:“你去哪里?” “安葬。” 落下话,他转眼就消失在破败的门槛前。 “言兄这般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人当世已经很少见了。”楚非凡感慨地拍了拍苏飞鸿的肩膀,苏飞鸿转头望着面前这张与楚湘湘有几分相似的面孔,一阵悲从中来,落下一句“我去帮他”便匆匆追上言久的步伐离开了这间破庙。 虽然门口已不见言久的人,但苏飞鸿多次下山办事,颇懂追踪之法,很快就在城隍庙的不远处找到了言久,言久动作极快,已经挖好坟墓,将老伯的尸体放了进去。 雨点打在他的身上,他好似恍若未觉,苏飞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如今是乱世,到处都是难民,官兵欺压百姓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你若见什么都这般义愤填膺,这一路上你定会处处难忍,如此倒不如现在就掉头回蜀山去。”苏飞鸿劝道。 言久沉默不语。 他铲土将老头埋了,几剑削出一块木牌,刻上“义士”两个字,将木牌用力地往土里一插,突然没来由地说道:“他既然兴兵万马抢了那至尊之位,又为何不干点人事?” 这话是不能乱说的,苏飞鸿大惊失色,劝道:“往后别再说这种话了,会招来祸端的。” 言久冷冷地瞥他一眼。 苏飞鸿尾巴一夹,识相地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苏飞鸿也不知道言久是不是真的将他的话给听进去了,反正从那日起,他再也没听过言久评论当朝的任何不是,无论他看见多惨绝人寰的场面,都再未提过。 他们回到城隍庙时大多人神色都已恢复如常,好像刚刚那斩头杀人的场面不过是段小小的插曲,言久回到火堆边坐着,一整夜再也没有一句言语。 次日天微微亮,他们整装出发,到了濮城城门口的时候,随行的队伍中有人说道:“今夜在濮城歇息一晚,明日再赶大半日的路,就能到北江柳城了。” 楚家纺织产业做得广,到处都有他们的产业,在濮城自然也是在楚家的产业下入住,他们抬着棺椁,一路上走过的行人都怕触了霉头,纷纷让路,是以除了进出城的打点耽搁了些时间,他们此行都十分顺畅,在濮城,他们住进了楚家的织布坊。 言久闷不吭声地吃完晚膳后就不见了人影,苏飞鸿在织布坊内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眼看就要下雨了,也不见言久的身影,苏飞鸿不免心急起来。 他心头有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苏飞鸿也顾不得许多,顺手拿了把伞就离开了织布坊,出去寻言久。 可濮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到哪里找却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高空一道闪电赫然劈下,刺眼的光芒打在苏飞鸿俊逸的脸庞上,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了言久有可能的去向。 但正因为想通,苏飞鸿更是心焦难耐,拔腿就狂奔起来。 章节目录 第8章 第8章 他赶到濮城衙门时,衙门大门紧闭,门前有两个看门的衙役,苏飞鸿撑着伞走过去,朝那两名衙役拱手笑问道:“两位大哥,敢问赵贺找大哥可在里面,能否劳烦帮我通报一声,我有急事找他。” 那两名衙役觑了他眼,不动如风,好似看见的只是一团空气。 苏飞鸿见状,瞬间明了,他从腰间摸出几两碎银塞到那两名衙役的手上,笑道:“小人不懂事,还行两位大哥莫怪,小人请两位大哥喝酒,算是给二位赔罪,还请笑纳。” 那两人掂了掂手上的碎银,其中一个衙役回道:“赵大哥今日不值班,听说被人请到醉花楼喝酒去了,你要找他有事,就去醉花楼吧。” 苏飞鸿连连拱手:“多谢多谢,小人这就去醉花楼。” 醉花楼,一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苏飞鸿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算半个老江湖,很快就找到了醉花楼,雨水已经砸了下来,醉花楼门前有几个衣着鲜亮的姑娘摇着手帕在招客,他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姑娘娇笑着拉着他的手臂往里走。 苏飞鸿很是尴尬,扬言自己只是来找人,给了那姑娘一锭银子,让她离自己远些,那姑娘是个识趣的,拿了银子转身就飘走了,苏飞鸿上二楼。x :/ 然而,他刚走到楼梯口就忽然听见有个女人大喊道:“杀人啦!死人啦!” 继而一群人像被惊吓的鸟兽般呼啦啦地从二楼的各个房间里蹿出,飞快地朝楼下跑,苏飞鸿站在楼梯口,险些被拥挤的人群冲得四肢离体。 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匆匆地从房间里跑出来,扬着染血的手指朝人群中一个带着面纱的姑娘遥遥一指,尖声叫道:“抓住那个戴面纱的,她是杀人凶手,她杀了赵贺!” 然而到处都是尖叫的人声,那姑娘的声音虽大,却被淹没了,听见的估计没有几个。 而苏飞鸿就是那几个之一,他转头就朝那姑娘望去,她脚步飞快,身影轻盈如燕,似乎觉察到苏飞鸿的目光,她忽然冷冷地朝他瞥来一眼,一双丹凤眼冒着凌冽的凶光。 苏飞鸿一震,眼前忽然飘来一条白巾,他眼前一花,再看去时,已不见那戴面纱的女子。 苏飞鸿拔腿就朝外追去。 然而,大雨倾盆,路上什么痕迹都被掩埋了,苏飞鸿不做他想,立刻赶回织布坊。x 电脑端:/ 他推开房门,见言久已经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眼睛轻轻闭着,许是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地说道:“把门关上,有冷风。” 苏飞鸿关上门,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了圈,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刚刚去哪里了?”苏飞鸿问,“我找了你老半天。” “我没来过濮城,去外面走了走。”言久翻了个身,面向墙壁,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_ 苏飞鸿深吸口气道:“你知道吗,那个领头的官兵赵贺,刚刚被人杀了。” “怎么死的?”言久纹丝不动。 苏飞鸿看着他纤细的背影,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出在醉花楼看见的那个同样具有一双丹凤眼的带着面纱的白衣女子,虽然只是匆匆一瞥,虽然她只露出一双眼睛,却足以令人产生出无限遐想,遐想那面纱的女子到底是何等花容之姿。 “在醉花楼被一名白衣女子杀死的。”苏飞鸿回答,望着言久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怎么看都觉得那身影和言久的背影极为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可言久分明是个男人,就算要杀人,也不至于把自己假扮成个女人吧? 苏飞鸿一颗心乱七八糟,他不是能忍住话的人,不由地朝床边靠近了几步,到底还是压低声音小声问道:“阿久,赵贺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他言简意赅。 “真的?”苏飞鸿半信半疑,“那女刺客,长着和你一模一样的丹凤眼,我亲眼所见。” 言久没理他。 苏飞鸿自言自语:“其实你若是真的扮起女人来,以你这纤细苗条的身影,肤若凝脂的肌肤,兴许还真有那么回事,阿久,你真的没有女装癖吗?” 言久忽地从床上坐起来,怒骂道:“再废话,滚出去!” 苏飞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哪敢真的惹他,识相地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悻悻地躺回自己的被窝里去了,他睁着眼睛望着房梁看了半晌,最后还是认为那人不是言久。 言久这么正儿八经的男人,除非脑子有病,否则是绝不可能去穿女装的。 次日醒来,他们赶往柳城,途径城门口时却发现城门口贴着追捕女刺客的告示,上面赫然是苏飞鸿在醉花楼里看见的那个蒙面的女刺客,苏飞鸿觉得这告示简直太敷衍,想要找到那个蒙着面纱的女人,岂不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言久的目光在那告示上停留了片刻,默不作声地走出城。 果如楚家的那位随从所言,他们赶了大半日的路,于当日午后赶到柳城楚家。 楚家远比言久想象得要恢弘气派,朱红的大门口两边各站着两名穿着丧服的守门小厮,门上挂着白帆和白灯笼,见他们队伍赶到,其中一名小厮进去禀报,楚非凡扬手,命人直接将棺椁抬进大门,然而,棺椁还未进入,就有身穿丧服的妇女在婢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跑来,抱着棺椁就是一通撕心裂肺的大哭。 楚非凡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去搀扶那位妇人,哑声道:“娘,您节哀顺变,否则湘妹泉下有知,会走得不安生的。” 楚夫人年约四十多岁,她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她伤心欲绝地半倚在楚非凡身上,紧紧地握着楚非凡的手臂:“我可怜的湘湘,到底是谁害了她,查出来没有?” 楚非凡没有正面回答:“这件事我待会儿再仔细向爹娘禀明,我先扶您回屋去。” 楚夫人深深地看了那棺椁几眼,一面拭泪一面任由楚非凡搀扶着朝里走去,棺椁抬进楚家早就备好的灵堂,言久等人也随着进去。 不愧是北江第一大世家,一路上亭台楼宇,雕梁画柱,皆是三步一景,惹人眼球,苏飞鸿一面走一面暗叹,他也算见过不少富贵人家了,但和楚家相比,似乎都不算什么。 他们长途跋涉数日,管家命人先带他们去客房休息,言久终于不用再和苏飞鸿挤一个房间了,他脱鞋往床上一躺,想起这几日以来的见闻。 大梁已经满是蛀虫,民生艰难,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怨声载道,可如楚家这般安享富贵的人家却仍旧数不胜数,真可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胸中涌起一股愤恨,这股愤恨几乎令他红了眼眶,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愤恨什么,为流离失所的百姓还是为身负血债的自己。 隔壁传来开门声,然后是出门的脚步声,他隔壁住的是苏飞鸿,言久不放心,笈鞋下床,拉开门追上去,他跟在苏飞鸿身后饶了半圈,最后来到了灵堂。 漆黑的棺木安静地停放在灵堂里,棺木前跪着数个哭丧的丫鬟和小厮,楚湘湘的奶娘站在旁边不住地抹泪,老人家这些时日几乎日日以泪洗面,一双眼睛都快哭瞎了。 一位身着丧服的中年男子从远处而来,他面色凝重,走路带风,一派令人臣服的大家风度,五官亦是俊朗,隐约可见年轻时的风度翩翩,他快步走到灵堂,下人们齐齐行礼,唤其老爷,不用猜,这位应当便是楚家的家主楚继然了,楚继然的大手放在棺椁的棺盖上轻轻一掀,棺盖打开三分之一,正好能看见楚湘湘的尸首。 立在远处的言久看到楚继然掀开了盖在楚湘湘脸上的面巾,继而他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沉痛表情,好像有人生生地剜去了他心脏上的一块肉,让他痛不欲生。 楚非凡大约是听楚继然来了灵堂,也赶了过来,拱手道:“爹,身体要紧。” 楚继然将棺盖合上,脸上沉痛的表情不减半分,问道:“凶手呢?” “还未查出来。”楚非凡歉意地说,“湘妹的死,并非意外,定然是蜀山中人所为,但十三堂主拒绝孩儿留在蜀山继续追查,孩儿怀疑蜀山很可能在包庇凶手。” “何以见得?” 楚非凡将在染布坊遇到言久之事细说给楚继然听:“按照言兄之言,当日找言兄送信之人便很有可能是凶手,可是言兄拒绝告知孩儿那找他送信之人到底是谁,孩儿查过言兄这个人,他沉默寡言,和山中许多弟子关系都不冷不热,若有人请他送信,无论是谁,他都有可能答应,所以从这点上,孩儿根本无法锁定那托他送信之人到底是谁。” 楚非凡不愧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这件事情,蜀山的确有包庇的嫌疑。 楚继然的脸色黑如锅底,脸庞上涌现出阵阵失望,他哼道:“人人都道周以围大公无私,将无父无母的孤儿纳入门下,传之绝学,没想到竟然会行包庇之事。” 言久朝苏飞鸿看去,果见他脸色青白交错,一副愧对天地人神的样子。 楚继然道:“早知周以围是此等道貌岸然之徒,我怎会将湘湘送上蜀山,害她丢了性命。” 章节目录 第9章 第9章 言久暗喊糟糕,楚非凡虽然平日里浪荡了些,但对师父却是满心崇拜和尊敬,任谁都不能亵渎,谁敢对师父不敬,他定然是第一个跳出来和对方扛。 果然,苏飞鸿大步往前一踏,言久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朝他摇头,却被此刻血气上涌的苏飞鸿猛力挣脱,言久凝眉,见苏飞鸿几步踏到棺椁前,朝楚继然砰然跪下。 周围的人都被此情此景惊得目瞪口呆,老半天都没有人打破沉默,还是楚非凡最先反应过来:“苏兄,你这是干什么?”(_ “那日,便是我托阿久帮我送信给楚师姐的。”苏飞鸿沉声道。 话落,正沉浸在悲痛中的楚继然猛地一脚踢在苏飞鸿的身上,苏飞鸿不躲不闪,竟然直直地被楚继然这一脚踢飞了出去,厚重的身体砸在地面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言久大惊失色,赶忙上前去扶他,苏飞鸿却挣开他的手,就地再次跪下,哑声道:“师父此次派晚辈前来送师姐回家,便是希望晚辈能正视自己的错误,向楚前辈当面认错,晚辈不敢奢求楚前辈及您家人的原谅,但晚辈发誓,定会找出凶手,给楚师姐一个交代。” 楚湘湘的奶娘闻言,跌跌撞撞地走到苏飞鸿面前,扬起手对着苏飞鸿的脸就是几巴掌,怒骂道:“游戏人间的浪荡子,我家小姐可被你害惨了,你干什么不好,非得约她晚上去后山,结果害她丢了性命,我家小姐到底造了什么孽哟!” 说完又是几巴掌,打得苏飞鸿的两边脸都高高地肿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言久没有阻止,这是苏飞鸿该受的,挨了打兴许他心中反而会好受些。 苏飞鸿眼睛里满是血丝,他朝楚继然磕头道:“师姐到底是因为我殒命,若是楚前辈气不过,将晚辈这条贱命拿去,给师姐陪葬便是,晚辈绝无怨言。” 楚继然呵呵冷笑:“小女已死,我要你的命有何用?” 苏飞鸿抬头,眼眶蓄满泪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滚吧,我楚家不欢迎你。”楚继然道。 楚继然这般轻易饶过苏飞鸿,让楚非凡大为吃惊,要知道楚湘湘可是楚继然最心爱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地照顾,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当年亲自将她送上蜀山,交给十三娘后,离开时是三步一回头,甚至不舍地默默掉泪,现下却就如此放过了?x “爹,您放过他,谁放过湘妹啊?”楚非凡愤然道。 楚继然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对苏飞鸿道:“趁我还不想杀你的时候,赶紧滚出我楚家,别让我再看到你。” 苏飞鸿表情愣愣的,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言久赶忙将他扶起来,朝楚继然拱手道:“言久替苏飞鸿师弟多谢楚前辈今日不杀之恩,来日楚家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言久和师弟定当结草衔环。” 说完,扶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苏飞鸿快步离开,拿了行李,出了楚家之后,言久在柳城找了家客栈落脚,楚继然那一脚不可谓不重,苏飞鸿受了内伤,言久给他喂了一颗治伤的丹药,将他扶到床上躺平,道:“我倒没料到你竟有那么大的勇气。” 苏飞鸿脸色惨白,唇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他道:“我知道师父派我送楚师姐回家的用意,只是这一路上我胆小懦弱,不敢直面错误,直到楚前辈辱骂师父……” 他顿了顿,继续说:“师父一生大公无私,谨言慎行,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毁掉了师父一生的声誉,况且,我若不站出来,今后我也无法面对我自己。” 那夜,他亲眼见到言久在楚非凡面前坦诚自己的错误,而为了保护他,他顶着被楚非凡刺伤的危险也没有将他供出来,他内心着实震动。 言久比他小一岁,尚且能勇敢地面对,他身为年长者,怎么能懦弱退缩? 可是当夜,他还是退缩了,这一路行来他都在想师父明知道他与楚湘湘的死有关,为何还要派他送楚湘湘回家,而在看到言久承认他就是送信之人的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 师父的一番苦心,他怎能辜负? 本以为苏飞鸿会将这件事情藏一辈子,没想到他竟然能直面自己的错误,在楚继然的暴怒面前也无畏无惧,令他深感意外。 或许这么多年,是他太专心于武学,从未真正地去了解过他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湖阳和大师兄汇合?”言久问。 “自然,”苏飞鸿道,“这么一闹,其他几个蜀山的弟子在楚家应该也呆不下去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与我们汇合,等到楚师姐下葬后,我们就赶往湖阳。” 湖阳乃是大梁的都城,对言久而言,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坐在长凳上默默地出了会儿神,恍然听到门外有敲门声,言久打开门,果然是蜀山的其余几个弟子。 言久毕竟是掌门座下的,位份比他们重,几人见到言久,齐齐朝他行礼,其中一名弟子道:“阿久师兄,我们得知苏师兄被赶了出来,同身为蜀山弟子,我们都不好继续在楚家住下去,且从蜀山出发之前,师父命我等听苏师兄安排,所以我们就寻过来了。” 言久侧身让他们进去,苏飞鸿说:“知道你们会寻过来,已经为你们定好了房间,就在这间房间的隔壁,我刚刚已同阿久说了,待楚师姐下葬后,我们就赶往湖阳。” 几个弟子齐声应“是”,表情都不大好看,尤其是百花堂的两名女弟子,她们刚刚得知就是苏飞鸿间接害死了她们的大师姐,心中极是气愤,却又不得不听他号令。 曲水生硬地说道:“我与连清身体有些不适,就先回房了,不打扰苏师兄休息。” 说完转身就走,连清赶忙跟上去,其余两个弟子见状,也纷纷以“不打扰苏师兄休息”为理由接连离开,待他们走后,言久关上门。 他本想安慰苏飞鸿几句,想了半天却没找到合适的言语,只得作罢。 苏飞鸿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苦笑道:“楚师姐在百花堂颇得弟子们尊重,如今得知我是间接害死她的人,百花堂的弟子对我没好脸色也是应当的,是我自己活该。” 言久险些顺口地补一句:“的确。” 好在他还没有彻底不在状态,这两个字在他口中绕了一圈又被他咽回去。 苏飞鸿却问起另一件事:“阿久,你为何要管那些闲事?你不像是多管闲事的人啊。” 这一路上他都觉得言久很奇怪,在蜀山时言久从不管任何事,就算亲眼见到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他也不会好心地问一声,看到山中弟子打架斗殴更不会上去阻止。 可是他好像对那些流民特别关心,对那些欺负弱小的官兵简直痛恨非常,这根本不像他认识的言久,他隐约中感觉到言久似乎对当朝极为憎恨。 言久明白他是在问他插手流民的事,想了想,他答:“原因很简单。” “什么?”苏飞鸿扬起脑袋问。 “因为看不惯。”言久言简意赅。 苏飞鸿把脑袋缩回去:“那你可得学会习惯,否则这天下间就有你管不完的事。” 言久没做声。 苏飞鸿本受了伤,与言久说了这么会儿话,已有些昏昏欲睡,没一会儿就闭上言久沉睡过去,隐约间似乎听到言久又说了句什么,然而,他脑袋实在太昏沉,终是没有听清楚。 倘若苏飞鸿听清楚了,定会被言久那句话活活吓得跳起来。 言久说:“那个至尊之位,不该是他的。” 住在客栈的时候,言久一直在打听楚家的消息,得知楚湘湘定在三日后下葬,葬入楚家祖坟,他们便安心在客栈等着,第二日晚膳后,蜀山几名弟子正在客栈的大厅用晚膳,外面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一队数量庞大的官兵风驰电掣地从客栈的门前掠过去。 引得大厅里的人议论纷纷。 “这又是怎么了?”有人奇怪道,“每次官兵出门是这种阵仗,准没好事。” “可不是吗,上次这阵仗出行,就抄了县官全家,上上次抓了无数个诗馆的文弱书生,理由是有人恶意散播对当朝不敬的诗文,官兵们将那些文弱书上挨个打得鼻青脸肿,关了数天才放出来,闹得人心惶惶,好不容易消停了些时日,不知道今天又要干什么。” “看那方向,好像是直奔楚家而去的。” “怎么可能,楚家家主为人刚正,乐善好施,从不行悖逆不德之事,他膝下几个儿女也颇为懂事,从不胡乱招惹是非,官兵找他做什么?”x :/ “我听说了些小道消息。”有人神神秘秘地道。 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听,纷纷问道:“什么小道消息,你且说来听听。” 章节目录 第10章 第10章 那人压低声音道:“今日那些官兵就是冲着楚家去的,他们要抓楚家家主楚继然。”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有人飞快地接着问:“到底是为何?”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说和十多年前楚家家主收留了被灭门的中书令诸葛大人的遗孤,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正在低头喝汤的言久动作猛地顿住,朝那说话之人瞥去。 却只见那人唉声叹气地低声道:“哎,都过去十多年了,没想到还会被人翻出来算旧账,也不知道楚家主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若是被抓进去,以如今狱里的手段,不死也得脱层皮。” 大厅里的众人脸色都极为难看,都在为楚继然担忧,看来楚继然乐善好施的名声不是白传的,柳城的人估计十有七八都受过他的恩惠。 他朝苏飞鸿望去,果然在苏飞鸿的眼中看到几分担忧,他伤势未好,不宜多动,言久放下碗筷,对他们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小心行事,别让官兵们看到你。”苏飞鸿嘱咐道。 言久点头,顺手拿过桌上的长剑就出了客栈,直奔楚家方向。 那对官兵果然是直冲楚家而去的,楚家四周都被官兵围了个结实,言久跃上位于楚家隔壁的屋顶,趴在屋顶上偷看,这一处视野极好,几乎能将楚家的情况看个分明。 楚家本就还在办白事,楚湘湘的棺椁还停在灵堂前没有下葬,所有人都是一副死人脸,府门又突然被一群官兵围住,楚家上下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领头的官兵长着一张国字脸,一对浓眉几乎挤成了一个一字,给人一种分外严肃的感觉,言久视力极好,即使隔得远,也能看清那人的面目,官兵们很快将楚家上下封锁起来,不多时,楚继然便从屋内走了出来。 领头的官兵和楚继然交谈了几句,隔得太远,言久根本听不到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然后楚继然朝那领头的官兵伸出手。 那领头的官兵倒是给面子,挥了挥手,并没有给楚继然上枷锁,楚夫人跌跌撞撞地冲上去,去拉楚继然的衣袖,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楚继然交代了她几句,便随着官兵们走了。 他走后,楚夫人几欲昏倒,但一大家子的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她,等着她拿主意,她到底没有昏过去,由婢女扶着到一旁坐下,用力地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止住了泪水。 然后她由婢女搀着,缓缓站起来,面上已经恢复了镇定,整个人好像重新穿上了盔甲,变得坚不可摧,她开始吩咐事宜,下人们得令后纷纷退散,各自去忙。(_ 言久如一片羽毛般从屋顶落到地面上,朝楚家大门走去,经小厮通传后,言久在小厮的引领下到了楚家的会客厅,楚夫人已经在会客厅里等他。 爱女死在蜀山,楚夫人如今对蜀山的任何一个人都厌恶至极,尤其是蜀山掌门周以围座下的弟子,因此见到言久自然没好脸色。 好在言久这人对他人的情绪素来感知迟钝,且楚继然又刚刚被官府抓走,他十分体谅楚夫人如今的心情,对其的冷面表情丝毫不介意。 “你们不是已经从我楚家搬出去了吗,为何还要回来见我?”楚夫人坐着冷冷道。 她是一位非常雅正的女人,即使对言久诸多不喜,也没办法恶言相向,始终保留着几分客气,她道:“既然来了,就请坐下喝杯茶吧。” 言久见她眼睛还红红的,眼球上还存着几缕血丝,有些不忍提起她的伤心事,但不忍归不忍,该问的他到底还是要问。 “我在客栈时见官兵直冲楚府而来,担心出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请夫人恕在下唐突,可否请夫人告知,楚家主到底为何会被官兵带走?”言久沉声问。 楚夫人凝眉看他,她嫁给楚继然二十多年,也算见惯大风大浪,阅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言久一看便是沉默寡言之人,这样的问题,实在不应该从他的嘴里问出来。 “言公子看着不像是八卦之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有不得已的理由,不能告诉楚夫人,还望楚夫人不要见怪。”言久拱手行礼。 他礼数周全,楚夫人倒不好真的与他计较,况且他所问之事,随便问府中任何一个家奴都可以得到答案,但他却偏生要来问自己。 楚夫人回答:“官兵给的理由是我相公曾窝藏罪犯,犯了王法。” “罪犯可是前中书令诸葛慕青的遗孤诸葛遇?”言久悄悄握紧了衣服下摆,一双深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楚夫人的表情。x 楚夫人也不隐瞒,回答道:“你连诸葛遇的名字都知道,看来所知甚多,的确是诸葛遇。” 言久心情蓦地激动起来,然而,那份激动却被他死死地压制着,他问道:“敢问楚夫人,此事可当真?楚家主真的收留了诸葛遇?” 楚夫人细细地打量起言久来,她放下手中茶盅,扶着座椅的扶手缓缓起身,问道:“你和诸葛家是什么关系?你是他的远方亲戚?” “并非。”言久回答。 楚夫人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防备起来:“既然不是,你打听诸葛遇的事情做什么?还是说你想将他从我楚家抓出来,坐实我相公的罪名?” “都不是。”言久道。 楚夫人明白她从言久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她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座椅上,说道:“诸葛慕青一生廉洁奉公,乐善好施,做过不少好事,谁曾想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当年他的妻弟方拓来我家做客,初闻诸葛家噩耗,急于回京查探究竟,但诸葛家已是抄家灭族之罪,他自然不敢将诸葛家唯一的血脉带回去送死,便将诸葛遇托付给我相公暂时照看,我怕被牵连,再三要求相公将诸葛遇交出去,相公不肯,有一次,我与相公争执时不小心被诸葛遇听到了,第二日,他便从我家消失不见了,我猜想,他大约是怕我们将他交出去,所以偷跑了。” 言久没想到楚夫人竟然毫不隐瞒她想将诸葛遇交出去的事。 楚夫人苦笑道:“你很看低我吧,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想置小小的稚子于危难当中。或许上天想要惩罚我当时的私心,所以这件事到底还是被捅出来了。” 言久道:“在下并未看低楚夫人,您有自己的立场,为了保全家族,您这么做,无可厚非,况且当时正值动乱,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下并无资格慷夫人您的慨。”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稍不注意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楚夫人这么做,言久能理解。 况且,她并未一意孤行,并未在楚家主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将诸葛遇交出去。 “而且,楚家往来行人众多,诸葛遇留在楚家,也并不安全,被发现是迟早的事。”言久沉了沉气,说道,“请问楚夫人,当时诸葛遇多大年纪?” “只有七岁,一个七岁的孩子,在得知满门覆灭之时,定然是恐惧的,他恐惧地在楚家留了数日,到底还是被我吓跑了。”楚夫人自嘲道。 七岁。 只比自己大两岁,这么说来,是跟他差不多的年纪。 “如此看来,诸葛遇至今是生是死,无人知晓,是这样吗,楚夫人?”言久问道。 楚夫人道:“当年他偷偷离开,我相公暗中派人去找过,可是茫茫人海,始终了无音讯,慢慢就放弃了,这么多年过去,从未听说过诸葛遇的消息,兴许已经死了吧。” 的确,当时的诸葛遇太小了,根本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在乱世之中,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也不一定就死了,或许被哪家好心人收养了呢。 言久心中抱着一丝侥幸。 问清楚了事情,他松了口气:“这件事毕竟已经是陈年旧事了,如今被捅出来,不知楚家主会遭到何种对待,楚夫人心中可有数?” “有数?我能有什么数?官府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从未涉及,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滥用死刑,我相公做了一生好事,没想到到头来却要遭这等罪。”楚夫人闭了闭眼睛,抹去眼眶里的湿润,“我明日会亲自到官府走一趟,探探情况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不愧是家主夫人,没有在楚继然走后让整个家族陷入混乱。 言久对楚夫人道:“多谢楚夫人如实相告,在下还要回客栈与师兄弟们汇合,先行告辞。” “等等。”楚夫人忽然道。 言久回头,听她说道:“我家遭逢大难,前途未卜,言公子本领过人,又是蜀山掌门的亲传弟子,我能否在此向言公子提一个不情之请的请求。” 言久隐约猜到是何事,道:“楚夫人请说。” 楚夫人缓缓站起来,走到言久身前几步开遥的地方,缓缓道:“若我家会遭逢与诸葛家同等的命运,还请言公子看在湘湘的份儿上,在危难时刻,保我楚家一息血脉。” 章节目录 第11章 第11章 说罢,竟直直地朝言久跪拜下去。 言久何曾受过此等大礼,悚然一惊,眼疾手快地扶住楚夫人的手臂,将楚夫人托住,没让她真的跪下去,沉声道:“楚夫人折煞在下了,楚家主一生行善,楚师姐之死,到底还有我言久一份责任,难得楚夫人信任在下,今日楚夫人相托之事,言久定竭尽所能。” 楚夫人闻言,有些不可置信。 言久为安她心,补充道:“此言既出,他日若有需要,必现。” “多谢言公子。”好似放下了心中高高悬着的石头,楚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 言久轻轻放开她,拱手道:“在下告辞。” 楚夫人目送他离开,言久刚走,楚非凡便从里间走出来,他扶着楚夫人到座椅上坐下,重新添满茶水,递到楚夫人手上,说道:“那位言兄和诸葛家必定有关系。” 楚夫人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轻声道:“诸葛慕青门生满天下,和他有关系的数不胜数,多一个言久不多,少一个言久不少,当朝那位,总不可能将他的门生全部杀光,况且诸葛慕青帮过的人数以千计,兴许那位言公子曾经受过他的恩惠吧。” “娘说得是。”楚非凡顿了顿,继续道:“儿子受业多年,娘何必求他?” 楚夫人放下茶盅,望着面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道:“那位言公子乃是个品性极佳之人,且定然言出必行,娘不会看错,娘所求的也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蜀山,倘若真有个万一,你们哥俩有蜀山相护,娘也放心些。” 楚非凡眉头皱得死死的,并未接话,楚夫人毕竟是内宅女人,她兴许不懂,言久就算要救他们,也绝不会将他们带回蜀山的,因为他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连累他的师门。 言久回到客栈,苏飞鸿和其他几位师兄弟还在大厅等他,周围人多口杂,言久不愿多说,扶苏飞鸿回房,苏飞鸿的八卦性子乃是天生,一进门就急不可耐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抓走了楚家主。”言久将前因后果简单说明,省去了她和楚夫人对话的许多细节,“楚家主在生意场上敛财无数,难免会得罪些人,但是窝藏罪犯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今天才被人翻出来,定然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苏飞鸿问。 言久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苏飞鸿一脸没听明白的表情。 “我也是胡乱猜测的,”言久说,“如今是乱世,朝廷军资紧张,楚家富可敌国,我在想,他们将楚家主抓进去,或许只要楚夫人舍得出钱,楚家主就能平安出来。” 虽然是随便猜的,但苏飞鸿竟然认为,言久所言有几分道理。 “十多年前的事,就算楚家主真的窝藏了罪犯,也找不出证据来,只要没有证据,就是口说无凭,官府将楚家主关进去,找不到证据就治不了罪,治不了罪迟早也得放出来,那么将他抓进去走一遭的目的,还真可能是因为想要楚夫人出钱。”苏飞鸿道。x 电脑端:/ 让他惊讶的是,素来闷不吭声的言久竟然能想到这一层。 “明日楚夫人去官府的时候,我会跟在她身后,我想探明官府的人到底想干什么。”言久说,“如果他们想要的不是钱,那就难办了。” 倘若想要钱,楚家多得是,如果是想要楚继然的命,那么楚家离覆灭或许就不远了。 苏飞鸿意外道:“你为何对楚家的事如此关心?” 当日楚湘湘身死,都不见言久有多少波动,今日却突然殷勤起来,苏飞鸿想不奇怪都难,他开玩笑道:“楚家可没有第二个女儿可以让你入赘的。” 言久莫名其妙地问:“什么第二个女儿?” 苏飞鸿:“……” 他暗想,言久果然还是木讷的,竟然连他的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可他在楚家这件事情上却又显得格外聪明,真是个奇怪的人。 “没什么。”苏飞鸿硬邦邦地说。 楚湘湘下葬的时间定在次日卯时,卯时天色还未亮起,家丁和婢女们打着灯笼,出家祖坟里里外外早已挂满白帆,楚夫人亲自送楚湘湘入土。 卯时刚过,至辰时,楚夫人留下楚非凡和次子,带上一个丫鬟和两个家丁乘马车赶往柳城监狱,看守监狱的并未为难楚夫人,几句话后便放了行,让楚夫人带着一个婢女进去,另外两个家丁留在监狱外等候。 言久隔得远,他在监狱外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楚夫人便带着婢女出来了,她脸色十分苍白,婢女扶着她的手臂,下台阶的时候不断地提醒她小心。x :/ 楚夫人刚走下台阶,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匆匆走上前去,对楚夫人笑道:“楚夫人,我们大人有请,请您随小的走一趟。” 楚夫人问:“你们大人是谁?” 那男子低眉笑道:“小的乃是知府大人身边一个跑腿的,知府命小的请楚夫人去喝杯茶。” 言久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见楚夫人上了马车,并未朝楚家的方向而去,猜测应该是去见柳城官府的哪位大人,只能默默跟在其后。 果不出言久所料,楚夫人的马车停在了柳城知府的大门外,楚夫人被婢女搀扶着走进去,那两个随行的家丁仍旧留在外面。 言久看了看周遭的情况,知府的守卫并不森严,甚至可以说得上松懈,他从知府的偏角爬到房顶上,在房顶上飞檐走壁,几个纵身就落在了知府的接待厅的屋顶上。 脚下传来楚夫人的声音:“民妇见过知府大人。” 言久改为匍匐在屋顶的姿势,轻手轻脚地揭开一片瓦砾,透过微小的缝隙窥探里面的情况,坐在大厅上首的应该便是知府大人了,知府大人长得十分随意,一身肥肉从头到脚纵横而生,圆滚滚的肚子活像是怀胎十月,他留着两撇山羊胡,让他看起来越发多了几分滑稽。 楚夫人跪在地上给他行礼,知府大人扶着座椅的扶手慢吞吞地站起来,他不叫楚夫人起身,而是走到楚夫人面前,亲自伸手去扶楚夫人。 “楚夫人何必客气,快起来,快起来。”他去碰楚夫人的手,楚夫人微微收了收手臂,那是一个闪躲的动作,但知府大人愣是将自己的手往前一送,还是握住了楚夫人的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言久就看到楚夫人的身体轻轻地战栗了下。 她似乎强行忍住了那股被触碰的不适感,在知府大人的半托半扶下站了起来,继而才挣脱知府大人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微微福了福身道:“多谢大人。” 言久皱起了眉头,暗想,这知府是个色胚。 楚夫人虽然年已四旬,但却保养得极好,看年纪也就三十出头,且一身风姿婀娜丰盈,气度温婉贤淑,并非寻常女子可比,这知府大人便起了色心。 知府大人搓了搓手,似乎还在回想刚刚楚夫人那双手的娇嫩,他笑眯眯道:“今日请楚夫人前来,是有要事与楚夫人商议,楚夫人先请坐,我们慢慢谈。” 楚夫人没有拒绝,坐在旁边的座椅上,说道:“关于我家老爷的事,不知到底是从何处传出的流言,我家老爷一生本本分分,从不越矩,更遑论做出窝藏罪犯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这等子虚乌有的事,绝不存在,还请知府大人还我家老爷一个公道。” 知府大人扶着座椅的扶手坐下,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慢悠悠道:“这件事,乃是上头的命令,上头到底想如何处置楚兄,本府也尚未摸清楚,着实不好给楚夫人一个准确的答复,不过楚夫人若想要楚兄在牢中少受些罪,倒不是没有办法。” 楚夫人侧身恭敬道:“还请知府大人指点明路。” 知府大人闻言,眼底便露出几分满意之色来,对楚夫人道:“如今正是兵荒马乱之时,朝廷军资匮乏,正到处征集粮饷兵器,倘若楚家此时愿意为国出力,解决朝廷的困难,传到皇上的耳中,你们楚家就是朝廷的大功臣,到时候,即便楚兄有再大的过错,也能抵消了。” 趴在屋顶上听墙角的言久暗想,不就是要钱,把要钱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理所当然,看来这知府大人这些年没少干缺德事。 楚继然窝藏罪犯之事本就是捕风捉影,事情过去了整整十一年,他们想要找到确凿的证据本就是大海捞针,就算楚夫人分文不出,楚继然也迟早得被放出来。 但是他们为了让楚夫人出钱,便找了个令楚夫人不得不接受的理由。 楚夫人为了让楚继然在牢狱里少受些罪,楚家多年积累的半壁金银只能落入这些冠冕堂皇的“贼寇”手中了。 言久再次感受到了嘉元帝的无恶不作,一时间恨得有些牙痒痒。 楚夫人跟在楚继然身边这么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自然明白知府大人的意思,她纤白的手指握了握拳,又缓缓松开,对知府大人道:“民妇明白了,只是不知得要多少才能让我家老爷平安出来?还请知府大人给个大概的数字。” 章节目录 第12章 第12章 知府大人笑眯眯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然后他朝楚夫人竖起三根手指。 楚夫人低声道:“三十万?” 知府大人慢吞吞地摇头。 楚夫人的脸色便瞬间变得煞白,听知府大人道:“区区三十万怎能入皇上的眼?得三百。” 三百万? 三百万两白银? 言久暗忖,倘若人有前世今生,估计他几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楚夫人好似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张脸惨白得宛如一个死人。 在来之前她就猜想过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十多年前的事情,何必如今才倒腾出来,后来联想到如今的局势,稍微想通了些许,猜到他们应该是要钱,想来出个几万乃至十来万两白银兴许就能平安度过此劫,没想到他们的胃口竟然这般大。 “知府大人,我楚家虽然小有薄財,但是三百万两白银,您就是现在就杀了民妇,民妇也拿不出来啊,”楚夫人深吸口气,缓缓道:“我楚家并没有富可敌国。” 知府大人道:“这点楚夫人不必谦虚,本府早就找人算过了,你们楚家百年基业,将你们楚家的所有产业整合出来,刚好值当这个数。”x 楚夫人蓦地站起身来,一双眼睛死气沉沉,自古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估计三岁小孩都知道,她自然更明白这句话的深意,楚继然虽然有几个官场中的朋友,但是如今朝局混乱,楚家摊上这样的事,那些朋友大约都会能避则避,愿意施以援手的,只怕没有。 “楚夫人,不是本官想为难你,本官也是奉命办事。”知府大人走到楚夫人面前,伸手去拍楚夫人的肩,楚夫人像是躲瘟疫似的,身体猛地后退几步。 知府大人的手落在半空中,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他放下手,戳了戳手心,原本笑眯眯的表情转眼就被一副不悦之色所代替,他口吻强硬道:“本官给你三天时间,若是凑不出三百万两,那你就等着给楚继然收尸吧。” 楚夫人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望着知府大人。 “哼,本官可没有吓唬你,上头只给了本官七日时间,本官给你三日,已经是恩厚了。”知府大人甩了甩手,扶着座椅的扶手重新坐下。x :/ 楚夫人问道:“大人说您是奉命行事,敢问您是奉谁的命?” 知府大人瞅了瞅她,打量片刻方才说道:“告诉你也无妨,你一个小小的民妇,也掀不起什么浪来,本官奉的是当朝右相司马大人的令。” 当朝右相司马宏,言久偶然听周以围说起过此人,据说深得当今嘉元帝的信任,出仕后为当今嘉元帝出过不少主意,立下了不少的功劳,朝中的人对他喜厌半掺。 这司马宏为了解决朝廷缺银子的问题,竟然想出这等馊主意,看来多半也是个拿着朝廷俸禄却不干人事的,那当今嘉元帝到底都养了些什么玩意儿? 而楚夫人一听右相两个字,更是满脸绝望,司马宏在朝中的地位也仅有威北将军梁孟德能与之匹敌,这两人一文一武,都是当今嘉元帝的心腹重臣,朝中几乎无人敢与他们为敌。 “民妇明白了。”楚夫人朝知府大人福了福身,“民妇告退。” 言久亲眼见到楚夫人从知府走出去才悄悄下了房顶,从另一条路绕回客栈,苏飞鸿早已等候他多时,言久喝了杯茶,说道:“和我猜测的相差无几。” 苏飞鸿闻言,蓦地松了口气,接话道:“那就好,楚家家财万贯,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事,相信楚家主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 言久:“你想多了。” “难道不是。”苏飞鸿狐疑道。 言久道:“朝廷的胃口,是我等无知小儿小觑了。” 说完,他学着知府大人的模样朝苏飞鸿比了个“三”的数字。 苏飞鸿瞪大了眼睛:“他们要三十万两?胃口也太大了吧?!这是把楚家当做摇钱树啊!” 然而,言久淡淡地摇了摇头。 苏飞鸿的嘴巴逐渐张大,大得能塞下一个鸭蛋,他嗫嗫嚅嚅道:“三……三百……万两?” 言久收回手,点头。 苏飞鸿简直难以置信:“他们这是要楚家散尽家财救楚家主一命,楚家就算再有钱,可是三百万两也定会让他们伤筋动骨,他们想要灭了楚家?” 言久坐到座椅上,没有接话,楚继然是个人人称颂的好人,楚夫人是个贤良淑德的民妇,整个柳城,没有人不说楚家一句好,没有人说楚家一句坏,可是朝廷却还是丧心病狂地将魔爪伸向了他们,可想而知,这个乱世想要独善其身,何其艰难。 言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绪复杂。 楚夫人到底还是向朝廷低了头,她用三日时间将楚家所有产业整理出来,所有的房产地契、库房的所有银两尽数清点,然后在第三日用十辆马车装载,全部送到知府大人手上。 当日楚继然就被放了出来。 楚家大宅已经被朝廷收走,楚夫人用仅剩的一点钱买了一个小宅院,楚继然就被接到了宅院里,他在牢里并没有受什么罪,只是没想到进去时还是家财万贯,出来后就已经所剩无几,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险些承受不住,夜里又受了风寒,小病了一场。 言久听说楚继然病了,就想趁探病的机会去见见楚继然,再问问当年的情况,他跟苏飞鸿商量了下,在苏飞鸿的建议下买了些礼品上门,开门的乃是楚家以前的老管家。 楚夫人遣散了楚家的家仆,但仍旧有两三个对楚家忠心耿耿的不愿意离开,便随着他们一起住进了这个小宅院,伺候他们的日常起居,老管家见到言久过来,手上还提着礼品,将他领到堂屋里,楚夫人见到他眼里也有几分意外。 “听说楚家主病了,在下想来探望探望,还望楚夫人不要见怪。”言久拱手道。 楚夫人是何等人精,看破不说破,将言久带到楚继然养病的房间,楚继然果然只是小病,看上去除了脸色苍白些之外,并无大问题,他半躺在床上看书,见到言久,似乎也不意外。 楚夫人端了凳子给言久坐,言久有些赫然,楚夫人道:“你们聊,我去外面等。” 楚继然放下书,看着言久:“夫人将你们的对话告诉我了,我就猜到你还会再来。” “瞒不过楚家主,在下的确还有事想当面问问您。”言久道。 楚继然却说起另一件事:“听说我们家湘湘看中的人原本是你?” 言久不自在地回答:“在下惭愧,当不起楚师姐的错爱。” “是吗?”楚继然的目光在言久的身上转圈,“我却觉得我们湘湘眼光不错,你比苏飞鸿那小子靠谱,可惜,性情木讷了些,不懂人情世故。” 言久五岁上蜀山,至今十一年过去了,每日专心言久剑法,若是没有苏飞鸿那个大嘴巴,他每日说的话估计超不过三句,自然不懂什么人情和事故。 “在下见识浅薄,要学的还有很多。”楚继然经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却没被气死,只是小病了一场,言久对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十分地佩服,这等人,是绝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言久已经做好了和楚继然东拉西扯的准备,楚继然却不想继续和他兜圈子了,他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前中书令诸葛慕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在下的恩人,当年在下家道中落,若非诸葛大人诚心相救,在下只怕早已不在人世,那时虽然年纪小,却记得诸葛大人的名讳和他的恩情,如今听闻诸葛大人可能尚有遗孤在世,便想找到诸葛大人的遗孤,以报救命之恩。”言久直言不讳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楚继然眼里有几分欣赏:“你胆子倒是挺大,诸葛慕青乃是朝廷钦犯,当年落得全家被抄的下场,如今敢称呼诸葛慕青为诸葛大人的,可没有几人,你就不怕我告发你?” “楚家主善名远播,在下相信,当年既然您愿意收留诸葛大人的遗孤,心中就必然有自己所认为的一套正义,况且在下行得正坐得直,不怕鬼敲门。”言久道。 楚继然笑道:“好一句行得正坐得直,只可惜,就如我夫人所言,我们并无诸葛遇的半点线索,你来找我,也只能无功而返。” “画像呢?”言久道,“楚家主可还记得诸葛遇的模样?可愿意为在下画一幅画像?” 楚继然遗憾道:“十一年过去了,谁还记得?当年他只有九岁,不小心听到夫人要我将他送出去,大约是害怕我们真的将他送出去,便偷偷跑出了府,他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倘若他运气好,兴许能在这乱世中坚强地活下来吧,倘若运气不好,只怕已是一堆白骨了。” 言久心情复杂。 楚继然道:“生逢乱世,所遇之事,十有八九不尽人意,你若心怀执念,便注定意难平,言小兄弟,万事不必强求。” 章节目录 第13章 第13章 言久起身,拱手道:“楚家主说得是,多谢楚家主指点,打扰多时,言久告辞。” 他走到门口时,楚继然忽又叫住他,言久回头,楚继然道:“倘若我记得没错,诸葛遇的身上应该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生在他的左后背。” “多谢楚家主提醒。”言久拱手道谢。x 电脑端:/ 苏飞鸿身上的伤势已经大好,他们昨日就已经商量妥当,今日出发赶往湖阳与他们的大师兄汇合,言久回到客栈时其他人已经收拾完毕,结了账,他们乘马车赶往湖阳。 从柳城到湖阳的官道上时不时就能遇见骑马奔驰的官兵,因为有官兵过巡,官道上便少了很多流民,马车一路上走得十分顺畅,没有遇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等到了湖阳,苏飞鸿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康复,又可以蹦蹦跳跳了,但或许是楚湘湘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他整个人安静了不少,看起来竟多了几分稳重的感觉。 蜀山在湖阳有一处暗桩,乃是湖阳城名小有名气的酒楼醉仙居,苏飞鸿领着他们走进去,便有蜀山的弟子上前迎接,将他们领到醉仙居的客房。 迎接他们的弟子生得小小矮矮的,肩上搭着一根帕子,手脚十分灵活,叫程飞,苏飞鸿一关上门,程飞似乎知道他的来意,双手一摊道:“苏师兄,言师兄,我们没有大师兄的消息。” 苏飞鸿一听,顿时脑壳就大了三圈不止,其余弟子见他神色凝重,面面相觑。 他们下山时,周以围特意吩咐,让他们在楚湘湘下葬后便赶到湖阳和沈慕白汇合,没想到他们跨越千山万水地赶了过来,却不见沈慕白的踪影,这可怎么办? “连封信都没有?”苏飞鸿不死心。 程飞无奈道:“什么都没有,我们早就收到你们会来湖阳的消息,也一直特意留意着大师兄的消息,可是大师兄确实没有消息传过来,我们联系了附近的其他暗桩,都没有。” 苏飞鸿皱起的眉头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竟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言久问:“大师兄最近一次传信是在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程飞回答,“那时候大师兄还在兖州,然后就再没有消息了,兖州的暗桩暗中查探了大师兄的消息,却没有任何收获。” 言久和苏飞鸿对视一眼,言久看出了苏飞鸿的束手无策,苏飞鸿却不知道言久在想什么。 沈慕白这次下山奉的是周以围的命令,至于他下山到底干什么,除了周以围无人知晓,在蜀山,这种绝密任务屈指可数,言久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沈慕白的任务绝不简单。 程飞安排好他们的房间后便兀自下去忙了,言久和苏飞鸿自然是同一间房,苏飞鸿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一副不知道该如何行事的样子。 言久忽然提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去兖州。” 苏飞鸿瞬间精神抖擞,他也正有此意,只是这毕竟是言久首次下山,此去兖州还不定会遇到什么事情,他担心言久会应付不来,所以才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我去叫其他几位师兄弟。”苏飞鸿道。 言久不赞同地问:“叫他们做什么?” “我们去兖州不带他们?”苏飞鸿指着门外道,“会不会不太好?” “他们武功太弱,跟我们又不是同一个师父,出了事不好交代。”言久首先考虑的是责任问题,“况且人多抢眼,我们两人行动更方便些。” 苏飞鸿想了想,觉得言久所言有理。 言久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毫不犹豫,苏飞鸿暗中跟接待他们的那个小弟子打了声招呼,两人各牵了一匹马,跃上马背就飞快地朝兖州赶去。 夜深露重,两人赶了一夜的路,皆有些疲累,见不远处的村落有灯火亮起,两人骑马朝那方赶去,然而,还未走近,却听到喊杀声,苏飞鸿当即眉头一皱,看向言久。 言久却并未看他,他一掌拍在马屁股上,骏马嘶鸣一声,飞快地朝村落那方跑去,提着刀的黑衣人在村内一通乱砍乱抢,言久见其中一名黑衣人朝一名妇女砍去,手中的剑离弦一般飞速朝那人的手臂刺去,长剑刺中那人的手腕,他手里的刀哐当一声落地,那人痛得大叫。 言久飞身从马上跃下,顿时五六个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人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敢坏爷爷们的好事,看爷爷们不打得你哭爹喊娘!”x :/ 言久懒得跟他们多说,身影鬼魅般从几人之间掠过,将掷出去的剑从那人的手腕上抽出来,几个黑衣人提刀便朝言久砍去,言久手里的剑诡异地转了一个弯儿,扬手就抹了其中一个人的脖子,其余几人见状,吓得瞪圆了眼睛,撒腿就想跑。 苏飞鸿正巧赶到,提醒道:“阿久,别让他们跑了,否则我们麻烦可大了!” 言久一听,哪管其他,提剑追上逃跑的几人,身影几个起落就砍瓜切菜一样将他们全都解决了,刚刚还嚣张跋扈的黑衣人们眨眼间就成了几具尸体。 苏飞鸿将那被吓得腿软的妇女从地上扶起来:“你别害怕,我们是好人,只是路过这里见他们为非作歹才杀了他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那妇女见他们俩衣冠整齐,彬彬有礼,倒真的不像坏人,心放了一半。 周围的几户人家听到动静,都纷纷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言久望着四周的破瓦土墙,目光在院子里晾晒的补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上停留了半晌,闷不吭声。 “多谢两位少侠的救命之恩。”那妇女说着又要给他们下跪,被苏飞鸿及时扶住了,他问道:“你可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我哪里知道哟!我住在这里二十多年,近几年这里时常有贼寇出没,我家那口子去报官,希望官府能为我们解决这些贼寇,没想到官府根本不理,还将他轰出了衙门,第二天就有一群贼寇闯到我们村子里来,将我那口子乱刀砍死了哟!”妇女说着不禁哭嚷了起来。 “今天他们又来了,最近他们来得越来越频繁,每次都会将我们村子里能吃的能用的搜刮一番,我们不给他们就挥刀砍人,我们村子里已经被他们杀了好些人了!” 有几个男人从各家屋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几人打了个商量,便齐齐地去收拾那几具已经死透的尸体,冲血迹的冲血迹,抬人的抬人,竟然进行得有条不紊。 看来他们并非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苏飞鸿也注意到了:“以前也有人出手帮过你们?” 那妇女抹了把眼泪,解释道:“半个多月前有位侠士路过这里,正巧遇上这些贼寇抢东西,那位侠士就出手杀了他们,还教我们把尸体处理干净,以免他们的同伴找来寻仇。” 苏飞鸿和言久对视一眼,追问道:“那位侠士长什么样子?” “是个面相很俊的年轻人,手上拿着一把剑,大约和你差不多高,”妇女指着苏飞鸿道,“他穿着一身白衣,三两下就杀了来这里抢东西的四五个贼寇。” 苏飞鸿和言久道了谢,两人不敢多做停留,踏上马,言久道:“我们沿着这条线找,先找到这几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然后顺着追查下去,兴许能有大师兄的线索。” 苏飞鸿也正是这种想法,两人连夜赶路,次日一早终于赶到了兖州。 然而,兖州早已不是苏飞鸿记忆中的模样,城门卫懒懒散散地站在城门口,凡是要进城的,都一律要收取进城费,原本热闹非凡的兖州城,进出城门的人竟然寥寥无几。 苏飞鸿给了银子进城,城内几乎家家户户门扉紧闭,一条街上只有几家微微敞开了门做生意,言久从他们门前经过,发现老板和伙计们见到人时皆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好像生怕他们会突然提剑冲上去削了他们的脑袋。 这座兖州城仿佛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苏飞鸿找到蜀山的暗桩,是一间卖布匹的商铺,里面有两个蜀山的弟子,他们都认识苏飞鸿,见到苏飞鸿和言久进来,其中一个弟子立刻将他们带进商铺后面的一个小茶水间。 这弟子名叫程宁,是蜀山钟灵堂的人。 “大师兄可曾来过?”苏飞鸿开门见山。 程宁摇头:“不曾,我们得知大师兄失踪后也都在暗中寻找他的消息,但是毫无所获。” 苏飞鸿一张脸立刻皱成了苦瓜:“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兖州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里的官兵呢?朝廷难道不管吗?”(_ 程宁解释道:“兖州城如今被万骨窟的霸头控制了,守城的城主被他们杀了,官兵他们也杀了不少,能逃的都逃了,不能逃的要么归顺了万骨窟,要么就死了,朝廷现在忙着和大楚打仗,哪有余力管万骨窟的那些狗贼。” 程宁满脸的义愤填膺:“城里的百姓受尽了苦楚,万骨窟的人天天出来作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们都是惊弓之鸟,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所以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章节目录 第14章 第14章 言久知道朝廷不作为,却没想到能不作为到这种地步,连自己的城池都能让山贼这类的东西给强行霸占了,当朝的那位莫不是要死了。 “万骨窟的霸头你可了解?”言久忽然问。 程宁是第一次见到言久,他很早就听说过他,据说是个不言不语的武痴,每日除了练武就再无他事,他跟在苏飞鸿身边,像个闷不吭声的闷葫芦,但是浑身有种莫名的气场,让旁人根本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他就像书里刻画的那般,满身都是安静的书生气,此时他一张口,程宁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不由地回答道:“了解不多。” 万骨窟的霸头名叫段成循,四五年前万骨窟还只是只有二三十个人的小帮派,帮主叫秦辉,后来段成循杀入万骨窟,削了秦辉的脑袋,成为了万骨窟新的领头人,这个段成循颇有点手段,仅仅花了四五年便将万骨窟发展成数千人的大帮派,至今甚至有与一城相抗的能力。 可惜他不干好事,他手底下的人也不干好事,都是一群打家劫舍的贼寇。 “所以我们在村上遇到的那几个黑衣人,都是万骨窟的?”苏飞鸿狐疑道。 程宁补充:“应该是的,这方圆百里来来往往作恶的几乎都是万骨窟的人,他们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除了万骨窟的大约不会有别的人了。” 苏飞鸿看向言久:“看来我们得查一查这万骨窟。” 言久没做声,算是同意了苏飞鸿的话,过了半晌,问道:“段成循住在哪里?” “你要去闯?”程宁吃惊地望向言久,“这位师兄,段成循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他干尽坏事,怕别人寻仇,所以身边总是守卫森严,你若想暗中去闯他的老巢,只怕有去无回。” 言久没表情地看了眼程宁:“有休息的地方吗?我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我想休息。” “有有有,我先带你们去房间,然后给你们准备点吃的,你们吃点东西再休息。”程宁领着他们朝里走,经过小小的茶水间,便是不算宽的一条走廊,沿着走廊再往里走就是住的房间,言久和苏飞鸿各自一间,他简单吃了点东西,往床上一躺,倒头就睡了过去。(_ 程宁给苏飞鸿送饭的时候,见苏飞鸿坐在床边犯愁,他把饭菜轻手搁到桌上,也犯愁道:“苏师兄,言师兄真的打算夜闯段成循的老巢啊?” 大白天不出去打探消息,却回房间睡觉,不就是打算等天黑了再行动么。 “我帮你问了,阿久他没回答我。”苏飞鸿坐到桌边开始吃东西,程宁准备的吃食很简单,几个包子和馒头,一叠花生米,还有一碗稀粥,苏飞鸿饿得很,吃相十分豪迈。 “那你去不去?”程宁问。 苏飞鸿正咬着一个馒头,闻言抬头望向他,他费力地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口齿不清道:“闯万骨窟的老巢?我可没那本事!” 他能拜在周以围名下靠的还是裙带关系,若没有这层关系,周以围是绝无可能收他这种既不努力又没天分的徒弟的,他自己有几斤几两清楚得很,去了就等于给人家送人头。 “那言师兄?”程宁欲言又止。 苏飞鸿用那只没拿馒头的手拍了拍程宁的肩膀:“师弟,师兄告诉你,阿久到底有没有这等本事,师兄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师兄很笃定,阿久绝对是最不怕死的那个。” “所以呐!”苏飞鸿咬了口馒头继续说,“万骨窟即便是刀山火海,阿久也有那个胆量去闯,至于他到底能不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程宁想起那个单薄瘦弱的身影,很难想象那样安静的不食人间烟火气的一个人,竟然愿意去那等污秽之地搅弄风云。 夜凉如水,暗夜无星,睡了一整天的言久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鞋,一声不吭地拿了放在床边的剑便从窗外掠了出去,他身影轻飘飘的,就像一片落叶,无声无息。 万骨窟的老巢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的凉山上,他白日里研究过路线,踏上马便一路朝万骨窟的老巢奔,也不知道行了多久,言久远远地就看到凉山的半山腰处火光通明。x 电脑端:/ 他弃马,徒步上山,言久的轻功得了十三娘的真传,一招残花掠影使得格外出神入化,然而,他却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反而十分小心谨慎。 估计段成循结下的仇家实在太多了,生怕有人暗杀他,万骨窟的喽啰们从凉山的山脚下就开始设岗哨,通往山顶的路不止一条,沿途岗哨更是云罗密布。 程宁说凉山的后山处乃是悬崖,那是整座凉山唯一的盲区,因为悬崖上没有岗哨,崖顶只偶尔有巡逻的人经过,只要言久能避开巡逻的人,再借助幽灵般的轻功,或许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半山腰上段成循安营扎寨的地方。 言久为了让这次行动不那么引人瞩目,特意穿了一身夜行衣,他依照程宁的指引绕着凉山转了大半圈,终于找到了程宁口中的悬崖。 悬崖远比言久想象的要艰险,想要从悬崖上爬上去,估计得费不少功夫,言久是个标准的行动派,未做多想便开始行动,他以悬崖上凹凸不平的点为借力的地方,像一只超大的壁虎,两条腿和两只手飞快地朝上攀登,没一会儿就爬了一半。 崖壁之上长着一颗大树,大树的树根深深地扎在石缝里,忽然一道火光映照进言久的眼底,刚好爬到树下的言久一动不敢动,像一片树叶一样贴在崖壁的大树之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大树茂盛的枝丫将言久纤细的身体完全挡住,等巡逻的人离开,言久才飞快地爬到大树之上,他坐在大树的树干上微微喘了喘气。 言久暗想,爬悬崖是个体力活兼技术活,难怪苏飞鸿那厮不愿意。 他休息了片刻,双脚猛地蹬在树干上,轻盈的身体往上一跃,抓住了从悬崖顶上掉下来的一根藤蔓,蹭蹭蹭地就爬了上去。 巡逻的人刚走,此时的崖顶除了他半个人都没有,山顶的风极大,吹得周围的树叶哗哗作响,也难怪那些人听不到这里的动静了,因为动静都被风声掩盖了。 言久抹黑朝半山腰去,进了树林,言久几乎就天不怕都不怕起来,他从小在蜀山长大,蜀山的大小树林都被他钻了个遍,然后他总结出一个规律,世间的树林都是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要是树林,就能为他所用。 言久轻而易举地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半山腰,也就是段成循的老巢,万骨窟的子弟们在这里安营扎寨,俨然借凉山独特的地理位置将半山腰当做了他们的大本营。 巡逻的子弟们打着火把来来往往地在大本营的四周兜圈子,言久从一颗树上溜下去,趁他们换班的时候绕过巡逻的人一阵风似的刮进一间屋子里。 言久不知道这些人的深浅,但他知道自己的深浅,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武功平平,长相平平,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唯一的不同之处可能就是比旁人多了几分不怕死的胆量,但他十分清楚,这种胆量放在高手如云的江湖中搞不好就是一张催命符。 言久不怕死,所以他也不管催命还是不催命,只管往前走。 他进的这间屋子是一间柴房,正因为此处放的是没什么价值的东西,所以才最不引人注目,柴房连着厨房,言久听到有人在厨房里剁东西。 深更半夜的,若不是厨师自己饿了就是段成循那家伙嘴馋了,言久想等他走了再出去,然而,那人好像跟菜板上的东西扛上了,愣是一直在那儿剁,好像有一头猪那么多的东西要剁似的,迟迟不走,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的言久没什么耐心了,他轻手轻脚地跑到那厨师身后,一记手刀就将那胖胖的厨师给劈晕了过去。 厨房里有两扇门,一扇通向火光通明的外面,另一扇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言久自然不会选择去外面送死,毫不犹豫地打开另一扇门,结果那间房里只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言久正打算转身离开,忽然听到一声“咚咚”声。 言久的表情赫然一凛。 那咚咚声是从地底传来的,好像地下有人在用什么东西敲墙壁,言久用剑跺了跺地面,那咚咚声立刻停了下来,言久暗想,嗯,空的。 他怕厨师突然醒过来大喊捉贼,只好将厨师拖到那间堆满杂物的房间里用绳子捆起来,想一想还是觉得不妥,又捏开厨师的嘴巴塞了一张不知道是裹脚布还是抹布的东西在厨师的嘴里,堵住他的嘴巴,这才觉得妥当。 然后,言久开始寻找机关。 周以围在剑术上乃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但是却对机关暗道不太拿手,言久身为他的弟子,从小没有受到这方面的熏陶,在这方面自然是个顶级的二百五。 章节目录 第15章 第15章 二百五提着剑柄在四周墙壁上敲了一圈,没敲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又改为敲地面,谁知道他一砖一瓦地敲过去竟然还真的给他敲出个活动的地砖来,言久将那地砖揭开,就看到一个可以活动的机关,他轻轻一扭,地面上便滑出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 入口并不大,只能容纳两个人同时穿过,言久轻轻松松地就顺着入口跳到了地下的看似密室的地方,这个角落乃是一个死角,四周黑漆漆的,光线十分暗淡,言久穿着夜行衣,若非有人刻意走过来刻意地查看,很难注意到这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结果这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密室,而是一间很大的地牢,里面有无数间用铁栏隔出来的牢房,言久眼力好,发现这地牢里还关了不少人,可惜目之所及,没一个言久认识的。 言久有点遗憾,半夜三更的,地牢里被关的人大约都累了,多数都半死不活地躺在草甸上,有几个精神好的,见言久偷偷摸摸地从他们牢门前经过,都瞪大了眼睛,就是不说话。 言久:“……” 这些人为什么不求救?他暗想。 按照常理,他们不是应该请求他将他们救出去吗?言久很纳闷。 有巡逻的人来夜巡,言久老远就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他赶忙躲进转角处的阴暗角落里,谁知到了角落里时,一转头竟然撞上个温热的身体。 言久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要完,没想到被她撞上的那人竟然也没出声,甚至低头朝他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言久仰头去看那人的脸,发现对方身板是真的高。 比他的大师兄沈慕白只高不矮,然而,他带着面巾,言久根本看不到他的样貌,只能看见两道浓眉下一双狭长的深不可测的眼睛,那双眼睛沉沉地盯着言久,好似他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怪物。 言久无声地退开几步,这才注意到他也穿着夜行衣。 男子在凉山周围转了两三天,他知道凉山上关着一些举重若轻的人物,不想这些人在万骨窟喽啰们陷入兵荒马乱的时候一不做二不休地将他们全都弄死,只好先只身上来将他们先救出去,不过他的目的也很简单粗暴,他只负责给他们解毒然后放了他们。 至于走出这座地牢之后他们能生还是会死,就不是他的事了。 没想到他还能在这里碰到同道中人,一个看起来白面书生似的少女,这少女走路无声,轻功大约十分卓越,手上提着一把不知名的剑,那双别样的凤眼里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男子想,这只怕是哪家没有看管好的女儿,不知死活地跑来凉山充英雄。 言久终于知道那些关着的人为什么不求他救他们了,因为他们都以为她和这人是一伙的,言久不想打草惊蛇,等巡逻的人都走了,他才从昏暗的角落里钻出去,这角落连着另一条通道,言久未做多想便径直朝那方走去,没想到竟然真的在最后一间牢房里看见了熟人。 沈慕白原本穿着一身白衣,或许是被关在这里太久了,那身白衣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光泽,变得灰不溜秋的,言久撬开锁,沈慕白一见是他,被吓得丢失的魂魄立刻归了位。 “阿久,怎么是你?”他压低声音道。 言久是被周以围保护得最严实的弟子,十一年前,言久被周以围带上山,收为二弟子,周以围对外称言久是他捡回来的孤儿,没有父母,没有姓名,他为之取名言久,可那时的言久穿戴整整齐齐,小脸白白胖胖,根本不像没爹没娘没人养的孩子。 十一年过去,周以围对言久极为严厉,导致言久整日沉迷武学,周以围也随他,几乎从不派他下山办事,没想到他会突然在这里见到言久。 “你怎么出来了?是师父派你来的吗?蜀山是不是出事了?”沈慕白接连问道。 言久不明白为什么成熟稳重的大师兄突然变得急躁和话多起来,他一一回答:“楚师姐死了,师父派我们送她的遗体回北江,然后到湖阳与你汇合,我们在湖阳没找到你,就沿路寻来了这里,没想到瞎猫还能碰上死耗子,你竟然真的被万骨窟的给抓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言久看他身体软绵绵的,弯腰将他扶起来:“能走吗?”x 电脑端:/ 沈慕白摇头:“被喂了蒙汗药,没力气走,你快离开这里,这里守卫森严,你若是被发现了,绝对逃不出去的。” “哦,”言久点了点头,他将沈慕白放下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哎,你去哪里?”沈慕白的喊声没让言久停下脚步,言久回到刚刚躲巡逻的位置,那人早已不在,他沿着另一条通道找过去,见那人正在给地牢里的人发药包。 言久走过去,朝他伸出手:“借我一包,改日还你。” 男子看着摊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那手白白净净的,和深闺里的千金大小姐的手如出一辙,只不过虎口处多了一层厚厚的茧,那是长年练剑磨出来的。 她眼神清冽地望着他,似乎丝毫不觉得她的要求在这种地方显得十分诡异。 来这种地方救人,竟然不带解药包,果然是一窍不通的,他扬唇笑了笑,将手里的解药包放到她的掌心。 言久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男子:“我突然想起今日一别,来日只怕天涯难遇,还是付现吧,从此谁也不欠谁。” 男子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锭银子,突然觉得这一趟凉山之行简直别有生趣,他笑道:“你给多了,你这一锭银子,足够买一百包解药包了。” 言久“哦”一声,还是不顾他阻拦地将那锭银子递到了男子手上:“那就当做你散给这里的人的解药包都是我买的吧,多的就不用找了。” 他拿起解药包沿原路返回。 男子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背影,再看看自己手上银光闪闪的一锭银子,哭笑不得,却陡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字。 沈慕白见言久完好无损地回来,蓦地松了口气,言久将手里的解药包递给他:“看看是不是解蒙汗药的,是的话就吃下去,我们赶紧离开。” 沈慕白检查了下,发现没问题,一面将解药吃下去一面问道:“这解药你从哪里来的?” “有其他人来救这里的人,我从那人的手上买来的。”言久如实回答。 沈慕白吃下解药后逐渐恢复了力气,体内被压制的内力也慢慢恢复了过来,他伸了伸手臂,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对言久道:“走吧,出去再说。” 此话刚落下,外面就突然传来喊杀声,言久和沈慕白脸色蓦地一凛,两人打开牢门飞快地往出口走去,此时被关在这里的人都纷纷吃了解药从牢房里跑出来,几十个人汇聚在一起,竟然形成了一股不小的人流,那些被关的人迎面遇上万骨窟的喽啰们就是一顿打杀。 大家很快冲了出去,万骨窟已经乱做了一团,到处都是喊杀声,言久注意到这里的人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万骨窟的喽啰们,一部分是被关在地牢的“囚犯们”,还有一部分是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官兵。x 到处都是喊杀声,那些官兵显然是专程冲万骨窟的喽啰们去的,看见他们这群人完全当做没看见,径直从他们身边冲了过去,杀进万骨窟的老巢中。 言久被挤在“囚犯们”中间,有种挥剑受阻的拘束,他眼尖地见到那分发解药包的男子身影飞快地朝山下冲去,言久正要追上去,就听沈慕白朗声道:“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大家将老弱病残护在中间,挡住飞来的利箭,跟我杀出去。” “好!”一群人互相保护着下山,竟然真的挡住了那些飞来的利箭和火把,到了山下,言久发现竟然只有几个人受了点轻伤,他们怕万骨窟的人追上来,没敢多做停留,飞快地跑。 跑了大约有二十里路,二十多个都觉得安全了,才纷纷倒在地上休息。 言久体力好,没觉得多累,他站了会儿,到沈慕白的旁边坐下,听沈慕白道:“万骨窟被朝廷一锅端了。” 言久看见了,他觉得万骨窟这等低等的匪类根本存在于世根本就是祸患,邪不胜正,这种东西迟早都是要被灭掉的,是值得庆贺的事。 过了片刻,沈慕白又补充:“可惜不是被我泱泱大梁灭掉的,是大楚!” 最后三个字,言久分明听到沈慕白咬牙切齿的声音,他道:“被大楚灭掉,也挺好的,大梁早已经被数不尽的虫子啃得七零八落了,或许大楚是个好选择。” 言久知道这话有点大逆不道,甚至有叛国之意,所以他的声音极为小声,只有沈慕白一个人能听到。 “你胡说八道什么?”沈慕白想不到言久竟然能说出这等话来,身为言久的师兄,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言久错误的想法,“阿久,你记清楚,你是大梁人。” 言久一双凤眼不明所以地望着沈慕白:“我是哪里人,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是大梁人,就不能有叛国的想法。”沈慕白谆谆教导,“如果这个国不是你想要的国,那你就竭力去改变它,而不是消灭它。” 章节目录 第16章 第16章 言久沉默下来。 兖州地处大楚和大梁的交界处,原本是属于大梁的城池,可是却被一个只有一千多人的匪帮给占领了,然而匪帮根本没有好好守护这座城池,然后大楚的军队神不知鬼不觉地攻入凉山,一锅端了这个匪帮,成功占领了兖州。 连自己边境的城池都不能好好守护,这样的国还有什么用?这样的国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它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已近腐烂了。 沈慕白却告诉他,如果不喜欢,就去改变。 言久想,当然要改变,而且要彻底地改变,将它原有的制度和管理者全部清洗,更换它的血液,改变它的脊梁,让它脱胎换骨,彻底重生。 “这位姑娘,多谢你冒险进地牢将我等救出来。”一个满脸脏污的青年三两步走到言久面前,朝言久深深地一拱手,“若非姑娘仗义相助,我等只怕已经死在地牢了。” “什么姑娘?这是我师弟!”沈慕白一回头,对那青年沉声道。x 电脑端:/ “哦,原来是少侠,在下眼拙,姑……少侠莫怪,莫怪!”那青年立刻道歉,沈慕白的这才脸色稍霁,回过头去。 不过片刻,便有一众人纷纷围过来附和朝言久道谢:“多谢少侠相救!” 一时间,满地都是感谢声。 这场面让言久极为不适应,他摆手道:“不是我,救你们的另有其人。” “少侠就别否认了,我们分明看见你从那人手上拿了解药去救人,你们就是一起的,等少侠见到那人,还请帮我等表达谢意,你们都是好心人!”有一中年男子说道。x :/ 紧接着又是一片感激声,言久丝毫没有插言的余地。 言久很尴尬,他觉得自己现在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幸好这不是什么坏事,不算背黑锅,那满脸脏污的青年问道:“敢问少侠是如何得知我等被关在地牢的?” “乱闯的。”言久回答,“纯属运气好。” 他是真的不知道万骨窟有一个地牢,更不知道地牢里还关着那么多人,他能进去,全靠误打误撞,他觉得自己的运气是真的好,否则根本不可能闯到地下。 “少侠真谦虚。”那青年笑道,他不知道在哪里滚了一圈,脸上黑漆漆的,只余下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一口白牙,等周围那些来表达感激的人都散去,那青年便坐到言久的旁边,对言久道:“在下刚刚听少侠的意思,是对大梁有什么不满吗?” 言久看向他。 沈慕白闻言,表情立刻凝重起来,微带煞气地望向那青年。 那青年面对杀气腾腾的沈慕白竟没有丝毫胆怯,反而坦坦荡荡地看回去,言久忽然感觉到四周火花四溅,这两人感觉随时都要打起来。 “你误会了,我对大梁没有任何不满。”言久矢口否认,倘若他自己他自己,说什么他都无所谓,可他不止是他自己,他还是蜀山掌门的弟子。 他不能给蜀山惹霍乱。 反而是这人,当时他说话分明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他却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想来是个内家高手,难怪对上沈慕白阴沉的目光,竟然丝毫不惧。x “请问,那万骨窟的抓你们干什么?”言久为防他们打起来,主动打破僵局。 “万骨窟的霸头不知道和朝廷结了什么仇什么怨,千方百计和朝廷作对,朝廷这两年忙着和大楚打仗,没时间管他们,谁知一个放任,他们竟然就发展了一千多人,这次他们抓了不少朝廷里为官的亲眷,将他们全部囚禁起来,”那青年一边说一边指,点兵点将地数了一堆人,“那些被关在地牢里的都是,也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关了起来。” “然后呢?”言久问。 “然后?”青年对言久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然后什么?” “把你们关起来的目的是什么?”言久觉得这青年的脑壳恐怕不太好使,他的意思这么明显他竟然听不明白,“为財还是为命?关起来总有个作用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青年长叹一声,似乎觉得这姿势坐着有些不舒服,便将两条腿伸开,“他也没折磨我们,至于有没有威胁朝廷里那些官员,我就不知道了。” 言久:“……” 沈慕白见那青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恶意,收回目光,对言久道:“三师弟呢?” “还在城里。”言久回答,“他轻功不好,武功太弱,我没敢带他。” 沈慕白道:“分明是他不敢来。” 言久:“……” 那灰头土脸的青年见他们说话十分亲密,好奇地问:“两位少侠是师兄弟?敢问两位少侠出自何门何派?” 沈慕白刚想好歹这人消停了下来,谁知这想法刚冒出来他就又自来熟地问起话来,他觉得这人简直不知道看人脸色。 幸而言久是个除非自己有问题否则很难多话的人,言久不出声,沈慕白道:“我们师兄弟都是籍籍无名之人,出自籍籍无名之派,不足挂齿。” 这委婉的拒绝让那青年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问了唐突的问题,他一派淡然地坐着,继续道:“两位要去城里吧,不知可否捎上在下?” 沈慕白素来是个脾气极好的,可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贴上来,让他不得不怀疑他的用心,他拒绝道:“恐怕要让兄台失望了,我们此行还有其他任务,不方便带上兄台。” 那青年终于露出有点失望的神情来。 言久对那青年不感兴趣,所以没有多问,有沈慕白在,他只需要专心研究他的剑便好,其他的一切衣食住行自沈慕白自会安排得妥妥当当。 大家各自散去,沈慕白和言久赶回兖州城与苏飞鸿汇合。 兖州城果然被大楚占领了,已是清晨,天光微亮,城门口已经插上了大楚的旗帜,守城的官兵面貌也是焕然一新,有许多穿着大梁军装的士兵被绑在城门口,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万骨窟的贼寇,一个个的哭丧着脸,一副败将的等死之态。 言久和沈慕白刚到城门口时,只听得城门上穿着大楚军装的将领一声令下,城门上瞬间万箭齐发,那些士兵和贼寇不过片刻便死在了乱箭之下。 “这兖州城,大楚可得得真便宜。”沈慕白道。 “可不是吗,若非有那段成循助大楚一臂之力,大楚可没这便宜可得。” 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言久和沈慕白齐齐回头,见竟然是那灰头土脸的青年,这人也是一个神人,顶着一张黑脸走了一晚上,竟然也不知道去清洗清洗。 而令沈慕白更为吃惊的是,这人靠近的时候,他们竟然丝毫没有所觉,看年纪分明和他差不多大的样子,在武功上竟然已经有此等修为。 和沈慕白比起来,言久就没那么多心眼儿了,他皱眉道:“怎么又是你?” 这句话让那青年颇感悲催,他道:“这位少侠,在下本来就是要来兖州城的啊,难道你们不稍上在下,在下还不能自己来吗?” 言久:“……” 他竟无言以对。 那青年绕到言久和沈慕白的前面,对他们俩道:“如今这兖州城被大楚占领了,你们还要去,岂不是就入了大楚人的范围,难道两位其实就是大楚人?” 凉山乃是大梁的土地,大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攻上凉山,肯定是先占领了兖州,能占领兖州而丝毫不惊动凉山,这万骨窟里面多半有大楚的内鬼。 这青年绕着弯儿套他们的话,多半不怀好意。 沈慕白目光敏锐地看着那青年:“兄台不也是要入兖州城吗?难道兄台其实是大楚人?” 那青年发现竟然没有套到他们的话,颇为失望地遥遥头道:“自然不是,在下只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闲人,不幸被他们给抓错了,才在万骨窟里受了半个月的苦。” 说话间,有士兵来处理城门口的尸体,言久看到他们将那些尸体仍货物似的扔到一个木板车上,一具两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成一座小山,鲜血顺着木板车滴在地上,哗啦啦地流了一大片,那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地刺眼,言久忽然有强烈的不适感。 他别开脸去。 那青年一直注意着言久的一举一动,言久已经脱了那身夜行衣,穿着黑色的短打,黑衣将他的身板映衬得越发十分纤细,那张脸白得像面团似的,怎么看都不像个男人。 沈慕白往言久身前一站,挡住青年的视线,道:“这位兄台似乎对我师弟很敢兴趣?若是我师弟哪里惹到了兄台,我代他向兄台致歉。” 沈慕白对言久的维护让青年越发觉得这两人有趣起来,他慢条斯理地摸了摸下巴道:“这倒没有,只是觉得这位少侠只身闯万骨窟,胆识过人,想结识一番。” 所有的尸体都已经被处理完毕,若非地上那一滩鲜艳的血迹还存在,谁也想不到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屠杀,言久不明白,为何定要将俘虏杀光,难道收服不是更好的处置办法吗?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青年慢悠悠道:“战争本就是如此,有时候杀鸡儆猴是最好的做法,而这些守城的士兵和万骨窟的贼寇,就是最好的鸡,他们的死能让城里的百姓听话。” 言久朝他望过去。 章节目录 第17章 第17章 青年耸耸肩:“少侠若是不适应这种场面,往后还是能避则避吧。” 看得多了,心就容易麻木,这句话,青年没有说出口。 城门放行了,这次沈慕白便没有了阻拦青年的理由,几人一前一后入城,那青年绕到言久的旁边,露出一口白牙:“我就住在八角巷,不知少侠在哪里落脚?” 言久正要说话,沈慕白已经抢先道:“我们今日就要出城,不在城内落脚。” “哎,可惜了!”青年叹道,“原还想能与两位少侠喝两杯,看来是无望了。” 沈慕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有几个士兵与他们擦肩而过,言久灵敏的耳朵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其中一个士兵道:“万骨窟的霸头跑了,没抓到人,将军现在火大得很。” “废话!将军是这次行动的执行者,万骨窟的霸头跑了,那就是他办事不利,没抓到领头羊他肯定不知道要怎么跟殿下交代,这会儿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才怪!”另一人接话道。 “就是就是,哎,我们几个跟在将军身边办事,要更谨小慎微,否则小心被摘了脑袋!” “……”x 那几个士兵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言久暗想,大楚的士兵围攻凉山,确实将凉山一锅端了,可那么多人,却还是叫段成循给跑了,那老奸巨猾的家伙跑得可真快! “万骨窟里面是不是有大楚的内应?”言久忽然道。 青年眉梢一挑:“少侠所言和在下所见略同,万骨窟若没有大楚的内应,大楚是绝无可能无声无息地在占领兖州城时不惊动凉山的,依在下看,策划这次行动的大楚殿下是个心思非常缜密的人,而且计划非常周密,我们大梁的那位威北将军想必是遇到对手咯!” 言久觉得这人似乎对大楚和大梁知道得还颇多,他问道:“你可知道这次带兵攻打大楚的到底是哪位殿下?那几个士兵口中的将军又是谁?” “大楚神鬼莫测来去如风的,除了那位七殿下还能有谁,”青年言语间尽是对那位七殿下的敬佩之情,“至于那位将军嘛,应该是素有疾风将军之称的夜枭将军了。” 什么七殿下,什么夜枭将军,言久从来都没听说过,他突然觉得自己着实太闭目塞听了,如今天下两分,他却连己方和敌方的到底有哪些人都搞不明白。 “哦!听起来挺厉害的,”言久讷讷道,“当年威北将军造反的时候可是联合皇宫内外打了建文帝一个措手不及,就是不知道那位七殿下和威北将军到底哪个更有手段些。” 沈慕白惊愕地望向言久。 他突然发现,现在的言久和在蜀山的言久已经有所不同了,蜀山的言久不问世事,每日只知道练剑,没想到他下了山竟然开始关心起朝廷和民生来了。 “这可就不好说了,”青年笑眯眯道,“我看少侠一表人才,又竭心尽力救了这么多朝廷当官者的亲眷,莫非少侠乃是朝廷中人?” “不是,”沈慕白回道,“我与师弟不过是江湖上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不足挂齿,我们时间不多,便就此别过。” 如此明显的送客之言,青年自然听得出来,他微有遗憾,一抱拳道:“后会有期。” 言久跟着沈慕白回到暗桩,脯刚一进去,苏飞鸿就见鬼似的冲上来,他先是抱住沈慕白一阵感激涕零,而后想去抱一身灰尘的言久,只可惜被言久轻飘飘地一侧身,完美躲开了。 苏飞鸿见到沈慕白就像儿子见到娘,噼里啪啦地将他们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说给沈慕白听,听得沈慕白直皱眉头。 沈慕白乃是个翩翩君子,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尤其是对蜀山的师弟师妹们,格外有耐心,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将他当做主心骨。 言久自然也不例外。 他一夜没睡,回房换了件衣服就又要出门,苏飞鸿赶忙拦住他:“你又要到哪里去?” “去探探那位疾风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言久回答,“你放心吧,我会很小心,不会出事的。” 苏飞鸿看向沈慕白,等着沈慕白拿主意。 “让他去。”沈慕白道。 苏飞鸿一惊,不由自主地为言久让开道,言久一提手上的剑,旋身便出了暗桩。 “大师兄,那夜枭可不是好惹的,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重重护卫,你为何同意阿久去冒险?”苏飞鸿不解地问,“难道在凉山发生了什么其他事情?” 沈慕白陷入沉默,半晌后才道:“你拦得住吗?” 苏飞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沈慕白一笑道:“正巧,我也拦不住。”(_ 疾风将军夜枭,一听就是个大人物,他的上头还有个七殿下,听那青年所言,那位七殿下的能力也非常出众,言久便想见识一番。 他轻功卓绝,便仗着自己非凡的轻功和纤细的身板从知府后门的一处夹缝里将自己塞进了知府,连着那处夹缝的乃是一处假山,言久轻松地钻进假山里面,他发现,这兖州城的知府内院修建得还别有一番景致。 他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言久顿时不敢乱动,甚至不由地放缓了呼吸。 “七殿下又不见了?”有个十分雄浑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便有人道:“属下原准备向殿下禀报军中事务,谁知殿下根本不想听,说全权交给将军处置便好,属下退出来后,想起还有事情没有禀完,便又回去,谁知殿下已经不在了。” 那下属的声音里含着几分委屈。 那雄浑的声音接话道:“不在更好,省得殿下朝本将军要人。” 言久想起大街上那几个士兵的对话,万骨窟的霸主跑了,夜枭将军如今正焦头烂额,不知道怎么跟七殿下交代,看来所言不虚。 他将脑袋悄悄朝外望,看见一个高大威猛的背影,身上穿着军装,脑袋上带着头盔,言久暗想,自己的运气简直不要太好,说来见见这位将军,竟然真的见到了。 虽然只是个背影。 倏地,那人脚步一顿,跟在他身后的将士不明所以地停下来,言久暗喊一声“糟糕”,竟然被发现了,他猛地撤回脑袋,就听到那雄浑的声音沉沉道:“立刻把假山围起来。” 此话一出,言久便像一只鸟一样,扑扇着翅膀瞬间掠出了假山,与此同时,院内万箭齐发,皆与言久擦身而过,那夜枭将军见言久轻功了得,能瞬间躲开乱箭,心想如此下去,得让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给逃了,当下便亲自飞身而上。 夜枭将军亲自上场,士兵们哪敢再乱放箭,然而于言久而言,万箭都不比一个夜枭厉害,他只觉得身后有一刀强大的劲力袭来,那劲力好似夹裹着某种吸引力,吸住了他的身体,言久艰难地跃上房顶,反身朝夜枭劈出一招“风。” 此乃幽冥剑法的第一招,剑法十分飘逸,自从周以围将幽冥剑法传给他后,言久几乎日日闭目修炼,这一招“乘风破浪”虽然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但真正使出来的时候却仍旧带了些生涩的味道。 剑尖从夜枭厚重的一掌上擦过,剑身在半空中陡然转了个弯儿,刺向夜枭的下盘,夜枭闪身去躲,没想到言久却只是虚晃一招,见他躲开,立刻便飞身逃跑。 言久的身影如一片树叶一般飘了出去,夜枭哪会那么容易就让他逃跑,他将这无知小儿的乱闯当做挑衅,身板一纵便追了上去。 言久不认为自己可以轻易摆脱夜枭,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到处乱窜的准备,谁知道刚拐了个弯儿就不小心撞上个同样穿着夜行衣的男人。 那男子和言久一样没带面巾,他朝言久露出一口白牙:“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巧你妹的巧,言久根本没想他那句好巧是什么意思,她可没那闲工夫和他胡扯,他二话不说,绕开他就跑,追上来的夜枭一见除了言久竟然还有别人,当下脸色就黑成了猪肝。 男子好似被突然出现的夜枭吓了一跳,立刻撒丫子狂奔起来,朝言久追去,夜枭见那两人一前一后,似乎还颇为熟识的样子,眼睛眯了眯,一声令下道:“放箭!” 顿时数百只箭朝那两个黑衣人射去,然而,那两人跑得太快,竟眨眼就没了踪迹。 言久跑出好几条街,觉得身后没有追兵了,这才消停下来,他一转身,却发现身后竟然还跟了个人,言久吓了一跳,这人无声无息的,跟鬼似的。 “幸好他们没有追上来!”男子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言久盯着他,一双凤眼充满了不解,天下之路何其多,这人偏偏要选择一条跟他一样的路,他抬脚欲走,心想,虽然如愿见到了夜枭将军,但是很不幸地是,他露了脸。 这兖州城他是呆不下去了。 “少侠明知如今府衙里全是大楚的人,为何还要去府衙?”男子拦在她面前,笑问道。 言久本不想理会这些陌生人,谁知这人张嘴一声少侠,让言久灵敏的耳朵瞬间将他和那话痨青年联想起来,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眯,他道:“竟然又是你!” 这人不就是在城外缠着他们的那个满脸脏污的青年吗。 男子知道他将自己认出来了,顿时笑容满面:“是啊,又是我,这么巧我们又相遇了,看来我们缘分不浅,打哪儿都能遇到。” 章节目录 第18章 第18章 言久一脸死相,这人几个时辰前还是一副灰不溜秋的乞丐模样,谁知转眼间他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黑衣刺客,言久道:“我叫言久。” 男子一听对方竟然自报姓名,颇觉意外,他礼尚往来道:“在下姓谢,单名一个屿字,我见你年纪比我小,就称呼你阿久了,你叫我一声谢大哥就行。” 言久对称呼这种东西不怎么上心,他自报姓名是因为觉得“少侠”两个字听着觉得别扭,至于到底哪里别扭,他也说不上来。 “随便你。”言久漠漠道。 谢屿是个自来熟,对言久不冷不热的态度也不在意,他道:“我去府衙是想去会一会那位神出鬼没的七殿下,你去是为了什么?” 言久觉得这人胆儿比天大,一来就想去探人家顶头的底细,他就不同了,他道:“我自觉没那本事,所以只是想去偷偷看一看那疾风将军到底长什么样子。” 言久脱了夜行衣,朝另一条街道走去,谢屿屁颠屁颠地跟上去:“结果呢?疾风将军的长相令你满意吗?”(_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怪异?他又不是去看媳妇儿! “他长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确有将军的风姿,浑身都是杀伐之气,一看就满身血腥,往哪里一站,哪里就是战场。”言久道。 谢屿目光微亮:“我们果然是同道中人,连看法都一样。” 言久停下脚步:“你看见那位神出鬼没的七殿下了吗?”x :/ “看见了啊!”谢屿煞有介事道,“那位七殿下果然如传闻中所言那般,长得丰神俊朗、英姿勃发、气势强大,他往哪里一站,哪里就是主宰场,我站在房顶偷偷看他,竟然好运气地没有被他发现,我猜那位七殿下大约是个不懂武功的或者武功非常浅薄,可惜了,脑袋那么好使的一个人,出身又如此不凡,武功竟然见不得人,哎!倘若改日你见他不惯,想要刺杀他,估计是轻而易举的事。” 言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觉得这人满嘴油泡,没一句真话。 “你名字不会是假的吧?”言久毫不吝啬地戳破他。 谢屿表情一愣,正要说话,言久已经抢先一步开口:“算了,真真假假也不重要。” 此话虽然短,但是那含义可深了,谢屿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刺了一下,又听言久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也没资格要求别人对我说真话。” 谢屿发现,面前这位白面似的小兄弟所言真是一句比一句深刻,意思是他的名字其实是假的?他说的话其实也是假的? 他不叫言久,那叫什么?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好在言久并没有想跟他多做纠缠,抬脚就走,还不忘对谢屿道:“你别跟着我了,再跟着我,别怪我不客气。” “好吧,你先走。”谢屿举手投降。 言久回到暗桩,叫苏飞鸿和沈慕白立刻收拾行装,苏飞鸿连忙问:“我们本来就打算今夜走,你急什么?” “我潜进府衙,被那位疾风将军夜枭看见了,他险些打死我。”言久漠漠道,“再不走,你们就会看见满城都贴上了抓捕我的告示,到时候再走可就来不及了。” 苏飞鸿一拍大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疾风将军是个内家高手,我不是他的对手。”言久说,“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兵分两路,你和大师兄一路,走前头,我随后便来,我们在湖阳汇合。” “不行。”沈慕白一口否决。 “为何?”言久问道,“这是最安全的办法。” “倘若丢了你,我没办法跟师父交代。”沈慕白道,“三师弟,你先走,我与阿久一起。” 苏飞鸿将手里的包袱一丢,屁股往板凳上一坐:“那我还是跟你们一起走吧。” “三个人太扎眼了,”言久道,“大师兄,你保护三师弟快些离开吧,我很快就会追上来的,你们放心,我既然连地牢和府衙都能闯进去再平安出来,走出这座兖州城不成问题。” 他放心不下的乃是苏飞鸿,这位师弟武功不行,不能让他单独行动。 言久见沈慕白犹豫不决,补充道:“大师兄,别忘了你还有任务。” 虽然言久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任务,但是既然能和绝密两个字挂上钩,必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沈慕白的大事。 “三师弟,我们走。”沈慕白忽然道。 苏飞鸿一惊,险些从凳子上掉下去,言久在山中一直非常受宠,周以围对言久在武学上的要求非常严苛,其他方面的态度倒未见得多好,但是沈慕白对言久却一直格外照顾。 有时候苏飞鸿都会觉得,沈慕白对言久的好有些过分了,虽然他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很好,但是对言久是很好中的例外,那是顶好的。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倘若有一把剑朝言久刺去,沈慕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挡在言久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替言久去死。 可是,现在,沈慕白却说,他们要先走,单独把言久留下来。 沈慕白要完成的任务到底有多重要,已经不言而喻了。 苏飞鸿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不能陪言久留下来,他留下来就是给言久拖后腿,所以苏飞鸿几乎没有多想就点了点头,沈慕白在,一切听从他的指挥。 他们分两批走,沈慕白和苏飞鸿从前门走,言久从后门离开。 暗桩本就设在城内闹市,言久一路飘过去,顺手从别家里顺了几件五颜六色的衣服,然后躲进一家似乎很久都没人住的房间里,三两下换了衣服,不多时,那间房里便飘出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女手上提着一把黑色长剑,漫无目的地在城内转了几圈,最后进了一家脂粉店,原本眉清目秀的少女转眼就变成了浓妆艳抹的女人。 临近傍晚,通缉她的告示还没有出来,言久如释重负,这才朝城门口走去。 原以为城门口会有通缉她告示,但是令言久意外的是,城门口虽然设了关卡,但却没有任何通知她的告示张贴出来,一脸纳闷的言久在经过检查后轻轻松松地出了城门。 城门外不远处有卖马的马贩子,言久想买一匹马。 那马贩子瞥了言久一眼,比出一个一:“五两银子。” 言久正准备掏钱,忽听身后有人说道:“一匹马就要五两银子?抢人呢?” 言久怎么听都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她回头一看,暗想,天涯何处不相逢,这已经是今天……嗯,严格来说是第三次,第三次遇见他了。 她想起自己如今的这身打扮,一句“好巧”憋在嘴里,愣是没有出口。 谢屿揉了揉眼睛:“姑娘,我乍眼看,怎么觉得姑娘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马贩子一听谢屿这撩妹的言辞,加之对这人破坏他生意的仇恨,不屑地“呸”了声:“想跟人家姑娘套近乎就直说,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什么眼熟,都是虚词,姑娘莫信他的。” 言久站在那里不动。 “你才虚,一匹马顶多二两银子,你却想坑人家姑娘五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呢?”谢屿张口回击,“我说这姑娘眼熟那就是眼熟,阿久,你告诉他,我俩是不是早就认识!” 言久本还想装一下,但奈何人家已经率先戳穿她,她若是继续装那就太没意思了,但是她也没向马贩子解释,就问:“二两银子,你卖不卖?” “四两,”谢屿在一旁插话,“你这里两匹马,我给你四两银子,你卖不卖?” 这战乱年头,生意本就不好做,马贩子见好不容易有生意,兴许可以捞一把,谁知来了个搅屎棍子,搅黄了他大好的生意,眼看天已经黑了,再拖下去今天又分文无收,只得唉声叹气道:“四两就四两吧,都给你们。” 言久正准备给钱,谢屿却已经抢先付了账,她只好将手里的二两银子递给他,谢屿笑道:“跟我谢大哥客气什么,这匹马算我送你的。” 言久不客气地把银子收回来放进兜里,她牵了马,问道:“怎么又是你?” “所以我说我们有缘分啊,我被那疾风将军见了脸,这兖州城我是呆不下去了,必须换个地方,”谢屿道,“我也是趁天黑才摸出来的,正巧也想买马,谁知道竟然这么巧。”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言久点点头,不知道信没信。 她哪里知道,谢屿分明就是专程在这里守她,他奔走江湖多年,见多了魑魅魍魉,人神鬼怪,怎么看都觉得言久不像个男人,今天他俩同时被疾风将军看见,言久出于谨慎,定会尽早离开,他一早就在城门口守着,谁知却只见到她那师兄和另一个人离开。 他略一想想便知道怎么回事。 他守啊守,守啊守,不放过任何一个男人和女人,终于等到了言久。 和他所料相差不远,她换上了女装,闷不吭声地出了城。 他随后就追了上来,正思索着怎么和她制造巧遇,就见她在马贩子这里来买马,偏生那马贩子还想坑她,谢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你怎么不和你师兄一道?”谢屿明知故问。 “我师兄还有事要办,我让他先走了。”言久回答,她跳上马,一拍马屁股,绝尘而去。 章节目录 第19章 第19章 谢屿见她想要将自己丢下,赶忙骑马追上去,谁知道这一跑就是大半夜,谢屿奇怪,言久像个不知道累的人,直到马都累得实在跑不动了她才停下来歇息。 此时已是深夜,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们在一条小溪边稍作休息,让马喝水吃草,言久坐了会儿才几步跨到小溪边埋首将自己的脸清洗干净,然后回到刚刚的地方继续坐着。 借着昏暗的月色,谢屿看到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她安安静静坐着的时候,竟然是斯文而秀丽的,就像画里那温良贤淑的姑娘一样,满身都是宁静的气息。 一阵夜风吹来,打在身上凉飕飕的。 谢屿生起火,从兜里摸出一个干饼递给言久:“别饿着。” 言久倒不觉得多饿,只是夜深人静的,有吃的递了过来,她觉得没必要苛刻自己的肚子,她简单道了声谢,就着干饼啃起来。 谢屿发现,她吃东西的时候虽然是斯斯文文的,但是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般女儿家的矫揉造作和含羞带怯,不像是深闺里养出的大家闺秀。 他刨了刨火堆,问言久:“你就不怕饼里有毒?” 言久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你这么说,我下次会注意的。” 谢屿:“……” 果然还是涉世未深。 他们休息了半个时辰,言久重新跳上马,继续朝湖阳狂奔,不知道为什么跟上来的谢屿自然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到了天明,言久如愿赶到了湖阳。 然而,湖阳城戒严了,只许进,不许出。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大梁和大楚皇朝各占南北,兖州原是大梁的城池,紧挨兖州的便是湖阳,兖州被占,湖阳如今就是大梁南边的最后一道防线。 而湖阳,四周有群山围绕,江河环流,易守难攻。 此刻的言久才忽然明白过来,大梁哪里是没有精力对付那一千多人的匪帮,分明就是他们根本不想对付,兖州城四面开阔,难守易攻,大梁是将其生生放弃了。 “据说大楚派使臣前往大梁,提出以三百万两白银换取兖州城,大梁国君同意了,便撤了留守在兖州城的军队,命他们退守湖阳。”谢屿解释道。 言久觉得自己被扇了一巴掌,双脸热辣辣地疼,她问道:“你怎么知道?” 谢屿讪笑:“地牢里关的都是朝廷大官的亲眷,我与他们闲聊时,他们不小心说漏了嘴,不过这件事情至今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言久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想想兖州城那副破败的样子,再看看湖阳城如今戒严的样子,难道还能是假的? 她心中一阵荒凉,不知是酸是苦。 言久牵马入城,守城的士兵要收入城费,她闷不吭声地给了钱,然后一言不发地牵马赶往醉仙居,谢屿就跟在她身边,她好像也忘了要赶他走。 然而,他们还未赶到醉仙居,忽有一大队兵马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言久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当她发现那队人马去的方向正是醉仙居的时候,目光立刻凛然起来。 她发现自己如今有点惊弓之鸟,但到底是不放心。 这里乃是闹市,到处都人声鼎沸,骑马还不如跑步快,言久一言不发地弃马便朝醉仙居赶去,醉仙居被朝廷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坐在马背上,手里拿着一根马鞭,扬声道:“醉仙居开在此地多年,没想到竟然是别国的暗桩,这家酒楼里的全是乱臣贼子,他们居心叵测,想对我大梁和我们大梁百姓不利,今日我便要将这醉仙居里的人全部铲除,以防后患!” 百姓们高声欢呼,为找出敌国贼寇而兴高采烈。 当言久飞檐走壁以走捷径赶到醉仙居的时候,醉仙居早已被万千利箭射成了筛子,言久惊骇莫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要朝醉仙居冲,然而还未来得及迈开脚步,突然被人从身后一记手刀给劈晕了过去,立刻人事不省。 言久醒来时已是晚上,房间里亮着一盏灯火十分微弱的油灯,她抬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陈设十分简单的屋子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张床。 谢屿就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条雪白的帕子在擦一根玉笛。 那玉笛通体雪白,也不知道是什么玉器所制,值得他这般小心翼翼地呵护,未几,他似乎觉察到言久已经醒来,朝她投去些微的笑容,道:“你醒啦?” “是你将我劈晕的?”言久从床上坐起来,穿鞋下床。 醉仙居乃是蜀山在湖阳的暗桩,如今醉仙居被朝廷一把火烧了,她的师兄弟们有没有逃出来,她一无所知,蜀山知不知这件事情她一无所知,她必须马上查探清楚。(_ “是,那种情况下,你太冲动,为防你涉险,我只能这么做,”谢屿见她杏色匆忙,收起玉笛,拦在她面前,问道:“你要去哪里?” “你别管!”言久绕开他就朝外走。 谢屿不依不饶地又上去拦她:“你想去醉仙居对不对?那里面有你的师兄弟们是不是?” 言久看着他,眼眶通红。 谢屿忽然有种窒闷的难受,这个女孩子,她原本应该是无忧无虑的。 他道:“我已经帮你打听了,里面的人一个都没逃出来,现在大梁朝廷的那些走狗将醉仙居的人的尸体全部放在醉仙居门口,有人搜了他们的身,但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他们将醉仙居翻了个遍,但应该没翻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离开的时候脸色都是一水的难看。” 言久闷不做声,继续朝外走。 谢屿无奈,怕她又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只能跟着她朝醉仙居走去。 情况和谢屿所言相差无几,醉仙居还是那副千疮百孔的模样,但是她那些师兄弟的尸体都已经不见了,谢屿说是被人拉到乱葬岗埋了,周围围聚了不少看客,都是城内的百姓,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言久站在人群外安静地看着,她想起下山的时候分明是一群人,如今却只剩下她自己。 身边有人突然撞了她一下,言久偏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人衣衫褴褛,一张脸花猫似的分不清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他撞了言久之后,二话没说就朝人群外走去。 言久眼珠一转,不动声色地跟上。 谢屿挑了挑眉梢,转身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那叫花子七拐八弯地走进了一条烂胡同,周围的房舍都是要塌不塌的样子,破败得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阵风刮得七零八落,叫花子拐进一间倾斜的房舍里,言久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那间房里摆着一张破烂桌子,另一个花猫脸就坐在桌边啃一堆烂七八糟的吃食,听到有人进屋的脚步声,他抬起头,见到言久,条件反射就是一脸戒备。 而这人,估计化成灰言久都认识,正是那二五不着调的苏飞鸿,另一个人,不需多说,自然就是跟苏飞鸿一起出兖州城的沈慕白。 言久本以为他们俩已经死在醉仙居,没想到还活着,心中蓦地松了口气。 苏飞鸿却警惕地走到沈慕白面前:“大师兄,你被个女人跟踪了你都不知道?” 言久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一身女装,但她现在没心思去理会苏飞鸿的困惑,她问道:“朝廷的人为什么要对醉仙居出手?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沈慕白将身上那身灰不溜秋的叫花子衣服脱下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除了脸上仍旧脏兮兮的,从背后看,就是一位翩翩公子。 他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找什么,那东西我从来没打开看过。” 苏飞鸿还没搞明白为什么沈慕白要将他们的事告诉这个女人,就听沈慕白道:“醉仙居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将我们都出卖了,他们以为我和三师弟已经死在醉仙居了,但是却没有从我们身上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阿久,接来下你就是他们的目标。”x 电脑端:/ “阿久?”苏飞鸿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言久杵在原地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飞鸿围着她转了两圈,看来看去,好似在打量什么怪物,言久无视他的目光,问沈慕白:“你离开蜀山的时候,师父是怎么交代的?” 沈慕白看着她,缓缓道:“师父说要原封不动地将那东西送到他的手上,师父既然有令不许看,我自然不敢看。” 有凶光从言久那双凤眼中一闪而过,她睫毛微微下垂,遮住眼底的光芒。 沈慕白继续道:“三月前,师父收到一封信,而后便命我暗中去林国子监手里取东西,林国子监乃是前朝的老臣,他如今年事已高,自知时日无多,无法继续保管那样东西,便想将东西暗中送到蜀山,交给师父保管,谁知道他家里养了个吃里扒外的儿子,他儿子得知了此事,为了升官发财,不顾林国子监的阻拦将这件事给捅了出去,我拿到东西的当晚,官兵就抄了林国子监的家,林国子监被自己的儿子给生生气死了。” 林国子监? 章节目录 第20章 第20章 言久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也想不到他手上到底能有什么东西会让嘉元帝如此觊觎,竟然费尽了周折都要找到那样东西。 前有林国子监,后有蜀山掌门周以围,这两人八百年都没有交集,林国子监在死前为什么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周以围? “林国子监和前中书令诸葛慕青,他们以前关系如何?”言久忽然没来由地问。 前朝的事,沈慕白并不清楚,无法回答言久的问题。 言久朝苏飞鸿看过去,苏飞鸿还未从言久乃是女儿身这件事上反应过来,陡然接触到言久的目光,不由地浑身一凛,嗫嗫嚅嚅道:“这个,这个……” 他微微咳嗽了声,调整自己的嗓门,才好似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也是听说的,不知道真假,据说林国子监和前中书令关系很差,他们同为文臣,经常政见不一,两人都不是妥协的人,隔三差五就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曾经有一次还因为选拔人才的制度问题争得脸红脖子粗,在朝堂上大打出手,被建文帝一人罚了二十板子,从此便更加两看两相厌,所以诸葛慕青出事时,很多人都说是林国子监在背后推波助澜。” 苏飞鸿噼里啪啦讲了一堆,言久大约算是听明白了。 苏飞鸿继续道:“不过现在看来嘛,这林国子监搞不好和诸葛慕青是一路的,想当年诸葛慕青为保住建文帝的最后一丝血脉,可是以自己女儿的性命为代价,才暗中将那位公主送出城去,而这林国子监藏了那么多年的东西,不正是嘉元帝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吗。” 如此分析,似乎在理。 沈慕白道:“那东西应该是前朝的,嘉元帝费尽心思想要得到,或许跟那位失踪的公主有关,只是不知道师父为何会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 苏飞鸿很摸不着头脑,蜀山乃是江湖帮派,按理是从不参与朝廷中事的,就算大梁和大楚打得你死我活,也碍不着他们江湖门派什么事情。 “师兄,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言久问沈慕白。 沈慕白在屋里的一根小凳上坐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见你和一个陌生男子走在一起,那人是谁,你以前从未下山,并未结识过谁,你信任他吗?”x :/ 言久漠漠道:“他就是那日跟我们一起进兖州城的花猫青年,这次在这里遇上,纯属巧合,我跟他不熟,谈不上信任。” 沈慕白一听就沉思了起来:“这人似乎一直跟着我们,而且武艺超乎寻常,就连我都不知道他的深浅,你要小心他,不要被他出卖了。” 这点言久自然知道。x 电脑端:/ 苏飞鸿见他们说话并无异样,一双眼睛都瞪圆了,他在屋里走了两圈,一会儿看看言久,一会儿看看言久,好像言久是什么了不得的怪物。 “不是,阿久,二师兄,不是,二师姐……”苏飞鸿突然有种自己叫什么都不对的感觉,他问道:“你,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x 话还没问清楚,他自己先结巴了起来。 言久言简意赅:“男扮女装。” 苏飞鸿恍然大悟,他就说嘛,言久跟他同吃同住那么多次,倘若他真的是个女的,他怎么会毫无所觉,只是他这位二师兄扮起女人来,也特逼真了些。 苏飞鸿坐回去继续啃他的排骨:“阿久,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等本事,幸好你身材纤细,五官精致小巧,你若是长得像我们这样,绝对扮不了女人,准会被认出来。” 言久和沈慕白都没吭声。 “看来那东西只能靠你送回蜀山了,”苏飞鸿道。 言久:“你们不是都死了吗?既然已经死了,朝廷自然不会继续追查你们,按道理,这东西由你们带出去,难道不是更安全吗?” “可城里根本出不去啊!”苏飞鸿叫苦不迭,“你看朝廷的人一把将醉仙居给端了就能知道他们到底存了多狠的心也要得到我们手上的东西了,其他师兄弟都死了。” “东西呢?”言久问。 沈慕白起身走到墙角挖起墙角的泥土来,不多时便从泥土里翻出一个布袋子,他将东西递给言久:“这就是害死林国子监的东西。” 那东西落到言久的手上,一摸,乃是四四方方的,言久不打开看都知道她摸到的是装着东西的木盒,木盒并不大,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木盒里面的东西沉还是木盒本身比较沉,拿在手里还有点分量。 城门口早就戒严了,只许进不许出,就算她有飞天遁地的本事,想要将这么大的东西偷偷运出城去,只怕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可若是在这里等城门开放,谁他娘的知道城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开放,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若不早日通知蜀山,他们怕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言久将东西还给沈慕白:“这东西你先藏好,你们也好好躲着不要出来,等我探清情况再来找你们,到时候你再将东西给我。” 几人商讨一番,似乎也只能如此,待天色暗下,言久趁夜摸回谢屿住的地方。 谢屿自认为自己是根搅屎棍子,哪里混乱往哪里搅,他随言久来到湖阳城只是因为不想继续呆在兖州城,结果没想到言久这么快就将他给抛弃了。 谢屿正在琢磨自己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警惕地抬起眼,紧接着门被打开了,言久借着夜色从外面走进来。 她坐到谢屿的对面。 谢屿赶忙狗腿地给她倒了杯热茶,又去拿了几个包子馒头进来,笑呵呵道:“我还以为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正在想自己一个人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言久抬眸,迎上谢屿的视线,她有一双非常别致的凤眼,那眼睛里好像卷着旋涡似的,看得谢屿心跳不禁然地漏掉一拍。 “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谢屿不自在地问。 言久道:“城门都戒严了,只许进不许出,你除了在城内转悠,还能去哪里?” 谢屿重新坐下,他翘起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笑道:“城门迟早会重新打开的,这只是时间问题,湖阳城这么大,在这期间,我可以将湖阳城逛个几圈,反正我又不急。” “我急!”言久道,“我急于出城,你有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 谢屿没想到言久一回来就给他抛了个这么大的难题,他今天出去探了探,那城门封得可严实得很,只怕进出的是只苍蝇都能被逮到。 百姓们不是没有怨言,但是谁又敢明目张胆地和朝廷作对? 都是敢怒不敢言。 谢屿道:“出城这种问题你为什么会问我?阿久,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我知道朝廷正在找你们护送的东西,那东西绝对很重要,难道你就不怕我出卖你?” 言久缓缓地靠到椅背上:“病急乱投医嘛。” 谢屿:“……”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真诚起来能把人真诚死。 “据我所知,湖阳城内并没有通往城外的暗道,想要出去只有一种办法,”谢屿伸开大长腿,也缓缓地靠到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吐出两个字:“硬闯。” 言久觉得自己听了个屁。 “现在朝廷的人已经开始排查城内陌生的人,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来,”谢屿道,“在这之前,你必须找个机会闯出城去,否则……” “他们抓不住我,”言久虽然知道自己的武艺算不上卓越,但是朝廷的官兵们武功是个什么水准她还是相对清楚的,都是一群酒廊饭袋,“我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谢屿没想到这姑娘竟然对自己的武功那么自信,不过跟她一起逃跑过,这姑娘武功怎么样他还不清楚,但是轻功的确不错,隐约有蜀山燕十三娘的影子。 他脑海里不自禁地回想起言久被夜枭追击时所使用的身法,对她的来历隐隐有了大概的猜测方向,他暗想,这位应该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而是蜀山燕十三娘的弟子。 “你知道这次朝廷派来的人是谁吗?”谢屿问。 “不是那天领着一帮狗腿子烧了醉仙居的人吗?”言久反问道。 谢屿以一种你太傻太天真的表情望着她:“那只是个小喽啰,真正的领头人是七杀中的鬼诉,此人以一身鬼神莫测的轻功独步天下,倘若他亲自出马,你觉得你能逃走?” 言久将鬼诉这个名字在自己的脑海中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是第一次听,她道:“七杀是什么东西?鬼诉又是谁?” 谢屿:“……” 倘若他对言久不是有那么一丁点了解,估计就会以为这姑娘简直狂得没边了,他耐心地解释:“天下轻功无独有偶,蜀山燕十三娘的‘残花掠影’算是一绝,七杀中鬼诉的‘雁过无痕’也算一绝,但至今‘残花掠影’和‘雁过无痕’都没分出个高低。而七杀乃是当今嘉元帝创建的一个组织,一共分为七个小组,每个小组都有一个特定的领头人,所有领头人身份不分高低,只听从嘉元帝一人调派,鬼诉就是其中之一。” 章节目录 第21章 第21章 言久勉强听明白了,只是越听越觉得嘉元帝不干正事。 “七杀这个组织,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言久问。 谢屿扯了扯嘴角,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不禁露出几分讥讽来:“你去问问有多少人是被七杀抄家灭族的,你就知道了,他们这个组织,专干缺德事,嘉元帝想做却不能搬上台面来做的事,都是七杀帮他执行,当初他初登大宝时,七杀就帮他暗中杀了无数反对他的忠臣良将。” 言久不知道嘉元帝竟然还有这么个缺德的玩意儿,一时心情复杂难辨。 “据说当年诸葛慕青一夜之间被抄家灭族,就是七杀的杰作,”谢屿补充道,“这些人什么坏事都敢干,老弱妇孺说杀就杀,也不怕损阴德。” “他们能有阴德那种东西?!”言久冷冷道。x 她原本想会一会七杀的鬼诉,但想到自己还身怀任务,便只好作罢,更何况按谢屿的意思,鬼诉的武功并不在燕十三娘之下,她言久绝对不是燕十三娘的对手,何必自讨苦吃。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整齐划一,惊得言久倏地站起身来,手下意识地去摸手边的剑柄,目光不由地看向谢屿。 谢屿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言久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官爷,我们这里真的没有陌生人住进来,我们都是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百姓,哪敢窝藏罪犯。” 说话的是个妇人,约摸四十来岁,嗓音十分尖锐。 然而,那些官兵哪会听她一面之词,一声令下就派人搜屋,言久和谢屿赶忙一阵风似的掠了出去,下一刻就有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补上了他们刚刚坐的位置。(_ 言久跑出老远才想起屋内还有他们未喝完的热茶,官兵只要一进去,摸一摸茶杯就知道里面的人刚刚走远,如此一来,那窝藏他们的妇人就暴露了。 虽然她不知道谢屿与那妇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虽然那妇人与她素不相识,但是言久却不想连累人家,然而,她此刻回去岂不是等于送死? 他们俩逃到了一条小巷子里,言久靠在墙上,左思右想都觉得让那妇人替她背锅着实不妥,她就想回去看看那妇人将这件事圆过去没有,谁知谢屿仿佛看出她的想法,冲她摆摆手道:“容姨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为何?”言久不解,在她看来,那只是个寻常的妇人。 谢屿道:“他们都是江湖人,想要在官兵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并不困难。” 他们? 言久不再多言,他们住的地方是个三进的小院子,言久从始至终都只见过容姨一个人,从来都不知道那小院子里竟然还住着其余人。 原来她只是个借住的井底之蛙,茫茫江湖,有能耐者数不胜数,她不过是这世间的一粒小小尘埃,连个守院子妇人的都不如。 “看来我还得好生练练我的剑。”言久忽然道。 这句没来由的话落在谢屿的耳朵里显得格外莫名其妙,他脑神经转了一百八十多个弯才搞明白言久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等的话,不由得哭笑不得。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他们才偷偷溜回去,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屋顶上,层云黑压压地悬在高空,不多时雨势就越来越大,言久突然问:“城门何时换防?” “深夜子时,这是城门防卫唯一松懈的时候。”谢屿回答她。 这场雨好似永远也没有停歇的时候,言久将桌上的筷子透过敞开的窗户扔出去,筷子插进地面的泥土里,无声无息的,筷头颤动间好似带着一股子戾气。 大雨稀里哗啦的,有种想要将屋顶砸烂的错觉,言久隐约听见屋外有脚步声,她赶忙起身,站到门口去,小心地将门打开一条缝。 她看见那位穿着棉布衣衫的妇女朝谢屿的房间走去了,谢屿好似有所感应,那妇女还未走近,他就已经率先打开了门,问道:“什么事?” 那妇女小声地说了句什么,她声音极小,被雨声掩盖了,言久没清楚。 继而她看见谢屿眉头倏然皱起,低低了骂了句什么,然后目光就直直地朝言久的房间射来,言久没来得及躲开,与谢屿的视线在空中遥遥相撞。 继而谢屿拉开门,大步朝她走来,言久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大大方方地为他打开门,谁知谢屿开头就道:“大楚的军队正在攻城门。” 雨夜,子时,换防……兖州城与湖阳本就距离不远,大楚趁这个时候攻打城门,倒是并没有让人觉得意外的地方,言久意外的是,这妇人竟然会这个时候跑来通知谢屿。 仿佛看出言久在想什么,谢屿解释道:“我一早跟容姨提过,若是城门口有任何异变,麻烦她率先通知我一声,因为我想出城。” 言久露出了然的神色,没有多问,他朝谢屿一拱手:“多谢。” 然后转身拿起自己的剑,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雨夜里。 容姨望着言久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有些失魂落魄的谢屿,又望了望铺天盖地的倾盆大雨,震惊道:“您就这么放她走了?” “不然呢?”谢屿垂下眼,遮去满脑子的失望,茫茫江湖,曲起终有落,聚散总有时,只是不知道下次再见,又是何年何月何地了。 谢屿挥挥手,对容姨道:“你去查查她的底,看看那小妖精到底是何方神圣。” 容姨心想,你怎么不说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勾了你的魂呢,但是这想法容姨只敢在脑海里过一遍,万万不敢当着这位的面说。 “我还以为您不查呢,”容姨悠悠道,“可怜人家多机灵水灵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不小心遇到了您呢,依我看,您其实也不必查的,毕竟有缘千里来相会,迟早会再遇的。” 谢屿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相信缘分那玩意儿,还不如相信我制造出来的巧合,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都是扯淡,就你们脑袋瓜笨的才会相信!” 容姨瘪瘪嘴,暗暗朝谢屿投过去一个白眼。 言久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运气不错的主,上天让她落到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是为了让她尝一尝人间疾苦,并不想那么快地收了她的小命。 当年嘉元帝灭宫的时候,她侥幸活了下来,绝对是她命不该绝。 认为自己命不该绝的言久冒着大雨飞快地在“贫民窟”寻到了躲起来的沈慕白和苏飞鸿,又三两下从泥土里掏出了那个牛逼哄哄的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小铁盒。 言久将小铁盒栓到自己的身上,领着沈慕白和苏飞鸿一路飞檐走壁赶往城门口。 夜里大雨滂沱,他们的身影很快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淋了个透彻,人走在地面上,衣服都在不住地往下滴水,他们三个人一眼看去都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城门口大楚和大梁的两方人马打得你死我活,大楚的士兵想要翻城入墙,大梁的士兵玩命抵抗,弄死不让大楚的士兵如愿以偿,瓢泼大雨的黑夜,溅在脸上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鲜血,点起来的火把眨眼就被雨水淋灭,战场鲜血淋漓。 言久领着沈慕白和苏飞鸿,就想从这鲜血淋漓的战场上浑水摸鱼,摸出城外去。x :/ 三人属言久轻功最好,苏飞鸿虽然是个垫底的货,但和这些士兵相比那绝对是高了无数个档次,他们穿着一水的夜行衣,就像三只黑色的大猫,弓着身体行走在刀光剑影之间。 忽然,言久的耳朵一动,身体灵巧在原地翻了个身,躲过了一只朝她射过来的利箭,黑暗中,女孩子的眼睛锐利得像是猫眼,逆着夜色望向利箭飞来的方向。 那里站着一排黑衣人,为首的人穿着冰冷的铠甲,手上举着一张弓,他抬起手,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便恭敬地朝他递上利箭,三支利箭上弦。 言久看见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嘴角勾起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弧度。 鬼诉。 言久的脑海中不自禁地冒出在谢屿口中听到的那个名字,她在大雨中将那个小铁盒解下来丢给苏飞鸿,对他道:“快走,将东西原封不动地交给师父。” 苏飞鸿的脑袋顿时炸了,这临危不得不受的命简直让他想跪下来给言久磕头,求她不要将这么重大的任务交给自己,然而,苏飞鸿知道,他必须带着东西走,因为他绝不是鬼诉的对手,言久和沈慕白留下来,至少能拖上鬼诉一阵。 苏飞鸿咬了咬牙,二话没说,背上东西就从城墙上跃了下去,他从大楚的士兵手上抢下一匹马,背着能压死他的“重担”不管不顾地奔命。 言久手里利剑出鞘,十来个黑衣人在鬼诉的命令下朝他们围过来,每个人都身手不凡,鬼诉想留下这些人对付言久和沈慕白,自己领着剩余的十来个人去追苏飞鸿。 沈慕白和言久对视一眼,师兄弟多年来形成的默契几乎不需要多说什么,在沈慕白一点头后,言久便挥剑击退身边的两个黑衣人,提气追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22章 第22章 玩命骑马飞奔的苏飞鸿只觉得身后一阵阴风袭来,让他即使骑在马上,也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他不太敢往后看,生怕自己这一回头,就会迎面挨上一巴掌。 他死死地拽紧了手里的东西,一拍马屁股,越发加快了速度。 “雁过无痕”快如闪电,鬼诉一只手就要抓到苏飞鸿的脖子,然而,就在此时,一柄长剑带着某种不怕死的劲力朝他袭来,硬生生地将鬼诉的手震开。 与此同时,鬼诉的身影猛地倒退出去。 长剑被鬼诉的力道震得一阵颤动,言久的虎口整个麻了,长剑险些脱手而出,只此一招,她便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鬼诉的对手,对方习武几十余载,内力完全不是她这个黄毛丫头可比。 言久在这方兀自震惊,却没想到鬼诉同样震撼,在江湖上游走几十余年,他还从未遇到过年纪这么轻力道却那么强的少年人。 这少年人穿着夜行衣,身材纤细得像个女人,那双眼睛却极为清亮,就像还没有经过丝毫打磨的玉石,鬼诉忽然有点分不清她到底是男是女了。 这是言久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死敌,她握住长剑的手不敢有丝毫松懈,就怕被对方看出任何端倪,她暗想,能拖住对方一会儿算一会儿。 那些随着鬼诉追上来的人全都去追苏飞鸿了,只留下鬼诉这个大家伙,言久偷偷动了动手指,发麻的虎口才终于感觉好了些。x 电脑端:/ “哪里来的小家伙,竟然当我的道!”鬼诉阴冷地问。 言久对鬼诉丝毫没有惧意,就算她知道这人是大名鼎鼎的七杀之一,就算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她也丁点不怕她,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然而,言久不会说这些场面话,什么吓唬对方之类的,这种话是苏飞鸿的绝技,言久只会保持沉默,俗话説,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言久显然属于后者。 她多的话没有,提剑就朝鬼诉刺去。 她运用的乃是“幽冥剑”的第一式“乘风破浪”,鬼诉能在七杀中位列第六,凭借的当然不止是“雁过无痕”的飘逸,他的硬功夫也是过硬的,虽然“乘风破浪”一式变幻莫测,鬼诉却能借助“雁过无痕”轻易躲开,言久那一剑毫无意外地刺偏,只见鬼诉的两根指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夹住了长剑的剑尖,就势一翻转,言久心想要完。x 此时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弃剑,要么随鬼诉的动作扭动身体,倘若选择后者,她就会处于一个非常被动非常容易挨打的位置,倘若选择前者…… 没有剑客会丢掉自己的剑。 电光火石间,言久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鬼诉还以为这小年轻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后辈,不曾想竟然这般经不起琢磨,不过两三招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漏了底,现出原形来。 他就欲一掌打烂言久的肺腑,却没想到言久随剑翻转的动作猛地一顿,那把剑在她的手里好像重新活了过来,剑尖带着势如破竹之势刺向他的咽喉。 这转变来得太快,鬼诉不得不临时撤手,身体猛地暴退数十步,与言久拉开一个不长不短的安全距离,此时沈慕白已经摆脱那些黑衣人,追了上来。 他的状况实在算不上好,身上有多处刀伤,鲜血混合着雨水顺着他的身体留在地面上,言久根本分不清楚他到底伤在哪些地方,光是那些伤,就不难想象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多么险恶的恶斗,相比之下,她在鬼诉手下安然无虞地脱身而出,就丁点不显得惊险了。 然而,只有言久自己知道,她刚刚差点被鬼诉打烂肺腑。 言久估摸着,沈慕白已经不剩下多少战斗力了,想要击退鬼诉,还得靠自己。 她瞅一眼沈慕白,不管不顾地提剑迎上朝她猛冲而来的鬼诉,“幽冥剑”的“乘风破浪”一式,精在诡谲莫测,言久以“残花掠影”为辅,长剑在半空划下锐利的弧线,与鬼诉的长刀猛然撞在一起,漫天的大雨中,瞬间火花四溅。 只此一招,言久的手臂整个麻了,长剑险些从她的手里飞出去,她低头一看,只见那把被她使用了多年的长剑剑刃上竟然被鬼诉的长刀坎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在兵刃上棋差一招的言久有些懵逼,然而她还来不及去悲伤她使用多年的长剑就要寿终正寝的时候,只觉眼前一道厉风袭来,言久下意识地朝旁边退开几步,身体刚好与鬼诉砍来的长刀错开,继而她以诡异的角度绕到鬼诉身后,那只未麻的手以手刀之势劈向鬼诉的后颈。 与此同时,鬼诉提刀旋身,言久猛地暴退,那记手刀终究也没有劈到鬼诉的身上。 鬼诉的喉间发出一声冷笑,在这风雨交加的暗夜中,就像突然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他道:“周以围竟然将他的成名绝技传给了你。” 自从周以围当上了蜀山掌门,那老东西就好像突然间遁入了空门,不理世事了,“幽冥剑”在江湖上绝迹十余载,想要瞻仰一下这套剑法的传奇,还得专门跑去蜀山求赐教。 鬼诉不见幽冥剑法十多年,最开始还不太敢确定言久使用的就是“幽冥剑”,过多了几招他才敢断言,眼前这小年轻应该是蜀山的弟子。 传言周以围收了三个徒弟,不知道有没有面前的这位小年轻。 言久不喜欢别人称呼她师父的名字,她觉得那是一种亵渎。 “幽冥剑法”独步天下,周以围愿意传给她,便是对她的认可,也是对她的鼓励,言久心怀感恩,她尊师重道,在练习“幽冥剑法”的时候,从来都是怀着一颗敬畏之心。 在她心中,“幽冥剑法”同样是不可亵渎的。 沈慕白身为跟在周以围时间最长,也年纪最大的弟子,自然也认出了刚刚言久所使用的剑法乃是“幽冥剑”的“乘风破浪”一式,他心中一时闪过复杂滋味,不知该哭还是该笑。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我师父的名字,也是你叫的?”言久怒意横生,她发麻的手臂已经恢复了一些知觉,至少能毫不费劲地再次提起她的长剑,她扬起剑,再次朝鬼诉刺去。 鬼诉发现,言久的剑法变了,从“幽冥剑”的“乘风破浪”一式变到了第二式“雨打云销”,这一招,精在如影随形,一刀一破剑在雨夜中快速地交手。 鬼诉倏然笑了起来。 周以围的“雨打云销”有将一把剑幻化成无数把剑的功力,而言久的“雨打云销”却只是雨,既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花招,也没有如影随形的紧迫,只是令他感觉黏巴巴的,很不舒服。 “原来是个山寨货!”鬼诉在刀光剑影之间不忘抽空嘲笑言久,“周以围是不是老得已经看不清东西了,竟然将成名绝技传给了你这么个天资平平的货色。” 言久不介意别人评价她天资平平,她天赋不高没关系,有道是笨鸟先飞,她可以比别人多付出几倍努力,但是她不接受别人批评她的师父。 “你算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对我师父评头论足?”言久觉得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她今天必须为自己,不,为自己的师父找回场子。 沈慕白见此,急得满头大汗,扬声道:“别被他激怒!” 言久从小就是个听话乖巧的宝宝,闻言立刻收敛了满腹怒气。 鬼诉已经知道言久的深浅,他根本无意激怒言久,不过是图一时心里畅快刺她几句罢了,他抖了抖手里的长刀,再次朝言久出手。 这次,鬼诉的招式只能用快、很、准三个字形容,一刀一剑相接,言久提剑的手臂整个全麻,一点知觉都不剩,长剑从她的手里毫不费劲地飞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哐当”一声落在地面上,溅起一层泥土,然后跟随言久多年的剑终于拦腰断了。 言久:“……” 从来不知道,她的武器竟然比她这个主人还不中用。 言久有一瞬间的挫败感,然而,她还来不及感慨这份来自灵魂深处的挫败,鬼诉的刀又到了眼前,言久只得快速闪开,“残花掠影”几乎被她使用到极致。 “果然是蜀山的弟子,连燕十三娘的‘残花掠影’也学了去,”鬼诉一面去追言久,一面不忘对言久的“残花掠影”发出评价,“燕十三娘的功夫倒是学得不错!” 如果言久有闲心说话的话,估计会对鬼诉说声“谢谢”,可惜眼下她只来得及躲命。 他们这一来一往的时间,原本只是轻伤的沈慕白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力气,他将手里的剑丢给言久,自己抽起落在地上的断剑朝加入战斗。 沈慕白的加入成了言久强大的助力,然而两人很快悲催地发现一个事实:即便是他们两人联手都不是鬼诉的对手。 言久觉得,此时急需一个雷砸在鬼诉的脑袋上,否则他们今日休想从鬼诉的手底下逃脱,只怕十有八九都得交代在这里。 章节目录 第23章 第23章 她正做此想,远处传来振聋发聩的呼喊声,好像是城门破了,无数人从城门里涌出来,有穿着铠甲的士兵,有背着包袱逃命的百姓,无数人从他们身边仓皇逃过。 然而,无人理会打得你死我活的这三个人。 他们身边陆陆续续地传来刀剑声,两国士兵在他们周围打了起来,终于有些士兵不分青红皂白地挥刀坎向了他们,三人一时左支右绌,被士兵们接连围住。 言久和沈慕白对视一眼,觉得他们的机会来了。 大雨滂沱的雨夜,沈慕白旋身一脚踢飞骑在马上的一个士兵,伸手捞起言久便扬剑策马狂奔了起来,鬼诉本欲追上去,却被士兵们绊住了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不远处,高高的城墙上,容姨将自己隐藏在黑色的斗篷之下,望着策马远去的两人,问站在自己身边陷入沉默的男子:“您真的就这么让那姑娘离开了?” “不然呢?”谢屿反问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容姨顿时闭嘴了,生逢乱世,儿女情长似乎都是遥远的不可触摸的事。 过了片刻,谢屿似乎想起了什么,忽地补充道:“我的仓库里不是有一块千年玄铁吗,拿出来造成一把剑,她那什么破玩意儿,一坎就断!” 容姨:“……” 那块千年玄铁可是这位好不容易灰头土脸地从古墓里淘出来的,可宝贝得很,藏在他那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的密室里,竟然这么爽快地就要拿出来送人。 果然,千金万金也比不上美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又听谢屿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蜀山是不是穷得连把好剑都买不起了?!” 容姨:“……” 沈慕白和言久一路狂奔,跑了大半宿,马儿都口吐白沫了他们才停下来,言久觉得自己运气好,关键时刻总有东风相助。 大雨渐渐停下,黎明将至,两人坐在一棵大树下,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沈慕白忽然道:“我们没有追上苏师弟。” 后知后觉的言久浑身一个激灵,就听沈慕白补充道:“按道理,我们应该追上他的。” 言久豁然站了起来,她道:“醉仙居被灭,我们山下的暗桩出了叛徒,这些事情都需要有人即刻回蜀山向师父禀明情况,这边的情况乱作一团,暗桩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朝中的情况还有师父交代的任务我也不明白,我跟师父说不清楚,只有靠师兄了,还请师兄不要耽搁。” “那你呢?”沈慕白惊讶于言久如此迅速的反应。 “我回头去找苏飞鸿,”言久拿起苏飞鸿放在旁边的长剑,“借师兄的剑一用。” 两人几乎没有多言,各自分道扬镳,言久把马让给了沈慕白,自己沿路返回去寻找苏飞鸿,她在走了一个时辰后,赶到了主干道的岔路口。 那条岔路也不知道通到哪个地方,泥泞的路面上还残留着鲜明的马蹄印记,言久几乎没有多想便顺着那条岔道口赶过去。 又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言久看见了被苏飞鸿骑走的那匹马。 那匹马的死状非常惨,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马的腹部被捅了一个大洞,五脏六腑都齐刷刷地挤了出来,躺在泥泞的路面上,鲜血淋漓,马整个脑袋被一把大刀削了下来,马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无辜地望着走过去的言久。x 言久透过那双死不瞑目的马眼,仿佛看到了苏飞鸿被搜肠刮肚的惨状。 死马的旁边还倒着好几具尸体,都是鬼诉的手下,不难想象这里经历了一场多么险恶的恶战,言久甚至不确定苏飞鸿那个武功稀缺的货此时是不是还活着。 她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苏飞鸿的尸体,言久好歹松了口气,至少目前还不能确定苏飞鸿已经死了,这个时候言久不得不乐观地想,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x 电脑端:/ 幸好这日是雨天,不仅马蹄印十分明显,脚印也非常地显眼。 言久顺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脚印寻过去,这一路她又看见了两三具被苏飞鸿解决的黑衣走狗,地上还残留着不少污血,也不知道有没有苏飞鸿的。 再往前走了没多久,路上就再不见新的脚印了。 言久的心仿佛都要提到嗓子眼,此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视野也比较清楚了,她逡巡了一圈,没搞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站在一条大约可供五人并排走的小路上,小路两边都是庄稼地,左边的庄稼地里有凌乱的脚印,不远处连着一座大山,言久毫不犹豫地顺着脚印找过去。 庄稼地里种有不少小菜,言久眼尖地发现小菜的菜叶上有凌乱的血迹,她加快了步伐,很久就走进了山林里,言久一边走一边吹口哨。 她吹的口哨乃是一种鸟叫声,在蜀山之时苏飞鸿经常吹这种声音来吸引别的弟子,逐渐地就发展成了弟子们互相打招呼的哨声。 进了山里,所有的痕迹便逐渐消失了,言久只能满山遍地漫无目的地寻找,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她的口哨声得到了回应。 言久朝回应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底下生长着约摸一人来高的草丛,草丛里隐约露出一只早已经分不出颜色的鞋子,言久立刻跑过去扒开草丛,如她所愿地见到了半死不活的苏飞鸿。 她从来没见过苏飞鸿这么惨烈的样子,他蜷缩在草丛里,整个身体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他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无数道伤口,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冒血,而那最重要的东西,此刻就被他抱在怀里,好像抱着的是什么救命稻草。 言久心头一时闪过无数种复杂的滋味。 她赶紧从自己的身上扯下布条,将苏飞鸿身上能缠起来的伤口尽数缠起来,防止血液继续往外渗,然后她又仔细检查了下苏飞鸿的伤,能看见的都是外伤,并不致命,看不见的…… “能走吗?”言久问。 苏飞鸿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眼前的言久有两个重影,他甩了甩脑袋,没有回答,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言久在说什么。 言久见他目光涣散,嘴唇干裂,而且脸色苍白得像鬼,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也不指望他回答了,她从苏飞鸿的手里取下东西缠在自己的身上,弯腰将苏飞鸿背起来。 山路不好走,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刚下了雨,路上湿滑得很,言久怕摔着苏飞鸿这个伤患,走得格外小心。 苏飞鸿趴在言久的背上,嘴巴一动一动的,半晌后终于说出话来。 “阿久,我好难受,我全身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苏飞鸿问。 言久眼眶里溢出几丝湿润,顿了顿才回答道:“你只是轻伤,不会死,你放心吧,我会把你安全送回蜀山的,否则我没办法跟师父交代。” “阿久,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了你们好久好久,那些龟孙子想要我身上的东西,追着我杀,还好我武艺超群,将他们全都给解决了,”苏飞鸿唠唠叨叨地说,“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我身上的东西没有安全地交到你们的手里,我就算死也不会瞑目的。” “你不会死的。”言久道。 “阿久,我好累,我想睡觉,”苏飞鸿的脑袋搁在她的肩窝里。 言久的脚步猛然顿住,溢上她眼眶的眼泪无声无息地砸在地面上,落进泥土里。 雨已经停了,凝在树叶上的雨珠稀稀拉拉地滴落到言久的脸上,冰凉冰凉的,一直凉到她的心底,冰凉的雨珠混和着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她吸了吸气,背着已经没有声息的苏飞鸿继续朝山下走。 “苏飞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言久说,“其实我是个女人,我一直女扮男装混在你们男人堆里,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你跟我一起生活那么久,竟然没发现我是个女人吗?” 山间到处都是被淋湿的泥土气息,树叶沙沙作响,不远处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凝在树叶上的雨水顺着树叶擦过树叶间的缝隙滚落到地面上。 可言久忽然间觉得,这个世界太安静了。 那个总是喜欢叽叽喳喳说话的人,为什么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苏飞鸿,你真的太没用了,武功粗制滥造姑且不提,连眼神都有问题,亏得我们还住在同一个房间那么久,你连我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你就这么死了,难道不会死不瞑目吗?” 言久絮絮叨叨地说。 她至今不知道师父要沈慕白执行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这世间能是什么样的任务比沈慕白、比苏飞鸿甚至比林国子监一家老小的性命还要重要。 言久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 耳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很轻,却被言久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吸了吸鼻子,逼回眼眶里的泪水。 “苏飞鸿,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把这害人的玩意儿藏起来,等我回到蜀山,我就告诉师父,因为你平时不好好练功,所以你把大师兄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东西让别人给抢走了。” 空荡荡的大山里,没有人回答她。 章节目录 第24章 第24章 言久弯了下腰,将苏飞鸿背得更牢了些,继续朝山下走去。 一路上言久都不停地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一会儿说自己是女人,苏飞鸿你这蠢货还没见过她正式穿女装的样子呢,她换上女装就是天仙,比楚湘湘还美;一会儿说苏飞鸿你这懒货,要不是你平时不好好练功,至于被几个黑衣刺客伤成这副德行吗;一会儿说等她回到蜀山,她就恢复女儿身,到时候让整个蜀山都惊艳一把,可惜你这快死的玩意儿是看不到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言久一直不停地说啊说,她不太会说话,翻来覆去重点也就那么几个,还是绞尽了脑汁变着花样在说,她觉得在这短暂的下山的路程中,她说的话比她十六年加起来的还要多。x :/ 她说得口干舌燥。 忽然间,她动作一顿,那双凤眼微微地眯起来,不禁然地露出一丝凶光。 她还未张口呵斥,就见一个人穿着黑衣的人飞快地朝她跑过来,那人一张俊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衣衫脏污不堪,好像历经了千辛万苦才找过来的样子。 言久眼里的凶光逐渐散去,微怔地望着那人不断朝自己靠近。 “我还是不放心你,”那人跑到言久的面前,忽地淡淡一笑,“所以就追过来了。” 草屋搭建的农舍,条件十分有限,连个像样的厨房都没有,两间房并一个小茅房,就是农舍的全部,屋檐下摆着一口大铁锅,里面的水已经沸腾了起来,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热气。x 电脑端:/ 农妇用一个木头做成的大勺子将开水舀进一个木盆里,又从旁边的木桶里添了凉水在木盆里,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才端进屋里。 言久正要伸手去解苏飞鸿衣服的扣子,一个身影动作比她更快。 谢屿一面为半死不活的苏飞鸿解衣服一面回头对言久说道:“你先出去吧,这种糙活不适合你干,我打小伺候惯了,缝伤口这种活计完全不在话下,不用你操心。” 其实言久也觉得她来不合适,虽然她经常在大老爷们儿堆里混,但是毕竟她是女儿身,若无必要,她是不会轻易和男子有身体上的接触的。 这农舍里就只有农妇和农妇断了腿的老爹,缝伤口这种事,他们根本不会,谢屿一看起来就像个公子爷,虽然他已经尽量减低他公子爷的存在感,但是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 苏飞鸿是个怕疼的,言久觉得还是得自己上。 不过既然谢屿主动揽下了这活,言久自然乐见其成,她将准备好的针线和油灯放在旁边黑漆的柜子上,说道:“我出去了,有事叫我。” 谢屿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言久走得毫无压力,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很快,屋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那沉痛的叫喊声跟杀猪似的,简直震耳欲聋,紧接着就是苏飞鸿的吼叫声:“言久,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站在屋檐下的言久穿着一身麻布衣衫,是她从这农妇的手里买来的,她弯腰捡起一根木头放进熊熊燃烧的大火堆里,回答:“你是个男人,这点痛叫什么叫?” “就是!”为了防止缝针时苏飞鸿乱动而给将他的四肢牢牢绑在床上的谢屿毫无心里压力地接话道,“一个大老爷们儿,还不如一个女人。” 这句话简直戳中了苏飞鸿心里的痛。 他虽然是蜀山弟子,但是也走南闯北很多次了,见过的人比言久吃过的盐还多,竟然没看明白言久竟然是个女人!!! 从阎王殿爬回来的苏飞鸿感觉自己现在被放在油锅里烧,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不叫嚣着疼痛,他痛得大汗淋漓,恨不得将身边这给他缝针的男人一脚踹了。 “阿久,你从哪儿找来的郎中,他想弄死我!”苏飞鸿鬼哭狼嚎。 谢屿懒得听,随手拿了张帕子团成团,塞进苏飞鸿正好张开的嘴巴里,堵住他的话。 言久捡起一旁的柴火继续给灶台里加柴,懒得理会。 缝伤口是个细致活,谢屿以前虽然没怎么做过,但是做得还颇得心应手,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全面发展的天才,这个世界上他除了不能生孩子,大约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苏飞鸿在痛得死去活来间晕了过去,谢屿毫无压力地缝完他身上所有的伤口,然后扒了他的衣服将他被汗水、雨水、血液和泥泞弄得脏污不堪的身体擦拭干净,又给他穿上衣服,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觉得伺候人这个活,不是个好活,干起来是真心地累人。 最重要的是,身为伺候人的那个,大多数还得随时看自己主子的脸色。 谢屿抽了堵在苏飞鸿嘴里的帕子,迈着大长腿出去了。 言久此时就坐在火堆边,暖洋洋的火将她的小脸映照得通红通红的,像是无意间施了脂粉,煞是好看,她的眼里倒映着火光,那簇火苗好像就燃烧在他的心底。 “你也是趁乱逃出来的?”言久抬头问他。 谢屿点头:“大楚士兵攻进城内,城内的百姓四散逃窜,我担心鬼诉追杀你,你又不是鬼诉的对手,所以追上来看看,还好你没事。” 言久“哦”一声,继续给灶里添柴。 谢屿发现,她不是爱说话的人,很多时候她都是安静的,除非有人找她说话,否则她其实很难主动开口和别人聊些什么。 她安静起来的时候,完全就像深闺宅院里的千金大小姐,斯文而秀丽。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谢屿问。 “回去找师父,交差。”言久言简意赅。 这姑娘的心思还真是简单,想说的和想做的都只是那么一两件事,再没有别的,谢屿追问道:“你打算怎么走?走哪条路?” 言久单纯地摇头:“我不认识路,等我师弟醒了我问我师弟,他知道怎么走。” 谢屿:“……” 到底谁才是师弟,这姑娘大约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指不定还帮着人家数钱。 这地方根本不安全,言久想等苏飞鸿醒了就走,鬼诉认出他们是蜀山的人,只怕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在回蜀山的路上拦截他们,言久不笨,知道谢屿想提醒她什么。 苏飞鸿在床上躺了约摸一个时辰,他是被痛醒的,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没一处不疼,言久盛了碗粥喂他,这粥还是农妇用垫底的大米熬出来的,非常珍贵。 只是珍贵归珍贵,味道确实不太好,有种发霉的气味。 但是眼下这种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苏飞鸿也没力气去计较粥到底好不好喝了,只要能填饱他的肚子就行。 两碗粥下肚,苏飞鸿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他看了看被言久绑在身上的东西,顿时就觉得脑神经都痛了起来,要是没这个东西,这时候他还躺在蜀山的床上睡懒觉了。 “走吧。”苏飞鸿道。 言久伸手想将他扶下来,谁知那苏飞鸿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对言久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后者从来不喜欢干伺候人的事,闻言立刻闪到一边。 苏飞鸿艰难地撑着床边站到地上,整个过程让他额头上又不禁滴下了几颗因为疼痛而冒出来的冷汗,好在他身上多半的外伤都在上半身,双腿只是被划了两三道小口子,走路并没有很大的问题,只是估计走不了多快。 然而,他们还未走出这间茅草屋,言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不小的动静。 她朝苏飞鸿比了个“嘘”的手势,将苏飞鸿交给谢屿照顾,自己出门去了。 很快谢屿和苏飞鸿就听到外面传来刀剑相撞的打杀声,苏飞鸿自己是个伤患,此时不上去给言久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助了,没想到身边这位竟然也如此稳得住。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姑娘独自去打贼寇的?”苏飞鸿翻白眼道。 谢屿对他的鄙视很不以为意:“她的对手又不是鬼诉,我操心干什么?” 苏飞鸿:“你怎么知道鬼诉没来?” 谢屿:“他若是来了,其他人根本就不必上。” 苏飞鸿想想,觉得这人说得有道理,一个鬼诉便够言久对付的,其他人根本派不上用场。 很快,外面的打杀声便消停了下来,躲起来的农妇和她老爹这才哆哆嗦嗦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苏飞鸿见他们可怜,递了一锭银子给那农妇。 “你们离开这里吧,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 农妇蹑手蹑脚地接了银子,点了点头,转身去扶她的老爹。 言久很快回来,七八个黑衣人搜过来,只是让她受了点皮外伤,手臂上被刀划破了一道小口,谢屿赶忙给她包扎止血,伸手去扶苏飞鸿。 “我们立刻走。” 言久和苏飞鸿都不敢耽搁,他们不敢走大道,只能绕路而行,反身朝山上走,刚下了雨,山路不平,苏飞鸿这伤患一路走一路哀嚎,弄得言久很想堵上他的嘴巴。 章节目录 第25章 第25章 “我们得从大楚绕一圈,”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苏飞鸿说道,“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躲开七杀的追杀,这次鬼诉没有在湖阳城中拦住我们,嘉元帝定然会派其他人来,若是遇上沈麒麟那个老妖怪可就不好玩儿了。” 言久朝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沈麒麟是七杀中最擅长使用毒物的,凡是被他的毒物所伤,不死也得脱层皮,他手底下养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鸡零狗碎,非常擅长追踪,我估摸着这个时候那老妖怪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苏飞鸿身上的伤口灼烧般地疼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 谢屿发现,这不靠谱的玩意儿知道的还不少。 难怪言久对他们有依赖性,想必这次下山,基本上是他们说什么言久就做什么。 翻过了这座山,再经过山下的那个小镇,沿着小镇的小道一直往南走,就能到临溪城,临溪城地处大楚的边境,听说是个极为赋有人文特色的地方,反正言久没去过。 他们三个亡命之徒不敢在小镇上露脸,由言久穿着女装带着面巾去镇上买吃食,蒙过镇上之人的眼睛,过了小镇,往南走的方向要经过临溪江。 临溪江地处大楚和大梁的分界线之上,严格来说,只要过了这条临溪江,他们已经到了大楚的地界了。 临溪城不像兖州和湖阳,乱做一团,住在里面的都是大梁的百姓大楚的士兵,临溪城里都是大楚的士兵大楚的百姓,嘉元帝的狗腿子们想要在临溪城作怪,那是不可能的。 临溪江上有一处吊桥,连接着大楚和大梁的两座大山,言久三人稍作歇息后已经爬到了大山上,吊桥已经近在他们的视线之内了。 只要过了吊桥,他们就暂时安全了。 忽然之间,言久听到一声奇怪的叫声,那叫声是从头顶之上传来的,言久一仰头,就看到一只老鹰正在他们头顶上方盘旋。 旁边的谢屿眯起眼睛。 感觉自己命不久矣的苏飞鸿在危难时刻还不忘自己是个男人,对言久道:“阿久,沈麒麟那老妖怪果真追过来了,我留下拖住他,你带着东西回去复命,” 言久瞥了他一眼:“你都要死不活了,怎么拖住他。” 半残人士苏飞鸿:“……” 不等苏飞鸿说话,她将身上的东西取下来绑在苏飞鸿的身上,朝谢屿道:“帮我保他度过临溪江,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谢屿觉得自己机会来了,眼里亮起一道灼热的光:“你会以身相许报答我吗?” 言久一边扶着苏飞鸿飞快地朝吊桥走去,一边想了想,回答:“我已经定亲了。” 知道前因后果的苏飞鸿:“……” 谢屿的脸色立马垮了下来,有种自己最心爱的苹果被人捷足先登的悲怆,没想到他跨越千山万水追过来,追的竟然是别人的媳妇儿。 那种悲从中来的感觉让谢屿的脚步有瞬间的凝滞,然而,他毕竟是个君子,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那凝滞也真的只是片刻而已。 “好。”谢屿架起苏飞鸿,不再看言久一眼,迅速跃上吊桥。 好像言久那娇俏的身影会伤了他的眼睛。 言久的脚步停下来。 沈慕白的随身佩剑和它的主人一样,有个非常诗情画意的名字,叫“初默”,“初默”很得沈慕白的爱护,同剑不同命,相比之下言久的剑就可怜多了。 自出生就无名无姓,跟了言久这个妈,没想到竟然是个后妈,不仅没给它取名字,连它死了言久都没有眨一下眼睛,随手就把它的尸体给扔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x 电脑端:/ 但是言久万不敢不珍惜沈慕白的剑,毕竟这把剑不是她的。 言久自小学的都是扎实的功夫,不懂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她看到几条蛇飞速地朝自己爬过来,它们吐着令人恶心的蛇信,似乎恨不得将言久生吞活剥。 初默划下锐利的剑气,一马当先的那条蛇被言久反手割断了头尾,这一剑简直快、狠、准,让那些朝她扑过来的蛇动作有短暂的停歇,而言久正好抓住这点空隙,大刀阔斧地一顿挥剑,无数条蛇的尸体段成了一节一节的,在她的身边堆积起来。 从小在蜀山长大,不知道跟多少条蛇打过交道,言久从来不怕这玩意儿。 很快,言久就听到脚步声。 大风吹得旁边的树叶沙沙作响,江河滔滔之声宛如洪钟,言久漆黑的衣衫在狂风中乱舞,一眼望去,竟有点江湖侠客的味道。 高空的老鹰发出一声清啼,继而猛地俯冲下来,落到一个男人的手臂上,他身边的那些黑衣喽啰们已经尽数朝言久围拢过去,言久一面和他们周旋,一面抽空一剑坎向吊桥。 那一瞬间,她听到已经被谢屿带走的苏飞鸿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 然而,此刻的言久完全不能分出心神来回应苏飞鸿的哀嚎,一个黑衣人提刀坎向她的后背,她身体猛地旋转了一圈,扬起的初默割破了那人的喉咙。 紧接着,黑衣人相继在她的身边倒下,唯有那个指挥着老鹰的沈麒麟还好似看好戏似的站在原地,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好整以暇地望着言久,好像言久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眼神看得言久非常不舒服。 沈麒麟笑眯眯地望着言久:“你把吊桥砍了,你也过不去,只能落到我手里。” 黑衣人已经被言久杀光了,沈麒麟似乎半点不在意那些人的性命,依旧笑眯眯的。 言久手里的初默还在往下滴血,也不知道那血到底是谁的,触目惊心的一片红,言久嫌弃地抖了抖剑上的血,往悬崖边上站了站。(_ 她身后是滔滔不绝的临溪江,身前是杀人如麻善用毒物的老妖怪,言久觉得自己势必要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 “我砍了吊桥,鬼诉完不成的任务,你也完不成,你回去如何向凤名城交代?”言久问,“你们七杀丢失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回去后不死也得脱层皮吧。” 听到凤名城这个名字,沈麒麟的眉目挑了挑,而后忽然凛然起来。 “没关系,你和周以围那关系不一般,把你抓回去自然能交差。”沈麒麟道。 言久面无表情:“真是一条好狗。” 下一刻,沈麒麟陡然扬刀朝她砍来。 这老妖怪在七杀中地位不低,最拿手的自然不是轻功,而是用毒。 言久非常有自知之明,她和鬼诉对战时都打得那么乱七八糟,两三招就在人家鬼诉手里败下阵来,自然不是与鬼诉齐名的沈麒麟的对手。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用毒高手,反正无论是拼武功还是拼毒物,言久都是一个字:输。 她觉得沈麒麟的刀上一定淬了毒,只要那刀一旦划进自己的皮肤,她估计就得一命呜呼,于是千钧之际,言久选择了身后滔滔翻滚的临溪江。 她像一只扑火的飞蛾,纵身跃进了翻滚不息的临溪江里,落水的那一刻,言久仿佛又听到了苏飞鸿那聒噪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那声音跟哭灵似的。 她暗暗想,她的确是要死了,苏飞鸿哭得没毛病。 大雨稀里哗啦的,砸得屋顶的房梁蹦脆蹦脆地响,两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娃在屋檐下玩儿翻绳,孩子娘端着水盆从厨房里出来,一盆水泼在屋檐下,让两个孩子进屋玩儿。 小女娃们乖巧地应了声“好”,手拉手朝屋内走去。 房间里的大炕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是她们娘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从水里捡回来的,原本以为是个死人,当时可把她们娘吓了一跳,没想到竟然还是个能喘气的。 可惜这女人在他们家大炕上都躺了一天一夜了,也没见醒过来。 俩孩子严重怀疑这女人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要是这样他们岂不是捡了个残废回来,家里本就穷得快揭不开锅了,还要养个废物,俩孩子都替她们娘感到发愁。 相比姐姐,妹妹是个调皮捣蛋的,她哼哧哼哧地爬上大炕,认真地瞅了那躺着的女人几眼,回头对姐姐艳羡地说:“她长得真漂亮!” 姐姐小眼睛塌鼻梁鸡翘嘴,妹妹大眼睛塌鼻梁鲶鱼嘴,俩孩子的五官都长得格外令人忧愁,她们爹娘的五官就长得很难为情,不怪俩孩子长得奇丑无比。 乍一看见大炕上这女人的长相,俩丑孩子都觉得格外惊艳,有种上天真不公平的伤心。 塌鼻梁妹妹很想有大炕上女人的高鼻子,她忍不住伸手去捏,越捏越觉得喜欢,就一不小心捏得没完没了,还玩儿出了兴致。 姐姐坐在大炕边上看妹妹玩儿,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女人的脸,改不了一脸艳羡。 忽然一声喷嚏声传来,姐姐妹妹齐齐吓了一跳。 言久躺得久了,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她觉得有人在堵她的鼻子,让她无法正常地呼吸,一阵冷气流灌进肺腑,灌得她猛地打了个喷嚏。 言久在自己的喷嚏声中睁开眼睛。 章节目录 第26章 第26章 落入眼底的是一张长得非常奇怪的脸,言久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那样奇特的五官,简直称得上扭曲了,蜀山的孩子都是一水的眉清目秀,没谁长得奇形怪状。 有那么一瞬间,言久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即将面临牛鬼蛇神的审判,然而,她眼珠一抬,看见了头顶熟悉的屋顶,耳边传来熟悉的雨声。 原来她还没死,言久暗想。 “你醒啦?!”姐姐率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我告诉娘去!” 说完姐姐就兴冲冲地跑出去了,言久听到她大喊的声音:“娘,娘,她醒啦!她醒啦!” 妹妹则坐在炕边,好奇地打量着言久,言久醒来也不说话,妹妹怀疑她是个哑巴,要不然就是在水里被泡坏了嗓子,不能说话了。 言久的确嗓子疼得很,她落水大难不死,被捡回来时身体烧得厉害,好不容易退了烧,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她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嗓子自然干哑得厉害。x :/ 她想喝水。 妹妹虽然长相奇特,但却是个机灵的,见言久盯着柜子上的茶盅,她趴下大炕,将茶盅端过来递给言久,言久也没客气,接了茶盅很快就将茶盅里的半盅水喝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孩子娘进来了。 那是个小眼睛塌鼻梁鲶鱼嘴的女人,娘三儿站在一起,长相统一地别具一格,言久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俩小女娃的模样那么令人忧伤了,因为像父母。 “姑娘,你醒啦!”孩子娘眉开眼笑地走到言久床边坐下,细心地给言久掖了掖被角,“你躺了好些天了,一定饿了吧,我刚杀了只鸡,等会儿炖给你吃。” 姐姐妹妹一听有鸡吃,两双眼睛立刻亮起来,要知道他们家的鸡都是十分珍贵的,非得每年过年她们娘才舍得杀一只给她们解馋。 没想到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却能让她们娘给她炖鸡。 “我也要吃鸡!”妹妹欢呼叫道。 姐姐年纪稍大,矜持懂事些,没像妹妹那般咋咋呼呼,大惊小怪。 言久刚醒,精神不是特别好,在确定自己还活着以后,她的脑袋立刻又昏昏沉沉起来,没多久就眼睛一闭,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言久闻到一股鸡汤的香味,孩子娘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上,亲手端了鸡汤喂她,一面喂一面说:“你身体太虚了,需要好好补补。” 言久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低头乖巧地将碗里的半碗鸡汤喝了,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体恢复了些力气,她试图动了动自己的手脚,四肢完好,看来并没有缺胳膊短腿。 “这是什么地方?”言久忽然问。 孩子娘原以为她是个哑巴,正有点失望,没想到她只是不想说话,这一开口,孩子娘先是吃了一惊,而后便露出兴高采烈的神色来。 她的笑容十分露骨,许是模样过于忧伤的缘故,那笑容让言久有点不舒服。 “听姑娘这口音,不是这里的人吧,这里是大楚,是临溪城外的一户农家,你是我从河里捡回来的,姑娘命大,没死在临溪江里。”孩子娘笑着回答。 言久面色淡淡:“谢谢你救了我。” “谢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身体还没有康复,尽管在我这里住下,”孩子娘慷慨地说,“只要你不嫌弃我这小破屋就成。” 言久看向这间破败的房子,风餐露宿那么久,如今对她而言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行,哪还会嫌弃,况且人家救了她,她感激都来不及,怎会嫌弃。 孩子娘看言久没有一点不适,知道这姑娘约摸是个实在的,她又端了碗鸡汤过来,让言久喝下,一边问道:“姑娘为何会落进临溪江里?” “我不记得了。”言久模棱两可地回答。(_ “你可记得自己叫什么?家住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孩子娘继续问。 言久喝汤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在认真回想,半晌后才回道:“也不记得。” 孩子娘有点失望,看言久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原以为是谁家的千金小姐,若是将她送回去,指不定人家会给她一笔银子答谢她,结果这姑娘却好像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那只被杀的鸡还在锅里炖着,她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都没舍得给俩孩子吃,尽留着给她补身体了,结果……孩子娘决定不给言久吃鸡了。 浪费她家的鸡。 到了晚上,言久看到姐姐妹妹一人端着一碗鸡汤走进来,趴在她床边的柜子上吃得津津有味,两姐妹与吃食大战的画面活像是要把鸡骨头都吞金肚子里去。 结果,过了会儿,孩子娘给言久端来一碗稀米粥。 那稀粥稀得清澈见底,言久用筷子搅了下,连里面有几颗米都数得过来。 言久:“……” 她倒不嫌弃,端起碗咕噜咕噜就喝了个精光,将空碗随手搁在柜子上,姐姐妹妹听到声音,齐齐抬头朝她望去,俩姐妹吃得满嘴流油,心满意足地朝言久露出一个笑容。 言久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炫耀,觉得这俩孩子都是没心没肺的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言久五岁就学会的道理,喝完稀粥,她闭上眼睛睡觉,眼不见为净,只求养足精神,赶紧离开。 俩孩子吃完鸡,端着碗去找她们娘,姐姐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羡慕地看了言久一眼,转身进了厨房,孩子娘就蹲在灶台前烧火。 姐姐把手里的碗往灶台上一搁,说道:“娘,那姐姐比花楼里的姑娘还美呢!” 孩子娘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带她们进一趟城,那些城里的姑娘可好看了,尤其是花楼里的姑娘,姐姐曾经见过,当时她指着花楼的那些姑娘说她们真好看,孩子娘扬手就一巴掌打在姐姐的手背上,怒声道:“花楼的,都不是好东西,好看什么好看!” 从此姐姐就将“花楼”这个名字记得清清楚楚,虽然她至今不知道花楼是什么地方。 而孩子娘听完,烧柴的动作猛地一僵。 继而,她的眼睛猛地亮起来,那眼神着实亮得不正常,就像一头看到猎物的狼,冒着悠悠绿光,让俩孩子齐齐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到了第二日,言久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她虽然没有断手断脚,在落水的时候腿却撞到了一块石头上,给磕出好大一块淤青,肯定伤到了骨头,否则她也不至于连走路都困难。 言久忍着疼痛在屋里走了两圈就走不动了,她不敢让伤势加重,乖乖地躺回床上去,这一趟又是一天一夜,言久发现,她的吃食从稀粥变成了浓粥,甚至配有一小盘清幽幽的小菜。 孩子娘想尽快将言久养好,虽然家里穷,但是也尽量不短言久的吃喝,但是她很快悲催地发现,这姑娘的饭量堪比两个大男人,吃得贼多,无论她给言久送多少吃的,她都能一点不剩地吃得干干净净。 为了不让言久吃得她家揭不开锅,孩子娘最终决定以她家男人的饭量给言久送饭。 就这么又过了三五天,外出打猎的孩子爹回来了。 出去那么多天,孩子爹就带回来两只野兔,孩子娘看着那两只干巴巴的野兔,险些鬼哭狼嚎起来,孩子爹让她把两只野兔圈养起来,过几日拿去城里换几个铜板。 他落下话,转身就走进了房间,和房间里正在练习走路的言久迎面来了个大眼对小眼,言久发现,这小嘴巴男人长得的确特别。 特别地丑。 “这谁?”孩子爹大吼道。 孩子娘赶忙进去,好说歹说一番解释,孩子爹才从言久那令人惊艳的脸上回过神来,紧接着孩子娘就将孩子爹拖拽出去了,让他别打扰人家姑娘休息。 孩子爹半夜三更躺在床上的时候仍旧免不了觉得可惜,他侧头看了眼睡在自己身侧的丑婆娘,再想起那半残不残的少女,就觉得心痒难耐。 他活这么久还没见过那么标志的姑娘,若是能睡上一觉,那滋味不知道多销魂蚀骨,可惜啊可惜,雏的价钱更高些,想要得到更多的钱,他就不能碰那姑娘。 孩子爹在自己的□□和金钱之间,果断选择了更多的钱。 天还未亮,言久就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确定来人都是不懂武功的男人后,她心里的慌张才逐渐消沉下去。 言久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紧接着,她的房门被打开,屋里光线暗,她的眼睛虚开一条缝隙,看见三五个男人从屋外走进来,而为首的是个年纪约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 那对长得奇形怪状的夫妻点头哈腰地跟在那中年女人身后,言久闭上眼睛,听到孩子娘讨好地低声道:“杨妈妈,您看这姑娘的模样,只要您带回去,定能成为您楼里的红牌!” 言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俩丑八怪应该是想将她卖了换钱。 杨妈妈朝言久走近几步,仔细打量起言久的五官来,半晌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然后她朝站在她身边的两个粗汉使了个眼色,俩粗汉拿起手里的绳子就朝言久走去,就在其中一人想要掀开言久的棉被的时候,一只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抓住了那粗汉的手,紧接着言久从床上跃起来,捏着那粗汉的手臂,一手就将那粗汉的手给挣脱臼了。x 电脑端:/ 屋内顿时响起杀猪般的嚎叫。 章节目录 第27章 第27章 其余人见此,纷纷退避三舍,急急忙忙跑出门外。 那杨妈妈双手叉腰,一挥手,怒气冲冲道:“没想到还有两下子,你们都给我进去,把她绑了,老娘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货色,竟然敢在老娘的面前动粗!”x 电脑端:/ 三五个粗汉拿着绳子和棍棒再次走进屋内去英勇赴死,一声声的嚎叫简直能冲破屋顶,屋内很快就断了打斗声,然而谁都没出来。 孩子娘探头探脑地往屋内一看,只见粗汉们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而那姑娘则毫发无损地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根长棍,她似乎气不过,扬起长棍就一棒打在脚下的一个粗汉的手臂上,孩子娘只听“咯噔”一声,那手臂应该是断了。 她浑身抖了抖,见言久的目光朝她瞥来,赶忙见鬼似的把脑袋缩回去。 孩子娘悔青了肠子,她到底捡回来个什么东西?! 杨妈妈气得浑身发抖,孩子娘见此,心想大事不妙,哭嚷道:“杨妈妈见谅,这姑娘自从被我捡回来后,我就好吃好喝地供着,就想着等养好了送给您,谁知道她竟然是个练家子。” 孩子爹知道杨妈妈这人他们惹不起,为了给杨妈妈解气,他一巴掌朝孩子娘脸上扇去,孩子娘被孩子爹一股大力打倒在地,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臭婆娘,你救的什么鬼东西?”孩子爹此刻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半夜三更被欲望烧昏了头脑,否则那姑娘绝对会卸了他的双手双脚。 他们的动静吓醒了俩孩子,姐姐妹妹小心翼翼地从破旧的屋里探出脑袋,见她们爹在打她们娘,顿时吓得手脚冰凉。 杨妈妈怕言久出来收拾她,愤愤地指了指那对丑八怪夫妻,也不管屋里那些残兵败将,拔腿就朝城内的方向跑去。 而言久此时正巧从屋内出来,手里的棍子猛地往杨妈妈身上一扔,精准地打在杨妈妈的后背上,打了杨妈妈一个狗啃泥。 杨妈妈吃了一嘴的泥,趴在地上鬼哭狼嚎,求女侠饶过她。 女侠言久的腿还没有完全康复,但已经不影响正常的走路了,夜凉如水,漫天星光,言久走到院坝里的一根长凳上坐下,道:“杨妈妈是吧?你是自己走过来还是我请你过来?” 杨妈妈哭成了花脸猫,即便后背痛得她死去活来,为了不断腿断手,她也只能咬牙爬到言久的面前,后悔莫及的杨妈妈不停地朝言久作揖:“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这些人,动不动就磕头下跪的,她还没说要弄死她呢! “起来吧,别吓尿了裤子,我不杀你。”言久冷声冷气道。 然而,言久话音未落,一股尿意涌上杨妈妈的脑门,下一刻她果真就尿湿了裤子。 言久:“……” 没想到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老娘们儿竟然是个胆子这么小的货色,她无视杨妈妈的失禁,问道:“你们都是从临溪城里的来的?” 杨妈妈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能拼命点头。 “你不用害怕,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并不是土匪窝里出来的,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言久见她根本不能好好回答自己的问题,只好先安抚。 杨妈妈在她的话语下镇定了些。 言久继续问:“你们带我去城里,衣食住行似乎都需要银子吧,我落水的时候身上的银子掉光了,你先借我点银子使使,等我办完了事,就还你。” 杨妈妈直觉她遇到了一个“讲理”的土匪,还是个女土匪,这女土匪武艺高强,她若是不听从与她,就机会断了她的手脚。 杨妈妈不怕事,但是她怕身残身死,她在身上掏啊掏,掏出了浑身上下所有的银子,摊在言久的面前:“这些银子,够,够吗?” 孩子爹娘看见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x “应该够了吧。”言久顺手把银子揣进自己兜里,想了想,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妥,她忽然朝那俩孩子招手:“你们过来。” 俩孩子面面相觑,看了看她们爹娘,又看了看言久,见爹娘没有出声阻止,她们才手拉手走到言久面前。 言久从兜里拿出四两银子,各给俩孩子二两,说道:“你们爹娘想将我卖了换钱,我本应该宰了他们,但是你们毕竟还小,他们死了你们就无依无靠了,且好歹你们娘救过我的命,如今我给你们四两银子,加上你们爹娘想将我卖了的恶毒,咱们就算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自此,杨妈妈才真正认识到,这姑娘真的是个讲理的女土匪。 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土匪。 然而,她再如何心地善良该打断人腿脚的时候就打断人的腿脚,大约该杀人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人,就像刚刚,她说她应该宰了那对夫妻,杨妈妈就从她的嘴里听到了她的确想宰了那对夫妻的杀意。 言久给完银子,对俩孩子道:“回去睡吧,这里没你们的事。” 等俩孩子战战兢兢地回了房,言久的目光才转向孩子娘:“我剑呢?” 孩子娘一个哆嗦,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被我藏在床底下了,我这就去拿,女侠息怒!” 等孩子娘把言久的剑还给她,言久才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杨妈妈道:“认识路吧?走!” 杨妈妈忍着后背的疼痛和被她裤子上的尿湿气,恶狠狠地瞪了那对夫妻一眼,转身进屋去把好半天才从地上哆哆嗦嗦爬起来的三五个粗汉叫出来,而后像伺候大爷一样,卑躬屈膝地给言久指路:“您这边请。” 这一走,就是大半个上午,言久拖着一条重伤未愈的腿终于在正午之时赶到了临溪城,临溪城和家家户户“关门大吉”的兖州城不同,和战战兢兢的湖阳城不同,这里的百姓似乎生活得十分安逸,城内车水马龙,人人笑逐颜开。 然而,这里是大楚。 杨妈妈到了自己的地盘,暗暗松了口气,这姑娘打得过三个五个,她就不信她能打得过十个八个,她向来有仇不报非君子,杨妈妈现在只想把言久哄到自己的花楼里去。 等到了花楼,一碗药灌下去,任你有多高的功夫都得乖乖缴械投降。(_ 言久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一家包子铺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往小桌边一坐,朝杨妈妈招手道:“过来坐。” 杨妈妈想着还要报仇雪恨,暂时忍了,颠颠地到言久对面坐下,言久很快解决了一笼小笼包,这才觉得自己有力气和杨妈妈说话。 她从老板那里借来纸笔递给杨妈妈:“写下你的姓名和住的地方,将来我会找时间把钱还给你的。” 杨妈妈一听她不跟自己去花楼,心顿时沉了几个度,心想那怎么成,他挨那一棍岂不是白挨了,她岂不是根本无法报仇了? “这城里,你不熟悉,我家是开酒楼的,你何不到我的酒楼去,你借了我的钱,你去我那里,吃住我都给你包了,一起算在账里,等将来你有钱了再还给我,这样你既能知道我住在哪里也能吃好住好,岂不是一举双得?”杨妈妈开启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开始忽悠。 言久一边啃着肉包子一边认真地思索起来。 杨妈妈一看有戏,脸上就露出几分笑容来,而正巧言久此时一抬头,两人的目光就隔着半张桌子撞在一起,杨妈妈的笑容分毫不漏地落进言久的眼底。 言久想到孩子娘给她喂鸡汤时的表情,和杨妈妈此刻的笑容一模一样,看上去是真心实意,实际上包藏祸心。 况且这杨妈妈本就不是个好东西,言久想起她叫三五个粗汉进屋对付她这个弱女子的恶毒,不动声色地将笔和纸收回来,道:“趁我一刀砍了你之前,滚出我视线。” 刚刚还笑容满面的杨妈妈被吓得笑容一凛,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说一个字,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领着她那帮粗汉落荒而逃了。 言久一个人吃完了三笼包子、两碗米粥和三盘青菜,这超大饭量让包子铺的老板都瞠目结舌,见过吃这么多的汉子,就是没见过吃这么多的姑娘。 付了钱,言久走出包子铺,开始盘算起自己应该如何回到蜀山的事。 以前还有苏飞鸿那个二货陪在她身边,现在茫茫江湖,只剩下她一个人闯荡,连个带路的都没有,言久这不认识路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苏飞鸿抱着一把破剑和一个盒子在临溪城的缘来客栈里断断续续哭了几天几夜,哭得谢屿烦不胜烦,自从亲眼见到言久跳入临溪江后,他们就决定暂时不离开临溪城,都留下来找言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飞鸿本以为只凭他们两个人人单力薄,找言久这事又是个大海捞针的活,就算找到明年估计都没戏,谁知道谢屿在临溪城竟然有熟人,在他住店的时候就不声不响地请了一大帮子人帮忙沿河找人,让苏飞鸿瞬间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章节目录 第28章 第28章 然而,这曙光在三天三夜都没有半点消息的时候,逐渐熄灭在了苏飞鸿的脑海里,让他逐渐相信,他的好师兄,不,好师姐言久已经不幸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盒子牺牲了。 这两日天气格外恶劣,大雨连着下了两天,临溪江上涨了水,让找人这件事变得越发困难,谢屿一整日都愁眉苦脸,像个想要随时夺人命的阎王。 苏飞鸿抱着盒子在屋里唉声叹气,听到开门声,他抬头,见到手里拿着湿淋淋的斗篷的谢屿从屋外走进来,斗篷还在往下滴水,地板很快湿了一大片。 不用问,看谢屿这颓丧的表情就知道还是没消息。 苏飞鸿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有种天要亡他家言久的悲怆。 “我没脸回蜀山,没脸见师父,阿久是师父保护得最严实的弟子,她死了,我没办法跟师父交代,我……”苏飞鸿越说越哽咽,忍不住捂脸哭起来,“我,我没用啊!” 谢屿:“……” 他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蠢货,然而,看着他哭得绯红的眼睛,他到底没能下手,谢屿烦躁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咕噜咕噜喝了。 那是个格外坚强的姑娘,谢屿想。 她砍断吊桥的身姿那么义无反顾,那么毫不犹豫,好像在她心中,她不过是这世间的一粒小小的尘埃,可以随时为身边的人豁出性命。x :/ 她把生的机会给了他们,把死的可能留给了她自己,分明是那么娇小的一个姑娘,身体里却住着那么强大的一个灵魂。 她已经定亲了,他本不想管她的,他走过了吊桥,想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听到苏飞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一眼定格,直到她奋不顾身地跳入临溪江,他都没能收回目光,他听到自己内心声嘶力竭的呼喊,可是他的嘴巴却死死抿着,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 大雨稀里哗啦地砸在屋顶,谢屿的心像一颗石头一样,无声无息的沉入湖底。 苏飞鸿的哭声还在继续,耳边却突然传来大力的砸门声,谢屿猛地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三两步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 门外站着带着斗笠的高大男人,其中一个手里提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女人,那女人浑身湿漉漉的,像个刚从水里提出来的落汤鸡,她仰头朝谢屿望去,一张鲶鱼嘴格外触目惊心。 苏飞鸿见有情况,擦了擦眼泪,凑过去问:“怎么了?” “公子,就是这个农妇,七天前在临溪江边捡了个女子回家,”其中一个男人将鲶鱼嘴女人往房门口一丢,“我们搜到这农妇的村庄,她的邻居说的。” 谢屿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发亮,他觉得自己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那女人正是孩子娘,她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搜到她的家后什么都没问就径直将她给掳到了这里,听他们的话,这些人要找的是她就的那个少女。 “啊?阿久没死?太好了!那现在她人呢?”苏飞鸿惊喜地问。 戴斗笠的男人道:“那就要问这个农妇了。” 谢屿在孩子娘面前蹲下来,看着孩子娘的眼睛,那眼神看得孩子娘心惊胆战,以为眼前这俊秀漂亮的男人想杀了自己。 “你如实回话,我不杀你,还会给你一笔银子,”谢屿温声道,“但若你有半句虚言,我要你一家老小都去阴曹地府见阎王。” 他的眼神是沉静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但是孩子娘偏生就觉得这人像是地狱里来的阎罗,浑身都带着股杀伐之气。 “我,我一定实话实说。”孩子娘回答。 燕春楼地处临溪城的长宁街中段,杨妈妈带着一群残兵败将回到燕春楼时个个那副鼻青脸肿的样子简直让燕春楼上下的姑娘、小厮和嫖客瞪圆了眼睛。 两个丫鬟赶忙上去扶着杨妈妈进屋梳洗,杨妈妈穿戴整齐后顶着一张浮肿的脸走到燕春楼后院,竖起一根拇指点兵点将地叫了无数个粗汉往燕春楼外冲。 以杨妈妈为首的这群人气势汹汹,活像是要去干群架,然而,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被一群人更多的彪形大汉给堵住了。 杨妈妈顿时傻了眼。 紧接着一个穿得人模狗样的中年男人从那群彪形大汉后面走出来,巧的是,那人杨妈妈还认识,是他们燕春楼的常客,秦三爷。 秦三爷的老祖和临溪城的几位重要官员关系十分复杂,而他本人又是临溪城地痞流氓的头头,所以秦家在临溪城可说是黑白通吃,寻常人都惹不起。 虽然燕春楼这样的地方背后肯定有人,但是杨妈妈想,那人绝对不想得罪秦三爷,杨妈妈为了自己饭碗和性命着想,只好陪着笑脸上前道:“哟,三爷,您可算来了!” 她面部浮肿,那强行扯出来的笑容看上去十分滑稽,但这种时候却没人敢笑,个个都低着头假装自己眼瞎。 几日前,秦三爷的老祖突然给他安排了个任务,叫他带领手底下的兄弟帮着找一个掉入临溪江的人,那人是男是女秦三爷的老祖不清楚,只描述过对方身材纤细,看起来像个女人,但到底是不是女人,秦三爷的老祖也不知道。 老祖的命令秦三爷不敢违抗,虽然他根本不想帮这破事,但却不得不尽心竭力,因为老祖说这是上头要求的。 上头是谁,秦三爷至今不清楚,但老祖说起“上头”这个人时,态度恭敬,就差卑躬屈膝了,秦三爷自然不敢怠慢。 他看了眼杨妈妈这阵仗,问道:“你这是准备干嘛去?” 杨妈妈本不想说,但是既然秦三爷问了起来,她自然不敢不答,回答道:“今日出门不利,遇见个没眼色的江湖人,将奴家给打了,奴家正准备报仇去呢。” 秦三爷能坐上地痞流氓头头的位置,除了扎实的背景是他有力的后盾外,他自己的手腕和胆识也是一等一的,而天性的敏锐,则让他能很快抓住一些重要消息。 比如杨妈妈刚巧不巧在这个时候被人打了,就很值得令人深思了。 杨妈妈不敢得罪这位大神,给身后的几个姑娘使眼色,姑娘们赶忙上去伺候秦三爷,请坐的请坐,虚扶的虚扶,花枝乱颤的花枝乱颤。 秦三爷却一把挥开那些庸脂俗粉的手。 杨妈妈暗道一声糟糕,看来这秦三爷今日不是来消遣的,而是来闹事的。 “三爷这是怎么了?”杨妈妈露出担忧的表情,“是我们燕春楼的姑娘哪里伺候得不周到吗?您尽管提出来,奴家一定帮您好好□□□□。” 秦三爷开门见山道:“今早被你带走的那个姑娘呢?” 杨妈妈眼皮一跳:“三爷在说什么?什么姑娘?奴家怎么听不懂?” “少跟我装蒜,有人说今早你从乡里带了一个姑娘进城,那姑娘呢?”秦三爷问道,“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你这燕春楼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本想蒙混过关的杨妈妈一见没戏,怕火烧到自己的脚背上,顿时哭嚷起来,“奴家真是冤枉,被一对狗男女给算计了,那对狗男女说什么有好货想要卖给奴家,奴家信了他们,就抽空跟他们走了一趟,谁知他们要卖给奴家的竟然是个良家女子,那良家女子也不知道是那对狗男女从哪里给骗来的,奴家见她可怜,就想先买下她然后送她回家,结果进城后却不小心遇见了个江湖草莽,那草莽颇会功夫,硬是将奴家打了一顿抢走了那良家女子,奴家现在准备了些人手,正要去找那草莽算账呢,要把那良家女子救出来才好啊。” 这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感人肺腑,活脱脱把自己坑蒙拐骗的形象塑造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让身后的粗汉们好一阵无语。 秦三爷差点就信了她的邪。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打算去哪儿找她?”秦三爷问。 “这奴家哪里知道?”杨妈妈唉声叹气,“好在我们燕春楼还有些人可用,临溪城虽大,但慢慢找总能找到的,那草莽总不至于带着那良家女子飞天遁地,您说是……” 秦三爷突然卡主了杨妈妈的脖子,硬生生堵住了杨妈妈未说完的话。(_ “跟我玩儿花招?”秦三爷冷笑一声,“你最好现在就带我去,否则我就拧断你的脖子,你这燕春楼也别想开了。” 杨妈妈吓得脸色惨白,老半天喘不上气来,秦三爷见她一度要断了气,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放开她,杨妈妈顿时咳了个昏天暗地。 “去去去,奴家现在,现在就带您去!” 杨妈妈没想过放过言久,所以在离开包子铺的时候就特意留下了两个人看着她,随时汇报她的行踪,最新的消息是言久进了城西的一家裁缝店。 等杨妈妈带着人赶到裁缝店的时候,那两个被杨妈妈留下来跟踪言久的粗汉还偷偷摸摸地守在裁缝店不远的地方,见到杨妈妈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走上去。 “人呢?”杨妈妈问。 章节目录 第29章 第29章 “还没出来。”其中一个粗汉说。 杨妈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从燕春楼赶到这里要花上半个时辰,加上传递消息的时间,这么久了还没出来,只怕对方早就发现他们的踪迹借机逃跑了。 “蠢货!”秦三爷咒骂一声,抱着侥幸的心理挥手让身边的两三个人进去找,他们很快折返回来,朝秦三爷摇头:“里面只有一个身材肥胖的妇女,是这家裁缝店的老板。” 杨妈妈鼻青脸肿的脸上立刻挨了秦三爷一巴掌,她听秦三爷骂道:“贪心的臭婆娘,没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就敢胡乱招惹,不知所谓!” 秦三爷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眼睛就长在头顶上的,能让他这么大动干戈亲自来找的人,绝对是个大人物,而且是连秦家都惹不起的大人物。 杨妈妈噗通一声给秦三爷跪下:“是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三爷给奴家指条活路吧!” 秦三爷冷哼道:“好好找人。” 临溪城极大,光是城西一带就有上百条街,更别说是整个临溪城,想要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秦三爷动用了自己全部的人脉,杨妈妈叫上了燕春楼所有的伙计,接连在临溪城里找到三四天也没找出半个人影。 这人好像会遁地术似的,飞檐走壁,翻墙越海,就是不露面。 而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正在焦心寻找的人此刻就在一家小小的面馆里吃杂酱面。 言久发现,江湖的吃食花样百出,比蜀山上的丰盛得多,从小笼包到杂酱面,再到各种小菜,品类繁多,层出不穷。 她吃了整整三大碗才填饱肚子,眼睛一瞥就看见面馆外面有个面熟的粗汉正在找人,那人是杨妈妈的手下,当日杨妈妈留下来跟踪她的两个人被她甩开了,不过那老婆娘似乎不甘心,一直在派人找她。 言久怀疑杨妈妈请了一个群的打手,专程来对付她,就连城门口都是她的人,弄得她现在连出城都得仔细思量起来。 就怕里面有高手。 为了以防万一,她只好留下来跟杨妈妈他们周旋,她就不信他们能一直毫不停歇地找下去,反正她现在没有任务在身,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 言久付了钱,戴上斗篷的帽子走出面馆,留了个背影给那满头大汗的粗汉。 谢屿这些天一直在街上晃荡,没别的原因,秦三爷和杨妈妈都是一水的办事不利,他觉得靠群蠢货还不如靠自己,他就想自己能不能走点狗屎运,突然就看见了言久,或者在他不知情的时候突然被言久看见了,然后那姑娘就主动找上门来给他个惊喜。(_ 他这美梦做了好些天,一直没实现,弄得他都想去庙里烧高香,求菩萨保佑他心想事成。 不过他想菩萨每日忙着念经打坐,大约是没精力管他这凡人的小小心愿的,遂而作罢,他晃荡了大半日,想找个地方吃饭,正好有家面馆,谢屿这公子也不拘小节,进去叫了碗杂酱面,三两口吃完,然后继续上街晃荡。 他自然不知道他成功地与他日思夜想的人擦肩而过。 苏飞鸿继续愁眉苦脸地在客栈里住了三天,每一天都如坐针毡,恨不得下一刻就飞出去找他的师兄,哦不,是师姐,但是他手里还拿着那个金贵的盒子,他武功稀松平常,连鬼诉的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他不敢出去冒险。 愁眉苦脸的苏飞鸿见到愁眉苦脸的谢屿,那脸上的愁苦表情就越发深刻了三分,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除了隐约知道言久还活着,其他的一无所知。 他们连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言久都不是十分确定,毕竟这世界上的巧合数不胜数,谁知道那女子是不是就恰好和言久模样相似呢。x 电脑端:/ “要不,你先回蜀山吧,我留下来继续找。”谢屿喝了口水道。 苏飞鸿看着摆在桌面上的沉甸甸的盒子,想着他那估计得以大海捞针的方式才能找到的师姐和这一路的艰难险阻,不得已只能点头。 他将他师姐用命换来的玩意儿紧紧地往身上一栓,提起桌上的剑朝谢屿一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谢兄尽管开口。” 谢屿拱手送他:“苏兄一路当心。” 这世界上总是存在着无数种巧合,苏飞鸿认为自己武功稀松平常,若是遇到敌手,想必他多半就得命丧敌手,于是不好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像个小白脸似的招摇过市,只好换了身粗布麻衣,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叫花子,沿路乞讨。 苏飞鸿别的本事没有,当叫花子的能力却是一流,混出城后一路人不停蹄地往蜀山赶。 言久没他这种将自己假扮成小叫花的本事,被困在临溪城里与其他两方人周旋了好些天,白天在城里东转西晃,夜里就躲到寺庙里歇息。 谢屿在临溪城内转悠了好几天都没有得偿所愿,最后得不得寄希望于那虚无缥缈的神佛。 临近夜幕,寺内的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其他尘世中人都在往外走,唯有他朝里走,寺庙里供奉的乃是大佛如来,如来金身前站着的僧人双手合十朝他作揖。 谢屿仰头望向如来普度众生的面孔,总觉得那慈悲之相隐约带着嘲讽,这一看,他果然还是认为自己走进这个地方是个错误,然后果断往回走。 这一回头,谢屿就愣住了。 大约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是这么个意思,他前后派出去无数波人寻找言久,都没找到,要么是刚得到一点消息跑过去看的时候人已经走了,要么是他们根本就认错了人……早知进寺庙会能遇上她,他铁定守在这里等着。x :/ 言久也很意外,此时天已经黑了,她在外面跑了一天,准备躲进菩萨座下休息,谁知翻墙的时候竟然忽然看见谢屿从外面走进来,她一路跟过来,就跟到了这里。 两人相对片刻,气氛不知怎么的就有点尴尬起来。 谢屿率先打破沉默,他走到言久面前,一副终于松了口气的样子,道:“看到你没事,我能对苏兄有个交代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表面上故作出来的平静几乎压制不住他内心的翻江倒海。 一时间,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突然的失而复得让他心底谋生出非要得到此人的疯狂,管她到底有没有订婚,管她已经被许给了谁。 从此以后,他定要她。 相比之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言久想法就单纯得多。 她下意识以为苏飞鸿那不靠谱的东西出了事,而谢屿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飞快地接着他自己的话说:“我们得知你可能还活着的消息,苏兄为保东西安全,已经率先回蜀山了,他托我务必要找到你,好生照顾,将你安全送回蜀山。” 言久没心思去揣摩谢屿的好意,只是条件反射地问道:“你很闲吗?” 谢屿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折扇,“唰”地一下打开,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冲言久笑道:“我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本就是天涯一浪子,难得结交了你这么个舍身忘死的朋友,自然要好生珍惜。况且没有我,你知道回蜀山该怎么走吗?” 最后一句话深深地打动了言久,连东南西北都不分的她,在外靠的苏飞鸿,如今苏飞鸿甩下她先一步回师门,她自然能靠谢屿。 言久急于回蜀山,谢屿便也不耽搁,两人连夜赶路,次日下午就赶到了邺城,在邺城的一家客栈定了两间客房,稍作歇息。 客栈里还有其余不少客人,言久用饭的时候客栈里来了两个唱小曲的,女的扶着男的,看像是一对夫妻,男的腿脚不便,走路一瘸一拐,女的戴着白色的面巾,隐约露出左边脸上丑陋的疤痕,言久一眼认出那是烧伤留下来的。 她不由地心生怜悯。 谢屿道:“生逢乱世,生活不易,像他们这样被迫以卖艺求生的,数不胜数,他们能在乱世中得以温饱已是幸运的,还有很多人食不果腹,衣不暖身,随便倒在一个地方就死了,你是怜悯不过来的。” 言久默不作声。 那对男女上台,男的坐在一根小木凳上开始拉二胡,女的就站在他的旁边,一段前奏过后,女的一边开始比划一边唱起来:“那年大雪凝成了花,儿郎执剑走天涯,天涯的姑娘美如画,朝相遇,夕相伴,落花有意流水情深呐,马蹄铁铁,天卷狂沙,执剑的儿郎被召归家,儿郎说‘等我啊,等我啊,待我功成名就,定八抬大轿娶你回家’。” 唱到此处,原本轻快的调子陡然变得凄婉起来,那戴着面纱的女子抬起的手臂蓦地一放,二胡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音调乍然间变得高亢。 “经年累累,刀枪战戟,昔日的儿郎建功立业被皇夸,皇说‘儿郎啊,那侯府的千金多婀娜,尔乃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雷声滚滚,寒风凛凛,如画的姑娘啊,日也盼,夜也盼,盼得儿郎离开她,盼得流水付东下……” 章节目录 第30章 第30章 谢屿见言久听得出神,解释道:“这个故事讲的是大梁威北将军曾经的风流韵事,据说乃是威北将军自己喝了酒后不小心吐露的,不知怎么的就流传了出来,被人编成了曲,传得大街小巷人人皆知,那威北将军得知后,十分愤怒,因此抓了不少人,见了血,大梁民间这才消停下来,但是在大楚则不同,大梁将军的手还伸不到大楚来。” 言久虽然不知威北将军到底长什么模样,但是对他的名字印象却极深,嘉元帝之所以能登上帝位,这位威北将军功不可没,直到如今,这位威北将军都深得圣宠,在朝中地位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件事传出来,那位被抛弃的姑娘岂不是就没有活路了?”言久道。 谢屿慢悠悠地喝了口水,瞥着言久深思的神色回答:“梁孟德娶的侯府千金乃是定安候的嫡长女赵宁容,传言这位姓赵的颇有些手腕,一听说这事,就觉得自己被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愤怒不堪,立即派人追查当年的事情,势必要将那女子揪出来扒皮抽筋,可惜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当年梁孟德是在哪里遇到的她,她又姓甚名谁,谁都不知,赵宁容又不敢当面去质问梁孟德,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只在赵宁容的心理留下了一个疙瘩而已。” 那对男女已经将结局令人又凄婉又畅快的威北将军邂逅漂亮姑娘结果最后畏惧皇威而将漂亮姑娘抛弃的故事唱到了结尾,而后那面巾女端着一个小铁罐子下台求赏钱,言久顺手赏了点银子,对谢屿道:“那姑娘没闹到梁孟德跟前,应当是个聪明的。” 可不是嘛。 她一介平民,怎么斗得过根深蒂固的侯府,更何况这桩婚事还是皇帝亲自赐婚,若是她到汴京闹起来,只怕梁孟德第一个饶不了她。x 电脑端:/ 梁孟德乃是大梁的鼎鼎有名的将军,可谢屿发现,言久并未对他用敬称,甚至当他提到梁孟德的时候,言久的眉眼间有外泄的讥讽。x :/ 莫不是她看不惯梁孟德为虎作伥之行? “十一年前,梁孟德拥新主嘉元帝上位,闹得大梁汴京血流成河,建文帝帝后与大梁太子接连惨死,唯有公主被老太监偷偷送出皇宫,不知去向,这些年梁孟德和嘉元帝一直在暗中寻找那位公主踪迹,始终一无所获,”谢屿道,最后落下一句评价:“狼子野心。” 言久按捺住心底某些早就被她刻意压制的情绪,不解地问:“这些不应该都是秘密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屿见她神色不变,答道:“他们动静那么大,能瞒得住几个人?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 言久若有似无地点点头,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掩盖了她所有的情绪。 两人简单地用完饭,正准备各自回房间休息,客栈里却突然来了七八个白衣剑客,那些人都是一水的白衣,手上拿着一把长剑,他们围着两张空桌坐下,并不住店,只是暂时歇脚。 原本准备离开的言久飞快地从谢屿的手里夺过那把扇子挡住自己的脸。 谢屿挑眉问道:“同门的?” 言久以眼神问他为什么知道,因为这群白衣剑客中,她认识的就有五六个,当中属百花堂的二弟子穆若依最为熟悉。 谢屿:“蜀山弟子的特有装扮,一眼就能认出来,不费功夫。” 言久:“……我先上去换身衣服。” 谢屿还来不及问“有什么换衣服的必要”言久已经举着他那把折扇上了二楼的客房,她换衣的速度极快,不多时便折了回来,她穿上了蜀山的长白衣,那身白衣飘飘的男儿装往她身上一套,活脱脱就是个清俊秀美的少年郎,她从楼上缓缓而下,竟宛如从画中走来。 谢屿险些看得入神,只觉得言久还是穿一身白衣,更令人如痴如醉。 穆若依眼睛不经意地往楼上一瞄,就看见了那令她日思夜想的人,她惊讶地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招呼也不打,三步并作两步地扑进刚刚走完楼梯的言久的怀里。 大庭广众之下,言久不好扫她颜面,只好有些僵硬地接住她。 “阿久,我大师兄回来传信,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穆若依死死地抱住言久纤细的腰,满面都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穆若依这一抱,顿时引来了客栈里所有人的目光,不少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言久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激动。” 蜀山的另外几个弟子也纷纷站了起来朝言久打招呼,有叫“阿久师弟”的,有叫“阿久师兄”的,场面热闹得像是十八里认亲,唯独扑在言久怀里的穆若依让她好生尴尬。 敏感的谢屿总觉得眼前画面存在着绝对的违和感,那扑在言久怀里的姑娘怎么看都是一副千里寻夫终于寻到了心上人的热泪盈眶。 况且见师门之人,为什么非得换回男装? 那些蜀山弟子要么叫她“师兄”,要么叫她“师弟”,莫非都不知道她其实是女儿身?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谢屿忽然就热血沸腾了,他琢磨间,言久已经拉开穆若依的手,朝他走来,向众位蜀山弟子介绍道:“谢屿,谢兄,这一路多亏谢兄相帮。” 众弟子朝谢屿拱手,纷纷表示谢意,谢屿起身还礼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他五官俊朗,言行举止温和有礼,一副翩翩公子的优良做派,让蜀山众位弟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只觉得这位“谢兄”风度翩翩,一看就深有见闻。 谢屿对这种目光早已习惯,不动如风地含笑站着。 穆若依伸手环住言久的手臂,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此时免不了满身都是娇羞喜悦状,她的脑袋轻轻搁在言久的肩头,将女人黏巴巴的样子表现得淋漓尽致。 几人重新坐下,言久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大师兄回蜀山报信,周掌门和三位堂主得知后皆忧心忡忡,一面派人去料理湖阳的烂摊子,一面派我们来接应你和苏师兄,”穆若依回答,“怎么不见苏师兄?” 言久:“你们来的路上没遇见他?” 坐在穆若依对面的男弟子回答:“沈师兄说你去找苏师弟了,难道你没找到?” 这弟子言久认识,是钟灵堂主萧诚誉的大弟子钟诚,深得钟灵堂主的信任,没想到竟然会被派出来寻他们,言久回道:“途中出了点事,他先我一步回蜀山了。” 她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蜀山还好吧?”言久问。 嘉元帝知道是他们蜀山的人拿走了信物,只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言久担心嘉元帝那心狠手辣的主会突然发兵蜀山。 “蜀山并无其他要紧事发生,”钟诚道,“掌门十分担心你和苏师弟的安危,命我等找到你和苏师弟后尽快回蜀山复命,掌门说另有新任务派给你。”(_ 新任务? 她初次下山就差点玩脱了小命,蜀山又并无其他事情发生,凭她的脑袋,难不成还能担起铲除内鬼如此重大的责任? 言久满腹疑虑,脑袋差点乱成了一团浆糊,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她师父还有什么任务交给她做,干脆将之抛诸脑后,想着待回蜀山见到师父自有分晓。 无论外面的天气如何燥热难耐,蜀山青竹园中永远都透着一股清凉之感,微风徐徐,竹木飘飘,蜀山掌门的居所别有一番世外高人的深刻。 周以围身着一身白衣长袍坐在竹林从中的石凳上,石桌上的茶还冒着袅袅热气,他提起茶壶慢条斯理地给坐在他对面的十三娘添上茶,道:“楚湘湘的死因,至今没有眉目?” 提起自己的爱徒,十三娘总是免不了有几分唏嘘,摆在面前的茶也失去了滋味,她道:“几位堂主都在暗中帮我排查,但是都没有查出半点可疑的地方,我们蜀山接连出事,近来山中弟子大多惶惶不安,又得罪了大梁朝廷,往后只怕没有安生的时日了。” 蜀山至今已有三百年历史,比大梁朝的历史还要久远,他们乃是江湖门派,原本江湖和朝廷就是互不相管的,她不明白周以围为何要插手朝廷的事。 这样的问题,周以围也不会回答她。 站在旁边的沈慕白补充道:“湖阳城外,阿久与鬼诉交过手,虽然阿久已习得师父的幽冥剑,但显然她还没练熟,在鬼诉手底下惨败,否则我们绝不会放任鬼诉离开。” 若是当日鬼诉死了,他们蜀山就不会暴露。 十三娘道:“言久虽然武艺不弱,但断然不是鬼诉的对手,又被沈麒麟追杀,只怕凶多吉少,掌门让他们接应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难道比他们的性命还要重要?” 周以围不疾不徐地回答:“自然。” 十三娘微微眯了眼。 章节目录 第31章 第31章 “自从嘉元帝谋朝篡位坐上皇帝后,一脑门心思都在制衡之术上,他不关心天下民生,只关心朝中有没有人威胁到他的地位,他费尽心机地在短短十一年间把大梁搞得民不聊生,百姓们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掌门心怀天下,自然想要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力。”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几人侧头看去,见到钟灵堂主萧诚誉从竹林外踱步而来。 沈慕白为萧诚誉倒上一杯新茶,余光在萧诚誉的脸上轻轻扫过,又不动声色地站到周以围身后,暗暗观察其余人。 沈慕白身为蜀山大弟子,又是大梁宁远侯的独子,比蜀山其他弟子都要涉世更深,大梁民间是个什么情况他清清楚楚,嘉元帝每日都在玩弄些什么东西他也知晓,萧诚誉说得一点没错,大梁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虽然先帝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嘉元帝的过错最大。 朝中多少个忠臣良将被杀,反对嘉元帝的和不断地上折子提建议提异议的,死了一波又一波,如今的大梁朝廷已经没几个人敢说真话了。 欺民的气焰一日比一日嚣张,多少年前发誓要当好官为国为民的如今守在自己的位置上过得浑浑噩噩,来了事只想左推右阻,能躲则躲。 与生活在大梁的百姓相比,蜀山的弟子们简直称得上是脚踏一片净土的。 然而,蜀山真的就是纤尘不染吗? 乱世之中,哪有什么真正的净土,蜀山不靠大楚,不靠大梁,真的就能完全独善其身吗?就算能,也是以前,自周以围派他下山从朝廷大员手里取东西的那一刻起,便再也不能平静。 不,应该说从十一年前大梁内乱时起,蜀山就终究会走上风口浪尖。 “我不过是山中一老翁,何谈心怀天下,”周以围淡笑,“不过是因为有昔日老友上门求救,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求到我这里来,是以我不得不帮罢了。” 言语间竟有说不出的无可奈何。 萧诚誉阴阳怪气道:“没想到掌门竟然还和林国子监有交情,掌门藏得可真深。” 周以围从来宽宏大量,很能理解对方的难处,他牵涉到大梁朝廷的事本就有违江湖门派的规矩,因此格外理解萧诚誉的阴阳怪气,他道:“这里面的牵扯到的事情太多,我不便一一解释,待将来时机成熟,我自然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沈慕白目光微沉。 周以围此般好言好语地解释,萧诚誉一腔愤懑好似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他愤怒地一甩衣袖站起来,大步朝竹林外走去,而那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竟是半口未喝。 十三娘就皱起眉头:“钟灵堂主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周以围道:“他素来是这个脾气,不必见怪。” 萧诚誉刚出竹林,迎面遇上永辉堂主卓胜峰,萧诚誉满心愤怒,见谁都觉得碍眼,他一脸不悦地瞪了卓胜峰一眼,招呼都懒得打就像绕过卓胜峰快步离开,却被卓胜峰一个旋步拦住,卓胜峰含笑道:“萧堂主哪来那么大火气?” 萧诚誉冷冷地瞥了瞥嘴角:“还不是因为掌门,我们蜀山乃是江湖门派,他偏要插手朝廷中事,现在倒好,大梁皇帝的七条走狗追着我们蜀山剑派的弟子杀,指不定哪天他们从大楚的手里缓过一口气,就调转头来派大军围剿我们蜀山呢!” 卓胜峰:“……” 虽然早就见识过萧诚誉的口无遮拦,但是对方总是时不时地能刷新他对萧诚誉心直口快的新认知,整个蜀山,就属他最是能直言不讳。 “掌门或许有他自己的苦衷,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卓胜峰劝道,“你突然对掌门这么大意见,小心落人口实,让旁的人以为你有心掌门之位。” 萧诚誉闻言,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故意扯高嗓门道:“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我可管不着,有本事就来堵住我的嘴巴,否则就给我滚!” 最后那个“滚”字说得气势汹汹,震得他背后的几根竹子都忍不住颤了颤。 卓胜峰觉得这脾气火爆的玩意儿大约是没救了,他看着萧诚誉顶着一脑门的便秘表情离开,那双眼角布满皱纹的眼睛忽有阴云卷过。 这萧诚誉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蜀山若是没了周以围,早八百年被灭了。 言久奔波了一天一夜,几乎没合眼,此时见到同门中人,高高吊起的心终于得到了片刻的舒缓,困意很快袭来,她想回客房休息片刻再重新出发。 穆若依道:“谢兄既已送阿久到此,若是无事,便随我们去蜀山住上几日如何?” 此话落,对面的钟诚就不由地拧了下眉。 蜀山近日因为内鬼之事上下弟子皆有些人心惶惶,更何况他们又刚刚得罪了大梁朝廷,这个时候请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进山,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奈何穆若依身为言久的未婚妻,一心都扑在言久身上,只怕根本没有想到这些问题。 言久补充道:“若是谢兄不嫌弃,倒是可以去住上一住。” 谢屿何等精明,钟诚能想到的问题他早就考虑到了,穆若依的确是真心邀请他,言久完全是“你爱去不去”的意思,至于其余人,确实是不欢迎的。(_ 而这个时候,他去蜀山,只怕只会惹人怀疑。 谢屿客气道:“多谢各位相邀,只是我还有些不怎么紧要却必须要去办的事情,此行一路,我刚好可以和各位结伴,等到了容州,只能别过。” 钟诚和好几位弟子蓦然间松了口气,言久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只是想着,她欠谢屿的情只怕只有往后有机会再还了。 沈慕白在中山苑练剑,浑身大汗淋漓,他抬手不在意地拭去,脑海中回想起湖阳城外言久使的“幽冥剑法”,当时那套剑法她还未学多久,使起来极为不熟练,险些命丧鬼诉手中。 这套剑法是周以围的绝学,但周以围却只传给了言久。 两年前,他曾问周以围,为何不传他幽冥剑,周以围说,幽冥剑法凶残暴戾,而他虽然行事稳妥,但是心性却颇为极端,不适合练幽冥剑法。 没想到两年后他却将幽冥剑法传给了言久。 难道言久能比他心性沉稳? 沈慕白手中长剑蓦然在半空中划开,仅凭记忆使出幽冥剑法的第一式“乘风破浪”,可惜当日言久都还没练熟,哪能将“乘风破浪”一式的精髓使出来?他从言久那里偷学来的,更是不伦不类。x “为师说过,你不适合练习幽冥剑法。”门口突然传来声音,沈慕白蓦地一惊,回头见周以围站在中山苑的门口,挡住了门外的大半日光。 于蜀山而言,周以围就像是一座山,这座山巍峨高耸,是整个蜀山不可或缺的主心骨,沈慕白几乎无法想象,倘若有朝一日,这座山坍塌了,蜀山上下会如何。 他收起剑,对周以围拱手道:“师父。” 周以围点了点头,抬步走进屋内坐下,沈慕白上前给他倒上茶,听周以围说道:“若你真想学幽冥剑,也不是不行,但还需等上几年。” “为何?”沈慕白追问。 周以围抬眼看向沈慕白,忍不住啰嗦起来:“你四岁的时候,大梁的皇帝还不是嘉元帝,是建文帝,建文帝虽然优柔寡断,但好歹还算心系天下民生,会竭力为百姓谋福祉,可惜他用人不善,心肠太软,养虎为患,任由其弟一日日做大,才有后来嘉元帝的谋朝篡位,否则,大梁的江山也不至于走到如今的七零八落地步,大梁的士兵也不至于被大楚压着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这席话听得沈慕白心惊肉跳,他脑袋低垂,半声不敢吭。 “宁远侯聪明,始终保持中立,既不支持谁也不反对谁,大梁内乱之时,他门户紧闭,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才保全了家族,直到如今,宁远侯行事始终都是不骄不躁的。” 沈慕白深深地吐出一口紧张的气,神色稍有缓和。 “但是,慕白,你不同,你四岁被宁远侯送到蜀山,拜在我门下,为师便知道,你并未继承到宁远侯的心性,你过于追求胜负输赢,心中杂念过多,不是好事。你若习得幽冥剑,只会让你越发难以沉淀心性,所以为师说,还得再等上几年。等你什么时候能摒除杂念,不再执念输赢对错的时候,才是你学习幽冥剑的好时机。” 沈慕白不明白执念是非输赢有何不好,又有什么错,但他没有多问,只受教地朝周以围拱手:“多谢师父指点。” 周以围却是摇了摇头,不知是否是对沈慕白的态度有所不满。 门外有弟子前来禀道:“掌门,沈师兄,我们师父收到钟师兄的飞鸽传书,请掌门和沈师兄去钟灵堂议事。” 钟灵堂内,百花堂主十三娘和永辉堂主卓胜峰已经到了,分别坐在钟灵堂大堂的两侧,最上面的位置是留给周以围的,他径直走过去坐下。 萧诚誉道:“钟诚在信中说,苏飞鸿独自一人带着信物率先返回蜀山,可能与他们恰好错过,所以他们并没有遇到苏飞鸿,倒是在邺城遇到了言久,但按脚程算,苏飞鸿此时应该已经回到了蜀山,却至今不见人影。” 章节目录 第32章 第32章 十三娘接话道:“苏飞鸿是个机灵的,他一个人反而没那么容易被抓。” 有婢女进来奉茶,卓胜峰率先饮了一口,岔开话题道:“刚进的君山银针,每次来萧堂主的钟灵堂总能喝到好茶,实乃快哉。” 萧诚誉大方道:“我那里还有,等会儿就命人给卓堂主送些过去。” 两人客套了几句,话题又被萧诚誉拉回正题上,他道:“还是再派些人去接应苏飞鸿更稳妥些,掌门以为呢?” 周以围道:“不必,他若是被七杀的人堵住,自会找地方躲起来。” 此时的苏飞鸿的确藏得深,几日前他刚走到容州城门口就发现了周围有七杀的人,若不是他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沿街乞讨的老乞丐,只怕刚出城门就被七杀抓了。 当时苏飞鸿就认为,现在还不到他出城门的时候,只好灰溜溜地折回去,在容州城内当起了沿街乞讨的乞丐,就等他师父神机妙算派人来接应他。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他成功地再次与接应他的人擦肩而过了。 容州乃是大楚的边城,过了容州便是大楚和大梁两不管的蜀地,谢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将言久等人一路送到蓉州城门口方才折返。 谢屿刚往回走没几步,一个手持长刀的青年便迎了上来,青年约摸三十来岁,生得人高马大,左脸有一处不长不短的刀疤,他拱手对谢屿道:“公子,属下一早收到信,说公子极有可能来容州,属下早在此处等候。”(_ 谢屿暗想,定是容姨那大嘴巴,他追言久而来,从大梁通往蜀山的要道都被锁死,他们自然只能从大楚绕行,此行必过容州。 容州上阳街上有一家打铁铺子,那举着铁锤打铁的大汉热得脸上冒油,铺子里摆着许多铁器,刀枪战戟应有尽有,走进铁铺里,随手从摆着的那些铁器里抽了一把出来,一面想着言久那断成两截的破剑,一面观摩着手里的铁剑,觉得不甚满意。 刀疤青年不知他们公子又犯了什么病,不直接回落脚处,反而跑来这里。 打铁的大汉见有客人上门,也不放下手里的铁锤,头也不回地扯着粗嗓门说:“靠左边墙上的是别人定制的,其他的是我自己随便打的,公子想要什么随便挑。” 谢屿却道:“你这里的东西太稀松平常,我看不上,不过若是你嘴巴巧,我倒是可以考虑买两件,充充你的脸面。” 打铁的大汉闻言,思索了片刻,说道:“近些时日,城中还算太平,相比之下城外蜀地就不见得了,十多日前蜀地来了一群黑乌鸦,为首的是鬼诉和姜离,他们不敢进城来,就在城门口四处转悠,属下还以为他们等的是公子,现在看来,是属下猜错了。” 一脸懵逼的刀疤男青年:“……” 谢屿心道:“容姨这废物,竟然真的让鬼诉跑了!” 下一刻,他暗道一声糟糕,随手抽了两把剑就纵身去追言久,那打铁的大汉见他走了,急得热汗不住地往下滴,大吼道:“公子,你还没给钱呢!” 他也来不及去收拾铺子,将手里的东西随手一丢就朝谢屿追去,虽然此时谢屿已经跑得没影了,但是耐不住他一副不要到钱就不打算活了的横样。 在容州当了数天的乞丐苏飞鸿虽然两次错过了迎接他的大队伍,但是好歹上天还是给他开了一扇窗,让他在不经意间看见了从他眼前幽魂一样飘过的熟悉身影。 那是谢屿。 苏飞鸿这乞丐再也当不下去了,提气就追上去。 蜀地之中并无城,只有相隔不远不近的小镇、东拼西凑而成的集市、零落散乱的庄户,这里的百姓暂时还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又有蜀山剑派坐镇,寻常盗匪贼寇都不会选择在此处生事,是以蜀地之中的百姓勉强还算生活得安逸舒适。 然而,近来蜀地中来了不少身穿统一黑衣的人,百姓们难免有些人心惶惶,有人早将此事报给蜀山弟子,奈何这些人并未在此地扰乱百姓生活,蜀山弟子不好出手。 这群乌鸦在蜀地连连转了十几天也不见走,逐渐和蜀山弟子形成了对峙之势,两方人皆不出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率先打破表面上的平和。 言久刚出容州城,就隐约感到有人在盯她的后脑勺,自下山后她的神经就越绷越紧,出容州城后整个人更是越发敏锐起来,身后黑影一闪,她就知道是七杀的人。 不得不说嘉元帝对信物真是势在必得,蜀地不属于大梁的范围,他竟命七杀追到这里来,不知道这次派来的又是哪位鬼魅。 不过他们在这里周旋不去,倒是证明了一件事:苏飞鸿那缺心少肺的,没被他们抓住。 言久心头那唯一高悬的石头哐当一声落在了平地上,她坐在马背上,身边是她蜀山剑派的弟子,此地又是蜀山的地盘,她心中顿时底气充足。 但她终究没那心思惹事,转头叮嘱了身边的人小心些,便大摇大摆地往蜀山脚下而去,直到一声劲风袭来,言久敏捷地侧身躲开,一支利箭险险地擦过她的发尖射入地面。 弟子们大惊失色,距离言久最近的穆若依蓦然抽出腰间长鞭,做出随时动手的准备,钟诚厉声问道:“何人在此放箭?缩头缩尾算什么东西,出来!” 当下一群黑不溜秋的东西便从四面围拢,将他们团团围在中心,为首的人竟还是言久的熟人——湖阳城外与她交过手的鬼诉。 当日正直暗夜,又风雨交加,言久满脑门都是如何将这怪物拦住,没有过多注意他的面目,今日趁风和日丽,便一眼瞅了个清清楚楚。 也不知他是不是拜在了什么邪教门下,额头上顶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焰火又不是焰火,仔细一瞧,还有点像火鸡的尾巴,此时那尾巴拧在一起,被迫扭拧了一坨鸡屁股,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言久稳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鬼诉:“怎么又是你?湖阳城外你放走了我们,嘉元帝那老头儿没找你算账吗?” “无知小儿,竞对当今皇上不敬,该死!”鬼诉鬼诉额头上的火鸡尾巴越发扭曲起来,那张阴沉沉的老脸活像是要将言久千刀万剐。 可惜言久根本不怕她,她底气十足的样子给了其余人莫大的信心,唯独稍微见过世面的钟诚觉得脑壳疼,不知道言久哪来的勇气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穆若依好奇地问:“他是什么人?”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七杀鬼诉。”言久口气平平地回答,那身无惧无畏的气质好似对方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跑来阻拦她的小喽啰。 七杀?鬼诉? 穆若依倒吸一口凉气。 言久翻身下马,当日湖阳城外她虽然在鬼诉手底下节节败退,但是完全没有打过瘾,此时再见,她拿剑的手就忍不住蠢蠢欲动,她道:“嘉元帝登基十一年,把大梁搞得百姓民不聊生,城池接连断送,这等‘丰功伟绩’难不成还值得夸赞?”x :/ 话音一顿,不待鬼诉接话,她紧接着又道:“我们今日暂且不论嘉元帝的对错,当日湖阳一战,实未尽兴,今日再见,我还想领教几分大人的武艺,大人请。” 她刚将人家骂了一通,到了想见识人家武艺的时候,又改口叫大人,典型的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蜀山弟子们皆是无语。 然而,无语之下便又是震惊又是担心。 震惊的是言久竟然能从鬼诉手底下逃脱,担心的是言久是个武痴,她敢向鬼诉提出挑战,却不代表她是鬼诉的对手,七杀都是顶尖高手,言久这一战只怕凶多吉少。 穆若依第一个不同意言久迎战鬼诉:“阿久,别逞强,你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言久是铁了心要与鬼诉再大战三百回合,根本不听劝,拔剑就朝鬼诉刺去。 苏飞鸿虽然有些小机灵,但是毕竟武功拿不出手,若是遇到七杀的几个喽啰可能还有活下来的希望,一旦运气不好撞到七杀那几个大魔头手里,估计会死无全尸。 萧诚誉没想到周以围对他这个侄子竟然有几分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他素来情绪毫不掩饰,所有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立马摆出一副阴郁的脸色。 他不赞同道:“掌门为了信物得罪大梁朝廷,置我们蜀山安危于不顾,几个弟子好不容易从七杀手中逃出来,从大梁绕大楚回到蜀山,可谓九死一生。如今人与东西都被七杀堵在容州,掌门却不派人去接应,幸而苏飞鸿乃是掌门的亲侄子,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会以为掌门是故意将我们蜀山弟子置于死地。” 此话一出,除了周以围,所有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好一阵精彩纷呈。 十三娘打圆场道:“萧堂主慎言,掌门自有打算。” “掌门有何打算?”萧诚誉一掌拍在桌面上,掌下的桌子瞬间四分五裂,他怒气冲冲道:“自古江湖门派从不参与朝廷中事,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可我们掌门倒好,为了什么狗屁信物,将嘉元帝从头到尾得罪了干净,导致那昏庸的老家伙一口气杀了我们十几名弟子!” 沈慕白看着满堂乱象,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萧诚誉气得唾沫横飞、双目充血,一发不可收拾,他继续道:“掌门若是不珍惜我们蜀山弟子的性命,便请将掌门之位让出来,我们蜀山能者辈出,自有那德才兼备者居上。” 章节目录 第33章 第33章 周以围沉默以对,好似对萧诚誉的愤怒和攻讦混不在意,他甚至端起茶盅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又慢悠悠地将茶盅放下。 十三娘看不下去,腾地站起来:“萧堂主闹够了没有?” 卓胜峰道:“萧堂主认为周掌门不配为掌门,难道是觉得你比周掌门更有资历吗?” 按下葫芦浮起瓢,十三娘不明白卓胜峰跟着添什么乱,萧诚誉本就这副火爆的脾气,说的也不过是气话,过几日他自己就没事了。 萧诚誉却没有回答,只冷冷地一哼,一甩长袖大步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上前禀道:“掌门,卓堂主,十三堂主,阿久他们在山下遇到七杀鬼诉,阿久和鬼诉打起来了。” 周以围目光一凛。 沈慕白急道:“师父,阿久根本不是鬼诉的对手!” 言久后腰猛地下弯,初默杠上鬼诉拦腰劈过来的一刀,一刀一剑剧烈相撞,发出令人耳鸣的金石之声,随即她身体猛地旋转,使出“幽冥剑法”的第二式“雨打云销”,初默在半空压住鬼诉的刀划出大半个圆,剑刃紧挨着鬼诉的衣摆扫过,再横见劈向鬼诉的脖颈,鬼诉早就洞穿她的意图,反手狠狠地一压一震,言久虎口顿麻,长剑险些脱手。 “残花掠影”被她运用到极致,她身体飞快地倒退十余步,与鬼诉拉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上次在湖阳城外交手的时候,鬼诉就发觉这小子行剑没有经验,在实战上完全是个愣头青,过了这许多日,他虽然青涩稍改,但仍旧是个二愣子。 他明知实力远不如自己,却还是想要与他一战,简直不知死活。 周以围怎么收了这么个傻不愣登的徒弟? 刚刚的短兵相接,穆若依看得心惊胆战,见言久停手,立刻就要上去慰问,谁知言久的动作快她一步,只见她一抖手腕,提剑再次劈向鬼诉。 鬼诉唇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他抬剑格挡,双目中杀意毕现,欲要将言久斩于刀下,言久无惧无畏,两人飞快地交手了十来个回合,鬼诉的刀柄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蓦地捅到言久的腹部,那一瞬间,肺腑传来剧痛,言久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炸了。 然而,身体虽痛,她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行剑的动作仍旧行云流水,反身将初默的剑尖往前一送,逼得鬼诉不得不侧身躲开。 他眯起眼睛,眼前这小子,竟有本事现学现用! 刚刚那一招分明是他的招式,他竟学了八九不离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难怪周以围会收他为徒。 观战的蜀山弟子看得心胆具颤,刚刚若是言久剑差一招,就被鬼诉一刀给捅穿了,而穆若依和钟诚则是不可置信,他们谁都没想到,言久竟然能在鬼诉的手底下过数招还不被打死。(_ 而他刚刚使的,分明就是鬼诉的招式。 鬼诉杀心已起,言久却不怕他,五脏六腑虽痛,却无法压抑此刻她好战的心,但是这一次,鬼诉却并未等她先出手,鬼诉长刀高举头顶,对着言久狠狠劈下。 言久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内力从鬼诉的身体里迸发出来,像一股龙卷风,将她用力地卷住,她手里的初默发出轻微的震颤,她在那股内力之下提剑都有些苦难。 但言久毕竟是言久,她能忍住肺腑的疼痛自然就能忍住手臂的疼痛,初默被她赫然抬起,她以最强的劲力迎上鬼诉惊天骇地的一刀。 她的身体毫无预兆地被震飞出去,却并未落到地面上,言久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那人紧紧地抱住她,没有让她狼狈地摔到地上。 言久口中蓦地吐出几口鲜血,一时间浑身脱力,初默从她的手里脱落。 谢屿简直要被她吓死,怀中的人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用力地抱住她稳稳地落在地面上,摸出怀里的一颗丹药给她服下。 言久虽然浑身无力,但意识还算清醒,见是谢屿,她先是微微松了口气,而后刚刚落下的心又高高地悬起来,暗想,谢屿是个不会武功的,他贸然跑回来,岂不是白白送人头? 穆若依被言久一口血吓得尖叫着跑过来,不过她还未跑到言久面前,倒有一个人比她动作更快。x 电脑端:/ 那人顶着一脑袋的鸡窝头,身上的衣服用破烂不堪几个来形容都显得含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破烂窝里钻出来的,一张脸五花八门,俨然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叫花。 老叫花跑到言久面前,张皇失措地大叫道:“阿久,你没事吧?” 言久:“……” 谢屿:“……” 饶是谢屿都想不明白在离开临溪城的时候还干干净净的一个美少年怎么转眼就变成了这副与鸡鸭同宗的怂样,咋一看,就连他都险些没能认出来。 结果穆若依还未被言久受伤的样子吓破胆,反倒被苏飞鸿鸡模狗样的“玉树临风”给震惊地挪不开脚步,她不确定地唤道:“苏师兄?” 苏飞鸿一撩挡住他门面的鸡窝头发,朝穆若依露出一口白牙:“穆师妹。” 穆若依等一众蜀山弟子:“……”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穆若依很是不解。 “哎,说来话长,大敌当前,改日再说吧,”苏飞鸿一摆手,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将担忧的目光投向阿久,“你没事吧?” 言久剧烈地咳喘了几声,又咳出几口鲜血,穆若依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拿手帕给她擦血,她被言久快死的模样吓得泪流满面,嚷道:“阿久,你要挺住,不能让我守寡。” 苏飞鸿:“……” 他想趁乱解释几句,却见言久仍旧是一身男儿装,遂而作罢。 唯独谢屿一脸的不可置信加匪夷所思,他扶着言久好生地靠在他的身上,忽然就想通了所有的疑惑,哭笑不得地想不知道他怀里这小女子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合着当初他的满腔心有不甘都喂了狗。 她所谓的定亲竟然是和一个女人定的! 他们这方因为言久身受重伤而手忙脚乱,那边鬼诉却不愿给他们太多时间叙旧,谢屿只见鬼诉的长刀高举而来,道一声“小心”的同时抱起言久就往后退去。 苏飞鸿和穆若依一剑一鞭就要不顾死活地冲上去,被忽然挡在他们面前的高大身影堪堪拦住,苏飞鸿一个泪目,差点给救场及时的周以围跪下。 只见周以围轻轻地一抬手,两根指头便轻易地夹住鬼诉的长刀,他顺势一甩,鬼诉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被甩了出去,若非他轻功上乘,非得撞到大树上不可。 苏飞鸿当即拍手称快:“师父,您老人家终于舍得下山了!” 周以围一出,七杀一应大小乌鸦头皮都开始发麻,鬼诉持刀站在大树底下,看着周以围道:“周掌门避世蜀山十余年,今日竟能因为这点小打小闹就下山,着实令人意外。” 周以围:“爱徒在此,不得不来。” “爱徒?”鬼诉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男男女女,说道:“自古江湖朝堂各两边,互不相关,周掌门守在蜀山,不好好教蜀山的弟子练剑习武,为何非得插手朝廷中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周以围:“昔日老友有所求,不得不出手,让大人为难了。” 言久经过片刻的调息后撑着谢屿的手臂站起来,谢屿解释道:“我在城中听说城外有七杀的人盘桓不去,担心你们安危,跟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竟不知死活。” “烂命一条,让谢兄见笑了。”言久忍着浑身剧痛,脸色苍白地说。 谢屿见她一张即将见鬼的脸,又气又怒,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他耳朵一动,低声对言久道:“七杀之一姜离来了,今天不闹出个结果,只怕谁都没那么容易脱身。” 言久言简意赅:“七杀齐聚也顶多只能和我师父打个平手。” 谢屿:“……” 他总算知道是谁给了言久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鬼诉的勇气的了,有周以围这样如山如海的师父,换他他也敢在自家师门的地盘上横着走。 “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周掌门若是能将信物拱手交出,过往恩怨我等可以既往不咎,蜀山仍是你的蜀山,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岂不是更好?”姜离领着一帮小乌鸦从树林里钻出来,走到鬼诉的面前,朝周以围说道。 苏飞鸿下意识地往摸了摸身上的东西,以防万一地往周以围身后躲去。 周以围仍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周某只能让两位大人失望了,实在抱歉。” 鬼诉和姜离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杀意毕现,再不和周以围废话,提刀就朝周以围砍来,周以围手上无剑,苏飞鸿眼明手快地递出自己腰间的佩剑,而后自动退开。 以一敌二,周以围手里平平无奇的剑竟好似忽然间变得无坚不摧,几个随意的挥剑之势便轻轻松松地将鬼诉和姜离刀法的完全压制。 “阿久,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谢屿轻声在言久耳边道。 章节目录 第34章 第34章 言久嗓间还有血腥气,回道:“他们明知不是我师父的对手,为何还要冲上去送死?” 电光火石间,谢屿忽然想到某种可能。 身后有脚步声,谢屿回头,见是沈慕白,他对言久道:“师父担心你,亲自下山来看,幸而来得及时,你伤势如何?” 言久望着他,下山前她还什么都不懂,可是这一路上九死一生地活过来,很多事情她却好似忽然间无师自通了,湖阳客栈大火,唯独沈慕白和苏飞鸿逃了出来,后来他们兵分三路,沈麒麟追来得那样及时,到现在他们与七杀两两相对…… 冥冥中好像有一只手在暗中操控一切。 但言久不会无凭无据仅凭自己猜测就怀疑任何人。 “我没事,只是小伤,养几日就能好。”言久回答道,她的目光始终望着周以围,随着周以围与鬼诉他们对战的时间拉长,她的心跳就越来越快。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忽然间,言久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蓦地朝远处望去,前方密林从中竟黑压压地来了成千上万的人,领头的四个身穿暗黑盔甲,领着上万的黑乌鸦气势汹汹大踏步而来。 谢屿扶住言久的手一紧。 苏飞鸿险些跳起来:“七杀除了上官淮皆到了。” 蜀山弟子们皆朝后退,而此时,周以围和鬼诉姜离竟还没有分出胜负来。 谢屿一边护着言久后退一边介绍道:“从左往右数,依次是七杀的古木阳、朱曼姬、秦苍海,最后一个你认识,惯会使毒的沈麒麟。你们蜀山有内鬼,七杀其六打到蜀山脚下你们竟然都不知,可见蜀山设在山下的许多暗桩都被剔除了,能报信的全都死了。” 言久如遭雷击,再去看周以围,就越发觉得不对起来。 可还等不及她多想,沈麒麟等人便同时出手,战局的情势瞬间往一边倾倒。 钟灵堂内,十三娘和卓胜峰都未离开,周以围亲自下山接言久几位弟子,就算七杀齐聚只要周以围在,都用不着他们出手,他们便留下来等消息。 谁知,不多时便有弟子来报,山下集结了七杀上万人,十三娘的脑袋顿时大了三圈不止,立刻起身就要带弟子下山救援,没想到她刚一提气,便感到一阵眩晕袭来。 眼前缓缓站起来的卓胜峰化出了无数个残影,十三娘人还没站稳,就倒了下去。 报信的弟子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去扶十三娘,身边的卓胜峰也猝然倒了下去,两人一前一后,倒得人事不知,吓得报信的弟子心胆具颤,拔腿跑去找萧诚誉。 言久以为,蜀山三位堂主得到消息后会下山救援,然而,她等了半晌,蜀山竟毫无动静,她胸中一口血气上涌,蓦地又吐出一口血来。 苏飞鸿将身上的东西解下来丢给言久,随手从身边的其他弟子手里抽出长剑,就要冲上去和七杀对砍,被沈慕白一把拦下。 “别添乱!”沈慕白沉声道,“你冲上去,师父还得护着你。” 说话间,周以围忽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擒住了鬼诉的脖子,鬼诉身上已有一道剑伤,鲜血流水一样不断地往外冒,周以围千斤重的手让他根本完全无力反抗,而对方的速度快若闪电,言久只见周以围反手一拧,便仍抹布似的将鬼诉已经断气的身体扔开。 继而她听到周以围沉如洪钟的声音传来:“阿久,你可看清楚了。” 言久浑然一凛。 下一刻,周以围手里的剑好似忽然间活了,一套“幽冥剑法”被他极致地运用起来,言久隐约看见了“幽冥剑法”汹涌磅礴的大开大合之势,如滔滔黄河,席卷万里。 七杀其余五杀没人分得出闲工夫去接鬼诉的尸体,四周落叶纷飞,狂风疯卷,强大的气流以一种骇然之势肆虐过每个人的面庞,蜀山弟子与七杀乌鸦们无法扛住这滔天劲力肆掠之势,只得急速后退避开,却忍不住盯着战圈中心激烈的搏斗。 他们这些内力不足之人根本无法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x :/ “天下武学博大精深,文有高低贵贱,武自然也有等级,七杀属于顶尖高手,像你这样能在七杀手底下勉强过几招却完全不是对手的,只能算是剑客,连高手都及不上,剑客之上才是高手,高手之上便是如七杀这般的顶尖高手,再往上就是宗师级的人物,宗师之上还有大宗师,大宗师凤毛麟角,放眼整个中原武林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谢屿一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中的打斗,一面给言久解释。 “琅琊山的余清怡前辈、昆仑君墨袖前辈、东海之上的云浮生前辈还有你的师父周掌门,皆乃是大宗师级别的大人物,可惜十一年前,大楚新皇登基与大梁内乱将中原内外搅得混乱不堪,琅琊山被灭,云浮生销声匿迹,就连昆仑君都封闭了昆仑山,至今外人不能进入,唯有蜀山独善其身。阿久,你要有心理准备。” 最后一句话,谢屿说得格外沉重。 然而,言久紧紧盯着场中打斗,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将谢屿的话听进去。 “幽冥剑法”暴掠的一招一式在周以围的手中被无限放大,五杀以其为中心,刀剑纷飞,攻其上下左右,周以围一剑横扫而过,强劲的内力借助单薄的刀身化出,将古木阳和朱曼姬狠狠地震飞,他反身一剑横劈而下,一条手臂蓦然飞出,沈麒麟倒在地上嗷嗷直叫。 下一瞬,沈麒麟袖间毒针飞出,直刺周以围腰腹,那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细密毒针被周以围一招“雨打云销”尽数挥开,纷纷扬扬地散落到地面上。 蜀山弟子无一不看得面目惊骇。 都说“幽冥剑法”独步天下,有雷霆万钧、势如破竹之势,但是蜀山弟子中包括言久都从未真正见识到“幽冥剑法”直入腹地势不可挡的厉害之处。 直到今日,他们亲眼见到周以围如何在重重包围中将敌人压制于剑下。(_ “可惜……”谢屿长叹一口气,眸中尽是说不出的遗憾和惋惜。 朱曼姬被震倒在地,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一把琵琶琴,那纤纤素手随意地在琴弦上一拨,言久赫然感到耳膜生疼,胸中气血翻涌,好险喷薄而出。 谢屿大声道:“捂住耳朵。” 铮铮琴音如魔音穿耳,言久忽然看见周以围持剑杵地,那身影竟隐隐有倒下之势,她眼瞳倏地放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姜离扬刀猛然劈下,周以围身如鬼魅,转瞬躲开,他原来站的地方被姜离的刀风劈出一道既深且长的长沟,地面尚且如此,可见若是劈在人的身上,岂不是会瞬间将人切成两半。 言久的眉头打了一个死结。 周以围旋身横剑向前,姜离和秦苍海提刀迎上,“幽冥剑法”的“雨打云销”一式比之“雷霆万钧”显得更为凌而不乱,更适合近距离的短兵相接,周以围手中平淡无奇的长剑一放一收,长剑刺入姜离的掌心,竟生生将姜离手中的长刀挑上了天,只见那长剑蓦然划出大半个圈,秦苍海竟不敢挡其锐利,只得被迫后退,只在眨眼间,姜离就被周以围抹了脖子。 继而他一脚踢起姜离身侧的长刀,长刀直飞朱曼姬而去,朱曼姬纵身跃开,然而,那长刀仿佛长了眼睛,早就猜准她闪躲的方向,朱曼姬将琵琶琴往身前一横,琵琶琴和长刀激烈地相撞,一刀一琴皆碎了个干净。 朱曼姬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今日能见识周掌门独步天下的‘幽冥剑法’,没有白走这一遭,周掌门实乃大英雄豪杰,可惜,实在管得太宽,否则圣上也不会下诛杀令。” “嘉元帝在为百姓谋福祉这件事上不怎么擅长,但是若论起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渠暗计,估计极少有人能出其右,‘诛杀令’就是嘉元帝经常下的一道命令,对准的是某个人或者某个家族门派,当年诸葛慕青满门被灭,便是嘉元帝下的诛杀令,周掌门插手朝廷中事,显然惹怒了嘉元帝,让嘉元帝起了杀心。”谢屿给言久解释。 周以围脸色青白,怎么看都是一副将死的模样,闻言他似乎也不在意,长剑随意地垂在他的身侧,他瞥了眼上万的黑乌鸦,道:“建文帝虽不才,却还懂得为民谋福,嘉元帝谋朝篡位,虽然心思机巧,却从未放在正道上,不配为帝。你们七杀助纣为虐,死在你们手里的忠臣良将和无辜百姓不计其数,该杀!” 言久愕然。 周以围从来都是温文尔雅之人,他为人谦和,行事不紧不慢,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即便此时,当他说道“该杀”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仍旧是不愠不怒的,好似在说“今日这茶的味道尚好”。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但即便他以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两个字,仍旧无法掩盖住那浑身恢宏的气势,短短的两个字,更是听得朱曼姬等人面色陡然一遍。 不过瞬间,在几句闲谈之间稍作休整的双方便再次动起手来。 谢屿道:“山下这么大的动静,山上却无援手下来,你们山中只怕不太平。” 章节目录 第35章 第35章 这点言久早就想到,如今谢屿一提,她脸色更是惨白。 “你别担心,或许我们能借借东风。”谢屿道。 他话音里的“风”字还未说完,言久便听到远处传来阵阵马蹄之声,那声音竟像是有千军万马正朝这方奔来,言久飞快地看向谢屿。 谢屿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肩:“蜀地乃是两不管之地,大梁忽然派一万人攻入蜀地,与蜀地接轨的大楚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否则岂不是放任蜀地落入大梁手里。”x 电脑端:/ “那为何……”她想问,这么简单的道理大梁不可能想不明白,为何还要派一万人前来。 谢屿知道她想问什么,回答道:“倘若我没猜错,那一万人应该是七杀给自己准备的后退的后盾,否则他们如何能活着出蜀地?” 沈慕白不由地朝谢屿望去:“谢兄此话有理。” 谢屿淡淡地笑:“不过是胡乱猜测的,沈兄不必当真。” 马蹄声越来越近,只听朱曼姬用她不阴不阳的声音尖声喝道:“退!” 战圈里的人纷纷后撤,朱曼姬一人当先,古木阳断后,缺胳膊的沈麒麟和秦苍海居中,然而,周以围身法诡谲,一个闪身,轰然一刀朝中间劈下,秦苍海瞳孔大睁,顺手拉沈麒麟往前一挡,强悍的剑风印入沈麒麟的脑门,他白眼都来不及翻就死透了。(_ 下一刻,利箭远来,一阵剑雨而至,硬生生阻挡了周以围的脚步,六杀剩下的三杀挥开剑雨,躲入大军之中,与此同时,周以围身影暴退而去。 朱曼姬再一声“退”,大梁黑乌鸦缓缓而去。 苏飞鸿丢掉手中不中用的长剑,飞快地朝周以围跑去,见周以围只是脸色青白,身上并无其他伤势,他才蓦地松了口气,可惜,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咽下去,周以围忽然弯腰吐出一口血来,那血溅到苏飞鸿的身上,一片触目惊心的妖红,吓得他三魂七魄尽失。 “师父!”言久惊声道。 大楚的军队来得十分有意思,领头的将军大约是整日泡在阳光下,黑得十分均匀,从头到脚只剩下一口白牙,他穿着大楚的军装,高高地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蜀山人。 片刻之后,他从马背上下来,竟颇为有礼地朝周以围拱了拱手:“听闻此处有上万大梁军入侵,在下担心蜀地安慰,特带军来看,不知周掌门可还安好?” 周以围拱手道:“无碍,大梁军已撤,易将军有礼了。” 易从文闻言,目光从谢屿的身上飞速掠过,不动声色地道:“让诸位受惊了,既然大梁军已撤,我军也不好再继续留在蜀地,就此别过。” 他重新坐上马背,一挥手道:“回城!” 大楚军就这么轻飘飘地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让蜀山上下弟子很是摸不着头脑。 谢屿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上前对周以围道:“周掌门以一敌六,杀七杀之三,着实令人佩服,掌门动气过甚,于心不利,晚辈这里有‘护心丹’,若是掌门信得过,便服一粒。” 周以围目光深深地看了谢屿一眼,让苏飞鸿去取“护心丹”,一面道:“据说崂山药谷神医荀彧的‘护心丹’有起死回生之效,千金难求,有价无市,多谢。” “晚辈与阿久乃生死之交,这一路若无阿久相帮,在临溪江时晚辈只怕已经命丧七杀之手,如今能得掌门信任,一颗丹药实在不足挂齿。”谢屿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感人肺腑。 苏飞鸿在旁道:“哪里,是我们得谢兄帮助较多。” 苏飞鸿是什么性情周以围最是清楚不过,这二愣子不轻易相信谁,也不轻易感激谁,他这么说,看来这一路他们的确受了谢屿不少帮助。 周以围道:“公子既然已经到了山脚下,如不嫌弃,便随我们上山小住几日如何?” 谢屿暗中挑了挑眉梢,拱手道:“‘公子’二字不敢当,晚辈姓谢,单名一个“屿”字,早想见识一番蜀山风光,能得掌门亲自相邀,实乃我之幸,晚辈恭敬不如从命。”x :/ 上山的路是靠走的,言久从来没有走得这么慢过,周以围并未让苏飞鸿扶他,而是自己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山上走去,言久等人皆随其后,与周以围并肩的反而是客人谢屿。 不过许是谢屿对周以围敬重非常,始终落后周以围半步。 “荀老前辈年事已高,晚辈去年六月去拜访的时候,老前辈的眼睛已经不太看得清了,乱世之中,现今只怕只剩下崂山药谷还算干净了。”谢屿微微叹道。 “崂山药谷地处深山老林,毒物遍地,林障迷乱,不是轻易可踏入之地,否则只怕早不复存在了,”周以围慢悠悠地接话,“上次见荀前辈已经是十五年前,若非今日遇到谢小兄弟,周某都想不起来还有崂山药谷这个堪称遗世独立的地方。” 言久和苏飞鸿一脸的匪夷所思,不知道这位谢屿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他们敬仰如天神的师父称一声“兄弟”。 “晚辈与崂山药谷还存有些渊源,掌门与荀老前辈也已多年未见,何不到见面叙叙旧?晚辈不才,愿为掌门引路。”谢屿道。 周以围:“山中诸事缠身,实在走不开,等往后有机会吧。” 谢屿神色黯了黯,不再执着此事,岔开话题道:“七杀去其三,嘉元帝只怕没那么轻易罢手,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掌门尽管差遣。”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句地闲聊着,一会儿说崂山药谷的事,一会儿扯到十一年前的大梁内乱和大楚的新皇登基,一会儿又说到不见踪迹的几位大宗师和当今天下局势…… 苏飞鸿发现,谢屿极为健谈,无论他师父说什么,谢屿都能无缝链接,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说得条条有理,简直无所不知 他原以为师兄沈慕白已算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和谢屿一比,自家大师兄胸中的那点墨水好像只能称得上是微末。 他想用手肘去顶言久,忽然想起言久的女儿身,只得堪堪作罢,抬眼朝她望去。 谁知这一看他才发现言久的脸色简直白得可怕,真正印证了“小白脸”中的“白脸”二字,她本就受了重伤,此时被穆若依搀着走,时不时地望一眼周以围,也不知她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满脸担忧之色。 他伸手扯了扯言久的衣袖,正要说话,山上忽有人急匆匆地下来,苏飞鸿抬眼去看,来人是永辉堂的弟子,那弟子“碰”一声跪在地上,朝周以围叩首道:“掌门,萧堂主欲夺掌门之位,在茶中下毒,十三堂主和卓堂主至今昏迷不醒。” 周以围面上并不见多少意外,他望了眼巍峨的蜀山之巅,而后转头对谢屿道:“谢小兄弟初来蜀山,却遇到了我蜀山内乱,只怕要招待不周了,还望谢小兄弟见谅。” 谢屿彬彬有礼道:“掌门客气了。” 苏飞鸿搞不明白怎么这个时候他们还能咸气腚神地闲聊,他们一众蜀山弟子都要急哭了,萧诚誉的大弟子钟诚率先跑出来辩解道:“胡说!我师父怎么可能反?” 永辉堂的弟子回答:“事实如此,现在百花堂和永辉堂的所有弟子已经将钟灵堂团团围了起来,萧堂主见场面失控,杀鸡儆猴地将百花堂和永辉堂的弟子先后打成重伤,还扬言……扬言……掌门不守江湖规矩,插手朝廷的事,给蜀山惹来大祸,根本不配当我们蜀山掌门。” 苏飞鸿一个头两个大,萧堂主在蜀山霸道任性已成习惯,有什么话是他不敢说的? 钟诚忽然拔剑指向那永辉堂的弟子:“胡说八道,是谁让你栽赃陷害我师父的?” 永辉堂弟子满脸委屈:“钟师兄,弟子所言句句属实,掌门若是不信,等到了钟灵堂亲自一问,谁是谁非一清二楚。” 难怪他们在山下被大梁上万人包围的时候蜀山之上会毫无动静,原来不是没有动静,而是他们动静不是他们想要的动静。 言久暗想,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刚打跑了大梁军队还没来得及喘匀气,回头一看,自家老窝自燃了。 此时的钟灵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百花堂和永辉堂的弟子们与钟灵堂的弟子们两两相对,将别人家的弟子打成重伤的萧诚誉焦头烂额地在堂内走来走去,忽然有个弟子跑进来禀报:“师父,掌门回来了!” 这句话对已经被围攻的萧诚誉而言简直宛如天籁,他心中一喜,然而那喜色还未表现在脸上立刻就被他不中用的思维给压了下去。 他怒气滔天道:“掌门回来顶个屁用?难道他会信我?” 报信的弟子:“……” 萧诚誉指着他追问道:“十三堂主和卓堂主醒了没有?” 报信的弟子:“我们的人被别的弟子堵在了大门口,弟子只好派人从偏门偷溜出去查探消息,可惜至今都还没有回音,所以暂时还不知道另外两位堂主的情况。” 萧诚誉气得额角青筋突突突地跳,可他刚打“残”了几个弟子,此时若再露面,情况只会更加糟糕,他从来都是头脑简单的货,此时越发想不出个主意来。 章节目录 第36章 第36章 身边的弟子提醒道:“师父,掌门为人公正不阿,他老人家会为您主持公道的。”(_ “你懂个屁!”萧诚誉张口骂道,“自掌门参与朝廷中事起,他就不是以前的掌门了。” 堂内的几个弟子简直欲哭无泪,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被迫处在了旋涡的中心。 言久他们赶到钟灵堂时,所有人的弟子终于看见了主心骨,纷纷朝两边退开,给周以围等人让出一条路来,周以围边走便问:“十三堂主和卓堂主如何了?” “劳掌门挂念,散神香只能暂时压制我与卓兄的内力,于我们的身体并无大碍。” 十三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身边还跟着卓胜峰,百花堂和永辉堂的弟子们纷纷大喜,皆往后退,给十三娘和卓胜峰让出位置。 “散神香”这东西言久听说过,使用的方法可兑水也可用于焚香,中者一炷香之内人事不知,十二个时辰之内不可使用内力,否则会被反噬。 十三娘和卓胜峰都中了“散神香”,那她师父周以围…… 言久眸中的担忧之色越发浓重。 沈慕白拱手道:“两位堂主无事便好。” 卓胜峰想到“散神香”就满肚子恼火,好在他不是任何表情都往自己脸上去的人,勉强压制心中怒火后,他尽量语气平平地说道:“萧诚誉在茶水中下药,后又派人来我院行刺,若非我及时醒来,只怕早就被萧诚誉的人给杀了。” 钟诚往前一站:“我师父还有我的师兄弟们都被困在钟灵堂,如何杀卓堂主?卓堂主说话难道不讲证据吗?” 卓胜峰被一个小辈出口置疑,对萧诚誉的不满就越发多了几分,他大手一挥:“你要证据,好,来人,把钟灵堂的弟子给我提上来。” 此话落下,立刻就有两个永辉堂的弟子拖着一个人上来,那人正是钟灵堂的弟子,可惜他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就是这个人,偷偷溜进我的院子,意图杀我,可惜功夫不行,被我一剑斩了。”卓胜峰道,“虽然我内力被封,但是杀死一个小小的钟灵堂弟子,也费不了我多少工夫。” 话是这么说,但“散神香”的药效毕竟不是开玩笑的,他手臂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口,山中大乱,他心下着急,命人草草地裹了两圈就赶了过来。x 卓胜峰继续道:“掌门也喝了萧诚誉的茶,为何掌门……” “你说什么?”还不等卓胜峰说完话,苏飞鸿就第一个跳了出来,他目露惊惧,骇然地望着周以围,“师父,你到底中没中‘散神香’?” 周以围没回答,仿若未闻。 十三娘道:“掌门面色青白,显然是内力反噬之症,看来掌门强行动用了内力,以内力压制住了‘散神香’的药效,不过区区两个七杀,掌门何至于自伤?” “区区两个?”苏飞鸿在心惊胆战之际不可置信地竖起两根手指,“七杀来了其六,还有上万大梁军侵入蜀地,十三堂主身在山中,真的一无所知?” 十三娘目光一凛:“竟有此事?那你们……” 言久悄悄握紧了拳头,谢屿侧身在她耳边道:“等会儿无路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冲动。” 沈慕白接住十三娘未完的话:“大楚突然出军,大梁与活下来的七杀已经退走,我们蜀山暂时无碍,两位堂主和各位弟子请放心。” 卓胜峰怒道:“萧诚誉勾结大梁朝廷谋夺掌门之位,人证物聚在,掌门还等什么,为何不将此人速速拿下?” 今日之事虽然证据确凿,但是萧诚誉身为蜀山钟灵堂堂主多年,威压尚在,即便他突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上下弟子们谁也不敢随意插话说处置他。 “放你妈的狗屁!”萧诚誉大步从钟灵堂里走出来,此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熊熊怒火,好似是被放在油锅里炸的,“卓胜峰,你跳得这么厉害,我看就是你害我!” “我害你?萧诚誉,说话得讲证据,山下乱做一团,七杀率大梁大军欲攻打我蜀山,正是用人之际,我和十三娘却在你的钟灵堂双双倒下,直到此时都无法动用内力,只有靠掌门一人支撑,掌门以一己之力对抗七杀其六,身受重伤,你还说你并无夺位之心?” 萧诚誉哼道:“人在做天在看,我敢做敢当,但我没做过的事你们休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谁做的栽赃陷害的下作手段,谁心里清楚!” 苏飞鸿道:“这么扯皮下去,能扯出个所以然母猪都能上树了。” 言久:“师父,您受了伤,还是先回去疗伤吧,这里的事,等您伤养好了再行决断。” “那怎么成?今日若是放任萧堂主不处置,谁知道改日他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卓胜峰的大弟子秦枫往前一步拱手道,“以防万一,还请掌门将萧堂主关入夏台。” 秦枫早前无辜受过萧诚誉的训斥,当时周围还有许多弟子,萧诚誉一点颜面没给他留,让他很是下不来台,心中就对萧诚誉起了恨心。 此时见周以围似乎有意放过,他自然不肯。 夏台是蜀山关押犯了重错之人的地方,萧诚誉一旦被关进去,今后在蜀山上下弟子中哪还有半点威信与尊严,钟灵堂主的位置他就彻底做不成了。 萧诚誉的怒火顿时越发往上直冒,他招呼也不打,出手便朝秦枫打去,动作快若闪电。 惊变只在一瞬,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秦枫不死即伤的时候,一只手截住了萧诚誉的手。 秦枫吓得双腿打颤,往后退的时候竟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周以围的手只是轻轻地一拦,萧诚誉便觉得浑身劲道好似都被锁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周以围:“掌门不信我?” 周以围抬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信与不信,你都不该出手伤蜀山弟子。” 这一按下,萧诚誉的右臂整个全麻,当即就没了知觉,不受控制地垂在身侧。 萧诚誉身侧的钟灵堂弟子解释道:“掌门,那弟子根本就不是派去杀卓堂主的,是师父特意命我们派人去查看卓堂主和十三堂主的情况,没有要杀他们啊!不信掌门可以问十三堂主……” “我院并没有你们钟灵堂的弟子前来,”十三娘打断他的话。 那弟子顿时面若死灰,就在他寻找希望的时候,有人拖出来一具尸体,死的正是那被他派去百花堂查看情况的弟子,那弟子仅存的一点希望就这么被生生地掐灭了。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 他忽地望向自己的师父,哭嚷道:“师父,不该是这样的啊!师父!” 周以围胸中涌出一口血气,鲜血溢到了咽喉处,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扬手道:“将萧堂主押入夏台候审,钟灵堂弟子若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钟灵堂前一时鸦雀无声。 “哈哈哈,哈哈哈……”萧诚誉仰天大笑,“周以围,你没长眼睛呐,你枉为蜀山掌门,对外你抗不过大梁军队,对内你连内鬼叛变者都抓不出来,你活该被人算计,你……” 萧诚誉一个“你”字刚出口,就忽然像叫没了嗓子的公鸭,闭了嘴。 就在此时,一直纹丝不动的言久忽然动了,手中长剑陡然出鞘,一剑挑开了那原被吓倒在地却忽然扬手朝萧诚誉后背刺去的秦枫手中的剑。 自得知周以围受伤,言久的神经就一直紧绷,从未放松片刻,场内之人有丁点的动静她能有所觉,她无法拦住萧诚誉的手,挡住秦枫的剑却全然不在话下。 苏飞鸿站出来指着秦枫的鼻子臭骂:“谋杀堂主,居心不良。” “将秦枫一道押入夏台,”周以围不冷不热地发布命令,“今日在钟灵堂伺候的所有人分别关入后院,单独看管,以待候审,上下人等就此散了。” 萧诚誉不骂人了,乖乖地让人被押走了,蜀山上下弟子纷纷作鸟兽散。 言久将手里的初默还给沈慕白,上前两步扶住周以围的手臂,道:“师父,请。” 谢屿望着他们师徒的背影,惋惜地摇了摇头。 送周以围回青竹园的只有他的三位弟子和谢屿,中途言久被周以围指使去中山苑取幽冥剑,便只剩下苏飞鸿、谢屿和沈慕白。 等到了青竹园,周以围竟让苏飞鸿和沈慕白留在门外,独让谢屿陪他进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何止苏飞鸿和沈慕白,即便是谢屿,都极为意外。 青竹园小院待客的房间陈设格外简单,或许用“简朴”二字形容更为贴切,屋内只有一座雕花木质屏风,屏风后的几个蒲团加一张小木桌就组成了一个简单的茶座。 屋里伺候的是个老人,老人两鬓的头发已很是苍白,脸上有大片的烧伤,完全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他已经烧好了水,备好了茶,待周以围同谢屿入座后,他才转身回了后屋。 谢屿总觉得那老人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他的身上充满故事,让他的目光不由地围着老人转,直到老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转角。 章节目录 第37章 第37章 周以围道:“德叔早年间被火烧伤,无儿无女,身体又不好,我就让他留在我这里帮点小忙,他性情敦厚老实,很得蜀山中人的敬爱。” 谢屿歉意道:“晚辈失礼了。”x “无碍,德叔也不会介意。”周以围慢条斯理地说,“我请谢小兄弟进来,是有事想单独与谢小兄弟商谈,还望谢小兄弟不要见怪。” “掌门言重了。”谢屿拱手道。 周以围淡淡道:“谢小兄弟身份尊贵,乃是举世不可多得之才,今天下乱世,大楚大梁风起云涌,江湖险恶,人心不足,魑魅魍魉你方唱罢我登场,就连我这小小的蜀山,都免不了受到波及,周某实在彻夜难安。” 谢屿听到“身份尊贵”这四个字的时候,眉梢就忍不住一跳,再听到“彻夜难安”便觉得周以围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是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这老狐狸早就看出他的老底,明知山中有变,还故意邀请他上山来,就是有意让他卷进来,但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 谢屿阴暗地想,管他周以围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他装傻到底,就不信周以围不自己交代。 “掌门镇守偌大蜀山,事务繁忙,的确辛苦,晚辈佩服。”谢屿端起茶盅捧在手里,茶盅上的热度传到他的掌心,有些烫,他复又放回去。 周以围道:“我时日无多,自我走后,偌大的蜀山自有人接管,我并不挂心,但唯独我门下弟子阿久,她性格单纯,容易落入他人陷阱,着实让我不能放心。” 谢屿感叹的同时不免一头雾水。 言久乃是蜀山弟子,无论周以围是生是死,她始终是蜀山的人,只要蜀山剑派还在,就有言久的一席容身之地,她不招谁惹谁,难道七杀还敢打上蜀山要她的命吗? 何况如今七杀只剩下四杀了,更不是蜀山几位堂主的对手。 “掌门是说,阿久有危险?”谢屿凝眉问道。 他吊儿郎当的时候完全就是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的样子,但一旦他认真起来,却好似忽然间换了个人,那双黑眸里涌动着一种令人无法逼视的幽光。 周以围并不正面回答:“周某看得出,谢小兄弟与阿久乃是患难之交,谢小兄弟愿为阿久亲赴蜀山这个旋涡,可见对阿久乃是情深义重,阿久能得谢小兄弟这样的朋友,周某很是欣慰,往后阿久仰仗谢小兄弟的地方还有很多,周某再次先替阿久谢过了。” 谢屿算是看明白了,周以围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只是想将阿久托付给他。 他满心疑惑,蜀山上下成百上千人,他别人不信,竟然相信他这个陌生人。 况且言久虽单纯,但毕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茫茫江湖上得以自保还是完全不在话下的,再加上又有蜀山作为后盾,难道还护不住她吗? 不,阿久在蜀山是个男儿。 她为何始终要女扮男装?为了瞒过谁的眼睛? 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身份是什么? 有无数个念头从谢屿的脑海里乍然闪过,皆被他一一否定。 放在炉火上的水烧开了,茶壶里的水沸腾了起来,冒出袅袅白烟,有几滴水溢了出来,溅到火炉里,发出嗤嗤的声音,谢屿蓦地响起刚刚在这里烧水的德叔。 谢屿的目光乍然间税利起来,他的目光凝在周以围青灰色的脸上,难以置信。 “建文十六年,康王谋反,皇后和太子双双死于逆贼手中,建文帝自刎于交泰殿,唯有仅仅五岁的小公主被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秘密送出皇宫,诸葛慕青为保住公主,不惜以亲生女儿之命引开贼人,当时诸葛府上有一个管家,叫王德。”许是这事太过沉重,谢屿说起时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周以围道:“殿下果然无所不知。” 谢屿:“……” 不错,竟然毫不避忌地改口了。 “这件事当时在汴京闹得轰轰烈烈,简直称得上是人仰马翻,只要稍微一查就能摸清十之八九,据说正是那王德偷偷带着小公主出了城,这一出,便不知去向了,大梁的嘉元帝明察暗访查了整整十一年都没将小公主找出来。”谢屿沉声道。 他们当然找不出来,谁能想到当初的王德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而当年的小公主竟然活成了一个“男儿身”,还假戏真做地和一个女人订了亲?! 谢屿一时头大如牛,现在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撞上了个大麻烦,“掌门就不怕晚辈知道这件事后将阿久掳走,利用她为我打开大梁万里山河?” 周以围态度很是淡然:“大梁早就腐烂了。” 谢屿一哽。 可惜,就那么个破烂山河,想要的人也数不胜数。 “殿下心中自有沟壑,周某相信殿下不是那样的人,”周以围慢悠悠地道,他的脸色逐渐从青灰变成了青白,眼眶四处泛黑,一副几百年没睡过觉的样子。 谢屿哑然失笑,一会儿觉得自己慧眼识珠,竟然一眼就看上了令天下人惦记的长乐公主,一会儿又认为自己这辈子可能注定了是劳碌奔波的命,想安安稳稳娶个媳妇儿都那么艰难。 屋外传来脚步声,是取剑的言久过来送剑了。 “还有一事,请谢小兄弟在合适的时机帮我转告阿久。”周以围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楚的声音对谢屿说了一句话。 谢屿赫然睁大了眼睛,片刻后他起身对周以围拱手道:“晚辈定不负掌门所托。” 周以围闻言,再也忍不住喉中翻涌的血气,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到了火炉里,言久听到动静,蓦然推开门,忍不住惊呼道:“师父!” “‘醉逍遥’无色无味,中者只要不动用内力便无大碍,若内力使用甚微,立刻就能觉察到自己中了毒,这时候只要有解药解毒,也无大碍。但一旦强行使用浑身内力,‘醉逍遥’的毒性就会立刻侵入五脏六腑。掌门本就被‘散神香’封住了内力,为了对付七杀强行冲破了‘散神香’的禁锢,越发加快了‘醉逍遥’的入侵,就算是大罗神仙都难救。” 青竹园的客厅里,谢屿唉声叹气地说,若非没有他的那颗护心丹,周以围在蜀山脚下时就已经倒下了,他强撑着上了蜀山,不过是为了威慑贼人。 他的解释极为明确,但是言久却好像一个字都没听懂,懵懵懂懂地望着他。 苏飞鸿的双眼几乎立刻就充了血,他拔出腰间长剑就朝外冲去,放声道:“我要去砍了萧诚誉那个老匹夫,为师父报仇!”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周以围猛地咳嗽道:“你给我站住!” 苏飞鸿陡然刹住脚。 周以围吩咐道:“慕白,你去将十三堂主和卓堂主请来,我有事要与他们商议。” 沈慕白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表情极为凛然,一副行将赴死的模样,得到周以围的命令,他拱了拱手:“弟子遵命。” 谢屿去看言久,发现她的表情整个儿都是木的,直到周以围朝她招手,言久才恍然回过神来,跪到周以围面前,双手举起幽冥剑:“师父,您的剑。” 周以围轻轻抚了抚剑身:“这把剑乃是你师祖所传,曾跟着为师走南闯北,大杀四方,现在为师将这把剑幽冥剑传给你,希望你能摒除私仇旧怨,不被仇恨蒙蔽眼睛,用此剑惩恶扬善,做一个堂堂正正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人的人。” 言久眼眶血红。 良久,她问:“为什么?” 她五岁时,家破人亡,无数人因她前赴后继地死去,她身上背着数不清的人命,今年她十六岁,她最敬爱的师父,是不是也是因她而死? “为师插手大梁朝廷的事,嘉元帝自然不会放过我,他在为师的身边安插了奸细,谋划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就等着给为师致命一击,这一天迟早会来。”周以围丝毫没有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哀怨,他语气平平道:“阿久,不要心怀仇恨。”(_ 言久面色雪白,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问:“是谁?” 苏飞鸿咬牙切齿:“人证物证聚在,除了萧诚誉那个老东西,还能有谁?” 言久摇头,她的目光在周以围和谢屿身上逡巡了一圈,那血红的双眼好似要滴出血来,从下山到回师门,这一路上的种种走马观花似的从她脑海里掠过。 她五岁上蜀山,改名换姓,隐藏身份,这十一年,她过得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山中弟子往来和睦,嬉笑打闹,好不热闹,细看过去,好像每一张面孔上的笑脸都是发自真心,又好像每一张面孔上的阴翳都藏着算计。 人心浮动,谁是谁非? 章节目录 第38章 第38章 听到动静,她朝门外望去,沈慕白与十三堂主和卓堂主相继走来,言久眼光一闪,好似忽然间看见了那日湖阳城的万箭穿楼,利箭下埋葬了他们蜀山十多个年轻的弟子,那些人的脸庞言久至今都还记得,可惜他们的生命永远停在了最灿烂的时候。 那时,苏飞鸿和沈慕白还未赶回客栈,谁会那么蠢,给七杀传递错误的消息? 没有人会那么蠢,因为那人根本就是有意为之。 忽然间,那些看上去是巧合但事实上却并非巧合的事情被言久一点一点剥皮抽筋,露出最里面连着血肉的骨头,恶心且狰狞。 不过转息间,两位堂主并蜀山许多弟子已到了门前,两位堂主皆面有忧色,眉头皱得能夹死几只苍蝇,周以围却笑道:“人皆有一死,各位不必如此挂怀。”(_ 卓胜峰沉怒道:“萧诚誉真不是个东西,蜀山待他不薄,他何以和贼人为伍?” 跪在地上的言久蓦然站起身来。 她目光如箭,浑身气息冷冽得像十万寒山,就像一把刚出鞘的利剑,充满杀气,幽冥剑蓦然间从她手里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站在旁边的沈慕白。 一瞬间,无数惊呼声乍起。 “阿久!” “沈师兄!” 沈慕白似乎早就有所觉,身影只是轻轻地一偏便躲开了言久朝他刺来的幽冥剑,他往后退开数步,难以置信地望着言久:“阿久,你疯了吗?” 苏飞鸿当即挡在沈慕白面前:“阿久,你打大师兄干什么?” 为什么? 沈慕白乃是宁远侯之子,宁远侯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闲散侯爷,在朝中并无实权,若非嘉元帝亲召,他连宫门都懒得踏入。 沈慕白身为蜀山掌门大弟子,几乎不参与朝堂之事,他性情温厚有礼,是蜀山所有弟子中令人敬仰尊敬的大师兄。 言久不想怀疑任何人,尤其是沈慕白。 谢屿的表情有瞬间的莫测,他以为言久看不明白,却原来,她远比他以为的要聪慧。 言久剑指沈慕白:“我一直疑惑,我根本不是鬼诉的对手,为什么湖阳城外,我却可以在他手底下走过那么多招,直到借助东风得以逃脱,我以为是鬼诉想看‘幽冥剑法’,现在我才明白,并不是,是鬼诉刻意放了我们,以便让我们兵分两路,让沈慕白回蜀山报信。” “然后,等我进入蜀地,便刻意让七杀出面拦截,引师父下山,借七杀之力,强行让师父动用内力,催动师父体内的‘醉逍遥’迅速蔓延。而与此同时,还要将一路往大梁境内的暗桩秘密清洗干净,以便让大梁上万军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蜀地。” 沈慕白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温和有礼,只是此刻,那笑容中还夹杂着几分苦涩,满是被怀疑时该有的无可奈何和心寒心酸。 他道:“阿久,你说的这些,若是换做别人,精心谋划之后,也可以办到。萧堂主叛变,人证物证聚在,你不去找他,却反过来怀疑我?我们师兄弟多年,我护你,疼你,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满场皆惊,谁都无法理解,为何言久会忽然将炮口对准沈慕白。 言久道:“我若真的清楚,就不会有今日!的确,以上我说的,换做其他人,也可以,但是唯有一点,除了你,谁都办不到。” 沈慕白脸色的笑微微收敛了起来。 “那就是信物!信物是你亲手从林国子监手里取走的,那是嘉元帝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如果你不是他的狗,当日湖阳城外,我们绝不可能从鬼诉手下逃走。鬼诉敢大胆地放你离开,是因为信物早就被你掉包了。”言久阴沉沉地说。 苏飞鸿一脸惨白地望向沈慕白。 言久说的话太令人震撼,震撼得让他有点恍神,而就在他恍神的这一瞬间,一把长剑出乎意料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其实也不算出乎意料,只是当时他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为什么从小陪自己长大的温文尔雅的师兄转眼间就变成了欺师灭祖的恶徒。 这变化只在瞬间,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苏飞鸿已经被沈慕白架住了。 下一刻,蜀山弟子们中忽然有人举起剑刺向了自己的师兄弟,一瞬间,惊变四起,仍旧被封住内力的十三娘和卓胜峰无法动用内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与谢屿一起退到一边。 言久只觉得耳边有疾风掠过,是周以围冲入了混乱的弟子中间,快到斩乱麻似的解决了几个“蜀山弟子”,但他身上的毒性毕竟已经深入骨髓,很快就难以为继。 此时,沈慕白手里的长剑往苏飞鸿脖子上一抹,抹出一道鲜血。 他道:“苏飞鸿的命,你们不要了吗?” 言久蓦地停下手来,谢屿飞快地去将周以围扶进屋里坐下,蜀山弟子们一面反抗一面往后退,很快就与沈慕白的人分出楚河汉界。 其中竟有七八个都是他的人,百花堂、钟灵堂和永辉堂皆有。 这一盘棋到底下了多少年,无人知晓。 卓胜峰气得脸色铁青:“沈慕白,你就是这么回报教养你十多年的师门的?宁远侯一生安分守己,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你简直猪狗不如!” 周以围毒性大发,此时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谢屿扶着躺在躺椅上。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沈慕白仍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他道:“我的确猪狗不如,可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别人手中的剑,无从选择。师父,您原谅徒儿,恕徒儿不孝。” 十三娘冷冷道:“你本想等掌门去后自己坐上掌门之位,一手掌控蜀山,既能保住你温雅仁义的名声又能让你得到权力地位,可惜如今事迹败露,你觉得你还有命离开蜀山吗?” 沈慕白笑而不语,好似离不离开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苏飞鸿受制于人,脖子上尚在流血的伤口残忍地告诉他他被人背叛的事实,他既满心愤恨又心如死灰,不死心地问:“为什么?” “这是我的使命,从我踏入蜀山的那天起,就注定有一颗毒瘤在你们蜀山生根发芽,你我师兄弟多年,如今撕破了脸面,也不必再念着往日情谊,”沈慕白惋惜道,“别怪我。” 苏飞鸿眼睛一闭:“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 “杀你还是留你,都是等我出了蜀地之后的事,不急。”沈慕白瞥了眼四周不敢轻举妄动的弟子,目光最后落到谢屿身上。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 能得周以围重视,必定不是宵小无名之辈,意外出现的人和事,都意味着变数。 从大楚军队进入蜀地的那一刻起,他的计划就被迫偏离了原来的航道,直到他被迫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到底是他心存一丝侥幸,总觉得他的计划已经天衣无缝,扑朔迷离,不会桩桩件件地被人抽丝剥茧地分离出来,让他遭到怀疑。 没想到到底是他小看了人。 谢屿一直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蜀山内忧外患说起来都跟他没关系,他既不是蜀山弟子也不是举起屠刀对准蜀山的人,他只是个外来看客,不小心当了一次搅屎棍子。 他的重心始终都在自己未来媳妇儿身上,只要他未来媳妇儿能安然无恙,一切好说。 不过眼下看来,人家最终的目的就是他未来媳妇儿。 谢屿觉得很是棘手。 果然,言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上前一步道:“我来换他。” 谢屿的脑袋瓜不受控制地疼了起来,他未来媳妇儿远比他想象的要聪明伶俐,若她没有过于信任沈慕白,或许不至于当一次事后诸葛,但事已至此,她那强大的责任心会主动将所有责任都往她自己肩上揽。 可那肩膀分明单薄得风一吹就能倒下。x 苏飞鸿泪眼朦胧:“阿久,你说什么混账话?我一个男人何须你替我去死?” 言久:“凡事皆因我而起,自然该由我来结束,沈慕白,我来换他。” 这句话,在场中人能听懂的没几个,苏飞鸿更是一头雾水,一个劲儿地反驳道:“你若是再敢往前走上一步,我现在就自刎于此。” 比起言久,苏飞鸿那点决心根本不够看,众人只听她道:“十一年过去,想必皇叔很想见我,听说这些年他四处派人寻找我的踪迹,我总不好让他老人家一直等,万一哪天他突然双腿一蹬,想到我还没有找到,岂不是会死不瞑目?” 满场皆惊。 沈慕白道:“果然是你。” 先帝的父亲文广帝后宫佳丽三千,可惜他本人是个不中用的,三千嫔妃中只有两个女人生下了皇子,一个是皇后,另一个就是贵妃,贵妃之所以能坐上贵妃之位,全因母凭子贵。 依照言久的年纪,大梁能让她称皇叔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死去的建文帝,一个是当今的嘉元帝,可惜嘉元帝也是个不中用的,他后宫佳丽只比三千多,不比三千少,膝下却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的儿子女儿们如今还好好地在皇宫里享福呢。 章节目录 第39章 第39章 而建文帝唯一的儿子早在十一年前大梁内乱的时候就升天了,只有他唯一的女儿长乐公主被一位宫女偷偷送到了诸葛慕青府上,被诸葛慕青偷梁换柱地送出了汴京,至今下落不明。 众弟子都很不明白,言久这声皇叔,到底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他是死了又活过来的前太子? 可年龄对不上啊! 若是换一换性别,倒是和长乐公主的身份相符。 这个想法不约而同地在弟子们和堂主们的脑海中回旋,顿时十有八九的男弟子们都不禁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他们被言久看过洗澡。 穆若依顶着一脸被雷劈的表情走到言久的面前:“你是长乐公主?” 言久看了她一眼,以沉默代替回答。 而苏飞鸿则整个儿懵了,他知道言久是女儿身,却不知道她竟然是先帝之女,她在蜀山女扮男装藏了那么多年,若不是危难之际她主动换回身份,他和沈慕白只怕还被蒙在鼓里。 沈慕白道:“当初你换回女装,我就猜你很可能就是皇上一直在找的长乐公主,我本有心放过你,偏你要生生地撞上来,让我别无选择,都是你们逼我的。”x 一个人自己选择成为大奸大恶之人,选择背叛师门,选择助纣为虐,最后这个人却说,都是别人逼他的,世上之路千万条,他自己非要选择一条死路,凭什么怪别人? 这天下间大约再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 言久将手中幽冥剑递给旁边的小师弟,朝沈慕白走去,穆若依倏地拉住她,言久抬起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很抱歉。” 然后她挣开穆若依的手,走到沈慕白面前。 沈慕白身边的人蓦地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苏飞鸿被沈慕白一把推了出去,他没站稳,摔了个狗啃泥,脸上蹭破了一层皮,冒出丝丝的鲜血来。 谢屿觉得,自己的脑仁更疼了。 行将就木的周以围在谢屿的搀扶下咬着牙站起来,他道:“慕白,为师曾说你生性极端,幽冥剑的暴虐杀伐之气只能让你变得越发喜怒无常,难控心性,你可还记得?” 沈慕白提剑的手一紧:“记得。” “你今日若带阿久离开,便再无可能回头,你可知道?”周以围追问。 “从我踏入蜀山的那刻起,我便已经不能回头,师父,我和蜀山的所有人都不同,即便是阿久都有选择的权利,可我没有,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否则我宁远侯府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皆不保。”沈慕白为自己辩解道。 十三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又被沈慕白气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卓胜峰道:“你宁远侯府的命是命,我们蜀山弟子的命就不是命?沈慕白,枉你还是蜀山师兄弟们人人敬仰的大师兄,死在你手里的都是同你一起长大的同门还有手把手教你读书习字的师父,你竟然都能下此毒手,你小心天打雷劈!” 好像老天爷为了印证卓胜峰的话,忽然间竟然真的滚出一片轰隆隆的雷声。 此时站在沈慕白身后的白衣弟子轻声对他道:“世子,此地不宜久留。” 沈慕白深深地看了眼周以围,忽然“碰”地跪倒在地,对周以围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站起身来,一声令下道:“撤。” “阿久!” 一个“撤”字与一声“阿久”同时响起,言久望向谢屿。 她与谢屿萍水相逢,救他不过是阴差阳错,可他竟然帮了她一路。 直到现在,言久都没想明白谢屿此人。 她也无心去想。 英俊挺拔的男子站在青竹园的木屋下,目光坚定地对她承诺道:“等我。” 等我。 等我踏破汴京的城门,让你昔日仇人跪拜在你的脚下。 等我。 等我还你一片盛世和歌。 言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个弟子一面扣着言久一面将沈慕白围在正中心往山下撤去,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苏飞鸿提剑要追上去,被周以围不轻不重的声音喝住。 “师父,阿久不能跟他们走!”苏飞鸿眼眶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来。 周以围叫住他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砰然往后倒去,扶着他的谢屿险些没能拉住,他将周以围扶稳靠坐到旁边的木椅上,十三堂主和卓堂主都紧张地凑了过来。 周以围的眼睛已有些看不清,他接连吩咐了好几件事。 第一,派人放萧诚誉出来,秦枫按门规处置。 第二,仔细排查山中奸细,不留后患。 第三,无论如何,救出言久。 第四…… 周以围忽然握住了谢屿的手,谢屿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他想挣脱,但周以围即便快死了,手劲也完全不是他可比,他只能被迫让周以围握住。 周以围道:“第四,周某不才,人之将死,死前有一心愿,不知谢小兄弟可否答应?” 谢屿心中一时五味陈杂,只道:“掌门请说。” “你可愿拜我为师?”周以围好不含蓄地问道。 一时间,屋内的人都极为怔然,谁也想不通都这个时候了,周以围还念着收什么徒弟,难道这谢屿真有通天的本事,让他就算要死了也要揽到自己的门下? 谢屿想拒绝,想到言久决然离开的背影,到嘴的拒绝却改了口:“愿意。” 周以围蓦地松开了他的手。 谢屿起身,一掀衣摆,朝周以围跪下稽首道:“弟子谢屿,拜见师父。” 在所有人莫名其妙中,周以围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强自撑着最后一口气站起来,走到谢屿的面前,拿出袖中掌门印,郑重说道:“今日我蜀山掌门周以围收谢屿为我座下四弟子,并赐掌门印,命谢屿自今日起,继承蜀山掌门之位。” 除了谢屿,所有人目瞪口呆。 半晌后,由十三娘和卓胜峰带头,单膝朝谢屿跪下,拱手道:“拜见掌门。” 一瞬间,青竹园内的蜀山弟子齐刷刷跪了一大片。 周以围缓缓地将掌门印双手放到谢屿高举的掌心,他毒性大发,再也难以为继,轰然倒下,被谢屿一把接住,小心地放到躺椅上。 众人只听他断断续续道:“悠悠山河,帝王公主,挥金如土,纸醉金迷,封死出路……国破家亡,山峦湖海,稻米不生,青草不发,百姓流离,何以为家……” “何以为家……” 周以围在断断续续的悲声中闭上了眼睛。 苏飞鸿蓦然泪流满面。 言久听到了钟声,洪钟之声从蜀山中遥遥传出,咚!咚!咚……接连六声,如雷贯耳,声声撞击在她的心脏上,像死去的故人在跟她告别。 六声钟响,昭告世人,蜀山第六代掌门逝世。 言久双膝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到了地上,山路崎岖不平,她的膝盖当即见了血,她却恍然未觉,她本就深受重伤,今日心绪接连遭受重创,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沈慕白目光一凝,以手为刀,劈在言久后颈,径直将她劈晕了过去。 然后他弯腰将言久抱起来,丝毫不敢停留地朝山下掠去,以最快的速度与七杀汇合。 谢屿接了掌门印,与苦难言,他在蜀山所有弟子都懵头懵脑、焦头烂额和悲痛愤恨中将一滩烂泥似的苏飞鸿从地上拉起来,一面请三位堂主操办周以围的后事一面让苏飞鸿找人清点蜀山伤亡、放出被关押的钟灵堂弟子。 他初来乍到,无论是蜀山的规矩还是蜀山在各处的暗线部署全都一无所知,他要从千丝万缕中查出蜀山还没有清干净的内鬼、重整蜀山防线,一致对外。 他需要查找资料、需要有人耐心细致地跟他讲解、需要蜀山上下所有人全力配合,还要命人放出一个消息…… 这位从天而降的掌门在堂主和蜀山弟子们之间来回奔波,忙得脚不沾地。 没有人理解为什么周以围会传位于他,但前任掌门在所有人心中都是高山一样的人,他们就算不理解,也不会反对他的临死授命。 蜀山的人,十有八九不是生在蜀山的,但十有八九却是长在蜀山的,对蜀山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何况是人。 当中尤属萧诚誉为最,这个老东西是个标准的嘴硬心软的货,得理不饶人,脾气臭得能把蜀山十里开外的花草树木全都熏死,被关入夏台后更是满腔激愤。 他在周以围活着的时候没说过几句中听的好话,甚至当着蜀山所有的弟子将周以围臭骂了一顿,但是当听到周以围死的钟声时,整个人却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双腿一蜷就缩到了地上,失心疯似的哭天抢地起来。x 电脑端:/(_ 两位堂主拿着钥匙亲自来放他出去,三位堂主打一个照面,都是一水的悲痛哀怨,萧诚誉本心就不坏,此时心中再大的愤怒和不满都被周以围的死给冲了个烟消云散。 他因心中有愧,对空降的新掌门就越发礼遇起来。 有三位堂主带头,蜀山哪还有弟子敢对谢屿说个“不”字,但他仍旧觉得自己这掌门当得难受,心里挠心挠肺的,不是滋味,他很想丢开掌门印逃跑。 章节目录 第40章 第40章 但想到言久离去时的那风一吹就能上天的单薄背影,谢屿强行让自己忍下去。 他围着蜀山一堆鸡零狗碎的事转了整整三天,才终于将所有大小事务摸得心中有数,紧接着便开始了日夜不休的清脉和布防。 所谓清脉,便是调查山内山外的内鬼,不管是暗桩上的还是蜀地之中的,一一详查,皆不放过。所谓布防,便是在蜀山一百步设一关卡,派弟子日夜轮番巡山,从今往后闲杂人等除非有堂主或掌门允许,一律不准带入山中,否则按门规处置。 不过两件事,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谢屿曾暗想,若是三位堂主不配合或者蜀山弟子开口让他滚出蜀山,正好如了他的意,他就立刻交出掌门印,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掺和蜀山的这些破事,但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x 电脑端:/ 也不知道三位堂主是不是也对蜀山掌门这个位置避如蛇蝎,配合起来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谢屿让说话就说话,让办事就办事,表面态度积极,背地一丝不苟,完全是半点意见都不见有。三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在谢屿面前乖顺得跟孙子似的,让谢屿几次三番到了嘴里的“我不干了”这四个字愣是没有机会说出口。 否则谢屿估计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然而,谢屿人在蜀山心在言久身上,从蜀山到汴京,路途遥远,他飞鸽命人暗中拦截,三番四次都未成功,容姨还被朱曼姬那个女妖怪打伤了,差点废了一条腿。 而就在谢屿这个新掌门忙着处理蜀山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沈慕白在七杀的护卫下杀出一条路,将言久快马加鞭带进了汴京。 和兖州的路有冻死骨相比,汴京就是典型的朱门酒肉臭,汴京城内的豪华远远超出了言久的认知,但这等豪华却是分等级的,寻常百姓仍旧是一身粗布麻衣,稍有点身份地位的便是从头到脚的绫罗绸缎,活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身份“高贵”。 言久坐在一辆漆黑平顶马车内,被沈慕白强行灌了蒙汗药,浑身上下就只有勉强能走的力气,逃是逃不掉的,只好摆出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来。 连着几天赶路,她的内伤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心情一直阴郁,她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如今越发沉默得像个真材实料的哑巴,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屁。 沈慕白三番四次想让她开口跟自己说话,可惜不仅换不来言久一句话,连个愤怒的眼神都没得到。 即便言久对他表现出丁点的恨意,沈慕白也不至于挠心抓肺地难受。 这一路上,让她吃饭就吃饭,让她喝水就喝水,她似乎只想吊着自己一口气,其他的,都不做多想,沈慕白很恼火,却拿言久没办法。 他这师弟,哦,师妹的性情他最是清楚不过,比沉默,谁都不是她的对手。 进了汴京城门,马车一路驶过繁华的街道,往整个大梁的权利中心而去,他们在大开的宫门前下马车,沈慕白想去搀扶言久,被言久嫌恶地甩开。 宫内只能有皇上的皇撵,马车是不能进去的,言久不让沈慕白扶,沈慕白没办法,只能伸手招来一个宫女,那宫女是个机灵的丫头,小碎步地小跑过来,见沈慕白一指,就知道应该干什么,立马上去扶起言久。 “奴婢扶姑娘,姑娘仔细些。”那宫女温声细语道。 言久的确需要人扶,否则这偌大的皇宫指不定她得走到猴年马月才能见到她那谋朝篡位的皇叔,她也不是多么执拗且宁折不弯的性子,既然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那么只要不是沈慕白和七杀那些个杀千刀的凑过来,她都可以接受。 沈慕白松了口气。 大梁皇宫巍巍的城墙让言久觉得很是刺眼和讽刺,想当年,这里还是她的家,一别十一年,当年宫门前成河的鲜血早已经干了透彻,被雨水洗刷得再也看不见了。 好一番物是人非。 言久清冷的目光从爬出城墙的一只红杏上扫过,鲜花虽然灿烂,人心却过于恶毒。 半盏茶的时辰后,交泰殿已经近在眼前。 言久望着大殿门匾上的那几个大字,陡然刹住了脚步,文广帝是个不折不扣的书法爱好者,他自己也写得一手好字,字迹传到民间,时常被那些文人拿出来临摹。 此事传到文广帝耳中,他自然心悦,便有文臣见好时机拍马屁道:“皇上真龙之躯,一手好字千金难求,然臣想日日都见到皇上的字,眼看这交泰殿的门匾字迹已锈,不如皇上亲自重新给交泰殿的门匾题字,让大臣们都沾一沾皇上的福气?” 此言一出,立刻有大臣纷纷附和,文广帝龙心大悦,当即题字。 几十年过去,这门匾在岁月的侵蚀下也已经快要生锈了,不过言久想,凤名城那个老东西估计是不敢随意动他老子的东西的。 凤名城就是当今嘉元帝的名字,她的父皇建文帝名叫凤名楼。 文广帝这事还是她父皇告诉她的,当年她刚好五岁,尤还记得她父皇提到她皇爷爷时满面的骄傲与自豪,好像那字就是他自己写的。x 大约儿女对自己的父亲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崇拜,虽然她父皇不仅是个败家的还是个败国的,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给败了,但言久还是崇拜他。(_ 至于崇拜他什么,言久至今也没想明白。 宫女在她耳边小声地提醒:“姑娘,小心台阶。” 言久恍然被拉回神志,眼前的交泰殿还是以前的模样,倘若说皇宫是整个大梁权利的中心,那么交泰殿就是整个皇宫权利的中心,神圣、庄严、不可侵犯。 但是里面的人已经不是她想见的人了。 言久收回目光,慢慢朝交泰殿内走去,她以为等待她的会是魑魅魍魉,张开了血盆大口就等着将她扒皮抽筋,然后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没想到事实远比她想象的温柔。 她刚走完交泰殿的台阶,站在文广帝亲自题写的门匾之下,就有身着明黄朝服的中年男人迎上来。 岁月这把刀对他好似特别残忍,大梁令人胆战心惊的嘉元帝早已经不是言久记忆中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个两鬓已经生有白发的老人,眉头耸起的皱纹估计能一次性夹死好几只蚊子,眼里是如何掩饰都藏不下去的风霜。 算算年纪,他也不过才四十五六岁,看上去竟然已经那么老了,可见高位上的那把龙椅坐起来的确要锥屁股,不是那么好坐的。 然而,他却笑容满面地对她道:“长乐公主,朕的小侄女,朕可算把你找到了!” 言久当场就被嘉元帝的热情满面糊了一脸。 人之无耻大约就是这般,分明干了天怒交加的缺德事,也能当做什么都没干,照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笑笑,嘉元帝估计是无耻中的极品,谁都撼动不了他那颗不要脸的心。 身后沈慕白并几个七杀和侍卫宫女哗啦啦跪了一地,唯独言久不动如风地长身而立。 她还是一身男装,这么笔直地站着,竟真有几分男儿风范。 当今皇帝又如何? 这厚脸皮的老东西当不起她的跪拜! 嘉元帝无视言久的黑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摇头叹息道:“这些年你流落在外,朕接连派了无数波人找你,奈何都没有你的消息,皇天不负苦心人呐,朕还是把你找到了。如今世道险恶,你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你看你瘦的,真让朕心疼。” 心疼你大爷! 言久在心中暗骂,这无耻的老东西竟然当场表演起情深义重来,她算是长了见识了。 不过言久确实瘦了,这些天风餐露宿,还差点丢了一条小命,又在蜀山大乱中好不容易活下来,可谓是心力交瘁身体尽乏,她身上本就没有二两肉,这一折腾显得更是消瘦。 嘉元帝再接再厉道:“你流落在外,朕甚是想念,只要一想到你不知道过着如何风餐露宿的生活,朕就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朕要好好补……” 言久冷言冷语地打断他:“你再说下去,我就要吐了。” 嘉元帝:“……” 叔侄第一次见面,言久声称自己要吐,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的嘉元帝立刻关心起言久的身体来:“哎,是朕疏忽了,你长途奔波,定然劳累,想吐也是正常的,来人!” 顿时就有几个宫女围上来跪下。 嘉元帝吩咐道:“带长乐公主下去休息,好生照看,若是有丁点闪失,提头来见。” 宫女们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齐声应道:“是。” 时隔十一年,叔侄第一次见面就在言久的第一句话和最后一句话中落下帷幕,紧接着言久就被带到了长乐宫——以前她住的地方。 嘉元帝说的“好生照看”丁点不掺水分,长乐宫里的宫女们前后夹击,对她垂首低眉,温声细语,把她从发丝到脚后跟都伺候得周周道道,挑不出一丝毛病。 哪曾想,言久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在宫门口高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章节目录 第41章 第41章 宫女们又齐刷刷跪了一地,言久看着都替她们累得慌,这一天到晚跪个无数次的,难怪宫里的下人一上了点年纪膝盖就容易出毛病。 言久不动如风地坐着,她觉得手有些发凉,便拿了装着热茶的茶盅握在手里。 很快,满头珠钗乱晃的皇后娘娘就在一众嬷嬷和宫女的拥促下走了进来,见言久稳稳地坐在木椅上,并不起身给她行礼,她也不生气,反而感叹道:“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言久不言不语地看着她,假装自己是个哑巴。x :/ 和嘉元帝的急速衰老不同,皇后娘娘深得保养之道,本是四十来岁的女人,看上去竟然只有三十多岁,活生生少活了十年的青春靓丽模样,只是头上乱七八糟的珠钗太过碍眼,若是和嘉元帝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他们是老夫少妻。 这时就有狗腿子嬷嬷沉声道:“大胆,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行礼?” 言久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娘娘的狗叫得真难听!” 皇后娘娘就笑了:“掌嘴!” 那叫唤的嬷嬷挽袖就要去打言久,被皇后张嘴喝住:“狗奴才,面前这位乃是长乐公主,就算是皇上都要礼让三分,你算什么东西,敢对长乐公主大呼小叫?本宫让你自打嘴巴!” 那嬷嬷当场就懵逼了,反应过来后猝然跪下,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朝自己脸上抽去,抽得半点不含糊,两边脸很快就肿成了肉包子。(_ 言久:“……” 她又长了一回见识,难怪这对狗男女能结成夫妻,原来是天作之合。 这一帝一后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她这个先帝之女如此款待,让她险些都要找不着北了,好不容易才迫使自己没有陷进这对狗男女布置的“温柔乡”里。 “别给我来这些虚的,说吧,你和凤名城打算怎么弄死我?”言久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望着皇后,丝毫没有身为一点“囚犯”的自觉。 然而,“凤名城”这三个字一出,刚站起来脚板心还没站热的下人们哗啦啦又跪了一地,似乎人人都被吓得不轻,哆嗦着脑袋谁都不敢抬起头来。 敢当着皇后的面直称嘉元帝的名字,整个大梁估计只有言久有这份胆量。 皇后也不生气,微微哀叹一声,见满屋里的嬷嬷宫女都跪着,只好自己找个座位慢条斯理地坐下来,继而她挥了挥手,让屋子里的下人们都下去。 嬷嬷宫女们如蒙大赦,转眼就去了大半,只留下皇后身边三两个贴身伺候的。x 电脑端:/ 言久微微挑了挑眉。 皇后道:“本宫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坨,浑身红扑扑的,皇后娘娘亲手抱到本宫的手里,当时本宫的心都被你可爱的模样化成了一汪温水,没想到世事变迁,一转眼你竟然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本宫老了啊!” 起初言久以为这女人在感慨她活到这么大着实不容易,听到最后一句才知道她感叹的是她已经上了年纪,岁月不饶人。 言久:“娘娘确实老了。” 皇后的目光陡然冷冽起来。 言久丝毫不怵她:“你没看见自己眼角的皱纹吗?你化那么浓的妆都挡不住你脸上的皱纹了,你老啦!后宫佳丽三千,每一个女人都长得如花似玉,你敌不过岁月,保不住自己的青春,如何斗得过那些千娇百媚的花骨朵?” 屋里伺候的人听得战战兢兢。 言久却好似还没有说够:“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只要皇后和那些含苞待放的女人齐齐望凤名城面前一站,你说他会选择你这个半老徐娘还是那些开得正艳丽的花儿?仔细想想,娘娘,你都十四多岁了,你若是不得圣宠,小心太子地位不保啊!” 皇后被言久三言四语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发作,一张脸扭曲了又扭曲,别提多好看了。 言久免费欣赏了一出默剧,那为数不多的耐烦心终于耗干净了,她道:“娘娘人也看了,感慨也发了,气也受了,是不是该滚了?” 皇后一哽。 这整个皇宫,除了嘉元帝就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你流落在外,定是受了不少苦,本宫也不知道你整日都和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养出了这副目无尊卑的德行,不仅直呼皇上名讳,还敢开口让本宫滚。长乐公主,你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如今是嘉元皇朝,不是建文皇朝,别太失了规矩!” 言久往座椅上一靠,半眯着眼睛看着皇后,意思是我就是这副德行,爱看看,不看滚! 皇后站起来:“田间乡野,果然养不出什么好东西!” 言久看到她就来气,她撑着桌面站起来,拼着和蒙汗药鱼死网破的心态扬起手里的茶盅猛地朝皇后砸去,谁也没料到她竟真的如此胆大包天,那茶盅端端地砸到皇后的后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来,泼了皇后一身。 屋里立刻鸡飞狗跳起来。 言久心里痛快了,使完了浑身的劲儿,懒洋洋地往座椅上一躺,事不关己地看着狗主子和满屋子的狗奴才,末了,漫不经心地甩了甩自己的手。 皇后气归气,却始终没对言久下手,弄得言久一头雾水,想着她都出手打人了这皇后怎么还不收拾她,她堂堂大梁皇后,难道还能怕她不成? 结果皇后娘娘最后却只是顶着一张要杀人的脸愤然离开,顺带带走了一帮狗奴才。 这场闹剧在一个午休的时间内传得满皇宫皆知,谁都知道嘉元帝找回了这些年流落在外的长乐公主,而皇后娘娘第一次去探望长乐公主就碰了满脑门的钉子,不仅被长乐公主骂得狗血淋头,还被泼了一身茶水。 整个皇宫十个人就有九个和妖魔鬼怪是同一货色,后宫娘娘们个个听得眉眼带笑,遗憾自己当时不在场,否则怎么能也免费看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吃瘪。 而谁言久不知道,她前脚离开交泰殿,后脚嘉元帝就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那熊熊怒火几乎快把整个屋顶给掀翻了! 沈慕白顶着一脑门的伤从交泰殿内走出来,他额头上渗出了不少血,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淌到地上,触目惊心的一片殷红。 嘉元帝拿茶盅砸他的狰狞面目不自禁地在沈慕白的脑海里回放,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永远无数他人性命,无视他人感受。 他说:“你这个废物,真假不辨,假的,这是假的!” 听到“废物”这个词的时候,沈慕白就知道自己大约每个好下场,听到“真假不辨”的时候,他心头一慌,总算是明白“废物”这一评价从何而来。 他下了一盘大棋,本以为自己是执棋人,没想到自己却反倒成了棋子。 他到底被谁摆了一道? 沈慕白一抹头上血迹,自嘲一笑。 这次计划损失了嘉元帝七杀之三,却只让周以围丢了性命,抓回来一个长乐公主,他在交泰殿惹怒龙颜之事很快就会传出去,等着看他笑话的数不胜数。 她也会笑话他吧? 这皇宫里藏不住任何秘密。 言久身体受蒙汗药影响,行动不便,身在皇宫,也不怕有人再来害她,用了膳后就直径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睡沉了。 伺候的宫女不敢打扰,守在门外等言久醒来。 自下山护送楚湘湘回家,言久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一闭眼,就睡了个昏天暗地,但她睡得并不好,时而听见哭声,时而听见救命声,时而看见自己师父的身影在眼前晃荡,他手里拿着幽冥剑,对她说道:“阿久,你看好了!” 言久做出一副认真学习的姿态来,然而,却忽然看见一把剑从周以围的身上洞穿过去,长剑刺穿了他的整个肺腑,他高大的身影蓦地往下一倒。 言久激灵灵地从睡梦中醒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她一觉睡了整整六个时辰,从黑夜到第二日的黎明。 今日是周以围的头七。 言久中心划过一丝锐痛,好像有人紧紧地拽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连给她师父烧点纸都不成。 被埋在心底深处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宫女打水进来伺候,言久简单洗漱等再吃完早膳,天已经大亮了。 这个时候,正是早朝的时辰,言久不爱说话,宫女们也不敢随便开口,屋里虽有人伺候,却显得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宫女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言久百无聊赖,只好闭上眼睛琢磨自己的“幽冥剑法”。 当日周以围大战七杀之六的场面如今还历历在目,言久完全记得周以围的一招一式,相比之下,她那没练熟的功夫完全就像是狗刨。 言久自嘲地想,不知何时她才能成为她师父那样的绝代高手,或许此生她都没有机会了,她会被困死在这个金丝笼里,再也不见天日。 毕竟,她连区区的蒙汗药都解不了。 言久以为自己或许能清静一天了,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调养自己身上的伤势,没想到总有那些个自以为自己技高一筹的人凑到面前来找晦气。 言久正入神,就有宫女禀报道:“禀公主殿下,贵妃娘娘过来了。” 章节目录 第42章 第42章 贵妃是个什么东西言久并不了解,她的记忆里只有皇后,那毕竟是嘉元帝还没有登上皇位的时候就娶回家的原配妻子,当时她的父皇建文帝还没有死。 而按照规矩,只有正房原配才有资格进宫,所以不管这位贵妃是在嘉元帝登基前就有的还是登基后纳进来的,言久都没见过。 不过她想,贵妃娘娘的胆量还是不错的,就连皇后都在她这里吃了瘪,她是仗着哪门子的自信敢来这里招惹她的? 言久并不起身,她心情不好,只端端地坐在位置上,看着贵妃娘娘走进来。 那一头晃眼的珠钗和皇后娘娘如出一撤,贵妃高氏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脸上没有皇后娘娘那么厚重的岁月气息,更显得年轻一些。 言久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来头,端坐着不说话。 高贵妃翘着兰花指,在嬷嬷的搀扶下慢悠悠地坐到木椅上,那双被涂了好几层胭脂的眼睛上上下下地将言久打量了一番,笑道:“原来长乐公主也并没有三头六臂。” 言久觑了她一眼,缄默不语。 “你大约不认识本宫,本宫自我介绍一下,本宫的父亲乃是翰林院之首高鑫,母亲是司马家的嫡长女,本宫乃是当今陛下亲自封的贵妃,位份仅次于皇后,是这后宫中的第二人……”高贵妃如数家珍地将自己的来历汇报了一遍。(_ 言久:“司马宏跟你什么关系?” 高贵妃得意洋洋道:“中书令司马大人是本宫的亲舅舅,你还知道我舅舅,看来也不算一无所知嘛,本宫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进了这皇宫,就得守皇宫里的规矩,你以前怎么样本宫不想管,但是今后……” “今后如何?”言久打断她的话,缓缓站起来,走到高贵妃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高贵妃的话猛地刹住。 眼前的那双眼睛分明是清亮的,可高贵妃却总觉得有一股骇人的血气在里面翻涌,好像那血气随时会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让清秀的长乐公主瞬间变成一个吃人的鬼怪。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高贵妃在那样的目光下猛地一哆嗦。 就在她哆嗦的同一时刻,言久忽然毫无预兆地出手,一巴掌打在高贵妃的脸上。 这一巴掌的力道不可谓不重,高贵妃完全被打懵了,莹白的脸上立刻浮起了五根鲜明的指印,她还未回过神来,言久第二巴掌已经到了。 可惜,蒙汗药到底不是白吃的,言久一巴掌打完便有些精疲力竭,第二巴掌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和第一巴掌完全不可比拟,竟被身边的嬷嬷眼明手快地截了下来。 那嬷嬷力道也重,忽地甩开言久的手腕,言久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 嬷嬷厉声道:“大胆!你竟敢出手打当朝贵妃!” “打她又怎么了?”言久甩了甩有些发疼的手,慢慢踱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冷笑道:“凤名城都对我客客气气的,轮得到她这三八来教训我?”x 电脑端:/ 高贵妃捂着被言久打伤的脸,整个儿懵圈,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言久:“我这长乐宫不欢迎你们任何一个人,往后若是还敢随意闯进来教我怎么做人,我扒光你的衣服,架在大门口让所有人观看!” 高贵妃简直要疯! 她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疯狗似的朝言久扑过去,打算用她的爪子将言久大卸八块,让后宫的所有人都看看,没有她高兰芳治不了的人。 然而,一道身影鬼魂似的蹿上来制住了高贵妃的双手,紧接着高喊“皇上驾到”的声音才慢半拍地传进高贵妃的耳里。 言久是嘉元帝特意嘱咐要好生照看的先帝公主,若是她有半点闪失,无论是长乐宫的嬷嬷还是宫女估计都得去阎王殿报到,高贵妃在后宫横行无忌是惯常,长乐宫的人怕她对言久不利,所以在她踏入长乐宫大门的同时,就有宫女偷偷去禀报嘉元帝。 嘉元帝来得正及时,顿时长乐宫里除了突然出手救言久的朱曼姬和言久本人,呼啦啦地全跪了下来。 嘉元帝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一大片,问道:“怎么回事?” 刚刚拦住言久的嬷嬷头也不敢抬地回道:“回皇上,我们娘娘听说长乐公主被皇上寻回来了,便想着来探望,为皇上尽一份心力,谁知长乐公主不仅不领情,还动手打娘娘。” 高贵妃适时地抬起头来,身手去抓嘉元帝的衣袍,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好不委屈。 “娘娘想着,这到底是皇上的亲侄女,以前在外前如何放肆都不要紧,但是现在毕竟已经恢复了公主的身份,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室的颜面,不好这么目无尊长,所以才想教长乐公主一些宫里的规矩。” 嬷嬷战战兢兢的解释换来言久一声冷嗤。 高贵妃立刻接话道:“皇上,长乐公主以前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刁蛮任性不说,动不动就要打人,昨日皇后娘娘才被她泼了一身滚烫的茶水,今日又想对臣妾动手,若是再不好好教一教,怎对得起死去的先帝?” 言久的目光赫然冷冽了起来。 高贵妃身边的嬷嬷听得浑身直冒冷汗,后脊梁都蹿起了一身冷意,先帝乃是嘉元帝的逆鳞,满朝文武就没人敢轻易在皇上面前提起…… 高贵妃这是被言久给气糊涂了吗? 言久哼道:“先帝?怎么高贵妃不知道先帝是怎么死的吗?整个皇宫上下,满朝文武,有几人有资格在本公主的面前提起先帝?” 高贵妃目露惊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她下意识地去看嘉元帝的脸色,就听言久催命似的声音传来:“凤名城,你最没资格!” 嘉元帝闻言却不生气,笑道:“听说你受了重伤,身体还未复原,先别急着动气,小心气坏了身体,你是皇兄留下的唯一血脉,你受了委屈,朕会给你做主的。” “来人!”嘉元帝吩咐道,“贵妃出言冒犯先帝,对先帝不敬,惹长乐公主不快,罚跪佛堂三天三夜,不准吃喝。” 高贵妃颓然跌坐到地上。 言久心中并无半点快意,反而越发看不懂嘉元帝的所作所为。 待他们将高贵妃带下去,屋里除了嘉元帝和言久两人,就剩下一个朱曼姬,嘉元帝才不紧不慢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关切地问:“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言久:“自然比不上外面的天高海阔。” 嘉元帝有些意外,没想到言久竟然会正儿八经地回答他的问题,他继续道:“你到底是皇室血脉,又是女儿身,成日在外头流浪实在不像话,女孩子嘛,迟早都要嫁人的,你早点回来学些规矩,将来嫁人的时候才不会被人笑话。” 言久:“你想要我嫁给谁?” 嘉元帝一哽,没想到言久这么直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兄不在了,你的夫君只有朕仔细替你琢磨,”说到此处,嘉元帝微微感叹起来,“没想到一转眼,你都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言久很想呸他一脸口水。 她毫无意外地又被嘉元帝给恶心了。 嘉元帝似乎也觉得在言久面前,不太好提起先帝,便岔开话题道:“朕早得知你要回来,多日前就命人日夜赶工修建公主府,昨日公主府刚好建成,今日朕特意让朱曼姬过来送你去公主府上,公主府与皇宫只相隔一条街,以后你再也不用看见后宫里这些碍眼的东西了。” 这是言久自进宫为止听到的最满意的一件事。 当然,如果嘉元帝没有派上百精兵将公主府重重守卫起来的话,她会更满意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言久看见朱曼姬这蛇蝎都能忍住不扑上去打她,想来自己的心性又不知不觉地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公主府是个五进五出的大院,大门口的匾额上那金碧辉煌的三个大字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字迹龙飞凤舞,张牙舞爪,好一番狗刨。 言久在里三层外三层的紧密看护下由朱曼姬随身“保护”踏进了公主府,随行的宫女二十八人,嬷嬷四人,下人们各司其职,当天就让刚建成的公主府运转起来。 言久一应衣食住行完全不在话下。 她倒不像是被抓回来的等候处决的,而是被请回来享福的。 言久匪夷所思良久,始终没想明白嘉元帝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一个人揣测了老半天也没揣测出个所以然来,若是以往指不定她早就放弃了,但现在她被封住了内力,武力上完全使不上劲儿,就变得整日无所事事,只能靠脑力琢磨事情。 可惜这些年她在蜀山过得实在简单,乍然遇到这么多兜兜转转的阴谋诡计,她那只装得下武学的脑袋就有点不够用起来。 言久只恨自己没有多读两本书,连敌人的目的都没搞清楚,倘若她能知己知彼,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么被动的田地。 敌人让往西,她就不能往东。 言久在郁闷中迎来了沈慕白的探望。 章节目录 第43章 第43章 曾经的蜀山大弟子,当今大梁朝宁远侯的独子,在朝中似乎是个特殊的身份,极得嘉元帝信任,否则嘉元帝不会放心让信物从他手里过一遍手。 这件事同样让言久匪夷所思,宁远侯那个龟缩的老东西怎么会有沈慕白这样大逆不道、无情无义的儿子? 难不成他自己龟缩在朝只是为了助攻他儿子在朝中大展拳脚? 言久在一脑门的没想通中看见沈慕白从大门口走进来,他大概是刚下朝就赶了过来,身上还穿着朝服,他先天条件本就极好,穿上大梁红色的朝服越发显得人模狗样,斯文败类这个词大约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言久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看着他走近,忽然想起小时候。 沈慕白比她和苏飞鸿都要年长,懂事自然比他们早,对她和苏飞鸿都极为照顾,于他们而言,就像兄长一样,言久还好,她在五岁时被大难打懵了脑袋,后来就一直冷冷冰冰的,向来是自己的事自己做,不依赖任何人,苏飞鸿则不同。 苏飞鸿自小就喜欢跟在沈慕白的屁股后面转,有事没事大师兄,无论好坏。 而沈慕白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哥哥,将他们照顾得十分周到,最后周到得连他们的性命都算计上了,顺带还推倒了他们心中不灭的大山。x 这些天言久也回过些味来,距离蜀山大乱的时间越长她的脑袋就越清明,被积压在心底的恨意水涨船高,她父皇就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导致家破人亡。 但那时候她毕竟还小,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对“背叛”这个词的认识十分浅薄,轮到她自己身上,言久才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切肤之痛”。 沈慕白见她坐在石阶上,眉头不由地皱了皱:“石阶冷,怎么不坐屋里去?” 言久迎上沈慕白的视线,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为什么沈慕白还好意思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们之间以前是亲密无间的师兄弟,现在是有血海深仇的死敌,终有一日,他们会有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一战。 但沈慕白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点。 言久并不想理他,但她到底没打算死在这守卫森严的公主府里,守她的人都不会告诉她任何事情,她想知道什么,或许还真的只能从沈慕白这里撬出来。 于是言久大发慈悲地回应了沈慕白的话:“寒冷能让人神志清醒。” 沈慕白好似完全没想到言久会理他,闻言胸口中积压的大石头好像蓦地一松,让他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来,微微皱起的眉宇都舒展了不少。 宫女们识相地退下,沈慕白在先帝公主面前丝毫不见外地坐到言久身边,两人之间隔着三四个人的距离。 言久收回目光,兀自看着大门之外。 沈慕白道:“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我问你你就会说吗?”言久冷然道,“如果不会,那就滚出我视线。” 沈慕白遭了骂,也不生气,言久发现他这点和嘉元帝那老东西竟然还挺像,难怪都是一水的背信弃义、无情无义的狗东西。 他道:“得看什么事情,我身在朝中,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并非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你。” 言久觉得这话就很狗屁! 她暗自翻译一遍就是:你想问什么尽管问,至于说不说,全看我心情。 若是以前,估计她得赏沈慕白一个白眼,但现在,她对敌人向来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凤名城为什么不杀我?”言久言简意赅。 沈慕白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凤名城是谁,想了想才回过神来,是嘉元帝的名讳。 他对言久的问题丁点不意外,换做谁都觉得奇怪,言久被抓后与外界断了一切联系,嘉元帝和皇后的态度都热忱得让人不安。 “当年皇上与梁孟德杀入汴京,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先帝和先太子死在那次‘清君侧’的大乱中,皇上被天下人猜忌谋朝篡位,这么多年他的龙椅一直坐得如坐针毡,原本你不可能在被找到后还能回到公主府,但有人快、狠、准地抓住了我们回宫这几天的时间,将你回宫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大梁本就人心不稳,在这个档口,皇上不仅不会动你,还会把你像祖先一样供起来,消除天下人对他的猜忌。”沈慕白道。 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沈慕白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言久,她是安全的,整个汴京都没人敢动她,她完全可以安心地住在这里,至于将来…… 将来是个未知数。 可惜言久现在压根儿没心思去管沈慕白的好心,她在想到底是以死毁了嘉元帝的名声好还是苟且活着将来找机会坎了他的狗头好。 这个问题她只纠结了一瞬就果断放弃了前者,她不能让自己的师父被自己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言久接着问:“查出是谁放的消息了吗?” 这最是令沈慕白愤然之事,因为他们派人查了好些天,连根毛都没查到,但沈慕白不想在言久面前灭自己威风,他含蓄地说:“除了蜀山还有谁?” 他本以为蜀山在周以围死后会乱作一团,四散飘零,没想到非但没有如他所愿,如今反而变成了铁板一块,他所知道的暗桩全部人去楼空,整个蜀地的布防严密得连只鸟飞进去都能被觉察,除此之外,蜀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 言久追问道:“谁继承了掌门之位?”x 电脑端:/ 这个问题沈慕白自然回答不出。(_ 言久嘲讽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会影响你在朝中的地位吗?” 沈慕白一时语塞,思索了半晌才顾左右而言他道:“谁是掌门跟你都没有关系了,从你被我带离蜀山的那刻起,你跟蜀山就再没有关系,如今你是大梁的公主殿下。” 言久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眼里的嘲讽味道越发深刻了三分。 她虽然痴迷武学一道,但是耳聪目明,头脑清醒,有些事情她不愿意去想完全是因为懒得想,但一旦她认真地琢磨起事情来,言久自认为自己还是有点头脑的。 沈慕白三言两语间透露的事情不多,但有一点,言久很确定:蜀山戒严了,沈慕白根本查探不到蜀山的任何情况。 这个消息是这些天来言久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三位堂主无论是谁继承了蜀山的掌门之位,这个时候戒严调查内鬼以及防止大梁的魑魅魍魉入侵无疑是最正确的决定。 而这位新任掌门甚至还没有将她给忘了,率先从百忙中抽出空来断了嘉元帝的杀机,他人在蜀山,手却伸得老长,只为了救她一命。 言久心中五味陈杂,她自认自己不过是烂命一条,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人在意。 而此时她口中的新任掌门正在和三位堂主议事。 蜀山大乱之后,新掌门从天而降,除了苏飞鸿跟新掌门稍算认识,其余人对他则是闻所未闻,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谢屿到底是如何让周以围在临死时突然传位于他的。 新掌门刚上位,山中事情多如牛毛,刚开始的那几天谢屿一天要见几十拨人,吩咐几十件大小事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整整七天,到周以围头七过后才稍有减缓。 刚送走了三位堂主,谢屿长吁口气,身板直挺挺地倒在躺椅上,很想闭上眼睛一睡不醒,懒得再管蜀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门外又有弟子进来禀事,苏飞鸿此时就在谢屿旁边,刚开始他也很不理解这位谢屿为何会成为被周以围挑中的那个,后来,谢屿的一切行动告诉了他原因。 周以围和谢屿只怕以前就是认识的人,他深知谢屿的能力,才敢临死托付。 那弟子禀道:“山下有人求见掌门。” 如今想进蜀山,非得走正规渠道不可,若没有蜀山弟子引路,外人是万万不可能无声无息地闯过蜀山的二十七道关卡的。 苏飞鸿见谢屿闭着眼睛,问道:“对方可有报姓名?” 那弟子道:“来者是个女的,她说她姓容。” 谢屿懒洋洋地挥挥手:“请她进山。” 苏飞鸿在旁边坐下来,谢屿虚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沉凝,一副稳重自持的模样,忽然想起他在临溪城里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来。 这些天苏飞鸿完全变了个人,他的师父死了,他的师兄背叛了他,他的师姐为了保住他,落到敌人手里,被强行带去了汴京,如今生死不明。 而这一次变动,蜀山还死了那么多人…… 他在一夜之间长大,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浪荡不知正经的苏飞鸿了。 他忽然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于这些被养在温室里的娇弱花朵而言,大约非风吹雨打不能让他们快速成长,不知道远在汴京的言久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欺负和虐待。 两人在各怀心事中等来了容姨,这半老徐娘仍旧是那副春风满面的样子,一见到谢屿时那满面的喜色就不知不觉地更加深刻了些。 章节目录 第44章 第44章 谢屿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糟糕。 容姨拱手道:“公子,一切如您所料,言姑娘被嘉元帝安排在公主府住着,嘉元帝派了六百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言姑娘软禁了起来。” 自此,谢屿看见苏飞鸿蓦地松了口气。 当日沈慕白带走言久后,谢屿特请没有中毒的萧诚誉陪他下了趟山,见了几个人,吩咐了些事情,也许为了避嫌,他并未让萧诚誉回避。 谢屿也只对山下接应他的人吩咐了两件事情:第一,将长乐公主回宫的事情传开,务必要传得人尽皆知。第二,打探言久的消息,她被带去了什么地方,人是否安好,都见了些什么人。第三,他现如今已是蜀山掌门,暂时脱不开身,没重大事情不要来打扰。 谢屿这空降掌门做得尽职尽责,蜀山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了一块别人休想啃得动的铁板。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嘉元帝想堵天下悠悠之口,在大楚不断侵犯大梁的这个关口,他为了稳定军心和民心,是万不敢随便动阿久的,”谢屿揉了揉焦头烂额的脑袋,问道:“就没别的?” 容姨欲言又止。 苏飞鸿武功不行,察言观色倒有一手,一眼看出他们有话要说,起身道:“多谢容姨带来我家师姐的消息,我去命人给您安排客房,稍作歇息。” “多谢。”容姨笑道。 苏飞鸿一走,容姨立刻不客气地往旁边的座椅上一坐,说道:“公子,您这趟蜀山之行,分明是冲着保护人家姑娘去的,怎么莫名其妙把自己给陷进这么大一个坑里?” “一言难尽!”谢屿愁眉苦脸道,“我是被周以围给算计了。” 容姨奇道:“他知道你的身份?” 谢屿点头。 容姨更加奇怪:“他怎么知道的?” “是我们自己暴露了,”说起这点,他就越发坚定地认为周以围是故意将他引上蜀山的,他道:“大楚忽然出兵一万,吓走大梁的士兵后却什么都没干,好像只是为了来溜一圈,是吃饱了撑得慌吗?如果我是大楚主帅,我必定会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等大梁士兵和蜀山弟子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再出兵围攻蜀地,将他们一举拿下,把蜀地纳入大楚的范围。” 可是事实上,大楚的士兵的确只是来溜达了一圈就马蹄赫赫地离开了,原因只有一个:这其中有大楚身份极为贵重之人,他们不敢让他涉险。x :/ 后面的话,不必谢屿多说,容姨也想得明白。 当时蜀山内忧外患,谢屿担心言久安危,才顺道跟周以围上了山,谁知那老家伙担心三位堂主为夺蜀山掌门之位内斗,竟然辫子一翘,不管不顾地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丢给他。 容姨担忧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 谢屿的想法很简单:“等我救出阿久,就再也不当这破掌门了。”x 容姨暗想,英雄难过美人关,谢屿算不算英雄不知道,但是绊在了美人的裙角底下却是千真万确的,以前他们只以为言久是周以围座下的弟子,谢屿想要娶她,门第背景这种障碍是算不得什么的,谁知她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大梁先朝公主。 公主从来都不是好娶的,更何况谢屿自身都还陷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里,容姨不用想都知道将来谢屿势必要面临许多的舍与得。 “接下来呢?难道您就一直守在蜀山,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从天而降的机会,去就言姑娘?”容姨直觉谢屿不会选择这么被动的方式。 果然,谢屿道:“守在这里等大梁缓过一口气的时候将蜀山生吞活剥了吗?” 容姨:“……” “再等等,等我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让蜀山成为阿久最强有力的后盾,我便去找她。”谢屿漫不经心地说,“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容姨听得心惊肉跳。 苏飞鸿回到自己的小院,小院不大,两间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小院原是他和沈慕白居住的地方,现在沈慕白一走,整个小院只剩下他一个主子。 言久自上山起便有自己的小院,以前苏飞鸿提议为了增加他们三个师兄弟的感情,让言久和他们一起住,被周以围非常严厉地呵斥了,后来他就再没提过。 苏飞鸿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能住同一个院子,原来因由在这里。 苏飞鸿走进沈慕白的房间,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整整齐齐的,和他的人一样,永远斯文干净,即便当初在湖阳假扮成了叫花,也是个文艺的叫花。 不像他,一叫花起来,丐帮弟子立刻就能凑上来跟他称兄道弟。 可原来沈慕白的温文尔雅只是他糊在自己脸上的面具,这张面具底下藏着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盆大嘴,那嘴巴一张开,就能吞掉他们师兄弟的性命。 苏飞鸿深深以为自己这么多年的掏心巴肝全都喂了狗,到最后还被那狗凶狠地咬了一口,咬得他鲜血淋漓,恨不能就此死了,一了百了。 苏飞鸿在自我怀疑和对他人的否定中颓然地一屁股坐到座位上,他坐下去的时候也没在意,哪成想屁股搁在了一块石头上面,疼得他嗷嗷叫。 苏飞鸿腾地跳起来,捡起那块石头就像扔出去。 然而,他脑中突然想起什么,扬起的手猛地一顿,然后他丢了石头,拔腿就朝青竹园冲。 青竹园自周以围走后就逐渐变得人迹罕至起来,谢屿基本上不来这里,几位堂主偶尔会来怀念一下有周以围在时的蜀山时光,剩下的来的最勤的当属苏飞鸿。 虽然青竹园清冷了,但是仍旧保持着以往的干净,德叔还住在这里。 周以围的死并没有给这位老人带来多少悲痛,言久被抓走的事也没有让他过于惊讶,他好像是蜀山最处变不惊的人,一身的从容不迫深得周以围真传。 相比德叔的安静,苏飞鸿就显得咋咋呼呼多了,他首先冲到青竹园,见德叔不在正屋,就扯开了嗓门大喊大叫,在后院洒扫的德叔老远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三公子找我?”德叔拿着扫帚从后院走出来。 苏飞鸿乃是周以围的三弟子,所以德叔一直称他“三公子”,苏飞鸿早就习惯了,他急不可耐地问:“师父让大师兄找来的信物呢?” 这是刚刚苏飞鸿捡起石头的时候忽然想起的,当日沈慕白承认他暗中使了一招偷梁换柱,将原本的信物给换了,所以现在他们手里的不是真正的信物。 这些天蜀山上下人等皆忙得鸡飞狗跳,几乎没人想起这件“替代品”,但当日沈慕白既然敢与信物一起上山,那么这“替代品”很可能是足以扰乱视线以假乱真的。 “你等等,我给你找来。” 德叔虽然人老了,但行动极快,不过片刻就折了回来,将捧在手里的盒子递给苏飞鸿。 谢屿和容姨正事说完,现下正在闲扯,见苏飞鸿捧着那个眼熟的盒子进来,谢屿就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猜到了苏飞鸿的意思。 “掌门,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既然是替代品,苏飞鸿自认为是没必要让闲杂人等避嫌的,当着容姨的面就将那盒子给拆开来看。 然后,容姨和苏飞鸿双双吓了个目瞪口呆。 反观谢屿,竟然是一副早就如我所料的样子。 他躺在躺椅上,收回落在替代品上的目光,朝苏飞鸿说道:“当年康王,也就是现在的嘉元帝,与梁孟德联手攻入汴京皇宫,打的旗号是清君侧,皇后娘娘在危难之际派身边的小宫女将长乐公主偷偷送出皇宫,与公主一起消失的还有大梁的传国玉玺。” 苏飞鸿震惊地看着谢屿。 “所有人都以为玉玺是被长乐公主带走了,所以嘉元帝千方百计想要找到长乐公主,一为拿回玉玺,二为斩草除根。但是‘皇天尽负苦心人’,长乐公主与玉玺好像忽然间从人间蒸发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找了十一年都没找到。”谢屿平铺直叙道。 “林国子监交给你大师兄的玉玺未必是真的,但是摆在你面前的这个已经被你大师兄掉了包,假的千真万确,难怪他敢有恃无恐地跟你们上山,原来并没有随便拿一块石头糊弄你们,江湖人不涉朝堂事,即便是周……” 谢屿本想说“周掌门”,但想到自己已经拜周以围为师,是货真价实的蜀山弟子,再叫“周掌门”就有些不厚道了,便适时地改口:“即便是师父,恐怕都难以分辨出真假。” 谢屿继续道:“持大梁传国玉玺的皇族,可号令大梁所有兵马,这是大梁的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即便是大逆不道的嘉元帝都不敢废除,可见这传国玉玺的重要,这就是为什么嘉元帝非要得到传国玉玺的原因。” 而言久乃是先朝公主,若是大梁传国玉玺落到先朝公主的手里,或许在危难之际,还能给大梁成千上万的百姓带来一丝生机。 苏飞鸿心头五味陈杂。 当蜀山所有人都在不满周以围插手大梁朝廷中事的时候,却没有人任何人问他一句“为什么。” 章节目录 第45章 第45章 大梁朝廷已经从内腐败到外,他们江湖人能偏安一隅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和大梁朝廷结仇,破坏这份安宁? 而曾经亲眼目睹过饿殍遍野的苏飞鸿此时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假的传国玉玺,忽然间就明白了透彻。 周以围心中系有万民声息,当传国玉玺和先朝公主摆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如何能无动于衷?倘若他撒手不管,那么他便再也不是令他们钦佩敬服的蜀山掌门。 容姨别有深意地看了谢屿一眼,谢屿的眼神从她身上轻轻掠过,轻轻收回。 容姨就叹了口气。 自谢屿坐上掌门之位开始,便将蜀山从内到外清洗了一遍,抓出还未被沈慕白带走的内贼六人,谢屿将这些人全都关进了夏台,选了个黄道吉日一起处决了。 自此蜀山就成了一块名副其实的铁板,可惜周以围和三位堂主曾设下的暗桩因为沈慕白这个叛徒折的折,撤的撤,还存活的暗桩已经不多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偌大的蜀山每日都在消耗,谢屿必须重置暗桩,让整个蜀山重新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维持收支平衡,否则蜀山迟早得因内耗不够而死。 谢屿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掌门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当一个蜀山掌门尚且有这么多破事,若是当一国之君,天天民生国计,岂不得活活累死? 回顾历朝历代,高寿的皇帝五根手指头数了还有剩,正当壮年就翘辫子的倒是一抓一大把,可见皇帝这个差事,谁领了谁就多半要短命。 谢屿早想离开蜀山,脚底已经偷偷抹了油,为了尽早地达成这个愿望,他不得不动用些自己的力量,大梁靠江湖,大楚靠官府,尽可能地给蜀山弟子行方便。 这一忙起来,不知不觉一个月的时间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然后谢屿召集了三位堂主议事,将他没日没夜写下的蜀山如何运行的各条各款一股脑地塞到三位堂主手里,自己往座位上一坐,道:“我要离开一阵子。” 三位堂主闻言,仿佛敌军来袭一样地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该交代的我都写在了我交给你们的册子里,一式三份,你们每人一份,现在不着急看,回去后你们再仔细琢磨,我会让容姨留下来,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让容姨里联系我,”谢屿一副精力交猝的样子,“我于蜀山本是个外人,临危受命,是师父看得起我,我离开后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今后蜀山就请三位堂主多费心了。”x 电脑端:/ 三位堂主心中一时复杂得很。 周以围虽然性情温和,但在蜀山素来是说一不二的,即便是对他颇有微词的萧诚誉,都是打心眼里敬服周以围的,当日周以围将蜀山掌门之位传给谢屿,其实他们很不解。 后来谢屿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将蜀山上下清了个干干净净,该收拾的收拾,该布防的布防,他们才稍微放下心中结缔,再后来…… 总之蜀山又逐渐运行了起来。 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掌门,他们从不喜不信到接受再到如今的信服,其心路历程可谓是一波三折,他们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位年纪轻轻的新掌门,他却突然说要走。 而蜀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 “三位掌门都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能人,师父传位于我也是为了借我势,如今大头我已经帮三位堂主处理了,剩下这些细枝末节三位堂主处理起来绝对不在话下,我也可以走得安心,往后就请三位堂主同心协力将蜀山守好,希望来日我归来时,蜀山还是原来的蜀山,只是少了我师父而已,”谢屿起身,郑重地朝三位堂主拱手,“拜托了。” 三位堂主忙道:“不敢。” 十三娘问道:“不知掌门要去哪里?” “师父走时将阿久托付于我照看,她一个人进了汴京,想来多有寂寞,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到皇室的欺凌,我得想办法将她救出来。”谢屿一本正色道。 三位堂主一听说他要去救言久,神色不免凝重起来。 大梁再如何不济,汴京也是他们的都城,言久身在汴京,被数百重兵里三层外三层地重重看护了起来,想要救出她,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我看不妥,”卓胜峰道,“沈慕白和七杀都认得掌门,掌门一入汴京,岂不是只身踏入虎狼之窝?此事还请掌门三思而后行。” 谢屿心中微有感慨,看来自己这些天的付出并没有凭白喂狗,这三个老家伙还是知道感恩图报的,会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 谢屿诚恳道:“我在汴京还有些江湖朋友,他们自然会竭心尽力帮我,这点就不必三位堂主费心了,我自会平安无事的。” 这里除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且脾气火爆的萧诚誉,其他三个都是人精,十三娘和卓胜辉见谢屿去意已定,不好再劝,萧诚誉自周以围去后脾气收敛了许多,也未多言。 十三娘道:“掌门若有差遣,尽管吩咐,我等定全力以赴。” 谢屿温和道:“若需三位堂主出手之时,我不会客气的。” 谢屿前脚送走三位堂主,一只脚还未跨出大门迎面就撞上了苏飞鸿,这素来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此时脸色阴郁得很,好像正在酝酿一场风暴,他死死地盯着谢屿,好似要在他的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谢屿好整以暇地看着苏飞鸿,半点不慌。 谁知苏飞鸿开门见山道:“你要离开蜀山?” 谢屿:“……” 这些天谢屿从早忙到晚,有小弟子偷偷告诉他,半夜三更谢屿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好像一个人俯在桌边写些什么,有好几个晚上,那灯火都彻夜不息。 这些天他又接连吩咐了很多事情,补充以前的,嘱咐以后的,见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苏飞鸿就隐隐猜测,谢屿只怕是在为离开做准备。 他本就不属于蜀山,是周以围临危授命才强行将他留了下来,但苏飞鸿早就知道,谢屿不可能一直留在蜀山当他们的掌门。 这人在短短一两月的时间就收拾了蜀山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可见其雄才伟略、满腹经纶,蜀山于他而言,着实太小,只会像笼子一样将他牢牢困住。 而谢屿本身,大约也是不喜被困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的。 乱世出英雄,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任他遨游,而不是留在这里当区区一个蜀山掌门,于国于民于他,都是暴殄天物。 “明日启程,”谢屿道,“正准备跟你说。” 和蜀山其他人不同,他跟苏飞鸿自然是要亲些,一面方他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师兄弟,另一方面还因为他们之前就相识,算是共患难的朋友。 所以谢屿要走,于情于理都会只会苏飞鸿一声。 “去哪里?”苏飞鸿毫不客气地问了和十三娘一样的话。 谢屿:“汴京。” 苏飞鸿毫不犹豫地接话道:“带上我。” 谢屿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分析道:“沈慕白带走了阿久,定然担心有人劫持,此时只怕早已经设下天罗地网等着蜀山的人跳进去,我武功比你还稀松平常,唯有一身轻功尚且还算可以,约摸能在关键的时候逃跑,得以自保,但你不行。” 谢屿这话说得丁点不含蓄,直戳苏飞鸿要害。 “三师兄,倘若你有言久的身手,我或许可以冒险将你带上,可你没有啊,一旦你遇险,我根本保不了你,若我有一天真的救出阿久,你要我如何跟阿久交代呢?” 苏飞鸿转眼就颓丧下来。 是的,他去不但帮不上忙,还会给别人添乱,或许最后还会成为最大的拖累,导致言久被救出的计划功亏一篑。 谢屿承认自己有点残忍,但对于苏飞鸿这等,有时候必须残忍,他生在蜀山这个大温室里,原本可以长成参天大树,在关键时候护住师父和师姐,或者扛起蜀山掌门这个重担,但是因为他自身懒惰,愣是长成了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二百五。(_ 他若不成器,将来这偌大的蜀山应该交给谁? 倘若那三位堂主真的有人值得托付,周以围就不会在临死的时候拉他这个局外人出来撑场面,况且他的身份还那么尴尬。 谢屿拍了拍苏飞鸿的肩膀:“蜀山虽然已经被我整顿过了,但到底是不是铁板一块还值得深追,况且我刚布下了那么多暗桩,很多都是三位堂主不便知晓的,只有你出面与他们联系商议,你是师父的弟子,有你从中斡旋,就有牵制三位堂主的力量。” 苏飞鸿这长舌妇一时被谢屿说得有些犯傻。 谢屿只好落下一记重锤:“三师兄,蜀山的掌门之位我迟早是要让出来的,这盘大棋看似简单,实则内里错综复杂,需要有个人留下来好生琢磨,此人非你莫属。” 章节目录 第46章 第46章 然后谢屿就在苏飞鸿的傻呆傻呆中扬长而去。 第二日,天光尚未破晓,谢屿便只身离开了蜀山,这浪荡子轻车简行,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拿,只背了个不轻不重的包袱,包袱里装的是满满当当的银子,银子都是容姨特意给他带来的,没想到这败家玩意儿竟打算走一路花一路。 大梁抓到了长乐公主,又拿到了传国玉玺,且派兵在蜀山走了一遭,害死了蜀山掌门周以围,大约觉得是他们占了蜀山便宜,不好死追穷寇,所以以往那些缉捕的告示早就撤得干干净净,他们连正主都不找了,更不会来找他这个闲杂人等的麻烦。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谢屿几乎一路畅通无阻地就赶到了汴京城外。 他在汴京城外的一处小农家落脚。 和兖州城内外的水深火热相比,汴京城外的百姓相对而言算是生活得比较富足的,几乎每家每户手里都有点田产,养了鸡鸭等牲畜,脸上几乎不见惊慌失措、害怕有这顿没下顿的惶惶不可终日的表情,十有八九的百姓都是一张笑脸。 “这几年不太平,其实我们也担心这仗迟早要打到汴京来,破坏我们的生活,”老农民以前读过书,考中了秀才,可惜家中贫寒,无力供他继续科考,只得回家继续耕田种地,用双手双脚养活一大家子人。 他在田间干活时意外救了一个江湖人,那江湖人为了报恩,认他做了义父,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儿子,老农民本不想占人家便宜,奈何对方心诚,只能认了。 他收的义子名叫李怀,此人年岁不过二十五,孝心十足,经常给老农民一家上下买吃买穿送银子,老农民曾问他是做什么的,李怀说做布匹生意。 此时做布匹生意的李怀就站在谢屿的旁边,而谢屿则蹲在小瓦房的屋檐下,漫不经心地地听老农民说话。 “我们家附近有好几个曾经考中了秀才的,经常聚在一起议论国事,听他们说汴京内外的和平都是大梁用武力镇压出来的,大梁皇帝不允许流民靠近汴京,所以派军队将那些流民全部赶走了,否则这里早就被流民吞噬了。”老农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是赶走,其实到底是赶了还是杀了,恐怕也只有那些持大刀的军爷才知道。” 谢屿暗中朝李怀挑了挑眉,意思是没想到这些酸秀才竟然还敢议论这些。 李怀汗颜。 他这义父对他信任有加,自然不拿他的“朋友”谢屿当外人,谢屿这翩翩公子,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他义父就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议论起时下大事来。 而谢屿这标准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谁的面子都给,和谁都能聊上几句,他一接腔,老农民就感受到了这个年轻人对自己的尊重,话自然就越说越多。 谢屿:“兖州城外有贼寇作乱,大楚为对付这些贼寇,一不做二不休,顺道把兖州城也收入囊中,大梁被迫退守湖阳,如今两军就在湖阳城外杠上了,三天两头打一场不痛不痒的小战,闹得周围的百姓随时随地都提心吊胆的。” 谢屿有点可惜,当日大雨之夜,两军在城门口狭路相逢,夜枭带领的大楚军队原本已经将湖阳城的城门给攻破了,大梁的援军却忽然到了。 梁孟德那狗腿子来得及时,幸好大楚撤军也及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否则,指不定现在大楚已经攻破大梁南边的防线,直入大梁腹地了。 那场战役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言久趁乱出了城,虽然后来差点死在临溪江,但到底也没死成,只是最后还是不幸地被嘉元帝那老东西给抓回去充门面了。 老农民有感而发:“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兖州……哎,可惜啊!” 可惜个屁!谢屿暗想。 就凤名城这折磨老百姓的手段,亡国只是迟早的事,大楚地大物博,能人异士层出不穷,哪像大梁,都是些魑魅魍魉之徒,成天到晚专干缺德事。 七杀? 那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中原大地分了两百年之久,大梁内府已经溃烂得能流出脓水,早就该被大楚拆吞了入腹,只有天下统一,百姓才能真正免去战乱之苦。 这么一想,谢屿越发觉得自己思维开阔,是普天之下百年难遇的人才。 人才谢屿将目光转向李怀。 李怀便道:“义父,我和谢兄还有些事要进城去办,等办完了再回来看您老人家。” 老农民笑眯眯地挥挥手道:“你们年轻人去忙你们的,办完了再过来。” 谢屿背着自己那一包袱银子,出了老农民的家就在自己的脸上贴了两撇小胡子,又从兜里掏出一顶帽子扣在头上,褪去了一身华服,转眼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胡子拉碴需要小年轻扶着才能进城买东西的腿脚不便的庄稼汉。 过城门的时候,谢屿暗骂嘉元帝不是东西,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做出驱赶流民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这老东西除了会谋朝篡位,别的就什么都不会了。 两人前脚刚进城门后脚就被无声无息出现在城门口的一个老婆子接走了。 老婆子姓沈,一听这姓氏谢屿就觉得触霉头,他的阿久就是被姓沈的给强行掳走的,沈老婆子将谢屿与李怀带到了钟府,一路领进钟府外院的书房。 谢屿和李怀走进书房,书房的门被沈老婆子从外面关上,谢屿还没来得及观赏整个书房的格局,就被钟大人迎面的跪拜糊了一脸。 “下官参见七殿下!”钟大人激动得满脸通红,“下官听闻七殿下要秘密入汴京,这几天激动得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今日下官终于得偿所愿,见到我大楚皇朝的战神了。” 谢屿:“……” 战神这顶帽子也不知道是谁率先给大楚七殿下戴上的,这一戴这顶帽子瞬间就狂风扫落叶般传得人人皆知,弄得谁见了七殿下都想称赞一句“战神”。 钟大人本命钟逵,在大梁朝廷当了大楚十五年的奸细,完全就不知道七殿下到底是长了几只眼睛的神圣,咋一见到本人,不管是美是丑或者有没有三头六臂,自以为先磕头拍马屁总是不会错的。x :/ 谁知他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搞得谢屿很郁闷。 李怀伸手将钟逵扶起来:“大人,您搞错了,这位不是七殿下。” 钟逵站稳,一脸不明所以地望了望李怀,又望了望谢屿,“下官收到密信,信中说七殿下择日便要秘密来汴京,难道是殿下忽然改主意了?” “这里乃是汴京皇城,到处都是大梁的狗腿子,殿下虽想涉险,奈何他毕竟是金玉之身,楚皇严令殿下不准以身犯险,殿下不敢忤逆楚皇,只能……”李怀说到这里,话音一顿,转而介绍道:“这位乃是殿下身边最信任的心腹,谢屿谢兄,殿下交代,一切按谢兄指示行事。” 李怀称谢兄,钟逵可不敢,忙拱手道:“谢大人有礼。” 谢屿矜贵地颔首:“钟大人不必客气。” 钟逵:“……” 他彬彬有礼地朝对方行礼,对方说“不必客气”,是真的丁点不客气,他拱手,对方却只是矜贵地一点头,似乎丝毫没有将他这位大楚奸细放在眼里。 这位七殿下身边的近臣真是好大的架子。 谁知钟逵这想法刚从脑袋里冒出来,就见谢屿将身上那堆鸡零狗碎的玩意儿三两下卸了个干干净净,转眼恢复了他原本的翩翩君子模样,而后才朝钟逵拱手道:“未免引起注意,特意将自己改造了一番,钟大人请别见怪。”x 电脑端:/ 钟逵:“……” 他哑舌了半晌方才从谢屿神鬼莫测的变化中回过神来,原以为这近臣是个糟老头子,没想到竟然是个翩翩公子,钟逵忙道:“不敢不敢,谢大……公子真是令人眼前一亮。” 谢屿笑而不语。 钟逵得到了礼遇,心头终于舒畅了,忙请谢屿和李怀落座,让沈老婆子进来奉茶,钟逵见李怀有外人在,不便说话,解释道:“这是从小将我带大的奶娘。” 奶娘沈老婆子是个极有眼色的,奉了茶后便默默退了出去,谢屿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听说大梁嘉元帝找回了失踪十一年的长乐公主?” 钟逵意外,没想到这位七殿下的近臣一来,不问内政也不问他这些年到底有什么建树,反而先关心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来。 然而,他心中虽然在暗暗吐粪,面上却一本正经地回道:“的确,那位长乐公主如今就住在公主府,说是住在那里,其实是被嘉元帝软禁了,那长乐公主这些年都在蜀山,恐怕嘉元帝是害怕蜀山的弟子们前来救人,所以派重兵将公主府围得水泄不通。” 谢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面前的案桌,似乎是在沉思。 李怀插嘴道:“当年康王兵变的时候,长乐公主已经五岁了,五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嘉元帝和那长乐公主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长乐公主自然不会对他温声细语,嘉元帝好不容易将她捉回来,岂不是天天派人虐待长乐公主?” 章节目录 第47章 第47章 钟逵摇头:“这点,李兄你就猜错了。” 李怀露出似是而非的神色,以眼神示意钟逵继续说。 “你不了解那位高高在上的嘉元帝,这些年他忙着打压那些反抗他的朝臣,人杀了一批又一批,又夙兴夜寐地忙着权衡朝中的各方势力,头发都熬白了好些根,将大梁搞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便时常想起先帝来。”钟逵眼中微带嘲讽。 “先帝在时,大梁还算地大物博,百姓的生活虽然称不上富足,但是温饱却不在话下,一年到头少有闹饥荒的时候,谁知江山落到了嘉元帝的手里,短短十来年就被他败得萧索不堪,江山越发如此,嘉元帝就越发想念先帝,对长乐公主的愧疚也就越深。” 谢屿滋滋有味地听着。 钟逵见他们对此事似乎兴趣颇深,便专程挑了有趣的事情来说:“你们刚到汴京,可能还没有听说,长乐公主回到汴京后被嘉元帝安排在长乐宫歇息,她就在皇宫里住了两天,头天用刚泡好的滚烫茶水泼了皇后的后背,次日还亲手扇了贵妃的脸,她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手劲儿,一巴掌下去,贵妃的脸就肿成了包子,好些天都不敢出来见人。” 谢屿:“……” 他忽然有种只恨自己不能变身成动物的遗憾,倘若他能七十二变,就能跟着言久进宫,亲眼目睹她到底是如何在森严的后宫里大发神威的。 然后站在旁边给她鼓掌,以示鼓励。 李怀也听出了几分兴趣:“后来呢?嘉元帝没惩罚她?” “自然是没有的,嘉元帝亲眼见到贵妃被长乐公主打了,愣是没坑一声,反而还在旁边安抚起来,让长乐公主不要跟一个没见识的深宫妇人计较。”钟逵摇头笑道。 谢屿:“大约是建文帝知道他的宝贝女儿被一剑抹了他脖子的康王给抓进了皇宫,半夜三更地跑去爬了康王的床,警告他善待自己的女儿。” 李怀:“……” 钟逵:“……” 这位七殿下的近臣说话可真有意思,难不成七殿下就喜欢这种直言不讳的? 钟逵一时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有一事,建文帝的祭日快到了,听说嘉元帝正准备弄一个祭祖仪式,让长乐公主随身在侧,”钟逵叹道,“这些年,嘉元帝是越发沉迷神佛之道了。” 谢屿补刀:“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不想着找补,岂不是等着死了后下十八层地狱?不过依我看,他这种丧尽天良的人,最后大约只会落得个不得好死。” 李怀:“……” 钟逵:“……” 他说的话一句比一句令人惊悚,两位从来都谨言慎行的人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李怀还好,不动如风,钟逵这只游刃在大楚与大梁的狐狸只好顺口打哈哈,表示“你说得对”。 谢屿听完了自己想听的东西,喝了口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钟逵暗想,我政务还没开始交代呢,怎么就打起哈欠来了? 然而这人精想一套做一套,立刻一拍脑门道:“哎,你们看我这急性子,忙着接见两位,竟然都忘了两位是长途跋涉而来,我早已命人备好客房,这就送两位先过去休息。” 谢屿起身拱手:“辛苦钟大人。” 钟逵笑呵呵道:“两位都是贵客,是我大楚的肱骨,不必客气。” 谢屿满意地一笑。 等进了客房,谢屿倒头就往床上一躺,身上的懒筋立刻与自家主人的神经搭起某种不可名状的共识,让谢屿越发懒懒散散,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等送走了钟逵,李怀进屋道:“公子,我们要一直住在这里吗?” 谢屿有气无力道:“先住着再看。” 李怀:“钟逵狡猾,您信得过他?” 谢屿陷入沉思,钟逵十七岁入仕,建文帝驾崩的时候他才入仕一年,这人生性狡猾,在大梁当了个谁都不依附的“纯臣”,所以才没有被那场动乱波及,可钟逵上至父母、下至……哦,他还没有妻儿,但既然他双亲的性命都捏在大楚手里,他又怎敢背叛。 “不信他,我干什么要住进他家里?”谢屿道。 万一是你自己没想通呢? 李怀暗忖,既然相信又为什么要掩藏自己的身份,不是自相矛盾吗?这七殿下的想法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x 电脑端:/ 被蒙汗药封住内力的言久坐牢似的在公主府既生且死地过了一个多月,“幽冥剑法”没在她的冥想中进步哪怕一寸,多的只有对当日周以围使用“幽冥剑法”时更深刻的记忆。 言久生怕自己的武艺被蒙汗药越拖越回去,报仇的日子变得更加遥不可及,只好拿着树枝一边在脑中回想一边用手比划。 每次沈慕白来公主府的时候都能看见言久坐在屋檐下比划周以围交给她的“幽冥剑法”,沈慕白一度以为言久中了“幽冥剑法”的邪,有时候看言久的目光都不禁然地带了点看神经病的味道,不过他掩藏得极好,没被言久觉察出端倪。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这些天沈慕白几乎成了公主府的常客,隔三差五就要来走上一遭,比朱曼姬这个奉皇命看守言久的人还要来得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人家长乐公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 嘉元帝对沈慕白好似格外信任,什么好的不好的事都敢交给沈慕白去做,包括这次祭祖。 按理说祭祖这种皇家大事自有礼部和钦天监操持,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属于皇家的家事,根本碍不着沈慕白这个外姓人半点干系,但是嘉元帝却着重强调了要沈慕白参与。 这条皇命一下,整个朝野都变得议论纷纷起来,有人说这不合规矩,有人说沈慕白没那个资格,还有人说……总之暗地里明面上说什么的都有。 更甚至还有人暗中猜测,嘉元帝在巩固沈慕白的地位,打算用沈慕白牵制梁孟德和司马宏,保住他这越来越不稳固的皇位。 当然,这种话,自然是大臣们私底下的揣度,没人敢将这种话摆在明面上来说。 相比而言,整日窝在公主府的言久几乎就与外界断了一切的联系,她什么消息都要靠沈慕白告诉她,倘若沈慕白不来这公主府了,言久就完全成了一只井底之蛙。 今日天气好,晴空万里无云,身处旋涡的沈慕白下朝后顶着一脑门的官司再次来到了公主府,刚踏进门,果不其然地又看到言久拿着树枝在那儿比来比去。 她比划的线条非常柔软,但沈慕白却无端从那份柔软中看到了烈火烹油的杀机。 正如周以围所言,“幽冥剑法”看似剑招柔和,实际上每每落到实处,却是杀意毕现的,它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暴虐之气。 言久听到脚步声,抬头朝沈慕白望去。 “稀客。”她面无表情道。 沈慕白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早就习惯,他只是心中闷得慌,急于想找一个人说话,但他分明知道很多话他根本不能对言久说,而言久事实上也根本不想搭理他,但他却还是忍不住跑来这里,他怀疑自己是有点自虐的。 言久随手将树枝丢到一边,不再练“幽冥剑法”了。(_ 沈慕白敏感,颇觉得言久有点不想在他面前比划“幽冥剑法”的意思,大约是不想被他偷偷学了去,这想法一冒出来,沈慕白本就糟糕的心情就越发糟糕了。 他自嘲道:“我曾请师父教我幽冥剑,但是师父说我性情极端,不适合,没想到他却转眼将幽冥剑法传给了你,我猜师父大约也想将掌门之位传给你的。” 言久不知道这货是不是突然跑来交心的,她回应道:“师父说得没错。” 沈慕白脸上的嘲讽就更深了几分。 言久:“就你做出来的那些事情,没有极端的性情还真做不出来,倘若说我师父是极端的大善,那么你就是极端的大恶,你在师父身边那么多年,都没有学到师父的善,可见你心中的恶已经深入骨髓,幽冥剑法被你学了去,只会让你的剑上增加更多的无辜亡魂。” 沈慕白忽然发现,他或许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他的小师妹。 她在蜀山十一年,比他入门的时间还要迟些,这么多年,她几乎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沉默寡言,痴迷武学,看似木讷,其实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她哪里木讷了,当日就是她最先反应过来,他才是蜀山真正的叛徒。 “师父他老人家走南闯北,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又心如明镜,他想在最后拉你一把,可惜扛不住你内心的执拗,没有拉住,你怪师父偏心,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行?” 这话说得也实在是狠辣,然而沈慕白却忽地笑了。 言久眯起眼睛,恍然间觉得沈慕白的笑容竟然带着几分解脱的意味。 她立刻闭了嘴, 她算是明白了,沈慕白巴不得自己骂他,她越骂他他心里就越好过,她的谩骂能缓冲他心底的愧疚和悔恨,这种活得自相矛盾的人,着实可怜。 章节目录 第48章 第48章 俗话説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没有道理的。 沈慕白道:“阿久,你觉得你现在像是什么?” “砧板上的鱼肉,”言久道,“任人宰割。” 沈慕白笑了,他缓缓站起身来,扬手将院子里的一颗花树的枝丫折断,那斯文俊秀的模样一如当初,仿佛丝毫没有变过,然而一切却又都变了。x 他道:“阿久,本质上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有差异的不过是那块砧板而已。我宁远侯府上下十几口人,也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他们的生死只在我的一念之间,倘若是你,你会如何选择?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如何便如何的。” 言久:“你把这个锅甩给凤名城,他本人知道吗?” 沈慕白一哽。 “我师父曾教导我,做错了事便是做错了事,凡推卸责任者,都是小人。从你下山到我被你带进汴京,都是你一人策划,其间你有无数的机会打乱全盘计划,可你连半点犹豫都没有,该下毒还是下毒,该杀人还还是杀人,现在你跟我说你是被迫的,沈慕白,你三言两语就想把自己摘出来,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以前沈慕白还是她大师兄的时候,她怎么看他怎么顺眼,至于现在,他折断一颗花树的枝丫言久都觉得这人是个心狠手辣的货。 一棵树好端端地长在那里,没招你惹你,你干什么给人家找不痛快?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整件事情,沈慕白或许真的有他的难言之隐,但是蜀山毕竟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蜀山的弟子有多少人与他有过命的交情,只怕数都数不清,但是他说杀就杀了,更何况还有教导了他十多年的师父…… 那么多人的安危加起来,难道比不上宁远侯府吗?x :/ 倘若他真的难以抉择,完全可以将这件事告知周以围,请蜀山暗中协助,将侯府一家上下迁到蜀地生活,虽然困难,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行的。 可结果呢? 他走上了一条与光芒大道完全背道而驰的路,却说是别人硬逼着他走上去的。 言久真是好久都没有见到这等冠冕堂皇的人了,她无法想象沈慕白到底是有多偏激才能做出在周以围的茶水里下毒的事,大约这人在娘胎里的时候就不是好东西。 “阿久,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的,”沈慕白对言久的冷嘲热讽也不生气,“你被师父保护得太好了,你什么都不懂。” “是周掌门。”言久纠正他。 沈慕白一愣,随即道:“好,周掌门。” 言久看见他那副脑门上写着“你不知道我都多可怜多无奈”的表情就觉得厌烦,多看一眼她都觉得眼睛疼,干脆别开眼睛不看,挥挥手道:“还有事吗?没事你可以退下了。” 沈慕白知道她不想再看见自己,他想继续留下,却又不想太惹她厌恶,只好扯其他事情跟言久说话,他道:“先帝的祭日要到了。” 言久的眼睛一眯:“别他妈在我面前提起我父皇!” 她真正凶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会闪过瞬间的杀意,浓烈得令人心惊胆战,即便是沈慕白都被那突然迸射出的杀气微微闪了一下神。 他继续道:“皇上要在先帝祭日的时候举办一场隆重的祭祖仪式,你身为先帝唯一的血脉,到时候势必要跟着皇上参加祭祖,我先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言久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么一茬,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她冷笑道:“突然觉得你和凤名城的不要脸做派简直如出一撤,你们之间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 沈慕白眉梢一跳。 言久:“滚吧!”(_ 沈慕白这次没有迟疑,飞快地拔腿滚了。 谢屿看上去像是要睡觉,但是真的往床上一躺的时候,却又立刻精神百倍起来,他在屋里小眯了会儿,待天色彻底入了夜,这才飞快地换上一身玄衣从守卫并不怎么森严的钟府溜了出去,直奔皇城公主府方向。 与公主府隔着一条街的是整个皇城非富即贵之人的府邸,谢屿发现这些府邸的守卫皆是一水的松懈,或许旁边有个几百重兵守卫的公主府,连带着让这些府邸的主人都觉得有恃无恐起来,毕竟重兵就在隔壁,有什么事都能第一时间得到照应。 谢屿一路飞檐走壁,落到了公主府对面的屋顶上,便不敢再往前靠近了。 公主府围墙之外隔五米站一个守卫,将公主府包饺子似的包围起来,而这只是单凭眼睛看到的最外围的守卫,围墙里面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谢屿顿时觉得焦头烂额起来。 然而,很快就有人打扰了他的焦头烂额,谢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形单影只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公主府,正是那七杀之一朱曼姬。 想来是嘉元帝那老东西始终担心有蜀山的人来劫走言久,于是派朱曼姬夜里守在言久身边,以防万一,谢屿一个头两个大,朱曼姬那货根本不是好对付的。 他又不是周以围,能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以一敌七杀之六,甚至还弄死其中之三,他武功还不如言久,只有一身轻功勉强拿得出手,总不至于拖人后腿。 他在人家屋顶上趴了两个时辰,直到整个公主府的灯火尽数熄灭,才拖着有些腰酸的身板从屋顶的另一边飘下去,落在街道上。 此时已是深夜,街道上少有行人,打更的更夫敲着梆子从谢屿的面前走过,粗厚的嗓门大声吼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谢屿被那梆子声震得浑身直顶顶地打了个颤,不知想到什么,锁死的眉头蓦然松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远处有马蹄声渐近,谢屿身影一闪,飞身跃上屋顶,探出一个脑袋朝下张望。 这一望,谢屿心道:“哟,熟人!” 沈慕白一马当先在并不算宽阔的街道上飞驰,身后跟着四五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谢屿颇有几分过目不忘的本事,目光一扫就认出来那几个正是跟沈慕白下山的蜀山的内鬼。 几个小内鬼和一个大内鬼组合起来可以建立一个内鬼帮了。 沈慕白恰好可以当内鬼帮的帮主。 谢屿在一番意淫中偷偷跟了上去,一直追到了天牢之外,他刹住脚步,见沈慕白在几个小内鬼的拥促下大踏步走进了天牢里,谢屿奇怪,深更半夜的,沈慕白来天牢做什么? 他站在天牢外的阴暗处等,一等就等了两个时辰,才看见沈慕白大踏步地从天牢里出来,浑身上下都裹着一股阴郁之气。 看来这趟天牢之行不怎么顺利啊,谢屿心想。 他暗搓搓地溜回钟府,此时天色已经快要亮了,谢屿一夜没睡,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躺回床上,准备假装自己正在睡懒觉。 但天不遂人愿,谢屿还未来得及彻底入睡,李怀就在外面敲门道:“谢兄,可起了?” 谢屿懒洋洋地把自己裹在温暖的被窝里,很快把自己缠成了一只大蠕虫,只露出一个脑袋,有气无力地问:“什么事?” 李怀道:“钟大人准备了早膳,派人来请谢兄前去用膳。” 谢屿一听没什么屁事,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立刻就被瞌睡虫给淹没了,他轻斥道:“去去去,别打扰本公子睡觉!” 李怀:“……” 这大少爷爱睡懒觉的毛病一点没改,他摸摸鼻子走了。 钟逵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精,惯会处理人际关系,却又不会让人抓住把柄,说他拉拢朝臣,他在大梁朝与许多人关系都不错,可谓是混得有滋有味的。 大梁朝前三品官职可谓位高权重,不到三十岁的前三品大员五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钟逵就属于其中之一,且还是个二品尚书。 钟逵上任礼部尚书不到两年,从来都遵循先规矩后皇命的原则,意思就是要办什么事情,先按照以往的规矩给皇帝拟定一个章程,拿给皇帝过目,若是皇帝有要改动的地方便按照皇帝的意思办,这一套他玩儿得轻车熟路,从未出过差错。 这次皇帝说要让长乐公主和沈慕白一起参加祭祖,钟逵想的就是如何按照先例给拟定个大致的章程,在这个章程的细节上将长乐公主和沈慕白加进去,最后让嘉元帝定夺。 可他章程还没开始拟,朝中倒是先吵了起来。 长乐公主乃是先帝留下的唯一血脉,参加祭祖无可厚非,但是沈慕白参加祭祖算怎么回事?自从这件事从嘉元帝从口中露出一点风声,朝中大臣们就从交泰殿吵到了皇宫外,并且已经接连不休地吵了好些天,钟逵身为礼部尚书,自然身处旋涡的中心。 大臣们一吵起来,不过三句就要问:“钟尚书如何看?” 或者:“钟尚书可知以往是否有侯爵世子参加祭祖的先例?” 或者:“若是沈大人参与祭祖,钟尚书该如何安排才合适?” 或者:“……” 章节目录 第49章 第49章 无数问题四面八方地朝钟逵砸过来,人精钟逵以不变应万变,始终只有那么两句话,态度端正,不愠不怒:“以往的确没有这样的先例,但皇上乃真龙天子,自然以皇上的意愿为先,规矩嘛,都是人定的,先祖也没说侯爵世子不能参加皇家祭祖。” 钟逵这几句话一出,立场鲜明,坚决和嘉元帝站在同一战线,让朝臣们和嘉元帝兀自吵去,他只要按照嘉元帝最后的要求办,准不会错。(_ 这日钟逵在早朝上又听了一耳朵的口水话,下朝后谢绝了吏部尚书的邀请,径直回到钟府,本想跟那两位贵客说说朝中的情况,却听下人说谢屿还在睡觉。 钟逵还没见过奉命出来办事的人竟然这么懒散,想睡就睡,想起就起,顿时对谢屿懒散的作风佩服起来,不知道他是怎么混到七殿下的身边的。 谢屿睡到日上三竿,太阳都透过窗户爬进了屋里才不情不愿地起床,此时李怀已经和钟逵议完了事,到谢屿的房间里禀报。 谢屿睡眼惺忪地靠在床头,以眼神示意李怀可以开始了。 李怀:“梁孟德还在前线镇守,朝中文臣大多以司马宏为首,嘉元帝有意扶横空出世的沈慕白上位,大约是想建立一个三足鼎立的局面,将他皇帝的位置稳稳地顶起来,近日朝中就以‘要不要沈慕白参加皇家祭祖’之事吵得不可开交,钟大人自然是力挺嘉元帝的。” 谢屿觉得有些口干,对李怀指了指桌面上的茶壶,李怀倒了杯茶递给他。 非要沈慕白参加祭祖? 这算哪门子的事? 嘉元帝想要扶沈慕白上位,多的是办法,有什么必要非得拉他祭祖? 皇家的祖先又不是他的祖先,跟他有屁关系?! 谢屿润了喉咙后才不紧不慢地下命令:“我不是早派人去调查宁远侯府和凤名城的关系了吗?查了这么久还没查到吗?” 他语气虽漫不经心,却愣是把李怀听出了一脑门的冷汗,李怀道:“应该快了吧。” 谢屿懒得继续和没用的事情纠缠,继续问道:“钟逵是礼部尚书,你告诉他,我也要参加皇家祭祖,让他给我个合理的安排,别管什么差事,能站着进去站着出来就行。” 李怀心道:“说得容易!” 李怀不知道他家殿下抽的是哪门子疯,竟然突然说要跑去祭祖,皇家守卫森严,嘉元帝那怕死的东西只要一出了皇宫势必会将守卫安排得密不透风,难不成还能当场杀了他? “我可没想杀他,”谢屿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却不解释什么,又慢悠悠地扔下一个重磅炸弹,“你跟钟逵说,祭祖当日撤离大梁,他在大梁的任务完成了。” 李怀一听,越发摸不着头脑。 好不容易在大梁安插了一个奸细,人家做得好好的,指不定关键时候还能帮您一刀解决了嘉元帝那老头子,怎么您却突然要人家撤离了。 他一个人纠结了半晌,忽然想通了,看来他们家这位殿下是要有动作,到时候钟逵若是不撤离,只怕就得被嘉元帝摘了脑袋。 但他却不敢多问。 谢屿这人,有什么目的从来不会提前告知谁,只会一味地吩咐身边的人怎么做,跟在他身边有时候倒是挺轻松的,因为任务十分简明,不需要去揣摩上位者的心思,只要一心把手里的事情做好便是。 李怀如实转达了谢屿的话,钟逵那人精一听,立刻就感觉不好了起来,本来这些□□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就吵得他头疼,如今谢屿的要求一出,他更头疼了。 但是头疼之余,李怀却兴奋起来,他终于要离开大梁这破烂山河了,那人心混乱尔虞我诈的朝堂,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李怀转达完谢屿的话,又到街头巷尾去转了两圈,终于拿到了一个信封,他跑回钟府去找谢屿,谁知屋内空无一人,他那神鬼莫测的殿下又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此时的谢屿脸上糊着足以当面巾用的大胡子正在公主府附近欣赏风景,公主府四周虽然豪华,算得上车水马龙,但是风景着实单调,看来看去除了马车就是人,没什么新鲜的,他来来回回围着公主府转了大约三四十圈,都没找到可以偷偷潜入公主府的口子。x 电脑端:/ 连个狗洞都没有。 听说这公主府原来是诸葛慕青的宅子,后来诸葛慕青被斩了脑袋,这坐落在黄金地段的宅子竟然就这么闲置了下来,直到前些日子长乐公主要回汴京的消息传到嘉元帝的耳中,他才派人日以继夜地将这座宅子翻新了一遍。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然后改名“长乐公主”府,让言久住了进来。 也不知道嘉元帝那老东西为什么能这么恶毒,当年诸葛慕青为保住言久,狠心将自己的女儿拿去当诱饵,这才让家奴趁乱将言久送出了皇城。 他让言久住进以前的诸葛府,摆明了是想让言久在愧疚中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而此时的言久自然不知道隔着几堵墙就站着一个拼命想将她救出去的人,她百无聊赖地坐在石阶上,挥舞着手里的树枝,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重复“幽冥剑法”的招式。 一招一式她早已经烂熟于心,可惜浑身力道被封,这些原本充满暴虐之气的招式就可怜兮兮地变成了一堆烂泥。 然而,虽然力道被封住了,言久的耳目却比以往更加敏锐,或许是这座豪华的宅院让她总是时时刻刻都觉得不安全,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暗处,想要趁她不备的时候要她性命。 言久抬起头,却发现院子里的丫鬟该洒扫的还是在洒扫,门里门外都没有多出什么人来。 可她分明感觉到有双眼睛在暗处偷窥,难道是错觉? 言久不信她会无缘无故生出这种错觉。 她丢开手里的“武器”,抬脚朝她所住的院子外走去,院子里伺候的几个宫女赶忙抬脚跟上,言久做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开始逛院子。 这院子她迄今为止也就只逛过一次,那是住进这里的第二天,言久得知这里原是诸葛慕青府,才慢悠悠地将这座宅子各处都逛了一遍。 虽然坐落在整个皇城的黄金地段,但是不得不说,诸葛慕青府实在没什么特别的,繁华自然是不在话下,但是华丽得实在千篇一律。 或许是因为这里已经荒废许多年了,虽然已经经过了重新修整,却仍旧显得死气沉沉的,她偶然听到有宫女说这座宅子里总是笼罩着一股阴气。 可能是诸葛大人死不瞑目吧。 言久阴戳戳地想。 走到芳华园的时候,言久忽然停住脚步,朝身后的几个宫女道:“你们就在门外等着。”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了片刻,那为首的叫戴青的宫女上前一步,朝言久敛衽行礼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曾特意叮嘱奴婢们,要寸步不离地伺候公主,公主若是嫌人多,奴婢一人陪您进去,让其他人守在门外,可好?” “不好,我一个人进去。”言久冷冷道。 戴青暗想,今日只怕还没来得及烧高香,这位接连打了皇后和贵妃还骂了皇上的先帝之女在乖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耐不住寂寞,准备拿他们这些小宫女解闷儿了。 但是皇后的话戴青却不敢不从,只能硬着头皮道:“可是公主殿下……” 啪—— 言久一巴掌准确无误地落在戴青的脸上,她这一巴掌打得响,实则却并未用多少力道,戴青整个人却被言久一巴掌给打到了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自己都没想到会把宫女打得趴下的言久一时有点懵逼,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宫女的领头竟然是个极为聪明伶俐的,于是她道:“再跟着我,我杀了你!” 戴青哆哆嗦嗦地往后退,跪在地上朝言久磕头:“公主饶命!” 言久懒得管她,抬脚走进了院内,她也没关门,任由那些宫女站在门外盯着,芳华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进了大门,沿着右侧的回廊往里面走,便到了芳华园的正屋。 听戴青那宫女说,这里曾经是诸葛夫人的居所。 言久推开正屋的门,公主府养的几十个丫鬟也没吃白饭,屋里屋外都十分干净整洁,正屋的堂屋里摆着一张雕红漆的小方桌,小方桌旁边有几把椅子。 言久没有堂而皇之地坐下,而是转身走进了西次间。 西次间里靠窗的地方有大炕,这里虽然有人打扫,却没人住,大炕自然是冷的,言久对这地方始终自带敬意,始终没有找地方坐下,而是含着几分崇敬地打量。 诸葛慕青乃是文臣,为了保住建文帝最后一丝血脉,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女儿,死后还被凤名城安了个要挟君王妄图谋反的罪名,倘若真的死不瞑目,也属正常。 不过言久想,那位大人心胸广阔,约摸是懒得跟那些阴渠小人计较的。 言久的手轻轻在大炕的边角上划过,忽然低声道:“出来吧,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 呵—— 章节目录 第50章 第50章 来人一声清呵,身影神鬼莫测地出现在了言久的身后:“公主殿下好胆色,明知有人暗中窥视,竟然还敢独身来此,看来你这条命你自己也是不怎么在乎的。” 言久回头,面前的男子身长七尺,身板高挑而纤细,五官勉强算得上周正好看,可惜太瘦了,一副从小营养不良的样子,他脸上有一道细疤,从眼角一直到耳根,疤痕落白,倒没有多丑陋,只是给他本人平添了几分阴郁之气。 这像是个从小就满怀仇恨长大的人,所以眉间那股郁愤之气甚浓,他穿着皇城禁军的戎装,应该是奉皇命镇守公主府的禁军,否则他不可能越过重重重兵进到这里。 一个小人物也跟她有仇? 言久很莫名其妙。 “一条贱命而已,如今受制于人,生死早就置之度外,的确没那么在乎。”言久接话道。 那男子一听她这无所谓的口气,脸上的郁愤之色便更加浓郁了些,好似言久这般罔顾自己性命的做法得罪了他的八辈祖宗。 言久更加不明所以。 “难道公主忘了,你这条贱命是多少人用性命换来的?”男子冷嘲道,“诸葛府一家,全都因公主丧命,难道公主忘了?” “诸葛大人乃忠臣良将,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于上对得起皇族,于下,对得起百姓,当年更是将我暗中送出皇城,丢了全家性命,如此大恩,我自不敢忘,”言久盯着面前这年轻男子,他年岁不大,却一身杀伐之气,只怕身上早已沾了不少血腥。 不像寻常的禁军。 她问道:“你是什么人?” “无名无姓,早想见见公主风采,今日得见,公主果然不一般,”男子冷嘲热讽道,“你活得好好的,可惜了诸葛一家上下。” “我一条贱命,自然比不上诸葛府阖府上下的性命,当年诸葛大人确实不该救我,把我交给凤名城多好,死了也就死了,总好过浪费那么多不易的生命。”这是言久的真心话,她真觉得当初诸葛慕青不应该救她。 当年嘉元帝还是康王的时候,深得建文帝的信任和照顾,建文帝虽然狼子野心,但他再混账,也不至于会虐杀她,对于她这个小侄女,要么会当做傀儡一样好好养在深宫里,要么会一刀给她个痛快,反正怎么都不会虐待她的。 谁知那男子听着这话,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二话不说反手就掐住言久的脖子,力道之大一度要将言久卡断了气。 言久脸色发青。 “你不过是生在皇家,若不是生在皇家,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什么狗屁公主,大梁整个皇族的人都该死,凤名城是最该死的那个,你紧随其后,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男子咬牙切齿道,手下的力道越发重,好似下一刻真会要了言久的命。 言久喘不上气来,只能虚起眼睛看着他。 大梁皇族以嘉元帝为首的就没几个干过好事,仇恨大梁皇族的人想来是数不甚数的,比如北江楚家,坐在那把龙椅上,手握天下人生死,即便是建文帝那个心慈手软的人手上都很难避免沾上人命,更何况嘉元帝那种生杀予夺之人。 但知道十一年前那场内乱的人都知道她和嘉元帝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俗话説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人恨嘉元帝也就罢了,怎么连她也恨上了? 再者,大梁内乱的时候,她才五岁,她能和谁结仇? 这人仇恨整个皇族,凤名城排第一,她排第二,她一个迄今为止只宰了几个山贼的人怎么能排第二呢,怎么她也该排在建文帝之后啊,除非…… 言久想到他三番四次提起的人和事,忽然有种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庆幸。 好在那男子似乎还没打算弄死她,见她着实喘不上气来,竟然莫名其妙地忽然就松了手,他一会儿想杀她,一会儿想让她活,这人活得比沈慕白还矛盾。 言久整了整凌乱的衣襟:“你要是喜欢我这条命,我送给你便是。” 男子闻言,抬手又想掐她,但见她一张脸色灰白像个死人,又愤然地抽回手。 他道:“你中了蒙汗药?” “是散神香,”言久纠正他,“刚开始他们给我吃的是蒙汗药,后来换成了散神香,这些整日在皇城中心弄权的人,心思一个比一个恶毒。” 男子听罢,阴翳的表情缓和了几分,阴冷道:“是你活该。” 言久觉得自己挺无辜。 她微微咳嗽了声,扶着一张木椅的扶手缓缓坐下,一边问道:“你独自闯进来,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你若是不想杀我,还是快些回去吧。” 男子眯起眼睛盯着她:“你……” “大梁接连打败仗,嘉元帝不得不将守卫北境的梁孟德调到湖阳,不管是皇城还是边境,都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十多年过去,你的样貌也大改了,能混进禁军队伍倒也不奇怪。”言久慢悠悠地说,“按道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应该成为朋友才对,你说对吧,诸葛遇。” 言久一席话,用的乃是肯定的语气,竟让那男子愣了半晌。 而后,他忽然笑了起来,脸上的伤疤在笑容下显得越发深刻,本不丑陋的疤痕竟无端令人觉得胆寒,好像这人随时都要伸手掐死人。 还是不笑的时候更像个正常人,言久暗想。 “凤名楼是个心慈手软的蠢货,自己的家人孩子没守好便也罢了,竟然连皇位也拱手让给了居心叵测之人。我父亲在位时,曾明里暗里地提醒过他,康王野心重,不可信,他偏不信,说什么兄弟情深,康王不可能叛,结果呢,把一家老小都给赔了进去,还害得我家被满门抄斩,若非当时我根本不在汴京,如今骨头也已经化成灰了。”诸葛遇愤然道。 言久纠正他:“短短十一年,倒还不足以化成灰。” 诸葛遇:“……” 言久一愣,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跟着诸葛遇感叹:“我父皇的确有眼无珠。” 诸葛遇:“……” 他就没见过这般为人子女的,竟然跟着别人一道数落自己的父亲,且她的父亲曾经还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这位视自己性命为无物的公主殿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言久其实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但有些话她却不得不说,以免诸葛遇始终以为他们诸葛家全家被炒真的全是因为她,她道:“诸葛大人一生清廉,忠肝义胆,是不可能与贼人为伍的,凤名城谋反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这个‘侧’指的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言久见诸葛遇不说话,只拿眼珠子瞪她,继续道:“你瞪我也改变不了事实,凤名城谋反成功,就算诸葛大人没有将我送出府中,你们诸葛家也难逃被抄。” 诸葛遇气得又想掐她的脖子。 “不过,我到底还是欠你们诸葛府,将来若有机会,我会尽量补偿的。”言久道。 诸葛遇冷笑:“你拿什么补偿?” “我一个小小女子,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倘若我能活到凤名城被推翻的时候,我唯一能为你们诸葛家做的,也只有正名而已。”言久道。 她是建文帝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由她出面为诸葛家正名,最是名正言顺,也最是顺理成章,只是,如今她尚且受制于人,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诸葛遇红了眼眶:“我真想杀了你。” 言久面色平静地望着他:“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他倒是想,可惜他父亲为官多年,一直兢兢业业,从未以权谋私,到最后却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史书上记载他是玩弄权术不顾百姓死活的佞臣,他如何能让父亲死不瞑目?x 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想要正名,一切都得靠眼前这个小女子。 可她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能做到他想要的? 外有脚步声传来,很轻,言久忽然道:“若想等到那个时候,就好好活着,快走。”(_ 然后她抬脚便走了出去,刚跨出门槛没几步,就遇到迎面而来的沈慕白,言久的脸色当即冷成了冰渣:“怎么又是你?我不是说过不准打扰?” 沈慕白见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不生气,目光朝次间瞄去,问道:“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这里是诸葛府,满府都是诸葛家死不瞑目的亡魂,你说我在跟谁说话?”言久一边朝外走去,一边道:“这些天梦魇缠身,我得跟这些亡魂商量商量,让他们别来找我。” 沈慕白:“……” 言久说得煞有介事,他立刻上了心,追上去问道:“夜里睡不好?难怪这几天你脸色那么差,我让人给你拿点安神香来。” “不必了,”言久毫不犹豫地回绝,“你的安神香我可不敢用,我怕有毒。” 沈慕白不依不饶:“我不放毒。” 言久停住脚步,淡淡地朝他看上一眼,那目光冷得如同十万寒冰,令人瑟瑟发抖,微微眯起的丹凤眼中露出一丝不易被觉察的凶光。 章节目录 第51章 第51章 “你若是真为我好,替我着想,便把散神香的解药给我,若是不能给我解药,就不要那么多屁话,什么安神香,那玩意儿顶个屁用!”言久嗤道。 沈慕白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阿久,你年岁虽低,但武功却几乎在我之上,你若服了解药,公主府根本困不住你,你知道我不能给。” 言久懒得理会他,转而吩咐戴青:“把芳华园的堂屋给我设成佛堂。” 沈慕白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言久以前在蜀山的时候,是个闷不吭声的,她基本上属于话少人好武功高的那一个类,从未对神佛表示出半点兴趣,不过也从未表示过不信这类的东西,怎么今天突然要求设佛堂? “你信神佛?”沈慕白惊愕地问。 言久一个厉眼扫过去:“关你屁事!你话怎么那么多?” 沈慕白:“……” 戴青可不敢问东问西,她被言久打了的脸还在疼呢,当下只乖顺地应道:“奴婢遵命。” 言久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沈慕白见她不想说话,屁颠屁颠地跟上。 大胡子后面的谢屿一张俊脸皱成了一根苦瓜,难看得能挤出苦水来,他摸着老长的胡子一脸想不通,心道:“沈慕白那龟孙子怎么还有脸去公主府找阿久?” 他会不会趁机羞辱阿久,占阿久便宜? 这想法一冒出来,谢屿立刻火急火燎,整个人都变得焦灼不安,好像头顶上有几只麻雀在扒拉他的头发,让他现在就要炸毛。 他在周围转啊转,结果等了整整一个时辰都不见沈慕白出来,谢屿的拳头死死握紧,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带上他未来的媳妇儿逃之夭夭。 谢屿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的时候,沈慕白终于施施然地出来了,谢屿忍了又忍才没有真的冲上去揍他一顿,等沈慕白离开后,他又转悠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回到钟府。 李怀在谢屿的房间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见谢屿进来,他立刻凑上去,将刚收到的信递给谢屿,谢屿当面拆开,越看眉头拧得越紧,他自认为有关达官贵人的流言蜚语已经听得够多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好些漏掉的大事。 信中所言,宁远侯无出,当年有人将一个小婴儿丢在宁远侯府的大门口,被管家看见,见婴儿可怜,就将小婴儿抱进了府里,宁远侯夫人多年没能生下孩子,一见到这个孩子就心疼得要命,后来这个孩子被宁远侯夫妇养在了自己名下,成为了如今的宁远侯世子,那个孩子便是如今的沈慕白。 这件事并不算多么隐秘,所以稍微一查便能查出来,谢屿没听过,大约是因为宁远侯这个人太过低调了,他的事压根儿没有流传出去,外人也懒得提起。 李怀道:“这么一想,沈慕白为保宁远侯府而杀师父,其实是逼不得已在报恩?” 这理由似乎过于牵强了,按道理算,周以围也是他的恩人啊。 信的最后还有几句请罪的话:有关那位主子的事,目前只查到他曾经养过一名外室,但这外室是谁,现如今还没有消息,请公子恕罪。 听说嘉元帝还是康王的时候就极好美色,养个外室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半点踪迹都查不到,那就值得深思了。 除非是嘉元帝是特意派人将这件事情遮掩了起来,堂堂王爷,皇亲国戚,养个外室而已,又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情,有必要将所有痕迹都消磨干净吗? 李怀见谢屿无视他的问题,忍不住问道:“公子,你查这个做什么?” 谢屿悠悠地朝李怀投去一瞥,李怀赶忙比了个封嘴的手势,悻悻地闭了嘴。 谢屿将信点燃,丢在茶盅里把信烧成了一堆灰,看着不甚浓烈的火苗,漫不经心地叮嘱道:“让他们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查出那个外室是谁,是否生过孩子。” 李怀心想,那外室有没有生过孩子跟你有何关系?老查这些陈年旧事干什么? 但他想归想,是万不敢将这等想法说出口的。 李怀领命而去。 他前脚刚走,钟逵后脚就到了谢屿的房间,谢屿正巧有事问他,两人坐在桌旁,钟逵极有眼力见儿地主动给谢屿沏茶,顺便将谢屿的衣食住行关心了一遍, “都好,钟大人的安排我都相当满意,若是此后不再打扰我睡懒觉,我会更满意的。”谢屿端起茶,矜贵地微微抿了一口。 钟逵立刻拱手道:“一定一定,公子请放心。” 谢屿的眉间便露出越发满意的神色来,继而他将茶盅端在手里,问钟逵道:“据说长乐公主是被沈慕白给捉回来的,钟大人对这位沈慕白可了解?” 钟逵眼里闪过意外,又想如今正是沈慕白如日中天的时候,也难怪他会好奇。 思索半晌,钟逵道:“这位沈大人可是个人物,他原是宁远侯抱养的孩子,五岁时被宁远侯送到蜀山学艺,不久前却将蜀山搅成了一锅粥,还顺带找到了流落在民间的长乐公主,众人这才知道他原来是嘉元帝安排在蜀山的内应,这颗棋子养了十多年,嘉元帝实乃煞费苦心。自从沈慕白回朝后,便被嘉元帝一提再提,仕途一跃千里,令人匪夷所思。” 谢屿对嘉元帝是不是煞费苦心不关心,他道:“沈慕白经常去公主府?” 钟逵点头:“两人以前毕竟是师兄妹,沈慕白可能是对公主有愧,所以几乎每日都要去公主府报道,大约是一面为给公主解闷,一面拐弯抹角想抹平自己内心的愧疚吧。”x 电脑端:/ 呸,伪君子! 谢屿嗤之以鼻。 钟逵搞不明白这位七殿下近臣脑壳里面都装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正事不做,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关心那位长乐公主,若非李怀早就是七殿下身边的老将,钟逵几乎要怀疑这人根本就是冒充的,什么近臣,乱臣还差不多。 钟逵刚在心中暗自腹诽,就听谢屿问了个更加不着边的问题:“沈慕白那狼心狗肺的是不是对长乐公主心怀不轨?” 钟逵额头上滴下三滴冷汗,回答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据说那长乐公主是个性烈的,对沈慕白恨之入骨,就算沈慕白真的对长乐公主心怀不轨,那长乐公主也不会任他想干什么干什么呀,再说他如今是天子近臣,嘉元帝也不可能把长乐公主许配给沈慕白的。” 谢屿很后悔,他在离开蜀山的时候竟然忘了问清楚沈慕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到底会不会对言久不轨,不过苏飞鸿那二缺大概也是不知道的。 沈慕白就像藏在深渊里的一条巨龙,他的颜色是什么,是深是浅,有几根爪子谁都不清楚,非得将他扒皮抽筋放干了他的血,才能让他露出本来的面目。 谢屿道:“有件事不知钟大人是否清楚?” 钟逵:“公子请讲。” 谢屿问道:“沈慕白不管天牢的事,他去天牢做什么?” 钟逵暗想,这不务正业的知道的还挺多,看来他这次来是专程针对沈慕白和长乐公主的,否则没有七殿下的允准,他怎么敢这样胡来。 他道:“林国子监手上不知道藏了什么宝贝,被嘉元帝知道了,非要得到那东西,林国子监不是把东西交给沈慕白了吗,可能是那东西出了什么问题,总之沈慕白因为这件事被嘉元帝狠狠地斥责了一顿,脑袋都给打开了花,沈慕白想要补救,就一直拘着林国子监的家人,听说每日都在用刑,好像是想要他们交代什么,已经生生折磨死了好几个,还是没问出结果。”x 钟逵皱了皱鼻子,继续道:“今天早上上朝的时候,我听到点风声,好像是昨夜,沈慕白将剩下的那几个林家人一并杀了。” 林国子监被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气得翘了辫子,导致全家老小不保,沈慕白这手持杀人刀的手起刀落,该折磨折磨,该杀便杀,绝不放过,倒是干脆。 若是言久知道了这事,对沈慕白的恨意指不定怎么添上一笔呢。 可怜了林国子监那个老忠臣。 送走了钟逵,谢屿躺在床上的时候想,沈慕白从林国子监手里拿到的玉玺果然是假的,那么真的玉玺又在哪里? 他脑袋大地想了好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眼睛一闭,裹上被子睡觉了。 一辆马车辘辘行驶在汴京城的街道上,街上的行人纷纷从中间站到两侧,给马车让道,马车行驶在宁远侯府门前的时候,悠悠停了下来。 驾车的小厮还没来得及去端脚凳,车内的男子便掀开车帘大踏步踏下了马车,他抬头望了眼宁远侯府门框上的匾额,脚步顿了片刻,抬脚便朝宁远侯府走去。x :/ 守门的小厮见他,立刻跑进去通传。 男子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内院,刚踏进正屋的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洪钟般夹杂着愤怒的声音:“谁让他进来的,让他立刻给我滚出去!” 家奴在正屋的大门口跪了一地,个个俯身埋首,不敢动作。 章节目录 第52章 第52章 此时,次间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宁远侯夫人要死不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侯……侯爷,算啦,算……让他进来……进来吧。” 宁远侯冷冷地哼了声。 沈慕白的脚步顿了片刻,才继续朝里走,等到了正屋门前,身影却又略有踟蹰,止步不前,半晌才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走进了次间。 次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床上的人不能吹风,窗户便紧紧关着,导致整个房间密不透风,那药味就更加浓厚。 病床上躺着的夫人面色蜡黄,一副被病魔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的样子,如今还未到隆冬,她的身上却已经披上了貂裘,正是宁远侯夫人。 宁远侯夫人早年身体其实还不错,后来因总是无法怀孕,大包小包的药吃了无数,生生搞垮了身体,抱养了沈慕白后,没有孩子的宁远侯夫人完全将沈慕白视如己出,一直养到八岁,才不依不舍地将他送去蜀山学艺。 这些年宁远侯夫人隔三差五地吃药,身体却从未见好,原本还可以拖上十来年,却被一个惊天噩耗给生生气得吐了血,这一吐,便再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那噩耗便是沈慕白与七杀联手围攻蜀山将蜀山搅得鸡犬不宁并害死蜀山掌门周以围且将长乐公主带回汴京之事。 此事一出,宁远侯吃惊之余便是愤怒,沈慕白性情温和,彬彬有礼,既孝顺又懂规矩,每次从蜀山回家探亲,都能让他们夫妻感到欣慰,以为这个儿子没有白养,谁知道这人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一个欺师灭祖的狼心狗肺之人。 当年宁远侯将沈慕白送到蜀山学艺,本就是希望将来沈慕白能做个逍遥的江湖人,不要卷入朝廷这是是非非的旋涡之中,谁知道他竟背地里和嘉元帝有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倘若沈慕白乃是他亲生,宁远侯现在就会毫不犹豫地打死他,省得他继续祸害他人。 大梁江山气数已尽,跟着嘉元帝那混账东西迟早是要倒大霉的,宁远侯痛心疾首,这个儿子到底还是白养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沈慕白到了次间,拱手朝地上一跪,恭恭敬敬地唤道:“父亲,母亲。” 宁远侯哼道:“沈大人这是干什么,我们夫妇多年就守着这么一个破烂侯府过日子,哪敢担得起沈大人的跪拜,沈大人还是快起吧,别折煞了我们两个老东西。” 宁远侯话音刚落,宁远侯夫人捂着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宁远侯赶忙去拍宁远侯夫人的脊背,一边拍一边安抚:“你稳着点,气什么,该气的也该气过了。” 宁远侯夫人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她咳嗽不止,一张脸憋得青紫,那只死死抓住宁远侯手腕的右手更是骨瘦如柴,好似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要在这剧烈的咳嗽声中死去。 沈慕白慌张上前,想去握宁远侯夫人的手。 然而…… “逆子,滚开!”只见宁远侯将他用力地一推,沈慕白一时慌张,也没有站稳,竟然被宁远侯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一时茫然,眼眶不受控制地泛了红。 宁远侯夫人的咳嗽声老半天才停息下来,一顿咳嗽过去,她仿佛间又老了五岁,鬓边的白发都遮不住了,一张脸显示出行将就木的死气沉沉来。 “侯爷,算啦!”宁远侯夫人有气无力地劝道。 沈慕白被这一声“算啦”拉回神魂,重新在地上跪好,哑声道:“是儿子不孝,请母亲恕罪,母亲要打要罚,全凭母亲高兴,请母亲勿再动气。” 宁远侯夫人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个儿子,眼睛里满是沧桑。 沈慕白的名字是进了他们沈家族谱的,当年这个名字乃是宁远侯亲自取的,寓意为干净纯正的意思,可没想到头到来他却不知不觉中完全走上了一条与他们所期望的彻底相反的路,看起来是那副斯斯文文的样子,但害起人来却是一套一套的。 周以围被自己的大徒弟沈慕白毒死的事情如今传得沸沸扬扬,到哪儿都能听到只言片语,别人就指着他们宁远侯府骂,说宁远侯夫妇教子无方,养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们夫妇二人无从辩驳,只能龟缩在家,足不出户。 宁远侯夫人深吸口气,慢吞吞地说道:“你如今是天子宠臣,手握重权,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了,以前你懂事的时候我没有理由罚你,如今你身份尊贵,我不敢罚你。” 沈慕白的额头上冒出了一脑门的汗,慌张地朝宁远侯夫人望去。 宁远侯夫人又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两声:“你欺师灭祖,害我们宁远侯府成为众矢之的,害侯爷名声尽毁,这些都怪我们,怪我们没有将你教好。” “是儿子的错,和母亲父母没有关系,请母亲和父亲不要自责。”沈慕白磕头道。 宁远侯面色沉怒,一言不发。 “当年是我求着侯爷收养你的,没想到最后却害了整个侯府,都是我的错,”宁远侯夫人靠在床沿上,一双眼睛通红似血,仿佛要滴出眼泪来。 然而,眼泪好似已经流干了,她竟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来。 宁远侯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她。 “你走吧,”宁远侯夫人道,“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宁远侯府的世子了。” 沈慕白不可置信地望着宁远侯夫人,然而,他的意外和震惊都只是短瞬,很快那份难以置信便消散在他的眼睛里。 他道:“父亲和母亲将我逐出家门,或许是最正确的决定,像我这种十恶不赦之徒,只怕将我千刀万剐都难以让我赎罪,只是母亲身体不好,往后我不能在身前伺候,还请母亲好好保重身体,莫要为我的事情劳心劳神,我既走上了这条路,便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不会回头。” 宁远侯道:“我们宁远侯府不想招人口舌,不敢多留沈大人,沈大人请吧。” “给我三日,三日后我必还侯府清誉。”沈慕白俯身朝宁远侯和宁远侯夫人三叩首,然后缓缓站起来,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谢屿正躺在床上补觉,李怀抠门进来道:“公子,有个有趣的消息。” 谢屿没精打采地抬抬眉毛,示意他接着说。 李怀道:“沈慕白被宁远侯夫妇赶出家门了,他不愿走,如今正跪在宁远侯府的大门口呢,听说宁远侯已经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去了。” 谢屿一听,立刻来了点精神:“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现在那沈慕白可还大门口跪着,许多人都去看了热闹,我远远地瞧过了,就是沈慕白本人,”李怀一本正色地说,“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说踢出门就踢出门,这宁远侯夫妇还真狠得下心。” 谢屿懒洋洋地将双臂背在脑后,支着自己的脑袋,嗤笑道:“又不是亲生的。” 李怀反驳:“人家可是当亲生的在养呢,否则怎么会千方百计地将他送出汴京这个大漩涡,结果没想到沈慕白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与贼人为伍。” 谢屿:“他就跪在宁远侯府大门口,怎么老天没来几道雷劈死他?” 这句话刚落下,天空忽然响起滚滚雷声,不过片刻瓢泼大雨哗啦啦而至,砸得屋顶噼里啪啦作响,已经快一个月没下雨的汴京城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下起暴雨来。 李怀朝谢屿竖起大拇指:“公子,您金口玉言。” 大雨稀里哗啦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早上才逐渐收势,谢屿又起了个大早,天还未亮就到公主府外守着,今日兴许是他运气好,才守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见到朱曼姬一个人风风火火地朝皇宫走去。x 谢屿稍微整顿了下自己的仪容,然后从朱曼姬消失的地方绕了个弯儿,继而径直朝公主府的大门走,守门的各路重兵目不斜视地杵在原地,好似完全没看到这个人。(_ 大门打开,谢屿借着余光左右瞅了瞅,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言久从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天还未亮人便起来,此时已经梳洗打扮结束,正在屋里用膳,见到朱曼姬忽然折回来,言久只顾吃自己的,权当没看见。 朱曼姬轻轻一挥手,屋里伺候的宫女们便识相地尽数退了出去。 言久狭长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瞄了眼朱曼姬道:“这个时候朱大人难道不是应该守在凤名城身边,贴身护卫他的安全吗?” 等宫女们皆退走,朱曼姬反身关上门窗,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笑容着实诡异,言久跟朱曼姬相处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她笑过,这死女人好似天生就是一副死人脸,天生没有表情。 言久心头莫名地升起一股恶寒,她放下碗筷,起身警惕地看着朱曼姬,凭她这些天对朱曼姬的观察,那女人绝对不会露出这种笑来。 而且她出现的时候也很不恰当。 然而,还不待言久出声质问,那朱曼姬的手忽然抠向她自己的下巴,一拉一扯,露出里面的真容来。 陌上公子,虽是女子装扮,却仍旧温润如玉。 章节目录 第53章 第53章 言久傻眼地望着乍然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面前的谢屿,舌头一时打结,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嘴,都是“你,你,你……”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谢屿轻笑,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他三两步走到言久的面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才低声道:“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言久下意识地摇头。 谢屿问:“内力被封住了?他们给你吃的什么?散神香?” 言久下意识地点头。 谢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拉起言久的手放在她的掌心,一边说道:“你功夫不弱,他们将你困在这里,朱曼姬却时进时出,我就猜到他们要么废了你的武功,要么给你吃了蒙汗药或者散神香,所以该带的解药我都带了,你把解药收好。”x 言久呆呆地看着他。 谢屿想摸摸她的脸,然而却又忽然觉得这个动作有点轻浮,伸出去的手又恋恋不舍地收回来,有点不知道朝哪儿放地垂在身侧。 清俊的男子眉目间流转着一股温柔,他道:“我打探到消息,凤名城要带你去祭祖,我会安排在祭祖那日将你带走,这解药你要留到祭祖的时候再吃,到时候我会混在祭祖的队伍里,你不用左顾右盼,我自会想办法让你认出我。” 言久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谢屿轻笑:“我这不是为了救你吗?” 言久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你这不是胡闹吗,这里重重守卫,若是被发现了,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插翅也难飞。” 谢屿心态很平和:“难飞就难飞吧,我来都来了,你按照我说的做,我就有办法带你走,若是你不配合,恐怕我就得折在这里了,阿久,别想那么多,凡事听我的就好。” 言久心头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她想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和谢屿不过是萍水相逢。 “凤名城祭祖时的守卫只会比公主府多,不会比公主府少,如果不成功呢?” 谢屿心态很平和:“不成功便成仁,你担心什么。” 言久想,这人大约是疯了。 “你为什么非要救我?”言久不明所以。 “这是周掌门临死前的遗愿,托我一定要将你救出来,这是其一,其二嘛,”谢屿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笑,“等我将你带离汴京城这个狼窝,我就告诉你。” 言久简直想不明白他到底玩儿的什么花花心思。 “还有,”谢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递给言久,嘱咐道:“这东西你收好,里面有三颗毒药,你可以在祭祖之前用上,至于你到底想做什么用处,就看你自己了。” 说到这里,谢屿的眼神不禁然地变得有些忧郁起来。 言久问道:“这毒药会死人吗?” “会的,”谢屿回答,“只是不会死得那么快。” 言久将两个小药瓶小心地收起来,她心里还有很多疑问,蜀山怎么样了,苏飞鸿可还好,掌门的位置是不是还悬着,还有那件信物,到底是什么。 然而,这些问题在她的嘴里绕了一圈,又被她咽回去,问了又如何,还不是什么作用都起不到,只能平添烦恼罢了,倒不如不问,等出去了再细细弄清楚。 谢屿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双手搭在言久的双肩上,轻声道:“蜀山一切安好,你可以放心了,阿久,我的时间不多,这就要走了,你要记住我说的话。” 言久心底生出排山倒海的情绪来,说不清是难过还是震惊还是感动,有太多的情绪从她的心底涌过,让她一时间变得极为茫然。 谢屿才来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却又要走,她以为她陷在这个鬼地方,只怕终其一生都再难以逃脱,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不顾生死地闯进来救她。 她以为来的会是蜀山的弟子,没想到却是这个和她不过仅仅有点小交情的谢屿。 人生之事,处处是意外,处处是悲欢。 言久直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说“谢谢”么? 可人家冒着身死的危险来救她,“谢谢”两个字未免显得太过单薄。 说“你注意安全”么? 这话彷如狗屁,在刀尖上行走,谁会不时时刻刻注意自身安危? 她纠结的表情都写在额头上,谢屿看得分明,只觉得这姑娘是真正的单纯可爱又无害,只让他更加舍不得离开,就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你若是不知道怎么谢我,不如以身相许?” 言久:“……” 在蜀山和穆若依闹了那么大一个笑话,她如今是不敢再随便以身相许了,承诺这种东西不是可以随便许的,否则伤人伤己。 言久正色道:“往后谢兄若是有用得着的,刀山火海我也替你闯,如何?” 可惜他不需要她为他去闯刀山火海啊,他既不当皇帝,也不当土匪,更不想当将军,闯刀山火海干什么,还是以身相许的好。 谢屿不敢太过冒进,怕吓着这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姑娘,他敛去眉间的一抹失望,脸上重新挂满温柔和煦的笑意,拍了拍她的脑门道:“若是我让你去杀人放火,你也去?” 言久认真思索片刻,一本正经道:“只要不伤害无辜,那还是可以的。” 谢屿:“……” 这姑娘简直太好玩儿了! 言久估算着时间,朝门外望了望,轻声说:“你快走吧,若是被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谢屿带上面具,转眼就变成了朱曼姬的样子,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忽地回头,朝言久望去,道:“阿久,你相信我吗?” 言久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虽然以前怀疑过他,但后来早就给予了他全部的信任,她也不知道这信任到底从何而来,分明她对谢屿根本不了解。 她不知道谢屿是何人,甚至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只是他的化名,但这人身上好像无端有种让人信服的魅力,让她莫名其妙地就相信了他。 于是言久道:“相信。” 谢屿一笑,转身换上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拉开门走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宫女们这才鱼贯而入进来伺候,言久重新坐回桌前,看着满桌的好菜,却突然变得没了胃口。 她就像一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鸟,笼外还有层层钢铁将笼子牢牢困在中间,有许多人想要她的性命,有许多人想利用她的性命,还有一些人,她与他们并不熟识,他们却要拼着头破血流的风险千方百计地想要将她救出去。 言久心中生出愧意。 她这一生,果然总是在欠别人,诸葛遇的债还没有还,又突然冒出个谢屿。 谢屿一路风驰电掣地离开了公主府,半刻也不敢停留,他不是没想过从公主府将言久带走的办法,但是公主府就在宫城外,这样做实在太冒险,一个不慎他就插翅难飞。 他只能借朱曼姬的脸一用,而且有且仅有这一次,多的他再不敢。 一夜暴雨过后,天气骤然放晴,谢屿溜溜达达地转到宁远侯府,见沈慕白竟然连早朝都不上了,还跪在宁远侯府的大门口,淋了一夜的雨,一身衣服湿哒哒地贴在他的身上,整个人从头狼狈到脚,连发丝都稍显凌乱,跟个有病的一样。 宁远侯府正大门的那条街不算闹市,但是平日里人来人往也不少,早上的天光还未亮多少,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看客,指指点点,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谢屿不想去沈慕白的面前混眼熟,他混在人群的最后,远远地看着。 沈慕白是他见过的活得最矛盾的人,一面善一面恶,一面舍不得宁远侯夫妇,一面又违背宁远侯夫妇的初衷,逼着宁远侯夫妇将他赶出了家门。 等他真的被赶出了家门,他又当起了孝子贤孙,而倘若让他放弃现在嘉元帝给他的一切,他必然又是不愿意的。 这人啊,就是不能太贪心。 沈慕白在宁远侯府门口一跪就是整整三日,这三日里宁远侯夫妇皆未曾露过一次面,整整三日,宁远侯府大门紧闭,就连负责采买的小厮走的都是后门。 第三日的傍晚,夕阳落幕,沈慕白大约是心灰意冷,在小厮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身体离开了宁远侯府,回到了嘉元帝曾赐给他的宅院里。 自此,宁远侯府与沈慕白彻底断了干系。 沈慕白不再是宁远侯世子。 谢屿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想拍手称快,觉得宁远侯夫妇不愧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说舍弃就舍弃,半点不拖泥带水。x :/ 然而,再往深处想,他便更觉得沈慕白这个人,就是矛盾本身。 谢屿匆匆露过一面,便再也没有出现,这日天气极好,晴空万里无云,言久在院子里晒太阳,正在琢磨周以围传给她的幽冥剑法,外面忽有太监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x 电脑端:/ 章节目录 第54章 第54章 言久收敛心神,坐在石阶上一动不动。 不过片刻,那满头金钗银钗玉钗的皇后娘娘便在一众宫女和太监的拥促下走了进来,与她相比,只简单地将马尾高高竖起的言久简直称得上是素面朝天。 她大爷似的坐在原地不挪窝,只睁着一双丹凤眼瞅着皇后,皇后见识了她的烈性,也没曾想让她给自己行礼,有机灵的宫女赶忙进屋去端了一把木椅出来。 皇后娘娘就着那把木椅坐下。 谁知就在同时,言久指尖忽然探出一颗石子,石子直飞木椅上,皇后娘娘正巧一屁股坐下去,刚好坐在那颗石子上,疼得皇后娘娘针扎似的猝然站了起来。 抬木椅的两个宫女见状,吓得冷汗直流,一个当即跪了下去,一个赶忙上前捡开石子后也连忙跪了下去,求饶道:“皇后娘娘饶命。” 俩宫女的额头磕得一片青紫,转眼就见了血。x 皇后娘娘冷声道:“拖下去,打死!” 此言一出,立刻有身强力壮的嬷嬷上前欲要将两个宫女拖走,而此时,一直坐着未动的言久却忽然开口道:“大狗也要看主人吧,皇后娘娘,这两个可是我的宫女。” 皇后娘娘轻轻地一扬手,冲上前来准备拖人的两个嬷嬷顿时停住了脚步,反身折了回去。 皇后娘娘重新坐到木椅上:“整个后宫都归本宫管,本宫想要谁死,谁就得死,不过公主乃是先帝之女,面子大,本宫今日看在你的面上,就饶了她们的小命。” “娘娘想让谁死谁就死?”言久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唇角露出讥讽的笑来,“听说娘娘和贵妃斗得如火如荼,你死我活,怎么娘娘没找机会弄死她?”x :/ 皇后一哽,硬生生被言久给强行塞住了嘴巴。 然而,还不待她接话,言久便又说到:“你们都下去吧,皇后娘娘带了这么多宫女过来,难不成还能没人伺候她?” 平日里伺候言久的宫女们见皇后娘娘默不作声,皆纷纷退了下去。 她们一走,院子里的人顿时少了一半,言久顿觉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起来,她手里拿着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上画圈圈,慢声慢气道:“娘娘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可没那么多耐心在这里陪你解闷。” 她出言不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皇后这“大度”的脾性大概跟嘉元帝是如出一撤,闻言丝毫不见生气的迹象,在旁人看来,这对帝后对长乐公主简直宽容得不能更宽容了。 皇后娘娘一抬手,身边伺候的嬷嬷便道:“你们都下去。” 转眼皇后娘娘身边那些个宫女和太监皆退到了院子外面,身边独留下两个心腹嬷嬷,一左一右地站在皇后娘娘身侧。 言久道:“看来娘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皇后娘娘露出笑来,目光温和地望着言久:“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分明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公主殿下。”x 电脑端:/ 言久在她老巫婆似的笑容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自禁地戳了戳自己的手臂,说道:“什么?你想弄死凤名城?那可是你丈夫,你莫不是疯了?” 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厉声呵斥道:“公主殿下胡说八道什么!” 言久忽而一笑:“原来不是凤名城啊,我还以为娘娘你在后宫待得久了,被宫里那些腌臜事弄坏了脑子,想要杀了自己的丈夫然后扶持自己的儿子做皇帝呢。” 皇后娘娘眼中闪过厉色。 那嬷嬷又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公主殿下慎言。” 言久无辜地眨眨眼。 皇后娘娘笑道:“本宫还没疯呢,就算本宫真的疯了,本宫也不会杀自己的丈夫,公主殿下突然想给我本宫戴这么一顶大帽子,本宫可不敢接。” 言久嗤笑:“我倒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皇后娘娘不敢为之事,大家都是聪明人,皇后娘娘有屁快放吧,放完了早点滚。” 皇后也不生气,相比自己今日的地位而言,她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沦为阶下囚的公主生气,更何况她今日的地位还是建立在对方家破人亡的基础之上的。 “据本宫了解,沈大人似乎经常来公主府看你,这点还是皇上允准了的。”皇后娘娘慢条斯理地说道,“没想到沈大人竟如此顾念旧情。” 言久:“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大人前脚杀了公主的师父,闹得蜀山鸡犬不宁,无数蜀山弟子殒命,他带着这份战绩回到汴京,向皇上邀功,皇上大喜,正巧兵部侍郎犯了罪,被下了大狱,皇上就让他顶上兵部侍郎的缺,这可是正二品的大员,皇上说给就给,全因为他杀了周以围,带回了你。” 皇后娘娘慢悠悠道:“这次祭祖,皇上除了要带上你,还要让他伴随左右,朝中大臣为此吵得不可开交,但皇上一意孤行,谁也拿他没办法,难道公主就没有半点想法吗?” 言久好整以暇地望着皇后:“我应该有什么想法?” “难道公主不恨他吗?”皇后娘娘道。 “这个问题,我以为是不需要问的,也或许皇后娘娘以为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不辨是非善恶,所以才会认为我对沈慕白没有恨。”言久语气平平,倒听不出什么恨意。 皇后娘娘缓缓站起来,慢慢走到言久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公主难道不想做点什么吗?”皇后问道。 言久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皇后娘娘:“你要么就坐回去,你再靠我这么近,我就要出手打人了,到时候若是挠花了皇后娘娘的脸,我可不管。” 皇后娘娘立刻后退几步,与言久拉开距离。 终于不用仰着脖子看这老妖婆了。 皇后娘娘道:“若是给你机会,让你杀了他,你可愿意?” “哪儿来的机会?”言久冷笑,“我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浑身力道被封,别说杀人了,我没被杀了已经算是凤名城安排的人守卫森严,我还有机会杀别人?你脑壳没病吧!” “若是有呢?”皇后娘娘目光灼灼地盯着言久。 言久看着她的眼睛,她从那双忽明忽暗的眼睛里看到深沉的恨意,好似沈慕白是皇后的八辈仇敌,让皇后娘娘非至他于死地不可。 这两人之间能有什么仇恨? 言久一万个想不明白,她心思放得开,想不明白也懒得多想,但她却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她挑起眉梢,目露凶光道:“皇后娘娘觉得呢?” 皇后娘娘轻轻招了招手,身后的一个嬷嬷上前,将手里的一个小药瓶递给言久,言久看着小药瓶,轻轻拧了拧眉心,道:“你想借我的手杀了沈慕白?” “你不是恨他吗?本宫这是在帮你。”皇后娘娘道。 “沈慕白杀的是我的师父,我的师兄弟,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跟他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杀他?”言久不明白。 皇后娘娘长叹口气道:“或许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皇后带着她的人一走,院子里立马安静得针落可闻,言久将皇后给的小药瓶收入袖中,反身回到屋里,声称要休息,将一众宫女尽数关在了门外。 谢屿百无聊赖地在床上躺了大半日,李怀敲门进来,将新收到的消息转交给谢屿,如释重负道:“查了好些天,终于查到了。” 谢屿朝他投去一瞥,漫不经心地将信打开。 信的内容不多,三言两语,言简意赅,说得非常明白,谢屿看完,眉梢高高地挑起,唇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嗤。 到第二日,汴京坊间开始流传一个故事,有人将这故事编成了口水歌,口水歌郎朗上口,越传越广,还未到祭祖之时就传到了嘉元帝的耳中。 大黄大黄,原是小王,小王气焰嚣张,爱美人如狂,美人笑靥明朗,小王藏如宝藏,蒹葭葭,岁茫茫,不日生了个小小王,小小王弃于巷,儿郎渐日渐器宇轩昂,大黄大黄不愿放,搅得侯巷日夜哭嚷,儿郎文武飞扬,杀了师父找回公主换来仕途一帆顺当。 哐当—— 交泰殿内,嘉元帝将手中的茶盅猛地掷了出去,茶盅摔在地上,立刻碎得四分五裂,嘉元帝尤不解气,双手一扫,将面前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部挥到了地上。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声。 底下站着的几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吭声,而这首口水歌的主角沈慕白面色紧绷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到底是紧张还是害怕。 口水歌中说,当今的嘉元帝还是康王的时候,十分爱美人,曾经看上了一个女人,便将那女子藏了起来,后来那女子生了个孩子,康王就将孩子放到了宁远侯府门口,孩子在宁远侯府逐渐长大,长得越来越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当了皇帝的康王就想认回儿子,于是在沈慕白入仕后,拼了命地给沈慕白铺路,保沈慕白仕途顺畅。 此口水歌一出,朝中内外再想到嘉元帝力排众议地让沈慕白参与皇家祭祖的事,曾经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的事情,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章节目录 第55章 第55章 原来沈慕白是嘉元帝的私生子,难怪嘉元帝会一反常态地给他加官进爵。x “这些话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嘉元帝气得脸色铁青,胡子翘起,眼珠子仿佛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到底是谁?” “据说是从城外传进来的,不过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却无从查起,”司马宏拱手道,“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嘉元帝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而后重重地坐到龙椅上,沉怒道:“把那些唱这首歌的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一个,严刑拷打,朕就不信找不到始作俑者。” “这……皇上,此行恐怕不妥啊,”大理寺卿劝道,“唱这些流言的人都是寻常老百姓,十有八九还是娃娃呢,那些小娃娃还什么都不懂,抓起来也没什么用,至于大人,都是些无知平民,他们还不知道这口水歌说的到底是什么呢,况且这歌一传十十传百,唱的人数不胜数,全部抓了,天牢并大理寺所有的牢房加起来都不够塞的。” 大理寺卿似乎觉得这些理由还不够,紧接着又说道:“皇上细想,这里乃是皇城,若真的大动作抓人,势必闹得人心惶惶,先帝公主刚刚寻回,正是皇上为天下百姓树立良好形象的时候,若是此时失了民心,岂不是得不偿失?” 嘉元帝一时心塞,看大理寺卿的目光陡然变得凶狠起来:“那你说该如何做啊?” 大理寺卿脑门上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硬着头皮说道:“依臣所见,不如先抓几个民间有声望的人,然后到处张贴告示,告诉百姓们这件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让他们休要再以讹传讹,否则就等着下大狱挨板子。”x :/ 嘉元帝用两个字回绝他:“不成。” 大理寺卿语哽,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为何不成? 他满头不解地朝司马宏还有其他几位大臣瞅去,希望他们谁能主动站出来给他解惑或者提出更好的办法解决嘉元帝的困扰,移开嘉元帝锁在他身上的视线。 然而,等了半晌,没人站出来。 大理寺卿很内伤,他只能顶着被打板子的危险,询问因由:“不知皇上以为哪里不妥,臣好,嗯……另外想法子解皇上之忧。” 嘉元帝道:“他们所传并非全部都是假的,沈慕白的确是朕的儿子,当年也的确是朕派人将他送到宁远侯府门口的,如此这事既然传了出来,也就不必再隐瞒了。” 几位大臣:“……” 虽然早有猜想,但是亲耳听到嘉元帝承认却又是另一回事。 大理寺卿能在嘉元帝手底下活过那么多年,“临危不乱”和“急中生智”几乎成了他立命的本钱,当即便道:“那不如听之任之,流言毕竟只是流言,时间一长,没人去管,渐渐地就会消失了,依臣看,和平息流言比起来,让沈大人认祖归宗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嘉元帝也正为这事头疼。 大理寺卿见嘉元帝的注意力似乎真的转移到了“让沈慕白认祖归宗”这件事上,立刻又道:“不如皇上趁机封沈大人王位,将此事昭告天下,让人重新执笔写一首新的小曲,传至大街小巷,将这件事给掩盖过去,如何?”(_ 司马宏拱手道:“老臣以为,此法甚可,可以一试。” 站在他旁边的礼部尚书钟逵屁都不敢放一个,生怕这烫手的山芋忽然落到他的脑袋上,然而嘉元帝的目光一扫,最后却落到了沈慕白身上:“慕白以为呢?” 沈慕白恭恭敬敬道:“全凭皇上做主。” 大理寺卿是个喜欢送佛送上西的马屁精,见嘉元帝认沈慕白心切,便道:“沈大人乃是皇上亲子,皇上有心让沈大人认祖归宗,沈大人是否也该改口了?” 嘉元帝目光热切地盯着沈慕白。 沈慕白迎上嘉元帝的视线,顿了片刻,才道:“全凭父皇做主。” 到此,这一出父慈子孝的认亲场面终于告一段落,嘉元帝心满意足地安排了后面的事情,顺便留沈慕白在宫中用晚膳,其余几个大臣则纷纷离开了皇宫。 所有人各怀心思,有人欢喜有人愁。 等回到钟府,钟逵声情并茂地将今日在交泰殿发生的事情告诉谢屿和李怀,谢屿正半靠在木椅上嗑瓜子,李怀站在旁边,完全没有谢屿的半丝懒散与随意。 钟逵说得累了,端起茶盅仰头将里面已经半凉的茶水灌进自己的肚子里,嗟叹道:“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将这件事刨根问底地查出来的,竟然查得八九不离十,他怎么就知道沈慕白和嘉元帝之间会有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关系呢?” “因为直觉!”谢屿慢悠悠道。 钟逵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直觉?什么直觉?” 谢屿将手里的瓜子壳丢进旁边的小盅里,慢条斯理道:“钟大人有没有灵机一动的时候?就是那灵机一动的直觉,忽然让你猜测到或许有某种可能,然后就这种可能去探寻真相。我们伟大的七殿下就经常有这种直觉,沈慕白和嘉元帝之间的事,就是七殿下派人传的。” 钟逵吃惊,那位远在大楚,手却能不知不觉地伸到大梁汴京城来,他不由地对七殿下的敬服又多了几分。 然而他不解:“把这件事传了出去,难道不是正合了嘉元帝的意吗?嘉元帝已经决定封沈慕白为王爷,很快就会让沈慕白认祖归宗,今后这大梁天下指不定是谁的呢。” 谢屿发出一声冷笑。 “大楚有正经的太子,那才是嫡出,这么多年,皇后娘娘积极经营,无论在后宫还是在朝堂,势力都不容小觑,现如今出了个沈慕白,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内斗是难免的,让他们狗咬狗,我们坐收渔利岂不是最好,沈慕白认祖归宗对我大楚只好不坏。”谢屿道。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钟逵听得满脸冷汗,心想,七殿下好算计,幸好他不是被七殿下算计的那个,否则,在这些阴沟暗渠里死无全尸是一定的了。 谢屿问:“祭祖的时间定了吧?” “就在建文帝祭日当天,嘉元帝会携太子和沈慕白还有皇后娘娘以及长乐公主到大相国寺祭拜礼佛,当日守卫森严,光是随行禁军就有一千,公子若是想在当日动手,只怕没那么容易。”钟逵提醒他。 “这你别管,你只管让我和李怀混进去就可。”谢屿道。 钟逵应道:“是。” 公主府,芳华园里表面安静宁和,实则暗潮汹涌,言久以礼佛不能被打扰为由将让所有宫女都在芳华园外面等着,堂屋里的观世音菩萨面目和蔼,好似能融化万千罪恶。 言久跪在佛像前,手指轻轻地敲击这面前的地板。 她是不信神佛这个东西的,什么鬼怪幽灵她都不信,她只信因果报应,相信好人会有好报,恶人会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言久在佛像前等啊等,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诸葛遇才姗姗来迟,他站在言久的身后,看着言久的背影,还是很想一刀戳死她。 这小姑娘颇有些心思,竟然想出这么个办法遮掩行迹,礼佛?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信佛的人,就连跪在佛像面前的姿态都显得敷衍。 言久回头看向他,也不继续跪着了,她双腿一盘,便坐在了蒲团上,望着诸葛遇道:“你蛰伏在汴京,还能混进禁军,一定知道很多事情,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诸葛遇大爷似的往旁边的木椅上一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意思是有话快说。 “你可知道,沈慕白和皇后娘娘之间有什么过节?”言久问,“据我所知,沈慕白乃是宁远侯世子,宁远侯是个什么都不管的闲散侯爷,蒙的祖上的荫,理应和皇后娘娘是不会有什么太深的纠葛,那为何皇后那么恨沈慕白?” 诸葛遇听完冷冷地一笑:“这几日有一则流言满天飞,你被困在公主府,自然是不知道,流言是这么说的,大黄大黄,原是小王,小王气焰嚣张,爱美人如狂,美人笑靥明朗,小王藏如宝藏,蒹葭葭,岁茫茫,不日生了个小小王,小小王弃于巷,儿郎渐日渐器宇轩昂,大黄大黄不愿放,搅得侯巷日夜哭嚷,儿郎文武飞扬,杀了师父找回公主换来仕途一帆顺当。” 说完,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言久震惊的神色,眼里的讥讽意味更浓。 言久问道:“这事是真的?” 诸葛遇道:“后来又另外出了一个版本,被改编成了唱词在各大戏楼酒楼还有大街小巷传唱,皇啊皇啊,你身边佞臣多妖邪,左你思想右你臂膀,家国危难,只好王来扛,王啊王啊,为保心爱的儿郎,只好弃之于巷,蒹葭葭,岁茫茫,王啊王啊成了皇,昔日的儿郎日渐成长,文成武就,保家卫国,斩除奸邪成为栋梁,栋梁认了祖,来日便成王。” “这段唱词还被改变成了戏,在大街小巷演给百姓们看,百姓们都是忘性大的,有了新的自然就忘了旧的,现在沈慕白认祖归宗这件事反而成了一段佳话了。”诸葛遇嗤笑。 章节目录 第56章 第56章 言久震惊得老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道:“所以沈慕白的确是凤名城的外室给他生的孩子?” “没错。”诸葛遇道。(_ 言久“呵”一声,难怪沈慕白会帮嘉元帝杀她师父,那可是他亲生父亲的命令,他怎敢违抗,他总说自己有苦衷有苦衷,原来这就是他的苦衷。 苦衷个屁! 言久嗤之以鼻。 沈慕白既然是嘉元帝的亲儿子,就算他不杀她师父,嘉元帝也不可能杀了他,可他为了立功,为了成功踏入大梁朝堂,让她师父成了他的垫脚石,更是罪不可赦。 他还说什么为了保全宁远侯府,更是扯淡,宁远侯府将他养大,便是对嘉元帝有恩,只要宁远侯不做出阁的事情,嘉元帝就不会拿他怎么样,否则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言久深吸口气,觉得自己的心脏上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让她难以喘息。 “沈慕白已经被宁远侯从沈家族谱上除名了,宁远侯将他赶出了沈家,这事在全汴京闹得沸沸扬扬,也就你不知道。”诸葛遇道。 “皇后在朝中势力如何?”言久问。 “那老婆娘惯会经营,膝下又有太子,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廷,势力都不容小觑,”诸葛遇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问这些做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沈慕白的命就得多留些时间了,皇后和沈慕白内斗,将大梁朝廷搅得日夜不得安宁,才能有人可以坐收渔利,”言久有些可惜,“哎,沈慕白还不能杀。” 诸葛遇眯了眯眼睛,不由地对眼前这个小女子另眼相看起来。 “虽然暂时不能杀,但是我可以给他们加一把火,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水火不容,”言久一边琢磨一边自言自语,然后她望向诸葛遇。 她本想问诸葛遇,倘若她能逃出去,诸葛遇要不要跟她走,但是言久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妥,谁知道这诸葛遇到底是不是假的? 若是沈慕白故意安排进来的,她逃不了不要紧,总不能因此害了谢屿。 反正诸葛遇混在禁军中,他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他若是想走,完全不用靠他们。 这么一想,言久便觉得自己任督二脉都已经打通了,心思顿时敞亮了不少,又隐隐觉得有些头疼,思量这些阴谋诡计简直比练剑累多了。 诸葛遇见她有话要问,却欲言又止,眉头又隆起来。 言久转开他的注意力:“沈慕白是不是想当大梁的皇帝?”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诸葛遇面目阴沉。 言久算是明白了,只是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切地弄清楚,她道:“你知道德叔吧?他如今就在蜀山,你告诉我我如何才能完全相信你真的是诸葛遇?” 诸葛遇冷嗤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蠢,仅凭猜测就相信一个人,告诉你也无妨,你回去问德叔,可还记得当年岐山上的红叶果。” 忽然,他眉目一凛,下一刻,言久将香案上装着水果的青花瓷盘打碎,诸葛遇俯身捡起一块碎磁片,言久用尽全力猛地起身,扑到门口将门打开,刚偷偷潜进来的宫女被忽然打开的门曝光,诸葛遇手中的碎瓷片蓦地飞出,割断了那个宫女的脖子,继而飞快地隐去了身影。 言久怕露出端倪,一不做二不休,捡起碎瓷片跨坐在那宫女的身上,继续用力地割她的脖子,掩去诸葛遇用劲力割出的伤口。 言久一边割一边在心里咒骂:“凤名城那老东西,封我内力,让我杀个人都这么困难。”一边嘴上也半点不饶人:“我让你进来,你他妈当我瞎吗?看我不弄死你!” 结果门外的宫女们听到动静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言久手拿碎瓷片坐在一个鲜血淋漓的宫女的身上不断地割那个已经死透的宫女的脖子。 画面血腥震撼,令人过目不忘,多看一眼都觉得浑身发毛。 众位宫女:“……” 所有人皆被眼前场面吓得心胆具颤,脸色发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所有人都沉浸在震惊之中,竟然没人发现他,那人的视线往芳华园内一看,目光一凛,脚下立刻生了风。 沈慕白飞快地跑上去将言久拉开:“阿久,她已经死了,阿久,她死了,已经死了……” 言久浑身无力地被沈慕白拉开,那些个吓傻的宫女这才如梦初醒似的飞奔上前,赶忙去扶浑身脱力的言久,然而,言久染血的目光狠狠地一瞪,那外露的凶光让那些宫女如受了惊的鹌鹑飞快地退了回去。x 言久挥开沈慕白的手,半晌后才撑着身体从地面上站起来,她浑身都是血,娇小的身影在巍巍的宫墙下显得单薄而瘦弱,却有种令人胆寒的冷气。 她冷冷地问:“谁让她进来的?” 戴青这次真是被吓得狠了,听到言久的质问,整个人冷不防地一哆嗦,当即跪了下去,她身边的宫女们也跟着纷纷跪下,戴青道:“回公主殿下,奴婢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跑进去的,您吩咐了不让人打扰,奴婢就未敢踏进芳华园一步,奴婢没有放她进去。”x 电脑端:/ 立在旁边的沈慕白一脸莫名其妙。 言久并非嗜血之人,可是却状若疯狂地杀了一个偷窥的宫女,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公主府如今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难道她还能在这里和谁见面不成? 她如此愤怒,甚至不惜夺人性命,到底是为什么? 言久一把抹去脸上多余的血迹,残血擦了她一脸,看上去越发像个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斯文修罗,随时都能夺人性命。 戴青回答完话,多余的字一个不敢说。 言久道:“我不管你们之前是谁的人,既然你们在这里伺候我,就得听我的,若是敢违抗我的命令,她就是你们的下场,你们给我记住了。” 宫女们哆哆嗦嗦地齐声应道:“奴婢遵命。” 言久瞥了眼那具已经死透的尸体,冷冷地吩咐道:“把尸体处理了,立刻将这里里里外外都清扫一遍,别污了菩萨的眼睛。” 然后,她目不斜视地朝芳华园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倏地回头:“沈慕白,愣着干什么,还不走,是想留下来观赏尸体的尊容吗?” 沈慕白本想查一查这里的蛛丝马迹,眼下被指名点姓,是什么都做不成了。 他有些可惜地摇摇头,快步追上言久的步伐。 戴青留下几个宫女处理尸体和打扫院落,又领着几个宫女赶忙跟上言久,烧水的烧水,准备衣物的准备衣物,围着言久忙里忙外地转了大半个时辰,言久才终于洗干净了那一身的鲜血,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宫女奉上茶,言久端着茶盅,面无表情地抿了口热茶,她神态宁和,看不出喜怒,让人完全不敢相信就是这个看起来有几分娇弱的少女下手无情地割断了一个宫女的脖子。 此事一过,让戴青等一众宫女对言久越发恭敬起来。 沈慕白就坐在言久的对面,仔细地打量她,今日他所看到的言久和他记忆中在蜀山的言久实在差得太远了,那身书生气荡然无存,完全被肃杀所取代。 言久放下茶盅,扬起自己的手端详片刻,道:“我这双手,也沾过好几条人命了。” 也不知道她是在自说自话,还是在说给沈慕白听,那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和无可奈何。 “为何要杀她?”沈慕白问。 言久丹凤眼微微一睁:“难道不是很清楚?她违抗了我的命令。” “就因为她偷窥?”沈慕白简直难以置信。 言久却正儿八经地点了头:“不然呢?” 沈慕白:“阿久,她罪不至死。” “伪君子!”言久冷冷道,“你杀了我师父,害得我被囚困在这鬼地方,你还有脸跟我说什么一个宫女偷窥罪不至死,和你做的比起来,我杀了个宫女算什么?” 沈慕白一张脸惨白无色。 “汴京高墙森森,身边的狗若是不听话便只能打死,否则谁知道哪日她就会变成那根戳进自己心尖的刺,那宫女敢违抗我的命令,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个下场。”言久漠漠道。 戴青心想,她没想到,她们谁都没想到,她们私下里还说公主殿下是个好相与的人,不像后宫里的那些个心狠手辣的大主小主,谁知道打脸来的这样快。 公主殿下这一招杀鸡儆猴实在是极具威慑之力。 沈慕白无可奈何道:“你果然是十分恨我的。” “我不恨你,难道去恨那个被我杀死的宫女?”言久觉得可笑,“不过,我想,不止我恨你,恨你的人还有很多,这大梁朝上下,想弄死你的人十根手指头绝对数不过来。” 沈慕白敏锐地感觉到言久今日的话多,原本他还在奇怪,直到现在他才隐约觉察到言久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他顺着言久的话道:“你刚回到汴京就被关了起来,能知道什么。” 言久意味不明道:“你可知道有人想杀你?” 章节目录 第57章 第57章 沈慕白眸中泛寒,他派人时时刻刻盯着公主府的动向,有谁来见过言久,每日公主府都有哪些人进出,他几乎都知道,这些天公主府里除了万年不变的朱曼姬外,就只有皇后来过。 朱曼姬那女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木头,从来不多言也不多语,只一心听嘉元帝的命令,嘉元帝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和死士无异,根本不会对言久说什么。x 电脑端:/ 那么就只剩下皇后娘娘。 皇后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这些天已经派了无数人暗中刺杀他,可惜都没有成功,竟然就把主意打到了言久的头上吗? 言久见他恍然,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沈慕白:“这是皇后娘娘交给我的,让我用在你的身上,想借我的手除掉你。” 沈慕白惊愕地看着言久。 言久冷眼回视:“你意外什么?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只有你们这种下三滥的人才会使,我的确恨你,想要你死,但绝不会通过这种手段。” 名门正派之人,皆以为下毒是下三滥,不屑于用这种见不得台面的东西,言久不想毒死他,倒也正常,只是…… 沈慕白冷嘲:“恐怕原因没这么简单。” “自然是的,皇后那老婆娘能是个什么好鸟,我虽然不知道你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她和嘉元帝联手害得我家破人亡,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让她如意。”言久声色平平道。 屋里伺候的宫女们听得战战兢兢,直觉自己项上人头不保。 “我恨你,更恨皇后,你们两个便自己斗去吧,”言久漠漠地说,“两虎相斗,我作壁上观即可,倘若有一天你真的斗倒了皇后,希望你能顾念着我没有毒死你的恩情,给我留她一条狗命,让我可以亲手手刃仇敌。” 戴青听得一脑门冷汗。 言久紧接着又道:“不过我想你是不会成功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能斗得过嘉元帝的枕边人?那对夫妇可是一水的下三滥!” 公主殿下骂人从来不嘴软,宫女们都听习惯了,立在旁边假装自己是隐形人。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沈慕白问,“我跟皇后无冤无仇,她却想要杀我。” 言久驴下坡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皇上的私生子,”沈慕白毫不吝啬地为她解释,“在皇上还是康王的时候,他养的外室所生,后来大约是他想当皇帝,害怕我事败我受到牵连,就把我放在了没有孩子的宁远侯的家门口,让我成功地被宁远侯收养,成为了宁远侯世子。” 言久:“……” 她冷眸微眯,却半晌没有说话,谁也猜不准她的心思,不知多久过去,她道:“你滚吧。” 沈慕白起身走了出去。 言久忽然拿起手边的茶盅朝沈慕白砸去,他却没有躲开,后背被茶盅砸了个正着,言久骂道:“这就是你杀我师父的理由?沈慕白,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 “凤名城那个老东西算什么?他养过你几天?你是宁远侯养大的,是我师父教大的,你自己利欲熏心,踩着我师父的尸首往上爬,还有脸说你有苦衷,你不要脸!” 砸完她似乎仍旧觉得不解气,提起茶壶又朝沈慕白砸去,可惜沈慕白已经走到门口,而她内力被封,根本没那个劲力,茶壶落到地上,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沈慕白的脚下。 他弯腰将茶壶捡起来,面色凝重地将茶壶放到桌上。x :/ 沈慕白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是个东西,但是阿久,蜀地地处两国交界,就算我不对蜀地出手,它又能保持多久的安泰呢?乱世之中,本就容不得有谁独善其身的。” “放屁!”言久的声音冷如冰窖,“强词夺理。” “随你怎么想,”沈慕白深吸口气,他什么都没做,却已经觉得精疲力竭,他道:“阿久,想杀我的人数不胜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高兴就好。” 言久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伪君子。 表面上对谁都是笑脸相迎,背地里却因为想要谋害对方而不知道动了多少手脚,完事后还一脸哭丧地表示自己也是有苦难言,不得已而为之。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沈慕白这种两面三刀之人? 言久闭了闭眼睛,一屁股坐到木椅上,心道:“师父,你也是个有眼无珠的。” 皇后娘娘意图借助长乐公主的手毒害沈慕白的事很快在汴京城传开,这事传得沸沸扬扬,让汴京城接连上了好几出大戏,从巍巍宫墙之内一直演到了宫墙之外。 虽然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但是沈慕白却在大殿上公开表示,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温柔贤淑且心慈仁厚,自己根本不相信皇后娘娘会容不下他,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有人故意挑唆他和皇后娘娘的关系,根本不可信。 他一番陈词激昂,抑扬顿挫、掷地有声,好似恨不得将散播谣言的人千刀万剐,嘉元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他从头夸到脚,众位懂得看人眼色的大臣也跟着马屁不断。 朝堂上是一团父慈子孝后母更好的和气,没人知道嘉元帝下朝后直奔后宫,关起门来狠狠地打了皇后一巴掌,严令皇后从今日起再不准出宫。 朝里朝外暗潮汹涌,不知不觉就迎来了众目所盼的祭祖大典。 然而,这日天公不作美,天光还未亮,外面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言久在宫女们的伺候下换上了公主朝服,出门后在重重护卫的“保护”下上了一辆华盖马车,马车慢悠悠地朝宫门口驶去,最后在皇宫的崇阳门外停下。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雨势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架势,言久掀开车帘朝外望去,雨幕之下,整片天空都笼罩在一层阴阴的暗色之中,好像随时都要来一场更大的雨。 今日,就是她父王的祭日了,凤名城到底是有多厚的脸皮,竟然好意思选择在今日祭祖,沈慕白大约就是继承了凤名城的脸皮,不然怎么好意思隔三差五来见她。 在言久的胡思乱想中,崇阳门的宫门终于缓缓打开,两列禁军步伐森森地从崇阳门内走出来,皇撵被禁军保护在正中央,嘉元帝身侧有太子相陪,紧随其后的乃是皇后的车驾,其后才是沈慕白的车驾。 言久所乘的马车靠在宫墙边上,嘉元帝的目光轻轻一转,便看到了正巧朝外面探出头来的言久,他轻轻地一挥手,皇撵便停了下来。 跟在皇撵边上的公公立刻上前,哈腰询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嘉元帝一指言久的车驾:“去请公主坐到朕的身边来。” “这……”公公面色有几分为难,小心翼翼道:“皇上,那位长乐公主可是个武艺高强的,您将她放在身边,只怕不安全呐。” 嘉元帝面目柔和道:“公主心善,知道朕待她不薄,是不可能对朕不利的,况且被扒光了牙齿的老虎,难道还能咬人不成?去吧。”x 公公赶忙应道:“奴才遵旨。” 言久乍一听嘉元帝竟然要跟她同乘一辆马车,还挺意外,但形势比人强,此时此刻,她除了答应还是答应,因此倒未做多少挣扎,稍微瞥了瞥嘴,便上了嘉元帝的皇撵。 出门时,宫女们早已将她周身翻了个遍,连她偷偷藏在袖子里的水果刀都被收走了,且她服了散神香,如今就是个连走路都需要有人扶才能走得快的废物,嘉元帝连谋朝篡位都敢,难道还怕她这个被拔了牙齿和利爪的老虎? 言久上了皇撵,也不行礼,随意地往嘉元帝旁边一坐,翘起二郎腿,用手肘支撑起自己的下巴,目光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凤千陵乃是皇后娘娘唯一所出,年仅十五岁,和言久一样,脸上还有点婴儿肥,他长得不怎么像嘉元帝,也不怎么像皇后,反而更像建文帝。 倘若说嘉元帝长了一张奸邪的嘴脸,那么建文帝就是菩萨的面容菩萨的心,而凤千陵刚好有几分建文帝菩萨的样子,看起来心慈手软的,像个双手没沾过血的白面。 白面凤千陵早就听说过他这位堂姐的丰功伟绩,接连打了皇后和贵妃,紧接着又骂了皇上,结果屁事没有,如今还好端端地坐在他的对面打量他。 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坦白说,凤千陵很佩服她,曾几何时,他也想过要反抗,可惜被皇后和皇上的威严生生镇压了,到如今他的双手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宫里宫外就连他的太子府都不是他的天下。 凤千陵在皇后和皇上的夹缝中艰难求存,至今都没能让他的父皇满意。 凤千陵一度想要破罐子破摔,但是皇后每日在他身边耳提面命,若是不努力,得到他父皇的认可,将来他父皇就会把皇位传给他那个野种哥哥,而他们就都得死。 他在无数次要不要放弃中走到今日,到底也没能真正放弃。 他还不想死。 言久道:“凤名城,你儿子长得更像我父皇啊,你每日看到他,不会做噩梦吗?” 章节目录 第58章 第58章 凤千陵听到这个称呼,浑身蓦地一震,心想,原来外界所传的,长乐公主直呼皇上其名的事并非是谣传啊,他堂姐真厉害。x “皇兄乃是汴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千陵能得皇兄之一二,乃是他的福气,朕能借千陵的模样怀念皇兄,也深感欣慰,至于愧疚,当年诸葛慕青害死皇兄,而朕没能及时相救,的确是愧疚的,”凤名城长叹道,“长乐,很多事情你都误会了,你恨朕,朕不怪你。” 言久简直要被气笑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的?确定脑壳没毛病吗? 言久慢吞吞道:“倘若我父皇在天之灵能听见你说的话,此时大约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找你打上一架,骂你颠倒黑白,臭不要脸的。” 凤千陵:“……” 他家堂姐真的太太厉害了! 他从来没见过谁敢这样跟他父皇说话,就算曾经真的有,此时坟头草大约也已经有一人高了。 嘉元帝道:“皇兄在天之灵,自然知道我坐上现在的位置,是迫于无奈,我们凤氏在我与皇兄这一辈,只有我与皇兄两个男子,既然他和先太子不幸去了,我总不能让皇位落到外姓人手里。” 言久朝旁边吐了一口口水:“呸!好臭!” 凤千陵看得目瞪口呆。 嘉元帝也不生气,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只是那张脸经年累岁忧思过重,此时就算面带笑意,那笑也假得很,好像藏着数不尽的刀子。 言久注意到凤千陵在看她,微微朝他一挑眉:“你看我做什么?” 凤千陵结结巴巴道:“第一次见,见堂姐,有点紧张。” 堂姐? 言久一愣。 这真是一个别具一格的称呼,在言久看来,她早就已经六亲全无,这世上再也没有她的亲人了,可是凤千陵这声“堂姐”一叫,搞得她好像还有血亲在世似的。 虽然他们的确是她的血亲,但是言久单方面不愿意承认。 “什么堂姐?谁是你堂姐?没事别乱叫!”言久冷冷地扫他一眼。 凤千陵尾巴一夹,顿时不敢吭声了,坐在位置上屁股都不敢挪半寸,谁知半晌后,言久竟然又主动看向他:“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应该是十五岁?” 堂姐竟然还记得他多大年纪,凤千陵顿时有些高兴起来,立刻点头道:“是的。” “会武功吗?”言久继续问。 “会,会一点。”提到武功,凤千陵就有点哆嗦了,不敢去看嘉元帝的眼睛。 “一点是多少?”言久皱眉,然后指着跟在皇撵旁边的朱曼姬,问道:“知道她吧?你能在她手底下过几招?” 凤千陵觉得自家父皇的眼神能杀死他,哆哆嗦嗦老半晌,才慢吞吞回答:“一招都不行。” 言久:“……” 她发现凤千陵不仅长得像她父皇,就连脾性都随了她的父皇,凤名城这老东西到底是怎么教养他的儿子的?那么心狠手辣的人,竟然养出了一个貌似挺温善的儿子。(_ 大相国寺乃是皇家寺院,从大梁建国伊始便已经存在,地处距离汴京城五十里的象山的半山腰上,因此地经常有达官贵人前来祭拜,特意修了一条可任马车直接上山的通道。 言久发现大相国寺四周早就被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防守之严密恐怕一只苍蝇飞过来都得经过同意才行。 马车一直轱辘辘行驶到半山腰,大相国寺的主持早就领着寺庙里一众大小和尚等候在大相国寺的佛门前,嘉元帝的车辇一到,寺内的和尚们就跪下行礼。 言久暗想,这些都是给佛祖办事的人,嘉元帝的皇威真心大,敢让他们跪拜,难道就不怕他们在佛祖面前告他的状,说他心狠手辣,歹毒无情吗? 只见坐在皇撵上的嘉元帝轻轻地一抬手:“大师们不必多礼,请起吧。” 主持领着和尚们起身,有公公上前抬起一只手臂,嘉元帝扶着那只手臂踩着脚凳下车,继而有宫女上前想要搀扶言久,言久一个厉眼扫过去,宫女吓得一哆嗦。 言久将手伸向刚下车的凤千陵:“你来扶我。” 后面的皇后目光一凛。 凤千陵下意识地去看嘉元帝,嘉元帝回头温和道:“长姐如母,你堂姐前些时日受了伤,如今伤势还未大好,走路都不太利索,你就扶着她点。” 凤千陵乖顺地应道:“是,父皇。” 然后他把手伸向言久,言久就着他的手臂下了车,随嘉元帝和跟上前来的皇后朝佛门内走去,身后跟着沈慕白,沈慕白身后乃是护卫,护卫不多不少,刚好四个人。 其中有三个言久都认识,乃是七杀的古木阳、朱曼姬、秦苍海,另一个年约四旬,没有表情的时候额头上也横着三道褶皱,他的面部表情非常自然地微微拉耸着,嘴唇下弯,一副好似自打出生就厌倦了人世的愁苦模样。 然而,这人行脚无声,脚踩在地面上跟踩进了棉花里似的,明显是个内家高手。 进了佛堂,嘉元帝身边就只带了这四个护卫,可见嘉元帝对他们的信任之重。 言久指着那愁苦男子小声问凤千陵:“他是谁?” “上官淮,”凤千陵低声回答。 原来他就是上官淮,在蜀山脚下七杀聚了其六,独独少了上官淮,言久当时就想,这上官淮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竟然没来。 古木阳、朱曼姬和秦苍海言久早就见识过,这三个联起手来都不是她师父的对手,上官淮言久还是头一次见,七杀排名不分高低,但其实所有人都默认上官淮乃是七杀的头头。 因为他最得嘉元帝信任。 凤名城的口味,果然与众不同。 大相国寺里供奉着凤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全都统一供奉在同一个佛堂里,按照辈分从高到低依次排列,那间佛堂里还燃烧着香火,有一个年轻和尚正在里面点香。 见到他们进来,年轻和尚不慌不忙地将手里的香插到香炉里,躬身朝旁边退了退。 还未踏进去的言久望着那些牌位深吸口气,道:“这里乃是我凤氏列祖列宗们的安息之所,未免扰先人亡灵,几个护卫便不必进去了吧。” 嘉元帝一抬手,四杀便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动。 其余的人这才抬脚迈了进去。 言久满心复杂地走到牌位前,主持念了声阿弥陀佛,言久便随着嘉元帝跪在牌位之前的蒲团上,她看到了她父皇和母后的牌位还有她皇兄的牌位。 言久眼眶渐渐红了。 建文帝生性柔弱,优柔寡断,不是当皇帝的好料子,但是他却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都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但建文帝不同,他只有皇后。x 电脑端:/ 皇后生下一子一女,便是言久和她那位已经去世的兄长。 嘉元帝举兵造反的时候她才五岁,五岁,还不是懂事的年纪,她的父皇和母后的音容笑貌她早记不太清了,也不记得那个总是喜欢将她高高举起来的皇兄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她只隐约记得皇兄很疼她,会给她喂饭,会背她在皇宫里到处玩耍,只隐约记得母后将她交给宫女把她送入密道时那双绝望惊恐的眼睛,和她最后那句话。 她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怎么样才能算好好活,言久不知道,但她明白,倘若她母后真的在天有灵,是绝不愿意她落到凤名城的手里的。 所以,就算她要死,也绝不能死在凤名城的手里。 如今她和凤名城还有凤名城的老婆孩子一起跪在这里,也简直是天大的讽刺,凤名城要给天下人树立一个他厚待兄长遗孤的仁慈形象,这番作为,只让言久觉得恶心。 年轻的和尚递来刚点燃的香烛,嘉元帝磕头后想亲手将香烛插到香炉里,然而他还未有所动作,言久却忽然缓缓站了起来。 她动作着实是慢,好像浑身的力道都已经被抽干净了,撑着坐垫吃力地起身,嘉元帝也跟着站了起来,见言久朝他走过来,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嘉元帝道:“九言,你要干什么?” 言久走到嘉元帝的面前,朝他伸出手:“把香烛给我,我父皇母后还有兄长的亡灵在此,你没资格给他们上香,更没资格求得他们的原谅。” 嘉元帝面色一凛,黑渗渗地盯着言久。 “九言,为什么你宁愿相信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愿意相信你的血亲呢?你与朕身上流的都是凤氏的血,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在挑唆你与朕的关系,朕对皇兄的忠心天地可表,你要如何才能信任朕呢?”嘉元帝满脸无可奈何。 言久懒得听他胡言乱语:“把香烛给我。” 嘉元帝无奈,为表他的大度与厚爱,竟然真的将香烛递给了言久,言久反身将香烛插到香炉里,转身指着沈慕白道:“除非你杀了他,然后放我走。” 沈慕白锐利的眸子一眯。 皇后娘娘闻言,语气带着几分讥诮道:“公主殿下这个要求不是在刻意为难皇上吗?沈大人可是皇上亲口承认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况且只是为了你那点可有可无的信任,皇上怎么会做出杀子的事来?公主殿下这是在陷皇上于两难之地啊。” 章节目录 第59章 第59章 凤千陵跪在蒲团上,听他们你来我往,半个屁都不敢放。x 嘉元帝望着满目牌位,道:“先祖在上,慕白乃是我凤氏子孙,当年诸葛慕青意图乱我朝纲,为保慕白性命,朕才不得不将他交给宁远侯抚养,实属无奈之举,如今慕白归来,朕只会善待于他,怎可能要其性命,若九言实在不能相信朕,朕也无可奈何。” 沈慕白凝了凝眉目,眼底闪过几丝嘲讽。 言久道:“的确,我的信任可有可无,你们要的也不是我的信任,不过是想借我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大家都是聪明人,几位在场的大师心里也都跟明镜似的,无需多言。” 主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这白胡子老道惯会念这句话,所有他能接的不能接的话,一从他嘴里念出来,势必有“阿弥陀佛”这几个字,自进了这寺庙,言久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遍,耳朵都起茧子了。 嘉元帝哀叹道:“九言,你是朕的亲侄女,朕待你不薄,你却如此伤朕的心,哎,罢了罢了,列祖列宗在上,朕就不多说了,慕白,上来给列祖列宗们上香。” 年轻和尚拿了香烛,放到尚自燃烧的蜡烛上点燃。 沈慕白恭顺地应了声“是”,然后从蒲团上缓缓站起,就欲去接年轻和尚手里的香烛。 然而,言久却拦在年轻和尚面前,目光冰冷道:“一个连教养自己的师父都能杀的人,有什么资格给我凤氏列祖列宗上香?别侮辱了我凤氏列祖列宗的亡灵!” 这话落下,身后就有人状似不经意地戳了一下她的后背。 仅一下,一触及分,快得令人难以捉摸。 但言久却敏锐地感觉到了。 她暗想,这谢屿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怎么什么地方都好似拦不住他似的?能扮作朱曼姬那个女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公主府,还能披上袈裟进入大相国寺当和尚。 沈慕白的手僵在半空,放也不是继续僵着也不是,佛堂里的气氛尴尬得能噎死人,言久目光冷淡地挡在沈慕白前面,就是不让他去接香烛。 言久凌厉的目光仿佛夹裹着刀子,恨不能将沈慕白碎尸万段,她道:“凤名城,你说沈慕白是你儿子他就是你儿子啊?我凤氏老祖宗早有规定,非得是自出生入了族谱的才算是真正的凤氏子孙,你想把沈慕白扶上皇帝的位置,你做梦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大惊失色。 嘉元帝大怒,扬手就欲给言久一巴掌,言久仰起脸,冷冷地逼视他,大有一副你打呀,你打呀,你当着老祖宗们的面打我呀,谁怕谁的架势。 她满目都是挑衅,嘉元帝这一巴掌到底没能落下去。 言久:“怎么,还想着维持你仁善的形象?我告诉你,你早就臭名昭著了!这天底下,十个有九个人都知道你这皇帝的位置是谋朝篡位得来的,你杀了厚待你的兄长,杀了你的嫂嫂,还杀了你的侄子,杀了数不清的忠臣良将,什么认儿子归宗,都是狗屁,我看你是想把江山都传给沈慕白这个虚伪的小人。” 沈慕白面色发白,他知言久素来寡言少语,却不知道她骂起人来竟然也能这般口若悬河,让人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凤千陵听得目瞪口呆。 皇后娘娘刚刚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如今见到言久字字句句针对沈慕白,反而作壁上观,看起了好戏。 嘉元帝深深地吸口气:“九言,你对朕的误会太深了。” “呸!”言久骂道,“我告诉你,我凤氏的列祖列宗不会承认沈慕白这个乱臣贼子的,他为了得到权利不折手断,根本不配为人,就算他真的上了香,他也不是我凤氏族人,更别想当皇帝,我就算让江山落入他人之手,我也不会让他当皇帝。” 年轻和尚谢屿暗道:“他未来媳妇儿真是什么都敢所。” 沈慕白道:“阿久,我从未想过当什么皇帝。” 言久一个厉眸扫过去,丹凤眼里尽是凶光:“你没想过当皇帝你还杀了师父将我掳回汴京立功?我师父教养你多年,哪里对不起你?我身为你的师弟多年,又哪里招惹了你?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为了往上爬就踩着无数无辜之人的尸体,现在又来装无辜?” 她眼里满满都是嘲讽,那眼神如同万千刀子,不停地往沈慕白的脸上刮。 嘉元帝的脸色阴冷下来,但似乎碍于这里还有几位高僧,那阴翳的表情仅仅维持了一瞬就恢复了原有的那份温和。 他道:“千陵,你堂姐今日心情不好,在列祖列宗面前多次失态,实在有辱我皇家脸面,你扶你堂姐去后院休息,等用完斋饭,便回宫。” 凤千陵恭顺地应道:“是。” 言久想一手臂甩开他,然而,她如今浑身无力,动了动手,竟然没能挣脱,心中一时滋味复杂,只余脸上一抹苦笑。 主持双手合十道:“悟净,为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引路。” 年轻和尚深深地作揖弯腰,继而向凤千陵和言久微微一抬手,示意他们随他而去,站在门口的朱曼姬得到嘉元帝的示意,紧跟而上。 大相国寺不愧是皇家寺院,后院既大且宽,且分好几个小院,年轻和尚一路将他们引进其中一个小院的客房,凤千陵扶着言久在其中一张木椅上坐下。 言久手脚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冷淡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到朱曼姬的身上。 年轻和尚分别给他们倒了杯茶水,端到朱曼姬满前的时候,朱曼姬只扫了一眼,并未接茶水,言久便笑道:“和尚,这姑娘是个杀人恶魔,你们寺庙里的水她喝了会闹肚子的。” 和尚是个哑巴,张嘴啊啊了两声,一副吃惊的模样,然后果断将端着托盘的手收了回来。 看样子像是不愿意给杀人恶魔喝他们寺庙里的水的。 朱曼姬却蓦地上前一步,一抬手,端走了和尚托盘里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此番作为看得言久颇为意外,暗想,原来这女魔头也会在意别人说她杀人如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凤千陵如今对他这位堂姐的认识又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但是她在佛堂里说的那些话,却让他至今没能缓过劲儿来。 堂姐这么恨他的父皇,难道父皇当年真的是谋朝篡位?真的杀了皇叔和皇婶还有太子哥哥?真的杀了很多忠臣良将吗? 年仅十五岁的太子才刚开始接触朝政,他长这么大,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身边的人都说他的父皇是个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的好父皇,诸葛慕青乃是不折不扣的奸臣佞臣。 没有人说他父皇一句不好。 凤千陵很不解,难道他身边的那些人都只是在阿谀奉承吗? “堂姐,我父皇的皇位真的是谋朝篡位得来的?”凤千陵硬着头皮问道,“难道当年父皇所打的清君侧的旗号真的是假的吗?诸葛慕青真的是良臣?” 言久拿眼睛虚虚地看着他:“当年我母后得知康王率叛军杀入皇宫,第一件事就是将我托付给她最信任的宫女,命宫女将我交给诸葛慕青,而诸葛慕青为了救我,牺牲了他的亲生女儿,你说诸葛慕青是奸臣,我倒想知道,哪有这样的奸臣?” “凤千陵,你身边的人都将你的父母美化了,他们哪儿是什么仁义之辈?他们都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的恶毒之人,他们想要囚禁我,利用我得到旧部的支持,做梦呢!”(_ 从未有人当着他的面这样辱骂高高在上的大梁帝后,凤千陵一张脸被言久说得比死人还白,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父母竟然是那样不堪的小人。 “还有你的母后,她怕沈慕白抢走你储君的位置,就给我毒药让我杀了沈慕白,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并不是谣传。”言久慢悠悠道。 “而今日,”言久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凤千陵的面前,“今日,我就要从这里逃出去了。” 凤千陵忽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就在那一瞬间,言久纤细的身影忽然如同这世上最敏捷的猎豹,以手为刀,朝朱曼姬劈过去。 朱曼姬眉头一皱,侧身想要躲开,然而,她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失去了力气,言久的那一记手刀结结实实地劈在朱曼姬的后颈上,劈得她头晕眼花。 凤千陵眼睁睁地看着言久轻易地从朱曼姬手里抢过一把长刀,长刀出鞘,锋锐的刀刃划过朱曼姬的脖子,带出一道鲜血,那女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死透了。 然后言久回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凤千陵。 凤千陵身在后宫,不是没见过血,他见过的血太多了,后宫里隔三差五就有太监死或者宫女死,有的死状极惨,有的死得无声无息,朱曼姬算是死得干净利落的,他看看言久,再看看扮作年轻和尚的谢屿,微微眯了眯眼睛,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这位堂姐杀人的手法手起刀落,一点不比刽子手生疏,可见以前手上早就沾过人命了,亏得当日宫中传言她用碎瓷片割裂了一个宫女的喉咙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谣传。 章节目录 第60章 第60章 谢屿装哑巴也装够了,见朱曼姬就这么被言久二话不说给杀了,不禁有些无奈,他看着凤千陵笑道:“这位太子殿下,你别害怕,我们不杀你。”(_ “你们在我的茶水里下了毒药?”凤千陵问道。 谢屿点头,温温和和道:“放心吧,只要你把我们带出去,我们就放你走。” 凤千陵怀疑地看着言久:“可我堂姐不见得会放过我。” 言久言简意赅:“只要你听话,我不会杀你,等我们出去了,就给你解药。” 凤千陵半信半疑。 谢屿道:“要么被毒死,要么求一线生机,你自己选吧。” 凤千陵看了眼死去的朱曼姬,这个女人乃是嘉元帝的心腹,竟然死得这么利索,而如今他也中了毒,倘若他的堂姐真的要杀他的话,他是根本无力反抗的。 “好,我带你们走。”凤千陵道。 谢屿在前面带路,凤千陵仍旧扶着“中毒”的言久,院子外面站着无数个禁军,他们本想跟上来,却被凤千陵轻轻抬手制止了。 “堂姐要去拜菩萨,你们舞刀弄枪的,就别跟来了。”凤千陵道。 出了后院,往大相国寺的后山走,有一条小道,顺着小道直接下山,便可到庐江,那里有船正在等着他们,庐江直通临溪江,只要到了临溪江,他们就基本安全了。 从后院出来后,谢屿半点不敢耽搁,他与言久的轻功都极好,两人提着半大少年的左右肩膀,直奔后山,然而,追兵来得极快,他们前脚刚下了小道后脚七杀便带着大批禁军赶了上来,追在最前面的是沈慕白。 初默泛着一股银光,在朦胧细雨之下,剑尖上仿佛淬了毒。 古木阳携长剑越过沈慕白,眨眼飞到小道的另一头,拦住谢屿他们去路,言久手里的长剑却不由分说地微微刺入凤千陵的后肩,少女冷漠的脸在雨幕下仿佛一把利剑。 凤千陵痛得大叫出声,不可置信地望着二话不说就刺他的言久,心想,他堂姐认真起来原来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她什么都懒得多说,先见血再谈。 果然,言久望着古木阳道:“滚回去,否则我杀了凤千陵。” 她眼中杀意毕现,凤千陵相信,若是他不听话,他堂姐是真的会杀了他的,他见古木阳不为所动,厉声道:“古大人,你听命于我父皇,难道敢枉顾本宫的性命吗?” 他不过十五岁,声音还显稚嫩,武功拿不出手,唯有身量勉强将就,但是说起话来却没有半点威慑之力,听起来不像是命令,倒像是求饶。 谢屿心道:“凤名城那个杀伐果决的老东西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娇气的儿子的?” 然而,这阵对峙还未落下帷幕,第一批追兵之后又有重重脚步声传来,脚步声踢踏作响,皇后尖锐的声音穿过无数禁军传到他们的耳里。 “放开我的儿子!”禁军朝两处让开,满头金银首饰的皇后娘娘脚步踉跄地冲到了最前面,细雨淋得她浑身湿淋淋的,那满头金钗银钗都有些乱了,脸上的妆也污七糟八,看到凤千陵身上的伤,整个人险些一个跟斗栽进泥巴地里。 “凤九言,你敢伤我太子!”皇后双目几乎都要瞪出来,那眼神恨不得立刻将言久千刀万剐。x 言久从来就不是被吓大的,闻言架在凤千陵脖子上的刀轻轻地一抹,又在凤千陵的脖子上抹出一道血痕,凤千陵想到言久杀朱曼姬的那一刀,双腿就不由地有点打颤,又想到那一刀行刀极快,几乎没让朱曼姬有什么痛苦,觉得自己若是死在言久手里,估计连叫痛都来不及,倒也算死得干净利落,有点打颤的双腿就不怎么颤了。 谢屿道:“皇后娘娘,我们都是亡命之徒,让你们的人退回去,否则我们不介意和你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同归于尽,能拉上太子殿下陪葬,我们死得不亏。” “你们敢!”皇后目呲欲裂,见言久态度始终冷漠,她立刻道:“退,都给本宫退!” 古木阳和无数名已经围上来的禁军退到皇后身后,言久架着凤千陵的脖子一面戒备地注意皇后等人的动向,一面谨慎地往后退,很快就退到了庐江边上。 那里果然停靠着一艘大船,船上的人见到他们,当即就有十五六个高手纵身从船上一跃而下,将言久和谢屿团团围在中间。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沈慕白隔着雨幕望着言久比雨水还冰冷得没有感情的脸,忽然问道:“阿久,你早就计划好了?” 言久面无表情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公主府守卫森严,你是怎么和外界联系的?”沈慕白想不通,过来的一路他都在想,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可惜没想明白,“你身上的毒早就解了,谁给你的解药?” 言久根本不想与他多说:“你自己猜吧。” 皇后怒声道:“凤九言,放了太子!” 言久不想再说话,谢屿彬彬有礼道:“皇后娘娘放心,等我们出了大梁边境,我们自然会放了你儿子,你别着急,他好歹还是阿久的堂弟呢,阿久不会要她性命的。” 沈慕白眸光一眯:“是你?” 谢屿不知从哪儿忽然拿出一把扇子,装模作样地拿着扇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敲自己的掌心,笑道:“都说贵人多忘事,没想到沈大人竟然还记得我,大人别来无恙啊。” 沈慕白微微握紧了拳头,暗中咬牙切齿,当日在兖州他就觉得这人奇怪,目的不单纯,后来他竟跟着言久他们上了蜀山,如今又出现在这里…… “阿久,你竟然相信他,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沈慕白沉声道。 言久:“当日我就是太相信你了,很多细节都没去琢磨,才会让你趁虚杀了我师父,我不相信他,难道继续相信你?谢兄,我们走。” “不,凤九言,你不能带走太子,你不能!”皇后发了疯似的冲上来,被谢屿身边的人一箭射中小腿,皇后左腿失力,砰然跪到地上,栽进泥土里,好不狼狈。 凤千陵挣扎大叫:“母后!” 言久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来,以手为掌,一记手刀将凤千陵给劈晕了过去。 有险些吓傻了公公和宫女飞快地上前将皇后娘娘扶起来,皇后还想往前扑,被那些下人生生地拉住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言久他们带着凤千陵上了船。 大船飞快地往远处驶去。 言久浑身湿漉漉的,进船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身黑衣,干净利落,往船上笔直地一站,像一把刚打磨好的剑,锋芒毕露。 谢屿已经脱了那身伪装,正坐在窗边嗑瓜子,见她又换上了男装,好整以暇地评价道:“还是觉得你穿女装更好看些,怎么又换上男装了?” 言久言简意赅:“习惯了。” 谢屿将她上上下下打量片刻,挑起眉梢道:“原来你本名叫凤九言啊,还挺好听,把名字倒过来的主意是谁出的?” 言久有些唏嘘:“我师父。” 谢屿:“……” 他暗骂自己最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不小心又戳到人家姑娘的伤心事了,哎!不过谢屿是何许人也,立刻补救道:“你打算把这小子怎么办?” 言久走到被五花大绑的凤千陵面前,低头打量他,谢屿的人都格外仁厚,已经给凤千陵的伤口止血包扎好,还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身黑色,有点像七杀那些个黑乌鸦。 这少年长这么大,大约还没收到过这种惊吓,即便晕了过去,眉心都表现出了极度的不安,好像正在做一场噩梦。 言久蹲下身,一巴掌拍在凤千陵的脸上,不重,但足以让他醒过来。 凤千陵睁开眼睛,整个人都是懵的,脖子上和后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脸上又被扇了一巴掌,从小到大,他都没受过这样的待遇。 言久坐到谢屿的旁边,她对嗑瓜子没兴趣,便睁着一双丹凤眼和凤千陵对视。 谢屿在旁边插话:“细看之下,你们俩竟然还长得挺像的。” 言久道:“他长得像我父皇,我也长得像我父皇,你说是不是有点讽刺?” 谢屿:“……还真有点。” 凤千陵想站起来,动了动手脚,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了,他根本动不了,这少年顿时怒了,质问道:“我母后呢,你们把我母后怎么了?” 言久捻起一颗瓜子砸在他的脑门上:“叫什么叫,放心吧,她只是膝盖中了一箭,箭上又没毒,她死不了,当时那么多禁军守着,沈慕白也不敢动她。” 凤千陵想起自家母后狼狈地栽到地上的样子,眼眶顿时热了起来,都是他害的,若非不是他不争气,受制于人,他母后也不至于受伤。x :/ 言久冷笑道:“你要是敢哭,我就揍得你满头包,他们为了得到那个至尊的位置,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哭?等他们死了你再哭吧!” 章节目录 第61章 第61章 “我父皇母后不会死的,我不许你咒他们死!”凤千陵尖声尖气地吼道。 言久捻起一嗑瓜子又朝他的脑门砸去,凤千陵偏头去躲,奈何没躲过,生生被瓜子砸中,那饱含内力的瓜子砸到脑袋上极疼,若说言久最初只是用了五分力,那么这次就用了九分。 “他们本来就该死,若不是凤名城谋朝篡位,得到皇位后又不好好经营,为国为民谋利,我大梁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言久冷嘲热讽,“只有你这种被养在深闺里的太子才会一无所知,这大梁的天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别急。” 凤千陵很委屈,委屈之余只觉得自己真是个没用的人,文采不见得多深厚,武功也拿不出手,就连心思都跟不上别人的算计。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大梁太子当得一无是处,躺在坚硬的木板上悲秋伤怀起来。 言久才没心思去管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 一只信鸽扑扇着翅膀落到大船的甲板上,被李怀抓起来取走脚上的信筒,转手递给谢屿,谢屿展开,微微一笑,然后他让李怀取来笔墨,言久就看到他在纸上写道:“事成,已归。” 干净利落的四个字,字体苍劲有力,如下笔有神,带着几分挥斥方遒的味道,她倒不成想到谢屿的字竟然写得这样好。 言久问道:“给谁的信?” 谢屿本下意识要说“容姨”,到嘴的两个字在唇边绕了一圈又咽回去,他道:“苏飞鸿,他很担心你的安危,问我把你救出来没有。” 言久心情一时五味杂陈。 蜀山原本是一块净土,不涉朝政,不问世事,可如今,因为她,这块净土变成了忧土,掌门死了,山中如今是个什么情形,谁都不知,未来又将如何,也没人清楚,周以围去了,蜀山就好像断掉了主心骨,成了个没有母鸡相护的小崽。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可分明三位堂主都是武艺超群的英雄,偏生这三位英雄愣是没有在关键时刻撑起场子来,言久不免有些唏嘘,不知等她回去,她这个蜀山罪人又当如何自处。 “救你出来,乃是周掌门……”谢屿话音顿了顿,似乎又觉得不对,改口道:“乃是师父的遗愿,苏飞鸿本要跟来,但他武功不行,我没让他跟,就让他留在蜀山处理事情。” “师父?”言久不明所以。 谢屿风度翩翩地将折扇打开,一面对自己扇风一面笑容满面道:“那日你走后,周掌门便收了我为徒,哎,他临死之时能得到我这样一个便宜徒弟,也算死而无憾了。” 凤千陵朝谢屿瞥去,他完完全全没想到那秃驴和尚脱了伪装后竟然是这样一个风姿卓然的男子,他敢独闯大相国寺将他们带走,可见这人的胆识比天还大,面对重重禁军包围临危不乱,可见他胸中自有沟壑,而看他年龄,也不比自己大上多少。 这样一对比,凤千陵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言久道:“我师父为什么要收你为徒?” 谢屿朝她挑了挑眉:“自然是因为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能得我这样貌美如花的徒弟,光靠一张脸就能让蜀山上下弟子听我号令。” 言久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谢屿的来头她一直没问过,这人也没对她主动说明,他能自由出入崂山药谷,还能得到神医荀彧千金难求的护心丹,又能得到周以围的信任…… 这其中的关键,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没想到师父还收了他为徒,谢屿的身份在几重夹击下越发显得扑所迷离起来。 而他满嘴跑马,没一句重点,显然是不想告诉她真实的原因,此人冒着身死的危险救她,言久自然是信任他的,但是信任之余,不免又多了很多疑虑。 “我师父快死的时候是不是神志已经不清不楚了?否则怎么会收你为徒?”言久还是想不通,“他收你为徒有什么用?” 谢屿:“……” 这姑娘说起话来真是半点不含蓄,有这么说自己的师父的吗?x 谢屿道:“自然是为了让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救你啊,师姐!” 最后那一声师姐,尾音拖得老长,怎么听都含着一股子调戏的味道,像个浪荡子调戏良家妇女时发出的强调。 这人不正经的一面她也不是第一次所见,只是没想到竟然敢主动调戏她,言久拔出手里的剑,不由分说地就朝谢屿的脑袋削去,谢屿上半身往后一仰,堪堪躲开,立刻赔笑求饶道:“女侠饶命,小人刚刚嘴快,得罪了女侠,还请女侠不要介怀。” 言久瞥他一眼,还剑入鞘:“好好说话。” 谢屿这才慢条斯理地坐回去,捻起瓜子继续磕起来,说道:“我没骗你,师父收我为徒,交代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安全救出来,他知道我有能力救你,所以才将你托付给我。” 言久直愣愣地望着谢屿:“你是谁?” 谢屿打开折扇,又偏偏然地扇起风来,笑眯眯地说道:“我就是你的四师弟啊,师姐。” 言久手里的剑又有蠢蠢欲动之势,谢屿见势,立刻转移话题道:“谁把这破剑给你的?你好歹还是蜀山掌门的亲传弟子,怎么能用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李怀,去把师姐的幽冥剑取来,只有幽冥剑这样的神兵利器才能配得上师姐的身份!” 言久的注意力立刻被“幽冥剑”吸引了过去:“你把幽冥剑带来了?” “自然,幽冥剑乃是师父临终前传给你的,我当然要带来给你,手里没有一把神兵利器,如何大杀四方,为师父报仇?”谢屿一挑眉梢道,“是吧,师姐?” 李怀取来幽冥剑,双手捧给言久,玄铁打造的利器一落入手心,仿似有千斤的重量,言久抚摸着剑鞘上繁复的纹路,心情复杂难辨。 昔日种种,跃上心尖,言久眼眶湿热。 谢屿有点后悔此时勾起她的伤心事,安慰道:“阿久,师父在天有灵,会看着你的。” 言久吸了吸鼻子,逼回眼眶里的湿热,她拔出幽冥剑,剑身上刺眼的光华流转,险些闪了眼睛,言久轻轻搅动剑身,仿佛能看到剑身上涌动的旋风。 她目光一凝,不容置喙道:“我会报仇的。” 谢屿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杀意。 凤千陵不由地缩了缩脖子,觉得他家堂姐狠起来的时候,只怕杀一个人,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哦,对了,她杀朱曼姬的时候的确没有眨眼睛。 凤千陵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忽然间,他们所乘坐的大船猛烈地颤动了一下,被捆住手脚的凤千陵当即便从坚硬的木板上滚了下去,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他落到地上的时候被迫撞到了的脑袋,顿觉一阵头晕眼花,整个天花板都跟着旋转了起来。 谢屿和言久对视一眼,李怀从外面跑进来:“公子,大船遇袭。” 谢屿微微垂下眼睑,剥了颗瓜子丢进自己的嘴里,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他却连屁股都没挪动一下,不冷不热道:“告诉钟先生,一个不留。” 李怀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凤千陵在晕头转向中听见“一个不留”这四个冷冰冰的字,顿觉脑袋发麻,只感觉一阵杀气直逼自己颈脖而来,浑身不由地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大船飞速地朝前驶去,外面喊杀声震天,刀剑相撞时发出刺耳的金石之声,来人似乎很多,言久朝谢屿望去,问道:“你这船上有多少你的人?” 谢屿一笑:“我进大梁的地界能带多少人?人多了就显眼,一显眼就容易暴露,所以船上除了我们三个,就九个人,不过我听外面的动静,对方大约来了,嗯,三四十个吧。” 言久:“……” 他话音刚落,窗户外面赫然捅进一把长刀来,谢屿吓得赶忙后退,言久手里的幽冥剑再度出鞘,一剑朝对方削了过去,窗户瞬间四分五裂,两个黑衣人从破烂的窗户口跳了进来。 言久好长时间没动刀剑,手法却没有生疏,一招“乘风破浪”使得越发得心应手,一上一下挡住两个黑衣人的攻势,这两人武功都不弱,否则也冲不进这里,言久一剑横扫过去,两人被迫后退几分,很快又缠上来。 凤千陵看得胆战心惊,然而,胆战心惊之余又有些高兴,心想,他父皇和母后终于派人来救他了,然而这想法刚一冒出脑袋,其中一个黑衣人便不由分说地提刀朝他砍来。 沉浸在高兴中的凤千陵整个儿懵了,连闪躲都忘了,眼看那刀就要落到他的身上,他的双脚蓦地被谢屿一拉,那刀就坎在了木板上,将木板给坎成了两半。 可见若是那刀落在人的身上,得将人给坎成两截。(_ 那黑衣人还欲再坎,言久的幽冥剑忽然横过来,大刀坎在幽冥剑的剑身上,言久托住大刀,用力地反手一压,与此同时,言久一脚踢在那黑衣人的身上,黑衣人整个儿撞在木柱上,言久正想趁机一刀解决了他,另一个黑衣人横刀截住,依样画葫芦地想一脚将言久给踹出去,言久却飞快地一个旋身,险而又险地躲开。 章节目录 第62章 第62章 被踢的那人提刀就朝言久砍去,此刻他正满心杀意,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言久的身上,忽略了屋里的其他人。 就在此时,谢屿抬手轻轻地一按,袖中突然飞出一支袖箭,刚巧射中他的脖子,一剑穿喉,死得不能再死了。 另一个黑衣人见势,刀法越发凌厉地与言久对上,言久的剑法却忽然间变得纷乱起来,刀刀如雨,看似温柔,实则每一招都暗藏杀机。 一块玄铁打造的长剑在她的手里好像突然间变成了无数把剑,黑衣人看得眼花缭乱,接剑的招式应接不暇,言久的剑忽然刺向他的腹部,黑衣人闪身去躲,没想到那一招她竟然只是虚晃,幽冥剑转瞬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刺向他的胸膛。 黑衣人再要去躲已经来不及了,高手对决,生死一瞬,那一剑端正地刺中了他胸口,鲜血溅到言久的脸上,她拔剑后退,扬手拭去脸上的鲜血,转头看向凤千陵。 凤千陵一对上言久的眼睛,就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女罗刹。 谢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帕子伸手想要去拭言久脸上还未擦干的鲜血,被言久不声不响地偏头躲开,谢屿的手僵硬在半空中,难得有点尴尬。 不过他脸糙肉厚惯了,尴尬了片刻之后就道:“要不你自己来?你知道你脸上哪儿有血吗?一个大姑娘泡在血里,多不好看,快擦擦。” 言久瞥了他一眼,继而朝谢屿扬了扬脸:“你擦。” 谢屿顿时心花怒放,不过他不敢表现得太过欣喜若狂,以免被这姑娘看出什么端倪,他忍着笑意,小心仔细地给言久擦脸,那虔诚的模样像是在擦一件易碎的瓷器。 凤千陵很想鄙视谢屿,外面打得你死我活,他竟然还有心情趁机调戏姑娘。 谢屿有意磨时间,擦得极慢,老半天没擦完,言久的耐心都快给他擦没了,没好气道:“完了没有?” “完了完了,”谢屿赶忙加快动作,三两下擦干净了,心里惋惜道:“哎,这姑娘的耐心可真有限,身上的香气我都还没闻够呢!” 言久脸上的血被谢屿擦干净了,一身杀气却还未退,那眼神盯在凤千陵的身上,看得凤千陵浑身发毛,谢屿收起手帕,转头对凤千陵道:“我说太子殿下,看来那群人是冲着你来的啊,不是来救你的,而是来杀你的。” 凤千陵已经十五岁了,他又不傻,不至于连别人的屠刀都举在他的头顶上了他还不知道对方是来干什么的,他艰难地从躺在地上的姿势改为了坐着,眼神死灰死灰的。 言久担心有人还会闯进来,全神戒备着,相比而言,谢屿就显得淡定轻松得多,他懒洋洋地往座椅上半躺上去,挑眉盯着凤千陵道:“你猜这些要杀你的人是谁派来的?” 凤千陵气闷地低着头,不愿意说话,他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是焉焉的。 谢屿就笑道:“你被我们带走的时候,嘉元帝和皇后娘娘还有沈慕白都还在佛堂里念经,可是皇后娘娘和沈慕白先后到了,嘉元帝却始终不见人影,你说他为什么没来?” 凤千陵眼眶通红:“我父皇乃是一国之君,自然是坐镇后方,他明知你们居心叵测,又怎会亲自来,若是不慎受到你们挟持,岂不是……” “哎!”谢屿打开折扇为自己扇风,“你这自欺欺人的本事,都是跟谁学的?大相国寺禁军数千,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我们,他还能在重重禁军的包围中被我们挟持?你脑壳里面装的都是屎吗?他不来是因为根本不关心你的死活,指不定这批杀手就是他派来的。” “不可能!”凤千陵下意识地反驳,“虎毒不食子,我父皇不可能那么做的。” 谢屿摆出一副谆谆教诲的姿态来,慢悠悠地笑道:“说你天真吧,你还真的是,嘉元帝更喜欢谁,你心里难道没点数吗?这次祭祖后,沈慕白就要被封为王,他的生母雪姬才是嘉元帝最心爱的人,只可惜命比纸薄,在生沈慕白的时候就死了,当年嘉元帝欲谋朝篡位时,担心兵败,害了沈慕白的性命,特意将他交给了宁远侯抚养,如今沈慕白认祖归宗,若没有你这个太子挡住他的路,嘉元帝立他为储君这件事就要少了很多阻碍。” 凤千陵一张脸被谢屿说得比死人还苍白,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来杀他的人真的是嘉元帝派来的。 外面的打杀声已经渐渐平息,言久暗想,难怪谢屿能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所带的人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我父皇不会杀我的,”凤千陵想破了脑袋,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倘若他真的有心杀我,在大相国寺你们根本带不走我,大家都会死在禁军的剑雨之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言久闻言,发出一声嗤笑。 谢屿慢悠悠道:“你活了十五岁,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被皇后抱在怀里长大的吗?” 谢屿这是在拐着弯儿骂他没脑子,凤千陵听出来了。 “嘉元帝谋朝篡位是真,还不是对阿久事事忍让,你以为是为什么,因为他想要得到天下人的认可,让天下人都看到他在善待先帝之女,以为他根本没有夺皇位。他这么在意自己的名声,怎会当着数千禁军的面取你性命?岂不是在告诉众人,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杀,本就心狠手辣之徒?所以他只会放我们离开,然后再暗中派人杀你。”谢屿解释道。 “你撒谎!你胡说八道!”凤千陵气得脸红脖子粗,他目光慌乱,咬牙切齿,狠狠瞪着谢屿,恨不得将谢屿咬碎了咽下去。 谢屿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无所谓地摊摊手:“事实摆在眼前,你爱信不信。” 凤千陵的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难受,半晌后,他蓦地垂下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喃喃道:“我父皇不会杀我的。”x 李怀从外面走进来,他浑身是血,看不出来他到底受伤没有,也不知道他身上的血到底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走到谢屿的面前,禀道:“公子,已经解决了。” 谢屿问:“情况如何?” “都是轻伤,不碍事,对方来了三十多个人,都是死士,暂时没查出来到底是何人所为,”李怀一五一十地禀道,“按照我们目前的行船速度,入夜之前,我们便能赶到琅琊地界。” 谢屿右手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的左手掌心,半晌后,他道:“他们既然来刺杀,一次不成,定然还会有第二次,你们防备不能松懈,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琅琊。” “是。”李怀拱手退出。 “等等,”谢屿忽又叫住他,“先把这里的两具尸体处理了。” 李怀赶忙上前手脚麻利地将两具尸体一前一后地丢进河里,又叫人打来水将木板上的血迹冲干净了,把房间里里外外地擦拭了一遍这才重新退出去,而整个过程,谢屿都像大爷似的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李怀等人忙上忙下。 言久的眼里闪过几丝疑惑。(_ 她还剑入鞘,望着谢屿道:“凤名城和沈慕白的关系是不是你刨出来的?” 谢屿斯文俊秀地笑答:“你们凤氏皇子皇孙似乎都出情种,你的父皇独宠你母后,当年的康王也独爱一人,便是那青山院的头牌一枝花,雪姬,雪姬貌若天仙,卖艺不卖身,康王对他一见钟情,后来便暗中为她赎了身,养在自己的别院里,只可惜她实在福薄,死于难产,这件事我派人查了很久才从当年在别院服侍的一个老人口中查出点端倪。” 然后他挑起长眉凝着言久娇丽的容颜,言语带着几分戏谑地道:“不知我们阿久是不是也是情深义重之人呢?” 言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丹凤眼眼尾上挑,挑出好看的弧度,眼珠波光流转,看得谢屿耳朵倏然红了,她将话题转回去道:“你是怎么知道沈慕白是凤名城的私生子的?” “猜的!”谢屿唰地一下打开折扇,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扇风,好像他真的很热似的,“凤名城对沈慕白的提携根本就不通情理,原先我以为沈慕白乃是他和宁远侯夫人通奸生的,后来得知沈慕白并非宁远侯夫妇亲生,就觉得他们更加古怪,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 言久坐到谢屿的旁边:“或许是沈慕白派来的人,也或许是司马宏。” 大梁二皇子乃是高贵妃所生,司马宏又是高贵妃的亲舅舅,司马宏自然希望高贵妃的儿子能成为储君,只要凤千陵一死,高贵妃的儿子就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 “谁知道呢!”谢屿摆摆手道,继而他笑眯眯地望着凤千陵:“反正很快就还会有人追上来杀我们的,正反我们已经逃出来了,带上这小子反而是个累赘,要不然把他丢下去好了,是生是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如何?” 章节目录 第63章 第63章 凤千陵顿时慌了,此时外面肯定到处都是想杀他的人,他们说得没错,就算嘉元帝真的没有派人来杀他,也会有贵妃和沈慕白派来的杀手,他武功稀松平常,又没有江湖经验,一两个杀手就够他喝一壶的,更何况成百上千的杀手。 只要他一离开言久和谢屿的视线,死就是他唯一的下场。 言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无所谓道:“随便你。” “不行!”凤千陵立刻反驳道,“堂姐,我可是你血脉相连的弟弟,你明知道外面到处都是要杀我的人,怎么能忍心将我丢入狼窝呢,我会死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言久一颗瓜子砸在凤千陵的脑袋上,那带着内劲的瓜子险些陷进凤千陵的皮肉,她道:“谁他妈是你堂姐,你再跟我提堂姐两个字,我削了你!” 凤千陵委屈巴巴:“上一辈的恩怨,跟我又没有多大的关系,为什么要我来背负?” 言久起身,走过去,扬手。 “啪——” 这一巴掌打得凤千陵头晕眼花,言久阴沉沉道:“你父亲杀了我父亲、母亲和哥哥才让你坐上太子之位,太子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享受了这份尊荣,享受了荣华富贵和万人叩拜,难道没想过终有一日你会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凤千陵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脸,言久先是招呼都不打地捅了他一刀,如今又招呼都不打地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一种屈辱的感觉逐渐从他的心底冒出来。 他咬着牙,言久带给他的屈辱让他恨不得挣脱了牢笼,跟她拼个你死我活,他反驳道:“又不是我愿意当这个太子的?当年内乱的时候我才几岁?我能决定什么?你怪天怪地,怎么不怪你父皇为什么没有守好他的江山?” 言久又一巴掌挥他脸上,凤千陵的身体整个儿跟着颤了颤,她道:“皇爷爷子嗣单薄,统共就两个孩子,我父皇乃是兄长,待凤名城如同胞兄弟,从未对他设防,这才让他有机可乘,怎么我父皇宅心仁厚也是错?” 凤千陵在晕头转向中冲言久怒吼:“身为帝王,没有防备他人造反,光是知道宅心仁厚有什么用?到头来他的宅心仁厚害了全家,也是怪他自己!” 言久身形晃了晃,忽地僵住了。 这话并非凤千陵自己所言,而是他母后偶然提起,他无疑间便记住了,没想到今日和言久争执,这句话不禁然地就脱口而出了。 谢屿走到言久身后,扶着她的肩将言久带到座椅上坐下,言久像个木偶似的任他所为,那双丹凤眼的目光甚是呆滞,谢屿轻轻地叹了口气。x 电脑端:/ “你说得没错,”言久忽然低声道,“都怪他宅心仁厚,他是个好父亲,却不是个好皇帝,信谁不好,偏要相信那些个乱臣贼子。” 凤千陵:“……” 言久嘴里的“乱臣贼子”就是指他的父皇和帮他父皇登上皇位的威北将军。 谢屿安抚道:“宅心仁厚总比心狠手辣要好,况且,你父皇相信的乃是他的亲弟弟,又不是旁人,倘若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能相信,这世上他还能相信谁呢?阿久,你父皇不是输在宅心仁厚,而是输在信错了人,一个帝王,倘若没有仁德之心,如何为百姓谋福祉?” 言久望着他,呆滞的目光逐渐清亮起来,像黝黑的深潭里忽然照进了阳光。 谢屿看着凤千陵露出笑容,不知为何,他那笑容只让凤千陵觉得毛骨悚然,他听谢屿说道:“一个人想要谋反,不反思自己贪慕权位,却责怪当权者宅心仁厚,真是闻所未闻。建文帝在时大梁尚且还有盛景,落到凤名城手上,却变成了如今这副凋敝的样子,你身为凤名城的儿子,竟丝毫不觉得脸上无光吗?” “凋敝?”凤千陵否认,“哪里凋敝了?汴京还是繁华的汴京,皇宫吃穿用度未曾缩减,那些个公侯伯爵照样个个穿金戴银,锦缎华服,摇摆过世,你说我大梁凋敝?”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谢屿:“……” 他从未想到,这位大梁太子的阅历竟然已经短浅到这般地步,估计在他的眼里汴京城就是整个大梁的土地,那些个公侯伯爵就是大梁全部的子民。 言久轻轻扶额,掰扯到此,她忽然发现和凤千陵争论这些,显得她简直蠢笨如猪,她冷笑道:“和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有什么好争论的。” 言罢,她起身,不紧不慢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入夜,冷月高悬,金色的月光照得河面波光粼粼,言久出了房门,走到大船的围栏边上,夜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飘起,她刚刚休息了片刻,等天色一暗下来,她便不敢再睡。 李怀从船舱内走出来,朝言久拱手道:“姑娘,夜里凉,您还是回里面去吧。” “无碍,”言久漠漠地说,又问道:“这里是不是已经是琅琊地界了?” “是的,”李怀恭敬地回答,“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刚好就是琅琊山脚下,再往前航行十里,便是水流湍急之地,行船可能会有点颠簸,姑娘要小心些。” 说话间,李怀不由地仔细打量着眼前穿着男装的少女,她身量要比寻常女子更高些,五官十分秀丽,作男儿打扮的时候身上有股属于读书人的秀气,就像个白面书生,斯斯文文,不多言也不多与语,当她换上女装的时候…… 李怀想了想,还是认为她穿女装更好看些。 有种江南女子的秀丽,也不失北方女子的干脆利落,拿刀杀人的时候,手起刀落,比很多男子都淡定从容,面不改色。 这少女如此独特,身份又耐人寻味,难怪他家公子会对她如此上心,不惜折掉大楚安插在大梁的奸细也要将她救出来。 言久拢了拢耳边散落的长发,问李怀:“你是谢屿的下属?” 李怀点头:“是的。” “你跟在谢屿身边多少年了?” 李怀如实回答:“我五岁便跟在公子身边,至今已有十七年。” 那便是谢屿自小的玩伴了,言久心想,谢屿身边有这么多高手,还能混进大相国寺,与崂山药谷关系匪浅,在临溪城的时候还能暗中动用当地三教九流的力量…… 这人的身份绝对不寻常。 要么就是大楚哪位了不得的官宦之子,要么就是江湖上哪帮哪派的高位之人,这事谢屿口风严谨,她一问,那家伙就满嘴跑马,东拉西扯,没一句正经话,摆明了是不想告诉她。 言久不喜欢绕弯子,直接问道:“谢屿是什么人?” 李怀被这问题问得一噎,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奇心害死猫啊,早知道他就不凑过来了,他讪讪地朝言久笑道:“公子便是我家公子,什么什么人?” 他这敷衍的态度让言久很想拍死他,她轻轻挥了挥手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 “会儿”这两个字还未出口,言久的耳朵灵敏地动了动,身形忽地往旁边一旋,躲过一支破风而来直射向她脑门的冷箭,冷箭钉在大船的木杆上,入木三分。 下一刻,无数铁钩破水而出,挂到船舷上,无数个黑衣人从水下冒出来,借绳索跳上大船,言久手中的幽冥剑赫然出鞘,一剑连着削断三四根绳索,可惜他们人太多,水性又好,掉入河里很快就能再爬上船,谢屿的下属们已经从船舱里冲出来,眨眼就与黑衣人刀剑相向。(_ 言久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今日房里闯进的两个黑衣刺客都没让她打够,此时一连对付好几个黑衣人,竟然也半点不见慌乱,一招一式都极为有章法。 李怀心知这位在谢屿心中的地位,不敢让她有半点闪失,始终护在言久身侧,一个黑衣人手里的长刀从两人缝隙之间穿过,李怀一弯腰,横刀架了过去,言久顺势一脚踢在那人的腰腹,将那人踢进了河里,继而她一转身,一剑坎在另一个黑衣人的手臂上。 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一下子砍断了那人的手臂,一只断手高高飞起,鲜血溅了言久满身,丹凤眼在金色的月色下凶光乍现,一式“雷霆万钧”重重地压下,仿佛夹裹着排山倒海之势,只可惜内劲不足,一起一落间竟然没能要了身侧几人性命,只是让他们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她在大船的甲板上打得如火如荼,船舱内的谢屿却咸气腚神地坐在窗边嗑瓜子。 危险近在眼前,谢屿为防止凤千陵短命地死在黑衣人手里,大发慈悲地帮他解开了脚上的脚链,凤千陵终于能在船舱内自由地行走,可惜他武功低微,又被捆住了手,实在没什么战斗力,只能站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刀剑声干着急。 “你都不去帮帮他们吗?”凤千陵双眼冒火地盯着谢屿。 谢屿挑了挑眉梢,笑道:“我得看着你,防止你逃跑。” 凤千陵简直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外面到处都是杀手,也不知道到底是来杀他的还是来救他的,不过他们既然已经在商量要不要丢下他,还管他跑不跑干什么? 章节目录 第64章 第64章 他道:“我堂姐还在外面呢,你不去帮她,她受伤了怎么办?”x :/ “她若是要受伤,我也没办法啊,”谢屿无能为力地摊摊手,“就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呢,去了也只是帮倒忙。” “怎么可能?”凤千陵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你轻功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不是不会,是武功太蹩脚。”谢屿纠正他,“我打小身体就不好,后来被家人送到崂山药谷当做药罐子养了许多年,才勉强活到今日,如今能自由行走就不错了,哪还有体魄练什么武功,我那轻功是有个老头子临死前非要传给我的,算是便宜捡来的。” 凤千陵半信半疑。 倏然,一支利箭擦着他的脸颊射入他身后的木板上,带出一丝鲜血,凤千陵只觉得脸颊一痛,就听谢屿幸灾乐祸地笑道:“哎,看来你时运不济啊,这批人又是来杀你的。” 凤千陵脸色惨白,第二支利箭向他射来的时候他身体一偏,敏捷地躲开,一边冲谢屿喊道:“你给我解开啊,否则若是有人杀进来,我俩都得死。” 谢屿看白痴一样地看了他一眼:“你搞错了吧太子殿下,你死了就死了,我又不心疼,我却没那么容易死的,我虽然武功不好,但胜在轻功无双,没人抓得住我呀!” 凤千陵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翩翩公子般的男子简直就是人面兽心,是地狱里来的魔鬼,这种泯灭人性的话他竟然还能理所当然地说出口,凤千陵气得想咬他。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他哇哇叫道:“你不在乎我堂姐在乎,你快给我解开!” 谢屿鬼影似的凑近他,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后,呵斥道:“谁是你堂姐?不准你这么叫阿久,你们一家子黑心肝的东西,和阿久没有半点关系。” 凤千陵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言久的忠实拥护者。 言久逼退众人从外面闯进来,刚巧看到谢屿在打凤千陵的脑袋,她还来不及说话,就有几个黑衣人破窗而入,言久二话不说,提刀就和他们扛起来。 “幽冥剑法”一共四式,招招逼人,言久被困在公主府的时间里,日练夜练,对每一招每一式早就烂熟于心,但正如鬼诉所言,她使出来的“幽冥剑法”还是太生硬了,就像是依葫芦画瓢,只见其表象,不见其精髓。 不过对付这些功夫还未练到精髓的黑衣刺客,已经绰绰有余了。 言久一式看似温柔的“乘风破浪”,落剑之时却连着削了两个人的脑袋,两颗圆滚滚的头颅飞出去,鲜血洒了满地,头颅滚啊滚,滚啊滚,滚到凤千陵的脚边,从未见过此等骇人场面的凤千陵大叫一声,脚步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连滚带爬地爬远了些。(_ 谢屿站在桌子后面笑话他:“太子殿下,好歹你也是个男儿,怎么这么经不住吓?当年你父皇登上皇位时,不知道取了多少颗这样的人头呢,数都数不清,所谓人死如灯灭,那些冤死的亡魂就算真的有灵,也是去找你父皇,不会来找你的,你放心吧。” 凤千陵本就被吓得够呛,被谢屿这么一说,更觉得自己脑袋上顶了无数的怨魂,他面色惊恐,一副得了失心疯的样子。 谢屿:“……” 他分明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堂堂一个太子,竟然这样胆小如鼠,嘉元帝后到底是怎么教养他的,难不成让他每日在府里绣花吗? 忽然,那“失心疯”的凤千陵大叫道:“失火了!” 谢屿朝后一看,船头上果然燃起了一把大火,他在一阵刀剑相撞之声中唉声叹息地看向凤千陵:“看来我们得弃船而逃了。” 旁边就是琅琊山,谢屿给凤千陵解开了手铐,咸气腚神地拍了拍凤千陵的肩膀,笑道:“你可以趁机逃跑了。” 凤千陵不傻,此时逃跑,他迟早落入那些来杀他的刺客手里,说不定那些人还不打算活捉他,只要提着他的脑袋回去复命即可。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我不会逃的。” 言久长剑往下一压一挑,三把长刀被她轻易地挑飞了出去,她一式“雨打云销”,一剑同时抹了三个黑衣人的脖子,继而她与谢屿对视一眼,两人也不知以眼神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提着凤千陵便纵身跃入了水里。 李怀和一个中年男子见状,各自解决完身边的几个黑衣人,紧跟了上去。 琅琊山虽地势险要,却钟灵毓秀,可惜是深夜,暂时无法得见琅琊山的美景,几人一身湿漉漉地上了岸,怕吸引敌方目光,也不敢烧火烤衣服,只能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在琅琊山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 谢屿走在言久前面,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一眼言久,山林间的月光暗淡,言久将濡湿的头发散了下来,长发披在肩侧,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文雅娴静。 谢屿发现,言久只要没有提剑杀人,大多时候都是娴静的,她就像一汪静止不动的湖水,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幽静,和她在一起久了,越急躁的性子都能有所改善。 暗光下的言久脸色微有惨淡,谢屿轻轻拧了拧眉心,绕到言久的身后,吩咐道:“李怀,你开路,李叔你走凤千陵后面,若是他敢有任何异动,就一剑杀了他。” 几人迅速调整位置,凤千陵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谢屿断后,言久走在他前面,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河水打湿了,后肩上的衣服被大刀划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谢屿仔细闻了闻,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忽地拉住言久的手:“你受伤了怎么不说?” 言久只觉得谢屿的动作着实太快,她竟然还未有所觉察便被他拉住了手,她条件反射要挣开,谢屿却握得更紧,他声音沉沉道:“李叔,把金疮药递给我。” 言久松了力道:“小伤而已,不碍事。” 谢屿松开她的手,撩开她后肩上的衣服,伤口虽然不深,却很长,还在往外渗血,皮肉被河水一泡,已有些翻卷,看起来触目惊心,谢屿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长的刀伤,她跳进河里,又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竟然吭都没吭一声,这女子……谢屿心疼得要命,恨不得这刀伤就是落在他自己身上的。 他小心翼翼地微微撕开言久后肩的衣服,洒了金疮药在伤口上,又撕下自己身上有些微干的衣服轻轻地将伤口缠上,他动作温柔而细致,些微粗粝的指腹轻轻划过言久肩上细嫩的皮肤,属于男子的灼热气息喷洒在她的后颈,暗夜之下,言久忽然有点不自在起来。 她不自禁地躲了躲。 这个动作极为细微,是属于某种女儿家娇羞的闪躲之态,被谢屿敏锐地捕捉到,英俊的男子面上就露出几分志得意满来。 站在高处的凤千陵低声咕哝道:“分明就是趁给我堂姐上药的机会占我堂姐便宜!” 这里除了谢屿都是高手,不过谢屿虽然武功不好,耳朵却很灵,即便周围有风声鸟叫声虫鸣声也没能阻拦他将凤千陵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 言久越发尴尬了。 谢屿则掩饰什么似的佯装咳嗽了声,假装没听到凤千陵的嘀咕,轻轻拍了拍言久的肩道:“好在伤口不深,如今上了金疮药便不会受到感染,应该无碍了,走吧。” 整片琅琊山都是黑漆漆的,倘若不是今夜月色正好,一走进山林间必然伸手不见五指,半山腰处有几间瓦房,李叔带他们走进去,房间里竟然是干干净净的,一应桌椅板凳摆放都十分整齐,桌上还有茶壶和茶盅,茶壶里的水是凉的。 抹黑走了大半晌的路,大家都有些口渴,李叔怕这茶里有玄机,特意用银针试了,确定没毒才给每人倒了一杯,他叹道:“没想到琅琊山竟然还有人住。” 言久隐约记得谢屿曾提到琅琊山的余清怡前辈乃是位大宗师。 “这里以前可是有盛景的?”言久出于对大宗师的好奇,问道。 谢屿就势在板凳上坐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十多年前琅琊山有余清怡前辈坐镇的时候,别人提到琅琊山都说琅琊派,琅琊派的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余清怡前辈更是德高望重,只可惜后来凤名城坐上皇位后,担心这些江湖势力影响他的朝廷,就以琅琊山窝藏罪犯为名派大军攻入,将琅琊派给剿灭了,死的弟子没有八百也有六百吧,堆尸如山,血流成河,鲜血汇聚到山下的长河里,将长河都染红了一片。” 他提到这些往事的时候难免总有些唏嘘,好像那些残忍恶毒的事已经很久远很久远,却又好像只是发生在昨日。 “据说当年余清怡前辈以一当百,可惜他一个人武艺再高也敌不过大军压境,稍有点能力的都与大梁军队拼得你死我活,有些老弱妇孺便被人偷偷从密道送了出去,反正活下来的很少很少,”谢屿一脸沉重地朝李叔看去,“对吧,李叔?” 章节目录 第65章 第65章 房间里只有月色,光线昏暗,李叔上了年纪的眉目在暗夜下不甚分明,他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是啊,当年琅琊派上千人,活下来的只有几十人,而我当时之所以能得以幸存,只因为我根本不在山上,师父派我下山办点事,刚好让我错过了这场屠杀。”x “可我很后悔下山,我宁愿与山中各兄弟姐妹一同战死,也不愿意苟活,我想找大梁皇帝报仇,他杀我琅琊派上千儿郎,他万死也不能赎罪,可惜那混账东西胆小如鼠,身边随时都有七杀保护,我根本无处下手,后来,便遇到了公子。”李叔道。 遇到了谢屿,然后呢? 言久想问,却直觉这些人都不会告诉她,谢屿轻轻一摇折扇,笑道:“想杀大梁皇帝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不如慢慢筹谋,一点一点将大梁拆吞了入腹。” 此言一出,言久终于确信,谢屿不是大梁人。 凤千陵借着昏暗的月光观察言久的神色,却发现他家堂姐在听到别人说“一点一点将大梁拆吞了入腹”的时候面上竟无丝毫变化,好像这根本不关她什么事。 凤千陵整个人都要炸了,望着言久道:“堂姐,这些人妄图图谋我大梁江山,你还与他们为伍,难道你忘了你是凤氏子孙吗?” 言久丹凤眼一挑,一个厉眸扫过去,抬手就想打他,但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免动了恻隐之心,蠢蠢欲动的手到底没能伸出去。 她道:“就大梁如今这破烂山河,送给我我都不要,凤氏先祖若真的在天有灵,看到大梁变成如今这副民不聊生的鬼样子,估计早恨不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把凤名城五马分尸。” 凤千陵:“……” 言久对他父皇的仇恨真的是深入骨髓,甚至已经到了愿意将江山拱手让给别人的地步,到底是他父皇太失败,还是言久太偏激?凤千陵竟一时不敢确定。 谢屿就笑道:“怎么?不愿意与我们为伍啊?我们还不愿意带着你呢,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们谁也不会拦你。” 凤千陵闻言,下意识地往言久身边挪了挪。 现在他离开这几个人下场无疑就是一个“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凤千陵顿时闭嘴不敢再多言,他还不想死。 李叔望了眼凤千陵,掩去眼底的杀意,说道:“我们入了这琅琊山,那些杀手迟早会找上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从密道离开吧。” 短暂的歇息过后,李叔带着他们继续往山上走,夜深路面不好走,言久受了伤,谢屿便跟在她的身后,时时刻刻注意她的情况,李叔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山洞前。 山洞口有葱郁的杂草做掩护,李叔拨开那些杂草,当先走进了洞口,洞口不大,刚好容一两人并排通过,里面有一方小空间,因常年无人来过,这方小空间里到处都结了蜘蛛网,地上和石墙上蒙上了一层很厚的灰层,乍眼看去和寻常遮风避雨的山洞没什么区别。 李叔勉强将里面清扫了一边,然后伸手在石墙上不断地敲来敲去,继而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刮开石墙上的一层粉末,露出石墙上的活砖来,他将活砖取出,众人便见到活砖之后的机关,李叔在机关上轻轻一按,原本毫无缝隙的石墙忽然动了,石墙缓缓打开,露出一条黑不见底的通道。 李叔率先走了进去,李怀拿出身上的火折子轻轻一吹,他将火折子递给李叔,李叔找到挂在墙上的一盏油灯点燃,昏暗的油灯照亮了脚下的路面,几人进入通道之后,身后的石门缓缓关上,落地时发出的“哐当”声吓了凤千陵一跳。 言久终于还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你再一惊一乍的,我就把你丢出去喂刺客。” 凤千陵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很委屈。 “这里已经许多年没人进来了,没想到墙上的油灯竟然还能用,”李叔感叹道,“当年大梁军队围剿琅琊山时,也只有那些被送入密道的老弱妇孺逃了出去,想来大梁皇帝也不相信那些老弱妇孺能翻出什么浪来,后来竟让他们逃了,并没有下海捕文书,否则他们好不容易逃了性命,还得东躲西藏地活着。” 谢屿道:“当年琅琊派那么多人,朝廷有怎么可能都知道。” 李叔无奈道:“公子说得是,所以我才不至于活得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言久:“凤名城真不是个东西!” 凤千陵:“……” 他不敢说话,不敢说话。 几人沿着同一条通道走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便走到了岔路口,他们前面有两条路,走在最前面的李叔停住脚步,挠了挠后脑勺,一副苦恼的样子。 李怀道:“您不会不知道该走那条路吧?” 李叔笑声有点勉强:“密道本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我以前也只进来过一次,这里面岔路口极多,每一条路都通往不同的方向,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众人:“……” “那就随便选一条,”谢屿道,他转而望向言久,挑眉问道:“你说选那条路好?” 言久:“左边吧。” 于是李叔带着他们沿着左边的那条路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一方很宽阔的地方,这地方空间很大,地上放着锅盆,木桶里甚至装有水,旁边的米缸里竟然还有陈米,只可惜时间过了太久,水里已经生了青苔,陈米也变成了霉米,根本不能吃。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他们只匆匆看了几眼便继续往前走,几人忽然看见前面闪过一条白影,李怀想也不想地朝那白影扑过去,他动作极快,身影猛扑而去,一下子将那小白影抓在手里。 竟然是一只兔子。 深更半夜的,又是杀敌又是跳水又是爬山又是找山洞,几人都有些饿了,李怀大笑道:“公子,要不把这小家伙烤了吃再走吧。” 谢屿大爷似的做了个“随便”的手势。 这种事情自然是李怀和李叔操劳,其余三个一个是什么都不会的太子,一个是会却不会动手的大爷,还有一个是身负有伤的女流,而大爷是不会让女流辛苦的。 李叔跑出去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干净的水来,和李怀分工合作,一个杀兔子一个搭火,山洞里很快就弥漫着一股肉香味,凤千陵看着那烤得香喷喷的兔子,肚子不由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他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待兔子烤好,李怀率先给谢屿和言久掰了只兔腿,然后才用匕首将剩下的兔肉切成大块,又给谢屿和言久分了些好的,这才和李叔就着剩下的吃起来。 凤千陵看没自己的份儿,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他肚子叫得厉害,馋虫早就开始抗议,那些香喷喷的兔肉摆在面前,能看不能吃,别提多憋屈了。 忽然一块兔肉落入他的眼底,凤千陵抬头,看见言久没什么表情的脸,他伸手接过,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拿过兔肉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李叔道:“这小子乃是大梁皇帝的儿子,和我们乃是仇人,姑娘干嘛还给他吃的?” 言久坐回去,随口道:“凤名城造反的时候他也不过四岁,其实那些事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只不过人之七情六欲,难免迁怒罢了。” 李叔闻言,看言久的目光就深了几分。 谢屿将面前的兔肉又给言久分了些,满面笑容道:“我们阿久果然是个讲道理的,这小子能遇上你,算他运气好,若换了旁人,光是他的身份就足够他死一万次了。” 啃兔肉的凤千陵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李叔长叹:“姑娘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容人之量,相比之下,我这等老朽就显得着实小气,惭愧啊惭愧。” 言久面不改色地啃着手里的兔肉,闻言回应道:“李叔过谦了,您愿与琅琊派众弟子同生共死的气魄和孤胆刺杀凤名城的勇气才是我望尘莫及的,我应该向您多学学才是。” 其实当时在大相国寺她是有机会杀了凤名城的,但当时七杀就陪在凤名城身侧,她得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谢屿早就告诉她会救她走,她不愿多生事端,才没有下手。 李叔还要自谦,谢屿却懒得听了,插话道:“从密道出去,我们最远能通往哪里?” “交平县,”李叔回答。 谢屿思忖半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伸手去拉言久,冲言久笑道:“走吧。” 言久觑了眼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谢屿身高腿长,就连手都白皙修长,指骨节节分明,看上去根根有力,可他分明不会什么武功。 偏生是这样的一双手,将自己从凤名城的手里救了出来。 凤千陵小声嘀咕:“浪荡子,又在勾引我堂姐!” 言久本不想去握谢屿的手,但凤千陵如此一说,她若是再视而不见,岂不是等于伸手打了谢屿一巴掌,于是言久毫无心理压力地扬手任由谢屿将她拉起来。 而后她对凤千陵道:“自己心术不正,便看谁都心术不正。” 凤千陵:“……” x 电脑端:/ 章节目录 第66章 第66章 他觉得自家堂姐简直眼瞎,谢屿摆明了是在勾引她,她竟然没看出来,没看出来倒也罢了,还转过头来指责他这个好心好意提醒她的人。 言久松开谢屿的手朝前走去,谢屿挑眉朝凤千陵得意地一笑,气得凤千陵简直要跳脚。 言久很快发现,他们不断地在上下来回,前面石阶连着石阶,路是黑洞洞的路,好似完全望不到尽头,他们一会儿上石阶一会儿下石阶,好像是在连绵起伏的高山里穿梭。 走了大约有大半个时辰,他们听到了脚步声。 最前头的李叔脚步一顿,李怀立刻以耳贴地,继而起身压低声音道:“十个人。”x 电脑端:/ “还是追来了,”李叔轻声道,不紧不慢地又继续朝前走,“当年大梁大军围剿这里的时候自然是发现了这里的密道的,他们闯进密道里,将还没有来得及撤走的人都杀了,还有些士兵在密道里迷了路,死在了这里,反正琅琊山的这条密道并不是什么秘密。” 谢屿问:“密道里有机关吧?” 李叔从容淡定地笑道:“自然是有的,他们既然来了,就别想出去了。” 说完,李叔加快了脚步,几人迅速跟上,一路留下痕迹,将那些追上来的刺客引到了一处方方正正的房间里,言久目光轻轻一扫,就看到房间里布满了暗藏的机关。 谢屿将言久揽在身后,与李叔一同朝后退去,原本没有出路的房间忽然打开一扇门来,他们走入那扇门里,身后的刺客们追上来,李叔的手在墙上轻轻一按,墙上的小龙嘴里立刻射出无数支尖利的短剑,完全无死角地将刺客们困在其中。 有三两个闯过箭阵,朝谢屿他们扑来,李怀长剑出鞘,几招就解决了他们。 李叔要带他们继续走,谢屿却轻轻朝李叔比了个“嘘”的手势。 因为言久的目光落在了石门之后的墙壁上,那墙壁上刻着一排排的字,全文白话,简单易懂,说的是寻常穿衣吃饭行走之事,像是有人闲得无聊写下的,但言久却看得认真。 “这上面写着什么?”凤千陵奇怪道。 那排文字的最后,有几个字的落款,写的是:沉心诀。 谢屿好心回答他:“心法。” 汴京。 也是深夜,皇宫中却灯火通明,皇后膝盖受伤,太子殿下被掳,整个后宫都鸡飞狗跳起来,后宫中人心浮动,悲欢各家,御书房里也不得安宁。 嘉元帝在房中来回踱步,半晌后揉了揉眉心,不确定地问道:“你说钟逵怎么了?” “不……不见了……”禀报的大臣满脑门冷汗,战战兢兢地禀道:“钟府人去楼空,一个不剩,守城的士兵说今日前脚皇撵出了皇城门,后脚钟大人就出了城,如今只怕已经跑出老远,想追已经追不上了。” 嘉元帝的面目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他跑了?为什么?” “据说,那些救走长乐公主的人就住在钟大人府上,是钟大人安排他们潜入大相国寺,然后趁机……趁机行事的……”那大臣声音越来越低,欲哭无泪。 钟逵当了十几年的礼部尚书,背景都是极为干净的,他娶了个媳妇儿,但是膝下并无子嗣,府中下人也不多,两三个老妈子和几个丫鬟小厮,十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这么几个人想要逃走,轻车简行,轻便得很,但是这么多年钟逵一直安分守己,谁知道会有这出。 他们都快哭了。 沈慕白闭了闭眼睛道:“钟逵应该是大楚的人。” 原本他可趁大楚不备之时一举拿下蜀山,当时大梁的一万大军已经攻到蜀山脚下,而周以围已然重伤,即便他杀了三个七杀,也不足以撼动大局,可偏偏大楚的军队却来得那样及时,将他最后的计划破灭干净,这些天他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将所有的人排除,最后瞄准了意外出现的谢屿。 意外,代表着可能会有变数,大楚的军队能及时出现,很可能与谢屿有关,而钟逵能舍弃礼部尚书的职位,逃出大梁,最大的可能便是他是大楚安插在大梁的奸细。 钟逵帮助言久逃走,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助言久逃走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他只是奉了谁的命令?他到底奉谁的命令? 一团疑问在沈慕白的脑海里不停地打转,每一个都毫无头绪,他简直不知道下一步除了追杀言久,他还能做什么? 可他不希望言久死,言久也不能死。 “下通缉令,通缉钟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长乐公主……”嘉元帝咬牙切齿,“朕对她百般容忍,她却联合外敌欺负到朕的头上,还绑走朕的儿子,吩咐下去,长乐公主身边的那些党羽尽数杀之,活捉长乐公主,朕现在还不想让她死。”(_ 是的,沈慕白暗想,传国玉玺尚未找到,嘉元帝不会要言久的性命。 “还有,封慕白为瑞王,择良辰吉日行封赏之礼。”嘉元帝补充道。 司马宏闻言,立马站出来拱手道:“如今太子还未寻回,朝野因太子被掳之事动荡不安,此时若是封沈大人为瑞王,皇上只怕会落人口实,以为皇上不顾念太子死活,有损皇上清誉,也会让天下人认为他们兄弟不睦,引起人心动荡,老臣以为封王之事还是等太子回朝后再行礼仪也不迟,还望皇上三思。” 沈慕白沉默不语,假装没听见。 嘉元帝的名声是什么他本不在意,这破烂山河已经够破了,他也不介意再破些,如今太子失踪,他若是在这个关口被封为瑞王,只会让他名声大噪,在朝中的势力更上一层楼,与这点比起来,所失去的什么兄友弟恭这种贤名,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嘉元帝的目光在沈慕白身上一扫,问道:“慕白,你以为呢?” 沈慕白抬头,拱手道:“全凭父皇做主。” 司马宏暗骂一声“狗贼”,张口还欲劝嘉元帝,却听嘉元帝率先说道:“太子此去,凶多吉少,他一人生死怎比得上我朝纲之重,择吉日封慕白为瑞王,不可懈怠。” 众大臣齐声应道:“是。” 言久从未见过写得这么简单的心法,全文通俗易懂,说得也不过就是寻常穿衣吃饭的小事,但字里行间却透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她通篇看完,几乎能一字不落地完全背下来。 李叔道:“这套‘沉心诀’乃是余清怡前辈所写下的,内容很简单,修炼这套心法的方法也很简单,但也只是看起来简单而已。” 谢屿接话道:“想要练就这‘沉心诀’,须得在每日衣食住行的时候都按照上面所言,时时刻刻注意,时时刻刻警醒,比如穿衣服的时候须得将体内真气汇聚道百会穴,吃饭的时候需要闭气咀嚼,走路的时候……” 谢屿估计是懒得说了,懒洋洋地道:“这么费工夫费心力的事,还不如全神贯注地练几个小时的刀剑来得痛快呢,所以这上面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x :/ 这种难如登天的事情,凤千陵从不认为自己能够办到,他才看了前几句就懒得再看,目光在室内东瞧瞧西瞧瞧,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言久收回目光,道:“走吧。” 李叔打开另一个石门,他们走入石门后的通道,油灯的灯光十分昏暗,将他们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凤千陵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忽然大叫了一声,整个身体从原地弹起来,下意识地冲向言久寻求庇佑,被谢屿一巴掌拍在肩上,拦住他的去路。 “鬼吼鬼叫什么?想把追兵都引过来是不是?”谢屿真想一脚踩死这胆小鬼,奈何言久就在眼前,而他也没有欺负小孩子的癖好。 “有……有东西……”凤千陵哆哆嗦嗦地说。 李叔手里的油灯往地面上一照,忽然照出无数个人头骷髅,凤千陵见此,脸色越发惨白,这次他学乖了,死死咬着牙齿,愣是没敢吭声。 李叔长叹一声:“想来这里便是他们当初堆尸骨的地方之一了,当年大梁军队杀了我琅琊山数百人,他们连坟墓都懒得挖,就将那些尸骨统一运到了暗道里,往暗道里一丢,便不管不问了,哎!” 谢屿几人脸色均十分难看。 这一幕让言久想到当时一万大梁军队压境到蜀山脚下的事,她真不敢想象,当时若是大楚的士兵没有及时出现,是不是当年琅琊山被灭的情景就要在蜀山重新上演。 是不是她的师兄弟们都要沦为大梁士兵的刀下亡魂。 言久咬了咬牙,又想打凤千陵。 凤千陵听得胆寒,下意识不想相信李叔的话,但是他不过是大梁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子,他的地位只怕连沈慕白都不如,这些人何必骗他这样一个胆小如鼠又没有作为的人呢? 李叔道:“前路已经被骸骨堵塞了,看来我们只有原路返回,再另寻其他路径了,走吧。” 这次,他们加快了脚程。 李叔根本分不清哪条路通向哪里,好在这里有个神人谢屿,这人在地上的时候天南海北都找得到方向,到了地下竟然也丝毫不受影响,前后左右各通向哪个方向完全难不倒他。 通常都是谢屿指方向,李叔找通道,虽然李叔这个记忆不全的找错了好几次,但是十有八九还是正确的,他们并没有走多少弯路。 章节目录 第67章 第67章 谢屿敏锐地发现言久走路的时候似乎有点变化了,她全身的重心似乎在不停地转移,一会儿重心在脚上,一会儿重心在上半身,随着重心的转移,她体内流窜的真气也在不停地转移,而她整个人看上去时重时轻,有时谢屿觉得她下一刻就要倒下,但是她却始终没有倒下,有时谢屿又觉得她立刻就要飞起来,她却始终没有飞起来。 谢屿将这变化看在眼里,他轻轻地拍了拍言久的肩,问道:“你在练那套心法?” 言久点头:“正反无事,闲来练练。” 谢屿挑挑眉:“没事你可以跟我说说话嘛,你想说什么,天南海北我都能说上几句,长路漫漫,不说话多寂寞,你说是吧?” 言久煞有介事道:“那你告诉我嘉元帝会何时封沈慕白为王?” 谢屿收起他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面上显露出几分认真来,对言久说道:“嘉元帝想把皇位传给沈慕白,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此言一出,凤千陵顿时炸了,回头就对谢屿吼道:“你胡说,我父皇不可能想把皇位传给沈慕白的,沈慕白算什么?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生的野种,他也配做大梁的皇帝?” 如果说凤千陵此生最佩服谁,那一定是言久,若论他此生最恨谁,那便是沈慕白无疑了,自从沈慕白出现后,她的母后就再没有笑容,父皇对他的宠爱也日渐消散,满朝文武大臣逐渐以沈慕白马首是瞻,他这个太子渐渐变得毫无光彩。 虽然他本身就没什么光彩可言,可以往那些文武大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的,如今却是全都变了,一个一个的张口闭口都是沈大人沈大人…… 沈大人拉的屎都是香的。 他像一头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狗,小怒火熊熊燃烧,烛火映得他的脸通红通红,好似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了,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言久想到被丢弃的小狗。 然而,此刻毫无同情心的言久是完全没心思安慰凤千陵这个在金丝笼里长大的无知少年的,她无视凤千陵的怒火中烧,慢声慢气地问谢屿:“你的意思是,凤千陵的失踪不会阻碍沈慕白坐上王爷之位的脚步?” “自然,”谢屿笑道,“我看嘉元帝老得这么快,想来大梁这破烂山河早让他忧心不已,他日日食不知味夜不安寝,指不定什么时候被风一吹,一个小风寒就让他一命呜呼了。” 凤千陵见自己的熊熊怒火不起丝毫作用,瞬间如同被霜打了个的茄子似的,焉了。 言久补刀道:“他若能明天死,那就更好了。” 凤千陵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沈慕白有能力、有手腕、为人谦和又懂礼,他又是凤名城心爱的女人所生,如今认祖归宗,自然深得凤名城厚爱,其实沈慕白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也不过就是为了给他自己的皇帝之路铺路,否则,他完全没必要动蜀山,毕竟他若是不想当皇帝,就不必取得凤名城的信赖,那么蜀山作为他的师门,到底也算他的一个庇护所,可他为了取得凤名城的青睐,就必须要舍弃蜀山,在他心中,还是当皇帝这件事更重要些。”谢屿解释道。x :/(_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言久自然是明白,只是很多时候她都不愿意深想。 十几年的同门之情,就因为权利全然葬送了。 “如果凤名城在凤千陵还未回去的时候就封沈慕白为王,那么他想立沈慕白为储君的心思就很明显了,到时候沈慕白在大梁朝堂的势力会越发扩大,归顺他的人会越来越多,想要皇位的人就会更加蠢蠢欲动,哎呀,又是一场不小的风波啊!”谢屿笑眯眯地说。 他满口幸灾乐祸,听得凤千陵恨不得在他的脑袋上砸出一个窟窿,或者用臭抹布裹住他的嘴巴,让他还在恣意张狂。 然而,没了谢屿,他们只怕连出去的方向都找不道,光是想一想,凤千陵就只能作罢,他在自己的臆想中沿着昏暗的通道向前走,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有人追上来了,”李怀忽然道,“对方有十五个人。” 凤千陵肩膀一缩,只觉得耳侧有股冷风刮过。 李叔:“距离下一个机关室还有不短的路,看来只能硬碰硬了。” 谢屿识相地走到最前面,将战场交给他们,言久看一眼凤千陵道:“你也过去,别在这人碍手碍脚的,影响我发挥。” 凤千陵道:“我可以帮你。” 言久嗤笑一声:“就你那点拿不出手的功夫,打起来的时候我还得救你分神,过去。” 凤千陵心头五味陈杂,觉得他堂姐真是矛盾,到底是想杀他呢还是想保他呢,能不能让他有个准确的猜测?然而,这话他不敢问,只得夹着尾巴站到一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叔忽然吹灭了油灯,整条通道陷入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追兵们打着火把,藏在前方拐角处的凤千陵暗中一瞧,竟然不见言久他们的影子,然而,下一刻,刀剑的破风声传来,三条人影鬼魅似的从通道的顶上飘下来,手里的刀剑闪着灼目的寒光,瞬间便取了四五个人的脑袋,剩下的便越发不是对手。 凤千陵发现,言久的剑法变了。 不,应该说她的剑法早已不同,只是当时在船上情势危急,他根本没来得及分辨清明,如今彻彻底底地看了清楚,最初她的剑法是有点生疏的,可如今已经熟练得不能更熟练,只是好像还缺少点什么,至于到底缺了什么,他这半吊子却是看不出来的。 他们三人李叔最前,李怀居中,言久断后,将追兵们堵在狭窄的通道里,不仅断了追兵们的退路,也阻止了他们往前而行,真真正正地是将他们堵起来杀。 三个人杀人如砍瓜切菜,毫不手软。 鲜血溅了满地,凤千陵看得恶寒,很想将刚刚吃进嘴里的兔子肉吐出来。 一番打斗后,言久身上倒是未添新伤,可惜后肩上的伤口裂开了,谢屿只得重新为她上药,他站到言久的身后,李叔和李怀都识相地背过了身去,唯有凤千陵还睁着眼睛骨碌碌地盯着,谢屿皱起眉头道:“你看什么?” 凤千陵义正言辞道:“我得看着,省得你非礼我堂姐!” 谢屿想一巴掌拍死他,然而低眉看着言久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如瓷如玉,细腻光滑,他到底忍不住脸红了起来,他佯装咳嗽了声:“胡说八道,你给我转过去!” “我不!”凤千陵拒绝。 言久无所谓道:“敷点药而已,哪儿那么多事,再磨磨唧唧,我就自己来。” 谢屿道:“李叔,李怀,帮我按住那小子。” 李叔和李怀得令,一人拿住凤千陵的一只手臂,强行将他的身体掰了过去,谢屿这才撩开言久后肩的衣服,翻卷的血肉一下子落入他的眼底,看得谢屿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晕血,不敢多看,赶忙洒了药粉在伤口上,又轻轻地撩起言久的衣服,整张脸看起来有点煞白煞白的,将药粉收起来时他道:“走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干净的衣物,你浑身都是血腥味,穿着也不舒服。” 沿着黑漆漆的通道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他们竟然真的在一间储物室里找到了干净的衣服,只是存放的时间久了,微微有点霉味,但总比浑身都是血腥味的衣服穿着要舒坦得多。 衣服颜色各有,大多都是男子的,谢屿千挑万选给言久选了身大小合适的,又撕了布条将她后肩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番才稍微放心。 几人沿着通道继续往前走,这一走便是四五个时辰,解决了两三批追兵,稍作歇息后,又继续上路,又是四五个时辰,若非他们个个都习武,只怕早有人吃不消了。 接连走了快一日,所有人都有些疲累,路过一间暗室时方才停下休息,言久靠墙而坐,后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有些精神不济,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谢屿脱下身上的长衫给她披在身上。 凤千陵看着有事没事到言久面前献殷勤的谢屿,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嘲讽,他道:“我说呢,为什么你会冒着被千刀万剐的风险跑去救我姐,原来是因为你对我姐别有居心。” 自从言久救了凤千陵几次后,凤千陵就自动将“堂姐”改为了“姐”,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有受虐倾向,言久对他是动则打不动则骂,他非但不记恨,反而越发喜欢言久。 而言久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沉了。 她睡着的时候就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绵羊,呼吸浅浅的,神态格外宁和,不知是他若是偷偷亲她一口,她会不会突然被惊醒。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这念头一冒出来,谢屿不由地咽了口口水,暗自唾弃自己尽想些下流的事情。 然而,他目光还是舍不得从言久的身上移开,他凝着言久娇小的容颜,压低声音道:“不管我是何居心,我都冒着危险将她救了出来,她只要知道我对她好就行了。” 章节目录 第68章 第68章 凤千陵谴责谢屿的别有居心:“你分明就是想……” “想怎么?”谢屿倒好奇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凤千陵咬牙切齿:“你分明就是对我姐有意思,你就是想睡我姐!” 谢屿:“……” 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李叔和李怀:“……” 谢屿觉得自己很无辜,他虽然时常想亲亲言久、抱抱言久,但是还远没有到想睡她的地步,虽然他的最终目的也有想睡她,但他想要的是言久心甘情愿给他睡啊,不对,和言久睡觉只是他的目的之一,他还有很多事想和言久一起做。 多了去了。 谢屿怕言久这不染尘埃的小花朵被凤千陵给污染了,赶忙岔开话题道:“你小小年纪,脑壳里都装些什么东西呢?什么睡不睡的,有辱斯文!” 李怀心道:“人家凤千陵不过说了句实话,您竟然就恼羞成怒起来了!” “我又没说错,你本来就心思龌龊,还不让人说了,你告诉你,你最好离我姐远点,我姐可是堂堂大梁的公主,身份尊贵,不是什么人都能娶的。”凤千陵气呼呼道。 谢屿打开折扇慢条斯理地扇风道:“我配不配得上阿久,不是你说了算的,要阿久说了才作数,你算哪根葱?更何况阿久什么时候稀罕过公主的身份了?她明明只想当言久,不想当什么长乐公主,在她眼里再尊贵的身份都是狗屁!她不稀罕!”x 电脑端:/ 凤千陵想冲上去和谢屿干架,但碍于李怀和李叔在场,他不是对手,只能想想。 他道:“你不是我姐,你知道什么?” “我就是知道啊!”谢屿笑眯眯地说,“阿久若是稀罕公主的身份,早就回去当公主了,还轮得到沈慕白去抓她?她女扮男装多年,为的就是躲开你们。” 凤千陵忽然就无言以对了。 李怀真是搞不明白凤千陵到底是怎么想的,打不过言久说不过谢屿,还偏生还凑上去求虐,大约是脑子不太好,尽会做些蠢事。 李叔和李怀轮流看守,几人短暂地休息了几个时辰便重新上路,一路走走停停,轮番休息,也不知道走了几天几夜,凤千陵感觉自己又累又饿,双腿都要麻木了才终于听到李叔说道:“出口就在前方了。” 本已经疲惫不堪的凤千陵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李叔在墙上摸索了好半晌才终于摸到机关所在,他从墙上取下一块活砖,按下活砖里面的机关,他们面前的石门缓缓打开,刺眼的天光一下子照进来,身处地下几天几夜的几人都有些不适应,抬手挡住外面射进来的天光。 他们陆续走了出去,身后的石门缓缓关上,紧挨着石门的地方就有一方小水塘,水塘里竟然还开着几朵荷花,潋滟的荷花在荷叶的映衬下娇艳欲滴,煞是漂亮。 谢屿摘下一片荷叶接了干净的水递给言久,笑眯眯道:“快喝点。” 言久长睫毛轻轻地眨了眨,好似眨出了一片涟漪,她从谢屿的手里接过荷叶,就着荷叶里的水咕噜咕噜三两下喝了,道:“多谢谢兄。” 一声“谢兄”将谢屿的笑容硬生生地打了回去,他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小声嘀咕道:“谢兄谢兄,我没有名字的吗?” 凤千陵幸灾乐祸地笑。 完全不知道他在抽什么疯的言久:“……” 不过她还是颇会做人,既然谢屿希望她叫他的名字,她便从善如流,她道:“多谢谢屿。”x 凤千陵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谢屿立刻眉开眼笑,巴巴地又凑上去,笑问道:“还渴不渴,要不要再喝点水?” 言久摇头,总觉得今天的谢屿有点奇怪,喝了水,短暂的歇息后他们便继续赶路,交平县与湖阳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他们不敢往有人的地方走,只能绕山路赶往湖阳,山路虽然难走,但总比在地下通道里没吃没喝好多了。 饿了可以摘果子或者打猎,再不济还可以从庄稼地里偷些红薯或者花生来填肚子,至于其他的冷热或者变天这样的事,对熟悉森林生活的他们都毫无影响。 凤千陵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苦,接连几日的长途跋涉和逃命生活简直快让他怀疑人生,好容易到了湖阳境内,他觉得自己算是小死了一回。 他们在距离湖阳不远的大山脚下稍作休息,言久眼尖地看到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在不远处晃荡,那用剑柄顶了顶谢屿的手臂,抬头示意谢屿朝那人看过去。 谁知谢屿抬头就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朝远处那青衣男子招了招手。 那男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走近便对谢屿单膝下跪道:“属下来迟,还请公子恕罪。” 这男子名叫张立,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看上去比谢屿还大些,但在谢屿面前,却对谢屿极为恭敬,见到谢屿本人,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谢屿抬手让他起身,笑问道:“你一个人在那边晃荡什么呢?” 张立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在想若是我不打招呼就忽然出现在公子的面前,万一坏了公子的事就不好了,所以等在那边等公子传召。” 众人:“……” 他那么大一个人站在那里本就显然,且他来来回回地走,踟蹰不前,目光时不时地往他们的方向瞄过来,明显不是敌人就是自己人,亏得他想得出来这么一个烂主意。 谢屿懒得跟他多说,吩咐道:“湖阳城现在什么情况?” 张立道:“进城容易出城难,现在到处都张贴着通缉你们的告示呢,说长乐公主和太子殿下被公子所挟持,各处水路和陆路都已经封锁了,想要离开大梁境内,得有通行证。”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谢屿的脑门上立刻冒出了两个字:难办。 他头大如牛地躺在草坪上,双手反剪支着自己的后脑勺,问道:“商队准备好了吗?” 张立点头:“准备好了。” “派人去通知十三娘,告诉她,今夜行动。”谢屿吩咐。 张立沉沉地应道:“是。” 谢屿望了眼天空,而后拍拍屁股站起身来,道:“走吧,我们混在商队中,进湖阳城。” 暗夜已至,湖阳城中万家灯火,将整座城市点亮,一辆马车从兖州城驶出,辘辘行驶到湖阳城的城门口,被守城的士兵拦住。 入夜后城门口便戒严,无论是进还是出,都不容易。 驾车的年轻男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几步走到守城卫面前,笑呵呵地给守卫们一人塞了一锭银子,拱手道:“这位大哥,我家夫人有急事进城,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守城卫们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扬眉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银子我们收下了,但你们想要进去,还得按规矩办事,把你们的通行令拿出来我瞧瞧。” 通你妹的令! 年轻男子在心中暗暗咒骂了句,面上却笑容不改道:“我们出门时太急,通行令又忘了放在了什么地方,没带在身上,还望各位官爷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 守城卫道:“那可不行,入了夜没有通行令是不准进城的,让你们夫人回去吧。” 年轻男子脸色有点难看起来,迫于无奈只好拿出袖中的书信递上去,道:“各位官爷不放我们进去便罢了,我们夫人乃是威北将军的客人,还请官爷将这封信交给威北将军,威北将军自会命你们放我们进去,我们且在这里等着。” 守城卫们一听威北将军名号,哪儿还敢怠慢,其中一个守城卫接过信件快马加鞭往将军府赶去,半个时辰后,那守城卫便赶了回来,身边还跟着威北将军的一个亲随。 那亲随风驰电掣地一下马,单膝跪地朝马车内的人拱手道:“夫人,我们将军有请。” 少年朝几个守城卫们冷哼一声,吓得守城卫们噤若寒蝉,一个个的低着头,半个字都不敢吭,少年跳上马车,手中软鞭轻轻一打马屁股,骏马嘶鸣一声,朝城门内奔去。 暗夜的宁静被打破,少年驾驶的马车直接驶到将军府门前才堪堪停下,少年伸手拉开车帘,轻轻地抬手将车内的夫人扶下车。 那夫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斗篷的帽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亲随根本看不见她的模样,亲随将他们引进将军府,一直到了将军府的书房,那手持软鞭的少年欲要进去,却被亲随伸手拦住,亲随露出尽量客气的笑:“这位少侠,对不住,我们将军只见夫人。” 持软鞭的少年冷冷地瞥了亲随一眼,挑了挑眉道:“怎么,难道你们将军就打算将我晾在这儿门口吹冷风,连杯热茶都舍不得给?”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糊涂忘了,西间已经略备好热茶,还请少侠到西间等候。”亲随忙赔礼道,又微微躬身为少年引路。 少年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抬眸不放心地看了眼书房,这才不情不愿地朝西间走去。 书房里只有威北将军梁孟德一人等在那里,他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块玉珏,粗粝的指腹轻轻在玉珏上磨蹭,好似拿着什么心爱的宝物。 章节目录 第69章 第69章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望向门口,身上披着黑得斗篷的女人从外面走进来,带进一股子凉气,然后那女人扬手轻轻摘下头顶上斗篷的帽子。 三十多岁的她已经不算年轻了,但是岁月仍旧是厚待她的,那张脸上并不见难看的皱纹,唯一显露了她的年纪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已经不在纯净透彻,而是裹满了风霜。 梁孟德不由自主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相比女人的年轻,这些年饱经风霜和战场厮杀的他看起来要老多了,他们虽然年纪相仿,但是从外貌上看,一个是二十多,一个是四十多。 “四十多的”梁孟德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岁月无情。 那女人朝梁孟德轻笑道:“多年不见,威北将军别来无恙。” 梁孟德从书桌后走出去,亲手端了一张椅子给那个女人,笑道:“多年不见,燕娘还是以前的燕娘,快请坐,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不必了,我只是知道你在这里,想着故人多年不见,应该前来打声招呼,我还有事情要办,不耽误大将军处理军务,告辞。”被唤做燕娘的女人敛衽微微福了福身,转身欲走。 梁孟德却忽然挡在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处。 燕娘抬眸望向他,眼里闪过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她道:“我只想见将军一面,并无其他任何想法,如今我要离去,将军不该拦我。” 梁孟德看着眼前的燕娘,心知自己的确是没有资格拦她,当年他舍弃她娶了赵宁容,他们此生就已经情断义绝,燕娘拿得起放得下,是绝不会回头的。 “燕娘有何事要办?或许我可以帮上忙。”梁孟德道。 “并非什么多要紧的事,只是些小生意,将军不必挂心,”燕娘温婉地回答。 “你,你做起了生意?你一个女子,家中为何要你出来抛头露面,你夫君呢?”梁孟德难以置信,但又想依照燕娘的性子,自己出面做生意,似乎也是正常的。 燕娘苦笑:“将军多想了,我并未嫁人,何来的夫君?” 梁孟德眼中闪过震惊,一副被天雷劈得不轻的样子,一想到燕娘为了他终身未嫁,再想到家里那个恶贯满盈的毒妇,他就觉得自己这一生着实被那个死婆娘毁得不轻。 没想到燕娘虽然从不吃回头草,却对他用情至深,爱他至深,也恨他至深,而他则毁了燕娘一生,是他对不起她。 “你在做什么生意?我可否帮得上忙?”梁孟德出于愧疚之情问道。 燕娘言简意赅两个字:“爆竹。” 爆竹是不允许被带出湖阳城的,城门口卡得严,凡事往来货物都得经过细致的检查才能通行,否则根本无法运出城去,梁孟德问:“你的货被卡住了?” 燕娘露出苦笑:“如今乱世,生存艰难,坐点生意也不容易,将军身在高位,想来不懂我们这些平头老板姓的苦楚,被卡在城内的这批货,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是我一个老客户急需的,明日天黑前若是这批货没有送到他的府上,我就只能失去这个老客户了。” 梁孟德露出自嘲的笑:“原来你是为这个而来,我当真以为,你真的只是来看看我。” 燕娘的笑容却比黄莲还让人觉得苦:“将军已经成家立业,您又何苦再跟我扯上关系?我不过是个平头老板姓,只想在这乱世中安稳地活着罢了。” 她见梁孟德似乎不愿意,也不勉强,只是脸上的失落明晃晃的,让人看着不忍。 “将军不必为难,于将军而言,本不过只是小事,将军还有军务要处理,犯不着为我这等升斗小民的事情操心,”燕娘徐徐道,“时辰不早了,将军快让路吧。” 梁孟德忽然就追忆起多年前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来,彼时她多潋滟芳菲,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就有多灰暗深沉,时光将他们都磨成了老人。 “你住在哪里?”梁孟德问。 “离开将军府后,我自会找客栈落脚,将军无需操心,”燕娘道。 “既然还未找到落脚的地方,今夜就暂且住在将军府吧,”梁孟德道,“你我许久未见,匆匆见面就又要离开,岂不是遗憾,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跟我喝上一杯如何?” “将军不怕人多眼杂,被将军夫人知道了,给将军找不痛快?”燕娘问。 梁孟德哼道:“她不敢在我面前放肆。” 燕娘便笑:“恭敬不如从命。” 有小厮在八角凉亭里准备好了酒菜,夜风徐徐,两人从书房内走出来,燕娘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越发显得柔美动人,梁孟德一时看得有些呆怔。 那手持软鞭的少年冲上前来,问燕娘道:“夫人,送货的兄弟们还在爆竹坊里等着呢,我们可否走了?误了这笔单子,损失惨重啊!” 燕娘轻声道:“急什么?我与将军还有些话要说。” 梁孟德看出燕娘满脸的焦急,却无可奈何,道:“城门每日卯正时开,到时候我便让亲随亲自送你们出城,你去告诉那些送货的人,让他们安心等着吧。” 少年半信半疑地看着梁孟德,没动。 “阿穆,将军让你去传话呢,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燕娘吩咐道。 少年仍是不放心的样子,但却不敢违逆燕娘的命令,拱了拱手,转身就朝外走,他一路飞奔到爆竹坊,看门的守卫将他拦下来,少年表明来意,守卫才放他进去。 爆竹坊的仓库里堆满了大小统一的箱子,屋里有几个人,张立站着,李怀和李叔坐在箱子上,言久则盘腿坐着,双目紧闭,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琢磨她的剑法,谢屿翘着长腿躺在三个大箱子上,听到动静,懒懒的抬眼朝他觑了眼,悠闲地吹了声口哨。 他难听的口哨声吵到了言久,言久睁开眼睛,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穆师姐?”言久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确定地问。x :/ 穆若依双眼冒火地凝望着言久,多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就在众人都以为她要立刻发飙的时候,穆若依却忽然朝言久扑过去,身板整个儿扑进言久的怀里,言久被她扑了个正着,险些一个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大箱子上。 紧接着言久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阿久,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再也不能找你算账了!呜呜呜……” 言久:“……” 她心头仅剩的那点愧疚瞬间给穆若依的最后一句话给冲地七零八落,什么深不可测的同门之谊此时此刻尽数见了鬼,为防穆若依将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地抹在她的身上,言久赶忙推开她,让自己的身体和穆若依保持在绝对不会轻易碰到的距离。(_ “你怎么在这里?”言久问。 “我陪师父进城来接你们,”穆若依收起她的眼泪,表明来意,“为了行事方便,师父特意让我女扮男装,你别说,穿男装果然方便多了。”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言久:“你不会恢复女儿身了吗?怎么还穿着男装?” “为了行事方便,”言久漠然道,“十三堂主呢?” “在将军府陪梁孟德那狗贼喝酒,你放心吧,梁孟德对师父有情,不会拿师父怎么样的。”穆若依恨不能杀了梁孟德,可那老狗武艺高强,十三娘都不定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她这个小虾米,穆若依不敢误了正事,从未想过动手。 言久心头五味陈杂,怎么都没料到当初在客栈里所听的那段唱词,里面的女主角竟然是十三娘,这人世间的事,果真是七拐八弯,谁也料不准。x 梁孟德那条负心的狗,也不知道会不会耍什么花招。 穆若依和言久掰扯完,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走到谢屿的面前,脸色郑重起来,朝谢屿拱手道:“掌门,师父命弟子转告掌门,明日卯正出城门。” 谢屿懒洋洋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言久眯起眼睛:“你刚刚叫他什么?掌门?” “怎么掌门没告诉你吗?前掌门在逝世之前将蜀山掌门之位传给掌门了啊。”穆若依道。 言久觉得这是个非常离谱的玩笑:“我派门规,掌门之位只能传给本门派弟子,不能外传,谢屿根本不是我派弟子,师父怎会将掌门之位传给他?” 谢屿在旁边笑眯眯地搭腔:“师姐所言有理。” 言久一瞬间懂了,周以围在临死的时候收了谢屿为徒,所以就名正言顺地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谢屿,传谁不好,偏生在临危之际传个外人? 言久完全搞不懂她那位师父脑壳里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她道:“可能我师父临死之际,有些老糊涂了。” 众人:“……” 他们发现,言久骂起人来的时候,从来不分尊卑,逮着谁都是想骂就骂,毫不含糊,好歹谢屿还在跟前呢,她也不知道含蓄点。 穆若依听到“唔唔唔”的声音,偏头看向角落,才发现屋里竟然还有个人,只是那人被一指粗的绳子绑着手脚,嘴巴被塞了一条擦灰用的不大干净的抹布,整张脸涨得通红,似乎有话想说,她问:“这谁?” 李怀回答:“大梁太子。” 章节目录 第70章 第70章 穆若依倒吸一口凉气,言久是先朝公主的事情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消化,是女儿身的事情又用了开天辟地的力量才勉强接受,没想到这些个人竟是一个比一个凶残的,到大梁汴京去转了一圈,就直接绑了将来要当皇帝的太子。 “可惜了,”穆若依瘪瘪嘴。 “可惜什么?”李怀好奇地问。 “可惜不是嘉元帝那狗贼!不然我现在就宰了他为掌门报仇!”穆若依愤恨道。x :/ 她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愤怒的火焰在她的头顶冒着炙热的火光,让被捆住手脚塞住嘴巴的凤千陵深深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他嘴不张了,腿也不蹬了,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 将军府内,八角凉亭的光线忽明忽暗,梁孟德与燕娘,哦,不,与十三娘相对而坐,那双被皱纹染上的眼睛里充满回忆。 “其实当初我功成名就之时,想过去找你,但是正蒙皇上赐婚,圣意不敢违,只能勉强娶了赵家的女儿,后来成了亲,我再派亲随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原来那个地方了。”梁孟德举起酒杯,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十三娘心道:“成亲之前去找她,证明这人还有点情谊,没想到竟然是成了亲之后才去找她的,都已经成了亲了,还找她做什么?妄想享受齐人之福吗?”(_ 梁孟德不愧是梁孟德,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倒拐,竟好意思将当年的事情说出口。 十三娘忍着心中的那股不适,浅笑道:“有什么好与不好,做了点小生意,勉强还算过得去,将军喝得有点多了,再喝就醉了。” 昔日儿郎风华正茂,饮酒赋诗,策马挥剑,好像已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就徒留满手血腥和一脸悲怆,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啊,再不复存在了。 十三娘并不伤心,她只是失望,对自己失望,失望自己竟有眼无珠,拿一颗真心喂了狗,好在她当年走得干脆,知道他要另娶,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销声匿迹了。 梁孟德道:“是我对不起你。” 十三娘微微笑:“将军是做大事的人,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我懂,也能体谅将军,更愿意成全将军,所以当年才义无反顾地离开,这么多年过去,将军也该放下了。” 梁孟德忽地握住十三娘的手:“那你可是已经放下了?” 十三娘笑容悲悲戚戚,那双眼眸无声地从抬头凝望梁孟德的姿态慢慢低垂下去,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梁孟德握住她的手上,十三娘有种自己正被一条冰冷的蛇缠住的感觉。 她低低地叹声道:“我以为将军是明白我的。” 梁孟德一瞬间恍然,他竟问了句废话,燕娘如何能放下,她终身未嫁,不就是因为他吗,在她的心里,她从未将他放下。 梁孟德欣喜过旺,他紧紧地握住十三娘的手,兴高采烈道:“燕娘,你该回到我身边来。” 十三娘惊愕地抬眸望他。 梁孟德道:“如今正逢乱世,定安侯老了,膝下几个儿子没一个是争气的,他手里的权利也早就被我架空了,你回到我的身边来,我会疼你爱你,再不让你受委屈。” 十三娘脸上的震惊退去,换上几丝深刻的嘲讽,她道:“将军是要纳我做妾吗?” “不,是正妻,”梁孟德斩钉截铁,“我的燕娘怎么能委屈为妾室。” “那将军是想让我与贵夫人平起平坐?”十三娘语气越发嘲讽。 “自然不是,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就扫清身边所有让你觉得碍眼的东西,我的后院,只留燕娘一人,如何?”梁孟德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十三娘陷入沉默,梁孟德竟然要为了她杀妻,听说赵宁容深爱梁孟德,一个千金大小姐,愿意为他洗衣做饭打扫屋子,没想到,赵宁容的感情,在梁孟德眼中一文不值。 果真是薄情寡义之人。 他唯一的深情只怕已经给了自己,可惜太迟了,她已经不稀罕了,然而,她却问梁孟德:“将军此言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燕娘还不信我吗?” 十三娘反握住他的手,浅浅地笑:“孟郎可要说到做到,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是得先回兖州城一趟,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干净,才能安心回到孟郎身边。” 梁孟德一排桌面,声如洪钟:“好。” 寅时刚过,天还未亮,湖阳里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五辆载着大箱子的马车就已经驶到城门口,箱子里全是爆竹,五辆马车由十一个人押送,在城门口停下来, 须臾,一辆漆黑平顶马车驶近,一身男装的穆若依就坐在那辆马车的车夫的位置上,身边还跟着一个骑马的亲随,那亲随手持梁孟德的令牌,走到城门口,将令牌一亮,守城的士兵皆单膝跪地,亲随道:“将军有令,放他们出城,不得无理。” “是!”士兵们齐声应道。 城门缓缓打开,五辆马车毫无阻拦地出了城门,就在穆若依快要过城门的时候,身后忽有马蹄声传来,穆若依回头一看,见竟然是梁孟德亲自骑马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队亲随。 十三娘道:“阿穆,走。” 穆若依赶紧一拍马屁股,骏马嘶鸣一声,发了疯似的朝城门外冲去。 原本只是来送玉珏的梁孟德忽然觉察到不对劲,怒吼一声道:“关城门,拦住他们!” 可惜已经迟了。 穆若依手里的软鞭赫然挥出,两鞭子将城门守卫伸出去的手打得皮开肉绽,城门刚好打开到仅供一辆马车通过的宽度,骏马四蹄飞起,如捕食的猎豹般勇猛地冲出了城门。 梁孟德与一众亲随紧随而至,冲出城门。 坐在马车里的十三娘感觉到一股大力朝马车袭来,她提起穆若依,猛地从马车里飞出,落到十仗开外的地方,下一刻她乘坐的那辆马车便四分五裂,骏马挣脱缰绳,朝他们飞奔而来,被穆若依牵住。 言久和谢屿打开马车上的一个大箱子,将被五花大绑还吃了蒙汗药没有醒来的凤千陵丢到马背上,朝穆若依道:“按计划行事。” 穆若依点头,翻身坐上马,一拍马屁股,载着凤千陵绝尘而去。 梁孟德一挥手,身边的一半亲随追了上去,言久等人为保穆若依和凤千陵平安离开,与梁孟德的亲随们刀剑相向,大打出手。 梁孟德高高坐在马背上,俯视不远处的十三娘,怒道:“燕娘,没想到你竟然与贼人为伍,你在我身边周旋那么久,竟都是为了将他们安全带出城。” 十三娘冷眼看着他,眼里再不见半分柔情,属于十三堂主的那股霸气瞬间将她笼罩起来,让她变得如同钢筋铁骨般刀剑不侵,油盐不进。x 电脑端:/ 她道:“当年,我正直年少,因为信你,等了你整整三年,如今我如梦初醒,再信你,岂不是显得我自己愚昧不可救?” 言久一剑抹了一个亲随的脖子,听谢屿在旁边煽风点火:“十三堂主,何必与嘉元帝身边的狗多说废话,也不嫌浪费自己的口水。” “十三堂主?”梁孟德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放了许多年的发霉的包子,“燕娘,十三堂主,原来你竟然是蜀山的燕十三娘,难怪这些年我没能找到你,你竟然躲在蜀山!” “我本就是蜀山的弟子,我不在蜀山在哪里,”十三娘觉得可笑,“行走江湖的,有几个不隐姓埋名,你不也是临走的时候才对我说出了你的真实身份吗。” 她没说,是因为大梁与蜀山素来不睦,她想倘若梁孟德真心待她,她便随他走,从此再也不回蜀山,剪断自己与蜀山的一切关系,没想到,真心喂了狗。 无妨,至少今日她已经捞回一笔。 两方人打得你死我活,梁孟德身边的显然都是高手,李叔和张立接连受伤,谢屿帮不上忙,为了不成为拖累而左躲右闪,避开梁孟德的亲随,他担心言久无法应付,总是时不时地关注言久的情况,次数看多了,谢屿逐渐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一来,他就算把心掏给言久也不能助言久一臂之力,二来嘛,言久的确游刃有余。 她的进步简直让谢屿瞠目结舌,都说她是蜀山的武痴,看来她“痴”的并非没有目标,她的剑法每一日都在进步,那些和她过招的人,仿佛全都是她的陪练。 只见言久手里的幽冥剑蓦然翻转,自下而上划向对方的肺腑,对方瞳孔一缩,猛地倒退,言久却脚尖踮地,身影拔地而起,轻盈得像一只蝴蝶,落在对方的身后,幽冥剑剑尖往后一顶,精准地刺入对手的后心。 她身边渐渐没人了。 而此时梁孟德还在优哉游哉地和十三娘闲谈废话,大约是说“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也当不起我对你的好,你再也不是以前的燕娘了,既然如此,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情谊可言了……”之类的,听得言久险些吐了。 章节目录 第71章 第71章 她怕再听下去,自己会被恶心得几天几夜都吃不下饭,提起幽冥剑,招呼都不打得朝梁孟德刺去。 谢屿眼皮一跳,心道:“我家媳妇儿就是人狠话不多!” 十三娘知道梁孟德的实力,言久哪是他的对手,生怕梁孟德一刀将言久给劈成两半,那她死后就真的无颜到阴曹地府去见周以围了,十三娘手一抖,剑鞘自动从剑身上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梁孟德回头,扬刀格挡,架住言久的幽冥剑。 言久一脚踢向梁孟德的心脏,梁孟德单手握拳,与言久的脚撞击在一起,言久的身影猛地暴退,落地时险些站不稳,被飞上来的谢屿一把接住。 而此时,十三娘的剑已经到了。 正当年少时,十三娘与梁孟德不打不相识,从一对冤家逐渐修成了心心相惜的恋人,可惜岁月不饶人,冤家到底还是冤家,就算曾经做过恋人,该有的冤一点也不会少。 十三娘的修为已经迈入宗师级级别,但显然,梁孟德这老家伙的武功并不在十三娘之下,两大宗师对决,周围的人纷纷避退。 言久整条右腿都是麻的,半点使不上力气,谢屿只好“勉为其难”地扶住她后退,以免成为两大宗师殃及的池鱼,他一手搂着言久的腰,一手扶着言久的肩,关切地问:“你腿怎么样了?还能动吗?” 言久的注意力尽数被十三娘和梁孟德给吸引了,压根儿没听谢屿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点头,她想起自己刚刚和梁孟德的短兵相接,那老家伙的内力当真不可谓不雄浑。 十三娘与梁孟德转眼就过了上百招,可惜谁也不是谁的对手,竟然打了个难舍难分,不相上下,言久纠结地皱起眉头。 此地到底是湖阳城城门口,城内有梁孟德的数万大军,就算他们这里的人能以一当百,也不是数万大军的对手,这里根本不是久留之地,但好像十三娘和谢屿都不着急走的样子。 言久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人,既然十三娘和谢屿都不慌不忙的,她又何必心急。 忽然,右腿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言久低眉看去,见谢屿正蹲在她的脚边,两只手已经挽起了她的腿裤,右手还捏在她小腿的腿肚上。 “你干嘛?”言久问。 “你不是说你的腿没事吗?”谢屿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你看看你的小腿,都肿成什么肉包子了,朝狗嘴巴里一扔,狗立刻就能给吞下去。” 言久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说我的腿没事了?” 谢屿:“既然没事我刚刚问你的时候你点什么头?” 言久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冥思苦想,实在想不出来她什么时候点了头,也想不起谢屿什么时候过问她,她狐疑道:“你有问我?” 谢屿:“……” 得了,这姑娘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自己的腿上,他摸出身上的小药瓶,将药水倒在自己的手心里,对言久道:“有点疼,你忍着点。” 也不等言久回应,他就一巴掌药抹在言久的小腿上,来来回回揉搓了几遍,给她舒经活血,被舒筋活血的酸爽滋味让言久拧了拧眉,上下牙齿紧紧咬在一起,直到谢屿收了手,也不见她哼一声,好像她完全感受不到那股疼痛似的。 谢屿望了眼她有些白发的脸色,轻手将她的裤管放下来。 他站到言久的身边,对她道:“梁孟德十几年前就有你如今的武功,你去跟他打,不是找死吗?” 言久漠漠道:“一时头脑发热,没想那么多。”(_ 谢屿:“……你没想那么多的时候还真不是一般多,你什么时候能三思而后行呢?总是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很容易吓死人的!” 言久的目光落在十三娘和梁孟德身上,顺着谢屿的话道:“若能把对手吓死,岂不是更好,省得还要拔剑打上一遭,多费劲。” 谢屿:“……” 他咬牙切齿:“我说的是吓死我!”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言久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她正看着十三娘和梁孟德两人的快速过招,没空理会谢屿的抓狂,头也不回地说:“你都敢入汴京把我救走,怎么会被吓死?” 谢屿发现他和言久根本没办法正常沟通,这姑娘也不知道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对他的殷勤一应视而不见,他感觉自己拳拳都打在了棉花上,没得到任何回应。 一股子不甘心从谢屿的脚板心升起来,一直窜进他的心间里,他想着正反言久此时的注意力全在观战上,便偏头望着少女娇丽的容颜,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决心,毅然问道:“阿久,如果我说我喜欢你……” “轰!”不远处马车上的爆竹忽然炸了,谢屿未说完的话淹没在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中,言久满腹疑惑地转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谢屿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泄气,忽然扯开嗓门对言久高声道:“我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梁孟德的大军就要追出来了!” 言久赞同地点点头,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摆脱梁孟德这老家伙,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那是从兖州的方向传来的声音,马蹄声轰隆隆的,好像有千军万马正在朝这方奔腾而来,让梁孟德的人神经立刻紧张起来,这人一紧张,刀法就跟着乱了。 梁孟德的亲随被他们除去大半,有人高声对梁孟德道:“将军,有大军袭来,请将军立刻撤回城内,以保安全。”x 电脑端:/ 梁孟德想走,十三娘却不同意,她冷哼一声,剑法越发凌厉起来,招招都是杀招,梁孟德没想到十三娘打则打矣,竟然想要他性命,顿时也不再留手。 谢屿扶着言久往兖州的方向退,听言久对他道:“他们刚刚过了数百招,谁也没伤着谁,果然是小打小闹,双方现在是起了杀心了。” 谢屿哼哼:“起了杀心又如何,难道还真的能忍心杀了对方?” 言久不懂:“为何不忍心?” “倘若真的忍心,他们最开始动手的时候就不会只是小打小闹了,十三娘嘴硬心软,她虽然对梁孟德失望透彻,但失望归失望,她还不想取了梁孟德的性命,”谢屿唏嘘道,“当然,她也取不到,他们两个顶多两败俱伤,不过现在看来,梁孟德是不愿意受伤的。” 言久也注意到了,梁孟德虽然也用了杀招,但是退意已经十分明显,只是十三娘不愿意放人,一直拦住他的去路。 千万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忽然一支利箭从远处射在守在城墙上的一个士兵的脑袋上,那士兵瞬间脑浆迸裂,高大的身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从城墙上跌落,“啪”的一声砸在城墙底下,大楚的千军万马如滚滚黑烟蜂拥而至,从他们身侧迅速奔过,与正好冲出来的大梁士兵厮杀起来,两军刀剑相拼,又是一场残杀。 不过转眼,大梁的军队就冲入了湖阳城。 梁孟德暴怒,对十三娘仅剩的那点情谊瞬间烟消云散,大刀大开大合,似要将十三娘斩于刀下,十三娘却以一招“残花掠影”急速退开,梁孟德的大刀劈了个空。 十三娘道:“湖阳城已失守,我不想杀你,你走吧。” 言久提刀的手猛地动了动,被谢屿一把按住:“你想干什么?你右腿还不能动呢,你想送死是不是?十三娘放他走,那是看在梁孟德放她出城的情谊,是无可厚非的,你要体谅她。” 而就在谢屿耽误言久的这个功夫,梁孟德已经在重重护卫下反身一路杀进了湖阳城内,言久手里的幽冥剑险些因为她的丧气而脱手。 十三娘放走梁孟德,她没资格怪她,她只怪自己没那个能力一剑劈了梁孟德。 “阿久,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谢屿道。 言久木然地点点头,随谢屿扶着她往外撤,然而就在此时,一将军骑着骏马往他们面前一奔,骏马嘶鸣一声,将军在他们不远处落马,谢屿前行的脚步一顿,拉着言久就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搞得言久一头雾水。 可惜谢屿带着言久这个伤了腿的伤患,行动实在受限,为了一溜烟儿跑出老远,只好俯身不打招呼地将言久拦腰抱起,欲要逃出某些人的视线。 言久一脸茫然:“你干嘛?见到鬼了?” 谢屿扯了扯嘴角:“何止啊,简直比见鬼还可怕!” 他抱着言久几个纵身地飞掠在刀剑相向的士兵们之间,可惜身后那人武艺非凡,谢屿抱着个百来斤的大活人,哪能真的身轻如燕,很快就被那人拦住了去路。x 那人对着谢屿一跪:“殿下,您若再不跟属下回去,属下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谢屿想死的心都有了。 言久目光一定,这才将面前的这位将军认出来,不正是那日被她正巧撞见的夜枭吗?这人声如洪钟,分明是一身威严的将军气,但是往谢屿面前一跪,那身威严的气势顿时就瘪了七分,还有三分是宁死也要将谢屿带回去的不折不挠。 “殿下?”赶过来的十三娘翘了翘眉毛。 章节目录 第72章 第72章 言久若有所思,很多想不通的关节因为夜枭将军这声“殿下”她忽然就想明白了,难怪当日在蜀山脚下,大楚的军队会来得那么及时,原来是因为谢屿。 言久忽然想起当日她去将军府时遇到谢屿的情形,再后来谢屿对那位神出鬼没的七殿下的评价,什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什么不会武艺……原来都是他的自我介绍。 谢屿想用针将夜枭的嘴缝起来,奈何这人武功高强,他根本打不过,只能在脑中将画面恶补一百八十遍,以泄心头之恨。 而他手里还抱着伤了腿的言久,怀里的人面色如常,只是浑身的温度似乎一下子冷了几个度,让谢屿有点惶然不知所措。x :/ 他暗暗后悔,早知道就早点告诉言久他的真实身份了,这下可好,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怀疑他追着她这么久,其实是别有目的。 谢屿英俊的脸皱成了一根老苦瓜。 夜枭拱手道:“两军已经开战,还请殿下与属下回去主持大局。” 谢屿瘪瘪嘴,他神烦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大楚皇帝在上,这些事情他还真不能不管,他颓丧地将言久放下来,对十三娘道:“请十三堂主好好照顾她。” 十三娘扬了扬眉:“那掌门你呢?”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谢屿回答:“等我拿下湖阳,便去暗桩与你们汇合。” 然后他轻轻抬了抬手,让夜枭起身,又转头望向言久,那眼神可怜兮兮的,好像生怕言久就这么将他给抛弃了,他问道:“阿久,你就没什么话想要问我吗?” 言久琢磨了片刻,道:“我师父可知道你是大楚的七殿下?” 谢屿点头,正色地回答:“知道。” 言久又沉默了片刻,这才继续道:“我知道了,十三堂主,我们走。” 她转身朝兖州的方向而去,却忽然听谢屿在背后叫住她,周围都是喊杀声,振聋发聩,可是他的声音还是被言久精准地捕捉到,她在晨曦微露中回头,迎上谢屿的目光。 少女的脸上还残留着厮杀后的血丝,她一宿未眠,那双眼睛微微泛红,晨曦的微光打在她的身上,有种遗世独立的凄美。 谢屿的心脏狠狠地一跳,他问:“你可信我?” “信的,”言久毫不犹豫地点头。 谢屿忽然低头笑了笑,而后他摸了摸鼻子,对言久道:“等我,我很快就来找你。” 夜枭暗想,他们家殿下这是在发春呢?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闲扯淡这些儿女情长,若是被皇上知道,指不定怎么跳脚! 凤千陵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床、两把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茶壶和几个茶盅,有一个身穿灰布衣衫的男子就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凤千陵撑着身板从床上坐起来,那看书的人觉察到他醒了,转头朝他望来,露齿一笑道:“你睡了一天一夜,总算醒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过来。” 凤千陵身体软绵绵的,浑身上下都没有多少力气,他许久没有开口,想叫住那人,可是那人走得飞快,他还未叫出声,那人就已经走远了。 凤千陵脑袋发疼地躺回床上,暗想,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忍不住又将谢屿等人咒骂了几遍,当初进了湖阳城,他本以为谢屿会放了他,谁知那厮压根儿没打算放他回去,二话不说就给他喂了蒙汗药,然后一根绳子将他五花大绑起来,就欲从梁孟德的眼皮子底下将他带出湖阳城去。 然后还冠冕堂皇地对他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凤名城想让沈慕白当皇帝,那些杀手指不定就是他派来杀你的,梁孟德是凤名城的心腹,你若是落到梁孟德的手里,你说你还有命活吗?只有将你带出湖阳城,等到了大楚的地盘,你就绝对安全了!” 这些话简直是放狗屁! 他是大梁的太子,一旦到了大楚,大楚的人不把他生吞活剥了才怪呢!他如今躺在这个小房间里,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是大梁还是大楚? 屋外传来脚步声,凤千陵抬眸一看,见到已经换回女装的穆若依从外面走进来,心道:“完了完了,他现在人真的在大楚了!” 穆若依抽出腰间的软鞭,甩起鞭子用力地打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她搅动着手里的长鞭朝床边靠近,凶神恶煞的模样似乎下一刻就要一口将凤千陵给拆吞入腹。 凤千陵忍不住地往床的另一头挪了挪。 穆若依阴测测道:“凤名城那狗东西为了得到什么狗屁信物,竟然与沈慕白联手,害我蜀山上百名弟子性命,还害得掌门身中剧毒,不治而亡,简直罪该万死!”(_ 话落,她一鞭子甩在床边上,凤千陵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传到耳边,他还来不及定睛去看,整个床就忽然坍塌了下去,而他则跟着掉到地上,屁股上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 凤千陵哀嚎一声,挣扎着从散乱的床上爬起来,软手软脚的他现在根本没那力气与眼前这突然闯进来的泼妇大战三百回合,他颤颤巍巍地站着,一张脸青白交错。 他道:“我父皇是我父皇,我是我,你们能不能别把我父皇做的孽扣我头上?” 穆若依抖了抖手里杀伤力十足的软鞭:“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她一把抓住凤千陵的肩,像甩抹布一样将凤千陵从破床上甩到桌子旁边,凤千陵摔得浑身上下都痛,趴在地上嗷嗷直叫:“凤九言,你弟我要被打死了,你真的不管吗?” 他头上忽然覆上一片阴影,凤千陵抬头,迎上言久冰冷得没有感情的目光,他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做了件愚不可及的事情,言久怎么会管他的死活? 言久分明就是恨不得他死的。 程宁正巧端着包子馒头和稀粥进来,看见这一屋子的乱象,脑壳都大了,他放下吃食朝穆若依拱手道:“穆师姐,我求你别乱搞了行吗?我床都给你打散架了!” 穆若依哼了哼,收起手里的软鞭,双臂环胸站着。 程宁赶忙将凤千陵从地上拉起来,扶着他坐到板凳上,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凤千陵疼得嘴巴都歪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的言久,老半天才回答:“你若是再不来,我就得被她们给五马分尸了。” 说完,他不客气地拿了个馒头啃起来,他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此时只想填饱肚子,其他的往后再说。 穆若依大踏步走到言久的身边站着,忽而朝凤千陵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她伸手敲了敲桌面,有节奏的声响让凤千陵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她。 “告诉你一件事情。”穆若依笑眯眯地说。 凤千陵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他低下头继续啃馒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然而,他到底无法阻止穆若依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他听穆若依道:“昨日卯时,大楚突然进攻大梁湖阳,两军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大梁军节节败退,最后被逼撤离湖阳,梁孟德那老贼像条丧家犬一样灰溜溜地将湖阳让给了大楚,如今大楚攻占了湖阳,很快就会继续朝汴京进军,这个消息是不是很激动人心?” 凤千陵手里的馒头掉到了地上,滚了一馒头的泥。 他忽地去抓言久的手,被言久眼明手快地躲开,她皱起秀气的眉,不悦道:“干什么?” “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湖阳失守?”凤千陵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盯着言久面无表情的脸,一股子滔天怒火从他的脚板心蔓延至全身,“你别忘了,你姓凤,大梁是我们凤氏子孙的天下,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大梁落入大楚的手里?” 穆若依扯出一个冷笑,她一脚将地上的赃馒头踢了出去,馒头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对面的屋顶上,又骨碌碌地屋顶上滚下来,落到屋檐下。 “凤千陵,你没病吧?凤名城害得言久家破人亡,你竟还肖想着言久为他守那破烂不堪的天下?”穆若依看凤千陵的目光全然就是在看一个傻子,倘若换了其他人,兴许还能为大梁的天下顾及一二,可言久天生就没那根神经。 果然,言久冷冰冰地反问:“大梁的天下关我什么事?坐在皇位上的又不是我的父皇,是我的仇人,你一天到晚,脑壳里面装的都是屎吗?” 众人:“……” 凤千陵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一种大梁即将灭亡的不祥预感一直在他的体内流窜,让他感觉人生茫然又无措,心脏空落落的没有着落。 他抓起一个馒头大口地啃起来,两行眼泪不禁然地从眼里流出,滴在馒头上,他不管不顾,将混着眼泪的馒头慢慢啃了干净,咽下去后却忽然扯开嗓门大哭起来,那声音跟哭灵似的,悲怆难捱,痛彻心扉。 言久心想,大梁死了那么多将士,他哭得没毛病。 章节目录 第73章 第73章 她道:“大梁气数尽了,你节哀吧。” 凤千陵:“……” 他的哭声戛然而止,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言久的鼻子臭骂道:“你身上流着凤氏的血,你眼睁睁地看着凤氏的江山落入敌手,你对得起凤氏的列祖列宗吗?将来你死了,你有何颜面面对凤氏的先祖?凤九言,你有何颜面?” 言久目光一沉,抡起手就一巴掌打在凤千陵的脸上,骂道:“凤氏的列祖列宗若真的在天有灵,就不会让凤名城那个狗东西坐上皇位,你问我有何颜面,这话你该去问你的狗爹,把大梁的江山搞成那副鬼样子,没颜面的是他,不是我!”x :/ 第一次见言久扇人耳光的穆若依满眼的爱心泡泡,没想到他们家言久不教训人则已,一教训起来就如此地惊人,那扇人巴掌的动作,那厉声质问的语气,简直…… 太帅了! 程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目测这里的人没一个是他惹得起的,坐在旁边安静看戏。 凤千陵整个儿被打懵了,眼泪又刷刷地掉下来,被他一把抹去,他看着桌面上的包子馒头和稀粥,肚子还没被填饱,却已经毫无胃口了。 言久听到他的哭声就觉得心烦,她站起身来,脚步一掠就鬼影似的消失不见了,穆若依还要去追,却被程宁叫住:“穆师姐,你追不上阿久师兄的。” 穆若依回头,叉腰,对程宁郑重道:“言久她是个女的。” 程宁:“……?” 言久出门遇见十三娘,她就坐在屋檐下晒太阳,手里捧着一本书,看起来格外悠闲自在,好像昨日里与梁孟德刀剑相向的人并非是她。 言久不懂情爱,不知道情爱的刻骨铭心,但是她想,梁孟德能在功成名就之后仍旧对十三娘念念不忘,想来定然是对十三娘有深重的情谊的,只是这情谊没有权利地位来得重要罢了,而十三娘在紧要关头饶了他一命,这情也绝非浅水般清澈见底的。 “你是不是在怪我放了梁孟德?”十三娘微微抬头,问言久。 言久逆着阳光望向十三娘,阳光有些刺眼,她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她道:“我怪您干什么?没您我连湖阳城都出不来,放不放梁孟德那是您和梁孟德的私人恩怨,我无权干涉,更没有资格责怪,您不必多心。” 十三娘淡淡地笑,言久素来话不多,但言出必行,从不撒谎,她道:“你下山后经历那么多事,果然是有长进了。” 言久随意选了个地方坐下来,苦笑:“代价都付了,不长进不行的。” 十三娘的笑容就凝在了嘴角。 言久偏头道:“十三堂主,您能不能告诉我,我被沈慕白带走后,蜀山发生了什么事情?师父他老人家为何要把掌门之位传给谢屿?” “你师父的心思,有几个能猜得到?”十三娘漫不经心地将书翻到下一页,继续看起来,一边看一边与言久闲聊,“不过你师父挑人的目光自是不会错的,你走后,掌门中毒去世,蜀山上下人心惶惶,皆是六神无主,都以为蜀山要完,谢屿这个新任掌门几乎挑起了蜀山所有的担子,一道道命令下达下去,整改、布防、肃清……有条不紊,若没有他,蜀山现在指不定混乱成什么鬼样子呢,谢屿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那也是因为有你们三位堂主在帮他,就算没有谢屿,还有你们三位堂主,蜀山就算要乱,也乱不到哪里去的。”言久道。 十三娘失笑:“阿久,蜀山位于两国交界,却谁也不靠,家大业大,不是谁都可以胜任的,我与另外两位堂主都只是空有一身功夫,是没那个头脑管理偌大的蜀山的。你师父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不得已将掌门之位传给谢屿。” 她见言久心思沉重,笑问道:“你是不是不希望谢屿当我们蜀山的掌门?” 言久摇头:“我只是奇怪,所以问一问,他能在我师父走后将蜀山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让蜀山乱得不可开交,我很感激他。” 十三娘脸上出现几分笑意:“其实你师父本是想将掌门之位传给你的。” “啊?”言久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一脸的不可置信,“师父他老人家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莫不是糊涂了?” “他有这样的打算,自然是因为他相信你的能力。”十三娘道。 言久:“……幸好我被沈慕白给带走了,否则蜀山应该已经毁在我手里了,我自己的斤两我是清楚的,我没那能力,也没那精力。” 最后一句是真心话,当蜀山掌门哪儿是那么好玩儿的?每天一睁眼就有数不尽的事情等着处理,一整日下来,练剑的时间都没有了,她才不想当什么掌门。 “谢屿脑袋好使,武功没有,他当掌门最好不过的。”言久补充道。 “可惜呀,他并不想当,若非我们三位堂主都积极配合他,他早就交出掌门印一走了之了,”十三娘的指腹轻轻磨蹭着手里的书,“大楚七殿下,他根本没有什么野心,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没有一走了之?”(_ 言久想了想道:“谢屿重情义,师父临危授命,他怎么会辜负?” 十三娘扬眉:“仅此而已?” “不然呢?”言久反问道。 十三娘低头,兀自笑了笑。 有蜀山的弟子从外面进来,送了封信到言久的手上,言久拆开一看,起身朝十三娘拱了拱手:“弟子要去一趟湖阳。” 十三娘摆摆手:“去吧,这里的人,我会帮你好生看着的。” 言久道:“多谢十三堂主。” 湖阳的将军府如今被大楚的夜枭给占了,作为暂时处理军务的地方,谢屿在将军府的大院里走来走去,一步来,一步往,表情十分闹心。 现下整个将军府都被夜枭的下属给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起来,近乎围得是水泄不通,谢屿想要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就算他轻功了得,插了翅膀也是难飞。 夜枭连夜处理完紧急军务,终于有空来见谢屿,浑身杀伐气息厚重的将军在见到谢屿的时候整个人身上的凌冽之气蓦地一收,竟还稍微露出一点和颜悦色来。 然而,谢屿不同,谢屿见到他就来气。 “我跟你说了我还有事,有事,你听不懂是不是?你赶紧让那些人给我滚开,否则我摘了你的脑袋!”谢屿气势汹汹。 夜枭朝谢屿一拱手,刚硬的身板微微弯了点弧度,道:“殿下恕罪,实在是殿下您太喜欢不辞而别了,这回若是您再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属下就真的没办法跟皇上交代了。” 谢屿漠漠道:“那是你的事。” 夜枭轻轻地顶回去:“所以若是殿下不能自己从这里飞出去,也是殿下您自己的事,属下也是没有办法,当日属下还在兖州,收到殿下攻打湖阳的指示,属下心中有一万个忐忑,属下当时就想,若是殿下就在属下身边就好了,属下便用不着忐忑不安,生怕殿下有个好歹,又怕攻打湖阳的计策有什么意外,还好一切都在按殿下的计策走,否则若是殿下真有个好歹,属下只能提头去见皇上了,属下被殿下这么一吓,实在害怕,不敢再轻易放殿下离开了。” 谢屿听了他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头围都绷大了几圈。 言久他们还在兖州等他呢,他还有好多话要跟言久说,那姑娘看起来不急不躁的,有时候甚至格外缺心少肺,但是她一旦认真起来,心眼儿不会比任何人少。 夜枭似乎早看出谢屿在着急什么,他道:“殿下可是在想那个姑娘?” 谢屿瞪他一眼。 夜枭也不怕他,笑道:“属下已经派人去请那个姑娘了,想来殿下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夜凉如水,言久驾着骏马在湖阳城的将军府落马,有机灵的士兵上前牵了马缰,有人进去通传,很快夜枭就出现在将军府的大门口,他朝言久微微一拱手,笑道:“当日兖州将军府一别,未请姑娘进屋喝茶,还望姑娘勿怪。” 言久回礼道:“是在下失礼在先,将军严重了。” 夜枭一抬手:“殿下已经等候姑娘多时,姑娘里面请。” 言久随夜枭走进将军府,沿着回廊一路往后走,便到了谢屿如今住的地方,那家伙此刻就坐在八角凉亭里,凉亭上摆满了各种珍馐美味,听到脚步声,他抬头朝言久一笑,快步迎上去,拉住言久的手臂就将言久带到凉亭里的石凳上坐下。x 电脑端:/ 夜枭识相地退了下去,言久不声不响地看着谢屿亲手为她盛了小半碗燕窝粥放到她的面前,满面笑容地说:“刚出锅的,快尝尝。” 言久懒得扫他脸面,就着小碗慢慢地吃起来。 四处灯光昏黄,她低头喝粥的样子娴静文雅,活脱脱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若是换回女装的话,便是月下佳人美,抬眸倾人城。 谢屿看得心头发痒,很想伸手挠一挠她发顶柔软的头发。 章节目录 第74章 第74章 言久小半碗燕窝粥下肚,仍旧觉得腹中饥饿累累,显然肚子还没有得到满足,而谢屿这机灵鬼见状,立刻给言久掰了一大只鸡腿放到她面前的餐盘里,讨好地笑:“快吃。” 美食当前,言久不做他想,先忙着喂饱自己的肚子。 待她一口气喝完小半碗燕窝粥、啃完一大只鸡腿又吃完整盘烧鹅和大半只烤鸭后,她终于放下筷子,用手巾斯文地擦了擦嘴,等着谢屿开口。 谢屿长吁口气,有种自己是被架在火架上烤的错觉,他讪笑了下,对她道:“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要问我?” 言久端起茶盅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茶香入口,香味弥散,她忍不住又喝了口,才回答谢屿的话:“你是不是早就联系了夜枭将军,打算在我们出城的时候进攻湖阳?” 谢屿点头:“上次进攻湖阳,我们兵力不足,梁孟德又率援军及时赶到,我们才不得不及时撤出湖阳,保存实力,如今我们兵力充足,倘若梁孟德出城,城门必定大开,那便是最好的时机,我不想错过,夜枭也不想,你是不是觉得我利用了你们?”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言久,生怕言久点一下头。 当言久真的点头的时候,谢屿的心就重重地沉了下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言久思忖片刻道:“其实你若是如实告诉我,我也会配合你的,我不太喜欢这种隐瞒,让我觉得这是一种利用,就是,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所以以后若是……哎,算了,以后若是还有这种事情,你也不必告诉我,我对这些事情本就不上心,你按你的计划行事便好,不用顾及我,只要你所做的事情没有对蜀山不利,我就不会怪你。” 她所言前后矛盾,好似是在自打自脸,但谢屿何等精明,略略一想便明白了言久的矛盾。 沈慕白的背叛让她产生了心理阴影,所以很多事情她都想自己弄明白,但是她本性又根本不愿意去操心这些事情,还是希望两耳清净更好些。 谢屿道:“十三堂主是知道我的计划的,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我的身份,不过我想,她自己也猜出来个大概了。” 言久抬头,不明所以地问:“师父是如何知道的?” “我打小便身体不好,有一次命悬一线,就被送往崂山药谷治疗,和药谷结下了深厚的关系,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师父和药谷的神医荀彧乃是至交,应当是知晓的,再加之当日大楚军队出现得那样及时,师父前后联想,便猜到了我的身份,当时蜀山乱作一团,我原本是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但……” 他像是忽然被鱼刺卡了喉咙,话音戛然而止。 言久莫名其妙:“但,但什么?” “但那到底是你的师门,又是因你而受难,你心中必定有愧,我不愿你深陷愧疚,只能尽力帮你弥补,所以才被迫留下,处理那一摊子烂事。”这席话在谢屿的嘴巴里绕了一圈,又被他生生地咽回去,化作无声的叹息,他告诉自己:“别着急,时机还未到。” “师父临危授命,如此信重,我如何能辜负他?”谢屿笑道,“更何况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我还欠你一条命呢,权当做报恩吧。”x :/ 言久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谢屿后面的话怎么听都有几分满嘴跑马的意思。 “所以你冒着生命危险到汴京救我,也是为了报恩?”言久丹凤眼漆黑的眼珠转了转。 谢屿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笑眯眯地望着言久:“咱们也算是历经患难的生死之交了,你有难,我如何能置之不理?” 他骚气地朝言久挑了挑眉梢,唇角上勾,勾出吊儿郎当的弧度,笑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很感动?很想抱抱我亲亲我再以身相许?” 言久挑眉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不想。” 谢屿做伤心状,他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唉声叹气:“可怜我一腔真情啊!” 言久随手捡起一颗花生米朝他的脑门砸过去,谢屿偏头,轻巧地躲开,就听言久问道:“凤千陵你打算怎么处理?” “凤名城那老东西不想丑事外扬,所以我们挟持凤千陵离开汴京的事情并没有外传,凤名城心狠手辣,凤千陵也不是他想要的太子,所以即便我真的拿凤千陵作为人质,作用也不大,倒不如让十三堂主将他带到蜀山看管起来,你以为呢?” 言久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谢屿淡笑:“我就知道你想保他性命,否则我们在湖阳的时候,你就不会允许我带他离开,阿久,你太心软了,很多时候,太过心软都并非好事。” 言久道:“汴京阴云诡谲,不适合他,他也不是沈慕白的对手。” “你就不怕将来他会对你不利?狗急了还要跳墙呢,更何况他原本是身份尊贵的大梁太子,一旦凤名城亡国,只怕他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你的身上,”谢屿劝道,“你将他带回蜀山我没意见,但是这个人你千万要小心,不能让他有机会伤了你。”(_ 言久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桌上的菜已经冷却,有婢女上来收拾桌上的东西,言久随意扫了一眼,随口道:“姑娘长得不错。” 谢屿用手肘撑着下巴,目光落在言久莹白娇小的脸上,笑道:“是啊,你若是能留下来,天天都能见到这些长得不错的婢女,不如你就留下来吧。” “我留下来干什么?” “陪我啊!”谢屿理所当然地说,“你还没去过大楚皇城金陵吧,一到了冬天,汴京都是漫天大雪,金陵却温暖如春,我带你去金陵过冬,去吃金陵最好吃的烤乳猪,去德音班听戏,我让他们把梁孟德和十三娘的那段戏好好唱给你听,再去南江划船,听渔舟唱晚……” “我要回蜀山的,”言久打断他。 谢屿忽然收了声,伺候的婢女们已经退下,八角凉亭上有夜风吹过,灯笼摇摇晃晃,烛火幽幽,他的表情在不甚明亮的光影下忽明忽暗,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他讷讷道:“这里的婢女再如何好看,也不比你啊。” 言久:“……” 她以为自己没听清,朝谢屿投去“你说什么”的目光,谢屿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你才是最好看的。” 言久摸摸自己的脸,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夸她长得好看,让她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心头升起了奇怪的感受,她微微垂下头,竟有些不敢直视谢屿□□的目光。 气氛陡然间就变得尴尬起来。 谢屿摸摸鼻子,半晌后佯装咳嗽了声,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忙抓起放在旁边的长衫,起身给言久披在身上,言久蓦然抬头,一时四目相对,谢屿俊逸的脸完完整整地落入言久的瞳仁里,落成一个模糊的倒影。 谢屿就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气氛越发尴尬起来,言久心头升起的那股怪异的感受越发浓烈,她想低下头去,却蓦地被谢屿单手挑住了下巴,她只能被迫仰头望着他,满面的不明所以。 “你干嘛?”言久问。 “别动,你额头上有脏东西,”谢屿低声说,然后他一手挑着言久的下巴,一手去蹭她额头上的“脏东西”,结果蹭了半天也没蹭出个名堂来。 “还没弄好?”言久的脖子都快望疼了。 “不是脏东西,原来是一颗痣,阿久,原来你的眉间长了一颗不太明显的痣啊。”谢屿的手指轻轻地在那颗痣上磨蹭,他的指腹微微有些粗粝,磨蹭在肌肤上的时候有点痒,那痒痒的感觉让言久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躲开,谢屿却低头,飞快地在那颗痣上亲了一下。 言久整个儿懵了,呆若木鸡地望着谢屿,像只笨笨呆呆的大头鹅。 谢屿得意地朝言久挑了挑眉梢:“美人儿亲起来的感觉真不错,再让小爷我亲一个?” 言久一抖幽冥剑,长剑不由分说地朝谢屿刺去,谢屿大叫一声,身影飞鸟似的纵身跃上了房顶,言久紧追而上,两人在院内你追我赶,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次日,谢屿亲自从言久出城。 两个人,两匹马,不紧不慢地走在湖阳城的街道上,清晨的阳光温暖得让人很想倒地睡上一觉,街道两边家家户户闭门谢客,两人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 “你真的不跟我们回蜀山?”言久第三次不确定地问谢屿。 谢屿摇头笑道:“怎么?舍不得我啊?” “贫嘴。” “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了,如今梁孟德灰溜溜地放弃湖阳,退守濮城,正是我军乘胜追击的时候,这个时候我如论如何也不能离开,否则就是对我大楚成千上万士兵性命的漠视,倘若一个不好,被梁孟德拿了人头,夜枭和我都没办法交代。”谢屿解释道。 言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听谢屿道:“等我拿下汴京,我便去蜀山找你。” “好。”言久说。 章节目录 第75章 第75章 “蜀山的事情,有苏飞鸿和三位堂主操心,你不必理会,你好好练剑,做你想做的事情便好,你的仇人,我都会给你留着,让你自己处置,”谢屿轻轻地在言久的肩上拍了拍,“阿久,我希望你回到蜀山之后,便不要再下山了。” “为何?”言久不明白。 “如今是乱世,你也看见了,山下太乱了,这混乱的世界不适合你,”谢屿真心实意道,“等这天下安定了,你再下山看看,更好。” 这次言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谢屿知道自己无法左右言久的想法,便没有多说,省得这小姑娘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就到了城门口,从将军府过来,路程分明还挺远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到了,谢屿有种老天一点都不怜悯他的悲愤,他将这悲愤压在心底,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交到言久的手里,那是一块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柒”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颇有些分量。 谢屿道:“这是我的令牌,可让你在大楚境内的所有城镇自由出入,且可随时寻求当地官府的帮助,无人敢怠慢,你好生收着,该用的时候就用,别客气。” 言久将令牌收进怀里:“哦。” 那令牌还是温热的,上面残留着谢屿的体温,有点暖暖的,言久的嘴角翘起来,问道:“你在金陵有自己的府邸吧?若是我拿着这块令牌去你的府邸,会不会有人拦我?” “你去吧,敢怠慢你的都是不想活命的。”谢屿笑眯眯地回道。 言久又将那块令牌从怀里摸出来:“这东西是不是很多人都有?” 谢屿的笑容越发藏不住,满脸都是真真实实的笑意,他终于伸出手去摸言久的发顶,而言久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般,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手落到她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 谢屿宠溺地笑:“除了我,就只有你。” 清晨阳光正好,少女踏上马,一挥马鞭,策马扬长而去,清瘦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谢屿的视线里,好像将他的整颗心都带走了。 李怀上前道:“殿下,夜枭将军让属下来请您回去,说是有事相商。” 谢屿脸上的笑容蓦地一收,他翻身上马,道:“走。”(_ - 大梁,嘉元十二年夏。 蜀山山高水阔,风光无俩。 苏飞鸿顶着一头鸡窝从横七竖八的杂书中抬起头来,一脸苦逼地对站在他面前的言久讪笑:“我真不知道那封信到底被我随手丢到哪里去了啊师姐!您放过我行不行啊?” 幽冥剑的剑柄轻轻地敲在桌面上,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声响,那声音吓得苏飞鸿一抖一抖的,即使言久一个字都不说,苏飞鸿也知道他若是找不到那封信,今日就别想出门了。 “都怪穆若依,她没事抢我信干什么,明知道师姐你要看的嘛!”苏飞鸿愤然地说。 言久扯了扯嘴角:“你这什么事都怪别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苏飞鸿皮笑肉不笑:“怪我,都怪我!” 言久很想赏他两颗爆栗子。 前几日谢屿寄过来一封信,也没说是给谁的,苏飞鸿当场就拆开来看,信里面提到很多事情,包括前线战报、这些天他吃了什么、玩儿了什么……又问了很多事情,蜀山的情况、言久的情况、她每天吃什么、干什么、玩儿什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飞鸿没从那封信里找到什么重点,正巧穆若依当时也在,抢了信去看,那信就不小心就被他们撕成了两半,后来苏飞鸿将信塞回信封里,随手往书堆里一扔,就找不到了。 谁知道今天说漏了嘴,被言久知道了还有这么一封信的存在,罪魁祸首苏飞鸿当然逃不开干系,被言久挟持着找信也是活该。x 言久面无表情道:“限你在天黑之前送到我手里,否则就等着我的幽冥剑伺候吧。” 苏飞鸿哭丧了脸。 言久回到蜀山也有大半年了,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她每日都在琢磨她的幽冥剑法,刚开始蜀山的几个武功不错的弟子还勉强能陪她练上百来招,谁知不过月余时间,弟子们中无论换谁上,都会很快在言久的剑法下败下阵来。 言久找不到对手,竟然硬着头皮去找三位堂主过招,三位堂主都是好说话的主,尤其萧诚誉,脾气火爆归火爆,陪人练剑的时候却是全心全意的,言久和他过招的第一天就险些被萧诚誉卸了一条腿,最后虽然没被卸腿,却没免去一身伤痛。 谁知言久完全就是只打不死的蟑螂,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又去找萧诚誉练剑,成功地让萧诚誉把她的胳膊给拧得脱了臼,疼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给接了起来,以为她会就此消停了,没想到第三日她不但不退,反而再接再厉。 这一日日的,萧诚誉的耐心都给她秏出来了,言久的武艺则在这种变态的练法中一日千里,如今她虽然仍旧不是三位堂主的对手,但好歹三位堂主也不是轻易就能伤她了。 言久耐心没有,容忍心为零,一个不好就要动手宰人,苏飞鸿不敢招惹她,每日求爷爷告奶奶,就差把言久这尊大神给供奉起来了。 言久落下话,转身就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月色皎洁,山间虫鸟低鸣,越发衬得屋里静谧非常,一盏油灯立于桌上,安静地燃烧,灯火昏黄,桌边的人形单影只,身影消瘦而单薄。 言久正趴在桌面上将被撕碎的信纸粘起来,好在信纸只是被撕成了两半,粘起来并不困难,很快她就将几大页信纸粘好了,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 自大楚占领湖阳后,原本是打算乘胜追击,进攻濮城的,可惜首战不利,大楚军在濮城吃了亏,谢屿与夜枭紧急撤军,才没有造成不可挽救的伤亡。 如今两军在湖阳与濮城的交界处对峙已有大半年,你来我往,互有伤亡,但都是小打小闹,影响甚微。 谢屿在信中说,他刚回了趟金陵,本想去吃金陵的烤乳猪,听德音班的戏,趁夜色极好的时候乘船去江上看夜景,可惜他形单影只,一个人游玩未免显得凄凉,只好作罢。 如今他人在湖阳,战事未起,百无聊赖,每日睡到自然醒,吃喝拉撒都是顶级配置,享受着比当皇帝还畅快舒爽的日子,只可惜美中不足,心中的美人竟不在身边。 言久看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似乎看到了谢屿装模作样唉声叹气的样子。 分明是在假装自己很可怜。 满满几大页信纸,几乎都是废话,只在最后勉强写了几句正经话,说的是他本想从金陵直接回蜀山看看,没想到临出发的时候收到消息,说沈慕白到了濮城,大梁军或许会有新动作,他不得已只能赶回湖阳,让他们静候佳音。 打仗是个细致活,耗时耗力,在这方面言久插不上嘴,也不打算管东管西,她将信收起来,正准备睡觉,外面又有弟子进来传信。 “这封信是专程寄给师姐您的,”小弟子杵在门口,有些紧张地将信封交给言久。 这位寡言少语的大梁先朝公主,自从回到蜀山后便在众弟子中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团,她武艺超群,走到哪儿都是一道独特亮丽的风景,很多小弟们提到她的时候,大多都是满眼的艳羡和崇拜,真正见到此人的时候,又免不了些许的畏惧。 言久自然是没心思管他是崇拜还是畏惧,她道了谢,转身回屋,顺手关上门,将还没迈开脚步离开的小弟子关在门外。 小弟子长吁口气,像是完成什么重大任务似的,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言久坐回灯下,拆开那封信,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个字,落款却丁点不简单,竟然是诸葛遇,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如何百转千回地派人将这封信送到她的手里的。 言久将信放在油灯上点燃,待信烧成了灰烬,这才吹灭油灯,出门去了另一个小院。 小院是真的小,只有三间屋子并三面围墙围成,里面却住着大梁太子凤千陵,凤千陵自来到蜀山后,遭到了蜀山很多弟子的白眼,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蜀山想杀他的人不计其数,而他则是个惜命的主,没事绝不踏出小院去招惹仇敌。x 电脑端:/ 他曾经试过逃出蜀山,可惜蜀山上百的岗哨显然不是摆设,他连第一关岗哨都没躲过去,自此凤千陵就打消了逃离蜀山的念头,因为逃是逃不出的。 他想要出去,只有一种可能:言久亲自带他下山。 言久那冷情冷血的动物,自回到蜀山后,每日除了练剑,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这大半年来她来看他的次数五根手指头数了还有剩,凤千陵早就对她不抱希望了。 他有一种自己会在蜀山无声无息地老死的不祥预感。 然而,这预感还没有浓烈到发出臭味,言久终于第三次跨进了他的院子,凤千陵像条死狗一样坐在屋檐下一动不动地看着言久走近,银白的月光打在少女俏丽的脸上,那张娇美的脸怎么看都令人无法忽视那张脸上的绝情。 章节目录 第76章 第76章 凤千陵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画起了圈圈,抬眸望着言久。 言久忽然觉得眼前这画面有点眼熟,她想起了自己被困在公主府的日子,好像自己每日也是如此,手里拿着一根枯枝百无聊奈地在地上乱涂乱画。 她在凤千陵的旁边坐下来,也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起来,凤千陵画了一个又一个圈,言久则画了一个猪头,猪头的两个鼻子异常醒目,甚是滑稽。 凤千陵有点想笑,但是作为一个“囚犯”,他觉得自己应当有身为“囚犯”该有的生不如死的表情,于是他生生地憋住了笑意,压着声音问:“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言久面无表情道:“我没那么闲。” 凤千陵一哽,都说言久寡言少语,但是他和言久吵架,就从来没吵赢过,打不赢便也罢了,连嘴皮子功夫都一败涂地,凤千陵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输”。 “那你到底来干什么?”凤千陵追问。 “沈慕白从林国子监手里拿回去的传国玉玺是不是假的?”言久问。 凤千陵眉心一跳,嘉元帝这个皇帝做得名不正言不顺,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手里没有传国玉玺,这些年他都是靠强权压制,不占一个“理”字,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不服。 “你问这个干什么?”凤千陵道。 言久耐心耗尽:“我问你你回答便是,哪儿那么多废话?” 凤千陵一哽,碍于自己压根儿不是言久的对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老实回答:“母后跟我提过,沈慕白带回去的传国玉玺的确是假的,为此父皇还大发雷霆,砸破了沈慕白都额头,沈慕白将林氏族人关入天牢严加审问,什么刑具都用上了,结果什么都没审出来,后来他就一怒之下,将林氏族人全部杀了,传国玉玺至今下落不明。” 言久扯着嘴角讥讽地问:“凤名城就没怀疑过是贼喊捉贼?” 凤千陵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听说只要是皇室中人,手持传国玉玺,便可号令大梁所有军队,这事是真的吗?” 言久笑而不答:“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她站起来往外走,还不忘对他道:“我要下山一趟,你好生在这儿呆着。” “我也要去。”凤千陵追上去拉言久的手腕,被言久巧妙地躲开,少女漆黑的眼睛就像两颗黑珍珠,在银灰的月光下反射着凌厉的光。 她道:“你去干什么?送死吗?” 她嗤笑一声,纵身跃上旁边的一棵大树,几个起落就不见了人影。 言久是个说走就走的行动派,当夜她就简单收拾了行李,留下一封信,拿上幽冥剑就下了山,一路策马狂奔,直奔湖阳。 等苏飞鸿发现言久离开的时候,阳光已经晒进了屋里,言久早跑得没影儿了。 谢屿此时正撅着屁股在将军府的院子里晒太阳,阳光暖烘烘的,烤得他整个身板都格外懒散,他就像只慵懒的大猫窝在躺椅上,眼睛微微闭着,一动不动。x 电脑端:/ 倏然,一股不正常的风声在耳边涌动,谢屿的耳朵敏感地动了动,倏然睁开眼睛,就看到站在长廊上身穿白衣的言久。 她安静地站着,目光望着他的方向,娇俏的身影笔直,眼神寂静得像是不流动的深泉,她好像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颇有几分天荒地老的意思。 谢屿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那白衣飘飘的仙女持剑而立,周遭的所有都落成了她的背景,她明媚却不艳俗,温婉却不柔弱,像极了长在峭壁上的花骨朵。 谢屿在自己的“幻觉”中闭上眼睛,仅仅一瞬,又蓦然睁开,见那持剑仙女还稳如泰山地站在原地,那双寂静的眼眸中甚至逐渐染上了几分笑意。 他惊蛰似的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像只饿了无数天的大狼狗一样飞奔到言久面前,张开双臂就欲一把将言久抱住,却被言久一个轻盈的动作闪开。 谢屿:“……” 他竖起大拇指,对言久道:“多日不见,姑娘修为大增,可喜可贺。” 言久走进庭院,坐到谢屿刚刚躺的躺椅上去,轻轻翘了翘长腿,道:“掌门教得好。” 谢屿蹬鼻子上脸,笑嘻嘻地接话:“那也是姑娘孺子可教,否则我这个掌门再如何出类拔萃,也是有力无处使啊,姑娘说对不对?” 言久:“掌门说得有理。” 谢屿深谙待客之道:“姑娘长途跋涉,定然累了,不如先洗浴一番,吃点东西,再睡上几个时辰,补充补充体力,有什么事,等姑娘恢复了元气再议不迟,如何?” 言久点头:“还是掌门考虑得周到。” 言久醒来时,已是晚上,屋里点着两盏油灯,屋外静悄悄的,她一时分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她掀开被褥下床,就听到外面响起谢屿的说话声。 “醒了啊?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言久穿好衣服,这衣服还是谢屿亲自命人准备的,和她包袱里半旧不新的衣服不同,这衣服因为衣料太好而显得十分华贵,言久穿在身上的时候微微有点不适应。 但是她没有拒绝谢屿的好意。 她拉开门,就坐在房门口的谢屿抬头望她,朝她一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他道:“你睡了三个时辰,现在是亥时,你肯定饿了,我让人去给你买了湖阳最出名的小笼包,我吃过很多遍了,的确是一绝,你要不要尝尝?” 言久有种谢屿是在喂猪的感觉,三个时辰前她才吃了一大桌东西,如今又要她吃,她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反身进屋,道:“把小笼包端进来吧。” 小笼包有好几种,分香菇鸡肉包、芹菜牛肉包、灌汤猪肉包……谢屿命人每样都买了三个,齐刷刷地往言久的桌上一摆,言久大概数了数,约摸有三十来个。 小笼包长得十分袖珍乖巧,言久基本一口一个,谢屿就坐在旁边看着她吃,似乎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他笑问道:“怎么突然下山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言久转眼间就解决了十来个,闻言顺口回答:“下山查查传国玉玺的事。” 谢屿一哽,心想,这姑娘还是那么地直来直往,半点不隐瞒,幸好他现在没吃东西,否则指不定得给她噎死。 言久的丹凤眼机灵地转了转,目光落在谢屿的面上,说道:“这事你知道吧?林国子监要沈慕白去拿的东西是传国玉玺,沈慕白偷梁换柱带回去的传国玉玺却是假的。” 谢屿艰难地地点点头,真怕言久一个愤怒就用包子砸死他。x :/ 但言久的淡定功夫显然不是一蹴而就,她见谢屿点头,脸色丝毫没有波动,语气仍旧是平铺直叙,她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谢屿坚决将这个锅甩给远在千里之外的苏飞鸿:“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忘了,你也知道,当初我们忙着逃命,后来又和大梁打仗,这事我就没顾上跟你说,你回到蜀山后我以为苏飞鸿会告诉你的,所以也就没提,这事难道不是苏飞鸿告诉你的?” 蜀山之上,正在中山苑打坐的苏飞鸿猛地打了个喷嚏,眼睛鸡贼似的到处瞄了瞄,奇怪道:“谁在骂我?” 言久摇头:“不是。” 谢屿的脸上就显示出了几分凝重,知道信物是传国玉玺的人并不多,整个蜀山也就只有周以围、他和苏飞鸿知道,既然不是苏飞鸿告诉她的,那会是谁? 然而,还不等谢屿问及,就听言久反问道:“苏飞鸿是怎么知道的?” “我离开蜀山之前跟他说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言久不想动的脑筋快被绕晕了。(_ 谢屿道:“师父临走时告诉我的,他老人家特意叮嘱我,最好不要让你掺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我觉得师父思虑周全,你是女孩子,肩上不应该背负那么沉重的负担,传国玉玺是真是假跟你又有多大的关系呢,国不是你的国,家不是你的家,你应该置之不理。” 言久一边吃包子一边回答谢屿:“管不管是我的事,你们不应该替我做决定。” “我们没替你做决定,我们只是顺应老天的意思,我们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专程告诉你,就是希望这件事能顺应天意,如今你知道了,你想怎么做,我们也不会拦你。” 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专程知会,还应顺天意…… 谢屿的话一个圈子兜着一个圈子,言久的脑袋上在冒圈圈,连该从哪里开始和谢屿计较都分不清楚了,她素来是佛系思维,也懒得多想,道:“依你看,传国玉玺到底在哪里?” 谢屿暗暗松口气,觉得自己算是有惊无险地将这一关给过了,他分析道:“蜀山的传国玉玺是假的,但是沈慕白带回汴京的传国玉玺不一定就是真的,不过我想,林国子监以全家老小为代价交出去的传国玉玺不应该是假的,所以我猜测,传国玉玺被沈慕白掉了包,其实就在沈慕白的手里,沈慕白野心极大,想当皇上,执掌天下。” 章节目录 第77章 第77章 他的想法和言久不谋而合。 谢屿终于腾出时间问言久:“这件事既然不是苏飞鸿告诉你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言久抬眸,单丹凤澄澈见底,她道:“前几日收到诸葛遇寄来的信,他在信中跟我提的,他希望我能插手这件事,最好找回传国玉玺,亲自号令梁军。” 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谢屿懵圈了。 “你说的诸葛遇,是诸葛慕青家的诸葛遇吗?”谢屿脑袋都要大了,一时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什么阴谋论、阳谋论、哄骗论…… 大梁朝廷抓诸葛遇抓了十多年都了无音讯,言久是怎么和他勾搭上的?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还发生过什么? 言久:“你别用那种捉奸的目光看着我,搞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谢屿:“……” 他捂嘴佯装咳嗽了声:“你怎么和他遇上的?会不会认错人了?” 言久将在公主府遇见诸葛遇的事情说了一遍,省去了她用破茶盅将一个宫女的脖子割破的事,“我回蜀山后将这事告诉德叔,德叔很激动,他俩之间有暗号,自当是不会错的。” 谢屿的手磨蹭着指腹下的茶盅。 言久发现,这家伙左思右想的时候手指总是喜欢蹭着什么东西,他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好像已经如临大敌,他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言久道:“沈慕白不是已经到了濮城吗?传国玉玺这么重要的东西,在阵前随时都用得上,若真的在他手里,多半是带在身上的,我想去探探。” 谢屿当即反对,言简意赅两个字:“不行。” 言久将最后一个小笼包吞下肚:“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我是来通知你的,传国玉玺我势在必得,谢屿,我以为你会支持我的决定。” “我不支持,这不明白着去送死吗?”谢屿急道,“况且,谁知道那封信是不是真的出自诸葛遇的手,万一是沈慕白设的一个圈套呢?” “那便更当去,诸葛遇被抓,正好是我还债的时候,我若是置之不理,将来我下了黄泉,有何颜面去见我父皇母后?”言久态度坚决,“此行,毫无商量的余地。” 谢屿脑壳大了三圈不止,有种无力阻止言久只想将周以围从坟墓里拖出来教训他自个儿弟子的冲动,他语重心长道:“阿久,那么多人为你而死,你不能这么轻贱自己的性命。” 他早便发现了这点,言久就像一个亡命徒,她的性命握在她自己的手里,可是她却丝毫不懂得珍惜,她敢独闯万骨窟,敢纵身跳入翻滚的临溪江,敢与鬼诉单打独斗……如今她又想只身入虎穴,去偷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传国玉玺。 谢屿深吸口气,对她道:“你想去,好,我便舍命陪君子。” 言久语气漠漠:“梁楚两军交战在即,你不能走。” “我正巧也要派人去濮城探听情况,竟然你来了,我便不用派人了,我自己去,我们俩也好有个照应。”谢屿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没得商量。”x 电脑端:/ 言久戳他的硬伤:“你不是沈慕白的对手。” 谢屿被一只锐利的箭射中心脏,刚喝下的茶都险些给震出来,他将茶盅放到桌上,对言久道:“阿久,相信我,我定不会拖你后腿。” 并非是拖不拖后腿的问题,而是谢屿位高权重,身份尊贵,他的性命关系到整个大楚军的安危,言久不敢拿他冒险。 况且,这是她自己的事情,是她与沈慕白的私人恩怨,与谢屿无关,言久不想牵涉他人。 她道:“谢屿,你想要什么消息,我可以帮你打听,你别冒险。” 谢屿从未见过言久如此执拗的样子,她就像一头犟驴,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决定的事情就半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倒不像他认识的言久。 他只得妥协,对言久道:“我让李怀跟你去。” 言久点头,两人各让一步,正好。 形势逼人,这次言久倒没有说走就走,谢屿带她在湖阳城内溜达,竟让言久意外看见了熟人——楚家长子楚非凡。 他带领一个商队,在湖阳城做布匹生意。 楚家本来就是靠“布”发家,后来虽然楚继然被关,朝廷没收了楚家的家产,但楚继然却并未因此一蹶不振,楚家也并未倒下,这一年多来,他们从无做起,生意又有了不小的起色,虽然和以往的大富大贵不能比,但养家糊口还是绰绰有余的。x :/ 谢屿捻起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问道:“你认识?” “楚家的长子楚继然,他的妹妹是十三堂主的弟子,后来莫名其妙被人杀了,我第一次下山的时候就是为了送她妹妹的遗体回楚家,”言久一一道来,“后来亲眼目睹了楚家被朝廷查抄家产的全部过程,对凤名城不要脸的做派有了全新的认识。” 谢屿戳破她:“你想利用他?” 言久轻轻扫过去一眼:“别说得那么难听。” 谢屿便如他所愿地换了个说法:“你想靠他进濮城?” 言久点头:“当然,毕竟,我们或许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楚非凡他们在湖阳城的桃李客栈落脚,天色已经入了夜,楚非凡安顿好其他几个人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赫然发现房间里面多出一人,那人就站在窗边,也不知到底是从窗户上飞进来的还是从正门走进去的。 言久拱手朝他一礼:“楚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楚非凡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见对方似乎没有恶意,才没有声张,言久好似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蜀山言久,楚兄可还记得。” 楚非凡恍然大悟,蜀山言久乃是大梁先朝公主的事情被嘉元帝公之于众后很快在大江南北传得人尽皆知,像楚非凡他们这等经常行走在外的人自然有所耳闻,只是这姑娘上次还是一身利落的男装,如今突然换上了女装,让楚非凡一时识别无能。 他回礼道:“公主殿下有礼。” 言久道:“楚兄客气了,我只是蜀山言久,并非大梁公主,今夜不请自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想求,还望楚兄能施加援手。” 楚非凡如今恨透大梁朝廷,对什么公主王子的本就没有多少敬意,现下听言久有事相求,对蜀山对言久的厌恶就越发多出几分,只觉得这姑娘脸皮忒厚。 他冷声道:“我妹妹的死蜀山还未给出交代呢,姑娘就跑来提要求,不觉得脸热吗?” 言久正儿八经地回答:“不觉得。” 楚非凡一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走进屋里,反手将门关山,听言久道:“蜀山发生的事情楚兄应该已经听说了,我们蜀山与大梁朝廷势不两立,蜀山出了沈慕白这个叛徒,难道楚兄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你是说我湘妹是被沈慕白害死的?”楚非凡凝眉问。 言久实话实说:“这只是我的猜测,但的确极有可能,现在沈慕白就在濮城,但是濮城戒严,难进难出,我想请楚兄带我一程。” 楚非凡面露难色。 言久道:“进城后,我会走我的独木桥,不会给楚兄添多更麻烦的。” 楚非凡思忖片刻,问道:“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言久淡淡道:“明日一早。” “这么快就又要走啊?”将军府的小院里,谢屿竖起三根手指,“你才来三天呢,就又要往火坑里跳了,若是师父知道我就这么让你去跳坑,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打我了。” 言久:“师父没那精力。” 谢屿心头不是滋味,那楚非凡他是见过的,出生名门,长得一表人才,气度虽然没法跟他比,但是怎么也算中上,从湖阳到濮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两三天的路程还是有的,这一路和楚非凡朝夕相处的,也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事来。 谢屿一想就觉得这媳妇儿还未养到家,巴巴地凑到言久的面前道:“我还是亲自送你到濮城城门口吧,否则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什么?”言久朝他投去莫名其妙的眼神,“危险的不在濮城外,而在濮城内,难不成楚非凡他能吃了我?”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就不怕楚非凡他对你不利?拿你邀功?”谢屿急道。 言久顶回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吗?” “你就这么信任他?”谢屿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 “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病啊,得治!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很容易被别人所害的,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听我的,和楚非凡他们同路的时候,你和李怀必须有一个保持清醒,以防你们稀里糊涂地就被他们给害了,明白吗?”谢屿提醒道,末了,又补充:“尤其是那个楚非凡,尽量离他远点,小伙子热血上头时,容易被美色所迷惑。” 言久:“???” 她觉得谢屿话中有话:“你怎么说话像个娘们儿似的,扭扭捏捏的,你对楚非凡有意见?” 章节目录 第78章 第78章 “没意见,”谢屿生硬地回答,“总之你离他远点就是了。” 言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没听见,她往自己的床上一躺,以一种你可以跪安的手势对谢屿摆摆手道:“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谢屿一连受伤的表情:“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要赶我走?!” 言久只好重新坐起来,两条腿垂下床边慢悠悠地晃荡,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来。 谢屿这才满意,他道:“你进濮城后,不能住客栈,我让李怀带你去我的人那里歇脚,一日三餐这种事情你别管,让李怀跑腿就好。你还不是古木阳的对手,遇到古木阳决不能逗留,转身就跑。沈慕白居心叵测,别让他发现你的踪迹,传国玉玺能得手便得手,不能得手也不要勉强自己,你自己的性命最为重要……” 言久听了一耳朵的注意事项,被迫对谢屿的啰里啰嗦和婆婆妈妈有了新的认知,她掏了掏耳朵,倒没有不耐烦,只是觉得新鲜。 谢屿见她态度不端正,脸色就沉下来:“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言久不想惹他生气,只好将他说的内容口头重复一遍,几乎一字不漏,继而她笑道:“当时在大相国寺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忧国忧民,怎么现在紧张成这样?” 谢屿很想吼她几句,奈何佳人即将远行,此去危险重重,生死不知,他胸中那点火焰就在未卜的前途中无声无息地熄灭了,他的声音柔软下来,轻声道:“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那语气微有无奈,听得言久胸腔蓦然一震,心跳不禁然地漏掉几拍。 她怔怔地望着谢屿,房间里的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尴尬,巧舌如簧如谢屿,一时间竟然都没有想到合适的言辞来打破这份突来的不知所措。 不知多久过去,言久忽然道:“我不会有事的。” 谢屿勉力地露出一个笑容:“我等平安归来。” 次日,言久与李怀略作乔装,混在楚非凡的商队中前往濮城。 谢屿不便远送,只将言久送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就反身往回走,小厮见他心情不佳,随在他身后时尽量减轻了自己的存在感,走到长廊尽头的时候,谢屿的脚步陡然刹住,口吻带着几分冷冽,他吩咐道:“去请夜枭将军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小厮赶忙躬身退下,去请夜枭。 濮城不比湖阳,湖阳易守难攻,想要攻入湖阳非得从城门而入不可,濮城却不同,濮城四周相对开阔,并非只有城门一处突破口,它西靠大山东临长河,南为城门,北通汴京,除了北面其余三方皆可攻。 只不过强攻会更大地折损己方将士性命,谢屿心软,不想让将士们的性命无辜葬送,这大半年来又没有想到巧妙的办法,所以与大梁的这一仗,才迟迟没有打起来。 但其实大楚皇帝已经□□短炮地催了他无数次,隔着千八百里远,每次谢屿收到大楚皇帝的信件,都能活生生地感受到大楚皇帝的唾沫星子直往他的脸上狂喷,要他尽快攻下濮城,实在不成就强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大楚统一中原的美梦。 谢屿有时候被催得烦不胜烦,直接回信给大楚皇帝,内容言简意赅,言辞大逆不道,只有短短四个字:你行你上。 昔日是大楚皇帝因迟迟没有攻下濮城而暴跳如雷,如今的谢屿虽然没有上蹿下跳,但内心的焦灼丝毫不亚于大楚皇帝。 谢屿杵在铺开的舆图面前,一面等夜枭,一面在内心将沈慕白的祖宗十八代都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而后后知后觉地想起沈慕白和言久搞不好真是同宗,只得阿弥陀佛地将心里的咒骂收回去,还不忘顺带翻个白眼。 夜枭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赶进来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将谢屿的白眼尽收眼底,这位老将军心头坠坠的,暗暗揣测是不是自己又哪里惹了谢屿不快,吓得屁股都夹了起来,尽心竭力地藏好自己的尾巴,躬身朝谢屿拱手道:“殿下急召属下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谢屿修长的手指在舆图上有节奏地敲了敲,将满心焦急按捺在心底,抬头问:“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 夜枭回答:“数百工匠日夜赶制,昨日属下专程去看了进度,应当很快就能将全部成品上交,请殿下再耐心等几日。” “工匠们日夜操劳,必然辛苦,你吩咐下去,每顿加肉加菜,告诉他们,等验收了成品,若成品无误,所有人重重有赏。”谢屿复而低头继续看舆图。 夜枭应了。 谢屿让做的东西是船、□□还有□□,□□和□□并不太难,难就难在船上,人工需求大、制造过程繁琐、耗时长,大楚皇帝天天催着谢屿拿下濮城,谢屿都置之不理,就是因为他不想靠人力强攻,谢屿在等能助士兵们一臂之力的东西。 夜枭也在等,等东西准备齐全,借助东风,一击即胜。 夜枭观摩着谢屿的神色,他们这位七殿下素来是个神鬼莫测的主,不仅是因为他神龙见首不见尾,还因为他变化莫测的脾气,他笑的时候不代表高兴,沉下脸的时候不代表愤怒,悲秋伤怀的时候不代表哀伤,总而言之,这人的脾性就没人摸得准。 言久来将军府的时候夜枭早就知道,现在那姑娘去了濮城,谢屿定然是焦心的,但此时夜枭却不见他有半丝心急,反而一副淡定从容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手心里的样子。(_ 夜枭不敢胡乱揣测,乱世风云迭起,儿女情长都是累赘,谢屿身为大楚七皇子,本就身不由己,他又能为一个大梁公主付出多少呢? 夜枭拱手问道:“殿下找属下来,不仅是想问属下工匠们的进度如何吧?” 谢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然后抬头朝夜枭一笑,八颗雪白的牙齿在微光下闪闪发光,那双漆黑的眼珠迸射出一种夺目的光彩,他笑眯眯道:“我有事要交代你。” 夜枭一见这表情,直觉不好,等他听了一耳朵谢屿的“胡编乱造”,整个人浑身都笼罩着一股雾气,那雾气黑沉沉的,好像随时都在酝酿一股风暴。 谢屿假装没看见,面上仍旧挂着几分笑意,“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到时候按计划行事,你是打了几十年仗的老将军了,父皇派我来,也不过只是为了辅助将军,如今我该做的都做了,也当功成身退,剩下的就交给将军了。” 夜枭二话不说,当即朝谢屿跪下。 谢屿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片刻后,那笑容蓦地一收,长身而立的男子不怒自威,他道:“我意已决,将军不必多言。”x “殿下此去当真是为了助大楚打赢这一仗?”夜枭声如洪钟,声声敲在谢屿的脑袋上,每一声都让谢屿双脚上的枷锁重一分。 他不怒反笑道:“不然将军以为呢?” “属下以为,殿下不该犯险,”夜枭沉声说,“殿下的性命尊贵无比,殿下此去,必定九死一生,并无必要,因为就算殿下不去,我军也能拿下濮城。” 谢屿很想一只鞋子甩到夜枭的脑袋上去,他一身威慑无声退散,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问跪在地上像根木头一样的夜枭将军:“该如何做我难道说得不够清楚?” “这倒不是,属下只是为殿下的安危着想。”夜枭回答。 “你既然知道如何做,那你告诉我,没有我,你能不能拿下濮城?”谢屿阴测测地问。 夜枭很想违心地摇头,但是军务面前,不打诳语,他只能艰难地点头,接着谢屿的话道:“大梁军这几年懈怠得厉害,一日不如一日,虽然有梁孟德坐镇,但毕竟威北军的主力还在镇守西北,濮城的兵大多都是酒囊饭袋,即便被梁孟德训练了大半年,也完全不能和威北军相比,不是我们大楚军的对手,若能再借助殿下命人所造的武器,拿下濮城不成问题。” 谢屿一笑:“你好好做,我会在恰当的时机助你一臂之力的。” 然后他挥一挥衣袖,就想一走了之。 “殿下可是为了那个姑娘?”夜枭忽然问道。 谢屿前行的脚步一顿,两只眼睛鹰眼似的回眸,锐利的目光射向夜枭,然而,他的锋锐只是瞬间,眨眼他便又恢复了那副不正不经的样子,道:“我是为了和将军里应外合。” 然后,他像一只蝴蝶一样,轻轻松松地飞走了。 濮城接连下了三日大雨,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屋顶上,入耳皆是噼里啪啦的雨声,言久曲着长腿蜷在濮城知府柴房的房梁上,直到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了才从房梁上无声无息地跳下去,伸了伸自己有些发麻的双腿。 沈慕白如今就在知府府衙落脚,身为大梁朝廷炙手可热的瑞王,他受到了濮城知府最热情的款待,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数不尽的千娇百媚的女人任他挑,过的日子简直赛比神仙。 章节目录 第79章 第79章 言久在知府府衙外面溜达了无数圈才好不容易找到溜进来的缺口,借着昏暗的夜色在府衙内上蹿下跳了无数次,躲过数批巡逻的守卫才艰难地摸到沈慕白所住的院子里。 这知府的府衙十分奢华,亭台楼宇、雕梁画柱,比之大梁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府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了,就容易藏身,言久借着先天独特的条件和后天修炼的神鬼莫测的轻功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塞进了假山的石缝里,想起上次去探夜枭那老将军,她也是藏身在假山里,言久就觉得这假山的用处简直不要太好,并决定以后绝不在自己家里弄假山这等玩意儿。 太容易被偷窥了。 入耳都是稀里哗啦的雨声,间或夹杂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言久躲在潮湿的假山之间,身上很快湿了大片,沈慕白住的房间里灯火通明,夜已经深了,这不知道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到底在忙些什么,莫不是被娇艳的美人伺候得连吹蜡烛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正浮想联翩的时候,房间的门赫然打开,沈慕白一身戎装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都是熟面孔,曾经蜀山的弟子。 言久握紧幽冥剑,真想一个冲动钻出去将那几个小狗贼全都宰了。 他们一行四五个人,一路带风地离开了小院,留下两个守卫守在沈慕白的房门前,小院里伺候的人逐渐退出去,慢慢恢复安静。 夜色深重,大雨哗啦哗啦,一身夜行衣的言久从假山的石缝中钻出来,像一只大扁蛾似的贴着墙面绕到房顶上,鬼魅般地往下跳去,同时幽冥剑出鞘,那两个守卫还来不及出声叫喊,就被言久一剑抹了脖子。 言久推门进屋,在屋里一阵胡乱翻搅,旮旯角落到处都寻了个遍,也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她自然知道这样重要的东西定然不会那么容易找到,十有八九是放在什么暗格或者暗室里,可惜在机关暗道上她是个不折不扣的二百五,叮叮咚咚在房间里敲了半天都没敲出个名堂来,言久有些急了,心道:“沈慕白不会把东西带走了吧?还是那东西压根儿不在他身上?” 她正琢磨间,外面忽然有人高声喊道:“有刺客!抓刺客啊!” 言久一阵风似的掠了出去,迎面就撞上鬼影似的冲进来的古木阳,老家伙大掌一挥,那犹如如来神掌的大爪子就猛地朝言久的门面拍过去,言久侧身险而又险地躲开,古木阳的大掌拍在门框上,门框整个儿就散架了,扭曲得变了形。 下一刻,言久手里的幽冥剑赫然出鞘,一招“乘风破浪”卷着风雨刺向古木阳的腰眼,古木阳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棒槌,他一棒槌横过去,直接杠上言久的幽冥剑。 哐—— 刺耳的金石之声简直能刺穿人的耳膜,一招相撞,两人各退三步,古木阳握住棒槌的手微有发麻,目光竟有些不可置信。x 电脑端:/ 眼前这小子,身段纤细得像个女人,看那一脑门的细皮嫩肉,年纪绝对不过三十,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能有这等修为,古木阳震惊得咂舌,而他不知道,言久只是表面镇定。 言久没忘记谢屿的叮嘱,遇到古木阳反身就撤,言久是真心实意想撤,奈何身影刚动,就被古木阳拦住了去路,这老家伙像座大山一样拦在她的面前,将她的路堵得死死的。 就在两人短暂的对峙间,府衙的守卫手持弓箭将整座小院重重包围了起来,言久头大如牛,暗想,今日若是不杀出一条血路,只怕她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如此一想,思维豁然开朗,言久一抖幽冥剑,横剑就朝古木阳刺过去,古木阳虽然知道她武功不弱,但是却并不怵她,扬起棒槌再次迎上言久的幽冥剑。 谁知言久竟然只是虚晃一招,幽冥剑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从古木阳的左臂之下穿过,剑刃轻轻地一翻转,古木阳赶忙后仰躲开,整个身板都躬成了一只被煮熟的大虾,险险地与言久横过来的剑刃错开,大棒槌往上一扬,挡住言久的幽冥剑,他的身体借势撤开。x :/ 就在这个空隙,言久纵身跳上房顶。 下一刻,利箭四面八方朝她射来,言久一面挡剑一面后退,小院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住手!古木阳,抓住她,别伤人!” 说话的正是去而复返的沈慕白,虽然言久蒙着面,穿着夜行衣,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言久的身形和她手里的幽冥剑。 自言久挟持凤千陵离开汴京,沈慕白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言久尚在掌控中还好,一旦她脱离了掌控,那就是一匹谁也降不住的野马,谁都不知道下一次她的利剑会扎进谁的心脏。 言久心心念念想要他的命,沈慕白知道,可惜他不想,他不想伤到言久。 沈慕白一挥手,身边几个随从围猎似的从四面八方将言久包围起来。 弓箭手们相继停手,追上去的古木阳一脸愁苦,暗道:“说得容易,想要抓人怎么可能不伤到对方呢?何况这小子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灯!” 言久对上沈慕白的眼睛,唇角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她并未摘下面巾,幽冥剑在她手里发出一声轻轻的低鸣,古木阳的棒槌迎面打来,幽冥剑不退反上,一招“雨打云销”纷纷扬扬,与大棒槌搅在一起,夜雨纷纷,雨水混合着汗水顺着脸颊扑簌簌地滚下,言久抱着既来之则安之之心,不慌不忙地与古木阳的大棒槌两相纠缠。 沈慕白看得心惊肉跳,上次他见言久出手还是在蜀山脚下,当时的言久完全不是鬼诉的对手,直接被鬼诉打得重伤,险些站都站不稳。 古木阳虽然轻功不如鬼诉,但是武功绝对是在鬼诉之上的,怎么他与言久打了上百个回合竟然还未将言久拿下? 是言久的剑法越来越厉害了? 大半年不见,她的剑法竟然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不再生硬,也不再木然,变得灵巧多变,也能如她所想般收放自如。 沈慕白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言久一招“雨打云销”落下,幽冥剑压住大棒槌狠狠地一震,古木阳的大棒槌险些脱手飞出,而言久虎口发麻,握住剑柄的手丝毫不敢放松,她不管不顾地再次持剑朝古木阳刺去,这是幽冥剑的第三式“雷霆万钧”,此一招,夹裹风雨之势,如开山利剑,直逼心脏。x 古木阳面色大骇,沈慕白有言在先,他不敢忤逆这位指不定要当皇帝的瑞王,生怕伤到言久,一时间只觉得那一剑有势不可挡之势,心下不由生了畏惧之心。 沈慕白暗骂了声:“蠢货!” 言久虽实力不容小觑,但是论硬功夫和内力,远远不是古木阳的对手,可言久有个令很多人都胆寒的“优点”,她在与对手拼杀的时候,是完全不顾自身死活的。 这是沈慕白在言久和鬼诉对招的时候就看出的端倪,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畏生死的气息,遇到这种对手,一旦被她不怕死的气息所影响,就容易在气场上败下阵来。 穿鞋的就怕光脚的,古木阳现在就是那个穿鞋的,气场上败了,便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一招一式都会受到限制。 言久不懂防守,只会进攻,古木阳一旦有所退意,就等于大开门户等着言久取他脑袋。 古木阳双手抬起棒槌格挡,幽冥剑狠狠地刺在棒槌刚硬的大锤之上,刺耳的摩擦声恶心得令人想吐,古木阳身体猛地暴退,言久持剑飞身而上,就欲一剑削了他的脑袋。 古木阳瞳孔大睁,临死之际竟然爆发出最强的劲力,扬起大棒槌就朝言久打去,又与言久的幽冥剑撞在一起,言久被那道劲力震退,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探得言久虚实的古木阳重振精神,甩了甩发麻的手,嗤笑道:“原来是长乐公主,周以围的幽冥剑法的确出类拔萃,若你是周以围,我只怕难当其一二,可惜,你连周以围的一半都不及,可惜了这么好的剑法和剑。” “你们六条走狗在我师父身中剧毒的时候都被我师父劈死了三个,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师父?你还是别说话了,省得污染了我的耳朵,”言久一抹嘴角的血渍,“还有你,沈慕白,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迟早要弄死你。” 沈慕白双拳紧握,抬手轻轻往下一压,挡住言久去路的随从们就朝言久扑了上去。 古木阳暂且退出战圈,看着言久同时与四个人对上,他本以为言久顶多与他们打个势均力敌,谁知道最先扑过去的人一剑横过言久的脑袋,还未出第二剑就被言久的剑尖割了脖子。 鲜红的血泉涌似的往外流,那人的身体死狗状地从屋顶上滚落下来,砸在地上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慕白:“……” 出头鸟出师未捷身先死,剩下的几个顿时如临大敌,身板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牵扯住了,半晌不敢往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起看看面无表情的言久。 章节目录 第80章 第80章 沈慕白忧伤地抚了抚额:“你们撤下,古木阳,还是你上吧,尽量别伤她太重。” 拿到“免死令牌”的古木阳终于松了口气,心想,沈慕白终于说了句人话,就长乐公主这水平,不重伤她谁能抓得住? 大棒槌终于在古木阳的手中生龙活虎起来,一剑一棒槌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言久万万不敢当大棒槌的锐利,一旦被大棒槌敲重,不死也得脱层皮。x :/ 她忽然横剑挡住大棒槌的攻击,身体避退,一个跟头踢向古木阳的大脑袋,古木阳偏头躲开,幽冥剑往前一送,就着古木阳的衣衫边角划过去,大棒槌擦着言久的手臂挥过,幽冥剑在古木阳的腹部留下一道血痕。 沈慕白往前一步,看得心惊胆战。 有随从在沈慕白的耳边道:“王爷,他们这么打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是啊,沈慕白也在想,原以为言久在硬功夫和内劲上完全不是古木阳的对手,看来到底是他小觑了言久,这大半年来,她的修为进步了何止千里。 打斗的两人各自后退稍许,片刻后再次对上,出手越发凶猛,言久一脚踢在古木阳的后肩上,古木阳即刻反身,一棒槌砸出,直逼言久脑袋,言久暴退而去,棒槌砸在幽冥剑的剑身上,震得言久的手臂痛得似乎要裂开,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丢了她赖以生存的剑。 古木阳的棒槌脱手,而她的右臂算是暂且废了。 两人打得如火如荼,不相上下,颇有几分同归于尽的意思,但古木阳丝毫不想跟言久同归于尽,七杀死了四个,他的地位大大提升,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还没活够呢。 他不想与言久这不怕死的过多纠缠,只想速战速决,而他已经看到了希望。 古木阳集浑身劲力于右掌,就欲以一掌烈阳掌将言久一掌打趴下,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出手,不知从哪儿忽然飞来一根细针,古木阳下意识地躲开,与此同时,耳边响起沈慕白暴怒的声音:“古木阳!” 躲开细针的古木阳定睛再看去时,哪儿还有言久的影子。 大雨还在稀里哗啦地下,古木阳迎着哗啦啦的雨水望向沈慕白,奇道:“人呢?” 沈慕白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他没看错,刚刚有一道黑影突然蹿出,一把将言久捞走了,那人轻功了得,被一身黑衣裹得爹妈都认不出来,会是谁? 言久认识的人中只有十三娘有那么高深的轻功,但看那人身影,分明是个男子。 沈慕白思索间,一言不发地抬脚进了屋,有人忙着处理战后狼藉,有人忙着端茶送水,古木阳好歹松了口气,心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希望以后别再遇上那个长乐公主了。 言久被人抱在怀里,鼻翼里尽是那人身上极淡的龙涎香,她有点支撑不住,幽冥剑到底还是脱了手,被那人抬脚勾住,拿在手里。 谢屿心疼得要命,言久性子刚强,这是有多疼,才会连剑都握不住,倘若今日他没有及时出现,她是不是就要被古木阳大卸八块了? 沈慕白那心狠手辣的东西,怎么就下得去手?! 他抱着言久落在一户农家小院的院门里,立刻有人迎上来,恭敬地朝谢屿拱手道:“公子。” “别废话,去密室,拿药来。”谢屿的声音裹在夜风中,阴测测地吹进李怀和张立的耳朵里,张立去准备热水,李怀去拿药箱。 等到了密室,谢屿将言久放到座椅上,言久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整个人往座椅上一坐,哪儿都在滴水,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冷的还是痛的,整张脸苍白得像个女鬼,好像随时随地都要下地狱,谢屿不敢多想,双手握住她的手臂,用力地一拧,将言久脱臼的手臂归位。 言久的额头上疼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她大口地喘了几口气,老半天才恢复了点力气,好像从鬼门关走了回来,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嘶哑得很,最后一个字甚至破了音,听得谢屿心跳一漏,他没有立即回答,拿了长巾和干衣服放到密室的床上,将长长的帘子拉上,对言久道:“快去换身干衣服。” 淋了雨又受了伤的言久不太想动脑筋,呆呆木木地听谢屿吩咐,到帘子后面去换衣服,谢屿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转身出了密室。x 电脑端:/ 正巧李怀和张立过来送东西,谢屿心情烦躁,连带着说话的语气就不大友好,没好气道:“东西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李怀和张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浓浓的奸情,两人默契地一笑,继而朝谢屿拱手道:“是。” 谢屿自己换了身干衣服才反身回到密室,言久已经收拾好了,脏衣服被她团成团堆在屋里的小木盆里,她湿漉漉的长发散下来披在一边,左手拿着干布在艰难地擦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浓密的长发披在肩侧,衬着身上雪白的长裙,有种名门闺秀静若处子的娴静,她不舞刀弄剑的时候素来都是娴静的,就像温文尔雅的千金大小姐,一身书生气,令人看着就觉得安心和欢喜。 谢屿看得有点发怔,继而他的目光落在那只险些被废掉的右手上,此刻言久的右手就干巴巴地垂在一侧,跟断了似的,有点吓人。 谢屿端着热水走过去,将木盆轻手放到桌上,拧干了木盆里的帕子就朝言久的脸上捂,言久见他一副要宰人的架势,下意识地往后仰开脑袋,奇怪地看着他:“你干嘛?” “给你擦脸。”谢屿有些生硬地说。 言久:“……我以为你要拿帕子捂死我。” 谢屿再把帕子往前送的时候,言久便没有再躲开,她听谢屿语气沉闷道:“捂死你得了,也省心些。” 言久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他了,这人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她左思右想,不知思维拐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沉沉地接话道:“我的确给你添麻烦了。” 谢屿一帕子抹过去,手指不经意间摸到言久脸上的皮肤,滑嫩得跟刚出生的婴儿似的,那美妙的触感让谢屿整个人一个激灵,连到嘴的话都忘了。 他愤懑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擦脸的动作是轻了又轻,生怕伤到她娇嫩的肌肤,等白白嫩嫩的少女脸蛋重新出炉,谢屿将帕子丢回木盆里,又去挽言久的衣袖。 言久像个乖顺的大宝宝,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弄。 她的手腕和手臂都有不同程度的肿胀,整条手臂就像一根红烧的大猪蹄,红红的胖胖的,看起来肉感十足,谢屿暗想,估计咬上一口,味道也不会差。 他打开药箱,取出药酒,将药酒倒在掌心,然后往言久的手臂上抹,言久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就差龇牙咧嘴摆丑相了。 谢屿安抚道:“忍一忍,很快就好。” 言久听话地点头,这点疼痛倒是不算什么,她还受得住,只是她奇怪:“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不是在湖阳吗,怎么突来濮城了?” 谢屿一边给她揉手臂一边回答她的话:“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其他的夜枭知道怎么做。” 言久心情复杂。 谢屿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地牵了牵嘴角,笑道:“别自作多情,我并非为你而来的,是我和夜枭商议好,我们里应外合,到时候打大梁一个措手不及。” “到时候?”言久扬了扬眉,“什么时候?” 谢屿信心满满地笑道:“自然是时机成熟的时候,打仗的事情你又不懂,问那么多做什么,这些天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养伤,哪儿也不能去。” 言久道:“沈慕白发现了我们,一定会铺天盖地地找我们,我担心……” “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谢屿打断她的话,“濮城很大,上千条街道,数万户人家,就算他一家一家查过来,查到这户小院,也查不到这间密室,你放心吧。” “你的人?”言久目光看怪物一样。 “有什么问题吗?”谢屿得意地朝言久挑挑眉,“从大楚攻入汴京,湖阳、濮城都是必经之地,想要拿下汴京,就得先拿下湖阳和濮城,所以在我知道父皇有意统一中原的时候,我就跟父皇说要在这条线路上安□□们大楚的奸细,以备不时之需,父皇很赞同,就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安排,果然起到了作用。”x 言久忽然觉得谢屿真是无孔不入,他就像风一样,只要给他一丁点缝隙,他就能吹进去,和这样的人为敌,算凤名城和沈慕白倒霉。 “我来的时候李怀说你不在,我就猜到你去了府衙,赶过去的时候果然不出所料,见到你和古木阳正打得激烈,你怎么那么容易就被发现了?” “府衙守卫森严,我被发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我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受了伤不说,东西也没拿到,”言久有些泄气,“我抄了他的房间,什么都没找到。” 谢屿戳她的短:“我跟你说过,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是不适合偷东西的。” 章节目录 第81章 第81章 言久无视他的嘲笑:“会不会林国子监交给沈慕白的玉玺本身就是个假货?否则凤名城怎么会那么轻易就饶过沈慕白?” “因为凤名城属意的储君本就是沈慕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吗?”谢屿笑道,“沈慕白在牢里对林氏族人严刑拷打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做给别人看的。” 言久正色道:“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 谢屿深有同感地点头:“所以你们大梁的传国玉玺或许真的不在沈慕白的手里,你何必为了这点不确定的事情三番四次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呢,以后遇见沈慕白就绕道走。” 言久:“……” 她挖了个坑,自己把自己给埋了。 谢屿天南地北什么都能说,和他争辩等于给自己挖坟,言久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她也从不在意嘴巴上的输赢,几句话下来就懒得再和谢屿多扯,乖巧地闭了嘴。 谢屿知道她沉默是金的毛病又犯了,只好主动惹她说话,扯开话题道:“蜀山可还好?” “挺好的,没有你这个掌门坐镇,蜀山也能运转自如,”言久想起苏飞鸿拿给她看的谢屿写的一堆“蜀山事宜”就觉得眼睛疼,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考虑周全并一一记录在册还备注上料理之道的。 这人的大脑和她的大脑显然想的都不是同样的事。 “正巧,我对蜀山掌门这个位置本就没有兴趣,以后就让能者居上吧,我就能功成身退了,”谢屿笑着说。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想让苏飞鸿来挑这个大梁?”言久问道。 “苏飞鸿虽然武功差了点,但脑袋还算机灵,要他镇住妖魔鬼怪虽然困难,但是处理蜀山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应该还是不在话下的。”谢屿分析。 这点言久认同:“好在蜀山三位堂主齐心,否则蜀山就是一锅粥。” 说话间,他已经抹完了药酒,眼睛盯着那大猪蹄子一眨不眨,然后他抬起言久的手臂,左右端详片刻,笑说道:“都可以直接下锅煮了。” 言久一手臂给他甩过去,她忘了自己刚受了伤,这一动就扯到了痛处,疼得她咬牙切齿,额头上眨眼就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上下牙齿都给咬紧了才忍着没叫出声来。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谢屿赶忙拿帕子给她擦额头。 言久这次是真心疼得没力气动了,她左臂放在桌上,顺势将自己的脑袋枕在左臂上,右臂就只能可怜巴巴地任由它垂着,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古木阳那一棒槌的后劲儿真是不容小觑。 谢屿见她气喘吁吁,明显是在忍痛,道:“你痛为什么不叫出声来?像苏飞鸿,一点小伤就痛得要死要活的,叫喊声能把屋顶都震破,你一个女孩子,干嘛要忍着?”x :/ 言久老半晌没做声,等忍过了这波疼痛,她才缓慢地说:“习惯了。” 她是长乐公主的时候,被娇生惯养,一点小擦刮都疼得嗷嗷直哭,后来她家破人亡,辗转流离到了蜀山,一路受冻挨饿,九死一生,便逐渐忘了什么叫害怕,再后来,她开始习武…… 习武哪有不受伤的,她三天两头就受伤,可是她是“男子”,受了伤也不能让任何人给她诊治,只能自己抹药自己受着,喊有什么用,叫又有什么用? 屁用没有。 谢屿心疼得不要不要的,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这是一个安慰的动作,好像言久是他娇养了无数年的宠物,如今这宠物受了伤,他便以此安抚。 言久在剧痛之后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她一双丹凤眼上挑,望着谢屿,慢悠悠道:“以前苏飞鸿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条狗养着,他就经常抱着他的狗,摸狗头的动作和你现在的动作一模一样,你把手收回去。” 谢屿很无辜,他还没摸够呢,他道:“苏飞鸿摸的是狗,我摸的是人。” 言久懒得和他多说,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她是累极了,趴在桌上没一会儿就睡沉了,然而谢屿将她拦腰抱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被惊醒得睁开了眼睛。 谢屿轻声道:“我放你到床上睡。” 言久复又将眼睛闭上,沉沉地睡过去了。 谢屿刚走出密室,李怀和张立就迎了上来,李怀道:“公子,大梁官兵正在大肆搜捕言姑娘,且是挨家挨户地搜,很快就会搜到我们这里来了。” 谢屿将手里的盆子放到屋檐下,从桶里舀了水,就欲自己动手清洗,一边懒洋洋地说:“阿久受了伤,这些天不宜外出,外面的事情你们看好,别让他们找进密室就行。” 李怀和张立连连点头。 此时有个农妇打扮的女子快步走上前来,躬身对谢屿道:“公子,还是我来洗吧,您身份贵重,可别污了您的手。” 这妇人叫徐清,乃是这农家小院里的主人之一,另外还有一个男子,他们俩原是琅琊山的弟子,琅琊山被灭后,他们无家可归,流落江湖以卖艺为生,后来阴差阳错被谢屿救了性命,就改名换姓被谢屿安插到了这里定居。 男的改名纪文轩,女的改名为徐清,两人是师兄妹,有情有义,结为了夫妻,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在那孩子七岁的时候被谢屿接到了金陵,如今有专人教养文武,徐清年前专程去看过孩子,孩子被教养得极好,每日吃好喝好,文武皆能,十分出色。 如今乱世,做父母的见到孩子好,就别无所求,对谢屿自然是忠心耿耿。 谢屿无所谓地摆摆手道:“我自己洗,你们去忙吧,煮点东西吃。” 想了想言久非人的饭量,他又补充道:“多煮点,她饭量比较大,吃得多。” 李怀和张立齐齐石化了,他们哪儿见过谢屿这公子哥自己动手洗衣服,他银子多得没地方花,衣服从来都是有人给他洗就留着穿,没人帮他洗他就穿一套丢一套,如今为了个女人,竟然自己动手洗起衣服来了,洗的还是人家姑娘的衣服。 他们这位殿下的想法,估计真的是神鬼莫测了。 言久这一躺就又是一天一夜,和古木阳拼尽全力的一战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劲力,让她有种整个身体都被掏空的垂死之感。 迷迷糊糊间,言久很多时候都以为自己是快死了的,或者她其实已经死了,那朦胧的意识只是她尚且不甘的灵魂在尘世间飘荡的怨气。 她的意识好像回到了蜀山的中山苑,中山苑仍旧是空旷的,她站在中山苑的大门口,看见周以围从墙上取下幽冥剑,用一根白布轻轻地将剑擦拭了一番,然后才缓缓将剑抽出。 绝世名剑在他手上发出令人畏惧的凌冽光芒,那个脾气始终温和的老头子却忽然持剑指向她,对她道:“阿久,让我看看你的幽冥剑法练得如何了。”x 面对一代大宗师周以围,言久的战意从脚板心一直冒到了脑门上,可她手里并没有剑,正失落之时,一把剑横空朝她飞来,谢屿翘着二郎腿坐在中山苑的屋顶上朝她笑:“这把剑是我特意为你打造的,取名九青,试试。” 言久手中长剑赫然出鞘,幽微发出一道寒光,她当先持剑刺向周以围,周以围却并不闪躲,幽冥剑挡住她的九青,用力地一压一挑,言久整个虎口都麻了,九青险些脱手,逼得她不得不接连后退数步。 周以围并不恼怒,面上仍旧是温温和和的样子,只是有些失望地对言久道:“阿久,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啊,幽冥剑性烈,你若无法平心静气,这剑法你是练不好的。” 言久一阵惭愧,朝周以围笔直跪下:“师父,徒儿有负您的教导,” 她心中藏着太多事,这大半年来她虽然进益不小,但是于幽冥剑却始终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幽冥剑的一招一式她已经烂熟于心,却总是无法练好。 周以围并不让她起身,而是问道:“你告诉师父,你都在想什么?” 想什么? 言久满脸的惭愧,她想的事情太多了,一时竟不知从何处说起,好像自她决定下山的那刻起,所有的事情都在朝一个她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人一个接一个地死,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搅晕了脑袋,于剑法一道,便举步维艰起来。 重伤一个古木阳算什么,七杀虽是顶尖高手,却和大宗师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是大宗师最得意的徒弟,是大宗师手把手教大的关门弟子,实力本不该只是如此。 周以围叹气道:“阿久,你到底还是被尘世所困住了,天地之大,你为何要去当一头困兽呢?这十万星河,九天沃土,你都不想要了吗?” 言久困惑地抬起头。 周以围语重心长道:“阿久,不要拘泥于那小小的一方天地,沈慕白不该困住你,七杀更不该困住你,即便是嘉元帝,他都没资格困住你,你不能给自己画地为牢,你可明白?” 所以,她耿耿于怀于传国玉玺,耿耿于怀于沈慕白和凤名城造下的孽债,其实都是在给自己画地为牢吗? 章节目录 第82章 第82章 武学一道,最怕心不静,心不静则杂念多,杂念多则无法全心全意投注到武学之上,言久看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很多事情都从她眼前过了一遍,都被她压入了心底。 比如楚湘湘的死,比如沈慕白的背叛,比如谢屿三番四次的舍命相救。 她只是个凡人,如何能不被身边事情所左右? 谢屿曲起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朝周以围道:“哎,师父,您何必跟她废话呢?她素来一意孤行,您跟她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去的,倒不如打她一顿更能让她长记性。” 言久向谢屿投过去不高兴的一眼,谢屿讪笑,做了个封嘴的动作。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周以围道:“阿久,出剑吧。” 周以围幽冥剑如幕,将言久困在方寸之间,剑柄骤然抵到言久的后心,他道:“阿久,自你上蜀山起,为师便教你清心诀,这么多年,你都白念了吗?”x 周以围浑身内力透过幽冥剑的剑柄震入言久后心,言久的眼前蓦地一黑,下意识地往身边一侧,九青自肋下斜斜上挑,杠上周以围的幽冥剑,却被幽冥剑狠狠地一压。 一股强悍的内劲将言久层层席卷,她竟有被深深困住而找不到生路的茫然。 “阿久,幽冥剑法你早就烂熟于心,一招一式没人比你记得更清楚,可你局限于内心那小小的三寸之地,如何能领会幽冥剑法的精髓所在?如此小事你尚不能做好,何谈拯救万民?”周以围在大开大合之下压住她的九青,厉声问道。 言久的眼眶忽地染上一股湿意,转瞬就泪如雨下。 她有负师父教导,心中杂念太多,险些死在古木阳的手里,是她错了,她执念太深,以至于难有进益。 周以围沉声道:“阿久,人之一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死后不过一抔黄土,你若看不明白,这幽冥剑法你也不必再练了,否则只会有损你自身修为。” 两行清泪顺着言久的眼角滑下,她于剧痛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过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与师父一直在比剑法,她不停地输,师父不停地教,还说了很多话,有斥责、有教导、有疑问,最后竟让她放弃幽冥剑法。 躺在床上的言久浑身一个哆嗦。 她将周以围的话来来回回地在脑海里琢磨了几遍,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倘若师父还没死,她定不会像现在这般茫然无措。x :/ 师父要她放下心中执念,往更开阔的地方看,否则她不仅练不好幽冥剑法,反而还会伤了自己,言久沉沉地闭了闭眼睛,一场大梦,竟让她有所顿悟。 徐清果真煮了一大锅吃食,还特地杀了一只鸡炖了一锅鸡汤给受伤的言久补身体,言久这一觉睡了个昏天暗地,闻到香喷喷的鸡肉香时肚子不争气地跟着咕噜咕噜叫唤了几声,她想撑着身体坐起来,有人动作比她更快。 谢屿鬼影似的冲到床边,将言久扶起来,又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然后扶着她下床,一边笑道:“徐清刚炖好的鸡汤,我尝了下,味道还可以。” 言久疑惑:“徐清是谁?” “就是这家小院的主人,”谢屿将大致的情况告诉言久,见言久眉头越拧越紧,又解释道:“张立和李怀出去办事的时候都是晚上,晚上出去晚上回来,身轻如燕,附近的邻居轻易发现不了,小院的大门长年反锁,不会有人轻易闯进来,放心吧。” 言久紧拧的眉头这才稍稍松开,苦笑自己杞人忧天。 言久在密室里养了两三天,中间官兵来查了一次,将小院抄得鸡飞狗跳,却什么都没查到,纷纷垂头丧气地滚了出去,这日言久正在密室里琢磨那套在琅琊山看见的内功心法,谢屿坐在旁边优哉游哉地看书之时,李怀带回来一个消息:宁远侯夫人过世了。 言久猛地睁开眼睛。 谢屿道:“千真万确?” 李怀点头:“汴京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是在三日前去世的,她本就病魔缠身,走得也不算突然,已经有人给沈慕白传了消息,估计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谢屿沉重地挥了挥手,李怀转身出去了。 言久凝眉沉思,迟迟没有开口,谢屿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打破一屋子的安静:“你担心沈慕白会突然离开濮城,回汴京奔丧?” 沈慕白自判出蜀山后,言久对此人仅有的了解都化成了泡影,她并不确定沈慕白会回去奔丧,只是宁远侯夫人突然去世,她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没那么简单。 “我好想突然忘记了,我有个问题还没搞清楚呢。”言久道。 谢屿好整以暇地坐着,等着她开口。 “沈慕白来濮城的目的是什么?” 谢屿:“……” 他佩服言久这份后知后觉的反应,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她才想起这个问题,可见她的全副心思都在传国玉玺之上,对其他的事情自动忽略了。 谢屿道:“沈慕白在汴京混得风生水起,笼络了一大帮文臣,但文臣无实权,你应该知道吧,想要坐稳瑞王的位置,想要登上大梁帝位,手里没有兵权是办不到的。如今凤千陵被锁在蜀山,正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这个时候不趁机收拢兵权,一旦凤千陵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回朝,沈慕白这个瑞王就会很尴尬。” 言久搞不明白:“梁孟德是那么好啃的吗?” “所以他才要提前来和梁孟德打好关系,只要梁孟德站在他这边,他的胜算就比凤千陵大。”谢屿解释道。 言久面无表情地说:“他们都不会有机会的,更不会有什么胜算。” “为何?” “因为大梁会亡国的。” 谢屿:“……” 还是他未来媳妇儿活得明白通透,大逆不道,他那点忤逆之举和言久一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上不得台面。 言久思忖半晌,道:“不管传国玉玺在哪里,沈慕白都是一个不小的突破口,我会盯紧他,他若是真的回汴京,我就跟到汴京去,当然,他不回去最好。” 谢屿嘴比心快:“你没毛病吧?” 言久回答得十分干脆:“自然是没有的。” 谢屿手痒脚痒,很想将言久给五花大绑,绑在密室里,任她想去哪里都去不了,然而这想法只能在脑海里过过,最终还是得祈祷沈慕白不要回到汴京去。 而沈慕白果然如他们所愿,是个名副其实狼心狗肺的东西,宁远侯夫人的死并没有让他在情感上受到多大的冲击,短暂的难过之后,他就该干什么干什么,每日照样往校场跑,丝毫没有回去送葬的意思。 得知消息的谢屿从头到脚都松了口气,心想,终于不用费尽心机地安排言久去汴京的事了,而他这口气刚松下,李怀又来报:“宁远侯要将宁远侯夫人的遗体送回湖阳安葬。” 谢屿提醒言久:“从汴京到湖阳,走陆路是要经过濮城的。” 言久:“他们什么时候到?” “准确的时间尚不清楚,不过送葬队伍浩大,只要他们一进濮城,我们就能得到消息,也许沈慕白正是因为知道宁远侯要送宁远侯夫人的遗体路过这里,所以才没有返回汴京,也或许是宁远侯知道沈慕白在濮城,想成全他最后的孝心。”谢屿猜测道。 言久冷哼:“都断绝了关系了,还成全什么孝心,你想多了。” 谢屿摸摸鼻子:“我就是随口说说。不过宁远侯夫人乃是湖阳人不假,但是她毕竟嫁给了宁远侯,乃是宁远侯明媒正娶的妻子,死后理应葬入沈家祖坟,为什么宁远侯不将她葬在祖坟却要千里迢迢地将人送回湖阳安葬呢?” “鬼知道。”言久才懒得想那么多。 谢屿摇摇头:“你就是凡事想得太少,所以才会被沈慕白给害了,有些事情既然透着不合常理之处,那便应该好好琢磨,能动脑就尽量不动手,不是更好吗?” 言久:“能用武力镇压的事情何必动脑筋,麻烦不麻烦?” 谢屿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助,他觉得和言久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纯属浪费口舌,遂而作罢,又继续分析起这件事情的诡异之处来。 最后思来想去,只分析出两个可能,一是宁远侯想成全沈慕白的孝心,二是宁远侯夫人终身无所出,自觉无颜面对沈家列祖列宗,遂而死后不愿入沈家祖坟。 他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想再跟言久琢磨琢磨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光一转,却见言久已经闭目,兀自琢磨起她的剑法来,将他彻底给忽略了。 谢屿:“……” 这大半年,她进步如此之大,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宁远侯夫人的骨灰被送到濮城这日,正值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闷热十足,沈慕白在数十个守卫的保护下早就在城门口等着。 马车轱辘辘驶进城门口,送葬的队伍人不多,只有宁远侯和宁远侯府几个忠心的奴仆,统共也不过十来个人,马车在城门内停下,宁远侯从马车内走出来。 沈慕白浑然一凛。 章节目录 第83章 第83章 多日不见,宁远侯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老了十岁不止,他在一位老奴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沈慕白迎上去,还未来得及唤一声“父亲”,宁远侯便朝沈慕白笔直地跪下。 “老夫参见瑞王殿下。”宁远侯朝沈慕白叩首道。 沈慕白前行的脚步顿时僵住,有种突然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的感觉,直接将他给打懵了,他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后退不是,上前不是,好像怎么做都不合适。 天空阴沉,从远处吹来一阵阴风,宁远侯受了冷,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越咳越喘,厚重的咳嗽声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回荡,这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好像随时都要咳得背过气去,老奴轻轻拍着宁远侯的脊背,朝沈慕白磕头道:“自夫人去后,侯爷就感染了风寒,这些天来一直未好,大夫说吹不得风,还望瑞王允许侯爷回车马里去。” 沈慕白僵硬的身影终于微微动了动,而后他上前,亲自伸手去掺宁远侯,道:“侯爷对我有大恩,不必如此多礼,侯爷请起。” 宁远侯避开他的手,由老奴将他搀扶起来。 沈慕白脸色煞白,一股苍凉之感席卷全身,他道:“侯爷既然是送夫人回乡安葬,为何不见夫人的棺木?夫人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想给夫人上柱香。” 宁远侯躬身道:“内人临死时特意交代,她嫁入沈家,却没为沈家留下一儿半女,着实愧对沈家列祖列宗,无颜葬在沈家祖坟,死后只愿能回到老家湖阳。天气炎热,尸体极易腐烂发臭,她不想死后臭气熏天,求老夫将她的尸体焚烧后带回湖阳安葬。” 沈慕白脸上仅有的一丝血色褪去,他不由地后退了两步,半晌都未出声。 不知多久过去,他才继续道:“侯爷长途跋涉,定然极累,我命人专程腾出了一间客栈供侯爷休息,待我祭拜完夫人,便亲自送侯爷出城。” 下人们个个低眉垂首,半个字都不敢吭。 宁远侯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才慢吞吞道:“不劳瑞王费心,老夫早就派了小厮先进城打点,一应吃住早有所安排,内人与老夫皆是无权无势的身份卑贱之人,当不起瑞王的祭拜,还请瑞王不要扰了内人的安宁。” 沈慕白沉沉地闭了闭眼睛,昔日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场景在他的脑海里回放,那些欢声笑语以及和颜悦色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遥远得不可触及。 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原本将他视为生命重中之重的人逐渐对他失望了呢? 是从他判出蜀山开始的…… 宁远侯夫人曾说,一个人若主动背叛别人,总有一日,他也会被人所背叛,如今的他,不就已经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了吗?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与他勾连起来的人,所为的都是利益,他们因为利益走到一起,最终也会因为利益而分道扬镳,他仿佛能透过宁远侯那双苍老的眼睛,看到自己凄惨的下场。 沈慕白蓦地往后退了三步,压低声音道:“走。”x :/ 宁远侯将他满腔愤懑和不甘尽收眼底,却仿若视若无睹,重新踏上马车,马车轱辘辘行驶起来,朝早就订好的客栈驶去。 言久的伤势已经全好,小院里的花开了,她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看花,徐清笑着坐到她的旁边,对她道:“姑娘定是公子极为重要的人,我们还从未见过公子对谁这么上心呢。” 徐清生了长圆脸,笑起来的时候一张脸圆得像个大苹果,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落在眼里仍旧令人觉得可爱。 言久不太会说话,闻言只是客气地接话道:“我是他师姐。” 徐清心思通透,听言久的意思,以为言久在刻意告诉他,她和谢屿只是师兄妹关系,是在拉开与谢屿的距离,让徐清不由地为谢屿感到悲哀。 郎有情,妾无意啊! 言久道:“这些天多谢你和纪兄的照顾。” “我们是公子的人,为公子办事是我们应尽的职责,言姑娘客气了,”徐清笑道,“若是有什么需要您尽管提,我与相公都会无条件满足您。” 言久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表示自己的谢意,只好干巴巴地又道了声谢,她发现很多人似乎都习惯称呼谢屿公子,而非殿下,他确实有公子的风度,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在称呼上都如此小心谨慎,难怪谢屿能布下那么大一个局。 徐清没想到堂堂大梁公主竟然这般内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文雅的书生气,却半点不见深闺女子的娇态与羞怯,她说话的时候是一个样,不说话的时候又是一个样。 谢屿看人的眼光果然独特,这姑娘就是一块上好的璞玉。 徐清暗暗观察言久的时候,纪文轩从外面回来了,酷热的夏季,外面的天气热得跟火炉似的,纪文轩满头大汗,徐清赶忙从一旁的木架上抽了张帕子迎上去,抬手给纪文轩擦汗。x 纪文轩端端地站着,低眉凝视徐清,人虽然热得流油,眼睛里却满满都是笑意。 言久忽然觉得纪文轩的眼神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徐清柔声问:“可查到了什么?” 纪文轩低头触不及防地在徐清的额头上啄了一下,惹得徐清嗔怪地在他的胸口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还有人在呢,不知道注意点。” 纪文轩似乎这才注意到坐在屋檐下的言久,脸色有点尴尬。 言久却毫无所觉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尴尬什么。 纪文轩道:“沈慕白去城门口迎接宁远侯,热脸贴了冷屁股,宁远侯全程给他脸色看,沈慕白最后带着人灰溜溜地滚了,宁远侯住进了东来客栈里,估摸着明日就要启程。” 他见谢屿几人不在院子里,问道:“公子他们呢?” 徐清回答:“在屋里商量事情呢,言姑娘不爱听,就自己出来了。” 纪文轩也觉得言久是朵奇葩,她住进小院的这些天,纪文轩听她说话的次数五根手指头数了还有剩,每次见她她不是在走神就是在闭目练剑,对其他的事情好像都不怎么关心。 他们从这位长乐公主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个公主该有的尊贵,有没有感受到一个家破人亡的公主该有的悲伤和愤懑,这姑娘好像随时都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相比起来,谢屿的情绪可就丰富得多,愁眉苦脸加唉声叹气还有无可奈何,偶尔有点灿烂的阳光,但屈指可数。 谢屿推开房门走出来:“如此说来,宁远侯和沈慕白当真是水火不容了?” 纪文轩微微拱了拱身道:“看样子是的。” 言久忽然站了起来,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她的身上,谢屿忽然就有点头疼了,言久很多时候都是想起什么便是什么,果然,他听言久说道:“我出去一趟。” “我陪你去。”谢屿道。 言久点了点头。 “东来客栈位置比较偏,不在闹市,等入夜后我们换上夜行衣再去,行事才不会过于惹眼,你放心,宁远侯既然住进了客栈,就算真的要走,也会等到明日,我们不急于这一时。”谢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他站得离言久很近,个头比言久高出不少,看言久的时候要微微低下头,垂下眼,眼睛迎上他的目光,言久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纪文轩的看徐清的目光眼熟了。 因为像极了谢屿有时候看她的目光。 言久微有不解,忽然伸出一根食指朝谢屿的眉间点去,谢屿对她丝毫没有防备,一动不动地任由她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怎么了?”他问道。 言久困惑地收回手,她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感受,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在悄悄地膨胀,是一种类似于欢喜又有点令人忧愁的感觉,半晌后,她收回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复而又坐回石阶上,且发现小院里的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 谢屿纳闷,不知这姑娘脑壳里又闪过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坐到言久的旁边,偏着脑袋问:“你去见宁远侯做什么?” “问一问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宁远侯能和沈慕白断绝关系,可见良心尚在,他历经三朝,肯定知道不少事情,”言久道,“当年与凤名城一起造反的人都有哪些,又有哪些忠臣良将被凤名城秘密杀害了,林国子监为什么会有传国玉玺……这些,我都想知道。” 不止言久,就连谢屿都是满腹疑问。 夜黑风高,适合做贼,两道黑影鬼魅似的从农家小院里蹿出去。 王麻子晚饭喝的稀粥,家里的米快要见底了,那稀粥稀得舀一碗都能数清碗里到底有几粒米,然而,他顶不住饥肠辘辘,连着喝下三四碗才勉强撑饱了肚子,晚饭水喝多了,夜里就一趟一趟地往茅厕跑。 他们家的茅厕与卧房隔得远,去茅厕要跑到院子里的另一头,大热天的,夜风吹在身上舒服得很,王麻子也不着急,慢慢在院子里溜达。 章节目录 第84章 第84章 他不经意间地一抬头,就看见两道鬼影从纪文轩的家里闪出了出去,王麻子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尿露了出来,湿了半边裤子。 他觉得奇怪,这半夜的,纪文轩家里莫不是闹鬼了? 王麻子家与纪文轩的家还隔着一个院子,隐约能看见纪文轩家里好像还亮着烛火,他觉得奇怪,战战兢兢地爬到院子里的一颗枣树上,朝纪文轩家里瞅去。 纪文轩在给富贵人家当账房先生,每月的收入十分可观,他身边还有一个美娇娘,平时做些刺绣拿去街上卖,入的银子不多,但买菜买米还是够的,这小两口日子过得十分充实。王麻子看上了纪文轩的媳妇儿,有一次他趁纪文轩不在家,偷跑到他们家去,想尝一尝美娇娘的滋味,谁知那美娇娘竟是个练家子,三两下就打断了他的腿,让他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 王麻子一直惦记着要报复,可惜总是没找到机会。 他琢磨着,这半夜三更的,纪文轩和他婆娘不睡觉,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结果就看到有生人从他们家屋檐下走过,转身进了屋里。 王麻子想起这些天官府正在挨家挨户地找人,找的就是并非本地的生人,还特意张贴了告示,举报者重重有赏,王麻子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内心激动得打颤。 原来纪文轩家里就藏着生人,这人家里有外地人,却不上报,摆明了心里有鬼,王麻子想到那厚重的悬赏金,口水就顺着嘴角流到了衣襟上,他两眼放光,从树上滑了下去。 言久和谢屿在纵横交错的屋顶上几个起落,再顺着黑漆漆的长街一阵风般刮过,最终落到东来客栈对面房屋的屋顶上。 两人像两只大蝙蝠一样趴着身板,与屋顶黑漆漆的砖瓦融为一体,一眼晃过去,除了一片黑什么都分辨不出来,确定东来客栈四周没有沈慕白的人之后,才纵身落到东来客栈的屋檐下,有人走过,谢屿拉着言久闪进两面墙的夹缝里。 夹缝极为狭窄,刚好仅容两人,头上罩着瓦片,月亮的光线照不进来,夹缝里便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挨得极近,能听到对方轻而浅的呼吸声,手臂交错在一起,身体密密相贴。 言久的脑袋被迫抵在谢屿的颈脖间,男子呼出的热气洒在她的发顶,言久觉得,这人就好像一个天然大火炉,身上每一寸都像烙铁般灼热,他的体温传到她的身上,让她也跟着热了起来,言久的额头上很快见了汗。 她轻轻推了推谢屿,没推动。 外面的脚步声还在继续,很快又传来说话声,说话的两人应该都是宁远侯家的奴仆,两人站在屋檐下小声地嘀咕今日城门口发生的事情。 这俩人大约都是嘴炮子,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一会儿说宁远侯夫人死的时候还在念叨沈慕白,宁远侯却狠心地不让沈慕白祭拜夫人,一会儿说宁远侯如今重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此去湖阳,若是落入贼人手中,只怕…… 言久额角的冷汗滴下去,她却仿若味觉,听墙角听得津津有味起来。 她在这方从容淡定,自然是完全不知道谢屿的难熬,上天给了谢屿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拥美人入怀的机会,谢屿当然想要好生利用,然而这空间实在狭窄,他被言久娇软的身体抵在墙上,既不能弯腰也不能低头,燥热的天气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燥热起来,他整个人都泡在热汗里,那滋味别提多销魂了。 要多痛苦有多痛苦,要多噬骨有多噬骨。 谢屿不禁咽了口口水,忽然一股夜风吹进来,打在身上凉飕飕的,谢屿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言久就贴在他的身上,自然明显地感觉到了谢屿的不适,她想稍稍退开一点,可惜她的后背已经抵在墙上,完全动不了。 谢屿忽然长长地吁了口气,他呼出的热气喷在言久的耳朵上,言久蓦地一僵。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两人实在挨得太近了,自古男女授受不亲,这姿势一旦上了明面,按照大梁重男轻女的习俗和规矩,她若是不嫁给谢屿,就没人敢娶她了。 因为她清白已毁,名声扫地了。 而谢屿明显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货,黑暗中,他高高地挑了挑眉,用气息在言久耳边说话,他道:“阿久,按照你们大梁的习俗,你是不是就得嫁给我了?” 言久装傻:“大梁什么习俗?” “就是……嗯……”谢屿在得意和兴奋中组织语言,“你看你现在整个人都贴在我身上了,就等同于你被我抱过了,难道你不应该嫁给我吗?” “照你这么说,沈慕白也抱过我,是不是我也应该嫁给他啊?”言久笑道。 “沈慕白跟我怎么能一样呢?他是你们凤氏的子孙,在亲疏上,他可是你堂哥!” “我凤氏才没有沈慕白那样狼心狗肺的子孙呢,凤名城那一脉的,都不配姓凤。”提起沈慕白,言久就没好脸色,她自己也不想多说此人,转移话题道:“我还抱过苏飞鸿呢,不仅抱过他我还背过他,是不是苏飞鸿就应该嫁给我?” “胡搅蛮缠!”谢屿轻轻拧了下她腰上的软肉,言久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浑身一个激灵,手中的剑柄就不由分说地捅到谢屿的腰上。 谢屿沉闷地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谋杀亲夫啊?” 言久哼道:“谁是我亲夫?没看见!” 谢屿气得想咬她耳朵。 外面说话的人终于走了,两人前后从夹缝中摸出去,言久用眼神问谢屿:“宁远侯的房间是哪一间?” 谢屿摊摊手,眼神无辜,以眼神回答:“我怎么知道?” 两人眉来眼去半晌,最后决定一间间找,刚巧这时有人端着托盘过来,他们纵身掠到房梁上,那托盘里放着一碗黑色的汤药,端着汤药的奴仆径直走到了走廊上最后一间房间面前,伸手敲了敲房门,道:“侯爷,药熬好了。” 得到回应了,奴仆端着汤要进去,将汤药放下后转身就折了回来。 言久和谢屿对视一眼,待奴仆走远,两人才从房梁上跃下去,跳上了屋顶,直奔走廊上最后一间房,言久和谢屿打手势,谢屿点头,像只大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趴在屋顶上,言久转而飞身落到屋檐下,堂而皇之地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宁远侯厚重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进来。” 言久半点不客气地将门打开,抬步走了进去,宁远侯就坐在桌边,桌上的汤药还未来得及喝,汤药旁边放着宁远侯夫人的骨灰盒,他表情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x 电脑端:/ 见到穿着夜行衣的言久,宁远侯似乎并无多少意外,他道:“怎么,瑞王不敢亲自过来,就派了你这么一个随从过来,想来干什么?” “侯爷误会了,我不是沈慕白的人,”言久回答道,“我是侯爷的故人之女,有些事想问侯爷,所以才冒昧地前来打扰,还望侯爷勿怪。” “故人之女?”宁远侯仔细琢磨了下这几个字,目光不确定地望着言久,“敢问姑娘口中的故人,是何人?姑娘为何不从正门而入,却要无声无息地过来?” 有个想法在宁远侯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只可惜他并不确定。 言久拱手朝宁远侯行了一礼,道:“小女凤九言,还望侯爷别来无恙。” 宁远侯蓦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言久,他将言久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目光在言久的脸上琢磨了又琢磨,最后才悠悠地叹道:“你很像你的母后。” 他复而重新坐回座椅上:“听说沈慕白如今派人在到处找你,没想到你真的在濮城,你既然已经逃出了汴京,又回来干什么,岂不是送死?” 言久漠漠道:“我若真的那么容易死,此时就不会出现在侯爷的面前,我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侯爷,还望侯爷能为我解惑。” 宁远侯抬了抬手,对言久道:“坐下说吧。” 言久依言在宁远侯的对面坐下,桌上就放着宁远侯夫人的骨灰,她也不觉得寒碜,见宁远侯还未喝药,提醒他道:“侯爷先喝药吧,再不喝药得凉了。” 宁远侯点点头,端起药碗,仰头将碗里黑漆漆的药一饮而尽,这干脆利落的动作看得言久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苦的东西。x www.x33xs.com m.x33xs.comx :/ 对她来说,受伤最痛苦的就是要喝苦兮兮的汤药。 “你来,可是为了传国玉玺之事?”宁远侯将药碗放到桌上。 言久回答:“是,也不全是,我在汴京的时候被困在公主府,知道的事情少之又少,后来带着凤千陵离开汴京,汴京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更加不清楚了,还有当年凤名城谋反的事情,我想知道,我父皇可还有心腹留下。” 言久本想跟宁远侯绕几个弯子,慢慢套宁远侯的话,但是她实在玩儿不来那套拐弯抹角的把戏,只好作罢,有什么说什么。 章节目录 第85章 第85章 宁远侯吃惊于她的直言不讳,不免又认真地打量了几番眼前这个姑娘,而后才缓慢地说道:“你但凡对我有一丁点的了解也当知道我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挂着宁远侯的爵位,却几乎不管朝廷中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若没有皇上的召见,我是连皇宫都懒得踏入的。” “我知道侯爷不管朝廷的事,但是我也知道,侯爷并非从一开始就不问世事的,”言久沉沉地说,“侯爷当年乃是文科状元,满心雄图报复非寻常人可比,您对大梁是满怀期待的,只是后来,我的父皇让您失望了,所以您才一步步退出政坛,不理世事了。” 当年宁远侯还没有继承爵位,他靠自己的才华考取了状元郎,可惜他在政上和建文帝永远意见相左,他又拧不过皇帝,日渐对建文帝失望,再后来就辞了职位,回家种田去了。 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即便是种田也种得风生水起,日子过得滋润得很,只可惜宁远侯夫人身体不好,一直无所出,他们夫妇才会收养了沈慕白。 没成想竟然养了一头白眼狼。 “侯爷虽然不插手朝政,但是我相信,朝政上的事情皆瞒不过侯爷的眼睛,还望侯爷能告知一二,让我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言久诚恳道。 宁远侯微微叹了口长气,他道:“自从康王坐上皇位以来,逐渐将你父皇留下来的人一一剔除了干净,要么抄家灭族,要么驱逐边境,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一个林国子监勉强在汴京存活了下来,但是他临死之际,却还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你父皇在位时的老臣几乎都折干净了,如今在朝中是没什么人的。” 言久心中一阵苍凉。 她原想,若是汴京有建文帝的心腹留下,将来等大梁亡国之时,她会请求谢屿尽量保住那些人,如今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其他的人,该如何便如何吧。x “其实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宁远侯道。 言久疑惑:“为何?” “有一样东西,我和夫人商量好,必须交给你,”宁远侯说罢,将罩住骨灰盒的红布打开,“这东西原是沈慕白藏在我侯府的,没想到阴差阳错被我夫人发现了,今缝乱世,嘉元帝一脉,心慈手软的人没有能力,有能力的人猪狗不如,只能交给你。” 言久心道:“好一声猪狗不如。” 这宁远侯是当真厉害,藏东西的地方选哪里不好,偏要放在宁远侯夫人的骨灰盒里,她坐在骨灰盒旁边,本不觉得寒碜,现下见宁远侯打开骨灰盒,还要从骨灰盒里拿一样东西给她,言久就觉得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怪吓人的。 谁知宁远侯却忽然道:“若是公主不愿意接,便请公主的朋友下来拿吧。” 乖乖地藏在屋顶的谢屿闻言,不禁失笑,继而像一片落叶似的轻飘飘地落在窗口,自己动手扒拉开窗户,朝房间里探进去一个脑袋,笑道:“侯爷英明。” 宁远侯和颜悦色地朝谢屿招了招手:“外面风大,小兄弟进来说话吧。” 谢屿看了言久一眼,半点不客气地跃进了屋里,在言久的旁边坐下来,朝宁远侯道:“阿久素来不太关心外界之事,在下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宁远侯夫人以不葬在沈家祖坟为代价,也要让侯爷借此将这东西送出大梁。” 宁远侯打开骨灰盒,言久瞬间感觉到一股香灰扑面而来,她忍住那股不适,端端地坐着,心想,宁远侯为了给她送东西,不惜扰他夫人安宁,她不好不识抬举。 谢屿忽然偏头在她耳边道:“放心,这只是普通的木头灰,根本不是什么骨灰。” 宁远侯笑道:“还是小兄弟看得明白。” 谢屿翘了翘二郎腿:“侯爷只是为了防沈慕白突然人来疯,来查侯爷的东西,所以才不得已准备了假的骨灰,将东西放在假的骨灰里,贵夫人到底对沈慕白有养育之恩,沈慕白再如何丧心病狂也不可能打开贵夫人的骨灰盒检查,在下猜得对吧?” 言久身上的那层鸡皮疙瘩终于掉了下去,她与谢屿对视一眼,都在琢磨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宁远侯藏在这么令人寒碜的地方,她心中有个隐约的猜测,但不敢确定。 然后她就看到宁远侯从骨灰盒里拿出一个盒子,他用手边的干布轻轻将盒子上的木头灰擦拭干净,然后推到言久的面前,像是终于撂下一个大包袱似的,一身轻松地说道:“这东西终于交到了该交的人手上,我也放心了。” 言久将盒子打开,果不其然,里面装着传国玉玺。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真正见到实物的时候,还是让言久免不了吃惊和震撼,谢屿则是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样子,朝宁远侯笑道:“这东西既然是放在侯爷府上的,沈慕白迟早会知道东西已丢失,侯爷到时候只怕无法跟沈慕白交代吧。”x 电脑端:/ 这也正是言久所担心的,沈慕白心狠手辣,若是得知宁远侯将东西交给了她,谁知道那疯狗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宁远侯道:“此去湖阳之后,我不会再回汴京,大梁往后会如何,大楚往后会如何,都跟我无关,沈慕白他就算真的要对付我,他的手也伸不到大楚的领地里去。” 俩人皆没想到传国玉玺竟然这么容易就找了回来,不约而同地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慨,言久道:“当年,我父皇真的将传国玉玺偷偷交给了林国子监?” 宁远侯感慨道:“林国子监敦厚老实,和诸葛慕青都是良臣,两人虽然很多时候政见不合,动不动就旁若无人地吵嘴,但其实十分彼此欣赏,后来康王叛乱,皇后娘娘将公主您交给了诸葛慕青,皇上就暗中将传国玉玺交给了林国子监,林国子监将玉玺藏了起来,本想等有一日有您的消息了再找到您将传国玉玺物归原主,谁知道天不遂人愿,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得知自己时日无多后,才决定将传国玉玺送到蜀山,后面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_ 言久仍旧有疑惑,谢屿问道:“林国子监为何决定要把东西送去蜀山的?他怎么知道阿久在蜀山?他若是一早便知,又为何不早些将东西送往蜀山?” 宁远侯却摇头道:“这我便不知道了。” 谢屿:“听说当年诸葛慕青被斩首的时候,监斩官就是林国子监?” “不错,诸葛慕青是大忠臣,忠于建文帝,他被抓后,嘉元帝的下一个目标本是林国子监,但是林国子监突然亲自请命去当这个监斩官,嘉元帝见他识时务,愿意归顺自己,这才放过了他,但是这些年嘉元帝对林国子监的监视半刻都没有放松。”宁远侯道。 其实宁远侯说到这个份儿上,事情已经比较清楚了,只是都只能靠猜测,想要知道原原本本的真相,想要知道他们的猜测到底是否正确,只怕只有等到到了阎王殿见到林国子监后才能好生问清楚了。 谢屿和言久都有共同的猜测。 当年林国子监请命亲自监斩诸葛慕青,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诸葛慕青,然后从诸葛慕青口中得知了他命德叔将长乐公主安全送到蜀山,托付给周以围。 后来林国子监一直在找机会去蜀山求证,但是嘉元帝耳目众多,他丝毫不敢暴露,所以就一直拖了那么多年,直到他得知自己时日无多。 但去蜀山求证,并不容易,林国子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拖到那个时候,便打算直接将传国玉玺托付给周以围保管,请周以围再转交给长乐公主,可惜中途杀出叛徒沈慕白和他吃里扒外的不孝子,功亏一篑,不仅让传国玉玺落到叛徒手里,还让全家跟着遭难。 后面的事情,他们都一清二楚了。 言久仿佛能透过传国玉玺看见这些年的血腥和杀戮,那些刀光剑影、尸横遍野好像都在昭示一个朝廷的更换和她的国仇家恨。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很远,很模糊,但是言久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将传国玉玺收起来,起身朝宁远侯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来日再报侯爷今日之恩。” 宁远侯却笑道:“我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孑然一身,不需要公主报答。只希望公主能善用传国玉玺,让大梁子民少遭受些无妄之灾。” 言久深深地一鞠躬:“言久定不让侯爷失望。”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家仆在外敲门道:“侯爷,侯爷,瑞王殿下带着士兵将这里重重包围起来了,人已经进了客栈,朝您这里来了。” “看来沈慕白已经猜到了,”谢屿淡笑道,“那丧心病狂的东西不知道又要干出些什么事来,侯爷可能应付?” 宁远侯无所谓地笑道:“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老头子,到底是他的养父,想来他也不会对我如何,你们暂且避一避吧,等他们走了你们再离开,省得迎面撞上。” 章节目录 第86章 第86章 言久和谢屿一点头,飞身从窗户口跃上屋顶,像两只大蜘蛛一样无声无息地趴在屋顶之上,将自己的身影隐藏起来。 宁远侯赶忙将桌上的骨灰盒复原,这才慢条斯理地走到窗边关上窗户,沈慕白到底还不算疯得神志不清,没有硬闯进来,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敲门。 “自己推门进来吧。”宁远侯道。 沈慕白走进屋里,一股不太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那苦涩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让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宁远侯余光扫见他身后并未跟着古木阳,稍稍松了口气。 沈慕白反手将门关上,转身笔直地跪到宁远侯面前,磕头道:“父亲。” 宁远侯因着这声“父亲”和他的跪拜,冷笑了声,慢吞吞地坐回桌边,讥讽道:“瑞王殿下真是折煞老夫了,老夫何德何能,当得起你一声‘父亲’,又何德何能,承受得起你的跪拜,瑞王殿下这是在要老夫的命啊。” “父亲,是孩儿不孝,孩儿不敢请求父亲原谅,只希望父亲能答应孩儿,让孩儿给母亲上柱香,”沈慕白跪在地上,表情诚恳。 宁远侯又是一阵冷笑,他语气仍旧是不紧不慢的,说道:“瑞王殿下可是忘记了,我宁远侯府已经与你再无干系,你早就被赶出宁远侯府,也不再是我宁远侯的儿子,往后还请瑞王不要叫我‘父亲’,我的妻子也不是你的‘母亲’,还请瑞王自重。” “我也是无奈之举,”沈慕白话音哽了哽,“父亲,我也是有苦衷的。” 宁远侯倏地将桌上喝药的茶碗挥在地上,茶碗瞬间摔得四分五裂,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慕白的脸面厉声道:“别再叫我父亲,你没资格!” 屋顶上的言久和谢屿对视一眼,谢屿悄悄地握紧了言久的手,朝她摇摇头。 原以为宁远侯发怒,沈慕白不会继续卑躬屈膝,但是显然,他们低估了沈慕白的忍耐之心,他并未站起身来,只是微微压低了声音,改了口:“侯爷。” 宁远侯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身体终于没有刚刚那么颤抖了,他冷声道:“你起来吧,我说了,当不起你的跪拜。” 沈慕白担心将他老人家气得背过气去,不敢再继续跪着,依言站了起来,道:“侯爷,每个人都有他的无奈之处,你我父子多年,我走上这条不归路,对不起的人很多,但唯独没有对不起沈家,我都是被嘉元帝胁迫的。”x 宁远侯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七年前,我从蜀山回到汴京,被上官淮掳到嘉元帝面前,嘉元帝告诉我,他是我的生身父亲,要我为他做事,我不答应他便拿宁远侯府开刀,侯府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如何能不顾侯府安危,如何能无视侯爷和夫人的性命?”沈慕白满脸的无可奈何。 谁知宁远侯听罢,半分感动不见,反而讽刺地问:“周掌门对你同样有教养之恩,为何你却能亲手给他下毒?” 沈慕白苦笑:“蜀山和侯府我只能保一个,师门和家,到底选哪一个,在我心中孰轻孰重,我有自己的掂量,我自然选择保侯府。” “好一个保侯府!”宁远侯怒气冲冲道。 “或许侯爷会疑惑,我分明可以将此事全盘告诉您,然后您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夫人离开汴京,脱离嘉元帝的掌控,但为何我却没有这么做,对不对?那是因为嘉元帝一直派人暗中注意着宁远侯府的动向,您根本是逃不出汴京的,而我,必须要在蜀山和侯府之间做一个选择,所以,自七年前,我便开始在蜀山安插人手,我无从选择。” 宁远侯简直气笑了:“好一个无从选择,你自己想当皇帝便也罢了,竟然将你自己为非作歹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好,好,好得很。” 宁远侯连声几个“好”字,一个字比一个字沉重,一个字比一个字讽刺。 沈慕白脸色煞白。 言久见沈慕白不仅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反而将所作所为以“无可奈何”推卸干净,冷嘲地想,到底是沈慕白后来被权利熏昏了脑袋,还是这些年他们都看错了人? 言久想到自己师父的死,满腔愤恨涌上心间,恨不得现在就下去将沈慕白大卸八块,以祭师父在天之灵。 然而,现在并非她冲动的时候,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就这么栽到沈慕白的手里。 沈慕白蹲下身,慢慢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说道:“侯爷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事实如此,我对不起天,对不起地,但我没有对不起宁远侯府。” 宁远侯却道:“你小时候,我是如何教导你的?夫人又是如何教导你的?我们生怕你卷进汴京风起云涌的争权旋涡,才千方百计地将你送到蜀山,你呢,阳奉阴违,枉顾我和夫人的教诲,背着我和夫人干出那等狼心狗肺之事,丢尽我宁远侯府的脸面,你竟然还有脸说你没有对不起宁远侯府?是我要你投靠嘉元帝的吗?是我让你杀你师父的吗?你为了权利干出这一切,却生硬地将自己推到身不由己的位置上,简直可笑!” 沈慕白将碎瓷片丢尽墙角的小木桶里,面露痛苦。 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但是又认为自己有错,他的确身不由己,也的确左右为难,他能怎么做?他真的是为了权力吗? 不,他看重的不是权力,是整个天下,是万民之福祉。 是的,他要拯救大梁万民于水火,沈慕白忽然就为自己找到了正当的理由,脸上仅存的愧疚之色逐渐消退干净,他道:“侯爷说得没错,我的确要争那个帝位,但却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嘉元帝无德,凤千陵无能,只有我,才能让大梁起死回生。” 谢屿暗想,这天下不要脸之人大约皆是如此,沈慕白接下来应该就会说牺牲小部分人成全大部分人,乃是大义,倘若周以围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他的。 宁远侯嗤道:“一派胡言!”(_ 沈慕白端端地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宁远侯,他道:“我说的没错,我牺牲了蜀山,就可以保住宁远侯府,还能获取嘉元帝的信任,为嘉元帝所重用,轻而易举地踏入大梁政坛,然后再一步步筹谋,登王位,夺帝位。” 他微微笑了起来,好像整个大梁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如今我已经坐上瑞王的位置,凤千陵这个太子也不知所踪,高贵妃的儿子根本不能跟我比,一旦嘉元帝有个好歹,皇位我便唾手可得,等我坐上皇位,我必定好好守护我大梁山河,为我大梁子民鞠躬尽瘁,为他们开辟一个大梁盛世,到时候您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上皇。为了万民之福,我牺牲了我最敬爱的师父,师父泉下有知,也定会支持我的。” 言久快被这冠冕堂皇的话给恶心吐了,不愧是凤名城的种,恶心起人来,一个一个准,她手里的幽冥剑蠢蠢欲动,很想一剑割了沈慕白的舌头,看他还怎么花言巧语。 沈慕白一番言论,深深地把他自己给打动了,他今日才发现,原来他是真的有雄才伟略之人,他有雄心壮志,更可海纳百川,可惜,别人都不懂他的伟大。 就连他最敬重的父亲都不懂。 而宁远侯大约从未想到自己的用心栽培的儿子竟然能说出这等厚颜无耻至极的话来,整个人呆滞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确定自己的确没有出现幻听。 他摆摆手,朝沈慕白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快走!” 沈慕白的目光忽然就阴翳起来,这人斯文儒雅惯了,做不出那等大吼大叫或者掀桌子摔板凳的事,不高兴的时候顶多表现得脸色阴沉,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阴鬼。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他道:“侯爷拿了我的东西,就想轻易让我走,我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吗?” 宁远侯莫名其妙:“我拿了你什么东西?你被赶出沈家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我沈家的人,你的东西都是我花银子给你置办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沈府的东西是你的?” 言久悄悄握紧了拳头,谢屿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背安抚她。 沈慕白道:“别的东西自然是侯爷所花的银子,但是传国玉玺,想来侯爷有再多的银子都是买不来的,那是凤氏的东西,还请侯爷还给我。” 宁远侯问:“你承认自己是凤氏子孙了?” 沈慕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侯爷不认我,我当然只能是凤氏子孙,毕竟只有凤氏子孙才有资格用传国玉玺号令大梁所有军队,侯爷您又不姓凤,拿着传国玉玺有什么用呢,不如交还给我,我会借传国玉玺,得到皇位,让大梁百姓过上安乐的生活的。” 宁远侯权当听了笑话,否认道:“传国玉玺不在我手里,王爷搞错了。” “不会错的,为防万一,我将传国玉玺藏在宁远侯府,听说我离开后,夫人特意下令,我的房间谁都不准动,得知夫人离世的时候,我担心传国玉玺出岔子,特意派人暗中回去取,今日刚收到消息,传国玉玺不翼而飞,想来定是夫人亲自打扫房间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沈慕白条条有理地分析,“您此去湖阳安葬夫人,不过是个借口,您真正的目的是想将玉玺送出大梁,再转交给凤九言吧?” 谢屿暗道:“难怪沈慕白能将蜀山的人耍得团团转,这聪明的脑袋瓜不是盖的,他集结了天时地利人和,若当时没有他这个搅屎棍子,如今蜀山已经任他摆布了。” 章节目录 第87章 第87章 宁远侯装傻到底:“老夫不知道瑞王到底在说什么,传国玉玺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不放在自己的府上,却偷偷地藏在老夫的家里,岂不是笑话?宁远侯府素来守卫松懈,平日里若是有武功高强的小贼进府,想要隐藏也并非难事,瑞王放在哪里不好,偏要藏在老夫的府上,如今东西丢了,你就说是老夫拿了,可惜,老夫从未见过什么传国玉玺。” 沈慕白笃定玉玺就在宁远侯的手里。 宁远侯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大大方方道:“瑞王若是不信,便派人搜吧。” 沈慕白见他一派坦然,最初的笃定终于有所松动,可那么重要的东西,突然不翼而飞,自然是宁远侯的嫌疑最大,不搜,他又不安,搜了,便是将多年父子仅剩的那点情谊也打散了,他满心纠结,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x :/ 宁远侯道:“搜吧,老夫不怪你,只希望瑞王能赶紧搜完了走人,老夫累了,想休息。” 沈慕白咬了咬牙,转身走到门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人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查,那些人做事粗鲁,将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每个房间都搞得一片狼藉,最后却什么都没搜出来,反而闹得人心惶惶,上下人等对沈慕白越发不满。 有个随从低声在沈慕白耳边道:“王爷,只有侯爷这间屋子没有被搜过了。” 沈慕白点头,挥手让身边的随从退下,他坐到宁远侯对面,视线来来回回地在屋里扫来扫去,笑道:“传国玉玺这么重要的东西,侯爷岂敢随意交给他人保管,自然是放在自己身边的,与其我自己动手翻出来,倒不如侯爷自己交代了,省得扰了夫人安宁,您说呢?” 宁远侯不想看见这狗东西,闭了闭眼睛道:“瑞王自便吧。”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沈慕白气得压根发痒,却仍旧不好发作,他不能让别人进来搜这房间,否则传了出去,只会败坏他自己的名声,沈慕白只好自己动手。 宁远侯随身带的东西不多,三两下就被他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找到,一股浓浓的失落将沈慕白整个儿包围,他终于变得焦躁起来。 可这人内心再如何焦躁,面上还是那副翩翩君子温润如风的样子,而宁远侯显然已经不耐烦极了,他沉声道:“既然瑞王什么都没找到,可以走了吧?” 沈慕白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骨灰盒上,阴测测地说:“不,还有一个地方没找呢。”(_ 宁远侯冷冽的眼神射向沈慕白,好似只要沈慕白敢说,他就敢打死他。 然而,沈慕白的心狠手辣到底还是超出了宁远侯和所有人的预期,他缓缓地走到桌边,低头凝视着桌上的骨灰盒,沉声道:“侯爷是要我打开,还是您自己打开给我看?” 宁远侯被气得够呛,猛地咳嗽起来,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沈慕白,骂道:“逆子,逆子啊,你多行不义,就不怕遭天谴吗?” 沈慕白冷嘲:“我已众叛亲离,还怕什么天谴?” 宁远侯一阵咳嗽稍歇,气喘吁吁道:“好,好得很,我既然想看,老夫打开给你看便是,希望瑞王看完,赶紧走人,不要再纠缠。” 他气得双手发抖,好一会儿才解开包着骨灰盒的红布,小心地打开里面的盒子,那双苍老的手就要去揭开陶罐的盖子的时候,蓦地被沈慕白的手按住。 他脸色阴沉,沉声道:“够了。” 宁远侯一把甩开他的手,指着门口道:“滚出去!” 沈慕白灰溜溜地滚了,滚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忽然说道:“传国玉玺还未找到,侯爷乃是重大嫌疑人,在传国玉玺找到之前,就暂且不要离开濮城了。” “滚!”宁远侯怒骂道。 沈慕白带来的一干人等终于退避三舍,虽然没有将整个客栈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却派了一队精兵守在客栈的各个出口,不允许客栈里的人轻易进出。 这是将宁远侯给软禁了。 待宁远侯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下人,言久和谢屿才轻飘飘地飘回屋里,两人的面色皆是一水地凝重,为宁远侯感到不值。 宁远侯苦笑道:“养了这样一个东西,让两位见笑了。” 言久道:“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这些年他隐藏得极好,就算是师父,也只是觉得他生性有些极端,不知道他竟然已经坏到了骨子里,这不怪侯爷。” 谢屿:“沈慕白这分明是要成魔啊,他能在侯爷和师父教导下长成这副样子,可见他这份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愧是凤名城的儿子,他们俩父子坏得不相伯仲。” 宁远侯汗颜。 言久道:“侯爷被困在这里,有什么打算?” “东西我已经交给你了,既如此,有没有被沈慕白困住,都已经不重要了,你们放心吧,沈慕白最多也只是将我软禁起来,他还不敢对我用刑,你们不用管我。”宁远侯道。 “沈慕白丧心病狂,谁知道他会不会……” “他不会的,”谢屿打断言久的话,看着言久的眼睛道,“倘若他真的会对侯爷用刑,刚刚就会将侯爷带走,而不是还让侯爷住在这家客栈里,你放心吧。我们打扰侯爷多时,侯爷身体还未康复,夜已深了,我们不便再打扰,这便告辞。” 宁远侯挥了挥手:“保重。” 言久紧了紧几分手里的传国玉玺,朝宁远侯拱了拱手,与谢屿从窗户口掠下,两人落地无声,沿着来路返回,然而,还未靠近纪文轩和徐清的小院,两人皆不约而同地收住了脚。 暗夜静谧,无边月色洒在濮城的土地上,银光似的明亮。 夏日夜里仍旧炎热,却挨家挨户门窗紧闭,无数只鸟扑啦啦地扑扇着翅膀,一会儿飞到屋顶上,一会儿落在树枝上,院子里的狗汪汪汪地叫唤着,半刻也不消停。 四下无人,狗在叫唤个什么劲儿? 谢屿和言久对视一眼,谢屿给言久打手势,让她留在原地,他先去探探,然后他就像暗夜里的一只大鸟一样,轻飘飘地朝徐清的小院靠近。 忽然,一声婴孩的啼哭响起,与汪汪汪的狗叫声夹杂在一起,然而,很快,孩子嗷嗷的啼哭声被大人扼杀在摇篮,只隐约听到孩子被捂住嘴时发出的“呜呜呜”的哭声。 谢屿陡然刹住脚,继而他看见不远处飞过一把刀,那刀精准地刺入狂吠的狗的咽喉,一刀了结了狗的性命,狗倒在地上,双腿猛烈地挣扎了几下,转眼就不动了。 谢屿无声无息地按原路返回,他落到言久的身边,低声在言久的耳边道:“有埋伏,撤。” 话音刚落,一只利箭凌空射来,谢屿和言久飞快地躲开,利箭射入地面,稳稳地插在地上,箭矢颤动不止,言久和谢屿同时暴退而去。 他们就像两只大飞蛾,以为能上天,却不成想,转身就落入了一张敌人早就织好的大网里,层层密密的弓箭手对准了他们,前有弓箭手封路,后有古木阳压阵,进退两难。 言久将身上的传国玉玺取下,转身系到谢屿的身上,低声对谢屿道:“古木阳就已经很难对付了,何况还有那么多弓箭手,我们想要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这东西你帮我保管好,我护送你离开。” 谢屿心情复杂,这些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李怀他们是不是已经被抓了,他们行事素来小心谨慎,沈慕白的人到底是如何发现的?是不是有人出卖了他们? 一连串的疑问从谢屿的心底升起来,他低头凝着言久姣好的面容,皎洁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面对重重敌人的包围,她丝毫不见慌乱,反而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我走了,你怎么办?”谢屿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嘶哑。 “你放心,沈慕白不会杀我的,但是他会杀你,我无权无势,倘若你被抓了,我根本无法救你,但你不同,谢屿,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言久打了一个死结,语气竟然是颇为轻松的,她道:“你不要被我绊住脚步。” “这东西对你而言何等重要,你就这么信我?” 言久淡笑道:“我说过,我是相信你的。” 谢屿深吸口气,缓缓道:“好,定不负你所托。” 说话间,古木阳已经追了上来,言久往谢屿身前一站,将谢屿拦在身后,对古木阳道:“放他离开,我留下。” 古木阳轻轻地一挥手,弓箭手们往两侧让开,给谢屿让出一条出路,谢屿足尖轻点,鬼影一样转瞬就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言久却道:“上次与你交手,还未分出胜负,古木阳,今日再战一次如何,让我再见识见识你的烈阳掌。” 古木阳虽然在为嘉元帝办事,但到底还算半个江湖人,言久此时当着这么多人公然向他发起挑战,古木阳若是不应,只会令身边的狗腿子们暗中嘲笑,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年仅十几岁的小娃女,毛都没长齐呢,古木阳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章节目录 第88章 第88章 他道:“还以为你养伤还得养些时候,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公主殿下果然是有神佛庇佑,既然公主殿下想再尝尝我的烈阳掌,我总不好拒绝,否则旁人得说我怕了你一个小女娃。” 言久微微淡笑,幽冥剑赫然出鞘,泼墨似的朝古木阳划去,古木阳随手抽出一把大刀,硬杠上言久的幽冥剑,刀剑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金石之声,离他们近的士兵们纷纷后退。 幽冥剑压住大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剑尖削过身侧墙壁,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深且长的印记,两人挨得极近,古木阳随之一掌朝言久天灵盖拍下,言久仰身后躲,幽冥剑一抽一送,刺向古木阳腰间,这是一招行云流水的“乘风破浪”。 结果古木阳那一掌尚未打到言久的身上,反而被言久逼得不得不后退撤掌,他心中将这小姑娘咒骂了遍,不知道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喜欢以身犯险。(_ 倘若他没有及时撤掌,刚刚他们俩就得同归于尽。 就在这打斗的片刻功夫,得到消息的沈慕白终于赶了过来,见那人果然是言久,他心头滋味可是比谁都复杂,濮城虽然有蜀山的暗桩,但是早就被他剔除干净了,言久这些天住的这个小院子根本与蜀山不沾半点关系,这些人为什么要护着她? 沈慕白不由地又想起谢屿来,那人的行事作风颇为诡异,多半就是他在背后捣鬼。 有士兵押着王麻子上前,王麻子一听这人乃是当朝瑞王,膝盖就不由地跟着一软,整个人身板都不听使唤地跪了下去,朝沈慕白磕头:“小人……小人……拜见瑞王。” 沈慕白最烦跟这种话都说不清楚的人打交道,他不耐烦地命人将王麻子带下去,身边的亲随见他面色难看,主动将这里的情况跟沈慕白汇报道:“便是这王麻子给我们递的消息,说这里出现了生人,古大人宁可错杀不愿放过,当即就带人将这里围了起来,只是没想到那些贼人格外警醒,我们还未靠近便被他们发觉了,给他们逃了。” “与公主在一起的,原本还有一个男子,但公主为了让那男子逃走,自愿留下,古大人大约是不想大费周章,以为抓了那男子也是无用,就给放了。”亲随如实道。 “什么?给放了?”沈慕白的脑壳顿时大了三圈。 亲随吓得猛地一哆嗦,战战兢兢道:“是,是的。” 沈慕白听得眉头是越皱越深,小院里统共有几个人谁也不清楚,如今竟然只剩下个言久,言久千方百计想要保住那人,那人到底是谁? 难不成就是谢屿? 古木阳这蠢货,竟然敢私自放走言久身边的人,沈慕白怒火交加,只想一巴掌拍死他,他暗暗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让亲随退下。x 电脑端:/ 他还需要古木阳为他保驾护航,此人暂且不能动。 幽冥剑在言久的手里划出一道流光,刀剑相撞,火星四溅,言久虎口发麻,几欲有破裂之势,而古木阳随手从亲随手里拿过来的大刀就是一把破烂,根本经不起幽冥剑这种玄铁打造的神兵利器的摧残,言久的剑坎在大刀的刀刃上,幽冥剑丝毫未损,古木阳手里的大刀却寸寸皲裂,而后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之声。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古木阳大骇,两人短兵相接数招,他发现不仅言久的剑招变了,就连她的内息都仿佛更上了一层楼,变得捉摸不定,越发强烈。 这代表言久的修为比之上次他们交手的时候又精进了一层。 这么短的时间,她竟然有如此明显的进步,这些天,她到底都在干什么?顶着一只受伤的手时时刻刻琢磨她的剑法和内功心法吗? 且古木阳发现,言久的内力给人感觉十分熟悉,好像他曾经在哪里见过。 言久一剑朝他胸腹横来,古木阳集内力于右手,一只手乍然间红得像是烙铁,他一掌拍在幽冥剑的剑身之上,一股强悍的内劲顺着幽冥剑传到言久的手心,虎口乍然裂开,蹦出一丝鲜血,幽冥剑险些脱手,言久顺势将幽冥剑顺着古木阳的掌风划过,行至身侧,她手腕微微一翻转,剑刃指向古木阳的烈阳掌,古木阳此时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幽冥剑轻轻向上一挑,就在古木阳的手掌心划出一道血口。 她先前竟然只是虚晃一招! 古木阳惊骇,这小女娃的变招实在是令人猝不及防,到底是他轻敌了,他不敢再懈怠,顿时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和修为,再度和言久对上, 言久心道:“古木阳也该被逼急了,要出大招了。” 烈阳掌集雄浑内力,单手与言久的幽冥剑对上,两人打得丝毫不留余地,烈阳掌性烈,幽冥剑看似温和,实则偏激,充满暴虐之气,以烈对烈,以暴制暴,一时间竟然难分胜负。 倘若此时是师父站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 当日蜀山脚下的以一敌六再次在言久的脑海中闪过,刚烈的烈阳掌固然厉害,但是幽冥剑法却丝毫不亚于烈阳掌,此剑法在不同的人手上能发挥出不同的力量,言久与古木阳差的不过是需要滴水穿石之功才能练就的强悍内力。 古木阳终于知道为什么言久所使用的内力让他感觉眼熟了,她承的果然是周以围的功,但周以围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修为定然是比不上她的。 他忽然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无奈。 若是师父在此…… 幽冥剑蓦地发出一声轻响,长剑的嗡名声十分刺耳,站在远处的沈慕白目光一凛,看到古木阳烙铁似的大掌狠狠地拍在幽冥剑之上,幽冥剑猛地一个震颤,言久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往后挥去,此时只要古木阳朝言久的身上补上一掌,言久就再无还手之力。 古木阳也是如此想的。 然而,言久的身体却猛地一旋,幽冥剑随着她的动作而翻转,猝不及防地改变了方向,剑尖刚巧迎上古木阳紧接着拍过来的第二掌。 鲜血溅到言久的脸上,幽冥剑一剑刺穿了古木阳的掌心,被言久一送一抽,完整地取回,古木阳内息当即紊乱,言久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残花掠影”被她运用到极致,她身影鬼魅般地绕到古木阳身后,就欲一剑将刺穿古木阳的后心。 然而,一支利箭当空射来,对准言久后背,千钧一发之际,言久不得不侧身躲开,幽冥剑的剑尖偏了角度,只刺入古木阳的后肩,未能伤及他要害。 古木阳剧痛之下爆喝一声,扬起鲜血淋漓的手一掌拍向言久的天灵盖,言久身影暴退,后脚在墙上用力地一踮,飞身躲开古木阳带血的大掌,落到屋檐之上。 沈慕白震惊地丢开手里的弓箭,一万个没想到言久竟然真的能伤到古木阳,倘若刚刚不是他出手,言久那一剑就不会刺偏,古木阳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言久就像一只轻飘飘的黑鹰,好似眨眼的功夫就能飞到天上去,她已然被重重士兵包围,只要沈慕白一声令下,她就会被四面八方的剑雨笼罩,一个不好,便会被万箭穿心。 然而,沈慕白却不敢命手下之人放箭,就算言久真的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抵挡幕天剑雨,更何况她只是修为稍高了些,并没有三头六臂。 和古木阳这一架,打得言久浑身脱水,被燥热的夜风一吹,她的嘴皮都裂开了,浑身涌出一股热汗,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跟落汤鸡没什么两样。 她这才感觉到右手虎口处传来钻心一样的疼痛,言久浑身脱力,自认自己暂时是没那个力气飞天遁地了,但她身板仍旧站得笔直,不肯在沈慕白面前表现出丝毫的弱势。 她用幽冥剑杵在屋顶的瓦片上,撑住自己的身体,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有个问题,在汴京的时候我似乎忘了问你。” 沈慕白朝她靠近几步:“你问。” “楚湘湘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是,”沈慕白并不否认,“是她不小心撞见了我的人在商议要事,当时我并不在蜀山,他们情急之下只能杀人灭口,也怪她运气不好,大半夜的竟跑去后山会你。” “哦,她似乎会的还不是你,而是苏飞鸿,只可惜她临死的时候都不知道真相,她以为是你约她前去的,也不知道她九泉之下会不会怪你。”沈慕白慢条斯理地补充。 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言久嘴里尝到自己鲜血的味道。 铁锈味,一点都不可口。 她的拇指在自己的嘴角抹了一把,抹出一丝血迹,虽然早就猜到楚湘湘的死跟沈慕白脱不开关系,但是真正得知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些意外和吃惊。 尤其是沈慕白竟还半点不觉得愧疚,这人没脸没皮的厚颜无耻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非寻常人所能及。 而就在她满腹思索间,沈慕白突然如一只捕食的猎豹般朝她猛扑而去,言久下意识地侧身去躲,幽冥剑在她手里划出一道诡异的圆弧,以一种刁钻的角度直逼沈慕白咽喉。 章节目录 第89章 第89章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使不上力气了,原来并不是,已经被拉得笔直的皮条在紧绷之下还能再拉一下,幽冥剑的剑尖锋锐得能一剑洞穿沈慕白的头骨,但言久毕竟有些脱力,沈慕白也并非酒廊饭袋之徒,那一剑到底被沈慕白躲了过去,两人之间瞬间拉开十几步远的距离。 沈慕白叹息地摇摇头:“阿久,我舍不得杀你,你却招招都想要我的命啊!” 言久“呸”道:“你本就不该活着。” 沈慕白目光沉了沉,道:“拿剑来,让我见识见识师父的幽冥剑法到底有多厉害,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要我的命。” 言久心道:“好不要脸。” 她刚刚跟古木阳酣畅淋漓地打完一场,此时正是脱力的时候,她能勉强躲开沈慕白的偷袭已是费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没想到这不要脸的货色竟然光明正大地趁人之危。 言久很想呸他一脸,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应战。 然而,就在沈慕白的亲随将一把剑交到沈慕白的手上的时候,忽然从远处投来无数个□□,白烟滚滚,一下子将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隔离,下一刻,有人一阵风似的刮到言久的面前,低声对言久道:“阿久,快走。” 言久也想走,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她刚动了动,身体就剧烈地痉挛了下,手里的幽冥剑不受控制地脱了手,被来人一把捞起来抓在手里,然后那人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弯腰将言久打横抱起,在漫天的白烟和无数士兵的咋咋呼呼中抱着言久几个起落,落到了大梁士兵的包围圈之外。 还是熟悉的味道,言久暗暗想,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沈慕白愤怒的咆哮,但是她浑身上下痛得肝胆剧颤,也不确定那声音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窝在谢屿的怀里,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言久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来回往复的梦里,她梦见汴京高高的宫墙,父皇和母后就坐在长乐宫的小花园里说话,哥哥则旁若无人地在看一本闲书,她窝在母后的怀里,一边吃糖果一边听他们闲聊,高兴得合不拢嘴。 她梦见高高的宫墙里到处都是血,鲜血洒得满地都是,宫女太监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她被母后强行塞进密道里,踏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她梦见师父和无数蜀山弟子接连在她的身边倒下,她的大仇人沈慕白提着一把刀像个恶鬼似的朝她高高地举起屠刀,一刀朝她劈下来,她想躲,双脚却好似被黏在地上了,一分一毫都拖不动,眼看那把刀要劈到她的身上,她的面前却眨眼多出一人。 谢屿为她挡住了沈慕白的利刃,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吃力地抬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指腹在她的脸上来来回回地磨蹭,费力地露出一个笑容,他道:“阿久,如果我说我喜欢你……” “汪汪汪!”一连串的狗叫声乍然在言久的耳边响起,硬生生地将她从梦魇之中拖出来,然而她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倒宁愿自己已经死了,省得遭受那浑身都不畅快的难受之感。 然而,有人却不想让她痛快地再次晕过去,小心翼翼地在她耳边唤道:“阿久?” 言久迷迷糊糊的,她费劲儿地撩开眼皮,谢屿放大的脸吓了她一跳,她浑身一个激灵,谢屿这才稍稍退开了些,拧着他利箭似的眉毛如释重负道:“醒了?” 言久浑身上下都没力气,她喉咙极痛,根本不想开口说话,更不想回答谢屿这么傻帽的问题,她眼睛都睁开了,若是没醒,便是死了呗。 难不成还能睁着眼睛睡觉?! 谢屿赶忙从旁边的桌上倒了一碗黑漆漆的东西,然后单手扶着言久坐起来,让她靠到自己的身上,将碗里那黑漆漆的玩意儿递到言久的面前。 “我估摸着你也该醒了,这是刚熬好的药,快喝。”谢屿催促道。 言久嫌恶地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汤药,觉得自己的嘴巴还未开始喝已经被苦成了黄莲,谢屿见她迟迟不动,觉得奇怪,低头看见她一脸嫌恶的表情,奇怪道:“你嫌汤药苦啊?” 言久心说:“这不是废话吗?” “刀砍在你身上都没见你退缩,怎么还怕起这点苦味来了?”谢屿嘀咕,转而冲言久笑道:“没事,你先把药喝了,然后我去给你找蜜饯。” 言久朝他投去似是而非的表情。 “有蜜饯,就在外面的小桌上,乖,先喝药。”谢屿低声哄道。x :/ 言久懒得再多说,反正不管有没有蜜饯,这药她还是得喝,干脆一闭眼,咕噜咕噜几大口将汤药一股脑儿地喝下去,完事后暗想,真的苦比黄莲。 她一脸痛苦,谢屿顺手将汤药碗往桌上一丢,然后将言久放回床上,竟真的出去给言久找了一块蜜饯来,言久赶忙将蜜饯喂进嘴里,蜜饯甜甜的味道冲散了汤药残留在嘴里的苦味。 她终于觉得嗓子没那么痛了,这才有心思打量起四周来,感觉他们好像又藏到了地底下。 谢屿解释道:“是纪文轩的邻居发现了我们,给沈慕白通风报的信,好在纪文轩他们都十分警醒,跑得快,没被抓住,他们去东来客栈找过我们,没想到跟我们错过了。当时沈慕白的人将我们团团围住的时候,他们其实就在外围,我逃出去的时候正巧与他们接上头,便想了个制造混乱然后趁机把你救出来的馊主意,看来馊主意有时候还是管用的。” 他三两言语交代完,看起来轻松,实则其中凶险,只有他们当事人才明白。 言久内心五味陈杂,谢屿一次次不顾危险地救她,她至今没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就算她真的救过他的性命,他也早就还清了,他身份尊贵,和她这个先朝公主以及未来的亡国公主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犯不着为她三番四次涉险。 言久觉得自己欠谢屿的情只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估摸着还非得以身相许才能报答。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扯到了身上的伤,当即就痛得大汗淋漓,谢屿莫名其妙地探了探她的脑袋:“笑什么呢?莫不是被打傻了?” 言久白了他一眼,脑中又忽地想起自己所做的梦来,谢屿最后在对她说什么来着? 他说:“阿久,倘若我说我喜欢你……”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言久忽地想起当日在湖阳城外谢屿在振聋发聩的爆炸声中对她说的话,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好像还真是那么个意思?他当时说的好像就是这几个字? 言久不确定地望向谢屿,那疑惑的眼神看得谢屿一头雾水。 “在湖阳城外的时候,你是不是问过我什么话?”言久忽然没来由地问。 谢屿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乍然听到言久没头没尾地问他这样一个问题,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反问:“什么话?” 言久提醒他:“当时那几车爆竹刚好爆炸,我没听清楚,可是我刚刚昏迷的时候,忽然想了起来,你好像确实问了我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谢屿觉得这姑娘简直太可爱了,他思维一转就想了起来自己到底问的是什么,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脸不红气不喘地当面如此直白地问他,这姑娘莫不是不知道“害臊”这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吧? 算了,谢屿有些泄气地想,能和一个女人定亲的女人,她思维的天马行空之处估计非常人所能理解,现在堂而皇之问他这个问题,好像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我有说过什么吗?”谢屿装傻,“当时我说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我也记不得太清楚了,你指的是哪句话?重要吗?” 谢屿这人,一张嘴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正经起来的时候就没有几句正经话,不正经起来的时候更是满嘴跑马,没一句话可以当真,言久本就不确定,经他这么藏头藏尾地反问,便也懒得多想,反正抓心挠肺的人也不会是她。 “哦,可能我记错了吧。”言久漠漠地说。 谢屿:“……” 他有种有一块石头堵在他嗓子间的难受感,那石头不上不下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便只好一脸纠结地坐在床边,闷不吭声起来。 比起闷不吭声,无人能出言久其右,正反她现在是一身疲惫,手软脚软舌头软,半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她眼睛一闭,不到半刻中便呼吸均匀。 谢屿偏头一看,好家伙,点了火不灭,竟然就这么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李怀他们就在外面议事,见谢屿顶着一脑门官司出来,齐齐禁声,谢屿往桌旁一坐,徐清极有眼色地给他倒了一杯茶,谢屿端起茶盅咕噜噜喝了,问:“什么情况?”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沈慕白还在大肆搜捕我们,濮城现在已经全部戒严,不准进也不准出了,我们想要出去,除非强行破了城门,或者自己打个地洞钻出去,”李怀道。 x 电脑端:/ 章节目录 第90章 第90章 谢屿将茶盅往桌上一放:“那就打个地洞吧。” 众人:“……” 他们现在所藏的地方乃是纪文轩早就挖好的一个地窖,上面是一处破落宅子,遮不住风也挡不住雨,根本没有人住,安全是绝对安全的,就是住起来不大方便。 毕竟地方小且存粮少,但是眼下看来,他们是要跟这小小的地窖打持久战了,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大摇大摆地出去的。 屋里其余四个人没人将谢屿的话当真,他们也不知道谢屿在言久那里受了哪门子的气,往桌边一坐,整张脸都黑成了包公,几人只好假装没有听到。 张立说:“公子,城门封锁,我们跟夜枭将军就断了联系了。” 张立的身份是当地的一个行脚帮工,主要往来于湖阳、濮城还有兖州,谢屿他们都是靠张立传递消息,现如今城门封锁,不准进也不准出,张立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张立所言,也正是他们担忧之处,如今两军交战在即,有数不清的事情正等着谢屿亲自处理,他不能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地窖里。 谁知谢屿没好气道:“干我屁事,反正我又不想当皇帝!” 众人:“……” 谢屿参与军务,的确是被楚皇赶鸭子上架,他本人根本不乐意管这些破烂事,但是奈何当初他一不小心指点了夜枭将军几句,害得夜枭接连打了几场胜仗,让楚皇看到了他在军事方面非凡的天赋和能力,便不管谢屿同不同意,一个锅盖给他盖到脑袋上。 皇命难为,父命更是不得不从,更何况这还关系到整个大楚的兴衰,关系到无数大楚百姓的生死,谢屿是想管也得管,不想管也得管。 但即便如此,这位殿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脾性也没改,这事楚皇也是知道的,他老人家深知谢屿正值“叛逆期”,对谢屿三天两头不见人影的事情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谢屿不耽误军事,他老人家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可现在谢屿一意孤行地进了濮城,美其名曰是和夜枭内外夹击,其实他们几个都知道谢屿到底藏着什么私心。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大梁公主这个美人关,对谢屿而言,大约是最难过的。 如果那位公主殿下的武功再上一层楼,达到宗师境界,带着谢屿翻城墙而出也并非什么难事,可惜她现在深受重伤,倘若沈慕白追来,她连自身都难保,更遑论保住谢屿。 几人忧心忡忡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谢屿。 谢屿的指腹轻轻磨蹭着手中的茶盅,和李怀几人的忧心忡忡相比,他就显得淡定得多,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闲散得像个标准的无业游民。 他道:“断了联系就断了联系呗,慌什么,夜枭那怂货没收到我的消息是不敢轻易发兵的,大梁这帮酒廊饭袋就更不敢轻易有所动作了。” 几人一听,自动将“那怂货”这三个字忽略,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谁知谢屿紧接着又道:“不过嘛,倘若真的一不小心打起来,我们大楚战败了,你们就会去告诉那老头子,就说我死了。” 众人:“……” 这人果然狗嘴里吐不出几句好话,说着说着就偏离了话题的正常轨道,结果到底两方人马会不会突然打起来,他也没给个明确点的说法。 言久又做梦了,近些时候她似乎总是做梦,这次她没有梦见那些纷乱繁杂的过去,而是梦见自己站在中山苑的正中央,小心地从墙上取下周以围留给她的幽冥剑,她转身,就看到周以围站在中山苑的门口,手里也拿着一把剑。 他道:“为师似乎从未亲自与你比过剑法,今日天朗气清,正好让为师看看你的深浅。” 言久轻轻一笑,幽冥剑赫然出鞘,夹裹着一股强劲的气流直逼周以围,周以围横剑挡住她的幽冥剑,言久顺势将幽冥剑往下斜斜地划过,以一招刁钻的“风驰电掣”横斜入周以围的侧腰,周以围却好似早有所觉,灵巧地旋身避开,言久的那一剑劈了个空。 她有点茫然地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周以围,刚刚那一剑倘若周以围趁她劈空的时候当机立断地出手,便能眨眼抹了她的脖子。x 电脑端:/ 言久好半晌才道:“师父,我分明重伤了古木阳。” 言下之意,她不该这么快就败在周以围手下。 周以围语气温和:“古木阳不过是个跳梁小丑,顶多算个顶尖高手,顶尖高手之上还有宗师和大宗师,你虽重伤古木阳,但你自己也受伤不轻,这一战几乎掏空了你的身体,你有何可骄傲的啊,还好意思在为师面前显摆。” 言久赫然,惭愧地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她讷讷道:“弟子没有显摆之意,弟子只是想不明白,古木阳好歹也是顶尖高手,既然弟子能重伤他,那便证明弟子的修为也不算低的,却为何没能在师父手底下多走几招?” 她微微叹了口气,道:“弟子原以为,修为虽称不上大家,但好歹也勉强配得上这把幽冥剑了,没想到是弟子托大了,与师父相比,弟子还差得太远。” 周以围却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和为师其他几个弟子相比,你是最出色的。” 言久面色一菜。 周以围的其他几个弟子,沈慕白根本不算个人,就不提了,苏飞鸿整日不干正事,邪门歪道倒是手到擒来,武学一道,和他关系不大,便宜弟子谢屿更是一言难尽,除了一身轻功勉强拿得出手,在打架斗殴上则是半点使不上力,完全是个菜鸟。 她一个能宰了七杀的人,为什么要跟那些个酒廊饭袋相比? 不过言久素来心胸宽广,更何况说这话的是她的师父,她根本不敢有任何的意见,只好讪讪地点点头,以示尊重。 周以围提起手里的长剑,对言久道:“再来。” 睡梦中的言久沉浸在刀光剑影之中,与周以围越打越烈,她一次次输,却输得不亦乐乎,还好似上瘾了般,越打越兴奋,将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两人也不知你来我往地打了多久,中山苑的屋顶上忽然出现谢屿的身影,那家伙手里也拿着一把剑,正是言久熟悉的“九青”,他将九青杵在地上,扬手朝言久道:“该吃饭了,你难道都不饿吗?” 正与周以围打得酣畅淋漓的言久哪还有心思吃饭,摆手让谢屿滚蛋,提剑继续和周以围打,她身上已经多处负伤,但是她觉得自己完全感受不到疼,还能和周以围打个上下五千年。 蹲在床边喊了几声言久却没得到任何回应的谢屿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言久均匀的呼吸,证明这人还活着,但一个修为不浅的高手,不应该睡得像头死猪的。 谢屿的目光落在言久苍白的脸上,女孩子娇美的容颜微微泛着死气,证明她确实被掏空了身体,谢屿心疼地将她额角的发丝拢到耳后,不忍继续叫她。 想睡便睡吧,他在心里说。x 然而,当言久睡了一天一夜还未有醒来的迹象时,所有人都不免忧心忡忡起来,谢屿中途叫过她两次,都没能将言久从睡梦中叫醒,他一颗心吊在悬崖上,忐忑不安。 到了深夜,言久还未醒,谢屿有些坐不住了。 徐清端来汤药:“言姑娘身上有伤,不喝药恐怕不行。” 谢屿当然知道,可言久不醒,自然不可能主动喝药,谢屿没其他办法,只好将言久扶起来,一只手捏开言久的嘴,另一只手一勺一勺的给她喂。 徐清见他一个人不方便,主动上前帮忙,却被谢屿拒绝。 “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谢屿道。 徐清点头,忽然觉得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任何人都插不进去。 等谢屿将小半碗汤药给言久喂下,浑身已经出了一层热汗,他小心地将言久放回床上,手指搭在她的脉门上,发现并无异常,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忽然有点庆幸以前自己是个药罐子,久病成医,对治病救人这套还算所知颇多。 这想法一出,他便忍不住苦笑,和言久呆在这个方寸之地,他都忍不住想方设法给自己找起了乐子,自己调侃自己了。 言久像个活死人一样躺着,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她在睡梦中不知疲倦地和周以围练着幽冥剑法,一招一式,一遍又一遍,刚开始她完全不能在周以围手底下过招,然而渐渐地,随着她挨打次数的减少,她慢慢能在周以围手下过上几招了,几招之后便是十几招上百招,而后慢慢能与周以围过上无数招了。 两人来来回回地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从天黑打到天亮,从天亮打到天黑,周以围逐渐疲倦了下来,到了夜黑风高的晚上,在与言久过了五百招之后,他忽地收剑,退到了屋檐之下。 言久不明所以,问道:“师父,为何不继续练了?” 章节目录 第91章 第91章 周以围摆摆手:“这套剑法你已经太熟悉了,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可是……” “阿久,”周以围淡淡地打断她的话,“你长大了,不再是当初被抱上山时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女娃了,你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为师希望你能戒骄戒躁,始终留有一颗赤子之心,希望你不要让为师失望。” “弟子曾经走偏了路,都是师父亲手将弟子拉回来的,只要师父永远在弟子身边,弟子就绝不会走偏,也绝不会让师父失望。”言久郑重道。 周以围却笑道:“阿久,为师要走了。” “走?走去哪里?”言久忽然慌了。 “人终有一死,为师曾经跟你说过,人这一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师守着这偌大的蜀山,听着故人一个一个死去的消息,似乎这世上就只剩下为师还活着,为师也累了,要追随故人的脚步而去了,阿久,你要好好活着,别忘了为师的教诲。” 周以围话音落下,身体化作星星点点的尘埃,逐渐消失在中山苑的小院里。 “师父——”言久猛扑过去,想要抓住他,身体却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抓到,她的耳边响起那低沉的哀叹:“悠悠山河,帝王公主,挥金如土,纸醉金迷,封死出路……国破家亡,山峦湖海,稻米不生,青草不发,百姓流离,何以为家…… 言久在泪眼朦胧中睁开眼睛,看见谢屿满脸担忧的神情。 她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只觉得浑身疲累,睡上一觉好像比没睡还伤筋动骨。 谢屿见她终于醒来,心中高悬的石头缓缓落地,如释重负道:“你若是再不醒来,我便只能去求神拜佛,求老天爷不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 言久张了张嘴,想说话,然而嗓子实在干哑得厉害,刚张嘴便破了音。 谢屿给她倒了碗热水让她喝下,嗓间那股干哑的感觉瞬间被热水冲散,带出一股温热的滋润之感来,言久问:“我睡了多久了?” 谢屿道:“三天三夜,我叫了你很多次,可你始终都不醒,若非你呼吸正常,脸色越来越红润,被掏空的身体在一天天恢复,我准得给你吓死。”x 电脑端:/ 谢屿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残留的泪痕,一抹柔情在他的心尖荡漾开来,他柔声问:“怎么这么久都不醒?连我摸你脉门的时候你都毫无所觉,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对劲?”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他声音温柔得像是三月春风,轻柔地拂过言久的心间,她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说:“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梦到了师父,他老人家死的时候估计还有很多事没有交代完,英魂迟迟不肯散去,入了我的梦里,教我练了三天三夜的剑。” 谢屿:“……” 他有点担心言久是睡糊涂了。 而言久难得解释一通,却不被信任,便也懒得多说,她在床上躺得久了,整个身体都软得一塌糊涂,想下床走走,谢屿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立刻替言久掀开被子,扶着她下床。 谁知言久双脚脯一落地,刚迈出腿准备走两步,身体就不由地向前栽去,幸而谢屿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她,才让她没有五体投地地投入到大地母亲的怀抱里。 而言久则懵了,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她这双腿是废了吗? “你和古木阳的这一战,你重伤古木阳,虽然打赢了,但是完全掏空了你自己的身体,你在床上躺了那么久,一时半会儿使不上力是正常的,别着急,慢慢来。”谢屿安抚道。 言久如今对谢屿有种莫名的信任,对他的话丝毫没有怀疑,在谢屿的搀扶下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腿,发现自己的双腿还是有知觉的,就不紧不慢地又往前走了一步。 勉强还算站得住。 她朝谢屿微微笑道:“多谢。” “谁要你的谢!”谢屿小声嘀咕了句。 然而,言久耳力极好,别说是谢屿的小声嘀咕声,就是他的心跳声她都能听见,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心脏处,发觉谢屿的心跳微微快了那么些许。 她挣开谢屿的手,试着自己走,双腿倒是不觉得疼,就是不太使得上力气,像两根棉花筒似的,她没有就此放弃,慢慢地迈出细小的一步,而后再挪动另一条腿。 谢屿站在她旁边,时刻准备突然伸手捞她一把。 言久艰难地走完一小步,回头问:“不要我的谢,那你要什么?” 谢屿朝前迈出一小步,挑了挑眉毛,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半晌没接话。 言久不知道他哪根神筋又在作怪,闲聊的时候竟然还能聊出他那一身傲娇的脾气,她继续试着往前走了两步,脑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里闪过诡异的光彩,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转头望向谢屿,似是而非地问:“难道是想让我以身相许?” 谢屿终于舍得回头看她,他一低头就迎上言久或诡异或怀疑或惊诧的目光,心里头那股傲娇劲儿便又上来了,挑着眉毛,裂开嘴笑道:“谁稀罕你?” 言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她接着往前走,这次竟然连着走了好几步,再开口时便有几分自说自话的意思。 “你是大楚皇子,我是大梁公主,就我们俩的身份而言,就隔着数不尽的大江大河和望不过的高山险峰。等大梁亡了国,我就是亡国公主,而你是天下大统一的皇子,我若是有蜀山相护,兴许还能勉强寻得一份自由,你则不同了,你身份尊贵又才貌双全,乃是朝廷大用之才,天下万民都等着你拯救呢,你的婚事也不可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言久很少如此啰里啰嗦地长篇大论,说这席话让她颇费了些力气,说完后她就站在原地喘息了片刻,小心地扭了扭自己的脚。 她忽然无声地叹了口气,有些事若是没有摆在明面上来,他们便都可以装傻,但若是一旦暴露在了太阳底下,再继续装傻就显得矫情。 还好谢屿给了她继续装傻的机会,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实在无心儿女私情。 她看似自言自语,但谢屿何等精明,怎会不知道她就是专程说给自己听的,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在言久眼中,他们之间存在着这么多的不可能。 当下大乱已起,他们的肩上都扛着使命,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比不上他拨开重重荆棘,往她面前再迈一步。 谢屿忽地拉住言久的手,男子掌心灼热的温度传到言久微凉的皮肤上,他问:“阿久,对你而言,我算什么?” 朋友?知己?同门? 言久一本正经地回答:“你若身处险境,我必豁出性命相救,仅此而已。” 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诚恳。 谢屿一愣。 言久再度挣开他的手,在谢屿的愣怔间,她走到桌边,将幽冥剑拿在手里,徐徐拔出长剑,幽冥剑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华,闪了一下她的眼睛。 她想起周以围的话。 “人终有一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此话翻译成另一个意思便是:人生短暂,死后终究还是回归尘土,何苦执着于那点微末的执念,不如随心而走,凡事不要强求,反而潇洒自在。 言久自认为于武学一道没有多少天赋,她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靠的全是勤学苦练,其实就有点强求的意思,但情爱一事,不同于练武,不是她起早贪黑地付出就能有所收获,她自知人微言轻,力量微薄,实在不愿再搅和到大楚朝廷的浑水里去。 于谢屿,他若有危险,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至于其他,不做多想。 “仅此而已”这四个字和“你若身处险境,我必豁出性命相救”这句话在谢屿的脑海里激烈地打了起来,两方旗鼓相当,打得不相上下,最后两败俱伤。 谢屿的眼眸有瞬间的明亮,又有瞬间的黑暗。 言久的意思,他懂,但正因为懂,才深觉滋味复杂,苦甜难辨。 他觉得自己既能得言久这句话,便应当足以,不该再贪心,然而,人总是贪心的,他还想要多一点,再多一点,真心相待不够,豁出性命不够,非得是舍生忘死非他不可才行。 但谢屿深知“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就目前而言,他还真不敢明目张胆地要求更多,只因前路茫茫,谁知道下一刻他会不会就一命归西了呢。 大路尚且不安定,路间的野花野草更何谈顺遂平安? 于是谢屿只好违心地说道:“有你这句话,足够了。” 这话听起来真诚,但多琢磨几遍就有点“算了算了,暂且如此吧”的意思,好在言久素来不爱多琢磨,听一听便也罢了,根本没怎么上心。 她将幽冥剑放回剑鞘,这半晌停歇的功夫让她又积攒了些力气,她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便抬脚慢慢朝外面挪去,此时双腿已经不像刚下床的时候那般虚弱无力了。 谢屿陪她走到外间,这地窖统共也就三间房,晚上睡觉的时候几个男人挤一间,言久和徐清挤一间,现在是白日,几人都聚在中间的屋里,围在桌边说话,见他们出来,纷纷起身给他们让座,言久不客气地坐下,徐清去给她拿吃食。 (_ 章节目录 第92章 第92章 都是包子馒头之类,言久也没有多的力气说话,她实在饿得厉害,一口气吃了五个馒头和三个包子并一碗稀粥,这饭量看得桌边的另外几个人目瞪口呆。 他们都知道言久是个饭桶,但是亲眼见到一个清瘦的女孩子吃这么多,其视觉冲击力到底还是比想象的更让人震撼。 末了,李怀好似还怕她没吃饱,补充道:“够吗?不够还有!” 言久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等会儿再吃。” 这是吃累了歇一歇等会儿再战的意思? 几人面面相觑,谢屿不满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问张立:“你不是刚刚才回来吗?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城门是不是还没开?” 张立立刻收起那副不正经的样子,一脸正色道:“是的,现在街上到处都能见到巡逻的大梁士兵,他们也没说要抓谁,就是挨家挨户地查生人,闹得百姓人心惶惶的,今日我还听到有人私底下大骂大梁军不好好打仗,就知道干些邪门歪道的事,有病似的。” 言久:“有病的是沈慕白。” 有病的沈慕白现下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传国玉玺突然不翼而飞,他明知十有八九跟宁远侯脱不开关系,却不敢拿宁远侯怎么样,那滋味简直抓心挠肺地难受。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而这只是其一。 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藏起来的言久,好不容易将她团团围了起来,没想到竟还是一不小心给人救走了,而他连着又找了这么些天,却连半点消息都不见有。 那几个人好似能飞天遁地似的,藏得结结实实的,一根毛都没露出来。 这是其二。 他没想到言久的修为竟然堪称一日千里,上次还是古木阳的手下败将,被古木阳压着打,这次竟然就能重伤古木阳,倘若当时他没有当机立断地射出一箭,古木阳得被言久一剑捅个对穿,言久修为精进如此之大,往后想要抓她只怕更难,而他也多了个可怕的敌手。(_x :/ 这是其三。 古木阳拖着一只受伤的手臂走到沈慕白的面前的时候,却不见沈慕白有半分的焦躁,他跟着沈慕白身边这么久,对这位年轻的王爷多少也有点了解,这人就算泰山崩于眼前,心头怕得要死,焦灼得火烧火燎的时候,面上也是一副从容淡定好似将所有事情都掌握于股掌之间的样子,但是好似毕竟只是好似,他很多时候还真不能运筹帷幄。 沈慕白看见古木阳那被缠了一层又一层的手掌,心情越发焦灼起来,他压制着不快的情绪,问道:“你受了重伤,不在屋里好好躺着,出来干什么?” 古木阳一听这嫌弃的语气就有点内伤,他眉头打了一个死结,避重就轻道:“小伤,不碍事,论起伤势来,长乐公主比我伤得重。” 沈慕白朝他投去一个“你没病吧”的表情。 险些就被人家给杀了,还有脸说人家比他伤得重,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 七杀这几个人,沈慕白以前都是在传说中所知,后来面对面地接触了才发现传言这种东西,果真三分真七分假,倘若三个臭皮匠真能顶一个诸葛亮,那诸葛亮便也没什么价值了。 这七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东西,除了上官淮几乎都是杂碎,六个人联手都打不过一个身中剧毒的周以围,反而被周以围给弄死了三个,朱曼姬死得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只因喝了一杯茶就被言久给割了脖子,真不知道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是怎么被嘉元帝给招进来的。 而言久的才练幽冥剑多久?前前后后加起来的时间都不够一年的,古木阳这没用的杂碎竟然就在她的手底下吃了大亏,还险些葬送了一条性命。 沈慕白阴冷地想,你爷爷就是你爷爷,你再如何挣扎,人家还是你爷爷。 古木阳见沈慕白不信,解释道:“长乐公主受的是内伤,我是外伤,指不定她现在连床都下不来,但我的手伤,养一阵子就好了。” 沈慕白道:“你养好了伤,能打得过她?” 古木阳一哽,想到当日言久诡谲的剑法,心头忽然有点凉凉的,但是在沈慕白面前,他却不能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于是他道:“当日是我小觑了公主,轻敌了,王爷请放心,她还不是我的对手,倘若再遇见她,我必能将她制服。” “当真?”沈慕白半信半疑。 “自然。”古木阳硬着头皮回答,然后就见沈慕白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对他道:“既如此,将公主平安带回汴京这项重要任务便交给大人您了,还望大人不要让父皇失望。” 古木阳:“……” 他头皮炸了。 言久刚说完“有病的是沈慕白”这句话,便觉一股真气忽然在身体的四肢百骸之内流窜起来,刚开始那股真气还只是丝丝缕缕的,十分微弱,可眨眼就变得强盛,在她的五脏六腑之内如飓风般刮了起来,言久跟中毒似的,表情有瞬间的狰狞。 这里除了谢屿是个武功废柴,其余人修为还算勉强能看,都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言久的异常,纷纷如临大敌地退开些许。 言久怕这股突然暴涨的真气会把她自己给撑死,赶忙以运转起“清心诀”加以调和和压制,她双眼紧闭,旁若无人地进入忘我的状态。 谢屿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 和古木阳的一战,虽然掏空了言久的身体,但是有时候武学一道,讲究不破不立,只要抓准时机,运用得当,兴许能破而后立,收获意想不到的进益。 言久在武学上的天赋本就比常人要高,她领悟能力超常,这种小坎对她而言根本无足挂齿,她轻轻松松便能越过去。 纪文轩问道:“公子,她没事吗?” 谢屿淡定地端起茶盅喝了口茶:“不用管她,她一时半会儿睁不开眼。” 言久这一闭眼,就闭得天昏地暗,外面找她的人险些将整个濮城掘地三尺,她却毫无所觉地,像个女菩萨一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中途谢屿曾考虑要不要把她搬到里屋去,然而这想法只在脑海里闪了片刻便被他压了下去,心想,还是不要随便打扰她的好。 万一弄个不好,一不小心扰了她心神,导致她体内真气乱窜,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夜黑风高,谢屿坐在地窖之上的破屋顶上,两条长腿交叠搭在屋顶的破砖烂瓦上,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天空出神,李怀坐在他的后面,忽然看见远处一支烟花冲上了天,李怀神色一凛,陡然站起身来,对谢屿道:“公子,那是湖阳的方向。” 谢屿眼睛没瞎,方向感极好,自然知道,他眉头皱了皱,半晌没吭声。 就在他安静的这些许时候,李怀已经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两条长腿就差抖起来了。 谢屿的声音沉了沉:“慌什么!” 这三个字好像漫天大雪忽地将李怀冻住了,他傻头傻脑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自嘲笑道:“是属下失态了。” 刚刚的焦急难耐瞬间烟消云散,谢屿从容不迫的样子让李怀忽然间回过神来,他的主心骨还在呢,他怕什么,凡事跟着谢屿的指挥走,绝出不了什么大错。 谁知谢屿却道:“你留在这里望风,保护阿久,我出去一趟。” 李怀的表情这下是真的僵硬了,他扯着被谢屿震得僵硬的嘴角,问道:“湖阳城有通知您的烟火上天,这个时候必然是有大事发生,难道公子不准备杀出城去吗?” “杀出城去?凭你们几个吗?”谢屿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李怀一哽,是啊,仅仅凭借他们四个,如何能杀出城去,更何况谢屿不会武功,言久还是个没有醒来的女菩萨,一旦遇到古木阳,他们就得全军覆没。 谢屿:“行了,别废话,按我说的做,一旦你们被发现,你就带着阿久赶紧跑,明白吗?” 李怀僵硬地点了点头。 就在谢屿准备纵身跃下的时候,他还是追问道:“公子,您要去哪里?” 谢屿:“去找张立。” 张立这个时候还在帮别人盖房子,这家的主人好巧不巧也姓张,是个男的,年纪约摸十四岁,张老爷的夫人死了,今年要娶新夫人,房子得重新修葺一番,时间上有点赶,便请人日夜赶工,白天晚上轮班做,今日刚好该张立上晚上这班。 说来也怪,盛世之中百姓有身处盛世的活法,乱世之中他们也有身处乱世的活法,颇有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味道,这张老爷明知大楚都要打进濮城来了,却还有心思忙着叫人盖房子,自己忙着娶老婆,可见心性绝非一般,估摸着是个人物。 谢屿大概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但具体的位置还得好好找,这也并不困难,毕竟大半夜还在修房子的地方寥寥可数,所以谢屿找得丝毫不费劲。 张立自然也看见了湖阳城方向放出来的烟花,那是专程联络谢屿所放的,定然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需要同谢屿商议或者交代,张立整颗心都紧绷起来。 章节目录 第93章 第93章 他忽然听到一声鸟叫声,这叫声十分熟悉,是他们联络的一种暗号,张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就见到一个黑影站在不远处朝他招了招手。 张立以尿遁的借口离开,悄无声息地走到谢屿的面前,低声道:“公子。”x 谢屿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夜风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男子笔直的身影彷如一根不倒的标枪,他端端地站在夜幕之下,俊逸的脸庞不见丝毫的急躁和紧张,反而有种泰山崩于前也能一手撑住的自信。 张立知道,他有运筹帷幄的资本。 谢屿问:“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不是废话吗? 张立已经习惯他们家公子正经的时候也吐不出几句人模狗样的话来的样子,但他却不敢同谢屿一样东拉西扯,三句话说不到重点。 他正色地回答道:“时刻准备着,只等公子一声令下。” 谢屿:“行动吧。” 张立摸出怀中烟花,他手里的信号弹“碰”地一声升上高空,在高空轰然炸出绚烂的光彩,然后他与谢屿一前一后,消失在张老爷的府宅里。 而此时,古木阳还在趁夜铺天盖地地找言久,忽然看见高空有烟花炸开,身板便是一震,继而像条闻到食物味道的野狗一样带着一众小乌鸦朝张老爷的府宅冲去,那些还在忙着盖房子的民工乍然见到七杀出现,一个个的差点吓得尿裤子。 古木阳命人将所有的民工叫到身前来,一字排开,一个个审问,这动静闹得极大,张老爷府里上上下下已经入睡的人都被惊醒了,纷纷面如菜色地跪到古木阳面前,古木阳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民工的头头一一清点人数,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脑袋:“张立怎么不见了?” 古木阳地狱阎罗般的目光就射向民工的头头。 那头头吓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坐在屋顶像座石像一样望风的李怀忽然间嗅到了野狗靠近的味道,他身影一闪,鬼魅地闪进地窖,反身将地窖的入口封上,回头望向观音菩萨似的一动不动的言久。 纪文轩和徐清分别从两侧出来,均是神色紧张,李怀手指放在唇间,比了个“嘘”的手势,对他们道:“七杀来了。” 然后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言久。 继五个馒头、三个包子和一碗稀粥后,言久已经入定了整整两天一夜,却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时追兵却又已经摸到了门外,他们三人免不了一阵紧张,心中求爷爷告奶奶地希望言久早些醒来,否则他们三人只怕护不住她。 徐清:“不如我们带着言姑娘逃吧。” 李怀忧伤地告诉她:“是古木阳亲自来了,我们快不过他,最好的办法就是留在这里,只要不被古木阳发现,我们就不会有事。” 这是最笨的办法,但是没办法,谁让他们都不是古木阳的对手呢。 某一时刻,三人同时屏住呼吸,丝毫动静都不敢有,地上的野狗和乌鸦正在一通乱找,这鬼宅子,不遮风不避雨的,他们却还能找得津津有味,想来多半是已经发现了纪文轩家里的密室,猜测他们这次也是躲在地下。 他们只希望古木阳那大傻缺是个不懂机关暗道的二愣子。 然而,古木阳的确如他们所愿是结结实实的二愣子,的确对机关暗道这等东西几乎是一窍不通,但人家虽然不懂机关暗道,却有一副极少人能及得上的歹毒心肠。 小乌鸦们在破破烂烂的院子里举着火把大肆翻找,找来找去都没找出个所以然来,古木阳终于不耐烦了,他老人家烈阳掌一挥,厉声下令道:“给我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他的命令以内力传出,躲在地窖里的李怀等人听得一清二楚。 很快滚滚浓烟透过狭窄的缝隙钻进地窖,几人脸色都是一水的难看,谁都没想到古木阳这老妖怪竟然会想到用火,他们若是继续呆在这里,只会被闷死。 几人当即不再多想,徐清将还在入定的言久背在背上,李怀一剑劈开入口,三人带着一个昏睡的言久猎豹似的冲出地窖,早听到动静的古木阳朝他们猛扑而来,无数个小乌鸦们将他们团团围住,李怀和纪文轩二话不说,提剑就砍。 徐清背着言久比较吃力,她要一手搂着言久的后背一手持剑对付朝她攻击的小乌鸦们,完全就是捉襟见肘,自顾不暇。 她被纪文轩和李怀护在中间,然而,小乌鸦们人数众多,很快就将他们三人给分散了,徐清后背没了保护,一只小乌鸦忽然朝言久的后背刺去,徐清赶忙闪开,然而,前面又有小乌鸦朝她刺来,她闪动的动作缓慢了半刻,身后那小乌鸦的利剑就刺到了言久的身上,在言久的后肩上划下一道血口。 纪文轩和李怀也相继受伤,徐清低喝一声,架住一个小乌鸦忽然朝她劈来的剑刃,感觉今日搞不好他们都要交代在这里。 古木阳见自己手下的小乌鸦们迟迟拿不下这几人,张口骂了声“饭桶”,他为数不多的的耐心很快耗尽,乍然间怒吼一声,身形一跃,扬手就朝徐清的头盖骨拍去。 徐清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强悍的内力层层包裹,她手里的剑赫然落地,整个人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呆呆木木地置身在那汹涌的内力夹裹之下,眼睁睁地看着古木阳的烈阳掌朝她打来,她忽然听到纪文轩声嘶力竭的叫喊:“清儿!” 徐清浑身一震,临死之际竟然猛地爆发出浑身劲力,扬手硬生生地去接古木阳的烈阳掌。 然而,有人动作比她更快。 徐清只觉得自己眼前好似忽然间晃过了什么东西,继而她的后背一轻,然后她就看到一只纤纤玉手柔弱无骨地对上古木阳的烈阳掌,那只手看似一捏就能折断,却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古木阳杀意毕现的一掌,然后毫发无损地撤回。 古木阳被强悍的内劲震开数步,胸腹中气血翻涌,一股腥甜之气涌上咽喉。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突然醒过来的言久。 言久轻轻甩了甩自己的手,古木阳不愧是以烈阳掌出名的,她的手被震得有些发麻,但还好不妨碍她握剑,幽冥剑一落到她的手上,她就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徐清见她醒了,立刻转头去帮李怀他们对付小乌鸦们。 言久纤细的身板站在夜幕之下,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她一身黑衣,皮肤却在火光的映照下白得发光发亮,就像养在深闺的知书达理的姑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书卷气息。 只可惜,那书卷之气中有种令人莫名胆寒的杀气。 而她周围的那些个小乌鸦们竟然不敢轻易近她的身,只敢举着刀剑在她周围来来回回地晃荡,跟排兵布阵似的,晃来晃去。 古木阳咬牙切齿:“你竟然还没死!” 言久一脸从容淡然:“你们七杀还剩其三,凤名城那狗东西也还坐在不属于他的位置上颐指气使,我就算要死,也得先宰了你们几个,否则到了黄泉我如何向我师父交代?” 那方的李怀架开一个小乌鸦的刀,横刀一刀割了小乌鸦的脖子,他被鲜血喷了一脸,心道:“自家殿下看上的到底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这么狂妄自大的吗?” 古木阳压下喉间那股腥甜,冷笑:“好大的口气!” 他原以为言久身受重伤,且是内伤,少说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才能下地,他若是抓紧时间找到她,指不定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带回去复命,谁知这姑娘半死不活是有的,却突然间从半死不活的状态里清醒了过来,硬接了他一掌后,还能不倒如山。 上次她内力修为不足他,却能要了他的性命,如今她的内力暴涨…… 古木阳有种不好的预感。x :/ 言久提了提手里的幽冥剑:“来试试。” 内心纠结成一坨的古木阳在到底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和言久打上一架好还是龟缩起来别管任务不任务的先保住自己性命要紧好之间来回纠结,最后这怂货毅然决然选择当缩头乌龟,大手一挥,带着那一帮子的小乌鸦灰溜溜地撤退了。 众人:“……” 满身鲜血的保护团三人站到言久身边,颇有些不可思议:“古木阳就这么走了?” 言久:“那野狗怕我。” 她转头问李怀:“谢屿呢?” 李怀想到谢屿,满头大汗扑簌簌地往下滚,他一抹额头大汗,回答:“公子说他要去找张立,刚刚空中有通知夜枭将军的烟花,那烟花的信号具体做什么用的我也不清楚,古木阳找到了这里,莫不是他们已经抓到了公子和张立?”x 电脑端:/ “不可能,”言久否定道,“古木阳那小人若是真的抓了谢屿他们,肯定会拿谢屿威胁我,既然他提都没提,那就证明谢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了。” 李怀一摸头,讪笑:“是我糊涂了。” 章节目录 第94章 第94章 言久继续问:“谢屿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行动?” “我不知道,”李怀和纪文轩齐齐回答。 言久的秀眉微微拧起,有点没好气地说:“你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规定,我们和张立做的是不同的事,不能互相打探对方是干什么的、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服从什么命令,除非公子特意交代,否则我们都不能主动向对方透露重要的消息,公子素来不会煮无米的饭,凡事都有多重计较和安排,姑娘不必担心。”徐清道。 言久的脸纠成了一个灌汤包子,心道:“谢屿的防人之心怎比城墙倒拐还厚?不是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吗?他怎么谨小慎微到如此地步?” 李怀见言久脸色阴郁,补充道:“姑娘也别怪公子,公子这么做,是最保险的。” 言久忽然想到沈慕白,因为他,蜀山的暗桩折了七七八八,这么一想,她就有点理解谢屿为何会这般防着身边的人知道得太多了。 哎,那作死的到底是个聪明的,她能想到的事情,他心头只怕早就有了计较,她何必皇帝不急太监急,帮他思忖那许多。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他们所站的地方地面都跟着震了三震,言久眉头倏地拧紧,那爆炸的方向正是沈慕白如今住的方向。 旁边的徐清说道:“今夜只怕有大战呢!” 果然,这句话刚落下不久,言久便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喊杀声,几人见她目光盯着一个方向看,纪文轩奇怪地问:“姑娘在看什么?”(_ “双方交战了,那么明显的打杀声你们没听见吗?”言久道。 几人面面相觑,李怀领头道:“有吗?我们都没听见啊。” 言久扯了扯嘴角:“可能是你们修为不够吧,谢屿离开的时候就没留下什么任务给你们,告诉你们倘若两军交战了,你们应当如何做?” 三人齐齐摇头,徐清说:“公子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姑娘您。” 言久淡淡地“哦”了声:“我不需要你们保护,既然谢屿没任务交给你们,那么你们就趁乱出城吧,去湖阳等消息,以免夜长梦多,别在濮城逗留。” “那姑娘您呢?”李怀问道。 “我去找谢屿,那家伙武功上不得台面,我得把他安全带回湖阳去。”言久道。 “可是……” “怎么?”言久有点不耐烦地打断没完没了的李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啰里啰嗦的,难不成你还想跟我一起去,遵从谢屿的命令,一路保护我吗?” 李怀赫然:“还是算了,我不给姑娘添麻烦就是最大的保护了。” “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要不,我送你们出城?”言久微微笑。 三人齐齐摆手:“不用了,出城我们还不需要姑娘护送,姑娘快去找公子吧。” 言久懒得再理这三个婆婆妈妈的人,身影一跃就以一招“残花掠影”飞出数丈之外,像个鬼影似的从他们三人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夜黑风高之夜,沈慕白本已经入眠,外面忽然想起脚步声,那脚步声匆忙得像是正准备去奔丧,直奔他的卧房而来,沈慕白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三两下穿上衣服,手里刚拿上剑,敲门声就响在耳侧。 他道:“进来。” 走进来的是沈慕白的一个亲随,那亲随甚至来不及先行礼,开口就道:“王爷,楚军趁夜偷袭,分三路进攻濮城,来势汹汹。” 这亲随的话音刚落下,就又有人朝这方奔来,见沈慕白的房间大门敞开,径直吼道:“王爷,王爷,楚军不知道怎么的,制造出了一批超大型船只,那船可攻可守,坚固如铁,我军水军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已有部分楚军杀入中军之处,濮城危矣。” “王爷,楚军武器精良,我军难以抵挡,城门,城门……” 这亲随的话音卡在喉咙里,还未说完,耳边忽然响起爆炸声,紧接着他们甚至来不及做任何的防备身体就被剧烈的爆炸震飞,房屋猛地垮塌下来,破砖烂瓦砸了他们一身。 而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最先进来的亲随竟然还不忘忠心二字,在爆炸响起的同时,猛地朝沈慕白扑过去,沈慕白触不及防被他推倒护在身下,才没有被突如其来的爆炸炸得晕头转向,神魂俱失,乃至于丧失战斗力。 四周燃起熊熊烈火,炙热的火焰仿佛能将一个人烤焦,沈慕白推开身上已经被震得失去知觉不知是死是活的亲随,耳朵一阵耳鸣,撑着剑柄踉踉跄跄地朝外走去。x :/ 他猛地甩了甩脑袋,忽然看见远处有人影一闪而过,沈慕白下意识追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轻功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才追了不到两条街就将人给跟丢了。 谢屿甩开沈慕白,在登瓦巷与张立汇合,他一摸满额头的热汗,心情败坏道:“可惜了,没震死沈慕白。” 张立摇摇头,沈慕白武功不低,身边又有亲随保护,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区区□□给炸死的,亏得也只有他们家殿下才会异想天开。 谢屿朝张立挤挤眼睛,示意张立别干站着,张立立刻放出第二根烟花,紧接着又接连响起轰隆隆的爆炸声,跟丢了人的沈慕白面色一凛,爆炸的地方竟然是濮城城门口的方向。 他心头生起不好的预感,这时有几个没被炸死的亲随追上来,有人对沈慕白道:“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撤回汴京保住性命要紧。” 沈慕白很迟疑。 梁孟德还在濮城,这个时候四下战事已起,梁孟德定然在指挥作战,他若是离开,岂不是会成为整个大梁朝的笑柄,倘若梁孟德真的败了便也没什么可说,可若是这一战没有败,他就成了临阵退缩的乌龟,根本无法在朝堂上立足了。 “不,”沈慕白道,“胜败还不明朗,本王还不能退。”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们王爷等着我来收命呢,别可是了,全都留下吧。” 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几人惊惶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见一黑衣女子高高地站在屋顶,手里拿着一把泛光的长剑,那长剑上的森森杀气令他们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人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他们竟然丝毫没有发觉。 “阿久?”沈慕白满目震惊,“不过几日不见,你就又有所进益了?” 言久一听这称呼就嫌恶地“呸”了一声:“别叫我名字,听着恶心。” 沈慕白脸色一阵煞白,身边的亲随低声对沈慕白道:“王爷,她的武功已不知道精进到何种地步了,属下们帮您拦着他,您快走。” “想走?”言久嗤笑,“古木阳那条野狗都不敢朝我出手,就你们几个,算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她不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幽冥剑横剑扫过去,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提剑就欲迎上言久的幽冥剑,然而他还未看清言久是怎么出招的,他的身板就轰然倒下。 沈慕白瞳孔一缩,半分不敢再逗留,扭头就跑。 他身边的那几个亲随死命扛上言久的幽冥剑,不过瞬息就被言久砍瓜切菜一样地抹了脖子,而后言久的幽冥剑直指沈慕白后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杀沈慕白的呢? 从知道沈慕白是蜀山叛徒的那一刻开始,巨大的仇恨将她笼罩,她就暗暗发誓,此生必取沈慕白首级,以告师父在天之灵。x 电脑端:/ 幽冥剑卷着强大的劲力,就欲刺入沈慕白后心,然而,一把突然飞过来的大刀赫然朝她后背砍来,言久不得不回身,幽冥剑轻轻地朝那把大刀扫过去,将大刀的刀刃扫偏。 持刀的古木阳只觉得手腕轻轻一震,手中的大刀就被言久狠狠地压下,再被她用力地一挑,大刀竟然就径直地从他的手里飞了出去。 言久脸色阴沉,古木阳可不是那些小喽啰,有他拦着,这次她大约是杀不成沈慕白了,但她到底郁闷,心情不好,剑风就越发诡谲,一招“风驰电掣”快如闪电般地将古木阳笼罩在幽冥剑的重重剑影之下,片刻的喘息机会都不给对方。 古木阳被言久纷乱的剑招压制住,那几日前被言久捅出一个窟窿的手红得像是烙铁,两根火棍般的手指蓦地将幽冥剑夹住,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强悍的真气透过幽冥剑的剑身席卷过来,他心头骇然乍起,想要撤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幽冥剑剑刃重重地往下一压,那股强烈的真气借助锋锐的神兵利器割开他的手,将他的右手一分为二,继而言久的身影鬼影似的从他身侧滑过,幽冥剑的剑刃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圆弧,鲜血后知后觉地从裂开的缝隙中溢出来,古木阳轰然倒地。 言久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帕子,轻轻地将幽冥剑上的血迹拭去,继而还剑入鞘。 她目光轻轻地落在古木阳的身上,已经死透的人双眼睁得极大,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可惜地摇摇头。 这人一身武功若是用在正途,必能惩奸除恶,可惜…… 可惜,不干人事。 章节目录 第95章 第95章 言久朝爆炸的城门口掠去,濮城城门口早就燃烧成了一片火海,两军的厮杀声简直能震破天际,言久轻功卓绝,一路飞檐走壁,不费吹灰之力就跃上了城墙,她目光放远,到处找人,可这里人山人海,又是黑夜,想要找到谢屿那厮的身影无异于大海捞针。 言久寻了半晌就觉得无趣,她轻飘飘地跃下城墙,往梁孟德的将军府而去。 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叫喊声。 “阿久——” 那声音跟闷雷似的在言久的耳边炸响,她倏地回头,就看到一个男子顶着一张他娘都认不出来的花猫脸鬼影似的蹿到言久的面前,那轻功言久认识,正是谢屿的“惊鸿一瞥”。 按说这等轻功当能与“残花掠影”和“雁过无痕”齐名,但“残花掠影”和“雁过无痕”名号是响当当的,堪称一顶一的绝世轻功,“惊鸿一瞥”知道的人却是少之又少,颇有几分无名无姓的意思,言久也只见谢屿一个人用过“惊鸿一瞥”。 言久盯着谢屿那张乌漆抹黑的脸,扯了扯嘴角,问道:“你是从煤炭窝里钻出来的吗?” 谢屿摆摆手:“一言难尽。” 他们甩掉沈慕白后,原想再去梁孟德的将军府附近制造一些混乱,谁知道梁孟德的将军府被上千重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他们稍微闹出了点动静就引得几十重兵发疯似的追赶,他们一行五人分五路逃走,谢屿为了彻底掩藏自己的身影,才把脸都给抹黑了。 毕竟黑夜是个好东西,藏在夜色里没那么容易被发觉。(_ 身边有人士兵不分青红皂白地提刀朝他们砍来,言久不想杀这些身不由己听命于人的士兵,一个剑柄捅过去,就将那士兵捅出老远,其他几个士兵见这人是个高手,都不敢再轻易上前找打,将手里的刀对准其他人。 谢屿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问道:“你怎么来了这里,李怀他们呢?” “我不放心你,所以正到处找你呢,李怀几个碍手碍脚的,我让他们出城去了,”言久漠漠地说,又问:“你的事办完了吗?办完了我送你出城去。” 谢屿刚听她说“李怀几个碍手碍脚”就觉得这姑娘的修为只怕又进了一大步,否则凭李怀他们几个的武功,总不至于拖人后腿的,除非言久已经过于厉害了。 后又听到她说“送”他出城,谢屿俊逸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道:“你还有事?” 言久点点头:“这你就别管了。” 谢屿一听就猜言久想做的事只怕得冒很大的危险,他皱起的眉头转眼就拧成了一个川字,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去刺杀梁孟德吧?” 当年凤名城还是康王的时候,倘若没有梁孟德相助,他根本不可能造反成功,所以言久对梁孟德的恨意是可想而知的,只是梁孟德如今被上千重兵保护在将军府里,别说刺杀,就是想要靠近他都难如登天,更别提近身刺杀了。 况且就算真的能从上千士兵中杀出一条血路,靠近梁孟德,梁孟德身边指不定还有多少高手,排除这些高手,梁孟德自身也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从他那日与燕十三娘的交手来看,他的修为早就迈入宗师级别了。 而言久,顶多是个刚迈入宗师阶段的高手,只怕根本不是梁孟德的对手。 言久反问道:“你觉得我不能杀了他?” 谢屿一本正色地摇头:“你可以杀他,但不是现在,将来你还有很多机会杀他,你现在去,只不过是给梁孟德送人头送传国玉玺而已,你若去了,梁孟德不会害怕,只会高兴。” 言久沉了沉眉,思忖片刻后道:“你们大楚就要攻下濮城了,梁孟德就要败了,他一旦失败,想要活命就只有赶忙逃走,难道他能带着上千人逃?” 谢屿:“……” “如果他带着上千人逃,定然是跑不快的,他应该会留着大部分的兵力拖住追兵,自己带着亲随逃走,这个时候,他没有了上千重兵的保护,想要杀他就没那么困难了。” 谢屿没想到言久平时脑子里面不装东西,到了关键时刻运转起来的时候却也不见得比别人慢,三言两语就能抓住重点。 他干脆直言道:“阿久,你觉得你现在打得过十三娘吗?” 言久迟疑了下。 谢屿补充道:“梁孟德的武功不在十三娘之下,你也说他身边定有亲随保护,你连自己能不能打得过梁孟德都不知道,又如何单枪匹马同时对付梁孟德和他身边的亲随?阿久,报仇不急于一时,你有传国玉玺在手,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言久顿了顿,将绑在自己身上的传国玉玺取下来,递给谢屿。x “这东西先放在你那里,我知道你说的对,此去很是危险,但是谢屿,梁孟德乃是凤名城手下的大将,凤名城手中本就没有多少人可用,只要梁孟德死了,凤名城就等于断了一条手臂,你们大楚想要拿下大梁就更容易,死一个梁孟德便能换来很多人活着,就算此行九死一生,我也要去试一试,这是我父皇欠天下百姓的。”言久沉沉道。 她微微吁了口气:“倘若我真的有去无回,你就拿着这东西上蜀山,想办法威胁凤千陵在关键时刻用玉玺号令大梁千军万马向你们大楚投降。” 谢屿顿时有种全世界都在往他身上压担子的错觉。 这些个破事他根本就不想管。 谢屿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大梁传国玉玺,忽然有种男女身份对调的感觉,言久要去当盖世英雄,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成了躲在盖世英雄后面的人,他一时有点哭笑不得。x :/ 言久说信任他,这话倒是半点不掺水分,这么重要的东西,说给他就给他。 谢屿苦笑道:“阿久,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信任我的。” 言久有点懵:“难道你不值得信任?” 谢屿:“你若是没有这么信任我,是不是你就不会把东西交给我而反身去杀梁孟德?” “我不知道,”言久耿直地说,“你是值得信任的,所以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若是哪一天你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或许我会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两人侧头望去,见到城墙在经过爆炸后终于不堪重负地倒塌了,一下子又豁开一个大缺口,楚军蚂蚁似的涌进来,梁军挡都挡不住。 言久朝谢屿道:“看来我是不需要送你了,你快走吧。” 谢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乱世江湖,乱世朝堂,她出生朝堂,长于江湖,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到底是谁,始终没有忘记自己肩上所抗的责任,始终没有忘记那些被强行压在她身上的血债。 可她的肩膀分明那么单薄,单薄得好似下一刻就能折断。 她日以继夜的磨炼她的剑法,她一日比一日更强,她有她自己想做的事情,谢屿不想让她去犯险,却也不想阻止她。 他道:“阿久,如果我不是大楚七皇子,是不是你就不会有那些顾虑?” 言久恍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耳边都是打杀声,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鲜血溅到了言久的脸上,被她一把抹去,夜色凄凄,周遭所有的刀剑仿佛都透着一股悲凉之气,她迎着谢屿俊逸的脸,微微一笑。 那笑容在惨淡的月光下仿佛也是悲凉的。 然而,谢屿却听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谢屿一愣。 一个小兵举着长刀朝他砍来,他却好似都没发觉,一动不动地站着。 言久无奈,只得飞身一脚朝那小兵踢过去,小兵被一脚踢出老远,在地上连着打了数个滚,撞到了好些士兵,最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言久才听谢屿好似终于回过神来的样子,慢吞吞的回答道:“如果我说一见钟情呢?” 言久心道一声:“啊?” 她脑袋迟钝了半晌,才要死要活地响起她到底是什么时候遇到谢屿的,不禁然有点误人子弟的惭愧,她解释道:“其实我真的未曾救过你,当日在凉山……” “你是否救过我这重要吗?”谢屿轻声打断她的话,“重要的是,那时候,我们认识了,后来我们又在不断地认识,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你就吸引了我。” 言久整个儿懵了。 她自认为自己还是属于心思单纯的,什么一见钟情这种,她从来没想过,她一直以为谢屿是因为以为她曾经救过她,所以才对她格外地不同。 却不是吗? 只是单纯地一见钟情? 言久石化了,所以后来谢屿一路跟着她,不过是因为那令人匪夷所思的“一见钟情”?当日在兖州,他也不过是刚好准备外出,与她撞了个正着? “哦!”言久恍然醒悟地点点头,讷讷道:“那如果……” “如果怎样?”谢屿两眼放光。 言久的话音却陡然刹住了,对啊,如果什么呢?又怎么样呢?她此去生死未卜,又何必急急忙忙地在这个关头给人家希望? 这世上能有人惦记她至此,能有人为了她一次次地冒险,已经是她八辈子集来的福气了,她如何还能拴住人家? 章节目录 第96章 第96章 倘若她真的能平安回来,再多的话,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没什么。”言久轻声道。 谢屿眼里的光彩一下子黯淡下去,像是突然亮起来的星光,还未照耀大地,却已经骤然熄灭了,只余下漆黑的表面和暗沉无边的心。 言久道:“我要走了,你保重。” 谢屿问:“你杀了梁孟德后会回来找我吗?” 言久郑重地点头:“会的,你也走吧。” 然后,好像生怕谢屿再问什么似的,她足尖轻一踮地,身影就瞬间上掠,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濮城城门口。 她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总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谢屿想。 他抓紧了手里的玉玺,转身也消失在城门口,飞快地往湖阳城的方向而去。 将军府果然如谢屿所言,被重兵围得水泄不通,言久怕被发现,并没有靠得太近,她趴在距离最外层重兵十多米远的房屋的屋顶,眼睛一直盯着将军府的大门。 谁知她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将军府的门口有任何的动静,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也不进去,言久的小眉头就不动声色地拧了起来。 楚军还未攻下濮城,两军还在交战,按道理,这个时候正是军情紧急的时候,会有一波又一波的人进将军府寻求指示才对,但是将军府却半点动静都不见有。 言久隐约明白了什么,低低地咒骂了声,飞身跃下屋顶,朝北边追去。 她在半路上抢了一匹马,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立刻就撅蹄子跑了起来,言久不认为自己真能追得上梁孟德,毕竟梁孟德武功高,身边带的人定然也是武功高的能人,逃跑的速度绝对不会慢,没想到她刚追出濮城没多久,就发现了梁孟德他们的踪迹。 那是一串马蹄印。 城门外不远处,就在官道的旁边有一口水井,附近很多的人都在这口水井里打水吃,弄得水井周围的路面一年四季都是湿漉漉的,若有人马经过,便会留下印记。 言久一勒马缰,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堪堪停住脚步,言久粗略地扫了一眼,从这里疾驰而过的马匹有十三匹,印记非常明显,还未遭到人为破坏,必然是这一两个时辰之内的。 沈慕白那怂货的亲随差不多都死干净了,倘若他真想逃跑,为了不引起注意,身边也不可能跟着这么多人,除了沈慕白,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梁孟德。 言久未做多想,跟着马蹄印追过去。 忽然,她后背蓦地一凉,言久将幽冥剑倏地往后一甩,剑鞘挡开一根朝她后背飞来的短箭,短箭落下,又被言久轻轻地一抬脚提起来握在手里,她二话不说,扬手就将短箭朝向她偷袭的人掷去,那人身手不错,一个闪身躲开,短箭扎进泥土里。 言久根本不想同这些狗腿子耗费时间,幽冥剑赫然出鞘,一剑劈向对方。 那是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估计是梁孟德留下来拖住追兵的,言久嗤之以鼻地想,就这等不中用的货,能拖住什么追兵? 梁孟德那老东西是不是已经无人可用了? 谁知那小矮黑衣人看着是个稀松平常的货,身板却十分灵活,连着在言久手底下躲开了十来招而毫发无伤,弄得言久鬼火直冒,幽冥剑忽然横剑扫向黑衣人腰腹,黑衣人灵巧地闪身,言久和他过了十来招,也猜到这人大多都是些什么路数,见黑衣人果然朝她预想的方向闪,她手里的幽冥剑忽然诡异地转了一个弯儿,自下而上挑向黑衣人的下巴。 黑衣人眼见那幽冥剑的剑尖就在眼前,只要再稍微近一点儿就能挑了他的下巴,他却丝毫不慌,那身板忽然柔软得跟条蛇似的微微蜷曲了一下,脖子诡异地向左扭曲成已经断了的样子,竟然险而又险地再次躲开了言久的幽冥剑。 言久:“……” 她觉得自己有点轻敌了。 这梁孟德手底下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好好的人,脖子还能那么扭的? 她思维闪了一下神,手里的幽冥剑却丝毫没有走偏,一招“雨打云销”悍然扫出,再次挑向黑衣人的下巴,黑衣人再次朝左边躲去,然而,言久这招却只是虚晃,剑尖行至末端处,剑刃忽然朝下劈去,剑招由“雨打云销”变成了“乘风破浪”,刚巧劈向黑衣人的左脸。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黑衣人瞳孔陡缩,直觉一股悍然不动的劲道将自己层层压住,幽冥剑的剑刃在他的左侧划出一道圆弧,他赶忙扭动脖子,手中袖箭忽然朝言久射去。 言久修为既然已入宗师之境,又岂是区区暗器能伤的,她左手微动,竟然精准地接住了那只袖箭,手腕一番,袖箭从她的手里飞出去,她以幽冥剑在黑衣人压制在方寸之地,而那袖箭则挟裹着她的浑身劲力,不可阻挡地刺入那黑衣人的咽喉。(_ 黑衣人猛地不动了。 言久缓缓还剑入鞘,竟未被鲜血溅到一滴鲜血。 她翻身上马,继续朝北追去。 马蹄声阵阵,暗夜即将过去,黎明就要到来,言久这一追,就追到了北江,她浑身都是汗,跑了一整夜,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衣服头发全湿了。 即将天明,路上三三两两地能看见些行人,几乎都是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个个都是从生下来就没吃过饱饭的样子,看得言久一阵心酸心痛。 她风驰电掣一样地骑着烈马从官道上一阵风似的刮过,刚过了北江不久,就追上了梁孟德与他身边剩下的十一个亲随,可笑的是,这些人跑了大半夜,似乎是跑累了,估摸着不会有追兵赶上来,竟然没有死命奔路,而是在路边停了下来稍作歇息。 路边有个茶棚,他们就暂时在茶棚里歇脚。 言久一身黑衣,谁也分不出上面到底是汗还是血,她身板娇小,纤细得一看就知道是个女人,她在茶棚边上落马,十几个糙汉的眼睛就像是饿狼看见猎物般直愣愣地往她身上瞅。 言久假装一无所觉,取下马背上的水壶到茶棚里找老板灌水。 这时,有人朝梁孟德走去,附在梁孟德的耳边轻声对梁孟德说了句话,言久耳力极好,虽然隔得远,但是她还是听得十分真切,那人对梁孟德道:“将军,这人好像那日跟在燕十三娘身边的一个运送爆竹的小厮。” 梁孟德老鹰似的双眼往言久的身上一瞥,目光落在言久手里的剑上,然后他轻轻地以摆手,那附耳在他面前说话的男子便退了下去。 “姑娘,你的水。”茶棚老板将水壶递给言久。 言久道了谢,一抹身上,却没摸出半个铜板,她一脸尴尬地朝老板道:“糟糕,出门的时候忘记装银子了。” 老板一听,脸顿时垮了下来,但是估摸是生逢乱世,早就被欺负惯了,言久手里有剑,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根本不是好惹的,老板不想因为这点小钱招祸事,堵心地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一个姑娘家……” 此时梁孟德朝身边的一个亲随一抬眼,那亲随心有灵犀地起身,道:“您老人家一个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做生意,着实不容易,一点水钱,我帮她付了。” 老人家见有银子收,满口应道:“好好好,好人呐。” 那亲随走到摊位面前,将手里的银子递给老板,老板去接,与此同时,他手里的大刀猝不及防地坎向站在旁边的言久,言久的幽冥剑陡然出鞘,扛上那亲随的一刀,剑尖猛然一划,那亲随还未看清言久到底是如何出剑的,就被言久抹了脖子。 鲜血喷出来,溅了那正巧伸手接钱的老板一脸,老板整个儿傻了,一屁股蹲坐到地上,瑟瑟发抖,下一刻,梁孟德身边的其中八个亲随持刀迎上来,言久从那倒下的亲随身上取下大刀,一招“雷霆万钧”出手,大刀旋转坎向飞身而来的几人。x 宗师到底有多厉害言久并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在进入这个境界之后,偶尔能感觉到别人好似被刻意放慢的呼吸、被刻意放慢的声音、还有被刻意放慢的动作。 但其实并没有任何人放慢了,只是她的五感变得更灵敏了, 同时,她出招的动作就变得更快了。 大刀席卷这骇然之力坎向迎面而上的几人,竟没有任何人敢当其锐利,那大刀毫无阻碍地从他们身边飞过,坎在梁孟德面前的小桌上,小桌瞬间四分五裂,梁孟德一个旋身躲开小桌碎裂时飞溅的残木。 而就在此时,言久已躲开第二把朝她当头砍下的大刀,反身一剑捅进一个亲随的腹部,幽冥剑从那亲随的身上抽出,鲜血溅了他的同伴一身。 那亲随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吼道:“将军,快走!” 梁孟德神色一凛。 他这些亲随的武功虽然不能跟江湖顶尖高手相比,但是到底也算身经百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年轻女孩子年岁估摸着不超过二十,竟然眨眼就杀了他两个亲随。 梁孟德身边的人道:“将军,以防万一,还请您立刻离开。” 章节目录 第97章 第97章 “将军,您还有很多事要做,犯不着因为一个江湖草莽犯险,还请将军现在就离开。”另一个亲随单膝跪下,朝梁孟德叩首道。 梁孟德阴冷地一笑:“没想到长乐公主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造化。” 两个亲随一听那女孩子是长乐公主,眼睛都瞪大了。 按年纪,长乐公主今年不过十八岁,武学一道,颇有几分讲究经年累月的积累,其中尤属内功修为为甚,年纪越长,修炼的时间越长的人往往内功更为精纯强悍,他们以前从未见过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这等修为的。 “建文帝死了,他的女儿却活着,当日嘉元帝好不容易抓住她,就该把她宰了。”梁孟德遗憾地说,他翻身上马,扬声道:“不留人。” 几个亲随的刀法越发杀意毕现。 言久沾满血迹的幽冥剑颇有几分大开大合之势,几个亲随从四面将她团团包围,幽冥剑的剑法快得不可思议,她以残花掠影为辅,一个旋身削了两个亲随的小腿。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几人见她出招丝毫不留余地,三两招之余,就打得他们其中两人丧失了战斗力,心头杀意浓重之时不由地心生一股畏惧。 高手之间的对决,倘若一方心生畏惧,便失了气势。 亲随们从八方将言久围在中间,言久侧身躲开身后之人递过来的大刀,其他几人的刀尖又同时递了过来,幽冥剑横剑扫过去,一剑将那些砍过来的大刀挑开,她身影一掠,飞至所有人上头,幽冥剑重重地往下一压。 风凌冽,落叶翻飞,幽冥剑席卷着势不可挡的锐气,一剑刺入其中一人后心,距离那人最近的两个亲卫被强悍的内劲震开,一个撞到树上,一个身体滚出老远。 被刺的亲随被言久一脚踢开,死鱼一样地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言久浑身是血,持剑而立,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罗刹。 谁都想不明白,刚开始看着那么清清秀秀文文静静的女孩子,怎么突然间就能变得这么恐怖,她不出剑的时候分明是斯文而秀丽的,一出剑,整个人就好似瞬间化作了一把剑。 锐不可当。 这样的想法让几个亲随都有些两股战战,但是此时此刻,再害怕也得战,局势丝毫不容他们退缩,一旦退缩,就会成为对方的刀下亡魂。 言久倏然轻轻扬唇一笑:“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几人心头又是一骇,听言久道:“梁孟德离开的时候说不留人,不是说让你们不留我,而是在告诉你们,你们全都会死在我的剑下。” 话落,言久纤细的身影忽然拔地而起,旋风般朝其中一个亲随刺去。 那亲随眼眸倏地睁大,言久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好像只有一眨眼的功夫,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提刀,言久的幽冥剑已经到了眼前。 他想躲开,然而那剑实在太快了,剑尖上好像卷着一股强大的吸力,让他整个人都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似的,完全动弹不得,某个瞬间,他只觉得喉间一痛,一道鲜血喷出,他木木地想,她到底是如何能那么快的? 以前言久也想过这个问题,武学一道,唯快不破,“幽冥剑法”是层层递进,一招比一招厉害,第四招“风驰电掣”自然是最难学也最难发挥出其力量的,周以围能使出幽冥剑的精髓,是因为他修行多年,内功深厚,但她不行,她资历不够,内力还没上去。 后来,她偶然间用“残花掠影”辅以“风驰电掣”,竟然起到了令人惊艳的效果,虽和周以围的“风驰电掣”相比,还不能相提并论,但至少勉强能见人了。 其余几个见她身影如鬼魅,眨眼间就取了他们一个同伴的性命,都不约而同地聚到一起,持刀拦住言久的去路,仔细一看,他们几个所站的地方正是前往江北的官道。 自己都快死了却还不忘帮梁孟德看守住生门,看来梁孟德的这几条狗还算没有白养,北江城门就在前面不远,言久这个时候想要追上去只怕根本来不及了。 她孤身一人,虽有大无畏的奉献精神,却不打算成为梁孟德的瓮中之鳖,一路追来,走到这一步,只能收点利息聊以□□。 言久忽然一脚扫出,像是有一股大风凌冽地吹过,树叶纷繁飘起,经久不落,她纤细的身影像离弦的箭一样,手持幽冥剑悍然刺入几人腹地。 有亲随抬刀格挡,言久一剑劈在他的大刀上,那人虎口一麻,大刀险些脱手,另外几人分别从言久的前后左右及其上将言久困在方寸之间,言久心道:“这是用阵法了。” 几把大刀同时朝言久劈下,眼看就要将她劈成几块,言久持剑的手腕猛地一使劲儿,狠狠地一压,那抬刀格挡的亲随虎口猛地迸裂开来,大刀从他的手里脱落,言久身板猛地后仰,扬剑格挡,另一只手忽然拍向地面,一股强大的劲力将她从地面震起,压在她剑上的大刀被纷纷震飞。x 然而,那脱刀的亲随尤不死心,忽然伸手猛地抓住言久的脚踝,一股锥心之痛从言久的脚踝处传遍周身,身后忽然横过来一把大刀,言久想要避开,抓住她脚的亲随见势越发使劲儿,言久为避开身后大刀,身体猛地前倾,一脚毫不留情地踩在那亲随头上。 恍惚间似乎有骨裂的声音响起,言久心头一个咯噔,忽然间的分神让她触不及防地挨了一刀,大刀自她的肩膀划向胸口,若非她最后猛地闪开,只怕这小命便就交代了。 一股剧痛在全身蔓延开来,言久狠狠地一咬牙,一脚将已经死去的人踢开,自下而上扛上对方染血的大刀,身影猛地一旋,剑柄后握,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就在对方的心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划上了一剑。 以牙还牙。 继而她仿佛丝毫感觉不到身上的刀伤似的,毫无阻碍地与剩余的几个亲随缠斗在一起。 没什么可怕的,言久想,她来的时候本就没抱着真的能活着回去找谢屿的心,现下若是真的死在这里,也没有可怕的。 谢屿那厮,少有正经的时候,十句话有九句半在胡说八道,可是她却莫名相信,他说他对自己是一见钟情的话,属于十句话中那半句真话。 为什么相信? 言久也不知道。 大约这世上的真情太少,猜忌太多,勾心斗角太让人害怕,她不愿意去想谢屿接近她或许真的抱有什么目的,他三番四次救她于水火,倘若真有目的,也该扯平了。 倘若他真的是出自一腔真情,她便是她赚了。 忽然很想看见他。 她身上的刀口太深,鲜血不要命似的拼命往外涌,当最后一个活着的亲随被她的幽冥剑抹了脖子,言久仿佛再也只撑不住,双腿一软,半跪在地。 她身上又添了好几道伤口,整个人从发丝到脚后跟全都是血,她像是从血水里爬出来的,让人看着就觉得害怕,言久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她用力握着幽冥剑,以剑杵地,想要站起来,然而,她刚刚使了点力气,整个人就重重地跌回去。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幅度很大,其实只是稍微晃了晃身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躲在茶棚底下的老板战战兢兢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小心翼翼地朝言久看上一眼,原以为这只是个纤弱的江湖小姑娘,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这般能打。 老板是个名副其实的怂货,害怕惹事,见言久这么个小姑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敢上前,他拽紧了手里的银子,就想逃之夭夭,却忽然听到马蹄声。 老板两股战战,立刻又钻回桌子底下藏起来。 言久模糊间好似又听到了马蹄声,她闭了闭眼睛,咬紧了牙关,撑着幽冥剑用力地一使劲儿,到底还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站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还能打上一架,就凭着最后一丝力气。 马蹄声越来越近,有个模糊的身影不断地朝她靠近,言久睁大了言久,却始终没有看清那人的样貌,她的耳朵耳鸣得厉害,只隐约听到那人惊慌失措地叫了声。 他叫道:“阿久!” 哦,原来是谢屿。 然后她身体蓦地一放松,强撑着的那最后一丝力气瞬间破了底,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来人也不嫌弃她浑身血污,竟然就那么张开手臂将她稳稳地搂进怀里。 言久模模糊糊地想,是谢屿来了,她不用死了。 谢屿觉得自己有点晕血,天气炎热,他搂住言久的身影不由地晃了晃,再看满地血尸,只觉得触目惊心,这些都是梁孟德身边最精锐的亲随,竟然就如此死在了言久的剑下。 而言久浑身上下的刀伤还在不断地往外冒血。 谢屿不敢耽搁,强忍住那股不适,将言久打横抱起来,平放到桌面上,然后取出自己身上的金疮药,他颇有点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的无措,片刻后强行撕开言久肩上的衣服,豁开的刀口让谢屿又猛地晃了晃,险些没站稳。 (_ 章节目录 第98章 第98章 他觉得眼眶里迅速染上一股湿热,也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泪,拿着金疮药的手有点抖,他咬了咬牙,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嘴皮,鲜血渗出来,神志就跟着清醒了几分。 而言久整个人已经不省人事了,只有微末的呼吸昭示着她尚且还有一口气在。 谢屿抹去她伤口周围的血,将金疮药洒在言久的刀口上,药物浸入皮肉里,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下,谢屿赶忙按住她。 神医荀彧的药果然有奇效,鲜血很快被止住,等谢屿将言久身上其他的伤口也撒上金疮药并用棉布裹起来之后,他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谢屿的耳朵灵敏地一动,听到一点动静,他眉头一皱,赶忙将言久打横抱起,飞身上马,绝尘而去,他不敢往南,因为势必会有人往南追,谢屿带着重伤的言久跑不快,打不过,只能尽量避开追兵,一路往东。 濮城,鸿来客栈。 苏飞鸿焦头烂额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穆若依朝他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苏飞鸿权当没看见,半晌后,他忽然郑重道:“不行,这么久还没消息,我得去问问。” 他一把将门打开,与正好过来报信的李怀险些撞在一起,苏飞鸿愁眉苦脸,李怀更是一脸焦躁,两人对上彼此愁苦的表情,脸上的痛苦就越发深刻了几分。(_ 苏飞鸿觉得这厮来者不善,肯定不是来报喜的。 果然,就听李怀道:“苏少侠,我们在北江外面发现了十来具尸体,都是梁孟德的人,但是很可惜,我们去晚了一步,没找到言姑娘和公子。” 苏飞鸿整颗心顿时石沉大海,有点喘不过气来。 穆若依赶紧追问道:“怎么会没有找到呢?难道言久去追杀梁孟德了?” “没有,”李怀摇头,“据茶棚的那个老板说言姑娘受了很重的伤,后来掌门赶到,便将言姑娘带走了,我们发现还有不少人也在找他们的踪迹,应该就是梁孟德的人。” 苏飞鸿脑壳大了三圈不止。 “阿久到底怎么想的?梁孟德是那么好杀的吗?掌门师弟也真是的,竟然就让她去了,若是换做我,就是她打死我我也不会让她去冒险!”苏飞鸿悔不当初。 当时他就应该别管什么信物,直接跟谢屿一起去找言久,谢屿不会武功,言久身受重伤,还有那么多人想要他们的性命,他们随时都面临生命危险。 李怀捂嘴轻咳了声,朝苏飞鸿泼了一盆冷水:“你应该是拦不住言姑娘的。” 苏飞鸿:“我怎么拦不住?” 穆若依白眼一翻:“因为阿久一掌就把你劈晕了,你还想拦阿久?你一天到晚脑壳里都在想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事情呢?!” 苏飞鸿怒火冲冲,却知道自己拿穆若依根本没办法。 他打不过人家。 “那现在怎么办?”苏飞鸿急了。 李怀:“我们已经派人四处寻找了,掌门应该会给我们留下寻找他们的线索,只要他们没有落入梁孟德手中,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苏飞鸿稍稍松了口气:“希望他们没被抓住才好。”x 言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条船上,耳边是潺潺的水声,天空万里无云,一阵风吹过,撩起大海的气息,她轻轻地嗅了嗅,感觉还挺好闻的。 只是身上实在是痛,有种伤口上被涂了辣椒的灼烧感,烧得她很想两眼一翻,再次晕过去,可惜这疼痛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她就算真的晕过去了,也得给生生痛醒。 她就是痛醒的。 涣散的记忆回笼,言久的眼珠转了转,隐约听到一点动静。 然后她就听到谢屿轻快的声音,那大家伙凑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问道:“你醒啦?我刚熬了鱼汤,你正好喝一点。” 言久压根儿不想动,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浑身的疼痛让她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谢屿就笑道:“你不动没关系,我喂你喝。” 然后他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勺子,用勺子舀起小碗里的鱼汤,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继而递到言久的嘴边,笑眯眯道:“快喝。” 言久木头似的张开嘴。 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熬的,在一艘破船上熬出来的鱼汤非但没有腥味反而十分鲜美,温热的鱼汤缓缓地流进胃里,让身体虚弱无力的言久能明显地感觉到了力量的回旋。 “是不是舒服了很多?”谢屿笑问。 言久机械地点点头,谢屿十分有耐心,一勺一勺地喂她,一小碗鱼汤很快就被言久喝了干净,然后,她把剩在锅里的鱼汤也尽数喝完了。 谢屿觉得自己养了头小猪,还是头温柔可爱的小猪,心里美滋滋的。 言久喝完整锅鱼汤,让谢屿扶着她坐起来,她就坐在甲板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问谢屿:“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哪里?” “东海,”谢屿回答,“梁孟德派了不少追兵追我们,往南不安全,我只好往东了。” 言久微微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谢屿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一身白衣,穿在身上还挺合身的,只可惜她脸色不好,雪白的衣衫将她雪白的脸色称得像个女鬼。 她慢悠悠地问:“我身上的衣服是你帮我换的?” 这是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女儿家的名节是极为重要的,但是当时那种情况,言久浑身是血,若是不脱了她的衣服,他根本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被他漏掉的伤痕。 名节再如何重要,也比不上性命。 谢屿很无辜:“我也是没有办法,那身破烂的黑衣早已经被鲜血和汗液浸透,穿在身上只会让你的伤口感染,况且我得给你上药,不脱衣服怎么上药?” “那我身上的衣服哪里来的?” 谢屿脸不红心不跳:“偷的。” 言久表示理解,偷衣服这种事,她自己也干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并不算多么伤天害理,她勉强还能接受,只要忽略掉她已经被谢屿看光了的事实。 江湖儿女,性命当前,实在不必计较那许多。 如果她脸上不自然的潮红能立刻消散那就更完美了,言久暗戳戳地想。 “咳!”谢屿捂嘴,佯装轻咳了声,凝着言久绯红的脸蛋,心头忽然生出一抹得意,笑问道:“阿久,你是不是害羞了?” 言久眼观鼻鼻观口,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阿久?”谢屿又假惺惺地叫了两声,言久还是没理他,她觉得有点难为情,好像女儿家最重要的东西已经离她远去了,但奇怪的是,她竟然并没有感觉到多么难过。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难不成因为对方是谢屿?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先把言久自己给吓了一跳,她倏地转头朝谢屿望去,双目中透着一种奇怪的光彩,好像谢屿是拥有三头六臂的怪物,那眼神,看得谢屿浑身发毛。 他不自禁地抱紧自己,作瑟瑟发抖状,忐忑问:“阿久,你想吃我吗?” 言久:“……” 她轻轻转回目光,瘪了瘪嘴道:“我不吃人肉。” 两句玩笑的话,她脸上因娇羞而生起的潮红眨眼间就退了个干干净净,重新换上那张女鬼似的惨白面孔,心道:“我是不是疯了?” 她偏头再次朝谢屿望去,男子的面孔长年累月在太阳底下暴晒,竟然仍旧能看出几分白皙,不像苏飞鸿那二货,太阳晒一晒立马就能化身包公。 难怪别人都喜欢称谢屿为“公子”,这小白脸跟“少侠”两个字还差得远。 但无论怎么看,谢屿都是好看的。 他浑身上下有种凌云直上的气度,颇具王者风范,有时候只是稍微往某处一站,就能成为所有人的中心,好似能振臂一呼天下应。 谢屿这次任她看来看去,他顺势在言久旁边坐下,享受着言久打量的目光,春风得意地问道:“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爱上我了?” 言久一愣,心说:“这不要脸的又要开始自恋了。” 然而,她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并未将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道:“我让你好好保管的东西呢?” 竟然没有张口反驳…… 这是个好兆头,谢屿脸上的笑容像是春风过境一样花枝灿烂起来,他道:“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苏飞鸿,交给他了,幸好我不放心你,否则你现在已经在跟阎王唠嗑了。” 言久的注意力被苏飞鸿吸引了过去:“你让他下山的?” “他自己。” 言久点点头:“蜀山在经过一次大乱后苏飞鸿也算一夜有所成长,做事不像以前那样莽撞了,多时都是有商有量的,追小姑娘的心思也淡了,我回蜀山的那大半年,他几乎整日都在绕着蜀山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转,一桩桩一件件,竟然还办得颇有条理。” “所以我是打算将掌门之位交给他的。”谢屿道。 “那倒不必,你可以让他当个蜀山的大总管什么的,将蜀山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交给他处理,你挂个掌门的职就行了,毕竟苏飞鸿吊儿郎当惯了,在蜀山的弟子们中既没有威信也无法用武力镇压,他恐怕顶不住掌门的头衔。” 谢屿:“有你在,没人敢对他有所置喙的。” 章节目录 第99章 第99章 言久表情寡淡,她才懒得管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只想好好练剑。 小船平稳地在海上前行,言久远远地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隐约冒出一个山头,小船便是朝那山头的方向行驶而去,海浪阵阵,偶尔有鱼欢快地跃出海面,呼吸新鲜空气。 她继续问道:“你可知道苏飞鸿为什么下山?” 谢屿:“情况紧急,我没问。”(_ 言久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她感觉身上的疼痛已经减缓了不少,不像刚醒来时那样痛得死去活来了,便撑着身板站起来,谢屿赶忙扶住她的手臂。 两人挨得极近,谢屿的呼吸轻轻洒在言久的头顶,这本是极为寻常的一个动作,不知为何,言久的耳根却悄无声息地红了起来。 她有种自己被笼罩在谢屿的怀里的错觉,好像浑身上下都是谢屿的气息,让她不自在的同时又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眷恋。 言久的心微微动了。 “你身上还有伤,站起来干什么?”谢屿低声道,“不让人省心。” 此时的言久无比庆幸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只要她稍微一低头,谢屿就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小声咕哝:“都是小伤,无碍。” 谢屿:“……” 他简直快被言久气笑了,她身上的伤看得他都快晕血了她竟然还说只是小伤,若是他晚一些到,她身上的血只怕就要流干了。 一想到当时她浑身浴血的惨状,谢屿的后背就直冒冷汗,那股后怕的感觉至今还未散去,让他握住言久手臂的手不由地紧了几分力道。 言久莫名抬头,有种谢屿想要捏死她的感觉。 “你干嘛?”她道。 面前这张脸实在是白,血色尽失,虚弱可欺,谢屿一对上那双深黑的眼眸心脏就狠狠地一震,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闯进了他的灵魂,让他的整颗心都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 风从耳侧吹过,带起一丝海的腥甜,谢屿的喉咙无声地滚动了下。 言久忽然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她身体本能地后仰,可惜重伤在身,动作还没有谢屿这个不会武功的人灵活,后仰之时又过于使劲儿,导致她身体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 谢屿眼明手快地一把捞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扶好,内心那点邪恶的小九九在与言久的一拉一拽间竟不知不觉就烟消云散了。 罢了罢了,谢屿唉声叹气地对自己说,还不是时候。 “那么激动做什么?”谢屿主动化解刚刚的尴尬,“莫不是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了?” 言久:“贫嘴。” 小船靠了岸,谢屿扶着言久下船,下了船就是平整的青石板路,而且不止一条,不同的路通往不同的地方,站在海岸上一眼望去,还能看见山间错落有致的房屋,只是这些年兴许是这里少有人烟的缘故,青石路两侧杂草丛生,路面上长了不少青苔,踩上去有些微的滑脚。 谢屿生怕她摔一跤,赶忙扶着她,他选择了最中央的那条青石板路,这条路一直通往岛屿的顶峰,他扶着言久一边走一边对言久道:“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过东海有一位与师父齐名的大宗师吗?” 言久对大宗师这样的人物免不了有几分崇拜,所以几乎过耳不忘,记忆犹新,她点头道:“记得,云浮生前辈,他不是销声匿迹了吗?你怎么突然提到他?” 谢屿:“因为这里就是他的老窝,东海之巅。” 言久:“嗯?” “东海之上有很多岛屿,最高的岛屿被称为东海之巅,云浮生原本是东海之上的一个渔民的孩子,后来阴差阳错习得了一身功夫,以东海之巅为主营,创立了东海派,门下弟子没有五百也有三百,狠狠地震慑了倭寇之流,保住了东海的太平,后来凤名城夺位称帝,为了剿灭倭寇伤到了当地的渔民,与东海派起了冲突……” 谢屿说起往事的时候不免有些唏嘘,声音显得格外沉重。 “你知道,凡和朝廷作对,几乎难有善果,更何况前面还有琅琊山这个血淋淋的教训,云浮生前辈大约也知道凤名城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在双方起冲突不久后,突然解散了东海派,让弟子们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若是违令,则不配当他的徒弟,弟子们也知道他的苦心,不想云浮生前辈成为朝廷捉拿的罪犯,各自散去,想着等这阵妖风过了再回来,结果等他们回来时,云浮生早已经不在东海之巅了,谁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去了哪里。” 言久奇怪:“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年少轻狂的时候,走南闯北,那些年什么妖魔鬼怪、各路神仙的传奇没有听说过?”谢屿随手掰断一根树枝给言久当拐杖杵,继续搀着她朝前走,“我跟你说的都是众所周知的,不算什么稀奇的事,真正令人稀奇的事,我还没跟你说呢。” 言久:“哦?”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她等着谢屿的下文。 “云浮生前辈解散东海派发生在嘉元二年,当年云浮生的年纪顶多也就十四来岁,可说正当壮年,东海派是他花了整整十年的才建立起来的,十年心血他说放弃就放弃,据说这里面除了有凤名城的功劳外,最主要的是因为一个女人。”谢屿道。 言久满腹疑问,因为什么?女人? 言久:“云浮生前辈的娘以性命要挟他解散东海派?” 谢屿:“……” 这姑娘的脑回路大约只有她自己才懂,他欣慰地拍拍言久的手臂,哭笑不得道:“我家阿久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谁是你家的?”言久拿手肘顶他,她自然是没有谢屿的动作快的,被谢屿轻轻松松地躲开,惹得他大笑,笑完了又巴巴地凑上去。 言久作势还要再打,谢屿赶忙求饶,言久这才作罢。 谢屿佯装咳嗽了声回归正题,道:“云浮生前辈的爹娘早在他儿时便被海浪卷走了,他娘怎么还管得到他成年后的事,这个女人乃是云浮生前辈的弟子,叫贺兰芳,是云浮生前辈在外游历时偶然搭救的孤女,后来云浮生前辈就收了她作徒弟,谁知师徒两人朝夕相处,便日久生了情,云浮生前辈怕被人说闲话,才顺道解散了东海派,然后带着贺兰芳隐居避世了。”x 前面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后来就越来越不像话了。 不过谢屿倒不像是会胡乱编排前辈桃色绯闻的人,言久姑且信了那么十之一二,她道:“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其实是为了瞻仰瞻仰云浮生前辈留下的遗迹?” 谢屿:“是为了逃命。” 言久不置可否。 东海派虽然没了,但是这里毕竟是十多年前数百人生存过的地方,房屋建造得错落有致,一层又一层,很有规模的样子,两人一步步走到山下的一排房屋面前时言久已经累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的伤口又剧烈地疼了起来,她没有力气继续往前走了。 谢屿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条手帕,仔细地将她额头上的冷汗热汗擦干,然后将她抱到一座房子的屋檐下,那屋檐下还摆着几根板凳和几张桌子,谢屿就将言久放到板凳上。 他轻轻地拍了拍言久的肩:“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这地方大约已经十年没有人来了,有个鬼的吃的,谢屿果然什么吃食都没找到,只找到几件看上去勉强还算干净的衣服。 这些衣服都被放在屋里的柜子里,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约是当年的弟子们穿过的,谢屿拿在手里比划了下,觉得言久穿正合适,他穿就显得小了点。 然后谢屿拿着衣服对言久道:“阿久,该换药了。” 言久:“……” 她身上有好几道刀伤,大腿上有一道,伤得不重,她可以自己处理;身前有一道,这一道刀伤最是严重,伤口又深又长,险些要了她的命,不过好在伤在身前,她也可以自己处理;但后背的两道刀伤她就无能为力了,一道伤在后肩,一道伤在后腰,她就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只能将身前的刀伤崩开,而不能治愈身后的刀伤。 言久的脸皱成了一个苦瓜,内心在做激烈的挣扎。 谢屿也不想太为难她:“你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不能再穿了,你得换身干净的衣服,还要擦一擦身上的汗液和残留的血迹,否则容易感染伤口,你先别着急,我看见厨房里有锅,我先去烧点热水,再弄些草药给你熬了喝,等换了药和衣服,你再把药喝了,好得快。” 言久木木地点点头,然后谢屿转身忙去了。 他动作极快,一边让大柴烧着热水一边溜去山林间采药,回来的时候竟然还顺便带回来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和一条大鱼还有些新鲜的果子,而锅里的水正好也烧开了。 有人住过的地方到底不同,卧室、浴房、床、柜子一应俱全,谢屿将热水和冷水混在木桶里,提到卧室的房间里,又丢了根帕子进去,回头看到言久靠在门边上。 这一对视,两人都有些尴尬。 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章节目录 第100章 第100章 谢屿走到言久身边,抬手,言久的手自动自发地搭在谢屿的手臂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走进屋里,屋里氤氲着一股热气,并不浓烈,却好似散发着暧昧的气息。 言久看着那一桶水,一想到后面的事情,就觉得难为情。 好在谢屿并不是真的想占她便宜,见她迟疑,他道:“你先处理腿上和身前的伤势,弄完了叫我,我就在门外,你身上的伤势重,不能逞强,否则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好了,明白吗?” 言久深吸口气,她试着微微弯了一下腰,这个动作扯到了后背的刀伤,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顿时袭来,她额头上的冷汗又重了一层,细细密密地往下滴落。 原来自己处理腿上和后背的刀伤竟然也能这么痛苦。 谢屿的眉头打了个结:“阿久,需要我留下来帮你吗?” 言久深吸口气,然后沉沉地点了点头,心想,这时候她若是能晕过去就好了,她扭捏了大半晌,觉得这实在不像她身为一个江湖女儿应该有的婆婆妈妈之态,但是她又实在…… 实在不太放得开。 而谢屿见她点头,则重重地松了口气,不是她想占言久的便宜,而是言久身上的伤的确需要人帮她处理,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撕拉得更加严重。 他站到言久的面前,伸手去解言久腰间的衣带,天气炎热,言久身上便也只穿了这么一件外衣,外衣一脱下来里面就是一层又一层裹着伤口的白布,完全遮住了她身上敏感的地方。 言久好歹松了口气。 她的脸已经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溢出的热气搞不好还能蒸熟两只大虾,丹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屿慢慢解开缠在她伤口上的白布。 当最后一层白布快要解开的时候,谢屿忽然抬头,漆黑的眼睛凝着言久的眼眸道:“你身上刀伤太过惨烈,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言久:“可我睁着眼睛呢。” 谢屿:“你把眼睛闭上。” 言久这次倒是听话得很,乖乖地闭上眼睛,谢屿低声道:“不许偷看。” 言久:“……” 当最后一层白布被谢屿扯开,一股凉气袭来,言久冷不伶仃地打了个寒颤,她把眼睛闭得死死的,坚决不睁开,好像如此能减缓她与谢屿之间的尴尬似的。 谢屿在热水桶里拧干帕子,然后一点一点将言久身上的汗液和血迹擦去,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看得他内心旖旎全无,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这么一副遍体鳞伤的身体摆在眼前,哪踏马还有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只想快点给她换好药、给她穿上干净的衣服让她躺床上去好好睡一觉,等醒来就有香喷喷的野鸡、野兔可以吃,还有鲜鱼汤可以喝。 谢屿怕她着凉,动作是真的快,然后他发现这姑娘是真的敏感。 他无论摸哪儿她都能颤一下,尤其当他已经将她上身的伤口涂好药将手搭在她腰间的裤腰上时颤得更是厉害,抖得跟筛糠似的,谢屿生怕她到了这个关头声称要自己来,所以立刻就褪下了她的裤子,不给她半点拒绝的时间。 言久:“……” 她觉得谢屿这厮有故意的嫌疑。 谢屿照着解白布、清洗伤口、上药再清洗然后给她穿干净衣物的步骤动作麻溜干完,言久才终于将眼睛虚开一条缝儿,瞅他。 然后他就看到谢屿满脑门的汗,正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落,无声无息的。 言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伸筋抽了,忽然伸手用袖子帮他轻轻拭去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谢屿浑身一震。x 电脑端:/ 言久亦是一僵。 早已消失的尴尬再次将两人无声笼罩,这次率先打破沉默的却是言久,她低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这踏马不是废话吗? 谢屿挑挑眉,送给言久两个字:“你猜。” 言久:“……” 她沉了沉眉,一副不打算再跟谢屿好好说话的样子,挥挥手,摆着爱卿可以跪安的架势,对谢屿道:“我睡会儿,你先出去忙吧。” 谢屿:“……” 出去就出去,谁稀罕在这里? 他提着捅,将从言久身上扒拉下来的脏衣服一股脑地丢进桶里,准备拿出去洗,结果走到门口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厚着脸皮转了回来,此时言久刚好走到床边,谢屿秉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的精神,主动扶着言久的手臂。 言久不客气地借力坐上床,谢屿害怕这姑娘下手没个轻重,把好不容易刚刚长好那么一点的伤口再给崩开了,赶忙轻轻托着她的后背,让言久慢慢躺下来。 言久身体极累,躺下来没一会儿就睡沉了,跟猪似的。 谢屿在外面倒腾吃食,他东翻西找,好不容易在厨房的旮旯里找到些锅碗瓢盆,洗干净了一应派上用场,厨房离言久睡的地方有些远,他就在屋檐下生火搭灶,方便听言久的动静,堂堂一个大楚七皇子,生生把自己给活成了原始人。 他搭了两个灶台,一个熬药,一个煮汤,他用鱼熬了一大锅鱼汤,野鸡做成了叫花鸡,兔子自然是给烤了,本以为言久只是小憩一会儿,谁知道这姑娘一睡就老半天不醒,谢屿实在等得饿了,就自己先吃了点,结果言久还是没醒。 谢屿就溜达溜达,出去找吃的和药材。 言久所需的药中还欠一味冰雪草,这种草多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倒称不上多罕见,但的确不太容易得到,偏偏这味药又是不可缺少的,谢屿没办法,只能漫山遍野地跑。 他并非是第一次来这座岛屿,大约七八年前的时候他闲得无聊,乘船上海,来座岛屿上转了两圈,那时候这座岛上还不像现在这般荒无人烟,还有十来个东海派的弟子在,那些弟子基本靠打渔为生,没想到这次再来,岛上就一个人都没有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昔日数百人的大派就无端死在朝堂更迭的风云中。 谢屿一边唏嘘一边朝悬崖的方向走,这岛屿几百年没人住,各路花神草仙就恣意疯长,丝毫不讲究规矩,把整座岛屿给装点成了深山老林,谢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林间行走,一个不好还容易踩到毒虫毒蝎。x 而他竟然丝毫不怕的样子。 谢屿围着岛屿绕了大半圈,终于找到一处悬崖,他站在悬崖之底仰头去望,刺眼的天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缝隙照在他的脸上,他逆着光,根本看不清悬崖之上到底有没有冰雪草。 姑且一试,谢屿想。 这处悬崖虽然高,但是还不比凉山的悬崖光滑,崖壁上稀稀拉拉地长着花花草草和几颗破壁而出的树木,谢屿足尖轻轻一踮,像一股小旋风似的掠到了崖壁上。 他用手抓着崖壁上的树枝,双脚分别踩在两块凸起的石包上,再往上去瞅。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有些失望,因为他连冰雪草的一根毛都没看见,谢屿没办法,只好继续往上爬,他就像一只大蜘蛛,伸出身上的爪子在陡峭的崖壁上游走,爬到一半,微微有些气喘,半靠在崖壁上歇脚。 也不知阿久醒了没有,谢屿琢磨着。 那家伙倒真是公主命,能吃能睡,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很能生,谢屿忍不住一笑,没想到他自己的浮想联翩竟然把他自己给逗乐了。 忽然,他耳朵一动,谢屿倏地偏过头去,对上一双圆溜溜红彤彤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见他望过来,蓦地张开血盆大口,嘴里森森獠牙,吓得谢屿冷不防地打了个冷颤。 竟然是一条让人恶心的巨蟒。 然而,谢屿精光一样的眼睛却看到了巨蟒身后熟悉的冰雪草,他心道一声:“看来想要拿到冰雪草,还得跟这巨蟒做斗争。” 谢屿一番心理建设还未做完,那巨蟒倏然不打招呼地就朝他袭来,谢屿赶忙去躲,他灵活地朝另一颗树掠去,巨蟒紧随而上,带起飞沙走石无数,扑簌簌地落入崖底,却听不见落地的声响,一人一蛇在悬崖上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谢屿飞檐走壁,在陡峭的崖壁上颇有几分如履平地的意思,他将巨蟒引开,让巨蟒追着在他的身后跑,继而起起落落,朝冰雪草掠去,他像一头见到食物的狼,一把将冰雪草抓在手里,与此同时,迎面飞来一条蛇尾。 谢屿赶忙猫身去躲,蛇尾砸在山石上,“啪嗒”一声巨响,身处蛇尾之下的谢屿被飞沙走石淋了满头,继而像条滑泥鳅一样从崖壁上梭下去。 巨蟒眼见即将到嘴的猎物准备逃跑,顿时着急起来,巨长身板从山崖上俯冲而下,那张大嘴长得不能更大,就欲随时一口将谢屿吞入腹中,谢屿几个借力,轻松落在崖底,然后顺手捡起一块大石头,猛地朝后一丢,就精准地丢进巨蟒的大嘴里。 巨蟒正追猎物追得聚精会神,哪想到谢屿竟然会突然阴损地朝他丢石头,石头不受控制地被他吞进腹中,那长条的身板就猛地一抖,然后团成团,在山林间抖得如风中落叶。 毫无同情心的谢屿看了眼被他捏在手里的冰雪草,心满意足地走了。 章节目录 第101章 第101章 言久是被饿醒的,醒来时天空已近暮色,谢屿不在屋里,大约是出去找东西了,她一个人撑着身板起床,慢吞吞地在周围溜达了圈,没找到谢屿,发现了谢屿给她留的饭。 鱼汤还在锅里热着,言久舀了一碗暖胃,自动忽略了旁边的药,然后把桌上的烤兔和叫花鸡吃了一半,留了一半给谢屿,又连着喝了两碗鱼汤,吃了些鱼肉,饱了。 谢屿回来时见她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唯独药罐里的药还没动,就有点糟心,这姑娘不怕疼,就怕苦,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怪胎。 他给言久盛了一碗熬好的汤药,放到言久面前的时候果然见到她一张小脸皱成了一个包子,他笑道:“我不是摘了果子吗?你不喜欢药的苦味,喝了药吃点果子就没那么苦了。” 言久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碗黑漆漆的药:“可是我已经饱了。” 谢屿:“我相信你还有将这碗药喝下去的实力。” 反抗无效。 言久只好端起碗,双眼一闭,假装自己喝的不是药而是甜甜的神仙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将整碗药灌了下去,然后赶忙拿起谢屿洗好的果子塞进自己的嘴里,冲淡嘴里浓重的苦味。 即使如此,言久还是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谢屿见她着实不舒服,舀了碗鱼汤端给她:“用鱼汤漱漱口。” 言久丝毫没有拒绝这种奢侈,她将鱼汤包在嘴里,咕噜咕噜冲刷几遍,然后一股脑地吐了,如此反复几次,直到嘴里终于没有药的苦味了她才消停下来。 言久神经一松,死狗一样地趴在桌上。 谢屿笑话她:“公主殿下果然矜贵,这点苦味就受不了了。” 言久懒懒地翻了个白眼,对这种调侃表示懒得理会,这才注意到谢屿一身破烂,衣服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头发上还粘着一片树叶。 言久起身将他头发上的树叶捻下来:“你是不是被山里的野鸡给追得满山逃啊?” “不是野鸡,是蟒蛇。”谢屿说。 言久:“遇见一条蟒蛇就弄成这副这样?怎么搞的?怎么也该是那条蟒蛇怕你吧。” 谢屿忙着填饱肚子,顺口回答:“那大家伙守着一味药材,我为了取那味药材,跟那大家伙大战了三百回合,这才弄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言久咕哝道:“有那么重要吗?” 就为了一味药?难道没有那味药,她身上的伤势就好不了了?(_ 谢屿却道:“很重要,有了那味药,你的伤势就能加倍复原,我带着你一路逃过来的时候到处都是捉你的追兵,他们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而我武功不行,没办法保护你。” 所以想要平安地回到蜀山去,还得靠你自己。 这句话谢屿没说。x 电脑端:/ 与言久这一路走来,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当沈麒麟追上他们的时候,他为了不给言久添麻烦,只能像个怕死的胆小鬼一样将言久丢下,自己逃跑。 当日在蜀山,倘若他有周以围的修为,沈慕白如何能将言久从他眼皮子底下带走? 在琅琊山密道中时,那些追兵追上来,他明知言久身上有伤,却还是不得不让她亲自动手去宰追兵,因为他打不过任何一个人,还有后面的无数次…… 他每一次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言久受伤,眼睁睁地看着她独自去冒险,而他就像个缩头乌龟,将自己牢牢地缩在坚硬的龟壳里,除了尽量不给言久添麻烦,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说得随意,言久偏生从那随意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失落。 她撑起自己的手臂,将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腕上,想了想,才接话道:“你的药的确很有效,我刚刚起床的时候都没感觉到多疼,你这医术足以开医馆给人看病了。” 谢屿飞快地解决了烤兔子:“你以为我在崂山药谷待那么多年是白待的?” 言久:“你是大楚七皇子,为什么会在崂山待那么多年?” “小时候身体不好,”谢屿拉开话匣子和言久闲话家常,“我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就不好,老神棍说我活不过二十岁,三岁那年我偶然风寒,险些翘了辫子,把我父皇吓傻了,得知崂山有位神医荀彧,就千方百计地将我秘密送去了崂山,我被荀彧给救活后,他说我命格低贱,不适合生在皇宫里,然后就以这个理由带着我五湖四海地跑,到处采药治病救人,可惜我在学医一道上天赋有限,始终没什么建树,只能勉强给人治治病罢了。” 言久被勾起了好奇心:“那你离开荀彧的时候是多大?” “十二岁,我十二岁时身体大好,可惜天生娇弱的体质让我根本不能习武,只能勉强炼些粗浅的功夫,以强身健体,我回到皇宫后,怎么都不能再适应皇宫里整日三跪九叩的生活,所以整天到处跑,只为寻求自由自在,一年到头呆在金陵的天数五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谢屿说起以前的事情,脸上微微带着笑意,好似十分怀念。 言久想,这人大约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无聊的。 “再后来,我得知父皇有一统中原的志向,便帮着他暗中做了些安排,一为替他分忧,二为……”说到此处,谢屿的话音微微顿了顿,继续道:“二为将来不用轻易任人宰割。” 此话便有了几分沉重的味道。 言久想,那时候谢屿也不过才十来岁,却已经想到将来皇子们争储之时他得有自保的能力,可见的确是个高瞻远瞩之人。 “所以容姨和李怀等人都是你收拢的?”言久追问。 谢屿别有深意地一笑:“当然,凤名城将大梁搅得一片混乱,虽不是我所愿,但不趁机收拢人才我岂不是傻?容姨他们都是江湖人,想要的很简单,我只要满足他们,再稍微用点掣肘之术,他们就能为我所用,包括徐清等人,都是如此。” 言久煞有介事道:“荀彧前辈说得对。” 谢屿:“哪里?” 言久:“你的确不适合生活在皇宫里,你多思多虑,倘若真的卷进暗潮涌动的皇族勾心斗角之中,只怕过慧易折,真的会短命的。” 谢屿:“……” 说话间他已经将言久留给他的肉和果子全部吃完了,谢屿将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收,准备去浴房将自己从头到脚清洗一番,他一个大男人,身上又没有伤,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提着一桶冷水就朝浴房走。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被言久叫住。 谢屿回头。 言久垂了垂首,似乎在斟酌说辞,顿了半晌后,她抬起头,那双撩人的丹凤眼直直地望着谢屿的眼睛,她道:“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被困在汴京。” 谢屿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漆黑的眼眸蓦地发亮,继而忍不住勾唇一笑,眨了眨眼道:“所以你要以身相许吗?” 言久:“……” 一腔真情付了狗! 她朝谢屿砸过去一个果子,被谢屿稳稳地接住,拿在手里低头就咬了一口,蹦脆直响,然后他提着木桶优哉游哉地进去洗澡去了。 言久忍不住轻笑,忽然觉得和谢屿在岛上一直这么过下去倒也不错的样子。 这想法冷不防地吓了她一跳。 一只蚊子飞到她面前嗡嗡嗡直叫,言久一眼扫过去,那蚊子好似忽然间被放大了无数倍,整个空间的流转都好像忽然间慢了起来,言久的注意力尽数被那只嗡嗡嗡的蚊子吸引了过去,她甚至能看见蚊子睁大的眼睛和轻轻煽动的翅膀。 言久拿起筷子,不费吹灰之力地夹住了那只蚊子。 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蚊子被她一不小心给夹死了,黏在她的筷子上一动不动。 耳边的风声忽然间恢复了正常的涌动,言久莫名地摇了摇头,将筷子上的死蚊子甩开。 谢屿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束起三千烦恼丝,往言久的面前一站,又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样子,人模狗样的,言久见怪不怪。 而另一边,苏飞鸿和穆若依担心言久和谢屿,一路找到东海一带,两人赶了大半日的路,累得够呛,在路边的一处茶棚歇脚。 茶棚老板是个胖墩胖墩的中年男子,肩上搭着一条汗巾,给他们送茶,他们旁边三三两两坐了两三桌,也就十来个人,有手里拿着刀的江湖客,有挑着担子准备进城做买卖的小农民,还有衣衫褴褛只为讨杯茶水喝的流民。 其他人都比较安静,话多的是那几个江湖客。 “你们是不知道啊,据说当时那黑衣女侠手握蜀山掌门周以围的幽冥剑,幽冥剑大开大合,刷刷地几剑就杀了瑞王身边的亲随,就在她险些也将瑞王给宰了的时候,七杀的古木阳突然冲了出来,与黑衣女侠缠斗起来,可惜那古木阳根本不是黑衣女侠的对手,三两下就被黑衣女侠给抹了脖子,然后那黑衣女侠就追到了北江城外的小茶棚里。” 说话的是个带刀的大胡子,一身肥肉十分彪悍,自带稳如泰山之势。 苏飞鸿和穆若依对视一眼。 苏飞鸿:“什么玩意儿?古木阳是阿久杀的?” 穆若依:“阿久能宰了古木阳?” 章节目录 第102章 第102章 古木阳死在濮城的事他们昨日就听说了,据说是死于一剑封喉,当时把他们俩齐齐给吓了一跳,能一剑抹了古木阳的脖子,那这人的修为得多高? 他们没在对方的眼睛看到有用的信息,齐齐竖起耳朵听墙角。 那大胡子见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巴拉巴拉地继续说:“黑衣女侠追到北江城外的茶棚时终于追上了梁大人极其他的一众亲随,梁大人似乎十分怕她,让手底下的亲随挡住那黑衣女侠,自己带上两个亲随逃了,黑衣女侠以一顶十,那幽冥剑挥得刷刷刷地响,快刀斩乱麻似的将梁大人的十几个亲随斩于剑下,然后骑上马,一拍马屁股走了。” 这时有人接话道:“没去追梁孟德?” 那大胡子感叹:“梁大人已经进了北江城,追不上了呗。” 原本苏飞鸿听着大胡子前面的话还像那么回事,听到后面越听越觉得大胡子根本就是放屁了,这些人大约也不知道古木阳到底是怎么死的,就随便把杀他的丰功伟绩安到了言久的头上,关键是人家说得还有模有样的。 倘若苏飞鸿不知道言久是受了重伤被谢屿带走的,他都要相信这大胡子的话了。 苏飞鸿满脸忧愁,觉得天下苍茫,找到他家阿久只怕犹如大海捞针。 旁桌的还在扯淡,大胡子对面的瘦排骨“切”了声:“那黑衣女侠武功既然那么高,为什么不直接追到北江城里去?难道区区城墙还拦得住她?” 大胡子:“北江城怎么说也有上千官兵,以一挡十是高手,以一挡千那就是怪物了,黑衣女侠难道没脑子吗,会只身往敌人的腹地里冲?” 瘦排骨:“可我怎么听说,当时那黑衣女侠受了重伤,被人给救走了,现在很多官兵都在暗中寻找,就为了抓捕她?” 大胡子是黑衣女侠的忠实拥护者,估摸着在他眼里黑衣女侠乃是铜墙铁壁,根本不会受伤,闻言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黑衣女侠连古木阳都能宰了,难道还不能在梁孟德身边几条狗的刀下全身而退?” 瘦排骨:“我看你才是乱说一通,谁说那古木阳就是黑衣女侠杀的?你亲眼看见的?” 大胡子一拍桌子:“你敢质疑我?!” “你胡说八道,我质疑你怎么了?那什么狗屁的黑衣女侠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咋的,竟然能单挑梁孟德手底下十几个武功高强的亲随,听说她受了重伤,指不定已经倒在哪个犄角旮旯死翘翘了!”瘦排骨怒火沉沉地朝大胡子吼道。 大胡子气得胡子乱颤,猛地一掀桌子,提刀就朝瘦排骨砍去,瘦排骨赶忙扬剑挡住他的刀,两人竟然就这么匪夷所思地因为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黑衣女侠大打出手。 苏飞鸿:“……” 穆若依:“……” 他们都觉得言久很冤。 为防成为被殃及的池鱼,苏飞鸿赶紧给了茶水钱,拿起长剑就溜,还不忘转头对穆若依感叹:“江湖真是险恶,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穆若依赏了他一个白眼。 入夜后岛上的风刮得越发冷冽起来,呼啦啦地吹得四周的树枝乱颤,就连屋顶的瓦都不听使唤地跟着蹬蹬蹬地颤动,十分想随风而去。 言久白天睡得久,到了晚上反而睡不着了,脑袋比谁都清醒。 两间卧房挨在一块儿,谢屿就睡在她的隔壁,言久仔细听,能听到呼啸的夜风中夹杂着谢屿不甚清明的呼吸声,她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发呆。 言久默默地想自己到底还有哪些事需要做,首先她得养好身体离开这座岛屿,去宰了沈慕白、梁孟德和凤名城,然后她要在千钧一发之际用传国玉玺号令大梁军投降,继而她要为诸葛慕青正名,还诸葛家一个清白,最后她要回到蜀山去祭拜师父,以告亡灵。 事情不多,但是每一件事都不简单。 至于谢屿…… 如今这个人就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可是即便他站在自己面前,即便他张开怀抱将她搂进怀里,言久也不敢多想,一个大梁先朝公主,一个灭了大梁的皇子,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她根本看不到哪怕一丁点的希望。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唾沫流言就能将他们淹死。 言久模模糊糊地睡沉了,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她动了动手脚,发现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至少感觉不到昨日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了,手脚灵活了许多。 屋外飘来一阵香气,言久的肚子咕噜叫了几声,她撑着身体下床,走到门口的时候懒懒地靠在门框上,看着在屋檐下烧火的谢屿。 都知道他是大楚矜贵的七殿下,应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但是这位七殿下在生火做饭这件事情上却还挺拿手,无论是叫花鸡还是烤兔亦或是鱼汤,味道都不错,言久估摸着他若是以后自己开一家酒楼,兴许还能混个生意兴隆。 谢屿觉察到有人看她,抬头朝言久微微一笑。 言久却像是被恍了神,不禁然地一愣。 他鼻子上沾了锅灰,也不知从哪儿找了一把蒲扇,左手加柴右手扇风,锅里的香味儿到处飘散,间或打开锅盖看一眼锅里的鱼肉,忙得不亦乐乎。 言久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微微海风掀起她的长发,裙角轻轻舞动,阳光穿透破败的屋顶投到她的身上,她随手将脸侧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目光竟格外地柔和。 谢屿不经意地一抬头,险些看傻了。 一簇火苗蹿上来,炙热之感直扑面门,谢屿慌忙闪避,高蹿的火苗只堪堪烧焦了他几根头发,他忍不住道:“哎,突然就明白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柔情。” 言久:“……色令智昏通常是没有好下场的,就比如周幽王。” 谢屿一哽。 一锅鱼肉很快就出锅了,他知道言久的饭量,所以这次特意做了两大条,几乎有满满的一锅,色香味俱全,他用勺子把鱼盛在一个很大的铁盆里端到桌上,给言久拿了小碗和筷子。 “快尝尝。”谢屿道。 言久的确饿了,空空的肚皮早就开始抗议,她先舀了小半碗鱼汤,刚出锅的鱼汤很烫,她便小口小口地啜,鲜美的鱼汤进入空空的胃部,整个身体都跟着暖起来,她舒服地长吁了口气,笑问道:“这些野外生存的技巧是不是都是在荀彧前辈那里学的?” 谢屿见她心头欢喜,心情越发舒畅,回答:“可不是,跟着老前辈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却从未有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几乎就没有饿过肚子,老前辈说我命贱,我就只能贱给他看,所以这些天你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还真得谢谢他。” 说起荀彧,言久又有了新问题。 “荀彧前辈和我师父是旧相识吧?”她问道。 谢屿唏嘘道:“以前那些位列大宗师的人物,有几个不是旧相识?云浮生前辈和师父还比过剑法呢,余清怡前辈还去过蜀山做客呢,昆仑君墨袖前辈是真的深居简出,但是据说也和师父论过剑法,武学一道,越往上走越孤独,大宗师们觉得宗师级别都是不够看的玩意儿,只有找到同类才能有共同话题。” 言久:“荀彧前辈,也已经入了大宗师境界?” 谢屿:“……” “荀彧前辈是个例外,他是神医,很能治疑难杂症,大宗师级别的高手们和他认识不是挺正常的吗?”谢屿掩饰什么似的说道。x 言久挑眉,分明是你自己说话东扯西扯扯远了,被她一语道破,这才急忙找补。 原来并非她想知道的小道消息他都知道啊,所以这家伙有点恼羞成怒了,言久忍俊不禁。 谢屿瞪她一眼。 未免某人真的恼怒地摔碗走人,言久只好强行收敛笑容,做一本正经状,她道:“荀彧前辈那样厉害,将来若是有幸,我去拜访下他老人家。” “这个想法不错,让他老人家认识认识你也好,”谢屿像是忽然间尝到了什么甜头,美滋滋地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活像个傻缺。x 电脑端:/ 言久完全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顿了顿,谢屿又补充道:“他老人家一定会对你满意的。” 言久不明所以:“满意什么?” “你一个女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谢屿笑得让人很想打他,而他似乎也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欠打的成分,讨好地给言久挑了一大块鱼肉放到她的碗里,“快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周围转转,感受一下当年云浮生前辈留下的遗迹。” 言久总觉得他笑得很猥琐,但谢屿不想多说,她也懒得多问,低头吃鱼。 言久浑身的杀意将沈慕白吓得直奔北江,而后从北江一路往北,头也不回地冲回汴京,他赶了几天几夜的路,不可谓不筋疲力尽,一回到瑞王府后,整个人从上到下那叫一个灰头土脸,守在瑞王府的亲随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素来沉稳持重的王爷。 他们感觉自家王爷好像经历了特别可怕的事情,三魂都给他吓没了七魄,仅剩的魂魄勉强住在他的身体里保护着他仅存的一丝神智。 章节目录 第103章 第103章 伺候的人来来往往,端茶送水,忙得脚不沾地。 沈慕白简单清洗一番,往亲随们面前一站,所有人都发现他瘦了好大一圈,眼窝深陷,颧骨微有凸出,脸颊凹陷下去,面相看上去竟然变化极大,越发像是嘉元帝的翻版。 然而,即使他瘦了,即使像极了嘉元帝,他也是文质彬彬且温文尔雅的。 沈慕白稍微一整形容,连饭都来不及吃,转身就一头扎进深宫里。 御书房里已经吵成了一锅粥,太监尖细的声音高高响起:“瑞王殿下觐见。” 沈慕白大踏步走进去,人刚踏进御书房,就听到嘉元帝剧烈的咳嗽声,这声音十分熟悉,沈慕白记得宁远侯夫人重病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咳嗽声,一声一声的,咳得撕心裂肺,好像要将心肺都尽数咳出来,一股脑地全吐出来才能舒服些。 他离开不过两三月,再回来时竟发现嘉元帝又老了很多。 岁月对他实在是残忍,年纪还不到五旬,两鬓却已经满是白发,脸上的褶皱一层又一层,将他的老态龙钟展现得淋漓尽致,好像他随时都要踏进棺材里。 是因为亏心事做得太多,所以报应不爽吗? 沈慕白的眼前忽然间闪过言久冰冷的侧脸,那冷冽的杀气就像一桶冰水从他头顶浇下,让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打颤。 阿久…… 御书房里聚满了人,六部除了逃跑的礼部尚书钟逵缺席,其余人皆在,大理寺卿、右相司马宏还有各路侯爷国公齐刷刷地跪了满地,沈慕白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而过,最后落到嘉元帝的身上。 他跪下行礼,嘉元帝却并未让他起身。 书房里的气氛沉重得一块瓦片掉下来都能砸死人。 跪在沈慕白身后几步远的司马宏说道:“瑞王刚从濮城回来的吧?濮城沦陷了,梁将军守护我大梁山河不力,折损我军数万将士,导致濮城失守,他怎么没跟您一道回来请罪啊?” 司马宏是高贵妃的狗,巴不得沈慕白死在濮城,沈慕白哪能不知道这老东西的心思,闻言冷冷地一笑,道:“梁将军退守北江,乃是无奈之举,毕竟北江的将领再厉害,也比不上梁将军,司马大人这么想要梁将军回来,是打算亲自上前线去指挥作战吗?” “瑞王说笑了,老臣乃是文臣,指挥作战那是武将的事,老臣哪能插上嘴。”司马宏说。 沈慕白:“既然司马大人自己都说了插不上嘴,那便闭嘴吧。” 司马宏:“你……” “好了!”嘉元帝猛地怒喝一声,“吵吵吵,吵什么吵?大楚都打到北江来了,很快就要打进汴京了,你们还有力气吵,是不是要亲眼见到我大梁亡国了你们才能不吵啊?” 沈慕白:“儿臣不敢。” 司马宏:“臣不敢。” 嘉元帝气得脸红脖子粗,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道:“朕让你们来是让你们出主意的,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再吵就给朕滚出去!” 大臣们个个低垂脑袋,半点不敢抬起来。 嘉元帝指着司马宏问道:“司马爱卿,平时就你的主意最多,你说该怎么办?” 司马宏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楚兵强马壮,接连占领了我们大梁好几座城池,我军节节败退,士兵们士气不振,武器落后,倘若再继续打下去,我军只怕更是讨不得好处,是以,老臣主张求和,保存实力,积攒力量,以待后战。”x 嘉元帝觉得司马宏放了个屁,还是个臭气熏天的屁,他被气得身体直打颤,目光转向高大人:“高爱卿,你说。” 高大人战战兢兢,支支吾吾老半天,嘉元帝随手一个茶盅给他甩过去,“碰”一声砸在高大人的头顶,骂道:“你个老东西,不会说话了是不是?” 高大人很委屈,他不敢躲,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也不敢擦,老身板抖得像筛糠,哆哆嗦嗦道:“老臣,老臣也主张求和。” 沈慕白满心苍凉。 大楚来势汹汹,从南往北直逼汴京,嘉元帝吓得赶忙将梁孟德从西北调到南边指挥作战,原以为梁孟德是个顶用的,没想到这老家伙到底是老了。 他无法洞察敌人的先机,也不知道如何改良武器,他陈旧又保守,还踏马眷恋儿女私情,导致湖阳失守,让濮城遭受楚军三面夹攻,连城内混进了敌人的奸细都不自知。 沈慕白很头大。 他不知道大楚竟然能如此来势汹汹。 嘉元帝一张脸垮塌下来,颓然地一屁股跌坐回座椅上,问道:“其他人的看法呢?” “臣主和。”有人领先说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臣主和,臣主和……” 一时间御书房里全是主和之声,屋里文臣武将皆有,却没有一个人主战,求和…… 呵呵。 一旦他们主动求和,势必要签无数条丧权辱国的协议,割地赔款是免不了的,指不定还要大梁王室给他们大楚王室当奴隶。 屋里唯一还没有说话沈慕白成了嘉元帝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嘉元帝目光期待地望着沈慕白,沉沉地问:“瑞王以为该当如何?”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瑞王沈慕白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嘉元帝想听什么,但是他不是梁孟德,能统领千军万马,就算他真的是梁孟德,他也斗不过那个神鬼莫测的大楚战神。 他连大楚战神到底是谁都还没搞明白,如何主战? 难不成要他慷他人之慨? 慷谁的慨?梁孟德? 梁孟德已经败了,而且是接连退败,在那位大楚战神面前,他已经没有戏唱了。 沈慕白筋疲力尽的双眼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梁即将到来的末日,还有言久高高朝他举起的屠刀,他觉得自己有朝一日终会死在言久的剑下,身首分离。 他没有回答嘉元帝的话,而是反问道:“父皇以为呢?我大梁除了梁孟德这个武将,还有谁可用吗?还有谁可以率领我大梁十万大军抵挡大楚踏入我汴京城门?” 嘉元帝忽然觉得颓丧。 他从凤名楼手里抢了一个破烂山河,又亲手将这破烂山河搞得破上加破,大楚沉寂了那么多年,原以为只是一只永远都睡不醒的狮子,没想到这狮子从未睡着,他一睁开眼睛,就杀气腾腾地朝大梁腹地直冲而来,挡都挡不住。(_ 嘉元帝挥挥手,对他们道:“你们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大臣们如释重负,纷纷躬身退出,沈慕白却没急着走,等所有人都离开了,他还跪在地上,嘉元帝头疼地问:“还有什么事?” “我遇见了长乐,”沈慕白回答,“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她修为大增,我在濮城遇到她,她想杀我,被古木阳给拦了下来,儿臣想,古木阳应该已经死在她手里了。” 嘉元帝一震:“你说什么?” “古木阳被长乐给杀了,”沈慕白言简意赅,“还望父皇保重龙体。” 嘉元帝面如死灰,忽然间有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指着沈慕白问道:“她掳走了太子,你可有问她,太子现在身在何处?是不是已经被她杀了?” 沈慕白沉痛地点头:“长乐心狠手辣,还望父皇节哀。” 嘉元帝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忽然喷出一口老血,那血溅得老高,洒了满桌子,沈慕白微微眯了眯眼睛,就见嘉元帝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言久觉得“东海之巅”这个说法听起来有几分猖狂,“巅”为最顶峰,云浮生选择这里安营扎寨,不知道是不是有几分认为他就是站在最顶尖的那个人。 言久跟在周以围身边十一年,以为但凡大能,都喜欢像周以围那样隐居避世,深居简出,因为武学一道才是他们的重心,除了武学,其他事情好像都是无足轻重的。 他们已经位列武学的顶峰,早已练就一颗看淡人世的心,什么荣华富贵、权利地位都是过眼云烟,根本不能入他们的眼。 更遑论声称自己位列“巅”位了。 今日天朗气清,海风吹在身上如春风拂过,十分舒爽,谢屿轻轻搀着言久沿着山林间的青石板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伴随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和虫鸣声,竟别有一番情趣。 但即便如此,言久的手里也拿着幽冥剑,以防万一。 谢屿听言久一番论调,笑说:“凡大能者,大多脾性古怪,有极为猖狂的、有极为低调的、有极为极端的还有极为柔善的,云浮生前辈行事乖张,就属于猖狂的那一类。” 言久:“猖狂?那怎么不见他杀进皇宫里去把嘉元帝宰了呢?” 谢屿:“……人家是猖狂,不是没脑子。” 言久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骂了,她觉得她和谢屿根本无法正常地聊天,她眼皮凉凉地翻了翻,懒得再和谢屿多说。 谢屿:“……” 他好无辜。 章节目录 第104章 第104章 “凤名城是个标准的贪生怕死之徒,当年他初登大宝,担心有人刺杀他,让七杀日夜轮班守在他身边,皇宫里的亲卫更是里三层外三层,云浮生前辈就算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想要杀他哪里那么容易?”谢屿道,“况且一旦不成功,东海派的所有弟子只怕都会成为朝廷通缉的要犯,东海不是蜀地,云浮生前辈再猖狂,为了东海派的弟子也不会猖狂到凤名城的面前去,那不是给东海派的弟子们找死吗?” 言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觉得谢屿说她没脑子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对,很多事情她只是懒得想,她本就懒得动脑筋,有谢屿在,她就更懒得动脑筋了。 “凤名城心狠手辣是事实,好在我是女儿身,我若是男儿身,他又怎能容得下我?只怕早就命人取了我性命。祭祖那日我见他时,发现他老得厉害,眼眶发青,印堂发黑,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厉鬼,如今大梁节节败退,凤名城得知后估计得气吐血。”言久道。 谢屿:“我早在濮城时就收到消息,听说他重病。” 言久一脸懵比:“你别告诉我大梁皇宫里都有你的人。” 谢屿耸耸肩,露出一股子的春风得意,笑道:“我能想到在濮城和湖阳安排人,难道会想不到在大梁皇宫安插人手?这难道不是我首先应该考虑的地方?看来你还不知道,礼部尚书钟逵,原就是我大楚的奸细,不过这人不是我安插进去的,是我父皇。” 言久:“……”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她讷讷地评价。 她不想问谢屿有关大楚皇室的事,总觉得那好像是一层膜,她若是捅破了,他们之间就再也无法像今日这样相安无事地交谈和散步,所以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 言久思维微微有些出神。 他们沿着青石小路慢慢往山上走,她体质极好,有谢屿的药她身上的伤势更是以可见的速度在复原,言久估摸着明日她就能活动自如了。 她身上都是外伤,只要血止住了就伤不到她的根本,所有当周边有细微的变化时,言久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就在谢屿猝不及防的时候,言久猛地抽出幽冥剑,身影鬼魅似的一旋,挡在谢屿的面前,用力地朝那向谢屿身后抓来的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劈斩而去。 然而,那人的武功竟异常地高,轻轻松松地就躲开了言久的幽冥剑,继而一掌朝言久打去,言久赶忙去躲,幽冥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以一招“雨打云销”挡开来人的掌风,行至高处,剑招陡然一变,化作“雷霆万钧”朝来人劈下。 那人后退半步,惊异地看着言久,眉头一皱道:“幽冥剑法?” 两人短暂交锋,简直令人眼花缭乱,等两方稍微停了手,谢屿才看清来人者的样貌,这人满头白发,脸上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双手干枯得像是老树枝,明显是个老人,但是却看不出他的年纪,因为他看起来很老,但是谢屿总觉得这人年纪应该不足七八十岁。 那双眼有些浑浊,看向言久的时候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他问道:“你是周以围?” 言久和谢屿对视一眼,确定眼前这人约摸神志不清,是个老糊涂。 但和他短暂的交手后,言久发现对方武功奇高,她对武功比自己强的人总莫名地有些崇拜,所以话说十分客气。 “前辈认错了,周以围乃是我师父。”言久回答。 来人的眼睛狠狠地眯了眯,最后死死地定在言久的身上,好像这才将言久看了清楚,恍然地点点头:“哦,原来是周以围的徒弟,我邀你师父来岛上论剑,怎么他没有亲自来,却派来一个女娃娃?他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 “看不起我吗”这几个字他近乎是用嗓门吼出来的,那声音之大,刺得言久耳膜生疼,心道:“这老糊涂到底是何方神圣?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师父都死了快一年了,还论剑,论个屁的剑! 谢屿却听得眸光微亮,朝来人一拱手,正准备说话,那老糊涂却突然一掌朝言久打去,一边打一边怒道:“周以围那老小子竟然这么敷衍我,那我就宰了你们让他长教训!” 言久抬剑对上他凌冽的掌风,骂道:“你脑壳是不是有病?” 然而,不管老糊涂的脑壳是不是有病,这老糊涂的武功是绝对没病的,言久一剑扛上他的掌风,整个人就被逼地倒退了三四步,握剑的手虎口一顿麻。 对手的内劲实在太强横了。 谢屿见言久雪白的衣衫上渗出血来,目光一冷,她身上的伤势刚有所好转,若是再裂开,那可就麻烦了,他额头上滴下三滴冷汗,急得眉头打结。 而眨眼间,两人又再次对上。 谢屿看得分明,言久不是老糊涂的对手。 言久还要出剑,却感觉一股大力袭来,强劲的内力像一股不可逆转的旋风将她紧紧裹住,老糊涂的大掌朝她脸面拍来,言久吃力地后退半步,旋身去躲,同时幽冥剑朝后迎上老糊涂的大掌,却被老糊涂一掌拍开,眼看那大掌就要落到言久的后背—— 谢屿忽然灵机一动,大吼道:“云浮生,竟然欺负我的小徒弟,也忒不厚道了,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别人笑话你恃强凌弱、欺负晚辈?” 老糊涂即将打在言久后背的手掌堪堪顿住,他猛地回头,浑浊的双眼朝谢屿盯去,那目光跟看仇人似的,令人毛骨悚然。 言久都替谢屿瘆得慌。 她害怕这老糊涂不分青红皂白地冲谢屿出手,赶忙拦在谢屿面前,低声问道:“你说他是谁?云浮生?你没搞错吧?” 谢屿:“猜的,应该不会错。”(_ 言久很无语:“你不是说云浮生带着他的女弟子逍遥快活去了吗?” 谢屿:“江湖传言就是那么传的,我只是照搬而已,但看这人的武功路数和修为,应当是云浮生了,我哪知道他竟然混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言久很想一块豆腐砸死他。 这两人旁若无人地在旁边窃窃私语,看得老糊涂心生鬼火,一张皱巴巴的脸阴沉沉的,问道:“你既然要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我好派弟子去接你,你这么不声不响地来,倒显得我失礼了,还有,你来就来,带个女娃娃干什么?” 言久心道:“这老糊涂还真是云浮生?” 谢屿从袖中摸出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朝自己扇风,风度翩翩地装起周以围来,然而,却不说人话:“这是我的二徒弟,哦,不,现在已经变成大徒弟了,出门在外有个小姑娘陪着才是人间美事,说起这点,我可还比不上你呢,你不是也有自己的小女徒吗?” 言久到底还是一个剑柄捅在谢屿的腹部,疼得谢屿痛弯了腰。 言久威胁他:“再不好好说话,我割了你舌头!” 谢屿:“……” 老糊涂,哦,不,云浮生闻言,哼笑道:“你怎么越老也不像东西?” 谢屿很受伤,他看上去很老吗?分明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哪里老了?这云浮生眼睛果真是有问题,该去崂山找荀神医好生治治了。 言久:“前辈说笑了,他本来就不是东西。” 被一老一少两面夹攻的谢屿小心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炎炎夏日热气熏天,他额头上挂了一脑门的热汗,折扇轻轻煽动,他长身而立,一身旧衣却仍旧掩不住他的风采卓然。 他笑道:“都是隐居避世之人,我不过随口调侃几句,别当真。” 云浮生哼哼地笑,忽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言久耳朵忽地一动,挑眉看向谢屿,轻声道:“有人来了。” 果然,不过片刻,谢屿就听到脚步声,来人武功似乎不弱,但听那微微沉重的步伐,想来也高不到哪里去,言久松了口气,心道:“还好来人是个弱鸡,云浮生我已经很难应付了,若是再来个武功高强的,指不定乱成什么样。”x 电脑端:/x :/ “我找了你老半天,原来你在这里啊!”来人微微气喘地说,倏然脚步一顿,警惕地看着谢屿和言久,眉头拧起来:“有外人?” 来人是个年约四旬的中年女子,穿着一身灰布衣衫,头发高高盘成妇人的发髻,岁月无情,她的眼角生了不少褶皱,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言久面无表情地持幽冥剑而立,谢屿微微颔首以示礼貌,主动自我介绍:“我们是蜀山派掌门的弟子,她是大弟子言久,我是三弟子谢屿,冒昧打扰,还望前辈见谅。” 中年女子的目光落到言久的剑上:“幽冥剑?” 言久点头。 那中年女子便无声地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和失望的样子,她走到云浮生的面前,拉住云浮生的手臂,而那脾性古怪的老糊涂竟然没有挣脱开,乖乖地任她拉住。 中年女子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这岛上已经有七八年没有生人来过了。” 谢屿言简意赅:“避难。” “被仇家追杀?”她问。 章节目录 第105章 第105章 谢屿点头:“算是吧,准确地说是被嘉元帝的人追杀,我师姐受了伤,我们只好上岛上来避一避,没想到竟扰了两位前辈的清静,敢问前辈可是贺前辈?” 贺兰芳勉强地笑了笑:“你看着年纪不大,知道的倒是不少。” 谢屿很谦虚:“云前辈的传说一直在流传,我就算想不知道都难,只是奇怪,云前辈一代大宗师,怎么竟和传言不一样?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云浮生狠狠地瞪了谢屿一眼:“你刚刚骗我的账,等会儿再跟你算!” 谢屿:“……” 此时的云浮生目光清明,哪有半点浑浊的样子,怎么突然间又清明了起来?谢屿一头雾水,言久更是莫名其妙。 这云浮生时好时坏的,玩儿的是什么把戏? 只见云浮生偏头问贺兰芳:“我在这里接待客人,你出来做什么?” 贺兰芳似乎早就习惯他神神颠颠的样子,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客人长途跋涉,定然劳累,我准备了茶点,你请客人进屋里坐吧,一边闲聊一边喝茶,如何?” 云浮生愣愣地点了点头。 然后言久与谢屿就随他们上了山,这一上,就上到了山顶,海风呼啦啦地吹,两人的衣衫疯狂地乱舞,贺兰芳领着他们进屋,山顶稀稀拉拉有几间房屋,打扫得还算干净整洁,贺兰芳果真给他们沏了茶水,请他们在屋里的小桌边坐下。 言久怕云浮生真的找谢屿什么账,自己坐到谢屿的前面,所以准备与云浮生动手,一老一小相对而坐,颇有几分随时就要干架的架势。 谁知云浮生的视线在言久的幽冥剑上转了一圈,皱起眉头道:“周以围怎么把幽冥剑给了你?难道他死了?” 言久默不作声,谢屿回答:“我师姐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所以师父在临走前就将幽冥剑传给了师姐,他老人家临死时若是知道您还活着,定会欣慰的。” 云浮生手掌猛然拍在桌上,小桌顿时四分五裂,谢屿和言久赶忙闪开,好歹没被到处乱飞的木块给伤到,就听云浮生怒声问:“谁能杀得了他?” 谢屿苦笑,见云浮生至少现在是清醒的,赶忙交代事情原委。 贺兰芳面色阴沉几分:“又是七杀。” 这四个字的信息量实在是大,尤其是那个“又”字,让谢屿不免产生了些乱七八糟的联想,他道:“云前辈中的可是沈麒麟的白胆寒?” 贺兰芳点头,屋里还在煮茶,她将柴火丢进火盆里,说道:“十多年前,也是他太猖狂,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否则哪能让沈麒麟那种宵小之徒得逞?他中毒后发现自己武功日渐衰退,就解散了东海派,自己藏起来强行逼毒,没想到却在最后关口走火入魔,后来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很多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走火入魔?”言久困惑,“好好的怎么会走火入魔?”x 电脑端:/x “都是因为我,他逼毒本已到了最后关头,当时我就在他旁边守着他,却有人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意图……”贺兰芳说到此处,似乎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老半天才继续说下去,“意图对我不轨,他受了刺激,毒虽然逼出来了,但是他自己却真气乱窜,被内力反噬,伤了脑子,就变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 言久很是匪夷所思,没想到这其间竟然还有这么九转十八弯的历程。 云浮生不高兴了:“我怎么样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他愤愤地哼了几声,拿起靠在墙上的锄头怒气冲冲地朝外走,道:“周以围那老小子竟然死了,都不知道等等我,他一个人死那么快,黄泉路多寂寞,我去给他刨个坑,把他埋了。” 谢屿和言久:“……” 贺兰芳讪讪地笑了下:“你们别见怪,他就是这个样子。” “那后来呢?”言久毫不客气地继续问,“不是有荀神医吗?难道你没有带云前辈去找荀神医诊治?这么多年就一直呆在这里?” “我去过,但是那段时间崂山也不太平,荀神医外出游历也根本不在崂山,偏生还有七杀带着狗腿子到处追杀,那些阴险的小人自知打不过他,根本不靠近,而是想方设法下毒谋害,他神志一天比一天混乱,我不得已只能带他远盾深山,后来机缘巧合倒是遇见过荀神医,可惜他说我们就医太迟,伤了根本,治不好了。”贺兰芳叹气。 谢屿补充:“再后来,你们就又回到了这里?” 贺兰芳点头。 言久道:“沈麒麟已经死了,也算给云前辈报仇了。” 贺兰芳意外:“怎么死的?” “被我师父杀的,七杀围攻我师父,出了其六,他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算是死得便宜的,终有一日,我要把秦苍海和上官淮的人头也取了。”言久说。 贺兰芳:“也?你还杀了谁?” 言久:“古木阳。” 贺兰芳吃惊不已,这姑娘看起来年龄不到双十,竟然能杀了古木阳,她失笑道:“当年我费尽苦心修炼,武功却始终上不去,否则也不至于让人□□,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等修为,实在是令人吃惊,长江后浪推前浪,姑娘的脚步怕是少有人能赶上了。” 言久苦笑:“可惜,有点迟。” 倘若她能早些有今日的成就,她的师父或许就不用死了。 水已经开了,贺兰芳将言久和谢屿茶盅里的水满上,又将剩下的水倒进一个大茶盅里冷着,说道:“过于追求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谢屿和言久就如此在山顶住了下来,兴许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过,难得有人陪贺兰芳说话,她看起来心情颇好,还给言久和谢屿做了很多好吃的。 他们不与外界来往,吃的东西自然都是岛上的,大多都是野味儿和海鲜,蔬菜之类都是贺兰芳自己开了几块地自己种的,倒真正过得与世隔绝。 言久有点羡慕这样的生活,一夫一妻,耕田种地,逍遥快活,想一想都觉得是人间美事,只可惜她肩上还扛着很多担子,只能艳羡旁人。 谢屿从言久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怎么?羡慕了?” “羡慕又如何,不羡慕又如何?”言久嘴皮子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无需羡慕别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谢屿忍不住戳她:“那你过好自己的生活了吗?” 言久反击:“等我完成了任务,自然是能过好的,你就不同了,中原统一,大楚正是用人的时候,楚皇只怕根本不会放任你满世界乱蹿,你只能乖乖呆在王都。” 谢屿扯扯嘴皮:“我小时候他尚且管不住我,更何况如今我翅膀硬了。” 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翘起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对言久道笑道:“阿久,只要我想,没人能困得住我,你应该相信我,我既然敢做,就早已步步为营。” 言久一怔。(_ 谢屿这话含沙射影,说者有意,听者有心,言久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 忽然间,有掌风朝谢屿袭去,谢屿瞳孔一缩,身轻如燕地弹开,躲到言久身后,言久幽冥剑出鞘,扬剑就朝云浮生刺去。 云浮生那神志不清的老头子还在厉喝:“周以围,且吃我一掌!” 谢屿头都大了。 云浮生一掌拍在幽冥剑上,剑身猛地地震颤了下,一股内劲强逼言久手腕而来,逼得言久不得不脱手丢剑,这老糊涂修为深厚,不过两三招下来,言久就在他手里吃了亏。 “你怎么这么不中用?”云浮生不高兴了,指着言久的眼睛鼻子不悦道,“周以围到底是怎么教你的?教了个废物?我看幽冥剑法也不怎么样,干脆你转拜我为师好了。” 言久弯腰拾剑,虽知道云浮生脑袋不清楚,却还是礼貌道:“前辈说得哪里话,晚辈练习幽冥剑法不过短短……嗯……十一个月?反正不足一年,就能宰了古木阳,前辈竟然说我幽冥剑法不怎么样!就算真的不怎么样也是我的剑法不怎么样,我师父可不同。” “你师父哪里不同?”云浮生此时好像又是正常的。 言久:“我师父不像我,他能一剑宰了你!” 言罢,言久再次持剑朝云浮生刺去,云浮生轻蔑的一笑,在言久的剑刺过来的时候身体轻轻地一偏,两根手指夹住剑尖猛地翻转,言久被逼无奈,只好跟着剑身翻转,而那云浮生竟好似玩儿上了隐,言久纤细的身边在半空中转了好些圈也不见他松手。 言久没兴致陪他玩儿了,她丢开幽冥剑,轻轻一掌拍在幽冥剑的剑柄上,身体后仰飞起,上身前倾,再次握住剑柄,猛地一抽一送,云浮生被迫松手。 他道:“大言不惭,我看你学习幽冥剑法的天赋有限,还是转投我东海派,跟着我学习‘逍遥掌’吧,兴许在你有生之年,还能有所进益。” 言久懒得跟一个脑袋不清不楚的人掰扯,她目光冷冷地一沉,提剑后撤。 章节目录 第106章 第106章 表示不想再打了。 云浮生当即怒了,吼道:“既然你不想跟我学逍遥掌,我就只好另择他人了。” 这话落下,他身影便鬼魅地一动,趁他们都未有防备之时,忽然一爪子抓向谢屿,谢屿根本来不及闪躲,被云浮生抓了个正着,正想挣脱,这老糊涂就一掌劈在他的后颈,他轻功竟然也属卓绝,提着昏死过去的谢屿的后衣领,拎小鸡似的猛地朝山顶之下掠去,言久防备不及,竟然被他甩出好长一截。 言久整个儿慌了,“残花掠影”被她用到极致,就在她要追上云浮生的时候,这老糊涂提着谢屿忽然间钻进了一个山洞里,言久就要飞进去时,山洞的石门忽然关了。 言久收脚不及时,直接撞在石门上,脸上立刻冒出一个大包。 “前辈,您别乱来,他会死的!”言久好一会儿没找到打开石门的机关,急得大喊。 然而,老糊涂现在是真心的糊涂,根本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言久急得跳脚,却别无他法,只能到处找机关,可是她天生对机关这种东西一窍不通,言久找了老半天都没能找出个所以然来,她没办法,只好回到山顶去找贺兰芳。 贺兰芳正摘菜回来,背上背着一个背篓,见言久慌张的样子,忙问道:“怎么了?” “贺前辈,您快去救救谢屿,他被云前辈带进了山洞里,云前辈说要传授谢屿武功,”言久着急得满头大汗,她极少如此心慌,害怕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贺兰芳心道:“这不是乱来吗?”x 她赶忙跟言久去山洞,石门还没有打开,言久见贺兰芳在石门前的一尊石像上轻轻地按了一下,石门轰隆隆打开,两人快速走进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言久几乎是用飞的。 这地方好像是专程练功用的,石门虽然不大,但是里面的空间却十分开阔,四周的墙壁上刻着壁画,几乎都是武功招式,但言久现在没心思去管那些能让她热血沸腾的武功招式,她的目光落在正中央的谢屿身上。 谢屿与云浮生一前一后盘腿而坐,云浮生的双手撑在谢屿的后背上,言久就正面面对谢屿,可以看见他的表情非常地痛苦,脸色呈一种不正常的青紫。 “迟了。”贺兰芳低声道。 言久简直想骂人,云浮生正在给谢屿传功,这个时候她们倘若贸然介入,谢屿和云浮生就极容易走火入魔,到时候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浮生继续将功力传给谢屿,但是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种传功的方式,主动传授功力的那个人,结局只有一个字:死。 “贺前辈,您不救云前辈吗?”言久看向贺兰芳,“贺前辈正反已经走火入魔了,想来也不介意再走火入魔一次,顶多也只是死,但如果您不阻止他,他铁定会死的。” 贺兰芳觉得言久很奇怪:“我不救他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言久:“我只是好奇,所以问问,我也不会让您救他的,云前辈不想好好活是他的事情,谢屿却不能,我不能让谢屿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贺兰芳觉得这姑娘的思维简直太奇怪了,她后退几步,在一旁的石桌上坐下来,长叹道:“这是他的选择,我不应该阻拦。” 言久洗耳恭听。 “以前东海派虽然有很多弟子,但是能得‘逍遥掌’精髓者,少之又少,这些年他虽然疯疯癫癫的,心中却始终遗憾‘逍遥掌’没有传人,如今你们上山,他想把‘逍遥掌’传给谢公子,这是他自己的意思,况且我想,他也不愿意一直这么疯疯癫癫地活着。” 曾经的一代大宗师,谁想这样不见天日地活? 这点言久倒是能够理解,只是她不知道谢屿那“破败”的身体能不能经受得住“逍遥掌”的摧残,倘若他受不住,言久简直不敢往下想。 她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若是没有谢屿,那该多没意思。 言久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浮生和谢屿,她不知道谢屿正在经受何等的痛苦,因为她从没有被人强行传功的经历,只能从他泛青的脸色和时不时因为痛苦而扭曲的五官判断他正在经受一种非人的折磨,言久的心狠狠地拧起来。 她想,原来谢屿于她而言,竟然已经这么重要了。 言久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她站得双腿都有些麻了他们还未结束,她便顺势靠坐到墙壁上,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谢屿,期待云浮生赶紧结束。 她这一坐就是一天一夜,次日天光破晓之时,言久忽然看见云浮生双鬓间少有的几缕黑发也急速地变成了灰白,她蓦地从地上站起来。 坐在石凳上的贺兰芳表情一凛。 这一天一夜她们都没有踏出石门一步,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谁也预料不到的情况发生,言久自然是要守在这里的,贺兰芳则怕她前脚刚走,后脚云浮生就升天了。 云浮生撑在谢屿后背的手忽然撤开,身体不受控制地朝旁边倒去,贺兰芳赶忙上前扶住他,云浮生靠在贺兰芳的怀里。 他老人家已经行将就木,贺兰芳眼眶里蓄满泪水,轻轻捋了捋云浮生有些凌乱的白发,哑声道:“你这是何苦呢。” 云浮生却在笑:“无妨,这小子筋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奇才,我把一身功力传给他,不亏,我‘逍遥掌’总算是后继有人,只是这些年,苦了你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贺兰芳竟然也笑了起来,“我能在岛上陪你这么多年,也是不亏的,如今你夙愿已了,想去便去吧。” “那你呢?”云浮生问,“我希望我走后,你能好好活着。” “我陪你不是更好吗?这么多年我都陪着你,你现在要去另一个地方,难道就不想要我陪着你了?你嫌弃我了?”贺兰芳嗔道,“我说过的,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处。” 云浮生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半晌后,他叹道:“那好吧,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你就跟我走,即使到了阴曹地府,也有我保护你。” 说完这席话,他似乎再也没有力气了,微微闭上了眼睛。 言久就见到贺兰芳仰头将一颗药丸丢进了她自己的嘴里,继而便倒在云浮生的身上,转眼就陷入了永生的长眠,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言久忽然觉得悲伤。 这世上的事,太难度量,她不明白贺兰芳随云浮生远去的心情,也不明白云浮生硬要将功力传给谢屿的决心,她不明白对与错,也说不出他们到底谁对谁错。 云浮生疯了那么多年,临死之际终于彻底清醒,却还是带走了贺兰芳,她不懂。 她只是觉得唏嘘。 谢屿还没有醒来,言久不敢动他,她将云浮生和贺兰芳带到山顶,挖了一个大坑将两人埋在一起,简单地立了一块墓碑,然后才折返山洞,继续守着谢屿。 不知多久过去,言久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动静,紧接着,石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刺耳的轰隆隆的声音让言久直接拔出了幽冥剑,在第一个人冲上来的时候就毫不客气地一剑朝对方刺了过去,那是一只黑乌鸦,死得非常快,几乎没有痛苦。 紧接着无数只乌鸦往山洞里冲,言久站在山洞的门口,手拿幽冥剑,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小乌鸦死了一个又一个,外面领头的似乎终于发现这样下去他们的人迟早得被杀光,于是命人在弓箭上点上火,最好一把火将山洞给烧了。 无数只利箭直奔言久的面门而来,言久左躲右闪,只得暂且避回洞中,她担心再这么下去她和谢屿都会被憋死在这个洞里,只好将谢屿背起来,企图杀出一条血路。 利箭陆陆续续地往洞里射,言久一面背着谢屿一面挥剑挡开朝他们迎面射来的箭,然而,对方人实在太多,双拳难敌四手,她逐渐有些吃力。 一只利箭朝她后背射去,言久大惊失色,幽冥剑下意识地往后一削,她挡住了后面的箭却没能挡住前面的,几只利箭就要射到她的身上,却忽然被人一把抓在了手里。 嗯,的确是用抓的。 那些速度极快的箭好像根本没有速度似的,被言久身后的人一捞,就轻轻松松地捞在了手里,然后那人不轻不重地一丢,几个乌鸦便应声倒下。 言久有些愣,耳边传来谢屿笑嘻嘻的声音:“我们家阿久的后背真软,我都不想下去了。” 言久直接将他甩开。 谢屿轻飘飘地落到地上,两人也不多废话,谢屿去拿领头的,言久继续对付小乌鸦,没有谢屿那个碍事的,她打起架来简直犹如天生的战神,基本上一剑一个。 小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两人终于将所有的乌鸦都解决了。 “云前辈将功力传给你后,便去世了,贺前辈随他而去了,”两人朝山上走去时,言久言简意赅地告诉谢屿他人事不醒之时发生的事情,而后补充道:“还好你醒来得及时。” 谢屿滋味有点复杂。 到了山顶,他在两位前辈的葬身之处磕了几个头,然后带着言久下山,苦笑着对言久道:“来一趟东海之巅,便宜得了一身功夫,倒像是我赚了。” x :/ 章节目录 第107章 第107章 言久懒得理会这种他这种自我调侃,说道:“其实贺前辈不用死的。” 谢屿:“云前辈都去了,她活着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意料之中。” 言久点点头,没有再多话,到了海岸处,他们看见岸边停了好几艘船,除了他们停的,还有几艘一模一样的船,明显是小乌鸦们开过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艘别的。 谢屿:“看来岛上除了小乌鸦们,还有其他人。” 两人正疑惑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喊声,那声音听着还有几分熟悉,言久一回头,就见到苏飞鸿和穆若依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朝他们冲过来。 言久疑惑:“他们怎么来了?” 苏飞鸿小箭炮似的冲到言久面前,反问:“我们怎么就不能来了?我们担心你们的安危,一路寻过来,发现有大批的小乌鸦们朝这个方向赶来,我们觉得有戏,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真的能遇见你们,看来我们运气还不错。” 言久皱眉:“东西呢?” “这里,”穆若依将身上的东西取下来丢给言久,言久伸手一把接住,听穆若依笑道:“完璧归赵。” 言久懒得道谢,觉得见外,几人上了一艘小乌鸦开过来的大船,苏飞鸿在船上兜了两圈,找到不少吃的,谢屿扬帆,放下船桨,大船飞快地朝东海岸驶去。 苏飞鸿将找来的吃食分了一半给言久:“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言久却望向谢屿。 谢屿正在剥玉米,他把玉米籽一粒一粒地剥出来,然后放到言久面前的盘子里,苏飞鸿就看到言久捻起谢屿放在她盘子里的玉米籽慢慢吃起来。 苏飞鸿:“……” 他们这默契是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也太合拍了些! 穆若依将软鞭缠到腰上:“阿久,你看掌门做什么,难不成你打算跟在掌门的屁股后面走?他去哪里你去哪里?” 苏飞鸿回道:“你说得怎么听着跟夫唱妇随似的?” 穆若依摊摊手:“不然呢?” 苏飞鸿拒绝这个不然,在他看来,他家师姐和他家师弟之间是非常纯洁的男女关系,绝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之情。 穆若依笑眯眯地拍拍苏飞鸿的剑,一副你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的样子,说道:“所以说,为什么要整日呆在蜀山上呢?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呆在蜀山干什么?你看,你一不小心,你家师姐就要被别人给拐跑了!” 苏飞鸿的重点和穆若依显然不在一条线上:“我四师弟才不是别人。” 言久:“……” 谢屿:“……” 好歹他们俩就在他们面前,这俩人说话也不知道避忌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也不怕场面尴尬得难以收场,言久眼观鼻鼻观心,只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谢屿专心剥玉米籽,还不忘间或提醒言久:“慢点吃。” 苏飞鸿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为什么,为什么他善良单纯的师姐会看上这个城府深背景复杂还不会武功的谢屿? 于是苏飞鸿非常严肃地望着言久问:“师姐,你真喜欢掌门师弟啊?” 言久捻起一颗玉米籽砸在苏飞鸿的脑门上:“滚!” 苏飞鸿委屈地坐好,不敢再问了,穆若依在旁边笑话他,接着苏飞鸿的问题问道:“阿久,你要回蜀山吗?” “不回,”言久言简意赅,“等我杀了沈慕白和梁孟德再考虑回蜀山的事情。” “那你……” “嗯,我跟谢屿一道。”言久打断苏飞鸿的话。 言久和苏飞鸿等人在濮城的一家客栈落脚,她发现人的适应能力都是极强的,百姓们在盛世有盛世的活法,在乱世有乱世的活法,濮城经历了一场战乱,各个大街小巷的该做生意还是做生意,该做饭的还是做饭,并没有多大的不同。 所以,无论是大梁当权还是大楚当权,都没有什么不同。 老百姓只管自己活得好不好,哪有心思管谁是当权者,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就是好皇帝,而这个人本身的身份是谁,是大梁人还是大楚人,其实根本不重要。 言久深知这点。x 电脑端:/ 的确是不重要的。 客栈里还有其余人客人,有行走江湖的江湖客,有走南闯北的生意人,还有流落异乡的普通老百姓,鱼龙混杂,不一而足。 言久四人坐在角落的位置,四个人刚好坐了四个方位,他们在听旁桌的几个江湖客说事,说的是梁孟德低挡不住楚军,如今连濮城都被楚军给占了,他根本没办法跟嘉元帝交代,如今人就在北江,正在重整兵力,想一举夺回被大楚占领的城池。 还有人说,瑞王沈慕白一路从濮城逃回汴京,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面见嘉元帝,如今汴京都在传嘉元帝想要议和,估计和谈的使者很快就会抵达濮城。 言久听到这里,眉心不动声色地皱了皱,大楚和大梁打到这份儿田地,大梁不敌是事实,的确很可能会派人来和谈,言久担心楚皇是个目光短浅的货,看不到长远的利益,只能看到大梁讲和所让出的利益,那可就糟了。 她转眼去看谢屿,而谢屿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笑道:“放心吧,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楚皇一统中原势在必得。” 他声音放得极轻,仅容他们四人听见,言久淡淡地点了点头。 她相信谢屿,毫无理由。 这日夜里,言久睡得并不好,半夜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大雨打在房梁上,噼里啪啦作响,她辗转反侧许久,在某个瞬间忽然睁开眼睛。 言久猛地翻身而起,她拉开房门,就看到谢屿站在她的面前。 他浑身湿漉漉的,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湿的,一双漆黑的眼珠眨也不眨地望着言久,好像,好像言久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谢屿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会笑会闹,却从不会这样,有那么一瞬间,言久怀疑眼前这个谢屿根本就是假的,但是,那双眼睛告诉她,不是,这真的是谢屿。 “你怎么了?你不是去见夜枭了吗?”言久不由地被谢屿弄得很紧张。 “阿久,我要回金陵一趟。”谢屿忽然说。 言久眼皮一跳:“这个时候?现在吗?出什么事了?” 谢屿:“刚收到的消息,我父皇病重,我现在必须赶回去,我来跟你说一声,我走了。” 他似乎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只是离开前很想再见她一面,所以也没顾上外面正在下雨,就突然冲了过来,到了门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入睡了。x 他实在不应该冲过来打扰她,跟她说他要走了,然后呢? 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谢屿觉得自己很可笑,他知道自己在言久的心里定然是极为重要的,她可以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但是却应当是不愿意随他走的,因为她也可以为苏飞鸿为穆若依上刀山下火海,而他在言久的心里与苏飞鸿和穆若依并没有什么不同。 谢屿失落地垂下头去,再次说道:“我走了。” 然后他转身,就欲离开。 言久却忽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谢屿身体一僵,木然地回头望向她,听言久道:“我不放心你,还是我陪你去吧。” 谢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言久回屋拿上东西,将幽冥剑背到背上,他才恍然,哦,原来他并没有出现幻听,言久真的要陪他回金陵。 大雨淅淅沥沥地下,谢屿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言久,有种令他惊心动魄的美。 雨夜深深,苏飞鸿和穆若依被言久从睡梦中叫醒,苏飞鸿一脸的不耐烦,穆若依打个哈欠,问道:“这么晚,什么事啊?” “金陵,你们去不去?要去现在就走,不去继续睡你们的。”言久言简意赅。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几匹马从濮城城门而出,直奔大楚金陵方向,速度快若闪电。 这是言久有生以来第一次来金陵,他们赶到金陵的时候正直深夜,谢屿身上的令牌一出,守城的士兵便缓缓将门打开,直奔柒王府。 一行人在柒王府府门口落马,守门的护卫上前,见到谢屿,忽然单膝跪下,朝谢屿道:“参见七殿下。” 其余几人纷纷下跪,在谢屿面前,这些人的姿态放得格外低。 言久忽然有种入了朱门的不适,好像眼前的谢屿并非她认识的那个浪迹江湖的谢屿,而只是大楚高高在上的七皇子,众人眼中的战神七殿下。 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谢屿冷淡道:“起来吧。” 护卫们纷纷起身,紧接着,柒王府里的灯便渐次亮起来,有一位老人从内院走出来,朝谢屿拱手道:“殿下,您可算回来了。”x :/ 谢屿简短地“嗯”了声:“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边问一边带着言久他们往内院走,脚步极快,行色匆匆。 这位老人乃是谢屿王府的管家,姓秦,深得谢屿的信任与重用,这次楚皇出事,谢屿在宫里安插的眼线便第一时间通知秦管家,秦管家担心事情发展到令人难以控制的地步,所以派人快马加鞭请谢屿回来,希望谢屿能回来住持大局。 章节目录 第108章 第108章 “具体的情况奴才也不清楚,都是宫里传来的消息,说皇上身染重疾,根本见不得人,如今皇后娘娘控制了整个后宫,不允许任何人进宫探视皇上,二殿下现在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每日都派人来问奴才,您到底回来了没有。”秦管家说道。 言久回到蜀山后,对大楚的皇室做了一个初步的了解,这位秦管家口中的二殿下乃是当今大楚的二皇子,和谢屿乃是一母同胞,他们的生母乃是大楚的先皇后,在生谢屿的时候不幸难产而死,当今的皇后乃是四皇子的生母,据说四皇子德才兼备,也极受楚皇重用,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二皇子和谢屿。 大皇子早夭,楚皇这么多年身康体健,并没有急于册立储君,虽然朝中隔三差五就有人提醒楚皇立储之事,却都被楚皇漠视了,这位皇上似乎丝毫不担心皇子夺嫡。 言久觉得,他也是位神人。 立储这么大的事情,他也能一拖再拖,这下倒好,皇后先出手了,终于拖出毛病来了,不知道那位躺在病床上的楚皇有没有后悔莫及。 谢屿忽然道:“我进宫一趟,你帮我把我的客人好生安顿了。” 秦管家一听,摇头道:“现在已经是深夜,宫门早就下了钥了,殿下您根本进不去啊,就算您进去了,宫里头都是皇后娘娘的人,她知道您回来了,还不得将您扒皮抽筋?” 谢屿面不改色:“皇后既然能控制禁军,想来禁军统领刘德全已经归顺了四皇子,全听皇后号令,我自然不会上赶着去送死,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我跟你一起去。”言久道。 谢屿思忖半晌:“好。” 结果苏飞鸿和穆若依还有李怀等人就被秦管家安排在王府里住下,派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谢屿和言久仗着武功好偷偷摸摸夜闯皇宫。 大楚的皇宫和大梁的皇宫也没什么不同,亭台楼阁、雕梁画柱,千篇一律,唯一不同的是大楚的服饰和大梁的服饰稍有区别,但区别也并不大。 谢屿在前面带路,两人像两只暗夜中的飞蛾似的,轻飘飘地就飘进了皇宫内院,躲过无数巡逻的禁军,有几个禁军眼前一花,以为有鸟飞过,再仔细去看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却不知言久和谢屿已经有惊无险地落到崇阳宫的屋顶上,这里乃是楚皇的寝宫。 谢屿小心地揭开一片琉璃瓦,借着缝隙往里面望去,偌大的宫殿里有两个太监守在楚皇的床前,夜深人静,两个太监都在打盹儿,楚皇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呈一股死灰的苍白。 谢屿的心重重地一跳。 言久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她小声地在谢屿耳边问:“要不要把你父皇偷出去?” 谢屿哭笑不得,这种最直接的办法估计就只有言久敢想也敢说,但是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言久对皇宫的地形根本不熟悉,想要将楚皇偷出去,似乎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谁知言久补充道:“还是值得犯险的。” 谢屿却摇头:“不行,皇后握着禁军,就算把父皇偷出去,又能如何?难道我们要明着跟五万禁军对抗?这不行,我们敌不过。”(_ 言久:“这简单,把禁军统领杀了。” 谢屿:“……” 言久:“杀了禁军统领也不管用?” 谢屿:“杀了禁军统领还有皇后诏令,你是不是想把皇后也杀了?” 言久:“这倒不用,把她捆起来就行了,你不是擅长易容吗?你易容成皇后的样子,等我们捆了皇后之后,你便拿着皇后的印玺想干什么干什么,如何?” 谢屿:“……行吧。”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言久的任务是负责捆皇后,皇后的寝宫是坤宁宫,她轻易地摸到了坤宁宫的门外,幸运的是坤宁宫门外只有两个守门的宫女,言久两颗石子丢过去,两个宫女应声倒地,她推开坤宁宫的门,本以为胜利在望,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大力朝自己袭来,言久被逼后退,堪堪顿住脚步。 言久心道:“完了,首战失败。” 但她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提剑就要冲进去,却忽然见到皇后娘娘从里面走出来,身边站着一个年约四旬的嬷嬷,言久的目光落在那嬷嬷身上,心想,这是个高手。 那高手看了眼她手里的长剑,眉头轻轻地拧了起来:“幽冥剑?你是蜀山的人?” 还是她手里的剑出名啊,言久暗想。 言久对高手素来有种与生俱来的崇拜,闻言礼貌地点了点头,道:“阁下好眼力,不知阁下是哪位前辈,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实在令人吃惊。” 那嬷嬷冷言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被她们晾在旁边的皇后娘娘有种被人无视的不快,她不耐烦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低声道:“跟一个丫头多说什么,杀了她。” 皇后一声令下,那嬷嬷便突然朝言久出手,她耍的是一把折扇,纸和竹子做成的扇子在她手里跟铜墙铁壁似的,与言久一来一回间火花四溅,言久不得不全神贯注对付她。 她暗想,难怪皇后娘娘的寝宫四周没有禁军保护,原来是因为身边有这么厉害的一个高手,这嬷嬷以一当十是绰绰有余的。 大楚皇帝是不是有毛病,竟然允许自己的女人身边有这么厉害的高手,他是活腻了随时准备被人家给弄死吗?不是都说皇帝的女人是不允许有武功的吗? 一把折扇上下翻飞,言久不知道对方使用的是什么路数,她隐约觉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然而,此时已经容不得她多想。 老远就听到打斗声的谢屿知道言久成事不足,便也不打算换装了,他暗搓搓地溜到坤宁宫外,而此时全副心思都在打架上的嬷嬷和言久都没心思管他,谢屿就看到皇后娘娘站在寝宫的门口,周围站了无数个伺候的宫女。 谢屿心头一喜,然后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以近乎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刮到寝宫的门口,一脚扫开皇后周围站着的宫女,在皇后的惊恐之下,轻巧地伸手卡住了皇后的脖子。 此时,守卫皇宫安全的禁军终于赶到了,可惜迟了半步。 谢屿厉声道:“还不住手?” 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谢屿和言久团团包围起来,这种阵仗言久实在见得太多,从第一次下山到现在,她不知道都已经被包围过多少遍了,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已经免疫,她扫视了一圈将他们包围的禁军,唇角冷冷地勾起不屑的笑容。x 嬷嬷往皇后和谢屿走过去几步,言久站在原地未动,谢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抵在皇后的脖子上,那匕首一看就十分锋利,以言久对谢屿的了解,这家伙身上就没有便宜玩意儿,他手里的匕首大约能削铁如泥。 “还动?!”谢屿真不信那个邪了,匕首轻轻往皇后的脖子上一送,带出一丝艳红的鲜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皇后被吓得脸色惨白,厉声喝道:“都住手,嬷嬷,你别过来。” 嬷嬷是个极为听话的,果真不再往前,面色凝重地望着谢屿和皇后,却听谢屿道:“墨前辈若是知道他门派的人给谋朝篡位的皇后当了狗,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亲自过来清理门户,这位嬷嬷,您说呢?” 墨前辈?昆仑君墨袖? 言久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了。 那嬷嬷没想到谢屿能一言断定她的来处,稍微有点吃惊,然而,短暂的吃惊过后,她徐徐道:“都说柒王殿下走南闯北,知天下事,没想到传言半点不假,‘九转折扇’隐匿江湖多年,老婆子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九转折扇’的消息了,我自己也已经很多年没有使用,没想到柒王殿下能一语道破,实在佩服。” 谢屿淡淡地笑:“好说好说,我只是闲事听得多了,记忆力又好,勉强能分辨而已,其实大部分都是猜的,能一语中的全靠运气。” 言久心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能闲扯淡?!” 皇后被利刃抵着脖子,可没心思听他们多说,不耐烦地问:“秦于邪,挟持皇后乃是大罪,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言久:“原来你本命叫秦于邪,难听!” 谢屿:“……” “这点还是清楚的,”谢屿不打算跟言久掰扯他的名字好听与否,慢声慢气地对皇后道:“您别着急,等我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了。” “走吧。”谢屿把匕首架在皇后的脖子上,拖着皇后朝崇阳宫而去。 言久一脚踢开崇阳宫的大门,谢屿将皇后拖到崇阳宫内,言久反手将门关上。x 电脑端:/ 屋里伺候的两个太监吓得屁滚尿流,大声呼叫有刺客,言久手起刀落,三两下将两个小太监给打晕了过去,然后以幽冥剑架在皇后娘娘的脖子上,示意谢屿去看看他家老爹。 楚皇鼻息尚在,自然还是个活的,谢屿这半吊子的大夫仔细地给楚皇检查了遍身体,最后得出结论,他道:“嗯,不是毒,是蛊。” 章节目录 第109章 第109章 皇后娘娘的脸色蓦地变了。 然后她见谢屿摸出一个护心丹给楚皇服下。 言久瞥了眼楚皇的样子,这位年约五旬的大楚皇帝并没有嘉元帝显老,从他的五官勉强能判断出他年轻的时候应该也当得起俊美二字,但谢屿并没有继承他的样貌,大约他长得还是更像他的亲生母亲。(_ 这时,皇后开口道:“你们以为你们挟持了我,就能成事吗?” 谢屿口吻极淡:“我觉得不能。” 他转而笑眯眯地望着言久:“阿久,你觉得呢?” 言久极力配合他:“我也觉得不能,这位皇后娘娘为了让四皇子成功登上帝位,会让禁军将我们都杀了,然后四皇子会对外宣称你夜闯宫禁,意图不轨,杀了皇后和皇上,被捉现行,就地处决,你的同胞兄弟肯定脱不开关系,会被打入天牢,再然后四皇子在禁军的拥护下成功登上皇位,成为大楚的新皇。” 言久觉得自己分析得十分正确,说完后还为自己点了点头。 皇后就笑道:“你们既然知道,还敢挟持我,是不要命了吗?我告诉你们,你们若是放了我,我可以考虑留你们一个全尸。” “啪——” 言久一巴掌挥在皇后娘娘的脸上,她最讨厌别人这副嘴脸,看着就让人觉得恶心,得意什么得意,大梁的皇后还不是得意得很,结果落她手里照样吃亏。x :/ 言久的手力道极重,皇后大约没想到这姑娘是个说打就打的主,半边脸高高地肿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言久,厉声道:“你敢打我?” 言久:“打的就是你。” 她本意是想先问问谢屿这女人能不能打,但是想到谢屿毫不留情地就在她的脖子上划了一刀,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便毫无心理压力地出了手。 她喜欢打人巴掌,觉得特别爽快。 谢屿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言久不耐烦地问:“你到底能不能救醒你老爹?不能的话,我估摸着还真得陪你死在这里。” “应该能吧,我再试试。”谢屿显得十分淡定,他淡定地将一根银针刺入楚皇的食指,眨眼便有鲜血冒出来,然后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小药瓶,言久就见到从那小药瓶里爬出一只很小很小的虫子,那虫子见到鲜血表现得十分亢奋,一个猛头就扎进了楚皇的食指里。 言久看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小虫子是什么玩意儿?” 谢屿:“噬心蛊的克星,也是一种蛊,但这种蛊专吃其他的蛊虫,等它吃了噬心蛊,发现这具身体里没有其余的东西可以吃,它就会自己出来的。”x 电脑端:/ 言久身上的鸡皮疙瘩快要跳起舞来了。 皇后有种这儿子为什么不是她生的遗憾,她的儿子四皇子虽然也算出类拔萃,但是和谢屿比起来,到底还是差得太多,谢屿深得楚皇的信任和重用,楚皇一直想要立谢屿为储君,但是谢屿根本无意大楚江山,比起当皇帝,他更喜欢到处吃喝玩乐,这人就像一匹野马,就算是大楚的皇帝都拴不住他。 但是,楚皇还是想让谢屿继承他的皇位,可惜谢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不在金陵,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楚皇一直没有册立储君的原因。 言久追问道:“噬心蛊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一种能控制人心的蛊虫,将蛊母和子蛊分别植入两个人的身体里,等子蛊进入另一个人的心脏,子蛊会听从蛊母的号令,蛊母让干什么干什么,皇后就是想通过这种办法来控制父皇,让父皇听她的话,在满朝文武大臣面前册立四皇子为储君。”谢屿解释道。 言久:“这主意听起来不错啊。” “稍微懂蛊的人都知道噬心蛊,子蛊进入心脏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整个过程被种入子蛊的人都不会醒,这个过程绝对不能被打断,否则就会前功尽弃,皇后为了以防意外,才会将整个皇宫控制起来,也算是煞费苦心了。”谢屿啧啧地说。 末了,他补充道:“可惜,还差一天。” 是啊,皇后想,还差一天,她就能成功了,可偏偏这个时候谢屿回来了,将她的计划成功地打散,为了四皇子,她只能让牺牲自己,否则,他们都要死。 皇后道:“还差一天又如何?我儿子的皇位还是坐定了,就算你赶了回来,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秦于邪,你什么都不能改变。” 谢屿缓缓站起来,笑道:“哎,不能这样说吧,以前我的确不能改变什么。” 他话音猛地一转:“你亲爱的儿子到了,你被我们挟持,他肯定很伤心很着急吧,你说他能不能那么狠心,真的将你射杀,让你和我们同归于尽?” 话落,他忽然走到门口,将大门打开。 大门外已经围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一看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四皇子被层层弓箭手围在中间,满心焦急地望着屋里的情景,眼睛都瞪圆了。 “母后!”四皇子大叫道。 皇后娘娘道:“成大事者,不能有情,你别忘了本宫日常告诫你的话,我死了不要紧,你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别管那么多了,放……” 她的话被突然如鬼魅般冲出去的谢屿打断,那嬷嬷就守在四皇子的身边,看谢屿朝他们袭来,扬手就迎上谢屿的掌风,然而一掌过去,她却被谢屿猛地震飞。 下一刻,谢屿身影一转,指尖封住四皇子身上好几处大穴,那刃上还残留着皇后的血的匕首转眼就抵在了四皇子的脖子上。 谢屿在重重包围中笑眯眯地望着皇后:“娘娘是不是很惊喜?” 皇后娘娘大惊失色,脸色变了又变,不可置信道:“你,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我都说了那是以前,既然你们这喜欢蛊啊毒的,我便成全你们好了,”谢屿笑得吊儿郎当,然后他将一颗红色的药丸塞进脸色青白的四皇子的嘴里,“神医亲自研制的毒药,我还从来没用过,先给你们尝尝,你们放心吧,不会死得很快的,但如果一日之内还没有解药,那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了。” 禁军们个个吓得面色胆寒,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谢屿将四皇子提进屋里,一脚踹上门,然后像仍抹布一样将四皇子扔到角落,四皇子被谢屿喂了药,浑身无力,软趴趴地靠在墙角,又是震惊又是失望。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过眨眼间,他们所有的布置和安排,就被谢屿轻轻松松地瓦解了,想不明白,为什么谢屿能够有这么强悍的力量,为什么他想要的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 皇权、地位、人心,他想要的应有尽有。 而他却要花费无数的人力和物力才能稍微有所得,才能稍微得到楚皇一丁点的肯定,每日上朝,总有大臣提起谢屿,总有大臣夸赞他,他长年不在金陵,却还是能获得所有人的肯定和欣赏,朝堂如此,江湖亦然,就如他轻而易举就坐上了蜀山掌门的位置。 所有纯臣都喜欢他,所有想要争夺储位的皇子都嫉妒他、忌惮他,想要他永远消失,早有算命的说过,说他活不过二十,他早过了二十岁,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算命的都是个屁! 四皇子觉得自己的生命算是走到了尽头,成败在此一举,他是彻底败了。 皇后和四皇子被挟持,外面的禁军都不敢轻举妄动,言久和谢屿在等楚皇醒过来,这个过程是十分无聊的,好在皇后娘娘和四皇子比他们俩还不甘寂寞,主动找他们说话。 皇后整张脸都是煞白的,有种明明看见前方有路,却忽然发现那些路都变成了悬崖,而他们不得不从悬崖上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的悲怆。 老天不帮他们,谢屿犹如神助,他们也没有办法。 她道:“你不会武功是事实,为什么会突然会了?” 言久觉得皇后也是个神人,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谢屿回答道:“无意间一位老前辈非要传给我的,我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强行接受了,说起来我还真得谢谢他,没有他老人家传我功夫,我恐怕真得死在这里了。” 上千禁军算什么,根本困不住他这位莫名其妙成为大宗师的人,先前一直让言久出手,就是为了让他们放下对自己的戒心,所有人都觉得他不顶用,他才能出其不意。 四皇子苦笑:“你运气总是好的。” “是啊,”谢屿笑道,“想当年,我打小身体不好,从娘胎里出来身体里就带毒,后来险些死了,才被迫被送到荀神医那里,跟着荀神医到处吃苦,把自己给弄成了一个药罐子,若非如此,我还不能变成现在这样呢,真是多亏那位费尽千辛万苦给我母后下毒的人,兜兜转转,上天有眼,该报的仇,总算让我有机会报了,你说是吧,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脸色青白交错,几经变化。 当年的事情做的极为隐秘,知道那件事情的人基本上死光了,到目前也就只剩下她自己,谢屿是如何得知的? 不,谢屿根本不可能知道。 章节目录 第110章 第110章 “你想套本宫的话?”皇后娘娘哂笑,“秦于邪,你想都别想,本宫告诉你,先皇后的死跟本宫没关系,你找错仇人了,” 谢屿一个冷眼扫过去:“我又没说是你,你着什么急?” 皇后娘娘一哽,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谢屿在龙床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慢悠悠地说道:“当年的事情的确做得隐秘,拉了贤妃当替死鬼,这么多年过去,想要重查此案,的确很难,但是难不代表查不出来。” 皇后闷不吭声地听着。 “当时你还是德妃,和我母后走得最近,都说你们姐妹情深,我母后生二哥时就是你在旁边守候,所以后来我母后生我出了事,便没人去想是你这个当表妹的在从中作梗。贤妃则不同,她和我母后乃是死对头,互看不顺眼,我母后防她也防得最紧,你便顺水推舟,在贤妃给我母后送的东西里掺了毒,后来我想,你要的不是我的性命,而是我母后的性命。” 谢屿说起这事的时候表情微微有些怅然,好像昔日发生的事情就明晃晃地摆在他的眼前,似乎他就是亲生经历过的。 “我问过伺候我母后起居的人,贤妃送来的东西,我母后都要经过细致的检查,确定无误才会使用,既然先前经过细致的检查,为什么后来又出现了毒物呢,自然是有人趁人不备的时候专程放进去的,当时我母后临盆在即,她只对你不设防,能下手的自然也只有你,你想要的是皇后的位置,还有将来太后的位置。”谢屿颇为遗憾地说。 皇后冷冷地笑:“这些不过都是你的猜测,你根本没有证据。” 谢屿摊摊手:“我有没有证据重要吗?” 皇后的笑容僵在唇角,对,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她是不是真的害死了先皇后,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今日他们和谢屿,势必有一方要下地狱。 “七弟,你绑了我们也没有用,刘德全是个聪明人,他会把我们一锅端了,然后扶其他皇子上位,我们死了,你们也别想独善其身。”四皇子冷笑道。 谢屿很坦然:“你放心,我们不会死的。” 四皇子最讨厌谢屿这副样子,永远不紧不慢的,好像泰山崩于前也不足以使他变色,这人从来都是一副淡定从容好像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手心里的模样,好像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讨厌得令人想一锤子砸死他。 他这想法刚落下,忽有一只利箭刺破窗户射进来,钉在木柱上,箭尾在强大的余力下疯狂摆动,谢屿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刘德全手握五万禁军,保卫整个皇城的安全,你们让他听命于你们,想来也费了不少功夫,这个人我了解,并非贪慕权贵之人,而且颇为重情重义,守卫皇城的这些年,一直尽忠职守,能让他帮你们控制皇城,无非就是受到了你们的威胁,如今你们人都在我的手里,你说刘德全会扶其他皇子上位?我看不见得。”谢屿道。 皇后和四皇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惊惧。 谢屿这个人,虽然长年不在金陵,但是对金陵的人和事却知道得极多,他竟然连刘德全什么秉性都知道,皇后和四皇子忽然觉得,他们果真是毫无胜算的。 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禁军统领刘德全就站在门外,他身后是数不清的手持弓箭的禁军,谢屿起身,微笑地朝刘德全打招呼:“大统领,好久不见了。” 刘德全眼眶忽地发红,竟然笔直地朝谢屿跪下,拱手道:“参见殿下。” 谢屿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 言久心道:“难怪他不让一刀宰了刘德全,看来这两人之间竟然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四皇子脸色发青,怒骂道:“刘德全,好,很好,没想到你竟然是他的人,你是禁军统领,竟然和柒王暗中勾结,好,好得很!秦于邪,原来你早就觊觎皇位许久了,你装什么装?” 谢屿扯了扯嘴角,觉得四皇子有病。 他道:“四哥,你话说得真难听,什么叫我与禁军统领有勾结?我何必勾结?前任禁军统领离职的时候,父皇问我要不要给他推荐一个新的禁军统领,我顺水推舟举荐了刘统领,刘统领感念我的提携之恩,凡事和我站在同一战线,怎么就成暗中有勾结了?” “你……”四皇子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楚皇是真的偏心,凡事都想着谢屿,就连禁军统领用谁都要问一问谢屿,谢屿一举荐,他立马就用了,竟然都不曾怀疑过谢屿的用心。 “人是你举荐的,为什么我们不知道?”四皇子问。 然而,这个问题刚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楚皇不说自然是因为不想让他们这些觊觎储君之位的皇子将炮火对准谢屿,刘统领自己不说,想必是有人刻意打过招呼,而谢屿自己,他又不蠢,为什么要说? 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仅仅只有他们三个人而已。 四皇子忽然间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他不是输给谢屿的才能,而是输在楚皇的偏心。 以前皇后常说,二皇子根本不是他真正的对手,他真正的对手是那个长年不在金陵的谢屿,四皇子却不以为然,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了。 却已经迟了。 谢屿道:“许久未见,大统领不必多礼,请起吧。” 刘德全面色有愧,不愿意起身,谢屿就道:“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大统领帮我做呢,大统领起来吧,如今皇后和四皇子都在我的手里,你的妻儿已经安全了。” 刘德全满目含泪,道:“多谢柒王殿下。” 谢屿不轻不重地“嗯”了声,便开始吩咐道:“还请刘统领派人将坤宁宫和四皇子府团团围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这些天父皇都在昏睡,早朝耽搁了许多天,今日也该上朝了,请刘统领派人去通知朝臣们,今日恢复早朝。” 刘德全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谢屿轻轻挥了挥手:“去吧。” 刘德全转身便走了出去, 这番动静过后,睡了不知道多少天的楚皇终于姗姗醒来,一睁眼,就见到谢屿就站在自己的床前,老皇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还是问道:“你不是在前线吗?怎么回来了?” 谢屿淡笑,蹲在床前对楚皇道:“收到消息,听说父皇身体有漾,儿臣不放心,便回来看看,好在父皇乃是真龙天子,福大命大,并无大碍。” 楚皇恍然发现自己并未出现幻觉,他揉了揉脑袋,谢屿躬身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一个大迎枕上,问道:“父皇感觉如何?” 说话间,他见楚皇的食指出有小虫子在蠕动,便打开药瓶,让蛊钻回小药瓶里,小家伙吃得肚皮涨鼓鼓的,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楚皇看得一阵发寒:“这什么东西?” “给父皇您治病的好东西,这玩意儿难得得很,我也只有一只,还是在南疆的时候好不容易从古墓里挖出来的,您中了噬心蛊,这小家伙就钻进您的身体里将噬心蛊给吃了。”谢屿毫无压力地说。 楚皇听出了一脑门的冷汗,这位皇帝也是个见多识广的,噬心蛊是什么东西他自然听过,顿时眉头就皱成了一个川字,问道:“谁搞的鬼?”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谢屿一抬下巴,看向皇后和四皇子。 楚皇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陌生人,那少女笔直地站着,面无表情,小脸精致,不施粉黛,却别有一番风采,像一把刚出鞘的利剑。 她手里的长剑就架在皇后娘娘的脖子上,楚皇神一般的思维让他先自动忽略了他的皇后正被人挟持,他没有先去管他的皇后,而是率先问道:“这谁?” “儿臣的朋友,大梁长乐公主。”谢屿言简意赅。 楚皇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不赞同地看向谢屿:“你把大梁公主带到朕寝宫来干什么?” “迫于无奈,她武功高,能助我一臂之力,就带上了,如果不是她,您现在还在昏睡呢,您应该谢谢人家姑娘,千辛万苦拼着身死的危险把你从狼心狗肺之人的手里救出来。”(_ 楚皇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昏睡了那么多天,此时刚醒,人就浑浑噩噩的,不怎么想说话,也没多少精力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于是他道:“既然你回来了,就帮朕把事情解决了再走,朕现在精力不济,只想睡觉,你让闲杂人等都出去。”x “这是您自己的事,我为什么要帮您处理?”谢屿当即反对,“我把他们都关起来,您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处理吧,看您这样子,今日的早朝怕是上不成了,我让那些大臣们都回去好了,让他们明日再来,您好生休息一日,明日可不能再偷懒了。” 楚皇不乐意道:“处理几个叛徒而已,用得着朕亲自动手?” 谢屿:“一个是您正妻,一个是您儿子,我可不敢越俎代庖。” “啊?什么?你说皇后和谁勾结害朕?”楚皇一下子精神抖擞,有气无力的身板突然恢复了力气,从大迎枕上弹起来。 章节目录 第111章 第111章 言久:“……” 就这反应速度,到底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谢屿懒得跟他多说,让楚皇自己看,这时,一直被言久架着脖子的皇后猛地跪了下去,朝楚皇磕头道:“皇上,不关四殿下的事,此事全是臣妾一人策划,四殿下毫不知情,是臣妾利欲熏心,贪恋权位,和四殿下无关呐皇上,还请皇上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四殿下。” 险些抹了皇后娘娘脖子的言久只好站开几步,给皇后留出足够大的表演空间。 皇后娘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声泪俱下肝肠寸断,好像吃了过期的后悔药似的,悔得肠子都青了,言久看得目瞪口呆。 “母后!”四殿下从墙角那边爬过来,不停地朝楚皇磕头,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哀求道:“父皇,求您看在母后伺候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放过母后吧,母后并非想要您的性命,她只是爱子心切,一时糊涂。” 谢屿:“好一个‘一时糊涂’。” 四皇子的额头上很快磕出一个大包,言久觉得这画面有点惨烈,都不想说话,又默默地站开了好几步,整个人都快抵到墙壁上。 楚皇被这对母子哭得头昏脑涨,不耐烦地说:“把他们拖到天牢去关起来。” 殿外很快走进来几个全副武装的禁军,分别拖着皇后和四皇子朝外走去,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言久忽然想到什么,身影如同幽灵一样飘了出去,幽冥剑正巧与那位想要救人的嬷嬷手里的折扇对上。 言久行动快如闪电,那嬷嬷也不是省油的灯,但是她先前在谢屿手底下受了伤,此时就不大是言久的对手。 有那么一瞬间,言久觉得那嬷嬷手里的折扇速度变得非常地慢,她一剑挑过去,竟然直端端地在那折扇上刺出一个洞来,嬷嬷大惊失色,言久一剑挑开折扇,嬷嬷没了武器,被言久一脚踢中胸腹,身体飞出老远,言久飞跃而上,幽冥剑不留情面地划了那嬷嬷的脖子。 等谢屿出来的时候,那嬷嬷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好歹也是墨前辈的弟子啊,可惜了。”谢屿有点唏嘘。 言久:“那你去把她救活吧。” 谢屿:“阎王殿我还是不去了,阎王爷估计很怕我,我懒得去打扰他老人家。” 言久回了他一个白眼。 楚皇内心很复杂,他早知道谢屿和大梁的长乐公主关系匪浅,但是没想到竟然如此不清不楚,这两人之间的默契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他身为谢屿的爹,分明看得出谢屿对长乐公主不同寻常之处。 谢屿二十多岁,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这些年楚皇每次见他都要在他耳边念叨几遍,奈何都被谢屿不轻不重地顶了回来,大家闺秀他不要,名门淑女他不喜欢,楚皇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他甚至一度怀疑谢屿喜欢男子。 原来喜欢的还是姑娘。 楚皇好歹松了口气,暗想,只要不喜欢男人就行。 他又将目光落在正在被押走的皇后身上,皇后是先皇后的表妹,如果她入了狱,难免牵扯到先皇后的娘家人,楚皇突然间就心软了,道:“等等。” 谢屿回头看向他。 楚皇道:“暂且把皇后和四皇子关在延禧宫,吩咐下去,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对外不准说半个字,如有泄露者,格杀勿论。” 谢屿没意见,他本就不想管。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折腾了几天几夜,言久早就困倦得不行,谢屿知道她累,跟楚皇说了几句话,然后带言久回到柒王府。 言久基本倒床就睡,苏飞鸿和穆若依来找她,都没有把她叫醒。 谢屿却还有一堆烂七八糟的事情要处理,他刚让秦管家带言久去休息,二皇子就急匆匆地赶了进来,人还未到谢屿面前,谢屿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既然昨夜就回来了,也不知道等等我,宫里守卫森严,就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不知道受伤了没有,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了再行动吗,非得自己一个人去挑大梁,他以为自己是神仙,能一掌打死所有人是不是?”二皇子絮絮叨叨地念着。x 电脑端:/ 谢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就快就荼毒的耳朵,站在走廊上等二皇子。 二皇子拐了个弯儿就看见站在屋檐下的谢屿。 从相貌上而言,这位二皇子和谢屿有五分相似,都长得像先皇后,但是显然谢屿更为俊俏,更为精致,二皇子就比较粗糙了,他既长得像先皇后,也长得像楚皇。 “我正在说你呢,我刚刚得到消息,说你刚从皇宫里出来,我实在等不了了,就赶忙过来看看,”二皇子絮絮叨叨地说,“我听说四皇子府已经被禁军包围了,皇后娘娘和四皇子被软禁在了延禧宫,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x 谢屿懒懒地点点头。 二皇子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刘德全不是听从皇后号令吗?怎么突然反水站在你这边了?你把他的老婆孩子救出来了?” 谢屿摇头:“我都不知道他的老婆孩子被关在哪里,我怎么救?我挟持了皇后和四皇子,自然就能保全刘德全的妻儿,刘德全没有了后顾之忧,便不会帮皇后做事了。” 二皇子摇头:“皇后身边有个高手,你这办法我也用过,我们连皇后的身都近不了。” “你说那个嬷嬷?”谢屿问。 二皇子点头。 谢屿:“她已经死了。” “你杀的?”二皇子吃惊地问。 “不是,是我朋友,”谢屿并不想解释那么多,“我跟父皇说了,刘德权也是被逼无奈,希望父皇能饶他一命,父皇答应了,刘德全一家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这大统领的位置,肯定是做不成的,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帮你举荐举荐。” 二皇子浑然一凛。 谢屿要举荐他的人。 他不是不知道谢屿的,他这个同胞弟弟,无心权位,金陵太小,容不下他,皇位太孤独,他不喜欢,但若是说谢屿从未想过当皇帝,二皇子是不信的。 此次,他在父皇危难之际立下大功,便距离那个位置更近了一步,但是他转身就问自己,有没有合适的大统领的人选,他帮他说道说道。 他是在告诉他,他不要皇位,你想要,我便送你坐上去。 二皇子一时间滋味复杂。 他们乃是一母同胞,其实如果谢屿真的当上皇帝,他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谢屿是他的亲弟弟,他当了皇帝,他身为谢屿的亲哥哥,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矮不了多少。 但是,相比而言,他还是更希望自己能够坐上那个位置。 “七弟,你此言当真?”二皇子郑重地问,“你要知道,你完全可以让父皇立你为储君,若是你当上储君,我并无意见,只会由衷地替你高兴。” “别!”谢屿听得头皮发麻,“还是我由衷地替你高兴吧,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十个皇帝九个短命,每天和数不清的奏折做斗争,后宫的女人们没一个是消停的,整日斗来斗去,今天你弄死我的孩子,明天我害死你全家,出个门还得有数千人跟着,不跟着就不安全,跟着也不一定绝对安全,跟坐牢有什么区别,这么好的事情还是二哥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二皇子:“……” 谢屿那一脸嫌恶的表情是真心的嫌恶,二皇子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对皇位满满的嫌弃,好像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恨不得有多远丢多远。 “你到底有没有啊?没有我可就随便推荐了啊!”谢屿道。 二皇子:“好吧,有。” 然后二皇子说了一个人,谢屿就道:“你赶紧进宫去看看父皇吧,他老人家中了噬心蛊,我好不容易给治好了,估摸着他现在人不是特别好,你守在他身边帮忙处理些事情,但是切忌,皇后和四皇子的事,你可别插手,省得惹一身骚。” 二皇子点点头:“那你呢?” “我?”谢屿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跑了几天几夜,我要去睡觉了,父皇若是问起我,你就实话实说,这次皇后和四皇子闹出这么大的事情,父皇估摸着很快就会立储了,我得养好精神,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朝廷里的这些事情,就全靠二哥你了。” “你就什么都不管了?”二皇子哭笑不得。 谢屿:“我真不想管,也不会管。” 然后他摆摆手,催二皇子快些进宫去,自己则回房睡觉去了。 言久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耳边很吵,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继续睡,然而那些声音却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耳边转悠,没完没了似的。 言久顶着一张没有睡醒的脸,蹭地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幽冥剑就走了出去,哪里吵她就往哪里走,最后走到了柒王府的回事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这里是柒王府接待来客的地方,回事处里每根板凳上都坐了人,几张桌子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很多礼品,秦管家和几个小厮正在厅堂里接待客人,招呼完这个又去招呼那个。 忙得好不热闹。 章节目录 第112章 第112章 言久一脸的起床气,抱着幽冥剑站在门口,满脸都是被打扰的不悦。 秦管家见到她赶忙跑到她面前,低头哈腰地问:“姑娘醒了?可是需要点什么,姑娘尽管吩咐,奴才这就派人去办。”(_ 秦管家这边忙着献殷勤,厅堂里的人也注意到了言久,一个个见秦管家在言久的面前跟见到柒王似的毕恭毕敬,眼睛都瞪圆了。 立刻就有人好奇地问道:“秦管家,这姑娘是谁啊?” 秦管家回答:“是殿下的朋友。” 言久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轻轻扫过,满脸的不耐烦,然后她顶着那张极为不耐烦的脸,转身走了,根本没跟秦管家说一个字。 众人见这傲慢的态度,对她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一个个的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不是说七殿下不近美色吗? 怎么府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傲慢又标致的美人?他们什么关系?这姑娘为什么会住在七殿下府上?七殿下是不是想娶她为妃? 一连串的问题涌入众人的大脑,厅堂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秦管家听得脑袋都大了,他估摸着要出事,果不其然,不过半天过去,外面的风言风语就传遍了整个金陵,都说柒王殿下要娶王妃了。 未来柒王妃的具体身份是个迷,众人只知道那是个手里拿着剑的姑娘,脾气格外傲慢,看谁都不顺眼,如今就住在柒王府里,就连秦管家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她大约能在柒王府里横着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能在柒王府里横着走的言久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金陵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还在蒙头睡觉,言久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她是被穆若依从被窝里拉起来的。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言久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在床上躺了好半晌才想起自己现在人在金陵,她翻身下床,听穆若依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都在传你是掌门未来要娶的柒王妃,你怎么还有闲情在这里蒙头睡觉?”穆若依对言久的脑回路从来不了解,就像她至今都没能明白当初言久为什么答应要娶她。 她可是个女的。 言久懒懒地“哦”了一声,坐到桌边的木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穆若依以为她还要说点什么,结果言久“哦”了一声后就没有下文了。 穆若依:“???” “你就这点反应啊?”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穆若依对言久的反应表示很失望,“难道你就不应该有点表示吗?气愤或者生气或者忐忑或者不安?”x 电脑端:/ 言久打了个哈欠,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回应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情,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如果有人介意这样的流言,自然有人去处理。” “你不介意?”穆若依总算分析出点逻辑。 言久漠然道:“流言蜚语,有什么好介意的。” 穆若依:“流言可是能淹死人的。” 言久浑不在意:“反正淹不死我。” 言久的这份强大与自信让穆若依十分佩服,她就从来修炼不出言久这份淡定,或许是因为与言久相比,她只是个单纯的俗世中人? 穆若依暂且放下外面的那些流言,问起言久昨夜他们进宫发生的事情来,言久说得毫无心里压力,穆若依却听得目瞪口呆,末了她对言久竖起大拇指,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 “强!” “谢屿呢?外面那么吵,他在干什么?”言久有点饿了。 穆若依往言久的旁边一坐:“我哪儿知道,今天府里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全都是听说掌门回来了,专程跑过来送礼送帖子的,我过去偷偷瞄了一眼,那帖子都堆成山了,都是邀请掌门出去吃饭喝酒的,那秦管家也是个人才,所有送来的礼照单全收,然后转眼就扔到库房去了,都没往掌门面前送,想来早就习惯这一招了。” 以前经常听起别人说大楚的七殿下如何得神出鬼没,如何得料事如神,如何深得大楚皇帝的重用和信任,她听了很多,但是都不及短暂的接触感受深刻。 外界已经把谢屿神化了,但站在他们前面的,只是个活生生的人。 只不过这人的确是厉害的。 言久惦记着吃食,正准备出去找吃的,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丫鬟走到言久的房门口,对言久敛衽行礼道:“姑娘,殿下特意让奴婢为姑娘准备了饭菜。” 言久满意地笑了笑:“送进来吧。” 那领头的丫鬟轻声道:“进。” 然后七八个丫鬟鱼贯而入,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青瓷盘,最上面用铁盖子盖着,丫鬟们相继将饭菜轻手放到桌面上,敲开铁盖,再鱼贯退下。 最后只留下那个领头的丫鬟和两个小丫鬟伺候言久她们用饭菜。 言久和穆若依都不习惯用膳的时候有丫鬟在旁边伺候,言久道:“你们下去吧。” 那领头的丫鬟便带着另外两个小丫鬟退了下去,穆若依就道:“掌门送来这么多吃的,不知道苏飞鸿吃了饭没有,我去叫叫他。” 言久奇怪地看了穆若依一眼,倒是没说什么,穆若依起身就去找苏飞鸿,言久实在饿得狠了,就懒得等,动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苏飞鸿进来就是一句:“掌门也太偏心了,怎么只给你专程送饭菜?” 言久正在啃一只鸡腿,没空理会他,低下头继续吃饭,听苏飞鸿道:“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掌门师弟正在和那个秦管家说事,他好像要进宫一趟。” 谢屿进宫再正常不过,言久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穆若依却问:“天都黑了,大晚上的,他进宫干什么?” “谁知道呢?”苏飞鸿也给自己掰了一只鸡腿,一边啃一边说道:“下午的时候我出去溜达了一圈,听到些流言蜚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x :/ “什么?”穆若依问。 “说是楚皇要立掌门为储君,”苏飞鸿没心没肺地一面说一面啃鸡腿。 言久忽地顿住了。 穆若依敏锐地觉察到言久的不对劲,但是苏飞鸿这缺心少肺的还在说:“若是掌门真的当上了大楚的皇帝,那我们蜀山可就出了一个掌门皇帝了。” 穆若依一巴掌拍在苏飞鸿的后脑勺上:“你缺心眼儿吧?” 苏飞鸿抬起头,似乎知道穆若依到底在指责他什么,他放下鸡腿,目光望着言久,勉强擦了擦嘴上的油渍,说道:“阿久,的确,掌门是个奇男子,他数次救你于水火,我若是你,我也会爱上他的,但是,但是啊,阿久,你是大梁的公主啊。” 穆若依觉得,苏飞鸿这一盆冷水,何止是冷水,简直就是冰水,泼得也实在是残忍。 言久默不作声,她面无表情,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苏飞鸿觉得自己戳到了言久内心的痛,他很难过,替言久难过,也替谢屿难过,言久和谢屿的身份,隔着千山万水,是跨不过去的,继续纠缠,又有多少意思?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坟吗? “我从来没想过,”言久忽然低下头,继续啃鸡腿,若无其事地说,“我都知道。” 我从来没想过,想过我与谢屿之间真的有可能,所以我从来没有抱任何的期待,我只是希望在我还能陪在谢屿身边的时候,就尽量陪在他的身边,所以我来了金陵。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其实你们不必多言。 穆若依在内心默默地帮言久将她没有说完的话补充完整,忽然感到一阵唏嘘。 她想起自己的师父,燕十三娘,终身为情所困,表面潇洒,实则,她真的潇洒吗?不,燕十三娘倘若没有遇到梁孟德那个负心汉,绝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她应该更明媚,更春风无忌。 穆若依道:“楚皇想要立掌门为储君,也得看掌门愿不愿意当这个储君吧?” “你是不是傻?”苏飞鸿看白痴似的看了穆若依一眼,“这世界上还有不愿意当皇帝的男人?就算有十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掌门再如何超凡脱俗,他也是个凡人,皇位就摆在他的面前,难道他还会不要吗?况且,他满腹经纶,不当皇帝实在可惜了。” 穆若依被苏飞鸿三言两语说得哑口无言。 言久默默地低头吃东西,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争辩,她想,无论谢屿要不要当皇帝,她都会支持他,也只能支持他,别无他想。 大楚皇宫。 谢屿一觉睡到自然醒,还没来得及去跟言久打声招呼,秦管事就冲过来告诉他楚皇不好,要他马上进宫,谢屿也没多想,匆匆忙忙就往宫里赶。 崇阳宫的大门大大敞开,好像就在等他来似的,谢屿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楚皇声音还有些虚弱,但是跟“不好”这两个字只怕还扯不上多大的关系。 谢屿感觉自己被骗了,但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便抬脚进了大殿。 崇阳宫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楚皇的寝宫,一分部是楚皇日常处理政务的书房,书房里有一张软塌,平时楚皇若是累了,便可以直接躺在软塌上休息。 章节目录 第113章 第113章 此时,楚皇就懒懒散散地躺在软塌上,身边站着一个给他打扇的老太监,这老太监乃是楚皇用惯了的人,数日前楚皇昏迷后,皇后怕他坏事,就将老太监软禁了起来,楚皇醒来后就赶忙命人把老太监放出来。 距离老太监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正是二皇子。x 电脑端:/ 二皇子能在朝中和四皇子各拥有自己的半边天下,自然是个心思聪颖的,他进宫后就一心照顾楚皇,决口不提皇后和四皇子作孽的事情,短短一日下来,二皇子发现楚皇对他的态度又好上了许多,虽然,可能还不足以和谢屿相比,但也不错了。 父子俩在屋里说这话,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说七殿下到了。 楚皇赶忙让小太监叫谢屿进来。 入了夜,外面的风就大了起来,谢屿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一股子凉气,他没急着往楚皇的面前凑,而是站在稍微远的地方行了礼,待楚皇让他起身后他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x “父皇大晚上叫儿臣进来,可是有事要问?”谢屿懒得跟楚皇闲话家常,单刀直入。 楚皇微微轻咳了声,说道:“朕跟你二哥在商量新任禁军大统领的事,你二哥说你虽然远在前线,但是对金陵的人和事都一清二楚,你看人又准,便让朕问你,你且说说看。” 谢屿没想到二皇子又将这个问题甩给他,他只好道:“禁军有一个大统领,是个副统领,父皇从四个副统领中提拔一个上来便是了,这种问题干什么非得问儿臣,儿臣还没睡够呢!” 谢屿表情有点怨念,他是真心地不想管。 他出门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见一见阿久,于是谢屿紧接着又道:“儿臣大老远从濮城赶回来,数天数夜,跑死了十几匹马,回来后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赶忙进宫想办法救父皇于水火,好不容易解决了问题,回去睡个觉,结果觉也没睡好,我以为父皇的身体又出毛病了,飞快赶过来,结果父皇您好端端的,感情是骗我的。” 谢屿说着,脸色越发不耐烦起来,脚底跟抹了油似的,抬脚就想走。 楚皇见他根本不愿意在这里多待,脸色就沉下来:“让你说你就说,哪儿那么多废话?” “好吧,”谢屿勉为其难地看了眼二皇子,“张城这个副统领当了也有八年了,武功不错,脑壳虽然笨了点,但是笨有笨的好处,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在保护父皇这件事情上定然是一心一意的,父皇若是觉得没什么问题,那就张副统领吧。” 张城的妹妹是二皇子的侧妃。 楚皇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谢屿,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这小子自己不愿意当皇帝,就千方百计地给他二哥铺路呢。 楚皇也不知道是该气愤还是该高兴,他看着谢屿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想起今日醒来时站在屋里的那个小姑娘,顿时就觉得不是滋味起来。 他想到了“红颜祸水”这四个字。 但楚皇不想当着谢屿的面发作,他沉了沉眉心,慢悠悠道:“张城还是不错的,既然你举荐他,那就用他吧,朕对你们兄弟二人,都放心。” 谢屿和二皇子对了个眼色,都心中有数,张城分明是二皇子的人,楚皇愿意用他,那就表明他对二皇子是绝对放心的,这点让二皇子十分欣慰。 而两人也看出另一层意思,楚皇在立储这件事情上松口了,至少,他愿意考虑二皇子了。 谢屿总算松了口气。 父子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楚皇见谢屿早就不耐烦了,挥手让谢屿回去,谢屿脚底抹了油似的,飞快地转身,走得不带走一片云彩。 旁边的二皇子见楚皇张口想要骂人,赶忙安抚道:“父皇息怒,您又不是不知道七弟的性子,他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呆在皇宫里他就浑身都不舒服。” 楚皇“哼”道:“我看是他府上有什么东西在招他。” 今日二皇子在宫里伺候楚皇的时候,有人悄悄给他递来消息,说柒王府上住了个姑娘,是柒王的客人,秦管家对那位姑娘毕恭毕敬的,那姑娘却傲慢得很,俨然一副柒王妃的架势。 柒王妃应该是什么架势,二皇子现在还不清楚,但是谢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带女人进过王府,二皇子忽然对这位姑娘很是好奇。 但是在楚皇面前,二皇子却不想提到那位姑娘,他为谢屿打圆场:“早就有大师为二弟算过,说他不适合生活在皇宫,这么多年,二弟每次回来有哪次不是着急要走的,这偌大的金陵城,能让二弟牵挂的也只有父皇您,除了您,什么都绊不住他的脚步。” 楚皇面色稍霁:“你也用不着为他说好话。” 二皇子讪讪地笑。 片刻后又听楚皇悠悠叹道:“你们两兄弟,能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朕也算对得起你们的母后了,等朕死了,见到她的时候,也能有个交代。” “父皇说的是哪里话?您还年轻呢,切不可说这等不吉利的话!”二皇子焦心地说。 “年轻?朕不年轻了,朕昏迷的时候看见了你们的母后,她穿着皇后的礼服,就站在朕的面前,她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一颦一笑都优美动人,朕看着,还以为时光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然而你们的母后却说,朕老了,问朕想不想她,要不要跟她一起走。” 二皇子听得心惊肉跳。 谢屿走出崇阳宫的大门,心跳忽然快了起来,心中莫名地生出不详的预感,他在大门外站了半晌,总觉得不放心似的,又折转了回去。 就听到楚皇那一堆梦见先皇后的话。 谢屿也听得心惊肉跳。 楚皇见他去而复返,笑着问道:“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谢屿走到楚皇的面前,让楚皇把手伸出来:“儿臣再给您把把脉。” “御医们都看过了,说没有什么大问题,”楚皇说是这么说,但是还是将手伸了出去,让谢屿给他把脉,谢屿仔细摸了半晌的脉,并未摸出任何的异常,悬着的心又放下来。 楚皇想起那个面无表情的长乐公主,心头又升起复杂的滋味来,谢屿乃是大楚的皇子,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大梁的公主有任何的牵扯,倘若他日二皇子继承了皇位,那女子就是谢屿的绊脚石,她的存在就是离间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最好的利器。(_ 楚皇就道:“朕昏迷的时候,梦见你的母后,她问朕,你为什么还没有娶妻,朕很惭愧,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你告诉朕,若下次朕再见到你的母后,朕要如何回答她?” 谢屿抬起头,眼里闪过浪潮。 楚皇在试探他。 他拉出母后试探他,想来也是费尽了心思,希望他能实话实说,不要再绕圈子,给他一个准话,但是谢屿担心,楚皇只怕根本不愿意听实话。 他郑重道:“父皇,儿臣这一生,不求权、不求钱、不求美人环绕,儿臣只求自由,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不能得,儿臣便是死的。” “就是早上那个姑娘吗?”楚皇追问。 谢屿缓缓站起来,点了点头。 二皇子震惊地望着谢屿,看来传言都是真的,谢屿的府上,真的住了个未来柒王妃,还是个极为傲慢且目中无人的姑娘,谢屿会看上这样的姑娘? 谢屿微微吁了口气:“父皇,无论您说什么都没用,儿臣非她不娶。” 楚皇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退下吧。” 谢屿摸了摸鼻子,微微曲身朝楚皇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了,这次他走得比上次还快,他前脚刚迈出门槛,楚皇的脸就沉了下来,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二皇子直觉要不好,便试探性地问道:“父皇,那个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你可知道她是谁?”楚皇没好气道。 二皇子一脸疑问,谢屿在外面的事情数都数不清,结交的人手拉手能绕着金陵围上个十几圈,他一般都不管他在江湖上的事情,就算想管,他也管不到。 楚皇一看二皇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便好心提醒他:“是大梁的长乐公主。” 二皇子惊讶得嘴巴能塞下一个鸭蛋,心想,谢屿也太能胡来了,找谁不好,偏要找个大梁的公主,这下好了,就算父皇想要成全他,也难过心里头的坎。 “听说那长乐公主是个江湖人,原是蜀山掌门周以围的弟子,她和大梁皇帝之间有血海深仇,能和七弟走到一起去,并不奇怪。”二皇子道。 “你懂什么,等我们吞并了大梁,那个长乐公主就是大梁旧势力的代表。”楚皇愤然道。 二皇子:“那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楚皇看二皇子的眼神就深了几分,好像是头一天认识自己这个儿子似的,他问道:“难道你不担心你七弟成为你的敌人?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二皇子很坦然:“我与七弟乃是一母同胞,我这个当哥哥的,本来就应该护着他让着他,他若是喜欢什么,随便他拿便是了,担心这些做什么。” 楚皇:“他若是想要皇位呢?” 章节目录 第114章 第114章 二皇子没想到楚皇问得这样直接,问得他内心轰然一震,而后他无可奈何地笑道:“儿臣知道父皇属意七弟为储君,倘若七弟想要,倘若父皇愿意给,儿臣自然无意见。” 楚皇:“他现在不想要,不代表以后不想要。” 二皇子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府中幕僚无数,敢在他耳边说什么话的都有,自然也有人跟他提过谢屿将来或许会跟他争储君的事情,二皇子也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谢屿之大才,他若是想当皇帝,他这个当二哥的应当是争不过他的,而他们乃是一母同胞,他也狠不下心肠一刀杀了谢屿以永绝后患,是以,谢屿相当,便只能让他当了。x 电脑端:/ 但是谢屿毕竟是他的亲弟弟,二皇子对这个亲弟弟虽然说不上有十分的了解,但是七分还是有的,谢屿是个从一而终的人,今天他不想当皇帝,明天自然也是不想的。 于是,二皇子微微叹道:“父皇,您兴许不太了解七弟。” 楚皇怔了怔。 谢屿回到柒王府的时候,言久刚用完晚膳,她闲来无事,坐在屋顶上看月亮,今夜的月色极好,金色的月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像是给她穿了一身盛装。 谢屿飞身落在言久的身边,在她的旁边坐下来,懒懒地撑了个懒腰。 言久偏头望向他。 谢屿迎上她的目光,月光将少女的脸蛋映衬得尤为莹白,像是婴儿的肌肤,微微泛光,谢屿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满足,好像只要言久在他的身边,他就能感到满足。 不过,谢屿敏锐地发现,言久似乎心情不大好。 谁知言久开口就道:“他们说你要当储君。” 正沉浸在满足与疑惑中的谢屿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抬头奇怪地盯着言久,问道:“谁说的?” 言久面无表情:“苏飞鸿说的,外面都在传。” “我连蜀山掌门都不想当,我为什么想当皇帝,脑壳有毛病吗?”谢屿哭笑不得,“你看看那些当皇帝的,有谁是轻松的?我带着钱游山玩儿水不好吗,非要去做短命的事。” 言久顿了顿:“嗯,说得挺有道理。” 谢屿挑了挑眉毛:“你就为这件事情不高兴啊?听说我要当皇帝?” “我有不高兴?”言久反问。 谢屿:“没有吗?” 言久:“可能吧。” 她也不太能说自己到底是不是不高兴,只是在得知那个消息后,心头好像就有一块石头堵着,不上不下,堵得她很不舒服,她很想问个明白,但是谢屿迟迟未归,她只能一个人坐在屋顶胡思乱想,后来她又想,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她想一百种可能,都不及谢屿一句话。 她又想问谢屿准备什么时候离开金陵,然后话到了嘴边,却觉得这句话有点多余,他只要不当大楚的皇帝,他什么时候走,便就不重要了。 谢屿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沾染上的灰尘,对言久道:“走吧,难得今日月色正好,我带你去划船赏夜景。” 言久煞风景道:“那我去叫上苏飞鸿和穆若依一起。” 她转身就要去叫人,却被谢屿一把拉住手腕,言久回头,谢屿轻轻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就我们两个去不好吗?他们两个好手好脚的,自己知道怎么玩儿。” 言久:“……好吧,那不叫他们。” 谢屿瞬间喜上眉梢。 望月湖乃是金陵一盛景,湖很大,一眼望不到头,湖边停着很多船只,想要游湖的人可以在这里租船,可以自由选择要不要船夫,有船夫的和没船夫的自然是两个价格,谢屿自己会划船,不喜欢有人打扰,又私心想挨得言久近些,便租了一条小船,没要船夫。 谢屿给了银子,将小船一脚踢出去,然后飞身跃上船,站在船上朝言久招手,言久拿着幽冥剑,双臂环胸,轻轻一跃,也跳上了船。 小船竟然丝毫没有晃动,她可谓是落船无声。x :/ 谢屿自己摇桨,将小船划向湖面的中心。 除了他们这只小船,湖面上还有不少其他船只,大小皆有,有的配有船夫,有的没有,虽然是夜里,但是言久的眼力极好,发现似乎只有他们这只船上站的是一男一女,其余的船上要么是清一色的男子,要么是清一色的女子。 言久忽然就觉得她与谢屿两个人有点扎眼。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其实无论是大梁还是大楚,民风都是比较保守的,像他们这种一男一女单独出行的,要么是夫妻,要么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而她和谢屿既不是夫妻,也不是至亲。 言久有点尴尬起来,觉得她和谢屿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暧昧了。 为了让自己不要太惹眼,言久只好就着甲板坐下来,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望月湖的夜景十分漂亮,远处星星灯火,暖暖炊烟,近处月色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反射着一层又一层的金光,言久的容颜在金光的映照下,仿佛也会反光。 谢屿丢了船桨,坐到言久的旁边,夜风打在身上,并不凉,反而觉得十分清爽。 望月湖的湖心有一座小山,小山上面修建着一座凉亭,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能见到凉亭上还有人在那里来来去去,谢屿就指着凉亭给言久介绍起来。 “那叫湖心亭,原本望月湖的湖心是没有山的,以前金陵出了个十分有钱的土地主,这个土地主一生只爱两样,一个是钱,一个是他媳妇儿,他媳妇儿喜欢划船玩儿水,这个土地主就专程找人在湖心给他媳妇儿堆了一座山起来,然后在山上修建了一个亭子供他媳妇儿玩累的时候休息,这在金陵是一段佳话,后来佳话越传越神乎,都以为这湖心亭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能让女子得到丈夫的垂怜,所以逐渐地有很多女子都喜欢来湖心亭祈祷。” 言久不想说那些女子愚昧,这个世界,女子的地位本就低,很多女子大字不识得几个,相信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小船安静地在湖面上游走,夜风打在他们的脸上,言久能感觉到谢屿说话时轻轻的呼吸声,还有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她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有点后悔没有把苏飞鸿和穆若依也一起叫来,这样和谢屿单独呆在一起,她真的很尴尬。 幸好,幸好天色是暗的,就算她的脸上爬上了潮红,谢屿也看不见。 然而,谢屿这厮这时候完全没有顾及到言久的尴尬,他仔细听了听,耳朵微微动了动,凝着言久本就不好意思的脸问:“阿久,你很紧张吗?” 言久真的有点紧张。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有点快,有点激烈,让她有点不太适应,和高手对决的时候,她都没有现在这样紧张。 谢屿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让她觉得紧张。 “怎么了?”谢屿不明所以,想伸手去抚言久的脸。 言久却仿若惊弓之鸟似的,飞快地闪开,好像躲着什么洪水猛兽,让谢屿十分地不解,言久的心跳太快了,快得好像她的心脏要猛地从她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阿久?”谢屿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言久站在船沿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她轻轻闭上眼睛,听到周围的水声、说话声、鸟叫声、虫鸣声、风声还有谢屿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她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又反复地深呼吸几次,才终于觉得谢屿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没有太过明显。 她摆摆手道:“没有。” 然后,她复而坐回甲板上,脸上的潮红却没有退下去,整个人看上去却平静了很多。 谢屿越发觉得奇怪。 小船徐徐向湖心亭飘去,四周都是水的香气,远处传来悠悠歌声,是《浣溪沙》改编而成的唱词: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歌声悠扬,远远传开,在湖面上轻轻荡漾,将夜色衬托得越发娇美动人。 言久跳动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她想,紧张什么,她不是第一天认识谢屿,也不是第一天和谢屿单独而处,或许未来还有很多很多天,他们都要单独在一起。 因为这种或许,她的心境竟微微敞开了些。 不多时,小船飘到了湖心亭上,此时夜已经很深了,湖心亭上只有寥寥几个人,皆是一水的男子,谢屿将小船栓在岸边,自己率先跳下了船,然后伸手去扶言久。 言久哪儿需要人扶。 湖心亭上的几个男子见这时候还有人上来,纷纷将目光落到他们身上,言久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扫了谢屿的面子,便将手轻轻放到谢屿的掌心。 他的掌心灼热,夜晚的凉风都没能吹散他手心里灼热的温度。 言久感受着那双有力而温暖的手,微微有点恍神,就在她恍神的时候,谢屿已经牵着她的手下了小船,往湖心亭的凉亭里走去。 凉亭里站着三个男子,皆是锦缎华服,风采翩翩,谢屿与言久走到凉亭里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试探性地唤道:“柒,柒王?” 章节目录 第115章 第115章 谢屿皱了皱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言久也看过去。 那是个身着宝蓝色云纹直裰的男子,年纪大约二十有余,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目光定定地望着谢屿,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他身边的两个男子听到他唤谢屿柒王,都有点呆。 谢屿哪儿想到晚上出来兜个风还能遇到认识的人,这人乃是礼部尚书的儿子,曾经入宫时谢屿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谢屿记人的本事极好,自然认得,不过这人装模作样惯了,既然对方都不确定他是不是柒王,他干脆否认到底。 于是谢屿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带着言久往凉亭的另一方走去。 谁知对方是个喜欢缠人的,见谢屿要走,赶忙缠了上去,他绕到谢屿的面前,朝谢屿拱手行礼道:“小生乃是礼部尚书之子李玉,没想到夜黑风高,在湖心亭还能偶遇柒王殿下,实在是小生的荣幸,小生仰慕柒王殿下许久,一直想亲身目睹柒王殿下风采,今日一见……” “你认错人了。”谢屿淡定地打断李玉的话。 言久眼观鼻鼻观心,站在旁边看戏。 李玉的两个朋友便上前去扯李玉的衣袖:“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柒王殿下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来湖心亭,听说上柒王府送礼的人把门槛都要踩破了,柒王这个时候才没时间出来闲溜达呢,你小心认错了人,得罪了柒王殿下。”(_ “小生绝对不会认错,眼前这位定然就是柒王殿下,虽然几年前在皇宫匆匆一瞥,但是柒王殿下却给小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生绝不会认错,”李玉非常坚持,还要再给谢屿行礼,谢屿懒得理会他,拉上言久抬脚就走。 李玉的两个朋友有点摸不着头脑。 柒王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江湖,都是个传说中的人物,据说他打小身体不好,后来被秘密送出金陵养伤,但是具体送往了哪里,知道的人五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他在外面漂泊了无数年,回到金陵的时候已经成长了翩翩如玉的君子,举手投足,都有他别样的风采。x 电脑端:/ 江湖上一直有关于柒王的传说,但是他们极少见到真人。 近日楚皇身体抱恙,柒王回金陵探望楚皇,金陵等着他的事情一堆又一堆,他哪儿有闲情逸致跑来湖心亭瞎逛? 况且人家已经言明李玉是认错了人。 李玉的两个朋友为防李玉继续丢人,见李玉还要朝人家追上去,赶忙上前拉住他,其中一个稍微通透点的劝道:“说你脑壳不好使你还不承认,人家都说了不是柒王,你干什么还凑上去?” “可是他的确是,我没有认错人。”李玉很坚持。 “倘若他真的是,也不介意被打扰,你行礼的时候他自然不会不承认,倘若他是,却不承认,就代表他不愿意被打扰,既然不愿意被打扰,你干什么还一个劲儿地凑上去?没看见人家身边还站着一个姑娘呢,你非要凑上去打扰人家,算是怎么回事?”李玉的朋友道。 已经走远的言久轻轻笑了下,对谢屿道:“这些年轻人可真有意思。” 谢屿:“你不算年轻人?你比他们都年轻。” 言久忽然有点恍然,她好像忘记了,她年纪还不到双十,可有时候她却分明觉得,她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她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比很多人一生的经历都多。 人未老,心却好像已经老了。 谢屿为防再受到骚扰,只好带着言久重新回到小船上,夜风越发大了起来,吹得两人的衣角猎猎作响,言久坐在甲板上看高高悬挂在天空的月亮,谢屿漫不经心地划桨。 “有没有想过,待中原统一之后,你要做什么?”谢屿忽然问她。 言久的目光从高高的圆月上收回来,落在谢屿的脸上,少女莹白的脸蛋在月光下闪闪发光,那双丹凤眼缓缓地眨了下,她回答道:“没想过。” “可能还是会回到蜀山吧,”言久接着自己的话说,语气淡淡的,“如果你不想当掌门,那就让苏飞鸿来挑这个担子,我就当苏飞鸿的打手,哪里不对打哪里。如果你继续当掌门,嗯,我好像还是只能当个打手。” 她头脑简单,能想的事情不多,愿意想的事情更是屈指可数,那些烦人的事情她从来没想过理会,只希望将来蜀山还是好好的,至于她…… “我希望我能将师父的‘幽冥剑法’传承下去。”言久道。 谢屿心想,真是个心思简单的姑娘,最该想的事情她一件都没考虑,更别提希望她能对他们两人的未来有什么计划了。 言久估计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从未活在言久给自己计划的未来里。 “你呢?”言久问他,“你有什么计划吗?” 谢屿心道:“当然有,把你风风光光娶进门,然后再生几个小崽子,再带着钱,带着你和小崽子们吃喝玩乐,游遍天下,让别人羡慕嫉妒恨。” 不过谢屿想归想,这种想法是万不敢这么快就告诉言久的,他神神秘秘地说:“你猜。” 言久没心思猜,爱说不说。 谢屿:“……” 两人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苏飞鸿和穆若依还未入睡,听到言久回来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地从房间里出来,谢屿就站在言久的旁边,正准备回去睡觉。 秦管家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对谢屿道:“殿下,有紧急军情。” 一直挂心前方战事的言久瞬间来了精神,谢屿也不避忌,直接问道:“什么情况?” 秦管家将信封递到谢屿的手里,让谢屿自己看,谢屿一眼扫完,对言久道:“大梁想要和谈,派了和谈的使者过来,明日使者就会抵达金陵,求见父皇。” 言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知道了。” 苏飞鸿从屋里探出一个脑袋:“派来的人是谁啊?” “高勋,这人乃是大梁新任的礼部尚书,三十来岁,为人十分奸猾,嘉元帝派他来和谈,是想和我们大楚打秋风,根本没什么诚意可言,不过来的是谁并不重要。”谢屿解释。 反正无论是谁过来,他们都不会选择和谈,要么大梁直接归顺大楚,要么就被大楚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等着被大楚强行吞并,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言久思忖半晌,道:“还是派沈慕白过来更显得有诚意些。”x 她落下话,便不再多说,转身进了房间休息。 谢屿忽地笑了笑,准备走了,谁知苏飞鸿忽然往他面前一站,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谢屿,开口问道:“掌门师弟,你是不是把我师姐拐去幽会去了?” 耳力极好的言久听到“幽会”两个字,耳朵蓦地红了起来。 苏飞鸿的语气带着质问,一副要将言久死死保护的姿态,他见谢屿不回答,表情不禁然地又沉重了几分,然后他偏头看了看言久的屋子,推着谢屿朝长廊的尽头走去。 直到走得足够远,确定言久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了,苏飞鸿才放开谢屿,压低声音问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真的想娶我师姐做你王妃?” 苏飞鸿的语气半点不开玩笑,谢屿只好也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来,他正经地回答:“我数次冒着生命危险救她,不是为了娶她,难道是为了多一个活着的朋友?” 谢屿从来不缺朋友,想当他朋友的人能排着队绕金陵无数圈。 “可是……”苏飞鸿一个头两个大,顿时焦急起来,“可是你是大楚的皇子,她是大梁的公主,就凭你们的身份……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谢屿发现,言久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有跟她一样的顾虑。 苏飞鸿说得没错,他与言久之间,隔着万水千山,他们一个是大楚的皇子,一个是大梁的公主,他们本不该走到一起,甚至他们应该都不能成为生死之交。 可是,他们到底还是成为了生死之交。 他拍拍苏飞鸿的肩膀,沉声道:“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个屁! 苏飞鸿虽然一直觉得言久是个怪胎,让人很难理解,他对言久的了解说不上十分,但是七分还是有的,这事关系到言久的未来,也关系到他们蜀山的未来,苏飞鸿一定要弄清楚。 他正色道:“掌门师弟,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大楚储君的不二人选,而阿久厌恶官场,不喜朝堂,她是不会留在皇宫这种地方的。” 谢屿点头:“我知道。” 苏飞鸿更是着急:“你知道,你还要娶阿久,掌门师弟,阿久重情重义,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还是放过她吧。” 谢屿:“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苏飞鸿不解:“什么?” 谢屿:“我又不当皇帝。” “可是外面都传遍了,说你这次回京立下大功,楚皇要册立你为大楚的太子,难道你为了娶阿久,连太子都不当了?”苏飞鸿觉得有点玄,搞不明白谢屿到底在想什么。 像谢屿这等生在权利旋涡的人,还有不喜欢权利的? 谢屿又问道:“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苏飞鸿再次投去疑问的眼神。 谢屿:“我从未想过当皇帝,那金龙宝座谁爱坐谁去坐,反正我不想坐。” 章节目录 第116章 第116章 苏飞鸿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其实他很多时候都觉得别人说的话不靠谱,但是每次谢屿说点什么,苏飞鸿却很难去怀疑谢屿其实是在忽悠他,如今谢屿说他不当皇帝,苏飞鸿便是打心眼儿里相信的。 他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谢屿正儿八经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不想当皇帝,苏飞鸿到底在高兴什么,因为他当了皇帝,对蜀山的好处数都数不过来,或许他其实是在为言久高兴?x :/ 他们在这方说话,那方穆若依就进了言久的房间,言久已经很想睡了,但是穆若依显然有话要说,她便只好暂时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就听穆若依压低声音,严肃地问她:“你和掌门的事情,你到底怎么想的?” 言久微微挑了挑丹凤眼,有些惊讶穆若依会如此直白地问她这个问题。 “今天你们走后,苏飞鸿在屋里转来转去,跟魔疯了似的,生怕你和掌门之间生出什么事来,你也知道我师父和梁孟德的事情,我估摸着苏飞鸿是怕你步我师父的后尘,他很担心你,所以特意让我来问问你,你到底怎么打算的?”穆若依一本正经地问。 言久没想到他们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她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好像有温泉将她的心泡着,让她觉得十分舒服。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言久回答,“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有点随波逐流的意思,穆若依一下子着急起来,焦急道:“不是,怎么能走一步算一步呢?掌门是那种走一步算一步的人吗?他若是要定了你,你岂不是只有进宫?” 进宫? 言久摇头,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两个字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她是疯了才会进宫给谢屿当嫔妃。 “你不想进宫,那你和掌门之间……” “我发现你们考虑得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多啊,”言久打断穆若依的杞人忧天,她想了想道:“谢屿若是要当储君,我离开便是,他若是不当储君,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她想过的,他们之间,谢屿走了那么长的路,他步步算计,千辛万苦走到她的面前,倘若有一百步,谢屿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剩下那一步,说什么也该她自己来走。 曾经想过退缩,但是现在,只要谢屿不负,她便不退了。 穆若依恍然。 “这些天都在传楚皇要立掌门为储君,传言沸沸扬扬,事情按照正常的走向来看,楚皇很快就要立储君了,单看这次储君的位置会不会落在掌门的头上吧。”穆若依道。 言久也在等,等一个结果。 第二日,大梁的使臣进宫面见楚皇,谢屿紧接着也进了宫,也不知道这位在楚皇面前说了些什么,紧接着就传出大楚皇帝提出“要和谈可以,但是他只和大梁的瑞王谈”这样的话来,当时苏飞鸿和穆若依就在金陵的街上闲逛,言久在琢磨那套“沉心诀”。 谢屿回府的时候苏飞鸿和穆若依还在外面转悠,言久一个人坐在屋里,身边伺候的丫鬟都被用眼神打发了,她闭着眼睛,谢屿开门的时候都没能她睁眼。 屋里很安静,有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鸟叫声,谢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了一口,抬眸望着言久,他并不出声,只是安静地看着。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不知多久过去,言久才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谢屿还未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他回来了,她能听出他的脚步声,他似乎心情颇好的样子,脸上挂着浅笑,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看我做什么?”言久问。 “我们明日就出发吧。”谢屿忽然说。 言久一愣,楚皇册立储君在即,金陵还有数不尽的事情需要处理,此时正是混乱的时候,这种时候,最适合浑水摸鱼和趁乱插刀,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此时就应该忙着拉拢朝臣排除异己,谢屿却要在这个时候离开? 她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走?”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谢屿笑眯眯地说,“你跟苏飞鸿和穆若依说一声,明日寅时我们就离开,为防有意外发生,我们要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想要走得神不知鬼不觉的谢屿在当日傍晚再次被叫进了皇宫,云霞已经彻底沉入远山之下,天色黑沉沉的,他走之前特意叮嘱言久,今夜不能睡得太沉,别错过了“逃”出金陵的最好时机,言久正色地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想要走得神不知鬼不觉的谢屿到了第二日的寅时并没有如约回来,苏飞鸿和穆若依都十分着急,因为谢屿不是会随便失约的人,他们担心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都在言久的房间里等,寅时刚过,李怀大踏步走进屋里,说道:“还没有查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宫门落了钥,谁也不准进出,暂时无法得知公子的情况。” 苏飞鸿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摊摊手道:“都进去几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呢?除了掌门师弟,知道还有哪位皇子进了宫吗?” 李怀摇头:“皇上只招公子一人进宫。” “掌门师弟真是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倒是派个人传点消息出来啊,”苏飞鸿急得团团转,“是不是他根本不能派人传消息出来啊?” 穆若依补充道:“我觉得掌门应该是摊上事儿了。” 坐在桌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言久忽然站了起来:“我进去看看。” “你要进宫?”李怀问。 言久点头:“大楚皇宫我也不是第一次闯了,宫禁还困不住我。” 谢屿不是随便爽约的人,他会突然失约,而且没有半点消息,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被困住了,身边无人可用,根本无法传递消息,另一种就是,真的出了大事了。 无论是哪一种,言久都不放心,她一定要去看看才行。 倘若谢屿临时改了主意,不愿意随他们走了,她也不怨他,但是她总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才行,凡事有始有终,无论如何,她都需要谢屿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言久幽冥剑就要朝外走,然而,她的脚还未跨出门槛,忽然听到钟声。 此时已经是卯时正。 “咚——”钟声从皇宫的地方传来,撞在言久的心脏上,让她整个人蓦地一僵。 很快,又接连响起钟声,苏飞鸿和穆若依面面相觑,穆若依问道:“这什么声音。” 李怀的回答声有点发颤:“皇上驾崩了。” 言久的神色蓦地一凛,然后苏飞鸿和穆若依就看到她像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这突如其来发生的大事把苏飞鸿和穆若依都搅懵了,他们还未想出个明白的章程出来,就忽然听到从远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的打杀声。 整个金陵彻底乱了。 言久在一片混乱中遇神杀神佛挡杀佛,直朝皇宫崇阳宫而去,宫门外已经乱作一团,几方人马你打我我杀你,也不知道谁是谁的人,言久看也没看一眼,几个起落落到崇阳宫的大门外,她不知道如今宫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身影。 整个皇宫已经陆陆续续挂起白,崇阳宫里哭声一片,楚皇的各路嫔妃都跪在崇阳宫的大殿里哭,外面的打杀声越来越近,言久嫔妃们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神色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挤做一团,惊恐地望着打杀声传来的方向。 她以为那些人迟早要打到崇阳宫来,然而,声音却逐渐弱了下去,言久估摸着大约是两方人马的争斗终于分出了胜负,她藏在崇阳宫外面的大树上,看着二皇子一身染血地在几个亲随的保护下朝崇阳宫而来。 崇阳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二皇子让几个亲随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朝里面走去,楚皇的嫔妃们看见他,纷纷给他让路,二皇子直奔楚皇的床前。 谢屿正在那里等他。 言久摸到屋顶上,小心地朝崇阳宫的大殿内瞅去,谢屿就站在龙床前,一张脸紧紧地绷着,面部线条十分刚硬,二皇子扑在楚皇的床前痛哭失声,谢屿安静地站着,并没有上前安慰,整个人显得格外冷沉。 言久有点不习惯谢屿这个样子,那个总是笑嘻嘻地满嘴跑马的谢屿,根本无法跟她眼前这个阴沉的人重合在一起。 天色逐渐亮了。 二皇子从悲恸中抬起头,望着谢屿:“父皇临走前,只有你守在身边,他可交代了什么?” 二皇子在问传位的事情,谢屿面无表情地回答:“一切都会如二哥所愿的。” 他已经从侧面回答了二皇子这个问题,二皇子看着他手里的传位诏书,蓦地放下心来,如今整个皇城已经被他控制,四皇子的那点狗急跳墙根本没跳出个所以然来,今晚的事情虽然发生得突然,但是好在他们早就有所防备,伤亡并不大。(_ 言久见谢屿平安无事,所有的事情也已经尘埃落定,她终于放下心来,正准备无声无息地离开,忽然听到谢屿道:“二哥,我要走了。” 章节目录 第117章 第117章 言久的身影微微顿住。 二皇子惊讶地望着他:“七弟,父皇还在这里,你说什么胡话?” “父皇这一走,大梁必然有所动作,我必须尽快赶回前线,与夜枭将军汇合,父皇此生的心愿便是一统中原,我们好不容易拿下的城池不能因为这个噩耗又转手送回去,”谢屿沉沉地说,“父皇的身后事,我只能交给你来办,我得去前线。” 二皇子的神色终于凛然起来,他当然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但是谢屿乃是楚皇最爱重的皇子,这个时候谢屿离开,说什么都不合适。 “父皇临走前,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意见,他让我什么都别管,帮你拿下大梁才最要紧,在这个紧要关头,除了打胜仗,其他的事情,都算不得什么。”谢屿道。 二皇子沉沉地点了点头:“好。” 言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后来,据说文武百官披麻戴孝进宫奔丧的时候,谢屿当众宣布了楚皇临死前亲手写下的遗诏,传皇位于嫡长子,二皇子在悲痛中接旨,定于七日后行登基大典。 谢屿对登基大典没兴趣,他也没时间亲自送楚皇下葬,他宣读完圣旨后便匆匆回到王府,见言久还在府里等他,整颗心顿时松懈下来。 言久走到他面前,低声道:“秦管家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该收拾的行礼也已经收拾了,都在马车里,如果你要走,即刻就能启程,如果不走……” “要走。”谢屿打断她的话。 言久顿了顿,楚皇还未下葬,他却要走得这样匆忙,真的仅仅是因为前线战事紧张吗?夜枭也是老将军了,不说百战百胜,暂时抵御大梁入侵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走得这样急,只是为了让二皇子放心吧。 只要他离开金陵,满朝文武大臣的目光就都在二皇子的身上,那些一心想要谢屿登上皇位的人,就算不想收敛,也只能收敛了。 言久忽然很心疼他。 鬼使神差地,她微微踮起脚尖,伸手将他抱住,安抚性地拍着谢屿的后背,楚皇走得突然,他一时难以接受,心中必定是悲痛万分的,言久希望他的难过能稍微少一点,再少一点。 谢屿在温暖面前紧紧搂住言久,脑袋埋在她的肩窝里。 昨夜楚皇宣他进宫,别的事情没有,只是想让他陪他吃一顿饭,吃饭的时候楚皇三番四次提到他的母后应该要来接他了,因为他老人家最近总是梦见她。 谢屿听得胆战心惊,以前听说人死之前,有些人会总是梦见那些已经死去的人,那代表死去的人在召唤他,因为他也快死了。 谢屿害怕真的出事,为此又特意给楚皇把了脉,但是楚皇的脉象十分正常,并无不妥之处,谢屿总觉得不放心,加之楚皇又喝了酒,喝得迷迷糊糊的,他服侍他入睡的时候,楚皇一直在喊他母后的名字,又紧紧地拉着他手,谢屿不放心,就在旁边守着。 子时刚过不久,谢屿正准备离开,楚皇却忽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当时谢屿就有不好的预感。 但是楚皇看上去仍旧并无异常,只是喝了点酒,他起床的时候见谢屿还没有离开,甚至笑问道:“你怎么还守在崇阳宫,夜已经深了,该回去歇息了。” 谢屿就回答说:“因为您一直说梦话,儿臣不放心,所以就留下来伺候您。” 楚皇欣慰地点点头,他知道谢屿是真的孝顺,是真的满腹经纶,所以他也是真的失望,失望谢屿不愿意继承他的位置。 但是,谢屿这个儿子,勉强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没有用的。 他不愿意,就算楚皇将他绑在龙椅上,他终究还是会逃离,与其勉强他,不如让他顺着自己的心意,想干什么干什么,当一只在天空任性遨游的老鹰,也不枉此生。 楚皇让谢屿扶着他起身,谢屿依言将他扶起来,然后就听楚皇说道:“朕要拟一份诏书,你既然还没有离开,就帮朕把诏书拟了吧。” 谢屿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父皇,三更半夜的,您不睡觉,起来写什么诏书,诏书这种东西,明天写不就成了,何必非要今天晚上写?”谢屿不赞同地说。 楚皇摇头笑道:“你不懂,现在不写,就没有机会了。” 他见谢屿站着不动,睁着那双和先皇后一模一样的眼睛望着他,竟懒得和谢屿争辩许多,自己走到书桌前,一边研磨一边说道:“你要和那个长乐公主在一起,父皇也不阻拦你,你从小就聪明伶俐,你既然决定了要走的路,想必你自己已经打算好到底怎么走,只是父皇还是要提醒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亲兄弟,也当如此。” 谢屿不喜欢听这种话,感觉像遗言。 但是他却没有与楚皇顶嘴,反而乖顺地应道:“儿臣知道,多谢父皇提点。” 楚皇微微笑道:“今日你离开皇宫后,就去前线吧,别管父皇如何,也不要因为父皇而被困在这个皇宫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父皇支持你。” 谢屿听得眉头紧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见楚皇坚持要写诏书,只好自己走过去帮他磨墨。x 电脑端:/ 楚皇坐到龙椅上,看着谢屿笑道:“其实你二哥也是很不错的储君人选,他心中有大义,也懂进退,才学品行都堪称一流,只是和你比,始终还是差些。” “但若是论起谁堪当大任更合适,还是属二哥,这个位置,太重了,也太高了,非心甘情愿者是坐不稳的,这点儿臣就不比二哥,儿臣福薄,让父皇失望了。”谢屿低声说。 楚皇提起笔,在诏书上写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几个大字,对谢屿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想,你二哥拦不住你。” 谢屿淡笑:“父皇,算命的都说儿臣不适合生在皇宫,您就成全儿臣吧。” 楚皇叹息了声,继续往下写。 一份诏书写完,他紧接着又写了一份,边写边叹道:“希望你能永远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但是父皇不得不为你留一条路,权当是父皇对你的成全吧。” 谢屿看着那份诏书的内容,心头千般复杂滋味闪过。 楚皇写好第二份诏书后,将那份诏书亲手交给谢屿:“这份诏书你好好保管,希望你永远都没有能用上这份诏书的那一天,收好。” 谢屿依言收好,然后将楚皇扶到床上。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楚皇躺在床上的时候,拉着谢屿的手,一直在说先皇后的事情,说起他们当初是如何相识的,先皇后又是如何当上他的王妃的,后来他又是如何当上皇帝的,然后,他说到了先皇后的死,先皇后难产,哀求他一定要保住她腹中的孩子。(_ 谢屿很想问:“我害死了母后,难道您不恨我吗?” 然而,他这句话始终没有问出口,因为楚皇说:“你是你母后用生命换来的,朕爱她,她却不在了,朕只能将这份爱全部留给你,好在你争气,没有让她失望。” 谢屿能明显地感觉到楚皇的生命正在流逝,且是以任何人都抓不到的速度飞快地流逝,他想抓住什么,但是除了两份诏书,他最终什么都没有抓住。 楚皇走得无声无息,没有痛苦,他说着说着好像说得累了,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 他好像走得很突然,但谢屿知道,其实并不突然。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靠在言久的肩窝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女孩子发间温软的香气冲淡了他的痛苦,他轻手将言久推开,一声不吭地拉着言久朝外走。 一个月后,濮城。 苏飞鸿顶着一脑门的大汗回到客栈,穆若依赶忙给他倒了杯凉水,苏飞鸿端起茶盅仰头咕噜咕噜将茶盅里谁一饮而尽,然后把茶盅放到桌上,说:“掌门拿下了北江。” 坐在窗边的言久眼珠转了转。 一个月前,他们快马加鞭从金陵赶回濮城,回到濮城时,正巧遇上大梁军的袭击,谢屿和夜枭联手抵抗,双方各有伤亡,三个时辰之后,大梁军眼看攻下濮城无望,只好退回去,大楚军在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于三日前进攻北江。 那时,北江仍旧是梁孟德坐镇。 而四日前,言久收到消息,沈慕白暗中到了北江,将与梁孟德联手对抗大楚。 言久对打仗的事一窍不通,她本想留在谢屿的身边,若是谢屿有什么事情便可随时差遣他去办,但是她很快发现谢屿身边能用的人是数不尽的,她留在他的身边,反而容易让他分神,但是大约谢屿不舍得开口让她离开,言久便只好自己识相些。x :/ 如今谢屿拿下了北江,那沈慕白和梁孟德呢? 苏飞鸿就知道言久想问这个狗贼的事情,还不待言久开口,他就主动说道:“沈慕白和梁孟德在几十个亲随的保护下逃回汴京了。” 言久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倒没什么意外的,她让店小二将她的马牵来,拿上幽冥剑就要上马,苏飞鸿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章节目录 第118章 第118章 “谢屿是不是在北江?”言久问道。 苏飞鸿点头。 言久:“我去找他。” 她说着就要打马离开,穆若依赶忙道:“等等啊,我们也去。” 北江的百姓并没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有许多百姓来来往往,有些胆子大的甚至还做起了生意,卖糖的、卖布匹的、卖包子馒头的比比皆是。 据说大楚攻入大梁的第一天,夜枭就宣布,大楚军不伤百姓,不掠夺百姓的任何东西,这两日下来,百姓们见大楚军真的没有对城内的百姓动手,才终于放宽了心。 言久和苏飞鸿还有穆若依走在北江的街道上,听北江的人说起这场战事,口中偶尔提到谢屿和夜枭,还有逃跑的沈慕白和梁孟德,忽然有些感慨。 苏飞鸿顺手买了几个包子,一边啃包子一边跟在言久的身后走,说道:“上次来这里还是因为送楚师姐入葬,没想到这次再来,这里就已经是大楚的地盘了。” 世事变化无常。 言久走到一家染布坊的时候,忽然顿住脚步,她在那家染布坊里看见了一个熟人,那人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头迎上言久的视线。 言久微微一点头,苏飞鸿却顿时有点紧张起来,因为那人是楚湘湘的哥哥,楚非凡。 许久不见,楚非凡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当初那点少年之气完全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凌云的沉着与淡静,苏飞鸿在楚非凡的身上看到了楚继然的影子。 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下头,不敢去看楚非凡。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被楚继然打得满身是伤的事情也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每每想起,苏飞鸿却总觉得好像是发生在昨日的,那种羞愧和内疚,其实从未远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楚非凡朝他们走来,与言久简单地点头致意后,他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们,这是我们家新开的小店,几位若是不嫌弃,进去喝杯茶如何?” 苏飞鸿无地自容,不敢说话,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 他没脸喝楚家的茶。 穆若依倒是无所谓,她不做声,将决定权交给言久,言久道:“多谢,只是我们还有事要忙,不便多耽搁,喝茶就不必了,今日正巧遇到,有一件事,正好可以顺便告知。” 楚非凡像是猜到了什么,脸色变得越发郑重起来。 言久道:“楚师姐当日去后山,不巧遇到沈慕白的两个属下在议事,当时沈慕白不在蜀山,两个属下害怕楚师姐坏了他们的大事,便一不做二不休,杀人封口,这件事是沈慕白自己承认的,至于他的那两个杀害楚师姐的属下,已经被我杀了。” 言久三言两语交代完所有的事情,补充道:“至于沈慕白,你放心吧,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楚师姐的仇始终会报的。” 楚非凡听完并无多少意外,显然这种情况他自己也早就有所猜测,只是不敢断定罢了,如今言久送来最后的结果,算是了却了他们楚家人心中的那点疑惑。(_ “多谢。”楚非凡道。 “应该的,”言久说,“楚兄若无其他事,我们便先走一步。” 楚非凡点头,侧身让他们离开,然而,言久走了没几步,却又听到楚非凡叫住她:“听父亲说姑娘在查诸葛慕青遗孤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言久点头:“我已经找到人了,替我多谢楚家主的关心。” 楚非凡道:“劳请姑娘帮我父亲带一句话给他,就跟他说,我们楚家当初并没有真的想将他交给官府,倘若他没有偷偷离开,我们定会护他平安的。” “好。”言久道。 楚非凡稍微一拱手,转身进了染布坊,言久他们并未在客栈歇脚,北江有他们蜀山的暗桩,是一家香粉铺子,守铺子的是两个姑娘,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见到言久他们进来,赶忙迎上去,其中一个道:“早知道你们在濮城,就想着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没想到就是今日。” 说话的这个年龄稍微大些,叫肖雪,另一个叫肖柔,都是十三娘的弟子。 言久和苏飞鸿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穆若依和他们熟识些,说道:“房间给我们准备好了吗?跑得累了,想歇会儿。” “早就准备好了,”肖柔笑道,肖雪就让肖柔守着铺子,她领言久他们进去休息,她一边走一边说道:“掌门知道你们要过来,早就命我们准备好的。” “掌门来过了?”穆若依问。 “那倒没有,掌门忙得很,他派了他身边一个叫李怀的亲随过来知会我们的,还让我们跟你们说,来了就暂且在这里等着,他得空了自然会过来跟你们汇合,省得你们到处找他。”肖雪笑道。 穆若依:“还是掌门考虑得周全,北江这么大,的确不好找。” 肖雪安排他们住下,又专程送来了很多吃食,给言久的那份儿尤其多,看得苏飞鸿目瞪口呆,肖雪解释:“掌门说的,阿久师妹吃得多。”x 言久:“……” 她摸了摸鼻子,道了谢,拿着自己的那份吃食进屋去了。 言久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身边传来动静,她猛地睁开眼睛,手已经握住幽冥剑的剑柄,睁眼却见屋里坐着熟悉的人影,不是谢屿又是谁。 言久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翻身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听谢屿笑道:“深夜闯美人房间,还以为少不得要挨一顿打,却原来美人根本舍不得打我。” 这份油嘴滑舌言久早就习以为常,闻言连白眼都懒得翻,她望了眼外面的天色,窗外还是黑沉沉的,她的屋里点着油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刚到寅时,”谢屿拿出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摇起来,“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言久忽略他最后那句话:“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谢屿长叹道:“夜色凄凄,思美人,美人不在,在下实在了无睡意,只好厚着脸皮登门,希望好歹能见美人一面,聊以慰藉在下之想念。” 满嘴跑马,没一句实在的话。 不过,他能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这些有的没的,看来战事远比她想象得要容易些,言久心头的担忧又缓缓沉淀下来,再开口时,声音里就免不了藏着些许的笑意。 她道:“你忙到这个时候,还想着来看我,真是辛苦了。” 谢屿:“可不是吗。” 他认真地数起来:“我们有十天没见面了,昨日下午就知道你过来了,奈何手里的事情实在多,丢都丢不开,就一直忙,忙到这个时候,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终于能见你了。” 他朝言久挑了挑眉:“美人儿快过来,给爷看看,瘦了没有。” 谢屿本是随口一说,谁知言久竟然真的从床上走了下来,她三两步走到谢屿的面前,本想坐在谢屿的对面,给他倒一杯茶,或者好好陪他说会儿话,再让他上床休息,谁知谢屿一伸手,搂住言久的腰,轻轻一拉,言久便被他拉进了怀里。 两人的距离挨得极尽,言久的脸上不自然地升起一股潮红。 而谢屿却只是抱着她,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的下巴搁在她消瘦的肩膀上,双手环在言久的腰间,竟然就那么满足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言久一动不敢动。 谢屿知道她的作息,这个时候她肯定已经睡熟了,可是他还是过来了,想来这些天他应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明日一早兴许还有大把大把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他根本没有多少时间陪在她身边,所以好不容易得了空,他就过来了。 这些天,言久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谢屿到底喜欢她什么?她有什么值得谢屿另眼相看的? 因为她长得好看? 可是长得好看的女孩子数不胜数,她不过是沧海一粟。 因为她武功高? 这似乎并不能成为理由。 总不至于是因为她既不贤惠也不热心且寡言少语呆板木讷吧??? 言久不明白,她觉得自己只是这世界上极其平凡的一粒尘埃,并不起眼,也并不足以让别人为她驻足,尤其是谢屿这样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男子。 可偏偏谢屿对她死心塌地。 言久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回报谢屿这份死心塌地,只好自己也跟着死心塌地起来,想着,谢屿怎么做,她便怎么做,总不至于出错。 谢屿靠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他呼吸均匀,睡得尤其香甜,言久心疼得不行,她想起来让谢屿去床上睡,然而,才刚刚动了动,谢屿就紧紧地搂住她的腰,低低地说:“别动,我就睡会儿。” 言久无奈:“这里怎么睡,等你醒来就会觉得浑身都痛,去床上睡吧。” “不去,去床上睡就不能抱抱了。”谢屿压低声音说,听着还有那么一丝委屈。 言久:“……” 这人耍起赖皮来,和苏飞鸿倒是有得一拼,言久秉着送佛送上西,宠人宠到底的原则,轻声哄道:“可以的,去床上睡吧,你这样抱着我,我也不舒服。” 章节目录 第119章 第119章 她话音刚落,本以为谢屿还要扭捏一下,谁知这家伙就顺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三两步走到床边,将她放到床上后,自己就飞快地躺到言久的身边,还不忘赶忙抱着言久的一只手臂,好像生怕言久反悔似的。 弄得言久哭笑不得。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谢屿虚开一只眼睛去瞅她,见她顶着一张绯红的脸却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心头就不由地升起无限欢喜的滋味来,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接受他的,但是这点跟眼前的幸福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而几天几夜没有睡的谢屿是真的积累,躺下没多久就再次睡着了,言久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外面的阵阵风声,间或夹杂着几声鸟鸣的声音,心想,如此也挺好的。 汴京,大梁皇宫。 前线再次传来战败的消息,北江极其周边数十个县城失守,落入大楚的手里,消息传到皇宫的时候,嘉元帝正在御书房与群臣商讨对策,一听说这个消息,登时两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群臣吓得心惊胆战,赶忙派人请御医。 好不容易将腿伤养好的皇后娘娘亲自到嘉元帝的床前服侍,端茶递水,送汤送药,几日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眶四周尽是熬出来的戴青。 嘉元帝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这三日,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即使睡着了也总是梦话连连,三日下来,人非但没有养精神,脸色反而越发青紫,好像马上就快死了。(_ 他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在皇后的搀扶下勉强撑着身板坐起来,靠在厚厚的大迎枕上,皇后命人送来燕窝粥,她端着汤碗一勺一勺地喂嘉元帝喝粥。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来报,沈慕白和梁孟德请求面圣。 嘉元帝想起战败的消息,胸中再次涌起滔天愤怒,他扬手将汤碗挥开,怒骂道:“好,好,竟然还有脸来见朕,让他们进来,朕倒要看看,他们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皇后轻轻拍着嘉元帝的脊背给他顺气:“皇上息怒,小心身体。” 嘉元帝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有小太监躬身出去请人,皇后则命人将摔碎的汤碗和一地的燕窝粥收拾干净,又另外端了热茶给嘉元帝喝。 沈慕白和梁孟德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他们刚刚联手打了败仗,此时在嘉元帝面前也不敢有好看的脸色,两人跪在嘉元帝的面前磕头行礼。 嘉元帝现在是满肚子火气,他冷冷地看着他们,并不让他们起身,怒道:“楚皇驾崩,柒王还在金陵,现在大楚正是内乱的时候,是你们趁机突袭收回失地的最好时机,你们倒好,在这个天助我也的时机,你们都能拱手将北江极其一带的城池全部让给大楚,你们竟然还有脸来见朕,你们告诉朕,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柒王就那么难以对付吗?夜枭就那么难以对付吗?大楚的士兵就那么坚不可摧吗?”嘉元帝气得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散了干净,“你们接连败退,是不是等到大楚打到汴京了你们还是只有败退,然后让大楚的士兵摘了朕的头颅?” 沈慕白面无表情,梁孟德牙根发痒。 而嘉元帝还在咆哮:“你们告诉朕,如何才能胜?” 沈慕白默不作声,梁孟德道:“还请皇上将威北军调回,以抵抗楚军。” 大梁最勇猛的士兵乃是梁孟德一手□□出来的威北军,但是威北军镇守西北,西北犬戎人勇猛凶悍,没有威北军的镇守,只怕西北的百姓会沦为犬戎人的囚奴,西北的防线也会被犬戎人击溃,大梁的西北就会逐渐被犬戎人占领。 可是在这个当口,面对大楚数万雄兵,梁孟德除了依靠自己的威北军,已经别无他法了,他带领西南军那么久,那群酒廊饭袋根本就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上场就是送命。 这些年,大梁的西南军太懈怠了,以至于让大楚军将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没有雄兵,如何抗敌? “调回威北军?梁卿,你在说什么胡话?西北犬戎人虎视眈眈,一旦西北军调回,他们就会杀入我大梁西北腹地,到时候我们就是腹背受敌,你说话不过脑子的?”嘉元帝怒道。 梁孟德道:“并非要将全部威北军调回,只需要秘密调回威北军的主力即可,威北军行军速度快,个个都是威猛的悍将,只有他们才能与大楚军匹敌。” 言外之意,西南军都是饭桶,打输了也怪不得他,只能怪西南军那群肥肉。 嘉元帝却在琢磨“秘密调回”这四个字,说得轻巧,一旦消息走漏,不,大军行军怎么可能完全无声无息,定然会留下痕迹,大楚能在他们大梁朝廷安插奸细,就一定能在威北军里面安插奸细,所以消息一定会走漏。 让威北军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汴京以南,是不可能的。 嘉元帝冷着脸问:“你可知道倘若犬戎人在这个时候攻打我大梁西北防线,西北却没有大军与之抗衡,而威北军对上大楚军的时候同样只能屡战屡败,后果是什么?” 梁孟德自然知道,无外乎就是亡国。 可如今大楚已经快要杀入汴京,西南军无法匹敌,大楚攻入汴京也只是时间问题,迟早都是要亡国的,但若是将威北军调回,兴许他们还能一战。 这时,沈慕白忽然开口道:“父皇若是不愿意调回威北军,那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嘉元帝和梁孟德包括皇后娘娘的目光都齐齐地落在沈慕白的身上,听沈慕白不紧不慢地说出两个字,他道:“迁都。” “咳咳咳……”嘉元帝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得凶猛而剧烈,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咳得撕心裂肺,好似要将心肺也咳出来。 皇后拍着他的脊背给他顺气,却并没有大惊小怪,显然早已经习惯嘉元帝的这种咳法了。 沈慕白淡淡地看着他,他想起嘉元帝第一次秘密将他召入宫的时候,那时候他不过才十来岁,嘉元帝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还没有生病,也没有老,浑身都散发出一股令所有人都不得不仰望的威严,那时的他有多么地意气风发,现在的他就有多么地衰败垂老。 时光,是能将一个人慢慢消磨的。 迁都?往哪里迁?西北吗? 嘉元帝在剧烈的咳嗽后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阴沉沉的,带着几分沉痛和嘶哑,西北天干物燥,土地贫瘠,气候严寒,老板姓的生活尚且苦楚,他们迁过去,又能得几分好? 不能的,西北根本没有适合建立都城的城池,他们一旦离开了汴京,便等于将汴京拱手让给大楚,怎么可能?! 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汴京。 嘉元帝累了,想休息,沈慕白和梁孟德一前一后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发现嘉元帝门前的守卫是两个他从未见过的生人,一个生得尤其黑,一个脸上有一道细且长的伤疤,看上去触目惊心,沈慕白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送他们出去的小太监极会察言观色,见沈慕白盯着那两个新来的守卫看,便解释道:“自从古大人被杀后,皇上就越发担心起自己的安危来,特意从禁军中挑选挑选了几个武功最高的人进来保护,尤其是那个脸上有疤的,虽然功夫不比古大人,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沈慕白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却想,就这种货色,阿久能一剑削俩。 想到言久如今高深莫测的修为,沈慕白自嘲一笑,觉得自己的末日就快来了。 他也不过是嘉元帝手中垂死挣扎的一条狗,原以为能取嘉元帝而代之,成为整个大梁的主君,没想到大楚来势汹汹,大梁朝不保夕,他这个皇帝的儿子,迟早也只有死。 天还未亮,谢屿便醒了,言久还在睡,她睡着的时候总是最为乖顺的,像一只听话的小猫,安静地蜷缩在床上,面容温软,一动不动。 谢屿不想吵醒她,想着时间还算早,让她多睡一会儿。 他准备轻手轻脚地下床,悄无声息地离开,处理完手头上剩下的那些事情再过来看她,然而,他刚有所动作,言久便醒了过来。 她没有睡沉,谢屿轻轻一动,她就睁开了眼睛。x :/ 两人躺在床上四目相对,气氛很是尴尬,言久脸上染上一股潮红,半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谢屿心情极好,顺毛似的摸了摸言久的头发,笑问道:“睡得可好?” 不好,身边忽然躺了个大男人,言久很不适应,所以睡得极浅,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她实话实说道:“有点不习惯。” 言外之意就是没睡好。 谢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常情况下,言久身为女儿家,就算没有睡好,也不会扫了他的兴,大抵会说“睡得不错”这样的话,但偏偏言久不是正常的女儿家。 谢屿厚着脸皮道:“没关系,等你习惯了,慢慢就能睡得好了。” 言久:“……” 章节目录 第120章 第120章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没脸没皮的话,言久嗤之以鼻,她转移话题道:“你要回军营吧?” 谢屿点头。 言久:“我跟你一起去,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谢屿这次没有反对,因为他们下一步要攻下的地方就是汴京,言久对汴京可能不大熟悉,但是对汴京的皇宫却十分熟悉,况且里面还有她的一个内应,指不定真能帮上忙。 夜枭比谢屿还要忙些,谢屿属于决策层,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闹不到他的面前,夜枭却不同,他管的事情多,这几天,他每天约摸也就只能睡两个时辰,谢屿和言久进来的时候,他刚小憩醒来,站在屋里琢磨舆图。 夜枭对言久这位大梁的长乐公主并无多少看法,这个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留给他的印象只有四个字:寡言少语。 谢屿对这位长乐公主什么心思,夜枭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这位殿下眼高于顶,何曾对谁低声下气过,何曾对谁谄媚殷勤过? 长乐公主是个例外。 谢屿对她的心思从来都表现在明面上,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谢屿恨不得对人家姑娘掏心掏肺,夜枭自然不用多想就知道谢屿是想将人家姑娘娶回家。 这是一条并不好走的路,但是亲眼见证过谢屿的能力的夜枭知道,他办得到。 言久也不是第一次在旁边看他们议事,她像从前一眼,随便选了一个地方坐下来,自然有机灵的亲随奉上茶,然后谢屿会根据她的喜好挑几本她喜欢的书摆到她的面前,言久就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她会自动将屋里的其他人都忽略,悠闲自在地做她自己的事情。 这是一种另类的陪伴,谢屿其实很喜欢。 有时候觉得累了,垂首低眉就能看见她坐在旁边,虽然她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身上,但是只要能看见她,谢屿就觉得很满足。 他和夜枭在商议如何拿下汴京的事,这件事,宜快不宜迟。 言久这一陪就是三日,第三日的时候,她照样在旁边看书,谢屿和夜枭在商议最后的部署,外面忽然有亲随进来禀道:“苏少侠和穆姑娘过来了,说有事找言姑娘商议。” 言久觉得奇怪,今日早上从暗桩离开的时候才和苏飞鸿还有穆若依打了个一个照面,当时两人什么都没说,这个时候却专程跑过来找她…… 定然是有什么事情。 正巧谢屿和夜枭已经商量到尾声,便道:“请两位进来吧。” 苏飞鸿和穆若依赶忙走了进来,几人互相打了招呼,苏飞鸿从身上摸出一封信交给言久,对言久道:“从汴京寄给你的信,目的地是蜀山,暗桩的人知道你不在山上,便派人快马加鞭辗转将信送到了北江的暗桩手里,让我们带给你。” 言久大致猜到这信到底出自何人之手,当场拆开来看,然后她将信递给谢屿。 谢屿低头一看,脸上就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来。x 当日,已近傍晚,言久回到暗桩收拾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一把剑,一个包裹,包裹里面装着两套衣服和一些银子。 她将包裹里的那个小木盒打开,再次确认了一遍里面的东西,确认无误后,又重新将包裹整理好,背在背上。 身后传来谢屿的声音:“我知道我不该拦你,但我还是想说,阿久,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去的,以一人对万军,这场豪赌,你若是输了,我去哪里找你?” 言久心意已决,这是她早就想做的事情,每个人都有她的责任和义务,她既然生在皇室,手上又握有最重要的那样东西,就应该为天下百姓做点什么。 只有这样,才不枉她千辛万苦地修炼幽冥剑法,不枉师父悉心教导,不枉谢屿屡次三番地救她性命,不枉她姓“凤”。 可是,此去凶险,言久到底还是舍不得。 以前,她形单影只,去哪里,回哪里,从未觉得有束缚,如今心头却有千千念,只希望此行能顺顺利利,能让她完好无损地回来见谢屿。 忽然间,竟然就有了牵挂。 她站到谢屿的面前,轻轻拉住谢屿的手,望着他道:“九头三尺有神明,我若是赢了,万水千山也挡不住我回来见你,我若是输了,便在黄泉路上等……” 最后一个“你”字被谢屿吞进了他自己的腹中。 言久陡然懵了。 这是一个炙热且沉痛的吻,心爱的人要去远方,远方有数不尽的豺狼,她的生死、她的喜怒、她的悲苦,他都不会知晓,他只能缩在这里,等着已经去了远方的她平安归来。 或许“平安”这两个字已经显得格外奢侈,就像永远都到不了的天际,他只能期盼这份奢侈能够真实一点,再真实一点。 半个时辰后,言久在谢屿的依依不舍中踏上马背,绝尘而去。 嘉元十二年冬,汴京还没有被大雪装点成冰天雪地,言久在刺骨的寒风中与威北军的主力狭路相逢,当时领军的乃是梁孟德最信任的副将,梁躬闻。(_ 自收到梁孟德的信后,梁躬闻就整顿威北军的八万主力军,于当日秘密从西北边境往汴京出发,于二十日后抵达黄峰大峡谷,在大峡谷安营扎寨,稍作休息。 而此时,言久三人也刚好到黄峰大峡谷。 苏飞鸿跑到小溪边弯腰捧了一捧水泼在自己的脸上,溪水的清凉刺骨让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数日来的疲惫被冰冷的水一刺激,竟然消散了大半。 他捧起水喝了一口,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苏飞鸿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渍,缓缓站起身来,望向来人的方向,那是七个身穿军装的大梁士兵,这几个士兵步伐一致,面无表情,一眼看去,跟木头似的。 但他们有力的双臂和结实的腰腹却显示着他们的实力,这是几个威北军,他们奉命在此处巡逻,刚好看见言久他们三人,便走了过来。 他们此次行军是秘密,所有遇见他们的人,一旦被发现,便格杀勿论。 在这几个士兵眼中,言久他们三人只是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而这几个年轻人似乎并不怕他们,看着他们走近,竟然不躲不闪。 走在最前头的士兵已经举起了手里的长刀,就欲对距离他最近的言久一刀斩下,然而,却被言久精准地捏住了手腕。 “威北军?”言久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是皇上派来送信的,带我们去见你们将军。” 七个士兵大惊失色,有人拔腿就去报信,其余几人留在原地,虎视眈眈地盯着言久他们,言久一把甩开那领头的士兵的手,一不小心就将那领头的士兵甩飞了出去,撞到一颗大树上,从大树上“碰”地滚落,掉到地面上。 穆若依甩了甩手里的长鞭:“公主殿下,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嗯,”苏飞鸿补充,“我们要学会讲道理。” 言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有三两个士兵赶忙跑过去将那被言久一手砸到树上的士兵扶起来,其余人站在原地,继续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有士兵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殿下?敢问是哪位公主?” 穆若依冷眼横过去:“你没资格问这个问题。” 那询问的士兵顿时不敢吭声了,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拿不定主意,只好等能拿定主意的人来,很快,那报信的士兵领过来一个参将,那参将是跟在梁躬闻身边办事的,平日里行为颇为嚣张跋扈,那参将走过来便指着言久几人道:“把他们给我绑了。” 穆若依一鞭子朝那参将甩过去,精准地打在参将的身上,那参将闪躲不开,硬生生地被鞭子给抽出一道血迹,身上的军装顿时裂开,那参将疼得呜嗷一声。x 电脑端:/ 苏飞鸿哼道:“胆子挺大,竟然敢绑公主殿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摘的?” 参将一听,本欲张口骂人的嘴顿时打了个哆嗦,继而他一巴掌拍在那报信的人的后脑勺上,厉声责问道:“既然是公主殿下,为何不提前说明?” 那报信的士兵非常委屈,他分明说了,是这个参将自己没听清楚,这下反倒怪在他的头上,但是现在他当然只能委屈地将这个黑锅给背了,他道:“属下失职,将军息怒。” “息怒什么息怒,”参将又一巴掌拍在那士兵的头上,“你得让公主殿下息怒。” 言罢,他忍着身上被鞭子抽出来的疼痛对言久点头哈腰道:“不知公主殿下驾到,末将有所得罪,还请公主殿下勿怪。” 言久:“别废话,带我们去找梁躬闻,军情紧急,耽误不得。” “是是是,”参将陪着笑脸给言久他们引路,果然将言久等人一路带到了主营,此时梁躬闻就在主营里,他身边还坐着四个副将,与梁躬闻都是等同级别。 那参将将言久他们引进去。 屋里的五个副将立刻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盯在言久他们三人身上,他们三人都是统一的一身玄衣,言久走在最前头,手里拿着剑,面无表情,一张小脸白得透明,身材又细又长,尤其是那腰,好像随手一捏就能给她捏碎了。 章节目录 第121章 第121章 苏飞鸿和穆若依走在她的身后,一左一右,呈保护的姿势,像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其中四个副将的目光都落在梁躬闻的身上,等梁躬闻做决定,梁躬闻往前一站,他生得人高马大,多年从军生活将他晒得漆黑,这么突兀地站出来,颇有点唬人的味道,但是言久他们丝毫不为所动,尤其是言久,面不改色地拿一双眼睛盯着他。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梁躬闻被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尖一颤。 “皇上派来的人?”梁躬闻顶着言久给他带来的莫名的压力,问道。 然后就见言久从身上拿出一样东西,她将那样东西轻轻举起,面无表情地说:“皇上有令,命威北军暂停行军,就地扎营,听候号令。”x :/ 五名副将齐齐皱眉,不可思议地望着言久。 长乐公主的名号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嘉元帝找回长乐公主,并将此事告知天下,闹得整个大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没想到长乐公主会突然代表嘉元帝来传令。 他们此次行军本就是机密,上头严令有任何泄密者,格杀勿论,今日长乐公主突然要他们暂停行军,此事怎么都透着一股诡异。 梁躬闻沉声道:“我们奉命率大军回朝,公主殿下说奉的乃是皇命,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还请公主殿下拿出能让我等相信的信物来。” 言久将手中的木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传国玉玺。 “本公主想,这样东西,当是比任何信物都管用的。”言久举着传国玉玺冰冷地说。 五名副将骇然变色。 梁躬闻对言久三人仍旧持有怀疑态度,他道:“我们要验玉玺,相信公主殿下不会有意见吧?” 言久将传国玉玺放到旁边的桌上,让五名副将一一查验,几人都未验出传国玉玺有任何不妥,显然这是个真货,梁躬闻却不死心,道:“将军命我等率大军回朝,抵抗外敌,这本是皇上同意的,如今大楚的军队已经打到汴京脚下,皇上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言久表情漠然:“皇上有意和谈,若能和谈成功,这仗自然就不必打了。” 梁躬闻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那为何将军没有亲自派人来说一声?甚至连封信都没有?这只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将军和皇上商议好的?” 言久的丹凤眼瞬间眯起,眯起一道锐利的凶光:“梁将军,你到底是听皇上的还是听梁孟德的?” 她直呼威北将军的姓名,让梁躬闻感觉很不舒服,且她说的话极重,等于是在问他,到底是忠于皇上还是忠于梁孟德。 梁躬闻乃是梁孟德的亲信,是梁孟德一手将他提拔起来的,他自然是忠于梁孟德,皇上是个什么东西,他根本不在乎,梁孟德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但是这种话在皇上派来的使者面前,就是给梁躬闻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 他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目光冰冷地望着言久,回答道:“自是忠于大梁。” 大梁,到底是梁孟德的梁还是大梁百姓的梁,梁躬闻可就不管那么多了。 “你再跟本公主玩儿文字游戏?”言久忽地一笑,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像一只暗夜里会突然俯冲而下啄食的老鹰,“梁躬闻,你大好的胆子!” 其余四个副将被这一声“好大的胆子”吓得面色一菜,顿时朝言久跪了下去,唯独梁躬闻还笔直地站着,他冷傲地盯着言久,回道:“公主殿下,您误会了。” “好,那你告诉我,你到底要不要停止行军?”言久问道。 梁躬闻态度一如既往地傲慢,他压根儿没将皇上派来的任何人放在眼里,尤其是眼前这个他伸手就能捏死的长乐公主。 梁躬闻冷声冷气道:“待我派人问过将军,一切听从将军指……” 梁躬闻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一个“挥”字,一道鲜血飞溅而出,溅到帐篷上,落下触目惊心的一道艳红,紧接着梁躬闻的身体就轰然倒地。 其余四个副将简直吓傻了,他们甚至都没怎么看清言久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何时出手的,梁躬闻就被言久给一剑抹了脖子,他的眼睛骨碌碌地大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本公主携大梁传国玉玺前来下令,竟有人还一心想着要听梁孟德的号令,本公主倒是奇怪了,这大梁的天下什么时候姓梁了,这样的狗东西,还妄想统帅我大梁精兵,”言久的声音冷得如同腊月寒风,她低头问跪在地上的另外四个副将:“你们对本公主的号令,可是也和梁躬闻一样,持有怀疑?” “没有,”四个副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齐声道:“一切听从公主殿下命令。” 言久满意地勾起唇角。 当夜,汴京,瑞王府。 沈慕白还在做梦,他梦见了小时候,他被宁远侯送到蜀山时第一次见到周以围的情景,彼时的周以围还稍显年轻,但是一身气度却十分凌云,他坐在中山苑的红木椅上,低头朝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他问道:“你可愿意留在这里,拜我为师?” 那时候他还只有几岁,但是他却知道他并非宁远侯夫妇亲生,他想父亲将他送到蜀山,定然有他自己的意思,他生为养子,虽然不愿意呆在蜀山,却不好忤逆父亲的意思。 毕竟,他不是亲生的。 所以,虽然他不愿意,他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留在了蜀山。 周以围是个脾气十分温和的师父,他耐心地教他写字画画还有武功,他博学多才,也不吝教导,几乎将他能教的东西全部都教给他,只除了幽冥剑法。 而沈慕白最想学的便是幽冥剑法,这是周以围的成名绝技,是他赖以生存的本钱,但是周以围却并不教他,沈慕白一度认为是周以围藏私,直到后来,他将这套剑法传给了阿久。 他知道,周以围并非藏私,只是他认为自己不适合连幽冥剑法,所以一直没有教他,他很失望,也很愤怒,在他心里,这些年,周以围对他的好逐渐变得扭曲,直到他将毒药投入周以围的茶水里,然后亲眼看着周以围服下。 但是他未因此赶到一丝一毫的痛快,从那之后,他便总是做梦,梦见周以围这些年来对他点点滴滴的好,梦见周以围脸色青白地躺在自己的面前,一动不动。 梦见他亲手将有毒的茶水递给周以围,亲眼看见周以围喝下。 然后听周以围说:“慕白,你要沉下心来。” 夜黑风高,沈慕白在周以围的声音中睁开眼睛,他已经习惯每晚做这样的梦,只是刚醒来,意识还有点涣散,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翻身下床,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守在门外的亲随回答:“回瑞王,刚过子时。” 子时才刚过,还很早,眼皮跳得实在厉害,沈慕白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谁知那跳动的眼皮好像跟他杠上了似的,无论他怎么揉,眼皮都一个劲儿地跳。 跳的是右眼皮。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沈慕白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他拿起放在枕边的初默穿上衣服便走了出去,大晚上的,他突然要出门,亲随赶忙问他去哪里,沈慕白回答:“去找梁孟德。” 守门的两个亲随立即跟上,谁知他们还未走出王府,忽然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那爆炸声炸得沈慕白脚步蓦地一僵,继而他飞快地朝外走去。 两个跟在沈慕白身边的守卫顿时头都大了,三更半夜的,又突然起了战事,而且如此来势汹汹,远比他们预想的更快更凶猛。 大楚军已经打到汴京脚下,兴许很快就会攻入城内,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而这个时候,沈慕白却忽然折转了方向,朝大梁的皇宫而去。 梁孟德已经缠绵病榻多日,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原本已经睡沉了,却忽然被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惊醒,梁孟德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厉声问道:“什么声音?” “是□□爆炸的声音,皇上,”在床边伺候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答,“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奴才立刻就派人去查,请皇上息怒。” 嘉元帝不是蠢货,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大楚军在攻城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 两军交战不久,这个时候大楚军攻城并非最好的时机,而他们还在等威北军从西北折返回京,还差几日,还差几日威北军就要抵达汴京。 皇后娘娘也听到了爆炸声,她急匆匆地跑过来,见嘉元帝一脸的死灰之色,猛地扑到嘉元帝的面前,哭嚷道:“皇上,大楚大军压境,您还是快逃吧。” 逃? 嘉元帝摇头:“不,朕要等,威北军已经在来的路上,只要威北军能及时赶到,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朕要死守汴京,传令下去,死守汴京。” 有小太监匆匆跑出去传话,紧接着,又有小太监进来禀道:“皇上,瑞王殿下求见。” 嘉元帝此时却不着急见沈慕白,他让小太监服侍他穿上龙袍,有宫女打来热水给他净脸,又将他的头发规规矩矩地梳整齐,用发冠束好,然后吩咐人将龙撵抬过来。 x 章节目录 第122章 第122章 嘉元帝坐上龙撵,皇后娘娘后知后觉地冲到龙撵的旁边,伸手抓住嘉元帝的衣角:“皇上,这个时候您还要上朝吗?您不能,太子还等着您去救他,皇上,您逃吧,逃去西北,与威北军汇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您还活着,就不怕没有江山再起的时候。” “朕生在这里,”嘉元帝挥开皇后的手,“就算死,也应该死在这里。” 皇后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嘉元帝沉声吩咐:“让瑞王到交泰殿觐见。” 沈慕白已经在交泰殿等着了,他见嘉元帝坐在龙撵上,被八抬大轿地抬过来,一张老脸已经老得像树皮似的,双眼浑浊,面色蜡黄,忽然觉得嘉元帝能活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他浑身上下都是将死之人该有的样子,嘉元帝活了半百,也已经够了,可是他还没有,他不过二十多岁,正当壮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却要陪着嘉元帝去死。 沈慕白稍稍退到旁边,龙撵一直将嘉元帝抬到交泰殿内的龙椅前,有太监扶着嘉元帝慢慢从龙撵上走下来,再把嘉元帝扶到龙椅上。 沈慕白大步踏进去,跪下给嘉元帝磕头,问道:“父皇,您不走吗?” 嘉元帝奇怪地望着沈慕白:“你进宫是来接朕走的?” 沈慕白摇头,然而,短暂地摇头过后,他又点头,说道:“儿臣来请旨,也希望父皇能随儿臣一起离开,若是父皇不愿意离开,儿臣希望父皇能将威北军的兵符交给儿臣。” 嘉元帝的精神不是很好,有点不明白沈慕白到底想做什么,他勉强打起精神,问他:“你要兵符做什么?朕不是已经让威北军秘密从西北调回来了吗?” 沈慕白道:“儿臣要亲自去接。” 他必须亲自去接,若是威北军被控制了,他可以趁机拿回控制权,若是威北军没有被控制,那么威北军就是他现在最有力的后盾,是他东山再起的筹码。 西北幅员辽阔,虽严寒贫瘠,但去西北总比沦为阶下囚要好,他不能让阿久看轻他,他算计了那么多,不能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这个时候?”嘉元帝眯了眯眼睛,“有五名副将统帅威北军八万大军,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如今大楚已经兵临城下,你要在这个时候离开?” 沈慕白道:“是啊,父皇要跟儿臣一起离开吗?” “不,”嘉元帝一摆手,“朕不离开,朕就算死也要死在这张龙椅上,你想亲自去接威北军,好,朕答应你,朕这就拟旨,把兵符交给你。” 有太监将嘉元帝写好的圣旨和兵符专递给沈慕白,沈慕白将东西仔细地收好,抬头就要跟嘉元帝告别,却听嘉元帝虚着眼睛问他:“你还会回来吗?” 沈慕白蓦地一震。 “会的,”他郑重地回答,“父皇还在这里,儿臣就算万死也要回来。” “好,好,好……”嘉元帝连着说了好几个“好”字,然后他对沈慕白挥手道:“你去吧,朕等着你带领威北军回来救朕于水火之中。” 沈慕白转身,大步踏了出去。 大梁败了,梁孟德斗不过大楚的柒王和夜枭,汴京已是无力回天,他此去,有圣旨和兵符在手,待他接手威北军后,便会一路返回西北,在西北建立属于他沈慕白的皇城,他手握十万西北军,只要他还活着,就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等他再次回来,就是他成为中原大一统皇帝的时候。 然而,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嘉元帝忽然叫住了他,沈慕白的脚步猛地顿住,微微侧转回头,嘉元帝望着他的身影,吩咐道:“秦苍海,你陪瑞王去,保护他的安全。” 沈慕白目光微微一凛。 他不是秦苍海的对手,他连鬼诉都打不过,自然不是秦苍海的对手。 “父皇,大楚攻城在即,还是让秦大人留下来保护您的安危要紧,儿臣此去乃是秘密,不会有危险的,父皇放心。”沈慕白道。 嘉元帝却摇头:“你不懂,威北军的五名副将跟在梁孟德身边已经多年,就算你有圣旨和兵符在手,他们也不一定会服你,朕把秦苍海派给你,必要的时候,杀鸡儆猴,你总需要一个人帮你杀鸡,秦苍海你能用上,就不必拒绝朕的一片好意了。” 沈慕白只得另外想办法弄死秦苍海,拱手道:“多谢父皇。” 他带着秦苍海走了。 有个声音在嘉元帝的耳边道:“您不应该让他去接威北军,他连自己的师父都能杀,自然也会背叛你,他不会再回来了。” 嘉元帝却笑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大梁气数尽了,他是朕的儿子,也是朕唯一的希望,他若是不回来,朕死后,兴许还有人清明时节会给朕烧柱香。” 谢屿下了死令,午时之前必须攻入城门,这次进攻,他们计划了整整半个月,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推算,设想好了最糟糕的情况,以最大最强的兵力和最强悍的武器来应对所有的突发状况,身处战后指挥营的夜枭压力极大,就连谢屿都始终一脸凝重。x 不过谢屿担心的不是能否在午时之前攻入城门,他担心的是远在天边的言久。 天色逐渐亮了,每一刻都逐渐变得缓慢起来,时间过得极慢,一道又一道的消息传入将军营,谢屿听着夜枭一道又一道的指令发出去,整个人始终沉静如水。(_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当夜枭再次发出一道命令后,紧接着又走进来一个亲兵,那亲兵拱手道:“殿下,将军,百里之内没有发现威北军的行踪。” 夜枭喜上眉梢,他们算过,按照威北军的行军速度,他们今日便能赶到汴京百里之内,可是现在却并无他们的踪迹,这就代表,言久极可能已经控制了整个威北军。 谢屿的目光转了转,他就站在舆图前,旁边的桌面上摆着一张地图,那是言久临走前亲手所画的大梁皇宫地图,哪里是交泰殿,哪里是后宫,哪里是嘉元帝的寝宫,还有那条通往皇宫外的密道。 谢屿在等。 午时刚过,高空忽然炸开一朵烟花,有士兵惊喜交加地走进来禀道:“殿下,将军,我军已经攻破城门,破城门而入了。” 夜枭惊喜地望向谢屿,谢屿一直在等这一刻,如今终于等到了,他目光落到夜枭身上,口气温和:“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夜枭汗颜,虽然不想放谢屿离开,但是却不得不点头,因为他知道,现在谁也拦不住谢屿,他有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大楚的事情到如今已经算是结束了,剩下的都只有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李怀等十二个亲随就在帐外候命,见谢屿出来,立刻跟上去,随谢屿朝城内走,这群人直奔大梁皇宫,遇神杀神,佛挡杀佛。 大梁皇宫已经乱成了一团,大楚军并未大开杀戒,只是将皇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里面的人谁也别想轻易出去,当然,有个人例外。 上官淮。 交泰殿内聚满了后宫的人,皇后娘娘浑身乏力地坐在嘉元帝的身侧,高贵妃带着皇子瑟缩在墙角,无数个嫔妃哭哭啼啼,闹得整个殿内都是哭声。 嘉元帝歪坐在龙椅上,看着满殿的嫔妃、宫女和太监,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恐惧,有人在大声地叫他,不止一个人,但是嘉元帝已经懒得理会了。 皇后抬头轻轻地望了他一眼,满眼的绝望,她道:“皇上,您说太子还活着吗?” “长乐想让他活着他便活着,长乐想让他死他便已经死了,”嘉元帝一本正色地回答,“朕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好像时间挺长,但细细数来,也只有十二年,还没有皇兄当皇帝的时间长,你只当了十二年的皇后,可曾后悔嫁给朕?” 皇后淡笑:“后悔又有什么用?还是朝前看更实在。” 嘉元帝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说得对,今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你害怕吗?” 皇后深深地看着嘉元帝:“皇上当时造反的时候,可曾感到害怕?您杀的是您的亲哥哥,先帝待您刻薄便也罢了,偏生他从始至终都是厚待您的,他给您权利,给您地位,让您成为这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可您还是反了他,他死的时候,您可有害怕吗?” “不曾,”嘉元帝在满屋子的哭声中回答,“死于朕手的何止他,何止他的皇后,朕脚下踩着数不尽的白骨,有什么可怕的。” 皇后了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那您怕长乐吗?” 嘉元帝猛地一震。 他不说话,皇后便明白了,在古木阳死后,嘉元帝特意加重了防卫,不就是害怕夜深人静的时候长乐提着幽冥剑来取他性命吗? 那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少女,内心里其实住着一匹谁都驯服不了的狼,这头狼或许并没有被深深地困在仇恨里,但是她要报仇的心,却从未退缩。 嘉元帝知道,长乐始终都是要来找他报仇的,她要报的不仅是家恨,还有国仇。 他毁了大梁,她要弄死他。 章节目录 第123章 第123章 “皇上,您身为皇上,不怕大楚大军,不怕被您害死的先帝,不怕脚下数万尸骨,却怕一个小姑娘,您害怕的真的是那个小姑娘吗?”皇后讥讽地说。 “您害怕的不是那个小姑娘,是那个小姑娘对您的谴责,是她身上背负的仇恨,如今她成功了,您分明可以逃走,您却不走,您要死在这里,您在等什么,等她来报仇吗?” 是的,嘉元帝在等,等凤九言走到他的面前来,等她的剑摘去他的脑袋。 他就可以有所交代了。 可是他又害怕她来,因为他还不想死。 嘉元帝很矛盾,他在这种矛盾中没有等来言久,却等来了谢屿。 交泰殿的门被人赫然从外面一脚踢开,嘉元帝在看见谢屿的时候就忽然觉得遗憾,遗憾中又带着几分庆幸。 谢屿的身后还站着十二个随从,殿内的惊呼声突然炸开,所有的人都瑟缩着脑袋往嘉元帝的身上挤,有一个宫女脚下不稳,险些扑在嘉元帝的身上,被一只手赫然提起来,那人提着那个宫女,像仍抹布一样将她扔了出去。 宫女撞在木柱上,发出“碰”的一声脆响,落到地上的时候就死透了。 谢屿见到这一幕,眼中闪过几分嫌恶,他扯了扯嘴角,望着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嘉元帝,目光里却带着几分俯视的味道。 “阿久临走前跟我说,一定要留着你的性命,我跟他说,若是你自己执意求死,自行了断怎么办?她说那就让你死了吧,毕竟一个真心想死的人,别人都是拦不住的。”谢屿笑眯眯地说,“看来你比我以为的还要强大,至少没有自行了断。” 嘉元帝就道:“我和先帝不同,我没有他那么懦弱。” 谢屿“哎”一声:“这话要是被阿久听见了,铁定会打你嘴巴,所以你现在是不准备自己死的?正好,那就去尝一尝你们大梁天牢的滋味吧,那里面已经关了很多你们大梁的朝臣,相信大家见到你这个皇帝,肯定会兴奋地手舞足蹈。”x 电脑端:/ 嘉元帝撑着一脸的死相盯着谢屿:“年轻人,很多事情都不是你能完全想到的,你以为你攻占了汴京,控制了我们,你们就赢了吗?不,你们没有赢。”(_ 谢屿掏了掏耳朵,他似乎并不着急将嘉元帝关进天牢里,对他来说,现在的嘉元帝无异于一头困兽,困兽之斗能斗出个什么? 除了把自己斗死,他什么都搞不出来。 而谢屿仿佛知道嘉元帝在等什么,他面上仍旧挂着笑容,对嘉元帝道:“你是想说威北军已经在来的路上,胜败还未有定数吗?” 嘉元帝的老脸越发阴沉下来。 “按照威北军的行军速度,现在分明应该已经逼近汴京了,可是为什么他们却还没有到呢?难道你都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谢屿笑问道。 嘉元帝撑着龙椅缓缓站起来:“你对威北军做了什么?” 谢屿:“威北军已经被阿久控制了。” “不可能!”嘉元帝怒声道,倘若威北军被长乐控制了,那么沈慕白此去,就是羊入虎口,给长乐送人头,长乐对沈慕白的恨意一点也不必对他的少。 “怎么不可能,你忘了你们大梁传国玉玺的作用了?皇室之人,手持传国玉玺可号令三军,就算威北军里面有那么一两个不听话的,一剑杀了就是,剩下的人自然会听话,你们一直在等的威北军,是不可能来了。”谢屿遗憾地说。 梁孟德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似乎不想再和谢屿多说废话了,他也没那个力气和谢屿多说废话,他轻轻地一挥手,对身后之人道:“杀了吧。” 那人像一道鬼影似的蹿了出去,一掌朝谢屿直劈而下,所有人大惊失色,然而,谢屿却不躲不闪,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折扇,折扇轻轻扇动间迎上上官淮的掌风。 一掌过后,上官淮与谢屿各自后退几步,谢屿仍旧是那副面不改色的笑眯眯的样子,上官淮的表情却凛然了起来。 “逍遥掌……”上官淮沉声道,“云浮生的逍遥掌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多年,你怎么会?” 谢屿:“自然是云前辈亲传的,难不成还能是偷的吗?早听说七杀虽然不分排名,但是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上官淮乃是七杀的首领,自我习得逍遥掌后,还未曾真正地展开拳脚与人打过,今日能和七杀的首领一较高下,兴许也算我的幸运。” 上官淮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他不想和谢屿打,但是眼下看来,就算他不想打,也得打,也好,无论生死,总算有个交代。 殿内的人被谢屿的十二个亲随控制起来,谢屿手里纸质的折扇好似瞬间变成了铜墙铁壁,坚不可摧,他与上官淮快速地交起手来,两人从殿内一直打到了殿外。 瓦砾横飞,折扇时开时合,眨眼间就与上官淮斗了十数个来回,谢屿暗暗吃惊,这老家伙藏在嘉元帝的身边估计每日除了琢磨他的武功就没干点别的正经事。 短短数十个回合下来,谢屿勉强摸清了上官淮的底,暗想,幸好阿久没有闯进来,那丫头现在还不是上官淮的对手,不过上官淮再厉害,和大宗师云浮生相比,到底还是差了些。 谢屿并没有打算和上官淮多做纠缠,折扇一抽一送,席卷着凌厉的掌风,上官淮一脚扫向他的下盘,谢屿身体轻盈地一旋,轻轻松松地旋开,而后一掌打在上官淮的后肩上。 这一掌,谢屿用了十层劲力,上官淮的后肩被谢屿一掌打得麻了,整个身体都不由地慢了半拍,高手过招,只半拍便能要了人的性命,谢屿趁这半拍的空档,折扇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围着上官淮的脖颈轻轻地一划,然后,上官淮便蓦然不动了。 此时他们就处于交泰殿的屋顶上,上官淮的身板在短暂的停滞之后,猛地栽下去,身体顺着倾斜的屋檐一路滚到地上,落地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屿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没人知道。 他回到交泰殿的时候,皇后顶着满头的朱钗朝他扑过来,被两个亲随死死地压在地上,皇后双眼浮肿,明显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个好觉,她望着谢屿清俊的面孔,一双眼睛充满血丝,愤恨地望着谢屿:“你们把本宫的太子怎么样了?” “凤千陵?”谢屿勾了勾唇间,“放心吧,他比你们所有人都好。” “他在哪里?”皇后厉声问道。 谢屿不介意告诉她:“蜀山,每天被人好吃好吃地供着,除了没有自由,他生活得挺好的,阿久心软,不会苛待他的。” 皇后忽然安静下来,没有再挣扎,她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沈慕白?” “这要看阿久的意思。”谢屿漠漠地说,他落下话,转身朝外走,带着他的十二个亲随一起,走出交泰殿,命人将交泰殿围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然而,谢屿刚吩咐完,耳边忽然传来“轰”的一声,谢屿下意识地暴退而去,即使他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他的脖子还是被炸飞的木屑划出一道血口。 下一刻,交泰殿整个儿燃烧起来,这样的爆炸,里面的人是不会有任何人还有生还的可能的,原来梁孟德并非不敢自戕,他只是还想赌一把,没想到却还是赌输了。 谢屿暗道一声:“活该。” 李怀上前问道:“殿下,这些尸体,我们要怎么处理?” 如果他没有看过,交泰殿内还有高贵妃和她的孩子,那也是凤名城的孩子,那老东西到底怎么想的,虎毒不食子,他连自己的孩子都杀,禽兽都不如。 谢屿口吻极淡地说:“扔去乱葬岗吧,凤名城和他那个皇后,没资格入凤氏皇陵,等阿久回来就告诉她,我把她的仇人都扔去喂狗了。” 李怀恭顺地应了,又听谢屿问道:“梁孟德和沈慕白找到了吗?” 李怀有点心虚:“只抓到了梁孟德,没有发现沈慕白的行踪,也没有发现秦苍海的踪迹,属下在想,秦苍海会不会已经保护沈慕白离开汴京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谢屿挑眉看了他一眼:“不错,跟在我身边久了,都学聪明了。” 李怀摸摸鼻子:“是殿下教得好。” 谢屿就道:“把梁孟德好生关押起来,这个人还有些用处,暂时不能杀,其他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夜枭自然会处理。” 李怀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谢屿这样吩咐,感觉他又要跑路了,他正想问谢屿接下来的打算,然而,谢屿已经脚尖一踮,掠到了数丈之外。 李怀无奈地摇了摇头。 言久此时正在黄峰的大峡谷里当大王,她用武力镇压,把其余四个副将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按照谢屿与她的计划,如果顺利的话,这个时候大楚的军队已经攻入大梁的皇城了,如果再顺利一点,谢屿应当已经控制了整座皇宫。 章节目录 第124章 第124章 她手里握着大楚的八万士兵的性命,这些天,她的神经一直紧绷,没有丝毫的懈怠,生怕一个不注意,就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苏飞鸿和穆若依也紧张得要命,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他们这两个陪衬尽可能地帮言久看好手底下的人和事,不敢松懈。 他们在等,在等谢屿派人来告诉他们,大楚已经攻占了汴京,大梁亡了。 但是,他们还没有等来谢屿,却先等来了沈慕白。 当时言久闲得无聊,正坐在帐篷里看书,她看的是一本杂记,上面说什么的都有,这本书原是谢屿的,言久觉得有趣,走的时候就顺手从谢屿那里顺了过来。x 就在这时,有名副将急匆匆地进来朝言久禀道:“瑞王殿下赶了过来。” 言久一听,眉头一皱,好悬没失声问“哪个瑞王殿下”,她稳了稳心神,与苏飞鸿还有穆若依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故作淡定地起身道:“在哪里,带我去迎接瑞王。” 心中却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副将也不知道瑞王现在具体在哪里,他也是巡逻的亲兵亲自过来告诉他的,他不敢擅自做决定,所以才来禀报言久,听言久问起,副将便让亲兵带路,他们去找瑞王。 苏飞鸿和穆若依留在军营镇守,以防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沈慕白在等梁躬闻来见他,谁知道没等到梁躬闻,竟然等来了一身劲装的言久,沈慕白眯起眼睛,看着言久远远地朝他走来,心头七上八下,暗喊糟糕。 他不自主地往后退,身边的七八个亲随将他护在身后,旁边的秦苍海亦是往前一站,他皱眉问道:“阿久,你怎么在这里?” 言久口吻极淡:“奉皇命,勒令威北军在此等候号令,没想到你也过来了,你是逃过来吧?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呢。” 言久话音落下,幽冥剑出鞘,在半空划出锐利的弧线,一剑刺向沈慕白,沈慕白身边的亲随蓦地迎上去,然而,这些个亲随的修为在如今的言久眼中就是破烂,言久一剑划过,就割断了三个亲随的脖子,长剑直指沈慕白面门。 此时,秦苍海忽然动了。 沈慕白大骇,又暗道一声:“糟糕!” 为了防止秦苍海坏他的事,他在秦苍海的茶水里放了散神香,他不用内力便罢了,一旦动用内力,必然会被反噬,果然,秦苍海一提内劲,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极不对劲。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他忽然反应过来,是沈慕白给他下了毒,秦苍海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慕白,就在这一瞬间,言久的剑却忽然到了,长剑以秦苍海不可阻挡的力道刺入他的后心,言久看都懒得多看他,一脚将他踢开,几个起落就解决了沈慕白身边的其他几个亲随。 带言久过来的副将和亲兵们都看傻了,搞不明白这些人都是朝廷中人,为什么要互相残杀,好好相爱共同守卫大梁的大好山河不好吗? 当然是不好的,言久站在几具尸体旁边,目光冰冷地望着沈慕白,唇角勾起不屑的冷笑,现在在她眼中,沈慕白就是一个标准的弱鸡。 她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沈慕白,你千算万算,到最后把自己给算死了,这滋味定然很不一般吧。” 沈慕白却想,阿久以前没这么多话的。 他武功敌不过她,轻功快不过她,沈慕白没想着逃跑,落到言久的手里,他是跑不掉的,他只是奇怪,于是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言久很淡定:“诸葛遇告诉我的,他混在禁军里,接近凤名城,大约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吧,等得到一个可以将你们全部消灭的消息,幸不辱命,他等到了。” 沈慕白想起嘉元帝寝宫外面多出来的那些个武功高强的守卫,了然。 多行不义必自毙,约摸也就是这样的意思。 结局已经摆在眼前,他反而坦然了起来,眼中不见任何惊慌之色,坦坦荡荡地望着言久,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这个问题言久并没有细细想过,她走到沈慕白的面前,忽然伸手点住沈慕白身上几道大穴,沈慕白浑身脱力,双膝一软不受控制地半跪到地上,额头上疼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然后他听言久冰冷地说道:“我要把你带回蜀山去。” 也挺好,沈慕白想。 他这想法刚落下,言久就手起刀落,一记手刀劈在他的后劲处,沈慕白眼前一黑,顿时倒地,人事不省了,言久让两个亲兵将他抬到中军帐去。 两个亲兵将沈慕白扔到中军帐中,苏飞鸿和穆若依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紧接着看到言久不紧不慢地走进来,面色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这就把人绑了?”苏飞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言久点点头:“他身边本来有个比较麻烦的秦苍海,但是也不知道沈慕白到底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那秦苍海刚提内劲就被自己的内力给反噬了,我就趁机杀了他,剩余的几个人,根本不足为惧,沈慕白大概自己也觉得他根本没戏唱,完全没有反抗。” 穆若依:“……” 她发现言久有时候还是挺狂的。 苏飞鸿直觉沈慕白此次来绝对不会空手,身上指不定还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在沈慕白的身上来来回回摸了一遍,竟然真的摸出了有用的东西。 威北军的兵符和一封圣旨。 他把圣旨递给言久,言久看了眼圣旨的内容,面无表情地将圣旨放在烛火上点燃,丢进了旁边的火盆里,火苗一下子窜起老高,险些烧到苏飞鸿的头发。 他赶忙站开了些。 穆若依问道:“你们说沈慕白带着这些东西过来,到底是想带威北军去救汴京还是想带着威北军回到西北,自立为王?” 苏飞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不管是什么,现在身为阶下囚的他,都办不到,想都别想。”(_ 沈慕白害死他的师父,害得蜀山大乱,害死了楚湘湘,苏飞鸿恨透了他。 但是,恨归恨,他现在却不能要了沈慕白的性命,苏飞鸿承认自己是个怂包,他不像言久,杀人能手起刀落,也不管对方到底是谁,苏飞鸿面对沈慕白时无法举起屠刀。 他内心愤恨不已,眼睛已经被憋得通红,忽然觉得帐内的气氛着实太过沉重,沉重得让他有点喘不上起来,苏飞鸿愤懑地转身走了出去。 穆若依不知道这人突然间到底发的哪门子疯,她担心苏飞鸿出事,只好跟出去,屋内只剩下言久和被捆在地上的沈慕白。 沈慕白到底是个有功夫底子的人,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他见帐内只有言久一人,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改为盘腿而坐的姿势。 这人内心强大,似乎并不畏惧死亡,即使被言久绑了,他看上去也还挺淡然。 但是言久十分膈应他这份淡然,她就坐在桌边,手边放着茶盅,言久也不管茶盅里的水到底是冷的还是烫的,端起茶盅就将茶盅里的水朝沈慕白的脸泼过去。 沈慕白没有闪躲,茶水尽数泼到他的脸上,水并不烫,但是他想,言久泼他的时候肯定没想过这水到底烫不烫,她只是单纯地想要泼他,于是她就动手了。 沈慕白为自己感到悲凉。 以前的言久不管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无条件听从他的指挥,对他是全副身心的信任和依赖,现在的言久,没有当场弄死他就算是他的幸运了。 沈慕白想伸手抹一把脸上的水渍,却想起自己现在正被捆着,根本动不了手,只好作罢,他看着言久面无表情的脸,笑道:“阿久,你变了很多。” 言久直觉沈慕白要说鬼话,她本是懒得听的,但是反正现在也无事,听一听倒也无所谓。 沈慕白见她要听,便继续说道:“以前你话少,小动作也没有那么多,对敌人从来没有什么耐心,你寻求武学更高的境界,企图迈上去,所以你的心里很少藏着与武学无关的事情,你总是冷冷的,每日不是练剑就是看书,但到底还是练剑的时候多。” “现在的你不同了,你有些多话,小动作也多了起来,心思变得复杂了,心中藏着很多事情,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你开始惜命了,以前你从不惜命,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前冲,是什么改变了你?阿久?”沈慕白凝视着她。 言久冷冷地笑了笑:“人总是会改变的,我改变得再多,也比不上你。” 沈慕白笑着摇头:“阿久,你在转移我的话题,为什么不敢回答,是什么改变了你?” 苏飞鸿觉得中军帐的气氛实在令人窒闷,他一口气跑到了小溪边,捧起小溪里的冷水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脸上泼,一捧又一捧的冷水泼在他的脸上,他终于稍微冷静了些。 他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缓缓地吐出一口怨气。 章节目录 第125章 第125章 穆若依追上来,手里的软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旁边的花草丛中,不紧不慢地朝苏飞鸿走近,走到苏飞鸿五步之远的地方时候,穆若依就不再往前了。 苏飞鸿喜欢楚湘湘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当时他写给楚湘湘的那封信还是她帮忙转交给楚湘湘的,穆若依和楚湘湘的感情最开始其实很不错,后来因为言久她们之间才生了罅隙,再后来,楚湘湘突然出事,她们之间就再没能和好如初。x 这样一想,本是女儿家的言久就有点像一根搅屎棍子,哪里不乱搅哪里。 楚湘湘已经去世快两年了,穆若依不知道苏飞鸿对楚湘湘到底还存着什么感情,到底是喜欢多一些还是愧疚多一些,他那么恨沈慕白,和楚湘湘的死定然也有关系。 但是,其实和苏飞鸿的关系不大。 那件事情只是个意外,谁都想不到,谁也不愿意发生。 穆若依叹了口气,将长鞭卷在手里,望着苏飞鸿的背影道:“你干嘛这么跟自己过不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蜀山的人也都没说什么,你还感到愧疚吗?” 苏飞鸿顺势坐在小溪边,他脱了自己的鞋袜,把一双臭脚泡进溪水里,溪水冰冷的冷意窜遍他的全身,他觉得自己的神志又恢复了不少。 他道:“别人不怪我,不代表我没有做错,楚师姐的确是我害死的无疑,我终身都无法逃脱这个罪责,别人说得再多也都没用。” 穆若依一愣,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苏飞鸿耳边提起这件事了,至少穆若依就从未提过,言久也从未提过,在蜀山的时候也没有听到别人提起,她以为苏飞鸿的愧疚已经慢慢消散在时光中了,直到上次在北江遇到楚非凡,苏飞鸿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穆若依就知道,苏飞鸿还沉浸在愧疚里,而谁也不知道,这份愧疚会延长到何年何月。 楚湘湘的死在苏飞鸿的心里长成了一根刺,这根刺时不时地就会冒出来刺他一下,顺道扎得其他人心里都不通畅。 穆若依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好吗?”穆若依在苏飞鸿的旁边坐下来,“凶手已经被阿久杀了,沈慕白已经被阿久抓到了,师姐的仇已经报了,你始终耿耿于怀,又有什么用?” 苏飞鸿就笑:“曾经年少轻狂,总得记得点什么,若是都忘了,怎么能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我是踩在楚师姐的尸体上长大的。” 苏飞鸿的话太沉重了,穆若依不喜欢这种沉重的话题,她只能尽量宽慰苏飞鸿,她道:“你有没有想过阿久?她能活下来,牺牲了多少人,你可想过?你可想过她到底是如何想的?这些年她所背负的,何止一条人命?” 苏飞鸿:“每个人都是不同,她背负她所背负的,我背负我所背负的,怎么能混淆呢?我不是她,她不是我,我们都有各自的责任和使命,我们是不同的。” 穆若依:“……” 丫的,她懒得和苏飞鸿多说,她难得沉心静气地和苏飞鸿讲道理,结果却险些被苏飞鸿气得吐血,穆若依暴脾气一上来,话不说多,直接开打。 她也不管冬日的水到底有多冷,气得狠了,抬脚就朝苏飞鸿踢过去,苏飞鸿哪儿想到刚刚还在好好说话的女孩子说发疯就发疯,一个防备不及就被穆若依踹进了小溪里,冰冷刺骨的溪水将他笼罩,苏飞鸿冻得浑身一哆嗦,狠狠地打了个冷颤。x :/ “穆若依,你是不是有病?”苏飞鸿在激“冻”中朝穆若依大骂。 穆若依冷哼一声,一鞭子朝苏飞鸿甩过去,她这一鞭子并未使出多大的力道,连内力都没用上,被苏飞鸿轻轻松松地接住,他握住鞭子的另一头,猛地用力一扯,穆若依竟然就被他扯到了水里,溪水飞溅,淌了穆若依满身,冷得她瑟瑟发抖。 “到底谁有病?”穆若依回骂道,“合着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满心愧疚有个屁用,你也是活该愧疚!” 苏飞鸿有点懵,他觉得穆若依说的都是屁话,这姑娘不适合讲道理,他完全没从她的话中听出什么道理来。 看着她冷得发白的脸,苏飞鸿有点后悔把她扯进来,他从小溪里爬上去,将手伸向穆若依,道:“上来吧,我拉你。” 穆若依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丝毫不想理会,她冷冷地扫了一眼,自己往岸上爬,苏飞鸿热脸贴了冷屁股,郁闷不已。 心道:“泼辣的姑娘到底还是泼辣的,还是楚湘湘那种温婉柔情的更宜家宜室。” 穆若依自然不知道他这想挨打的想法,她自己爬上岸,大冬天的,她冷得像个打颤的鹌鹑,苏飞鸿有点愧疚,说道:“快些回去换衣服吧,不然得受风寒了。” 穆若依愤怒地扫了他一眼,抬脚朝中军帐走去,懒得理会他。 苏飞鸿摸了摸鼻子,跟上去。 然而,两人还未赶到中军帐,忽然听到身后有破风声传来,苏飞鸿整个人一激灵,下意识就要将穆若依挡在身后,然而,回头撞上的却是熟悉的身影。 “掌门师弟?”苏飞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汴京吗?仗打完了?你们拿下汴京没有?” 苏飞鸿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谢屿头大。 他离开汴京皇宫后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可不是想回答苏飞鸿这些问题的,他担心言久的安危,一路赶了过来,不过看他们俩还有心情玩儿水,言久现在应该十分安全。 “拿下汴京了,阿久呢?”谢屿着急地问。 苏飞鸿回道:“在中军帐,我带你过去。” “算了,我自己过去吧,他们轻易也发现不了我,你们两个还是先回去换衣服,这大冷的天,你们可真会玩儿。”谢屿落下这别有深意的一句话,像一阵风似的飘走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飞鸿指指谢屿离开的方向,对穆若依讪笑:“掌门师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穆若依看仇人似的扫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率先走了。 再次热脸贴了冷屁股的苏飞鸿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中军帐中,言久已经沉默多时,她不回答,沈慕白也不着急,便淡淡地望着她,继续说道:“有时候闲下来我会想,倘若我不是嘉元帝的儿子,你是不是就不会跟我计较那许多,倘若我没有背叛蜀山,你是不是会就无条件地信任我,就像你信任那个谢屿一样。” 看书的言久蓦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笔直地射向沈慕白,她道:“别拿你和谢屿比。” 沈慕白内心蓦地生出一股苍凉来,他自嘲地笑问:“是因为你觉得我根本比不上他吗?” 言久言简意赅:“你没资格跟他比,你哪里都比不上他。” 沈慕白一哽,以前的言久绝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是什么改变了她,好像已经不需要她回答了,可是沈慕白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苦笑道:“阿久,你爱上他了?” 言久一愣。 她的目光有短暂的迷离,好像不明白沈慕白为什么要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他对她和谢屿之间的事情了解得实在太少太少了。 她有些疑惑,而这样疑惑的眼神却已经给了沈慕白答案。 他的内心忽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嫉妒所掩盖,言久是周以围最得意的弟子,她生性凉薄,对武学之外的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在情爱之事上更是如同一张白纸,这样的她,竟然爱上了一个江湖浪子,谢屿?那是个什么东西? 他能将言久从汴京救走,靠的也是不入流的手段。 沈慕白嗤笑道:“阿久,你是大梁公主,就算大梁亡国了你也是公主,你的身体里留着凤氏尊贵的血液,你爱谁不好,竟然爱上一个江湖浪子,你的眼睛被狗吃了吗?” 言久:“我倒是不知道,大楚的七殿下什么时候成了江湖浪子了,就算他真的是江湖浪子,那也是温文尔雅别具一格的江湖浪子,是你这个欺师灭祖毫无道义的东西所不能比的。” 言久的话如一支利箭射在沈慕白的胸口,疼得他想嗷嗷直叫,但是沈慕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含蓄不允许他嗷嗷直叫,他只能顶着一张被言久气得发青的脸,心碎地看着她。 原来,谢屿真的是大楚柒王。 他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猜测,但是那个人实在太优秀了,他本身已经足够优秀,若是再有令人嫉妒和艳羡的背景,便会让人丝毫挑不出毛病,沈慕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完美的人,所以他不相信谢屿真的是大楚皇室身份尊贵之人。 可是现在,就算他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 他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谢屿这样的人,英挺俊秀、才华横溢,他想救谁就救谁,想当皇帝就当皇帝,不想当皇帝就不当皇帝,好像于他而言,什么都是掌握在手心的,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就连言久这么难啃的一块骨头他都能啃下来,实在是令人费解。 章节目录 第126章 第126章 沈慕白觉得,倘若他是女人,他肯定就会爱上谢屿那样的男人,他越想越有一种既生亮何生瑜的无奈和愤慨,愤慨这世界对他着实太不公平。 他在极度的不平衡中问言久:“你喜欢他什么?” 言久赏了他一个白眼:“关你屁事。” 沈慕白十分内伤,他自己太不痛快了,所以也不想让言久痛快,他道:“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即便真的娶你为正妻,也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他还会有三妻四妾,会有数不尽的女人给他生孩子,你跟他在一起,就势必要跟其他女人分享他,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吗?” 言久发现她最开始的想法是没错的,沈慕白果真要说鬼话,而他说的话,她的确从未想过,谢屿将来还会有别的女人? “那有什么关系?”言久对这种男欢女爱的事情根本不强求,她道:“他若是喜欢别的女人,那就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好了。” 沈慕白:“他跟别人在一起,你能接受?” “我为什么要接受?”言久很想再泼他一脸滚烫的水,最好能将他的嘴巴烫烂,让他再胡言乱语,她道:“他若是跟别人在一起,我离开就好了。” 言久皱了皱眉头,不太想去想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沈慕白一哽,觉得这姑娘的心是真的大。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哭都没地儿哭去,只怕还会落得个晚景凄凉的下场,沈慕白为她的未来感到担忧。 在帐外听了半天墙角的谢屿很想冲进去将沈慕白的嘴巴撕得稀巴烂,省得这货整天正事不好好干,就知道危言耸听,而听到言久说“我离开就好了”这句话的时候,谢屿就心疼得不要不要的,因为依照言久的性子,她真的只会默默离开。 她不可能和别人分享他,也不可能歇斯底里地哀求他不要和别人在一起,更不可能拿剑指着他的脖子,威胁他将那些花花草草全部剔除干净,她只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然而,心疼之余,他又有些气愤,气愤言久竟然不相信他。 里面继续传来沈慕白欠揍的声音:“阿久,与其最后还是会离开,不如一开始就放弃,只有这样将来才不会痛苦,你何必给自己挖一个坑,等着将来跳进去呢?” 言久的秀眉越拧越紧,觉得沈慕白的鬼话越说越离谱,她沉默了半晌,而后抬起头,冰冷地看了沈慕白一眼,道:“谢屿不会的。” 沈慕白:“不会什么?” “他不会朝三暮四,他既然想要娶我,那就代表他只会有我,”言久盯着沈慕白,“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都快死的人了,还有闲心操心别人的事。” 沈慕白:“……” “什么人站在那里?”帐外忽然有吼声传来,言久神色一凛,身影飞快地旋了出去,就见到被发现的谢屿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朝她讪讪地笑。 言久乍然间见到此人,一时有点懵。 “你怎么来了?”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是应该在汴京吗?” 谢屿摸摸鼻子,掩去自己偷听被发现的尴尬,笑着去拉言久的手,言久乖乖站着任由他拉,听他说道:“大军刚拿下汴京我就过来了,我不放心你。” 言久觉得他杞人忧天:“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就这些酒廊饭袋,还想阻拦我成事?” 谢屿被她的狂妄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倘若威北军的几名副将都是酒廊饭袋,那么大梁就没几个能用得上的人了。 不过谢屿不想打击言久的这种狂妄,他发现言久偶尔狂一下还挺可爱的,虽然她说话的时候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半点猖狂的意思,但是谢屿就是莫名地喜欢。 他握住言久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捏了一下,言久觉得有点痒,想把手抽回来,谢屿却握得更紧,他道:“我只是想你了,所以找个借口来找你,不行啊?” 言久的脸悄悄红了起来,顿了片刻,她道:“行吧。” 谢屿的笑意便越发深刻了。 苏飞鸿和穆若依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谢屿和言久手拉手站在门口说话,也不知道谢屿说了什么,言久的耳朵都红了,虽然嘴角还绷着,但是眼睛里明显藏着笑意。 “这两人……”苏飞鸿摇头失笑。 穆若依走到他们面前,张头望了眼帐篷里面装死的沈慕白,问道:“掌门,这八万大军你打算怎么安置?” 谢屿一听就觉得头痛,无论他再想跟言久如何风花雪月,眼前要办的事情始终还是要办的,如何安置这八万大军就是头一个令谢屿头痛的问题。 总不能都杀了吧。 言久道:“这八万大军都是威北军的主力,西北犬戎人虎视眈眈,我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我想带其中四万大军回西北,让他们继续镇守西北边境,其余四万,由你们带回汴京,将他们编入大楚的军队中,再从大楚抽调四万大军到西北边境,将两军整合,让大楚皇帝派个靠谱的将军到西北领军,如何?” 如何?如何个屁! 这么安排,他们岂不是又得分开? 更何况旁边还躺着一个沈慕白,那家伙是个毒瘤,一天没死谢屿就不放心,他眉头皱得死紧,不赞同地说:“为什么你要去西北?不行!”x 言久:“我不去谁去?难道你有更好的人选?你的人中,有谁能让其余几个副将听话的?我只是去一趟西北,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不会有事的。” 谢屿:“这一去,不得要个一年半载?” 穆若依心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八万大军都是精兵,总不能都杀了,言久此次携传国玉玺前来,便是有保住这八万大军性命的意思。 言久沉默下来,谢屿说得没错,这一去西北,她要等谢屿重新派四万大楚军过来,还要等大楚皇帝派来将军,还要等那位将军将大梁和大楚的军队都安置好,等确保这四万大军无性命之忧的时候,她才能放心地离开西北。 没有大半年,的确是不行的。 但是,不过一年半载,谁还等不起吗? 言久目光灼灼地望着谢屿,希望谢屿能坚强地站在她这边,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几人在门口遭受寒风的侵袭,都快站成了几座丰碑,就在言久以为谢屿还是不同意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谢屿开了口。 他道:“一年半载而已,你去吧,我等得起。” 苏飞鸿想,站在数万性命面前,个人的儿女情长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谢屿对言久穷追猛打那么久,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是只能放手让她离开。(_ 都是无可奈何的。 他们这方的动静没让任何人知晓,离开的事情宜早不宜迟,言久打算明日一早就走,谢屿闷闷不乐地跟在她身边,等言久将威北军的兵符交到他的手上的时候,谢屿只觉得手里握的都是沉甸甸的东西。 沈慕白已经被押下去单独关押了起来,由苏飞鸿亲自负责看守,帐篷里只有言久和谢屿两个人,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烛火的光芒忽明忽暗,言久就站在床榻的旁边,还在跟谢屿说一些事情。 “穆若依想跟我一起去西北,苏飞鸿一个人带沈慕白回蜀山我不放心,你派几个武功高的人跟苏飞鸿一起,我已经跟他说了,暂时不处置沈慕白,先将他关入夏台。”言久道,“威北军的兵符在你手上,你带两个副将回汴京,他们若是不听话,你杀了就是,还有……” 谢屿一把拉过言久,将她抱入怀里。 女孩子的身体娇软且纤细,谢屿温温柔柔地抱着,心里有一万个舍不得。 言久的话音陡然刹住了,还有什么,她忽然忘了,她靠在谢屿的怀里,男子灼热的体温传到她的身上,让她忽然有一种自己也有所依傍的归属感。 “我不会去很久的,”言久轻声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不要担心。” 谢屿还是舍不得,他不过才刚刚见到她,却又要分别,他脾气上来了,便有点不管不顾的意思,说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西北吧。” 言久觉得他有点小孩子心性,想起什么是什么,汴京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却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找她,若是传了出去,别人都得指着她的鼻子说她祸国殃民。 她一本正经道:“这怎么行,这四万大军还等着你带他们回汴京,你要好好安置他们,若是不愿意再从军的,你就放他们回家好了,只有把他们交给你安置,我才能放心。”x 电脑端:/ 这是真心话,这些士兵若是让别人来安置,言久真的担心他们会送命。 谢屿哀叹道:“总是分分合合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言久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中原真的大统一的时候,我们就能永不分开了,快了,那个时候很快就会到来了,你别着急,我也不着急。”言久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安抚他。 谢屿却觉得,言久的安慰不顶什么用。 章节目录 第127章 第127章 因为需要他们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脱身,他紧紧地抱着言久,深深地吸气,好像想要尽可能地记住她身上的味道。 不知多久过去,他才恋恋不舍地将言久放开,身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言久却伸手握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谢屿,我会想你的。” 谢屿的心狠狠地一动,蓦地一低头,吻住她的唇。 次日,言久在谢屿的千里送别中带领威北军四万大军返回西北,那日的天格外地蓝,风刮得很大,周遭的树枝在狂风中疯狂地乱舞,言久跃上马背,再没有回头。 那个单薄消瘦的身影逐渐消散在谢屿的视线中,他心头万千感慨,千般滋味,不见丝毫欣喜,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才刚走,他却已经开始想念。 他压下心底的那份难过,厉声吼道:“出发!” 四万大军随行在他的身后,与言久率领的四万大军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去,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吹不去悲伤。 大楚,正和二年春,大楚皇宫从金陵移到汴京,楚皇正和帝于次日召谢屿进宫觐见。 这几个月,谢屿几乎天天忙到飞起,他以最快的速度安置好威北军的四万大军,将四万大军打散,重新整编到大楚的大军里,最开始的有些人意图捣乱,谢屿杀鸡儆猴,连着宰了七八个人,大楚的威北军的皆有,才让所有人听话,近两个月来,士兵们终于消停了,能接受的不能接受了都接受了现在的编制。(_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与重新整军一起的还有正和帝要迁都的事情,金陵这个地方和汴京相比,还是汴京更适合作为都城,以前谢屿的父皇还没有升天的时候就说过,等以后统一了中原,就迁都到汴京。 迁都是个大工程,正和帝在信中言明要他亲手安排新皇宫的修缮等事宜,以便大楚的皇室过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入住,谢屿秉着皇上是个得罪不起的玩意儿,耐着性子监督新皇宫的重建和修缮等事宜,每天早出晚归,一身怨气。 好在所有重大的事情在昨日总算有个了结了,今日进宫的谢屿是一身轻。 正和帝见到他这位心不在焉的七弟,大约就猜到些谢屿的心思,想着他这位弟弟的心上人远在天边,此时的他只怕早就脚底抹油,想一走了之了。 奈何正和帝并不想放人,天下初定,正是用人的时候,像谢屿这种一个人能顶十个用的,便成了稀世珍宝,市面上的抢手货,正和帝用得正顺手,不想让谢屿去找他的心上人。 谢屿人还没进宫,就觉得屁事儿太多,他根本不情愿进宫,奈何皇帝这东西都不是好伺候的主,他只能顶着一脸的不情愿进宫给皇上问安,而当真正见到正和帝的时候,谢屿还愣是将脸上不情不愿的表情给收了回去,换上了一张思念成疾的苦瓜脸。 正和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谢屿走进殿内,朝他下跪行礼,正和帝立刻从龙椅上站起来走过去扶谢屿,他亲自将谢屿从地上扶起来,叹声道:“我们兄弟之间,何必管这些虚礼。” 谢屿淡淡地笑:“皇上到底是皇上,该跪还是得跪的,况且您是臣弟的兄长,无论如何都当得起臣弟的跪拜。” 正和帝道:“这里又没有外人。” “礼不可废嘛,”谢屿笑道。 有宫女进来奉茶,谢屿接过茶盅给自己倒了一杯,顺道给正和帝的茶盅满上,道:“今日进宫,臣弟正好也有事和皇兄说,荀老大约是听说了臣弟在汴京的事情,前几日特地来汴京走了一趟,他提醒臣弟,如今汴京乃是天子脚下,龙气强盛,说臣弟到底乃是福薄之人,在龙气强盛的地方呆得久了,于臣弟不宜,让臣弟最好能尽快离开,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正和帝心道:“三句话不过,这家伙又开始鬼扯了。” 谢屿也不管正和帝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他兀自长叹口气,对正和帝说:“皇兄,臣弟的情况您也知道,臣弟小时候在金陵皇宫的时候,每天都是吊着命在过,后来出了皇宫才终于一日日生龙活虎起来,可皇城的富贵,臣弟实在无福享受,今日来就是跟皇兄辞行的。” 正和帝也长叹了口气:“七弟,现在正是朕需要你的时候。” 谢屿愁苦了脸:“天下刚定,四海未平,臣弟知道皇兄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但是朝中人才济济,实在不缺臣弟一个,皇兄就放臣弟一条生路吧。” 正和帝:“……” 谢屿能屈能伸的本领他算是彻底见识到了,这家伙为了跑去找他的心上人,什么鬼把戏都能玩儿出来,他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好像他不让他离开,就是在逼他去死似的。 正和帝很为难。 从去年冬拿下汴京到现在也不过才过去六个月,谢屿就如此迫不及待了,真正是胸无大志,可说他没有一点抱负,这中原的统一又有他大半的功劳,正和帝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但他知道,谢屿这个人,他是控制不住的。x 电脑端:/ 他一心想走,就算他死令不允许他走,他也能半夜里爬起来偷偷溜出皇城,如此倒不如他当个成全弟弟的好哥哥,任他想干什么干什么。 但是正和帝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你主意已定?” 谢屿郑重地点点头:“就等皇兄一句话了。” 正和帝端起谢屿亲手给他倒的茶,缓缓地喝了一口,说道:“你既然执意要去西北,朕也不拦你,但是你要娶人家姑娘,总不能连婚礼都在外面办吧,传了出去,天下人都得说我这个当哥哥的亏待你,我的颜面可就扫地了。” 谢屿:“……” 他有点讪讪然:“皇兄,婚礼的事情不着急,怎么也要等孝期过了才行,臣弟这次去西北,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接她回来,您知道的,她身份尴尬,还有很多事情想做,到时候还请皇兄行个方便,让她把想做的事情做了。” 正和帝道:“我军能一统中原,她出力不小,她想做什么朕都会尽量满足她,你见到她的时候就跟她说,朕不会亏待原大梁的百姓的。” 谢屿就缓缓露出笑容来,整个人也总算松了口气。 西北每日的风沙都很大,两个月前,正和帝派了一个将军过来领军,那将军叫殷离,曾经是夜枭将军的一个副将,在攻打汴京的战役中立下了卓越的军功,正和帝有意重用他,便让他率领四万大军到西北,与原大梁的四万威北军整合,组建成一支新的军队。 殷离整合好军队后,还未给新军队另外起名,当然,他也没有这个权利,他上折子请正和帝为新军队赐名,奈何现在还没得到回复。 殷离也不着急,外面起了风沙,西北的大风沙很快将他吹成了一个黑人,殷离和上来禀事的几个士兵简单交代了几句,转身进了屋里。 原先西北军的两个副将自然已经被卸职了,殷离本想宰了他们,但是遭到了言久的强烈反对,言久的意思是她要带那两个副将回汴京,要杀要剐也得正和帝说了算。 殷离当时初来乍到,虽然早就听过长乐公主的名讳,知道她和柒王有些交情,但是他基本上没将这个亡国公主看在眼里,在他眼中,女人十有八九都是柔弱可欺的。 殷离有军功傍身,又被正和帝封为了大将军,正是得意的时候,怎会听一个小女子的话,他当即就想杀一杀这位小女子的威风,让她知道什么是军威,于是拔剑就指着言久的脖子,厉声道:“本将军乃是皇上派过来的,本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你说话的份儿!” 当时站在言久身边的那个手持长鞭的少女,后来殷离知道她叫穆若依,手持长鞭的穆若依闻言,目光落在他的剑上,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殷离还没搞明白她在笑什么,忽然就感觉到一阵掌风袭来,那掌风实在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能生生地任那掌风以眨眼的速度打在他的肩上。 然后殷离的手臂整个儿全麻了,长剑不受控制地从他手里飞了出去,飞得殷离整个人都傻了,搞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穆若依站在旁边笑话他:“我说大将军,你们当将军的都这么鲁莽吗?连对方的底细都不清楚就敢随便拔剑?” 那位一掌将他打得手都抬不起来的长乐公主像个没事人一样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殷离将军是吧,我说我要带两位副将回汴京,你有什么意见吗?” 殷离:“……” 当时的殷离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若是敢说他有意见,这位长乐公主就能立刻宰了他,他痛得冷汗不住地往下滴落,又听那位长乐公主慢吞吞道:“正和帝派你来,是让你统率大军的,不是让你来杀人的,你若是拎不清楚,那就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语气不急不缓,却硬是让殷离听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章节目录 第128章 第128章 他见过狂的,这么狂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见,殷离从小在军队长大,好不容易才爬到夜枭副将的位置,其间可谓是经历了千难万险,如今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胆识和才能都是过人的,却愣是被冷冰冰的长乐公主给震慑住了。 就言久给他的那一掌,就让他知道,这个女人狂,是有狂的资本的。 殷离知道她和柒王有交情,也不想得罪她太狠,她想留着那两个副将的性命那便留着,秉着好男不跟女斗的想法,殷离不愿意跟她多计较。 女人都是心慈手软的东西,能不杀人就不杀人,殷离表示理解。 他们在杀不杀两个副将这件事情上暂时达成了统一,后来整合两军这件事情那位长乐公主就没怎么管,大冬天的,西北的天冷得令人发抖,那位长乐公主进出却总是一身单薄的玄衣,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让人看着就越发觉得冷了三分。 殷离知道她不好惹,几乎不主动招惹她。 但是军中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将两军原有的编制打散重编,本就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再加之一个原是大梁的,一个是大楚的,本就是敌人,要跟原来的敌人编到一个队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要握手言和当起好哥们儿,大家都有抵触心理,于是刚开始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出事,弄得殷离头大。 好在都是些小打小闹,事情并不严重,处理起来也废不了多大的劲儿,但是半个月前的一个深夜,却忽然闹出了大事,大梁的和大楚的打了起来,还打死了人,参与者共有十个人,就是一个刚编好的小队里的,其中五个人是大梁的,五个人是大楚的。 死的那个人是大楚的,被大梁的打死的。 这件事闹得太大,殷离深更半夜的时候忽然召集全军集合,准备好好严肃地处理这件事情,以防后患。 而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惊动了那位长乐公主,她趁夜赶来,整个人冷冰冰地往大军面前一站,她人都来了,殷离总不好不给人家面子,就主动问她的意见。 当时长乐公主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她站在全军面前,忽然问道:“带头闹事,扰乱军纪,该如何处罚?” “轻则重打二十军棍,重则以命偿命或者被逐出军营,这次他们乃是群殴,法不责众,但是打死了人,犯的乃是大事……” “那就每个人打四十军棍然后逐出军营吧。”言久说。 殷离一愣,这个惩罚不算轻了,四十军棍下去,体质弱些的得去掉半条命,他估摸着这位公主殿下大概对四十军棍没有什么概念。 谁知立刻就听到言久道:“四十军棍想来能把他们都打残废了,但是好歹还能留着一口气在,就留着他们的命让他们回去见家人吧。” 殷离:“……” 然后他就看到那位长乐公主冷冰冰地下了命令,继而她手持大梁传国玉玺和柒王殿下的令牌,忽然道:“不愿意留在西北从军的,现在就可以离开,愿意留在西北从军的,若再犯类似的事情,皆以四十军棍逐出军营,打哪儿来滚回哪里去,这里不需要你们。” 殷离赫然瞪圆了眼睛,原以为她只是和柒王殿下有些交情,没想到她手里竟然有柒王令牌,能持有柒王的令牌的人,和柒王何止是有些交情可言啊?! 这交情可深了去了。 这姑娘惩罚起人来,也是个狠人。 但自那次之后,这半个月来,军营里可安静多了,打架斗殴的事情基本没有再出现过,虽然难免还是有摩擦,但是都不足以闹到他面前来。 殷离没想到她的杀伤力竟然那么大,心中隐隐有些佩服起她来,屋里的火盆里煮着热茶,殷离坐下喝了一口,问站在他身后的亲随:“长乐公主呢?” 亲随有些头大,他哪儿知道长乐公主在哪里,那位公主殿下不是个喜欢出门的,但是一旦出了门就变得神出鬼没,走路都不带声音的。 亲随回答:“大概在她的屋里吧。”x 电脑端:/ 他们军营里住着两个女的,是整个军队都知道的事情,军队里长年不见女的,乍然有两个女人偶尔进出,士兵们每次遇见都会格外兴奋,但是兴奋归兴奋,是没人敢上前招惹的。 因为一个月前就出过事情,有个脸皮厚的大兵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又有功夫,对长乐公主身边的那个女人出言不逊,被那个女人挥着长鞭打掉了两颗大门牙,而在整个过程中,那个大兵始终都没有还手的余地,尽被一个女人压着打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至于长乐公主,不知道为什么,是没人敢轻易招惹她的,他跟在殷离身边许久,每次看见那位长乐公主就觉得害怕,总觉得那长乐公主手上的幽冥剑能一剑窜起一百个人的脑袋。 “我去见见她。”殷离起身往外走。 亲随杵在原地,他根本不想去,但是奈何,哎,人在屋檐下,谁让他是下属呢,亲随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他们住的地方距离言久住的地方并不远,大约有五六里路程,言久正在屋里看书,穆若依受不得这种冷,在屋里烧了火盆,将双手放在火盆上烤火取暖。 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小木桌、几把小木椅、一个火盆、火盆上吊着茶壶、小木桌上放着几个茶盅,言久就坐在桌边,身上还是那件单薄的黑色玄衣,似乎丝毫不觉得冷。 大约一个人的修为到了某种境界的时候,就感觉不到“冷”这种东西了吧。 穆若依暗暗想。 忽然,看书的言久抬起了头,目光朝门外望去,穆若依愣了一下,隔了很久才听到外面传来一点动静,是马蹄声,很快地就有人在她们门前下了马。 穆若依发现,这半年来言久的耳力是越来越好了,好像自从嘉元帝死后,沈慕白被带回蜀山后,言久整个人都沉浸了下来,修为就与日俱增,她是越来越追不上了。 不过穆若依心态很好,反正她已经习惯言久的实力碾压她了。 紧接着有人敲门,言久不动如山地坐着,穆若依秉着大佬都是不好相与的心态起身去开门,见到门口站着的是殷离,就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感觉。 穆若依靠在门边上,也没打算给殷离让道让他进去,她双臂环胸,笑问道:“大将军,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有什么事吗?” 殷离站在门口,眼角余光瞥见到坐在桌边看书的言久,被穆若依堵得有点尴尬,他道:“我正准备外出巡视一圈,特意过来问问公主要不要一起去。” 穆若依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转头问言久:“阿久,你要去吗?” “巡视?”言久面无表情地说,“我又不当将军,我巡视什么?” 穆若依遂而转头望向殷离,挑眉道:“我们阿久不想去,巡视这种事情,你找我们阿久干什么?找错人了吧?!” 殷离有点尴尬,外面的大风已经停了,天空逐渐变得澄澈,他为什么过来找长乐公主,殷离忽然自己也不知道,他就是单纯地想过来,找她一起去。 “听说公主一直呆在屋里,西北的风景很漂亮,公主应该还没有好好欣赏过,我对这一带比较熟悉,正好今日有空,便来请公主一起去骑马看看。”殷离说道。 “只是这样?”穆若依笑问道。x :/ 不知为何,殷离觉得这姑娘笑得有点奇怪,那双眼睛里藏着几分促狭的味道,好像在嘲笑他,又好像只是在单纯地调笑他,这让殷离感觉很不舒服。 但他一个大老爷们也懒得和女人多计较,尤其是这种武功高脾气还不好的女人。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是的。” 穆若依的笑容就越发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她本以为言久不会答应,谁知言久却忽然站了起来,她拿起手边的幽冥剑,说道:“走吧。” 穆若依:“……” 殷离忽然就很高兴,虽然言久还是那副冷冰冰的不容易接近的样子,但是她既然能答应跟他一起去骑马,那就代表言久至少不是厌恶他的,虽然她曾经差点卸了他的一边胳膊。 跟在殷离身边的几个亲随见言久提着剑出来,都自动让开几步,殷离挥手道:“你们可以先回去了,有公主在,不需要你们保护。” 言久:“……” 她淡淡地瞅了殷离一眼,懒得多说。 两人打马远去,西北的地总是格外地辽阔,天总是格外地高远,策马而行,人与马都只是这世间小小的一点,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可惜风沙太大了,言久不太喜欢。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蜀山的山高水阔。 言久骑马的动作十分干脆利落,她左手握着马缰,右手拿着幽冥剑,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骏马就听话地在地上狂奔起来,她甚至没有像别人一样一边策马一边大喊“驾!” 她不喜欢说话,连骑马的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的。 章节目录 第129章 第129章 大风将她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她坐在马背上,远远看去,仿佛已经和天地融为了一体,在某个瞬间,她忽然回头看了殷离一眼,漆黑的丹凤眼被狂风吹得眯起,那精致的容颜和明锐的目光让殷离狠狠地一震。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顾他阻拦地冲进了他的心里。 言久的马停了下来,马蹄在原地踱步,她将手里的剑插到马背上的剑囊中,又转身轻轻一夹马腹,策马狂奔了起来,殷离远远地看着,忽然露出一个笑容,紧追了上去。 他忽然就爱上了西北的天和地,还有融进西北天地中的那身玄衣。(_x 电脑端:/ 言久也不知道骑了多久,忽然策马停了下来,马在原地打转,殷离便也只好停下来,言久望着高高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大地,对殷离道:“我的任务完成了。” 殷离:“?” 他不解,什么任务? 言久:“两军已经整合,该处理的麻烦我已经处理了,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我该走了。” 殷离恍然间明白过来言久所说的任务是什么,他凝了凝眉,对言久道:“公主是准备回汴京吗?你要弃这大梁的四万大军而去?” 言久:“他们现在已经臣服于大楚,已经是大楚的士兵了,殷将军,请注意你的言辞。” 殷离自知自己失言,但是一想到言久就要离开,他忽然就觉得没来由地心慌,他不想言久离开,他道:“西北的风光不好吗?天高地阔任你游,为何要走?” 言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大将军屁话真多,她走不走留不留跟他有关系? 她懒得回答,再往前就是西北的校场,言久能远远地看到那些西北兵们正在训练,他们顶着风沙和严寒,正在忍受很多人都不愿意忍受的苦楚,但好歹尚且能吃饱穿暖。 她能做的,仅此而已。 她默不作声地轻轻拍了拍马背,骏马嘶鸣一声,正要撅蹄子狂奔,言久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呼喊:“阿久!” 言久猛地一勒马缰,骏马剧烈地挣扎,将言久从马背上甩了下去,言久一个旋身,稳稳地落在地上,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刚刚那个声音…… 言久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辽远的天地,哪有什么人?她狂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静下来,望着远处的草地和天边无声地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失望的。 “阿久——” 就在言久失望透顶的时候,侧后方再次传来声音,言久害怕又是自己的幻听,有点不敢转身,当那声音第三次传来的时候,言久沉静的丹凤眼蓦地一亮,转身望过去。 苍茫的天际下,那个男子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衫,打马朝她狂奔而来,天与地那样地遥远,他与她却越来越近。 言久的心又猛烈地狂跳了起来。 他不是在汴京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三日前她刚收到他寄来的信,信中并未说他要过来啊,他要来,竟然不提前知会她一声。 言久整个儿都有点傻,她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看着谢屿策马的速度越来越快,竟然丝毫没有要在她的面前停下来的意思,她就更懵了。 谢屿策马到她身边,大长腿跨在马背上,伸手将傻愣傻愣的言久从草地上捞起来,长臂绕过她的细腰,将她轻轻一带,带入他的怀里,让她跨坐到自己的身前。 骏马在草地上狂奔,言久回头望着谢屿,整个人都是懵的。 天苍苍野茫茫,谢屿的心在搂紧心上人的那一刻软成了一汪春水,他飞快地在言久的嘴唇上啄了一下,眼里尽是满满的笑意。 “怎么看见我,就变傻了?” 言久下意识地添了一下自己的唇,这个动作看得谢屿目光一深,好像她对他的吻格外地留恋似的,谢屿禁不住这种诱惑,忍不住又凑过去,吻住她的唇。 言久呆呆地任由他亲,两人在苍茫的天地间策马亲吻,那画面别有一番美意,看得站在远处的殷离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别人口中的不近女色的柒王和那个整日面无表情的长乐公主。 这两个人虽然有点交情,但是,不是说只是有点交情吗? 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这一见面的画面,分明是久别重逢的恋人之间才有的亲昵,他们是一对? 殷离整个人都被打击得神魂聚散,若是别人兴许他还可以挣扎一下,可这人是柒王,无论是身份、地位、家世、背景,还是能力、样貌、才学、品行,他都无一可比。 难怪这位长乐公主敢这么狂,整天都是一副哪个男人都看不上眼的样子,原来是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天下间最好的男人。 有了最好的,其他的自然就看不上了。 殷离在绝望中失魂落魄地踏上马,没精打采地驾着马远去,那两个你侬我侬的人暂时是没时间和精力来管他这个失意者的,他还是无声无息地离开比较好。 谢屿轻轻一勒马缰,骏马奔跑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最后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踱步,谢屿好不容易见到心上人,就亲得没完没了起来,直到言久的唇微微有点肿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他在言久的唇上啄了啄,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叹道:“阿久,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他每一天都在数着日子过,数着事情过,完成一件事情后他就松了一口气,再完成一件事情,他就再松一口气,就盼着这日能早些到来。 言久窝在他的怀里,嘴里都是甜蜜的味道,她不太想说话,就想这么靠在他的怀里,追着天际慢慢地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谢屿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轻轻拱了拱她的肩窝,低声问:“有没有想我?” 言久很久都没有回答,不知多久过去,她才缓而又缓地点了点头,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回答道:“我本打算明日就回汴京的,谁知道你竟然先一步过来了。” 谢屿心满意足地摸摸她的头发:“想早点见到你。” 他抱着言久下马,搂着她躺在草地上,侧脸看着她精致的五官,一只手紧紧地握住言久的手,另一只手穿过她的后腰将她揽在怀里,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 言久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微微别开目光,望着头顶高高的苍穹,假装感受不到谢屿的目光,谢屿却强行将她的脸掰过来,忍不住又吻了吻她的眉心,言久轻轻闭上眼睛。 她微微挪了挪,更紧地靠在谢屿的怀里,这个姿势太近了,谢屿必须要尽力低头才能看见她的模样,他知道言久是故意的,只好放弃看她,由着她去。 谁不喜欢美人投怀送抱呢。 言久觉得谢屿的怀抱实在温暖,有风从身上吹过,带着些许的湿意,他怕谢屿太累,草地上躺着又不舒服,便从谢屿的怀里爬起来,伸手去拉他:“回去了。” “这么快?”谢屿还想多待一会儿。 “你赶了那么多天的路,肯定累了,回去休息,”言久强行将他拉起来,“回去洗漱一番,吃点东西,再睡一觉。” 谢屿连着赶了多日的路,的确很累,他起身拉着言久往回走,言久自然是带他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穆若依见她出去一趟还能把谢屿带回来,整个人都十分吃惊。 “掌门?” 谢屿点点头,随言久进屋,手却没舍得松开言久的手,直到言久让他快点去洗漱,谢屿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转身进了屋。 言久正打算给谢屿准备吃的,外面忽然有一队人马过来,领头的乃是殷离的亲随,他身边的护卫们提食盒的提食盒,拿衣物的拿衣物,那亲随朝言久和穆若依一拱手:“将军得知柒王赶来,一路辛苦,特命属下们给柒王殿下送来些日常所用的东西,还请公主笑纳。” 穆若依让他们把东西放到桌上,笑道:“你们大将军还挺会做人的。” 那亲随讪讪地点头:“公主和殿下若无其他事情吩咐,属下就先回去复命了。” 言久不说话,穆若依挥挥手,意思是你们可以走了。 等那些人离开后穆若依看着满桌子的东西笑问言久:“你和殷离不是出去骑马了吗?怎么回来的时候没见你们一起回来,你倒是和掌门回来了?”x 言久解释:“骑马的时候遇到了谢屿,后来殷离自己走了。” 当时她正被谢屿亲得七荤八素的,根本没注意殷离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关心,他送的这些东西谢屿正好能用上,她便收下了。 穆若依就笑:“掌门也是个神人,明知道你要回去了,还特地不远千里地赶过来接你,这份心意,这天下间是没有几个男人能有了。” 她一脸艳羡的表情。 她是打心眼儿里羡慕言久,以前是男儿身的时候,无论是男弟子还是女弟子都喜欢她,后来恢复了女儿身,别人喜不喜欢她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有谢屿喜欢她。 一个谢屿可以顶世上所有的男人和女人。 章节目录 第130章 第130章 可是若是让她和言久交换,打死她她都是不愿意的,毕竟死了师父、死了全家这种身世,她曾经的凄惨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言久将那几套衣服拿进去,没理会穆若依的调侃,她把衣服放在浴房的门口,敲了敲浴房的门,对谢屿道:“衣服就在门口,你等会儿自己拿。” 此时的谢屿正靠在浴桶里泡澡,他日夜兼程赶过来,浑身疲累,泡在热水里就不太想动了,若不是言久过来送衣服叫醒他,他就能一直睡下去。 他从浴桶里爬起来穿上言久放在他门口的衣服,什么东西都不想吃,径直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往自己的身上一裹,眼睛一闭,就再也不想动了。 言久迟迟不见人出来,只好再次进来找他,却见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眼睛四周有明显的戴青,也不知道到底已经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这些天连日赶路过来找她,定然是日夜兼程,更没有好好休息。 言久心底生出一股心疼,她坐到床边轻轻给他掖了掖被角,却被谢屿忽地捉住手腕,将她往床上一带,言久防备不及,就被谢屿轻易地带到了床上。 谢屿一掀棉被,将言久揽进了被窝里,搂住她的腰再次睡了过去,而整个过程他竟然都没有睁开眼睛。 言久哭笑不得,微微挣开了些,谢屿却将她搂得更紧,还轻轻地咕哝了声:“别动!” 她就不敢再动了,她躺在谢屿的旁边,看着谢屿疲惫的脸,脑海中闪过很多事情,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谢屿的时候,是在小溪边。(_ 小溪边? 言久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谢屿乃是大楚七皇子,听说当初拿下兖州就是他的计划,既然是他的计划,他怎么会是被万骨窟的霸主抓住的无数人中的一个? 这根本不合情理。 还有当时摸金万骨窟的地牢救人的人到底是谁? 那人最后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们一路逃出地牢的时候也没看见他,言久的眉头倏然皱得更紧,那怎么觉得那人的眼睛跟谢屿的眼睛一模一样? 这个猜测让言久越发认真地打量起谢屿来,然后她就无声地笑了下,想来谢屿应当是早就盯上她了,从她向他借解药包的时候开始。 她一时滋味复杂,只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不要太好,随便一撞就撞到了堂堂大楚七皇子的心里,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人。 罢了,罢了,反正是栽在他的手里了。 谢屿搂得紧,言久无法挣脱,便只好陪他睡,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谢屿在晨曦微露中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言久躺在他的身边,心中一阵满足。 他轻轻抚了抚言久的额角,将她额前散乱的发丝捋到耳后,这一动作,言久也睁开了眼睛,一时间四目相对,言久难免又尴尬起来。 “什么时辰了?”她问。 谢屿心情极好,嘴角挂着笑,眼睛看上去也是笑眯眯的,回答道:“天刚亮,时间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言久摇头,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朝床下走去,对谢屿道:“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我要去练剑了,等你醒来了,就可以用早膳了。” 每日早上都要练剑,这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谢屿睡了那么久,此刻已经没有睡意了,正好起身去看她练剑,言久和穆若依住的地方有一个大院子,可以供言久发挥。 谢屿看她练剑看到一半,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就以树枝为剑朝言久刺过去,言久轻轻旋身躲开,幽冥剑横剑朝谢屿扫过去,神兵利器与那根烂树枝撞在一起,树枝被言久的内力给震成了一截一截的,寸寸断裂落在地上。 谢屿有点惊讶:“看来这大半年来,你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不努力练剑就要被你甩在身后了,”言久还剑入鞘,笑道:“可惜,还是敌不过你。” 谢屿对自己未来媳妇儿在武学上的追求表示很无奈,或许这就是言久的兴趣,其他东西都没能让她提起兴趣,唯有练武一道能吸引她的注意力。x :/ 如此,也好。 住在楼上的穆若依推开窗户朝他们望来,她似乎还没有睡够,整个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怨声载道地问:“大清早的,你们俩不睡觉瞎折腾什么?” 言久懒得理他,谢屿回答:“起来吃早饭了。” 驴唇不对马嘴,穆若依收拾收拾,下楼用早膳,以前这里只住着言久和穆若依,平时洗衣做饭都是穆若依的事情,她好像言久的老妈子,对言久管吃管住,如今谢屿来了,他想着自家的未来媳妇儿已经麻烦人家那么长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便主动挑起了做饭的大任。 穆若依和言久搬进来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吃现成,且还是谢屿做的,颇有点受宠若惊,她夹了一块肉喂进嘴里,朝谢屿笑道:“掌门做得饭也好吃啊,阿久你有口福了。” 谢屿得意地朝言久挑眉,言久就夹了一块肉放进他的碗里:“再接再厉,别骄傲。” 谢屿:“……” 穆若依看见他们就很羡慕,她以前是从来想不到言久有了心上人是什么样的,她就没想过言久这木头也能有心上人,如今他们俩在她面前恩爱,衬得她这个孤家寡人很是内伤。 “什么时候我的真命天子才能出现呢?”穆若依忧伤地开始喝粥。 谢屿:“苏飞鸿不好吗?” 正在喝粥的穆若依被谢屿这句话给呛住了,一个劲儿地咳得死去活来,小脸涨得通红,跟充血了似的,谢屿搞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当初在溪边嬉戏的难道不是他俩? “掌门,您说笑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穆若依一阵咳嗽完,坐在桌边喘气,“我跟苏飞鸿清白得不能更清白了,您怎么突然扯上他了?” 言久在旁边补刀:“苏飞鸿喜欢温柔娴静的姑娘。” 啾—— 穆若依感觉到一支利箭射中自己的心口,言久这是在变相地说她是头母老虎,她唉声叹气地说道:“我的确不如楚师姐温柔似水,但是我也有我的优点啊,你当初不就是想娶我吗?”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谢屿的好奇心都被勾了出来,他目光在言久和穆若依身上转了一圈,问言久:“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说要娶她?” 言久:“她哭哭唧唧的,我觉得烦。” 啾—— 再一支伤心小箭射中穆若依的心口,她忽然觉得言久简直太残忍了,她很想用一块肥肉堵住言久的嘴巴,省得她再说些让人受伤的事情来。 谢屿觉得穆若依为数不多的好脾气已经要用光了,整个人处于一种下一刻就要爆炸的边沿,而身为罪魁祸首的言久竟然毫无所觉。 毫无所觉的言久又添了一把火:“你不会真的喜欢苏飞鸿吧?”x 电脑端:/ “谁喜欢他?”穆若依很想发火,很想甩着长鞭往言久的脸上飞,奈何她根本不是言久的对手,只有被言久压着打的份儿,只好硬生生地压下自己心中的愤懑,怒气冲冲地说:“苏飞鸿那个没眼色的,谁喜欢他谁倒霉!” 言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他没什么优点。” 谢屿:“……” 远在天边的苏飞鸿接连打了个三个喷嚏。 穆若依收了收自己外放的怒火,盯着言久道:“他好歹也是你的师弟,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师弟的吗?苏飞鸿哪里不好了?” 言久这次竟然敏锐地觉察到了穆若依在为苏飞鸿鸣不平,她奇怪地问:“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你不喜欢他你管我说他什么?” 穆若依:“……”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让她有点猝不及防。 言久见她不反驳,面色就有点郑重起来,她放下筷子,望着穆若依道:“你真喜欢他?” 穆若依想了好半天,最后才认真地点了点头:“喜欢吧。” 喜欢……吧? 谢屿以为言久要说点什么教育穆若依的话,毕竟她已经放下了筷子,一副准备教育人的样子,谁知言久顿了顿,说:“你最开始的时候喜欢沈慕白,后来我说我要娶你,你又喜欢我,再后来得知我是个女的,你说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了,如今你又喜欢上了苏飞鸿?” 穆若依:“啊,有什么不对吗?” 言久:“你这么善变,就算以后你真的嫁给了苏飞鸿,指不定你很快就不喜欢他了,你还是别祸害我师弟了,换个人喜欢吧。” 穆若依:“……” 她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愤怒之下也没注意力道,这一巴掌下去,桌子没拍个粉碎,反倒是把她自己的手给拍得绯红,疼得她忍不住低呼一声,她在低呼中拿眼睛愤怒地瞪着言久:“你想找打是不是?到底会不会说话?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呐?” 言久:“哦,那好吧,你开心就好。” 穆若依:“……” 她感觉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里,力道被卸了大半,生不起气来也使不上力来,她怒气冲冲地重新坐回去,拿起馒头一口咬在馒头上。 看了她们短暂交锋的谢屿心想,他媳妇儿的嘴巴是一如既往地毒。 章节目录 第131章 第131章 用过早膳,谢屿本想和言久出去溜达溜达,谁知道殷离带着一队人来正儿八经地参见他,谢屿就想起昨日言久正是和殷离在外面骑马,他就别有深意地看了殷离一眼。 谢屿这次来也不是空手来的,便和殷离去了一趟将军府,言久本也是闲着,就被谢屿拉着一起过去,到了将军府,谢屿拉着言久坐到殿内最上首的位置上。 殷离身为夜枭身边的副将,自然和谢屿有过不少接触,这位殿下从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主,他笑的时候不代表高兴,板着脸的时候不代表生气,是个标准的让人难以捉摸的主。 有亲随上前奉茶,谢屿对这里粗制滥造的茶叶没什么兴趣,他拿着茶盖漫不经心地玩儿着水面上的浮叶,对殷离说道:“皇上口谕,赐新编军名为‘长宁军’,愿长宁军能守卫好西北边陲要塞,保卫好我大楚国土百姓,殷将军辛苦了。” 殷离拱手道:“臣定当尽忠职守,不负圣恩。” 谢屿满意地点点头:“本王来西北,并无大事,很快便要离开,若是有事,本王会主动找殷将军,殷将军若是无事,便请忙你自己的,不要来打扰本王。” 殷离哪儿敢不从,点头应了。 谢屿就站了起来,去拉言久的手,笑道:“走吧,出去逛逛。” 殿内还有许多人在,言久也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就如此张扬起来,但她也没有多想便将手放到谢屿的掌心里,由谢屿牵着出去了。 殷离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郁结。 身边的亲随打趣道:“难怪长乐公主能有柒王殿下的令牌呢,原来他们是这等关系,但是当着这么多人,想牵手就牵手,也太……” 几个亲随相视一眼,又有人说道:“他们似乎还没有成亲呢,听说这长乐公主以前是蜀山的弟子,是个江湖人,江湖人本来就随性,没有那么多规矩。” “就是,再说了,她身边的那是柒王,全天下最任性妄为的就属柒王了,天王老子都管不着他,还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他高兴,他管那些破规矩?” 亲随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殷离越听越觉得,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之间,是谁都插足不进去的。 谢屿和言久去了西北的集市,这里的集市和汴京的集市又有不同,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人文风情,卖的东西自然就有区别,但是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谢屿就没那么多心思花钱买一堆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他觉得懒得带。 谢屿主要在看,然后一边听言久给他讲她所知道的。 言久说话从来不喜欢多加修饰,一般都言简意赅,直戳重心,一听就了然,他们在一家酒楼用午膳,言久点了烤全羊和烤乳猪,两大盘端上来,再配上当地的烧刀子,堪称此地一绝,可惜言久和谢屿都不喝酒,店小二推荐的烧刀子就被他们否决了。 店小二觉得有点可惜,美食不配美酒,那就是不完整的。 两大盘菜端上来,一阵肉香味扑面而来,言久一下子就又有食欲了,店里还有其余客人,大多都是当地的,整日被风吹日晒,都是一水的皮糙肉厚,难得店里走进来这么两位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外地人,众人的目光就频频往他们俩身上扫。 言久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兀自吃自己的。 谢屿也懒得理会。 他们吃到一半,有三五个喝了酒的大汉约摸是酒意上了脑子,想找点事情做,起身朝谢屿和言久走来,几人不请自坐地坐到两人旁边的空位上,从桌上拿了一个碗过来,将碗里倒满酒,推到谢屿的面前,笑道:“小兄弟,吃肉怎么能不喝酒呢,来,哥儿几个请你喝。” 谢屿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很多时候都是个脾气极好的主,能不惹事就不惹事,能和气生财就和气生财,因此面对这几个糙汉,他并未表现出愤怒,反而笑道:“多谢,可惜我从不喝酒,好意我领了,各位请回吧。” 言久还在细嚼慢咽地吃东西,压根儿没将这几个找茬的放在眼里。 那几个糙汉见这小姑娘面不改色的样子,越发来了兴趣,也不想跟谢屿为难了,将放在谢屿面前的那碗酒推到言久的面前,抖着满脸的胡子笑道:“你不喝那就让这位小娘子喝。” 言久抬起头。 谢屿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以他对言久的了解,她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就从来不喜欢废话,尤其是眼下这种,明显只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 言久低眉看了眼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碗烧刀子,凝了凝眉:“如果我不喝呢?” “不喝?”几个糙汉对视一眼,哈哈笑了:“不喝也行,就陪爷几个玩玩呗……” 说着,那坐得距离言久最近的糙汉就伸手朝言久的脸抹去,就在那一瞬间,言久以一记手刀劈在那糙汉的手臂上,下一刻,整个酒楼都是那糙汉的鬼哭狼嚎声。 那糙汉抱着自己的手臂痛得大汗淋漓,整条手臂都抬不起来了,他身边的几个兄弟吓得赶紧去看情况,发现那手臂竟然就那么被言久给一记手刀劈断了。 断了?! 而色胆包天的糙汉还是个领头的,他用那没断的手臂指着言久,厉声喝道:“给我捉住她!捉住她!” 其余几个人一拥而上,朝言久打去,言久屁股都没挪,幽冥剑尚未出鞘,就三下五除二地将所有人都打翻在地,一个个的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那带头的被吓傻了,想不明白看上去那么消瘦的一个小姑娘到底是如何将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给打趴下的。 他下意识就想跑,可惜刚一转身,言久拿起那个盛满烧刀子的碗就朝他丢过去,那糙汉被碗精准地砸中后脑勺,一碗酒还完完整整地泼到了他的脑袋上,糙汉顿时觉得头晕眼花双腿发软,眼前一黑就“碰”一声倒在了地上。 其余的客人纷纷炸了,七嘴八舌起来,有骂那几个糙汉活该的,有夸奖言久身手厉害的,一时间大厅里吵闹得很,说什么的都有。 酒楼的老板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大汉,脑门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整个人都感觉不好起来,再看看谢屿和言久,那打了人的姑娘竟然若无其事地坐回去继续用饭了。 老板:“……” 这是什么强大的内心。(_ 他赶忙走过去打圆场,吩咐伙计们赶紧将受伤的几个大汉抬到客房去,然后再给请个专程治跌打损伤的大夫过来,继而又向谢屿和言久歉意道:“两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这几个都是我们当地的几位爷,一不小心酒喝得有点多了,才闹出这等荒唐事情来,还望两位客官大人大量,不要跟几个喝醉了的人计较,两位客官今日的饭菜都由小店全包了。” 谢屿最不喜欢为难这种无辜倒霉的人,他见言久还有心情吃东西,挥挥手让老板赶紧离开,老板苦逼地看了他们好几眼,顶着一张欠人八百两银子的脸,悲催地走了。 言久吃完了,觉得这家店的味道着实不错,问坐在她对面的谢屿:“我可以给穆若依打包一份吗?” 谢屿笑道:“随你高兴。” 然后言久就真的给穆若依打包了一份,谢屿给银子的时候店小二千恩万谢地接了,然后亲自送他们出门。 谢屿问她:“你以前是不是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言久摇头:“没有,我很少出来闲逛,穆若依经常出来,她经常遇到,回去的时候跟我提起,说若是往后我遇见这样的,不要客气,打他们一顿就好了。” 谢屿忍俊不禁。 他不得不承认,穆若依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些人就是欠揍。x 他们午饭吃得早,回去的时候穆若依正在烧火做饭,见到他们回来,唉声叹气地说:“你们俩出去逍遥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够狠的。” 言久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给你带的,你不用做饭了。” 穆若依打开食盒,看见里面的烤全羊和烤乳猪,脸上的怨气瞬间消散,她笑道:“难得你们还能记得我,看在烤全羊和烤乳猪的份儿,我就懒得跟你们计较了。” 言久连眼神都没有赏一个给她。 谢屿并未打算在西北多待,毕竟言久回汴京还有事情要办,三人于第三日启程回汴京,这次行路不再像谢屿来时那么匆忙,谢屿买了一辆马车,乘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天黑了就找客栈住下,白天赶路,晚上休息。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一路走走停停,言久发现原大梁境地现大楚境地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 流民少了,乡村田间总能看见有人在耕地种菜,偶尔还能看见拿着糖葫芦的孩子在路边玩耍,几个月过去,百姓的生活似乎在一点一点好起来,虽然不太起眼,但是总算有所改善。 穆若依感叹:“这焦灰的天地,似乎在复苏了。” 章节目录 第132章 第132章 言久无声地笑了笑:“百姓们有几个在乎当权者是谁?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能不能吃饱穿暖,家人能不能吃饱穿暖,至于谁当皇帝,对他们而言,有什么要紧。” “是啊,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就是好皇帝,谁在乎皇帝姓什么。”穆若依道。 她想这就是言久帮谢屿推翻大梁的原因,正反凤氏子孙中除了她自己就没有个中用的,凤千陵太怂,沈慕白太猪狗不如,没有个好的接班人,倒不如将天下拱手让人。 不过,言久的心,是真的大,她也不怕凤氏先祖在上,会责怪她。(_ 这一走就是两个月。 他们赶回汴京的时候,已经是夏末秋初,汴京已经过了最闷热的时节,坐落在汴京的柒王府已经修建好,谢屿带着言久和穆若依直接住了进去。 王府里伺候的还是金陵那批人,秦管家亲自给言久和穆若依安排了房间休息,谢屿回来的当天正和帝就派人来请他和言久进宫,说要为他们接风洗尘。 谢屿根本不想去,言久身份特殊,他不想言久和他们大楚皇宫里的人牵扯过多,但是传话的已经到了眼前,他不去就是抗旨不遵,在打正和帝的脸。 他忽然有点厌烦。 “吃个饭而已,难不成你皇兄还能吃了我?”坐在去皇宫的马车内,言久声音淡淡地说,“从出门的时候你就一直板着脸,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谢屿道:“只是单纯地觉得烦,我讨厌‘不得不’这三个字,今日若非是皇帝来请,谁能请得动我?我也并非定要去宫里,但是我军功在那里摆着,总得谦逊些,不能让他觉得我仗着军功在身,眼里就没有他这个皇帝了。” 他是真心讨厌这种应酬,所以抵触情绪才这么大。 她问道:“是不是若是你父皇来请,你都不去了?” 谢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没错,父皇来请,我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就算我不去,他也不会认为我目中无他,但是其他人就不同了。” 言久沉默下来。 看来这汴京城他们是不能多待的,能早些离开就早些离开,省得宫里今天请明天宴的,让谢屿为难。 半晌后,她握住谢屿的手:“你不喜欢这里,我们早些离开便是了。” 谢屿点了点头:“等事情办完我们就走。” 大楚皇宫是谢屿亲自在大梁皇宫的基础上改建的,与大梁皇宫大同小异,马车行驶到玄武门,有内侍早就等候在那里,领着谢屿和言久一路往正阳宫去。 内侍一边领路一边朝谢屿和言久道:“皇上还在御书房和两位大人议事,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已经在正阳宫等着了,皇上说今日乃是家宴,就不宴请其他大臣了。” 谢屿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朝正阳宫走。 正阳宫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果然坐着皇后和贵妃,还有其他几位早到的王爷和王妃,谢屿和言久走进去,朝皇后和贵妃拱手见了礼,言久与谢屿一样,行的都是大臣礼。 贵妃目光闪了闪,盯着言久打量。 她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像言久这般穿着一身黑衣进宫参加皇家夜宴的,她这身黑色行装将她从头裹到了脚,虽然看着不怎么吉利,但是却越发将她的气质衬托得冰冷不近人情。 这少女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而且她手里还拿着剑,按照规矩这殿内是不准有任何人携带武器进来的,看来是皇上给了她特权。 皇后的视线也从言久的剑上扫过,然后赶忙笑着请他们起身并赐坐。 这种皇宫家宴,座位是早就安排好的,谢屿的座位自然和言久的挨在一起,两人不声不响地坐下,板凳还没坐热,就有内侍高声道:“皇上驾到!” 所有人皆站了起来,躬身朝皇上行礼,三十岁的正和帝在龙椅上坐下,抬手轻轻往下压了压:“不必多礼,坐。” 众人依言坐下,正和帝的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落在言久和谢屿的身上,目光扫向言久的时候,正和帝微微一怔,这位长乐公主的名讳他已经听了无数次,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她坐在谢屿的身边,微微低着头,一身黑衣将她笼罩,那张莹白的脸在黑衣的映衬下宛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她五官精巧,眉目如画,谈不上冷若冰霜,却绝对不好接近。 她沉静得就像一本放在博古架上的古书,令人瞬间有了看书的欲望。 谢屿觉察到正和帝的目光,目光一沉,却在眨眼间恢复正常,他笑着举杯起身,对正和帝道:“皇兄,臣弟敬您,多谢皇兄对臣弟和长乐的款待。” 正和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闪过些许的尴尬,他很快反应过来,举杯笑道:“七弟客气了,你为大楚立下大功,朕还没有赏赐你呢,区区一顿晚膳算什么。” “这本是臣弟应该做的,”谢屿面不改色地和正和帝打太极,“臣弟也不需要什么赏赐,只求皇兄能给长乐行个方便就行。” 正和帝便又将目光投向言久:“不知公主有何要求。” 言久也不想再拖,既然正和帝此时在问,她索性便起身回答道:“要求不敢,臣只想请求皇上允许臣以大梁公主的名义持大梁传国玉玺昭告天下,诸葛慕青并非乱臣贼子,而是受奸人陷害,允许臣为诸葛慕青立一家宗祠供香火,此乃其一。” 言久顿了顿,也不管别人什么反应,继续道:“其二,梁孟德害得臣家破人亡,臣想求皇上将他交给臣处置,还请皇上允准。” 这便是言久回汴京的原因,第三件事,便是祭祖,但是这点不需要经过正和帝的同意,正和帝想当一个明君,不想落人话柄,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连大相国寺里的凤氏牌位他都没有动,仍旧让人每日以香火供奉,言久想,她这点要求,正和帝应当不会拒绝。 “公主殿下心中有大义,朕佩服,如此小小请求,朕有何理由不答应,便依公主所请,只是梁孟德这个人,毕竟是威北军的将军,他一人振臂,便能有十方响应,公主想要亲自处置他,不是不可以,但希望公主不要将其带离天牢,以免有什么闪失。”正和帝道。x :/ 言久拱手揖礼:“多谢皇上。” 坐在谢屿旁边的三王爷侧过头来,小声问谢屿:“七弟,听说你刚从西北回来?” 谢屿点点头。 三王爷就露出遗憾的表情来:“七弟也真是的,有什么好事都不想着兄弟几个,我早就想去西北看看,奈何以前父皇不放人,现在好不容易得了闲,你去西北却也不叫我一声,实在不够意思,不行,你得自罚三杯。” 谢屿淡淡地笑:“三哥忘了?我从不喝酒的。” 三王爷恍然,他还真忘了,却道:“你刚刚不是还在敬皇兄吗?” “我是以茶代酒,皇兄是知道的,”谢屿举着杯子,指腹轻轻磨蹭着杯面,“我打小身体就不好,数次险象环生,好不容易活到今日,酒这个东西是绝对不碰的,请三哥体谅。” 三王爷只好把目光投向言久,意思是让言久代替他喝,谁知谢屿轻飘飘道:“三哥的想法还是打住吧,上一个强行要她喝酒的,断了的手还没接起来呢。” 三王爷没滋没味地摆摆手道:“行行行,惹不起你。” 贵妃娘娘满面笑容地给正和帝斟酒,她能坐到贵妃的位置,靠的是察言观色及时变通的本事,以她对正和帝的了解,他明显是对那个长乐公主起了兴趣,贵妃乃是个善解人意的好贵妃,她笑道:“公主殿下为大楚一统立下大功,不如就留在宫里好生住几日,让臣妾好生招待,以表我大楚对公主殿下的厚爱。” 言久抬起头,丹凤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直直地射向贵妃。 皇后默不作声,她可不淌这趟浑水,那长乐分明是柒王的人,柒王是皇上都不想得罪的人,她这个皇后可没有那么愚蠢,为了讨好皇上去得罪柒王。 谢屿也抬了眼,他目光很淡,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时,言久开口了:“贵妃娘娘想留臣在宫里?” 贵妃斟酒的动作一顿,言久不过是寻常问了一句,她却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好像有一道阴风朝她的面门刮了过来,她手心甚至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冷汗。 正和帝没有开口给她解围,贵妃娘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她不应该得罪这位长乐公主的,贵妃只好硬着头皮道:“倘若公主愿意的话。” 言久:“多谢贵妃娘娘好意,不必了。” 正和帝暗骂了声蠢货,谢屿喜欢的东西他从来都不抢,他将这天下都让给了他,身为皇帝的他又怎么会再去跟他抢一个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本身就不是好惹的。 “本宫听说柒王很喜欢喝茶,前几日宫里刚好进了一批上好的西湖龙井,本宫知道今日柒王要进宫,特意命人给柒王准备了一份,让柒王带回去,小德子,把茶给柒王。”皇后娘娘笑道,“公主不喜欢住在宫里,本宫便为公主备一份礼,明日便送往……” 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章节目录 第133章 第133章 “嗯?”皇后娘娘忽然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不知公主现在住在哪里?”x 言久道:“臣就住在柒王府,娘娘美意臣不敢拒绝,多谢娘娘。” 正和帝满意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眼里的笑意便越发深了起来。 贵妃的手绞着手帕,暗暗气愤。 言久和谢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出好戏,先帝去世不过三年,正和帝后宫空置,只有皇后和贵妃两人,这两人大概是太无聊了,明里暗里都要斗上一斗,但今日显然是皇后娘娘大胜,贵妃不懂审时度势。 两人从勾心斗角的皇宫而出,乘马车往柒王府而去,马车刚在垂花门前停下,就有小厮上前对谢屿道:“殿下,府上来客人了。” 谢屿随口问道:“谁?” “是从蜀山来的,穆姑娘正在内院回事处和那两位说话,一个男子一个女子,其中一个是穆姑娘的师父,那男子姓苏,属下不认识。”小厮说道。 言久:“十三堂主和苏飞鸿?苏飞鸿是个不安分的,只怕早就想来汴京凑热闹,十三堂主应该是冲梁孟德来的,先去见见再说。” 谢屿点头,两人朝回事处走去,老远就听到苏飞鸿和穆若依的说话声,言久微微弯了弯唇角,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沈慕白如今就被关在夏台啊,这人的心理素质简直非一般地强大,被关了大半年,每次我去找他说话,他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好像根本不是去坐牢的,而是去享福的,我每去一次都能被他气得死去活来,恨不得一刀砍死他。”苏飞鸿愤愤地说。 穆若依在旁边冷嗤:“也没见你砍死他呀。” “是阿久说要留着他的性命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她留着沈慕白的性命到底想干什么,照我说,这种人就该一刀了结了他,省得他将来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苏飞鸿道。 穆若依:“阿久有她自己的想法。” 苏飞鸿眼珠转了转,奇怪地盯着穆若依:“你怎么三句话不离阿久?怎么?跟她去了一趟西北,就又看上她了,还想嫁给她不成?” 他一副嘲笑的口吻,气得穆若依顿时就抽出了腰间的软鞭,招呼也不打地就朝苏飞鸿的身上抽去,苏飞鸿瞳孔一缩,赶忙闪身躲开,穆若依那一鞭子就打在一根板凳上,板凳瞬间四分五裂,看得苏飞鸿瞪圆了眼睛,吼道:“你真打呀!” 穆若依尖声说:“打就打,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说罢又一鞭子朝苏飞鸿打去,苏飞鸿想想那鞭子抽在身上皮开肉绽的感觉都觉得酸爽,顿时觉得穆若依这母老虎简直惹不起,飞身就朝门外躲。 正巧言久和谢屿走过来,苏飞鸿赶忙躲到言久身后寻求保护,言久一把抓住穆若依挥过来的鞭子,轻声道:“好了,别闹了。” 燕十三娘此刻就坐在屋里的座椅上,见他们走来,起身打招呼。 言久拱了拱手道:“十三堂主。” 燕十三娘点了点头,转而朝谢屿拱手:“掌门。” 谢屿便也点了点头,倒是不知道她这礼到底是行给蜀山掌门的还是行给大楚柒王的,但是谢屿也懒得想那么多,含笑道:“十三堂主请坐。” 穆若依这才收回鞭子,苏飞鸿后怕地拍拍心口:“幸好你们回来得及时,否则我就要被穆若依给打死了,十三堂主竟然就坐在旁边看戏,也不管管您的弟子。” 燕十三娘就笑:“你又不是打不过她。” 穆若依一听就不服气了:“师父,您说我打不过这个废柴?怎么可能?” “谁是废柴?你怎么说话的?”苏飞鸿也炸了,“说你打不过我你就恼羞成怒了?我告诉你,你还真打不过我,不信我们试试。” 穆若依将软鞭甩得啪啪作响:“试就试,谁怕谁。” 言久:“……” 这两人说打就打,转眼就出去打架了,言久和谢屿都懒得管他们,在燕十三娘的身边坐下来,有婢女上来奉茶,言久就单刀直入:“十三堂主是为梁孟德而来的吧?” 燕十三娘点头道:“我得知你要回京了,想来他也该有了结果,毕竟相识一场,我想见他最后一面,不知是不是方便?” 谢屿:“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吧,如何?” 十三娘道:“多谢。” 言久又问起蜀山的一些事情,她这么久没回去,她始终挂念着蜀山,她与燕十三娘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惊呼,那是穆若依的叫声。 言久立刻飞奔出去,见穆若依被苏飞鸿从房顶上踢了下来,就要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又被苏飞鸿一把捞住,苏飞鸿抱住她在地上接连打了好几个滚,最后将穆若依压在身下。 可怜的穆若依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活了快二十年大约是第一次被男人压,又气又怒,而苏飞鸿那个懵逼竟然还不知道赶紧从人家姑娘身上下来,羞愤之下的穆若依就扬手一巴掌朝苏飞鸿的打去。 啪—— 沉浸在美人软香身体之上的苏飞鸿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然后就被穆若依像推死猪一样地从她身上推了下去,跌坐在地上。 穆若依转眼见到言久他们都在旁边看着,更觉得羞愤欲死,羞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转身跑回了自己屋里。 言久:“……” 她觉得苏飞鸿简直是个神人,明明不喜欢人家姑娘,竟然还去招惹人家,有病。 苏飞鸿被打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指着穆若依离开的方向说:“她恼羞成怒了?糟了,我完了!” 言久一点都不同情他,给了他一个“你活该”的眼神。 到了第二日,言久和谢屿都没时间去管苏飞鸿和穆若依那点儿女情长的屁事,他们一大早起床便与燕十三娘赶往天牢。 有谢屿在,他们受到了天牢老头的热情款待,一路点头哈腰地将他们领到了梁孟德的牢门前,梁孟德是个内家高手,为防他逃跑,牢里特意用了玄铁打造的锁链将他锁了起来,厚重的铁链绑住了他的手脚,任他插翅也是难飞。 梁孟德听到脚步声,抬头朝他们望来。 昔日那个英明神武的大将军早已失了原有的风采,他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顶着一头干草似的鸡窝,整个人颓丧得能融进泥土里,他没有自杀,言久还是很意外的。 当初她离开的时候,特意交代谢屿尽量留下梁孟德和嘉元帝的性命,嘉元帝那个怂的带着他夫人孩子一起去见了阎王,梁孟德却坚持到了现在。 而梁孟德在这里看见言久并不吃惊,他似乎早就猜到言久要来,只是他没想到言久竟然还带来了燕十三娘。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梁孟德坐在地上,讥讽地笑了笑。(_ 十三娘没有回答,牢头打开牢门,言久率先走了进去,她在梁孟德的面前蹲下来,视线与梁孟德齐平,说道:“我一直不明白,凭你的能力,你就算不反,迟早也是声名赫赫的威北将军,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得有个理由吧?” 梁孟德倒是不介意告诉她:“不反,我们梁家就要跌进泥里,受贿卖官,被康王抓住了,康王手上人证物证聚在,他逼我们反,我们不得不反。” 言久眯了眯眼睛。 梁孟德继续道:“建文帝生性软弱,识人不明,其实早就有人告诉他康王意图谋反,可是他却过于相信他这个弟弟,根本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结果康王真的反了,他后悔莫及,自刎谢罪,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最该怨的也是他自己。” 言久觉得这话听着好像有些耳熟,凤千陵好像说过? 她笑了笑道:“你说得没错,我父皇的确有眼无珠,但是你们这些奸臣又有几个是好东西?你们以为打败了我父皇就胜利了,结果你们胜利了吗?” 她缓缓站了起来:“该死的到底还是该死的,就像你。” 她落下话,似乎再也不想再呆在这里,转身走了出去,谢屿与她一起离开,只留下燕十三娘,梁孟德看着她,又问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燕十三娘叹了口气,她是江湖人,不像那些大家闺秀那般讲规矩,她也不嫌弃牢里脏,盘腿在梁孟德面前坐下来,苦笑道:“你是何必呢?” 梁家虽然没有满门抄斩,但是女子沦为军妓,老人和孩子发配边疆,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其下场也不必全家抄斩好多少。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梁孟德道:“当我是威北将军的时候,功高震主,威风凛凛,就算是皇帝都要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给我几分颜面,我所得到的,何其多,我不后悔。” 燕十三娘冷嘲:“所以当初你弃我而去也不后悔?”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既然做了,当然不后悔,男人终其一生,最重要的还是仕途,而不是女人,燕娘,你不该来的。”梁孟德道。 章节目录 第134章 第134章 “你是死罪,却没有死,我以为,你是在等我,”燕十三娘定定地望着他,“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你告诉我,我会竭尽全力帮你完成。” 梁孟德哂笑:“没有,你可以走了。” 燕十三娘长叹了口气,她从袖中取下一个药包递到梁孟德的手里:“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我留你一个全尸,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算是成全了我们之间的那点情谊。” 然后她缓缓站了起来,起身走出去,走到牢门口的时候,梁孟德忽然道:“燕娘。” 燕十三娘顿住脚步,听他问道:“你这一生,当真未嫁?” 昔日二郎英姿飒爽的面容忽然在燕十三娘的脑海里回放,儿郎说,待他日他功成名就,便回来风风光光地娶她回家,儿郎说,定不负卿相思意。 那些久远的记忆好像已经太久太久,她已经不太能记起那些年她与他的点点滴滴,年少岁月,所托非人,耽误终身,罢了,也罢。 燕十三娘忽然泪流满面,她没有回头,泪眼朦胧地背对着梁孟德,重重地点了点头。 梁孟德沉沉地说:“你走吧。” 谢屿他们回到柒王府的时候,穆若依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谢屿去忙着为诸葛慕青正名的事情了,言久闲来无事,便去找穆若依。 苏飞鸿在路上截住她,对她道:“阿久,你帮帮我呗。” 言久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苏飞鸿什么尿性她是一清二楚,这人最爱闹腾,以前就是蜀山的猴子王,后来蜀山出了大事,他才收敛了不少,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瞧瞧他闹的什么事。 言久没给他好脸色,苏飞鸿整个人都惴惴的,十分不安。 他讪讪地笑了下,对言久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吧,我回到蜀山后就一直勤学苦练,武功进步不少,但是到底进步了多少我也不太清楚,昨天就一不小心失手将穆若依从房顶上打了下去,我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后来会……会……” 他越说越小声,一副犯了大错不敢大声说话的样子。 言久直来直往惯了,懒得和他闲扯淡,开门见山地问:“你喜欢穆若依吗?” “啊?”这话可把苏飞鸿给问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下意识就问:“你怎么这么问?我知道昨天是我不对,但是……” 言久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问你喜不喜欢,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苏飞鸿被言久的粗暴给震懵逼了,半晌没答上话来,言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越发觉得他不是个男人,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了,抬脚就走。 谁知走了两步,她又被苏飞鸿拦住。 还有完没完了? 言久提剑就想打人,以武力解决问题,苏飞鸿却紧紧地拽住了她的衣袖,咕咕哝哝的声音跟蚊子似的说:“应该喜欢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言久直接挥开他的手:“你想清楚了再来回答我。” 脆弱的苏飞鸿虽然武功进步了不少,但是在言久面前却仍然是个弱鸡,直接被言久给挥出了十步远,险些撞到长廊的木柱上,满脸郁闷地回房去了。 言久推开穆若依的房门,那姑娘还躺在床上睡觉,不过言久听呼吸声就知道她是醒着的,她走到床前拉开被子,就见到一张哭花的脸。 言久:“……” 她最见不得女人哭,当即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似的重新将被子给穆若依盖上,打算等她情绪好些了她再过来,言久脚底已经抹了油,然而人还未起就被穆若依抓住了手臂。 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你既然来看我,怎么一点诚意都没有,呜呜呜……” 言久一个头两个大,在心中暗骂自己是脑壳有病才会过来躺屎,她不去看穆若依梨花带雨的脸,说道:“我看你心情不好,我就不多打扰了。”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穆若依继续“呜呜呜”,“呜”得言久脑壳疼,“我心情不好,难道你不应该留下来安慰我吗?你竟然想着开溜,阿久,我可是陪你去西北的人呐?!” 言久心道:“要不是看在你陪我去西北的份儿上,我才懒得理你。” 但是爱哭的女人都是得罪不起的,言久深谙这个道理,只好硬着头皮说:“你也知道,我实在不懂怎么安慰人,我看你还是多睡一会儿吧,你哭了那么久,肯定饿了,我去找人给你弄点吃的过来,你好生躺着。” 说着就又想走,穆若依却赖定了她似的,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袖。 言久心想,遇见这俩货,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你在外面遇见了苏飞鸿是不是?”穆若依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他毁了我的清白,到底怎么打算的,他是不是就想当缩头乌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言久:“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会帮我问他吗?你现在就去问他,他到底怎么想的,他若是不想娶我,我现在就走,回到蜀山后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穆若依气得声音哽咽,“我在西北大半年也没见他给我写封信,他肯定不喜欢我,呜呜呜。” 言久抚了抚额,趁穆若依不注意的时候,猛地挣开她的手腕,身影一下子飞出好几米远,她站在距离穆若依七八米远的地方看着她,说道:“你别着急,我现在就去帮你问。” 穆若依一下子震惊了:“你,你说真的?” 言久点头:“我现在就去让苏飞鸿给你一个交代,你等着。” 话落,她“嗖”地一下就掠了出去,跑得比兔子还快,也不知道到底是被穆若依吓的还是真的着急去帮她问话,反正一直到了晚上,苏飞鸿也没有给穆若依一个确切的交代。 而言久从穆若依的房间飞出去后,直接去找谢屿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她快被穆若依吓死了。 谢屿见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笑着问她怎么了,言久只好将苏飞鸿和穆若依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听得谢屿直发笑。x 电脑端:/ 言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谢屿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阿久,相信我,你没有当媒婆的潜质,他们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在情场上他们都比你老道,没有你,他们反倒能解决得更好。” 言久反驳:“我没想当媒婆。” 谢屿忍俊不禁:“所以别管他们的事情。” 言久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正巧秦管家进来,言久就请秦管家派人送些吃的到穆若依的房间里,秦管家应声去了,紧接着李怀又走了进来。 他拱手禀道:“殿下,言姑娘,梁孟德在天牢服毒自尽了。” 谢屿和言久的表情郑重起来,谢屿问道:“验过了吗?” “验过了,并非假死,属下特来询问,梁孟德的尸体到底怎么处理,是丢进乱葬岗还是……”李怀没有继续说下去,等着谢屿或者言久下命令。x 谢屿看向言久。 言久道:“看在十三堂主的份儿上,按平民的身份葬了吧。” 李怀领命出去了,谢屿道:“你早就想过十三堂主会给他毒药,是吗?” 言久淡淡道:“十三堂主来汴京,自然有她的目的,到底还存着几分情谊,不希望他死后连个全尸都没有,也属正常,就当做报答她当日将我们救出湖阳的恩情了。” 谢屿淡笑,他未来媳妇儿到底还是心软的人。 苏飞鸿在屋里苦闷地转来转去,想不明白言久为什么要问他那样的问题,他喜不喜欢穆若依?苏飞鸿一想到穆若依那个母老虎的脾性,就觉得头顶上罩了一层乌云。 乌云飘来飘去,他走到哪里,乌云飘到哪里。 可是母老虎的身体却柔软得像是蒲草,他将她搂进怀里的时候,那纤腰简直柔软得好像他再稍微用点力气,那腰就要断了。 苏飞鸿想起穆若依在他身下时那绯红的脸蛋和蓄满泪水的眼睛,一股愧疚之感油然而生,然而,愧疚之余,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觉得自己很是混蛋,竟然把人家女孩子给惹哭了。 女人都是水做的,当然,像言久那种一刀就能切了他的女人除外,苏飞鸿觉得,这世界上凡是打不过他的女人,都是水做的。 苏飞鸿在屋里烦躁地转了几圈,又打开门出去。 穆若依还在自己的屋里生闷气,言久那个坏东西,说好帮她问的,结果她走了就再也没回来,她在心里将言久从头到脚打了一顿,趴在桌上兀自郁闷。 有丫鬟送进来一堆吃的,穆若依毫无胃口,只看不吃。 苏飞鸿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穆若依一个人趴在桌边,盯着满桌子的饭菜像是盯八辈仇人似的,眼睛都快冒出凶光了,他咽了口口水,觉得进去只怕就要遍体鳞伤。 但是秉着有错就要承认就要道歉的原则,苏飞鸿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穆若依听到脚步声,以为又是哪个丫鬟,不耐烦道:“我说了我没胃口,你们听不懂是不是,再来打扰我,我打断你们的腿!” 苏飞鸿觉得自己的腿在隐隐作痛。 章节目录 第135章 第135章 穆若依没听到离开的声音,凶巴巴地回头瞪过去,这一眼就瞪到苏飞鸿的脸上,苏飞鸿倒是不见多少吃惊,穆若依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半晌后,她将嘴巴合上,郁闷地问:“你来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苏飞鸿觉得很尴尬,他讪讪地笑了笑,有点意外穆若依竟然没有起身打他,他走过去拉开凳子坐到穆若依的对面,讪笑道:“听说你不吃东西,我过来看看。” “嗤!”穆若依冷笑了声,“要你管?!” 苏飞鸿感觉自己心脏上被射了一箭,他主动拿起小碗和汤勺给穆若依盛了一碗稀粥,赔笑似的放到穆若依的面前:“你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你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穆若依拿眼睛的余光扫了苏飞鸿一眼,勉强觉得苏飞鸿还算有诚意。 她道:“你当着阿久、掌门还有我师父的面,当场把我从屋顶上踹下来,你踹便踹了,可你哪里不踹偏生要踹我的屁股,有时候交手误杀难以避免,你踹了便罢了,我掉了下去你接住我本是你应当做的,但是你竟然搂着我不放,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尽了脸面,你坐在我身上,毁了我的清白和名声,你说,你应该怎么做?” 苏飞鸿:“……” 他被穆若依这一连串的话吓得不由地又咽了口口水。 他也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做啊! “我也不是故意的,”苏飞鸿想起穆若依被自己骑在身下的样子,脸上升起了一丝诡异的潮红,他为自己辩解,“当时那个情况,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啊。” 穆若依蹭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我管你有没有反应过来,你直接说怎么补偿我吧。” 苏飞鸿仰头望她,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穆若依的气场有房子那么高,而他就是个被女王压着欺负的弱鸡,苏飞鸿很是憋屈。 他哆哆嗦嗦地问:“那,要不,我娶你?” 穆若依倏然凑近他的脸,单手挑起他的下巴,在苏飞鸿的呆愣中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一本正色道:“这可是你说的,那就这么决定了。”(_x :/ 苏飞鸿:“……” 他感觉自己跳进了狼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三日后,为诸葛慕青正名之事基本落下帷幕,谢屿在城郊专程为诸葛慕青修建了一座寺庙,在原诸葛慕青府上设诸葛家宗祠,并将府邸归还给诸葛遇。 言久亲自送诸葛遇回府。 诸葛遇已经辞了禁军一职,他也是厌恶官场的,所以根本没有打算长久地呆在官场,以前接近嘉元帝,也不过是因为想一剑杀了他。 如今嘉元帝死了,他想做的也已经做了,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宅子他也觉得没意思,回府后到祠堂里上了几炷香,看着空落落的宅院,除了满心的悲凉,便再无其他感受。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言久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问他。 打算? 诸葛遇摇头:“这茫茫江湖,总有我的一席之地,走一步看一步,没什么打算。” 言久不知道他到底什么心思,她的家没了,但是她还有蜀山,她不知道诸葛遇是不是也有江湖上的朋友,可以帮他一把。 她道:“你若是真的无处可去,可以来蜀山。” 诸葛遇笑,那笑意是不达眼底的,他道:“你大约不知道,许多的名门正派都如朝廷走狗一般,是臭的,蜀山在你眼里千好万好,在我眼中,也不过尔尔。” 言久懒得和他多说:“你不去就算了。” 他这么大个人了,一身武功又还算不错,反正是饿不死也不会轻易遭人欺辱的,她懒得管,她拍拍屁股站起来,道:“我走了,后会有期。” 诸葛遇看着她离开,待言久走后,他也离开了。 次日,谢屿与言久前往大相国寺,他们本无意带上苏飞鸿和穆若依,奈何这两人脸皮厚,见他们要出门,非要跟上,谢屿和言久无奈,只好带上他们。 大相国寺一如之前香火鼎盛,这年头,很多人对无可奈何之事都寄希望于神佛,希望神佛能抽空帮他们一把,但言久从来不信神佛,她总觉若是这世间真有神佛,万民便不该受那许多的苦楚,佛祖慈悲,能预见未来,如何会明知百姓会陷进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阻止? 谢屿来之前就派人来打过招呼,住持早就知道他们要来,站在大相国寺的石阶上等他们,见到他们时,住持领着一众僧人朝他们揖礼。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谢屿声音很淡:“各位方丈不必多礼。” 住持念了声“阿弥陀佛”般引着他们往凤氏祠堂而去,言久默默地跟在谢屿的身边,穆若依在苏飞鸿的耳边小声道:“当初掌门就是在大相国寺将阿久带走的。” 苏飞鸿轻轻朝穆若依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以免横生枝节。 走在最前头的住持忽然道:“上次公主殿下来的时候,身边还有您的叔父,彼时大梁还是原来的大梁,没想到这次竟只剩下公主您一人了。” 言久道:“方丈乃是红尘之外之人,但我想,这天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天下,方丈却是知道得十分清楚,只是您身份使然,不理红尘之事罢了。” 住持摇摇头:“公主殿下心如明镜,只是不知道如今所得,是不是真的就是您想要的,是不是真的就是凤氏先祖想要的。” “先祖要什么,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想要便自己显灵自己去争取,我一个小小女子,肩上扛不起重担,我只知道,嘉元帝不配为帝,他是我的仇人,我杀了他报仇是理所当然。” 住持“阿弥陀佛”道:“公主殿下上次来便是一身戾气,没想到多日不见,公主殿下身上的戾气丝毫没有消退,万物存在皆有它的道理,公主是否太过强求了。” 谢屿默默地听着不说话。 苏飞鸿觉得这住持屁话也特多了,言久怎么样,干他屁事? 言久语气漠漠:“方丈是想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沈慕白还没有死,方丈想劝我放了他?您说万物皆有它存在的道理,可我以为,我的幽冥剑就是道理,您当了这么多年的和尚,这个时候却忽然忘记了,您乃是红尘之外的人了?” 住持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认为自己这个老东西根本不是“伶牙俐齿”的长乐公主的对手,遂而不再和言久争辩,他走到凤氏祠堂门口的时候便停住脚步,朝言久揖礼道:“公主请。” 言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抬脚就走了进去。 谢屿在门口等她,苏飞鸿和穆若依耐不住这等人的百无聊赖,转身去了后山,便只剩下谢屿与住持等几个和尚大眼瞪小眼。 住持“阿弥陀佛”道:“柒王殿下……” “阿弥陀佛,”谢屿唇角微微含笑,打断住持的话,“长乐以前跟我提过,她皇爷爷以前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被封了庸王,庸王秉性纯良,爱上了一名歌姬,想娶为正妃,可惜他的父皇不允,就派人将那歌姬暗杀了,庸王痛彻心扉,心如死灰,便剃度出家当了和尚,他心慈手软,当和尚当得普度众生,管他好人坏人都要搭救一番,因此很受人爱戴,只是长乐大约没想到,这和尚这么喜欢慷他人之慨,竟然要她放了杀害她师父的仇人。” 住持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又连着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谢屿又道:“刀没捅在自己身上,就喜欢劝别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方丈,天下百姓都没有几个愿意成佛的,他们只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都去成佛了,谁来斩杀那些背信弃义不顾万民死活的人?难道靠佛祖吗?” 住持脸色灰白。 谢屿再接再厉:“若是佛祖真的能显灵,你那大侄子大约也就不会被你那小侄子害得家破人亡了,而你的侄孙女也不至于沦落到蜀山非得成为拔剑便能取人头颅的剑客了。” 这世界上的许多人,谁不是活得迫不得已? 言久身上背着那么沉重的担子,这老东西不帮她便也算了,竟然还在她的心上刺上一刀,谢屿觉得自己说得话都太客气了,他没有直接开骂也是看在言久与他多说了几句话的面上。 凤氏的祠堂里竟然有凤名城的牌位,言久看到那个牌位就来气,她一把将凤名城的牌位掀下来,木质的牌位被挥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直接裂成了两截。 门外的谢屿立刻朝屋内看去,见言久好端端地站着,放下心来。 住持的目光落在那个牌位上:“阿弥陀佛,公主殿下,死者已矣,你这是何必?” 言久回头,锐利的目光射向住持,冷声道:“他干尽坏事,丧尽天良,死的时候就粉身碎骨,没能留个全尸,更是受万人唾骂,又有什么资格入我凤氏祠堂?” “阿弥陀佛,公主何必和一个死者计较?” “我就是要计较,凤名城那狗东西,死后只配下十八层地狱,你若是再敢供奉他的牌位,我就一把火烧了你这大相国寺。”言久厉声道。 章节目录 第136章 第136章 住持哀叹了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哀叹地摇头。 言久才懒得管他到底作何感想,她自己拿了香烛点燃,站在一众牌位面前,目光是冰冷的,语气也是冰冷的,她道:“凤氏先祖在上,我们凤家老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已经落到别人的手里了,大梁在凤名城的手里亡国了,你们若是心中有怨愤,就自己到阴曹地府去追杀他,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最后死无全尸,也是活该。”x 电脑端:/ 住持听得浑身一颤一颤的,大约从未想到凤氏还能出这么一个“人才。” “不过你们放心吧,凤名城的儿子凤千陵,我不会杀他的,毕竟干坏事的都是凤名城,跟他其实关系不大,至于沈慕白那个丧心病狂的,我会尽力让他不得好死的。”言久又道。 住持听得满头大汗,却不能奈言久如何,只好不停地念“阿弥陀佛”。 言久想说的说完了,她将香烛插到香炉里,忽然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般,蓦地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就朝外走。 苏飞鸿和穆若依出来本就不是来陪言久上香的,他们是来玩儿的,两人到大相国寺的后山游了一圈,也不着急回去,就顺着后山一路往下,见江边停着一艘小船,也不管到底是谁的,就缺德地把人家的小船“借”来用,两人站到船上往江中心划。 穆若依问苏飞鸿:“我们这么跑出来,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苏飞鸿毫无压力地说,“言久和那主持乃是亲戚,她上香就不知道要上多久,上完了香还要和那老和尚叙叙旧呢,没心思管我们。” “那他们若是要回去了怎么办?”穆若依还是觉得不太好。 苏飞鸿一边划船一边说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他们回去就回去了,难不成没有他们我们就回不去了?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弄丢的。” 穆若依:“……” 她关心的是自己会被弄丢的问题吗? 这几天在柒王府,她明显感觉到谢屿和言久都在马不停蹄地忙汴京的事情,好像他们脚底已经抹了油,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出汴京,谢屿本就不是喜欢朝堂纷争的人,穆若依想他们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汴京的事情然后一走了之。 指不定今天他们就要离开汴京。 “不行,我们得回去,否则按照他们两人三不管的性子,估计得把我们丢下自己先回蜀山,”穆若依一想到这点,顿时就没心思游山玩儿水了,她起身道催促苏飞鸿:“走了,快点,否则真要被他们丢下,我们哭都没地儿哭去。” 苏飞鸿:“这么快就要回蜀山?不至于吧。” “有什么不至于的,你有眼睛不会看吗?”穆若依没好气道,她瞪了苏飞鸿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 苏飞鸿:“……” 他简直憋屈,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言久从祠堂出来没看见苏飞鸿和穆若依,问谢屿:“他们两人呢?” 谢屿:“私会去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私会,”言久语气不善,燕十三娘探望了梁孟德后就离开了汴京,说是要去拜访一个老朋友,事后她会自己回蜀山,所以他们根本不用再回汴京去接燕十三娘,可以从大相国寺直接离开。 她与谢屿出门都是轻车简行,尤其是谢屿,基本上只带银子,连衣服都懒得带,但是想到这次路途遥远,中途买衣服只怕没那么方便,便早就命人准备好了几身衣服放到马车上,有他自己的,也有言久的,所以上马车的时候,他们俩就只有言久拿了一把剑。(_ 谢屿笑问:“你没跟他们说我们今日要回蜀山吗?” 言久:“昨日夜里我跟他们说今天把要带的东西都带上,当时他们也没多问,我就没有多说,现在想想,当时他们俩你侬我侬的,估计压根儿就没听见,算了,懒得管他们,我们自己先走,他们若是回到汴京,自会有人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回蜀山了。” 谢屿:“真的不等等他们?” 言久:“有什么好等的,他们缺胳膊短腿找不到路吗?” 谢屿摸摸鼻子:“好吧,我们现在就走。” 穆若依和苏飞鸿赶回大相国寺的时候言久和谢屿已经走了,穆若依急得跳脚,苏飞鸿抓住一个方丈问言久和谢屿的去向,那方丈直摇头:“贫僧不知道。” 他们接连问了好几个僧人都没问出谢屿和言久的去向,只好赶忙打马往汴京赶,两人一路狂奔飞回汴京柒王府,秦家管见到他们还颇为意外。 “殿下和言姑娘早就定好从大相国寺直接回蜀山,怎么他们没跟你们说吗?你们一起去的大相国寺,还能走散了?”秦管家觉得很不可思议。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穆若依气得一巴掌拍在苏飞鸿的后脑勺上,怒气冲冲道:“就知道玩儿,这下好了,他们两个真的将我们两个丢下了。” 挨打了的苏飞鸿小声咕哝:“丢下就丢下呗,又不是找不到路。” 他觉得谢屿就是故意不想跟他们一路的,不然为什么他们两个离开的时候谢屿屁都没有放一个,那家伙分明就是想跟言久单独在一起,觉得他们碍眼,所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将他们给丢下,以便和言久享受二人世界。 心机好重! 穆若依才没心思跟苏飞鸿一样去想什么阴谋论,她进府拿了东西,秦管家特意又为他们准备了吃食马匹,他们赶马去追言久和谢屿。 谢屿此次突然离开,并未知会正和帝,他在汴京早就待得不耐烦了,若是和正和帝提起,指不定正和帝又要用各种理由将他留下,皇帝都是不好拒绝的,与其到时候进退两难,不如先斩后奏,这些年他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事情也着实不想管。 回蜀山的路上,他们并不着急,和从西北回到汴京一样,一路走走停停,白日赶路晚上住店,偶尔歇在蜀山的暗桩,不疾不徐,倒是十分地惬意。 这日早上,他们正准备从客栈出发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大雨打在屋顶上,噼里啪啦作响,谢屿和言久便不急着赶路,打算等雨停了再走。 大雨困住了不少人的脚步,客栈里陆陆续续地进来了不少人,有行商的也有走江湖的,大家三三两两地围桌而坐,谈论起当下的大事来。 言久和谢屿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外面的雨天听那些人唠嗑。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长乐公主深得周掌门亲传,一手幽冥剑大开大合,睥睨四方,不仅杀了古木阳还杀了秦苍海和朱曼姬,据说七杀默认的头头上官淮也是死在她的幽冥剑下。” “是啊,当年七杀其六在蜀山脚下围困周掌门,被周掌门杀了三个,另外三个逃了,那长乐公主就一直记着这仇,后来亲自下蜀山,将那些丧尽天良的东西都一一杀了。” “听说沈慕白现在就被关在蜀山?” “好像没有吧,我听说他已经被长乐公主就地处决了,这位公主殿下真是人狠话不多,杀起仇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沈慕白好歹也是她多年的师兄,她说杀便杀了。” “人家本来就是从血海里活着出去的。” “我还听说她和柒王殿下关系匪浅,据说两人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倒是纳闷了,他们一个是大楚王爷,一个是亡国公主,这也能生情?” “你知道什么,他们两人是生死之交,各自的身份都是后来才知道的,据说柒王是个痴情种,放着皇帝不做,一心就想娶长乐公主,我看呀,这位柒王指不定以后要入赘蜀山呢!” “入赘个屁!人家柒王乃是现任蜀山掌门,蜀山就是他的,他还需要入赘?” “……” 听了一耳朵柒王和长乐公主八卦的谢屿和言久表示有点哭笑不得,这一路过来,他们走到哪儿都能听见别人说起他们的事情,耳朵都要生茧了。 这些人也惯会传的,说什么的都有,就差说他们是生有三头六臂的怪物了。 好在他们俩都是内心强大的主,别人说什么他们根本不在意。 两人听得正有趣,有忽然听见有人转移了话题:“你们听说了没有,昆仑山的墨袖前辈重出江湖了,听说就在半个月前,封闭多年的昆仑山竟然突然出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 言久和谢屿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朝那说话的人望过去。 那是个身穿灰布衣衫的中年人,蓄着山羊胡,手上拿着一根竹笛,面前摆着一碗正冒着腾腾热气的茶,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非常地闲适,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似乎觉察到了言久和谢屿的目光,倏然朝他们望过来,还颇为礼貌地颔首打招呼。 言久不为所动,谢屿倒是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昆仑君墨袖乃是这世间最懂奇门阵法之人,嘉元帝即位当年,这位墨袖前辈好像有预知能力似的,忽然封闭了昆仑山,所有人都找不到进入昆仑山的路,有人曾经想要走出一条新路来,但是进去的人却再也没有出来过。 章节目录 第137章 第137章 这些年昆仑山已经成为了一个禁地,人人都不敢踏足,因为所有人都是有进无出,没想到现在竟然听到昆仑山重见天日的消息。 谢屿和言久都很震惊。 言久道:“十三堂主说要去见一位老朋友,不会就是这位消失了十多年的墨袖前辈吧?” 谢屿耸耸肩:“谁知道呢。” 他们两人坐在位置上小声说着话,那穿着灰布衣衫的中年男子却朝他们走了过来,言久抬头望向他,谢屿问:“这位客人,有何贵干?”(_ 那中年男子的目光落在言久放在桌上的长剑上,他捋着自己的山羊胡笑道:“这位姑娘的剑好生别致,可否借在下一看?” 言久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能。” 那中年男子兴许也觉得自己的要求着实有点唐突,面上闪过几分尴尬来,他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朝言久拱手道:“姑娘莫要见怪,在下只是觉得这剑好生眼熟,似乎有点像周掌门传给长乐公主的那把幽冥剑。” 他话说到这里,话音蓦地一顿,又仔细地看了看言久,忽然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道:“莫非姑娘就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乐公主?” 此话一出,整个客栈的大厅瞬间安静了,片刻的安静后,又忽然炸开,所有人都盯着谢屿和言久打量,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她真是长乐公主?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天呐,传言不是说长乐公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吗?女魔头能长得这么水灵标致?传言根本不可信啊!” “她是长乐公主,那她身边那位公子难不成就是柒王殿下?” “天呐,柒王殿下果然貌若潘安!” “这是一对什么样的神仙眷侣啊!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谢屿和言久头都大了。 她朝谢屿使了一个眼神,拿剑就闪人,那中年男子却在这时一把朝言久抓过去,言久的幽冥剑尚未出鞘,她以剑鞘不轻不重地挡住中年男人朝她抓过来的手,冷声问:“真要打?” 说起来,她的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酣畅淋漓地打上一场了。 然而,就言久这轻轻的一挡,中年男子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对手,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笑道:“没想到在下运气竟然这般好,能遇上长乐公主。” 言久很想一剑打晕他,丢下一句“你认错人了”就和谢屿冒雨跳上了马背。 两人都恨不得赶紧消失,也不管这雨到底是大还是小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客栈里又进来了一男一女,正是马不停蹄地追过来的苏飞鸿和穆若依,两人一进客栈,还未来得及让掌柜的上杯热茶,就先听到了别人的谈论声。 “刚刚离开的那两个人真的是柒王和长乐公主?” “那少女武功那么高,手上拿的又是幽冥剑,十有八九错不了。” 穆若依是个急性子,立刻凑过去问道:“你们说谁刚刚走了?是不是一男一女,长得十分好看,女的手上还拿着剑?” 众人齐齐点头。 穆若依茶也不喝了,雨也不躲了,拉上苏飞鸿就立刻上马狂奔,追往蜀山的方向,而此时谢屿和言久还没有走多远,都敏锐地听到身后有极快的马蹄声,他们也没在意,毕竟下雨天赶路的人数不胜数,谁知很快他们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驾!”这是穆若依的声音。 “驾!”这是苏飞鸿的声音。 两人齐齐回头,看到穆若依和苏飞鸿骑着骏马朝他们飞奔而来,言久一勒马缰,谢屿也只好停下来,没想到他们两人追得还挺快,这么快就追上了他们。 穆若依看见他们自然高兴,但是高兴之余免不了一脸怨念:“我说你们也太过分了,要回蜀山也不等我们一起,我们不配跟你们一道还是怎么的?” 几人已经淋成了落汤鸡,言久一抹脸上的雨水,道:“你们玩儿得那么忘乎所以,我们懒得打扰你们,所以就先走了。” 谢屿心道:“两个不解风情的。” 苏飞鸿不喜欢在大雨天里瞎折腾,高声道:“先找个地方躲雨再说吧,再淋下去,我都能变成水了。” 不远处有农舍,几人骑马朝农舍而去,有两个孩子在屋檐下玩儿,见到有陌生人到了他们院子,吓得赶忙进了屋,紧接着有大人从屋里出来。 言久朝苏飞鸿使眼色:“你去说。” 被使唤的苏飞鸿认命地跳下马,和那从屋里出来的中年女人交谈了几句,然后转身朝他们招手:“下来吧,我们暂时在他们家躲躲雨。” 一行人进屋换了干净的衣物,言久就坐在谢屿的旁边,她的头发还是湿的,谢屿正拿着帕子在给她擦头发,她的头发有一股极淡的香气,谢屿低头闻了闻,忍不住笑了起来。 门外有一个脑袋探了进来,小小的,圆溜溜的,那小脑袋上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他们打转,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动物,十分可爱。 言久从包袱里拿了几颗碎银子出来朝那小孩子招手道:“过来。” 小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她,那是个圆头圆脑的男孩,当时谢屿他们刚进这个农家小院的时候,就是这个男孩飞快跑进屋去叫了大人出来。 谢屿看着言久手里的碎银子发笑:“他一个孩子,你给他银子有什么用?” 言久将目光投向谢屿,也没说话,用眼神表达:不是很多人都喜欢银子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不喜欢银子,那我应该给他什么?x :/ 谢屿从言久的眼睛里看到询问,笑意深深地从包裹里拿了一盒彩虹糖出来,他扬着彩虹糖朝那小男孩招手:“叔叔这里有糖,你要不要吃?” 小男孩也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看到谢屿手里的彩虹糖,眼睛都放光了,迈着小短腿就朝谢屿走来,他走到谢屿的面前,眼巴巴地望着谢屿。 谢屿就朝言久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然后他把彩虹糖递给那个小男孩,小男孩开心得裂开了嘴,露出漏风的门牙。 小男孩从糖盒里取了一块糖放进自己的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他高兴得险些手舞足蹈,拿着糖盒在原地转圈圈:“好吃,好好吃!” 言久不喜欢吃苦的东西,这是谢屿路过城镇的时候专程给言久买的,不过言久好像也不太喜欢吃这种甜甜的东西,买了好几天,她统共也没吃几颗。 谢屿见小孩子可爱,干脆就拿出来哄小孩子。 他朝言久笑道:“哎,看来你不怎么会哄孩子啊,以后还是得我自己多辛苦辛苦。” 言久不知道她不会哄孩子怎么就能扯到他辛不辛苦这个问题上,她脑袋转了半圈,想了又想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生出两朵红晕,自己却掩饰什么似的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她一个人兀自装傻,小男孩拿着彩虹糖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了,苏飞鸿和穆若依已经换好衣服,他们在堂屋里和屋主人说话,言久和谢屿听到说话声也走了过去。 外面的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已经到了午膳时间,屋主人让他们留下吃午饭,然后自己和她的儿媳妇儿去生火做中饭去了。 他们发现,这家人似乎只有两个孩子和两个女人,没有男人。 穆若依觉得奇怪,苏飞鸿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大楚和大梁刚打完仗,想来他们家的男人都被征去打仗了呗,乱世之中,这种情况最是正常不过的。” 苏飞鸿到底要比穆若依见得更多些,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外出了,没什么稀奇的,你不要在人主人家面前问这些,万一真的勾起了人家伤心事,不好。” 穆若依:“哦。” 苏飞鸿就顺着之前的话说:“如今中原统一,那大楚皇帝像是个要干实事的,他既然想当个明君,这天下百姓的生活自然会一日日好起来的,阿久,你也能有所慰藉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言久沉默不语,算是赞成他的话。 午饭就在堂屋里吃,屋主人给他们摆了一桌,自己家人摆了一桌,因为言久他们在这里避雨是给了银子的,所以屋主人并没有用稀饭咸菜打发他们,特地抄了几个小菜,虽然全都是素菜,但也算不错的。 一群人分两桌用饭,正用着,养在院子里的狗忽然狂吠了起来,屋主人以为有什么事情,便出去看,这一看,屋里吃饭的人便听到她大叫一声:“大娃子!” 她儿媳妇儿听到这声叫唤,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搁,跟着就跑了出去。 谢屿他们不动如山地坐着,不用问不用看都知道是他们家的男人回来了,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围着回来的大娃子在外面叽叽喳喳一番,倒没有先将大娃子带进堂屋,而是先带他去洗浴换衣服了,很快,这一家子就围着大娃子进了堂屋。 此时谢屿他们已经吃完了午膳。 言久轻轻一抬头,就见到那大娃子的面目,顿时冷冷地一笑。 几人都有些奇怪,屋主人便向他们介绍:“这是我家大娃,原本在西北当兵,本以为死在了战场上,没想到好歹是活着回来了。” 章节目录 第138章 第138章 嗯,的确是活着回来了,就是离开西北的时候险些断了两条腿。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那大娃子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言久的脸色,顿时整张脸都吓白了,他对着言久,“碰”地一声就跪了下去,叩首道:“草民参见长乐公主。” 一屋子人除了谢屿都懵了。 谢屿离开西北的时候听说言久惩处了不少人,有几个是被言久打了军棍然后强行赶出军营的,也有些人是自愿离开的,这人见到言久这么害怕,显然属于前者。 谢屿就饶有兴味地看起来。 大娃子的媳妇儿和娘见大娃子朝言久下跪,也吓得赶忙跪下,旁边的两个孩子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娃子的媳妇儿便拉着两个孩子一同跪下,战战兢兢地望着言久。 他们大约都没有想到他们家竟然会进来一个公主,也不知道他们家大娃子到底犯了什么错,竟然这么害怕这位公主,她看上去分明只是个柔弱的小姑娘。 大娃子的媳妇儿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大娃子的娘胆子要大些,跪在言久的面前道:“不知道我们家大娃子犯了什么错,还请公主殿下莫要和他一个小人计较,草民给您磕头了。” 说着大娃子的娘就以额触地“砰砰砰”地磕在地上。 言久制止道:“你不用给我磕头,我已经处罚过他了,不会再惩处他。” 大娃子听得额头上直冒冷汗。 他们在军营的时候,还未见到这位长乐公主就已经听过她的凶名,听说她手持一把幽冥剑,来军营的当天就削了梁副将的脑袋,以雷霆手段让其余四个副将都听她号令,后来她率军回到西北,又差点一剑杀了大楚派来的殷将军,让殷将军乖乖听命于她。x 电脑端:/ 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是骨子里的凶狠不比任何男人弱。 后来,他们就亲眼见证了她的凶狠。 大娃子是西北军营里和大楚军打架的人之一,他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两条腿不用被砍掉,跋涉千里回到家,没想到一进家门就预见了这尊煞神。 即使这尊煞神说不会再惩处他,大娃子整个人也都吓得打颤。 他对看起来柔弱的长乐公主有种莫名的畏惧,即便长乐公主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感到害怕。 苏飞鸿见大娃子实在抖得厉害,有点看不过去了,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怕她干什么,我跟你说,她不会吃了你的。” 大娃子瑟瑟发抖不敢说话。(_ 穆若依扯了扯唇角,朝苏飞鸿发出一声讥讽,小声道:“说得好像你不怕似的。” 苏飞鸿:“……” 他摸摸鼻子,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他也有点怵言久,因为言久武功高,说打人就要打人,打人之前还连声招呼都不带打的,他也拿她没办法。 谢屿发现言久兴致缺缺,解围道:“你们起来吧,不用跪着,等雨停了我们就走,你们要是实在害怕,就去屋里躲着。” 大娃子如蒙大赦,磕头道了谢,拉着自己的媳妇儿和娘还有两个孩子起身,然后躬身退到了厨房里,他一抹额头冷汗,问道:“他们真的只是来躲雨的?” 他娘一个劲儿地点头:“真的,那公主还给了小娃一盒糖呢,你别怕,她若是真的来找你麻烦的,刚刚就会对你出手了。” 大娃子长吁口气,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抚着自己的心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苏飞鸿像是看稀有动物似的看着言久,不可置信道:“你竟然能把人给吓成那样?!” 言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做腔。 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西北军营里几乎就没有不怕她的人,就连殷离都很是忌惮她,因为他们谁都打不过。 “哎,什么时候那些人才会怕我呢?”苏飞鸿艳羡地说。 言久赏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你是不是有病? 蜀山,凤千陵这个被人伺候惯了的公子哥在这里白吃白住了两年后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改变了一番,蜀山每个人的衣食住行都是定制的,凤千陵一年到头衣服统共就那么几套,他身边没有丫鬟也没有嬷嬷伺候,若是自己再不勤快点,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爷”就只能住在狗窝里,然后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像是被人从粪堆里拉出来的。 凤千陵虽然胸无大才,不是指点江山的好料子,但是起码还不算个废物,这两年来,至少能自己洗衣服自己打扫屋子了。 他住的地方小,打扫起来也不费劲,而且他整日没事干,洗衣打扫反而能消磨时间,他自己做得还挺开心的。 凤千陵在蜀山是没有什么自由的,这两年来,蜀山上所有的弟子都认识了他,他能出自己的小院,但是很多地方却都去不得,比如夏台。 半年前,苏飞鸿将沈慕白带了回来,然后将沈慕白押入了夏台关着,凤千陵这个“囚犯”很想去嘲笑一下夏台里真正的囚犯,奈何他进不去。 现在正是午后,阳光懒懒地洒进小院子,凤千陵在院子里的洗衣台上洗衣服,小院的大门开着,凤千陵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喊道:“掌门他们回来了!” 凤千陵洗衣服的动作一顿,他自然知道蜀山掌门就是大楚柒王殿下谢屿,谢屿这人就是言久的跟屁虫,基本上言久去哪里谢屿就去哪里,谢屿回来了,那就代表十有八九言久也回来了,凤千陵心中五味陈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梁亡国了,他知道,这是苏飞鸿将沈慕白带回来的第二天特地到他的小院子里来告诉他的,说是言久特意交代他回蜀山的时候跟他说一声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此消息的惊天动地让凤千陵几天几夜都没有睡着觉。 他的父皇、母后都死了,死在交泰殿的爆炸里,还是苏飞鸿亲口告诉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凤千陵虽然不喜欢苏飞鸿,但是却丝毫没有怀疑苏飞鸿的话。 大楚攻进大梁皇宫,他的父皇和母后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死亡,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凤千陵不意外,他只是伤心,伤心欲绝,可他独自在蜀山,这里没有他的朋友,没有他的兄弟姐妹,也没有他的亲人,他们所有人都讨厌他,他的悲伤无处发泄,也无人诉说。 苏飞鸿就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看着他笑,他满眼都是得意。 他说:“我的师父就是死在你的父皇手里,我们蜀山的很多弟子都是死在你父皇的手里,这是你父皇该有的下场,他没有死在阿久的手里,实在可惜了。” 凤千陵想咬他,但是他深知苏飞鸿说得没错。 “你父皇造反的时候,阿久才五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她躲在蜀山,以男儿的身份活了十一年,几乎是咬着牙长大的,凤千陵,你比阿久幸运多了。” 凤千陵气得双眼通红,却无法反驳苏飞鸿的话。 而苏飞鸿似乎根本就不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之后便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问他:“你知道阿久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蜀山吗?” 凤千陵咬牙切齿道:“她不就是想囚禁我?” 苏飞鸿看傻瓜似的发出一声嗤笑:“大梁亡国是无疑的,你若是没有被阿久带到蜀山,你觉得你现在应该在哪里?” 凤千陵一下子愣住了。 倘若他没有被言久带到蜀山,此时他应该已经在阴曹地府了。 苏飞鸿讥讽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然后苏飞鸿就优哉游哉地走了,后来凤千陵慢慢能睡着觉了,只是心境已经大改,此时乍然间听到言久回来了,他莫名地有点慌。 言久可没那心思去管凤千陵慌不慌,他们几个人受到了蜀山上下弟子的热烈拥促,尤其是言久和谢屿,一个斗败了大梁,一个斗败了七杀,都是传说中的传奇人物。 但是显然,言久很不适应这种热情,在弟子们没完没了的赞美声中,她足尖一踮,纵身跃上了其中的一棵大树,然后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迹。 谢屿摸摸鼻子,妇唱夫随地跟着一溜烟儿地跑了。 最受瞩目的两个人一前一后消失不见,留在原地的苏飞鸿和穆若依却没有想过开溜,笑着和弟子们说起这一路的见闻来,苏飞鸿这个大嘴巴噼里啪啦地讲起事情来能讲个三天三夜,还不带重样的,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言久一路飞到了青竹园,走进了青竹园的小木屋里,小木屋里还烧着火盆,火盆上架着茶壶,旁边摆着一个深红色的小几,小几上放着几个白底青瓷的茶盅。 德叔用铁钳子在夹着火盆里烧红的木炭,听到声音,他抬头,见言久已经站到了屋里。 “公主,”德叔赶忙起身给言久行礼。 言久亲手扶住他:“都多少年了,德叔怎么还讲这些虚礼,况且现在大梁已经亡了,没有什么长乐公主了,往后德叔还是叫我阿久吧。” “老奴不敢,”德叔沉重地说。 章节目录 第139章 第139章 言久也不勉强,她在小几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来,德叔赶忙上前给她倒了一杯茶,言久就说道:“我已经为诸葛大人正名了,将诸葛府还给了诸葛遇,也算了却了您一桩心事。” 德叔闻言,难掩激动,笑道:“诸葛大人在天之灵,定然会有所慰藉的。” 言久点点头,诸葛大人蔚不慰藉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诸葛遇没觉得多慰藉,因为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诸葛家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着实可怜。 言久屁股还没坐热,谢屿就赶了进来,德叔忙着又给谢屿倒了一杯茶,这茶本是德叔自己喝的,他自己喝就没那么多讲究,茶叶还是他自己采摘的,味道自然和名茶不能比。 谢屿的嘴巴是个厉害的,一喝就知道,然后他就笑道:“德叔不去当采茶师傅实在可惜了,您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德叔汗颜:“您不嫌弃就好。”x :/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谢屿这八面玲珑的人,在自己的下属面前永远都端着架子,在德叔这种并非他下属而且还颇受言久尊重的人面前,就是一副十分随和什么都不嫌弃的样子。 所以德叔一直以为谢屿的性情十分温和,虽然贵为王爷,却半点没有王爷的架势,倒像个亲和且能言善辩的晚辈,十分受人喜欢。 德叔就喜欢和他说话,他见谢屿似乎对采茶颇感兴趣,就主动和谢屿说起采茶和制茶的工序来,谢屿认真听着,偶尔还提些问题,间或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两人聊得十分投机。 但言久知道,谢屿对这种事情才不感兴趣。 他还是喜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边随时有人伺候。 两人说话间,言久在青竹园走了一圈,发现这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一桌一椅还是以前的样子,唯一不同的,就是她师父周以围不在了。 想到自己的师父,言久的心里便有点堵,转而又想起夏台里还关着一个人。 天色渐渐暗了,言久要回自己的无双院,德叔起身送人,谢屿和言久一道出去,刚走到青竹园的竹门口,苏飞鸿就像马达一样冲了过来。 “我就猜到你们在这里,大伙儿为我们准备了接风洗尘宴,想一群人热闹热闹,我在无双院没找到你们,就知道你们来了青竹园,快走快走,大伙儿都等着呢。”苏飞鸿催促道。 言久对这种什么宴没有丝毫兴趣,她瞪了眼苏飞鸿:“谁跟你说我要参加这种东西?” “哎呀,”苏飞鸿哀嚎,“都是大伙儿的好意嘛,你不要拒绝,我跟你说,百花堂的弟子们还特意排了一段舞,就等着你们回来摆宴的时候好给大伙儿跳舞助兴呢!” 言久:“好好的一个武学门派,怎么被你们弄得跟烟花柳巷似的?” 苏飞鸿一哽,心道:“言久扫兴的功夫更胜当年!” 谢屿道:“既然是准备多日的,那就去吧,不喜欢去坐一会儿就走。” 苏飞鸿感激地看了谢屿一眼,既然谢屿这个掌门都这么说了,言久自然不好再拒绝,她低了低眉目,送赏似的觑了苏飞鸿一眼:“好吧。” 传说中的接风洗尘宴在蜀山的比武场举行,蜀山有个很大的比武场,山中弟子每三年一大比,每年无数的小比都在比武场举行,言久他们到的时候气氛已经被炒热了。 围着比武场四周排满了桌子和板凳,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吃的喝的,弟子们就坐在桌边,比武场中心摆放着十几个围成圈的火盆,所有的桌子和板凳围成了一个大圆。 谢屿和言久远远地就听到喧哗声,很快有眼尖的发现了他们,高声道:“掌门和阿久师姐来了!” 所有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言久发现除了百花堂的十三堂主外出还未归来,另外两位堂主竟然都过来了,她暗忖,两位堂主平时看着挺正经的,怎么也喜欢这种事情。 言久走过去就被穆若依拉着在一个空位上坐下,紧接着谢屿坐到了她身边,其余人见他们两人都坐下,便也跟着纷纷落座。 大嘴巴苏飞鸿自然是最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的,他走到比武场的正中央,清了清嗓门,然后开始发话:“感谢各位对我们的盛情,这些年,天下动荡,我们蜀山也跟着遭殃,好在如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我们蜀山剑派也有了新的气象。” 言久忽然觉得,苏飞鸿还挺像模像样的。x 电脑端:/ “今日,我站在这里,主要有两件事情想宣布,第一,我代表蜀山上下弟子,感谢新掌门临危受命,接受当时失去主心骨乱作一团的蜀山,没有让我们蜀山乱成一锅粥。”苏飞鸿正对着谢屿的方向,突然朝谢屿鞠了一躬。 言久被这突如其来的鞠躬给感动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其余人也纷纷起身朝谢屿行礼。 场上人太多,身为掌门的谢屿必须要习惯性地端着架子,他淡淡笑道:“师父之信任,不可辜负,这是我应该做的,各位请坐。” 气氛从热烈转为煽情,言久忍着一身鸡皮疙瘩,没有马上离开。 苏飞鸿紧接着又道:“接下来我要宣布第二件事,百花堂有女,温婉娴静,知书达理,我倾慕已久,愿娶之为妻,与其白首偕老,共度余生,在座的兄弟姐妹们,我苏飞鸿就要和美若天仙的穆若依成亲了,婚礼就定在三月后的十五,到时候各位务必赏光啊!” 全场哗然。 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消息顿时在比武场炸开,言久惊讶于苏飞鸿那句“温婉娴静,知书达理”,不知道穆若依到底用了什么威胁的手段才让苏飞鸿说出这等违心的话。 她偏头去看穆若依,被称为“天仙”的少女早已羞得满脸通红,低垂的脑袋都不敢抬起来,倒是像极了将要出嫁的名门闺秀的样子。 言久想,这消息也太突然了。 年轻人都是热血方钢的,言久想起穆若依和苏飞鸿之前单独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她的目光就不由地移到穆若依的小腹上,忽然惊悚地问:“你是不是有孕了?” 被问的穆若依惊愕地抬头。 其实言久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场上虽然人多,却很多都是高手,她话音一出,很多人都听见了,场上逐渐鸦雀无声,一个个的都盯着穆若依的肚子看。 穆若依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话竟然是言久问的,她一下子炸了,蹭地站了起来,朝言久道:“谁说我有孕了?你才有孕呢!” 言久十分耿直地说:“谢屿还在孝期。” 谢屿:“……” 不行,他家媳妇儿真的太可爱了,他好想笑,原本蜀山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这下可好了,言久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他是她的。 穆若依被言久的耿直惊到了,顿时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苏飞鸿赶忙跑了过来,一脸怨念地盯着言久:“哎呀,阿久,你怎么什么话都说啊,她还没有身孕呢,等她有身孕了,你可要时时刻刻保护好她,不能让我的孩子受一点伤害。” “哎,苏师兄,你这护妻护得也太快了吧!” “就是啊,竟然还说穆师姐‘温婉娴静’,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恭喜恭喜,我们又可以喝喜酒了!” “还有掌门和阿久师姐的喜酒呢,我们蜀山已经很久没有办喜事了!” “……” 大家七嘴八舌地起哄,穆若依被言久激起的愤怒转眼就被羞赫所取代,她像一朵娇羞的鲜花一样坐了回去,还不好意思地看了苏飞鸿一眼。 言久被她那娇羞的眼神惊吓到了,默默地坐远了些,旁边的谢屿伸过一只手来悄无声息地握住她的手,朝她微微淡笑。 他们到底还是没有坐到接风洗尘宴散场才离开,在百花堂的女弟子们上来献舞的时候谢屿和言久就悄悄溜走了,两人一路回到无双院,坐到无双院的屋顶上。 今夜难得夜色极好,谢屿忽然想喝点酒,便从桌上顺了一壶酒过来,他躺在屋顶上,拧开酒壶的盖子,灌了一口到嘴里。 “还是金陵仙鹤楼的梨花酿更美味。”谢屿喝完评价道。 言久转头看他,金色的月光打在他的身上,男子身材颀长,五官俊逸,一静一动间有种浑然天成的令无数人都不由地瞩目的气场,她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他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给了她一包解药,然后就对她穷追猛打起来。 言久至今不能理解谢屿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她问道:“你当时去万骨窟就是为了救那些被困在里面的人?” 谢屿眉梢微微一挑,颇为意外道:“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言久:“猜的,看眼睛觉得很像,眉毛也很像,而且你的出现实在蹊跷,你是指挥攻占兖州的将军,怎么会是被关进凉山地牢中的一个,这不常理。” 谢屿笑:“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呢。” “所以你说我救过你,其实也是假的,我根本没有救你,反而是你帮了我,那你一路追着我就是因为那什么,一见钟情?”言久觉得很神奇。 章节目录 第140章 第140章 “这是天下最美好的事情,”谢屿笑眯眯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光,“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便爱上了你,阿久,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 言久在情感上是个极为含蓄的人,乍然间听到谢屿这么直白地说他对自己的感情,她颇有点手足无措,落在谢屿身上的目光就逐渐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夜色寂寂,远处传来哄闹声,他们躺在屋顶上,有清冷的夜风从身侧吹过,有点凉,但十分舒服,言久放下手里的幽冥剑,躺到谢屿的身边。 天下初定,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们终于回到了蜀山。 这些年言久心头悬着的东西也已经落下,忽然觉得一身轻,有点茫然不知道以后到底应该干点什么,是继续留在蜀山,还是周游天下。 但无论是哪一种,好像都没有什么负担。 她望着高高的天空,思绪飞得老远,逐渐觉得眼皮沉重,便缓缓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竟然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谢屿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偏头朝她望去,少女莹白的脸在月光下仿佛泛着光晕,他脑海里想起言久那句“谢屿还在孝期”。 这是言久第一次当众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且是当着蜀山上下所有弟子的面,这些天来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到底还是将他放在心上的。 谢屿的心情越发好起来,他心念一动,偏头在言久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美人如月,岁月如春。 言久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人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她便没有挣扎,安静地任由他抱,然后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放到了床上。 床铺是新铺的,十分柔软,谢屿帮她脱了鞋袜,见她懒懒的不想动,根本没有半点要起身自己倒腾的意思,便将她轻轻扶了起来,伸手去解她外衣的衣带。 言久感觉到他的手不老实,就懒懒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谢屿有点尴尬,他道:“只是帮你脱外衣。” 言久打了个哈欠:“哦,那你脱吧。” 然后她又闭上了眼睛。 谢屿:“……” 他见言久困意十足,提议道:“要不要我再帮你洗个澡?今天一路风尘仆仆,这么睡觉似乎不大好,洗个澡再睡?” 言久觉得他像只在耳边嗡嗡转的蚊子,她很想将这只蚊子打出去,去没舍得下手,闭着眼睛对谢屿道:“那你放水,我马上就过来。” 谢屿轻轻笑了笑,转身去了浴房。 他放好水,言久已经走到了门口,谢屿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合适,回头朝言久道:“泡个澡,要好睡些,快来吧。” 言久没精打采地靠在门框上:“你要伺候我洗澡吗?” 谢屿笑得彬彬有礼,活生生一个伺候人的丫鬟姿态:“如果公主殿下不嫌弃在下手笨的话,在下当然愿意尽心尽力伺候公主殿下,还外带揉肩按背。” 言久忍俊不禁,她两步跨到浴桶边,一边去解身上的衣带一边低眉朝谢屿道:“大楚民风严谨,男女有别,这位公子还是先出去吧,以后有的是伺候的机会。” 谢屿:“……” 他感到一阵失望,拿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言久:“公主真的不需要在下伺候吗?在下手艺可好了,保证让公主殿下舒舒服服的。” 言久被他这声“舒舒服服”给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不防地打了个颤,睡意都消散了几分,时间还早,她也想尝试一下谢屿的手艺,干脆就衣不解带地跨进浴桶里,靠在浴桶边沿坐了下去,然后大爷似的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公子,你可以揉肩按背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谢屿:“……” 美人还穿着衣服,他没能看见更多的风光,有点小小的失望,不过他能留下来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谢屿默默告诉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要完全攻下眼前这个小女子,须得温水煮青蛙,不疾不徐,慢慢来。 谢屿的手搭在言久的肩膀上,轻轻地揉捏,这大少爷就从来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情,但是第一次做竟然还颇为得心应手,力道不轻不重,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过稍许,言久的瞌睡虫就又被谢屿给勾出来了,她靠在浴桶边上,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没了力气,软软的,不想使劲儿。 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的衣服里面伸去,言久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而后一巴掌拍在谢屿的手背上,好笑道:“规矩点。” 被打了巴掌的谢屿觉得自己很无辜,他只是出于好奇想要摸摸而已,奈何自己的媳妇儿太矜持,他稍有所动作,就被她给逮住了。 但是谢屿是何人,他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解:“我在帮你纾解身上的疲劳。” 言久:“只能按肩和背,不要乱摸。” 谢屿委屈巴拉:“哎,好吧。” 谢屿又给她按了小半个时辰,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就打来水给言久洗头,言久靠在木桶上,闭着眼睛享受谢屿的伺候,整个人别提多舒服了。 谢屿笑问:“在下的手艺公主殿下可还满意?” “还行,”自五岁后就再也没有享受过这等厚待的言久给出了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公子要再接再厉。” 谢屿:“那公主殿下可要经常让在下练手啊,不练手这手艺怎么能进步?” 言久想了想,觉得谢屿伺候得着实不错,点头道:“好吧。” 谢屿得意地笑了笑,等谢屿给她洗完了头,言久已经泡得不想再泡了,她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薄薄的里衣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身段,湿发黏黏地贴在她的后背,她脸上的水顺着她白皙颀长的颈脖滑入雪白的里衣里。x :/ 这副美人出浴图看得谢屿目瞪口呆,好半晌都没有移开眼睛。 言久按住他的肩将他推出门去:“我要换身衣服。” 谢屿懵懵的,脑海里尽是刚刚言久出浴的样子,他靠在被关上的门上,忽然浅浅地笑了笑,暗想,自己这条拿下媳妇儿的路,只怕还很长远。 言久脱下湿衣服又重新把自己洗了一遍,然后才用帕子捂着湿发穿上干净的寝衣拉开浴房的门,谢屿就站在门口,见她出来,低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眼里的笑意更深。x 电脑端:/ 言久:“……” 这人整天都在笑,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她打了个哈欠回卧房去了,谢屿拿了寝衣进浴房去洗澡,他速度快,没一会儿就穿着白白净净的寝衣出来了。 言久顶着一头湿发坐在油灯下看书,见谢屿没走,奇怪道:“你不是有自己的院子吗?” 无双院原本只有言久一个人住,后来谢屿当上掌门,住在蜀山的那段日子刚巧是言久离开蜀山的时候,于是谢屿就补了这个缺,住在无双院里。 这次他们一起回来,原本早已经给谢屿准备了其他的院子,他是掌门,又是王爷,给他准备的院子一应配置自然都比无双院要好,但是谢屿却没打算住进去。 “我为什么要去住其他的院子?”谢屿笑问,“我住在你这里不是天经地义吗?我之前就住在你这里,总不能因为你回来了,就把我赶走吧?” 言久:“我这无双院不止一个房间,你不是住在隔壁的房间吗?” 谢屿厚脸皮地躺到言久的床上:“我们同床共枕那么多次了,这一路从汴京回来也是睡在一起的,为什么回到蜀山我就要跟你分开睡?” 他一副委屈巴拉的样子,好像言久欺负了他似的。 言久知道他在耍赖皮,也懒得多说,他喜欢睡哪里就睡哪里好了,只要不是睡到别的女人的床上,她都无所谓。 等头发干了,言久放下书,吹了油灯躺到床上,谢屿手臂一伸就将她搂进怀里,这些天他已经习惯抱着她睡,他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才闭上眼睛睡觉。 后来谢屿悲催地想,两个人躺在床上却什么都不干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蜀山,夏台。 这里是专门关押蜀山犯了重错的弟子的地方,夏台乃是地牢,终年不见天日,虽谈不上多么潮湿,但是绝对阴暗,沈慕白被关进来以前来过这里两三次,觉得这地方和大梁的天牢区别不大,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比天牢更易守难攻。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关进这里,他预想过自己可能会失败,但是他想,就算他失败了也是死在战场上,或者死在大梁皇宫或者其他的随便什么地方,就是没想过自己最终会被关进这里来。 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年的时间,一年不见天日,他倒没疯,就是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苍白得好像营养不良。 但其实,夏台的伙食还不错。 蜀山的弟子们好像十分矛盾,一方面恨他恨得要死,一方面又似乎不太舍得折磨他,至少这一年来,沈慕白每日都有肉吃有酒喝,除了没有自由,他倒像是进来享福的。 偶尔蜀山的弟子们还有结伴过来陪他说说话,虽然他们三句不到就会开始指责他,但是到底也没有对他拳脚相向或者大吐口水。 章节目录 第141章 第141章 而沈慕白自己也是个神人,他明知自己最终逃不过一个“死”字,却愣是没有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选择立刻自杀,他感觉自己好像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昨日听看守夏台的弟子说言久回来了,沈慕白就一直在等,等她来看他。 可是他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很多天都不见言久来,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她已经忘了他还被关在夏台里,沈慕白很内伤。 他靠在墙上胡思乱想,在某个瞬间,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朝牢门口望去。 然后他就对上一双沉静的双眸。(_ 沈慕白微微一怔。 言久今日穿了一身白衣,是标准的蜀山弟子的着装,只是以前她穿的男儿的样式,如今却已经换上了女孩子的样式,她扎着马尾,手里拿着幽冥剑,安静地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像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幽灵。 少女脸上脂粉未施,肌肤莹白如玉,像是上好的玉,白得晃眼。 沈慕白从未发现,竟还有人能将蜀山的女弟子衣服穿得这样出尘好看,言久一直都是好看的,无论她是女儿身还是男儿身。 两相对比,他这张苍白的脸大约就像个快死的人。 沈慕白哂笑,他的确是快死的人。 他撑着身体缓缓站起来,看着言久道:“你的修为是越发高深莫测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都不知道,阿久,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不远处有弟子小跑过来,朝言久躬身道:“师姐,你速度简直太快了,我完全跟不上你啊,我这就给你开门。” 那弟子正是看守夏台的弟子之一,他拿出钥匙打开牢门,然后朝言久做了个请的手势:“师姐请进,有什么话你们慢慢说,我就不打扰了。” 那弟子转身就走,又被言久叫住:“帮我准备一壶酒来。” 那弟子应了声“好”,转身去了,他很快折了回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他将托盘递给言久,又转身离开了。 言久端着托盘走进牢门里。 沈慕白的手脚上都锁着铁链,行动并不是很方便,但是绝对不妨碍他吃饭上茅厕,蜀山的弟子们对沈慕白极好,还特地给他端了一个摆放碗筷的矮几过来供他使用,言久走进去,将托盘放到矮几上,嗤笑了声。 “看来这一年来,你过得还不错。”言久盘腿在矮几的旁边坐下来。 沈慕白苍白地笑了笑:“我一直觉得夏台十分人性化,单独的牢房还连着茅厕和洗浴间,衣食都有人管,被关进来的人,倒像是来享福的。” 言久将杯子里倒满酒,放了一杯在沈慕白的面前,自己面前的杯子却还空着。 沈慕白记得,她是不喝酒的,她也没那么好心,会专程跑过来请他喝酒,言久这个人,最缺乏的就是管闲事的心,没用的事情她从来不屑于做。 沈慕白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杯酒,听言久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 他摇头:“这是我早就想过的结局,成王败寇,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是有点遗憾,觉得自己没有机关算尽,否则现在被关在这里的人,或许就不是我了。” 言久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能抗,都被关在这里一年了,当了一年的囚犯,他的嘴巴竟然还能这么硬,连一句软话都舍不得说。 言久想撕烂他的嘴,但是她忍了。 她道:“大梁亡国是必然的,你以为你机关算尽了就能斗得过谢屿?你以为谢屿‘战神’的称号是他自己吹出来的?沈慕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很难吗?” 沈慕白觉得自己心口堵得慌,言久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剑往他的心尖上扎,扎得他浑身都痛,很奇怪,其他人说什么他都不大在意,言久却总能轻而易举重伤他。 “在你心中,谢屿就是无所不能的吗?”沈慕白冷笑。 言久毫无压力地点点头:“自然,没人能比得上他,你更比不上他,无论是出身、背景、人品、才能,没有一样你能比得上他,你的全盘计划就是输在他的手里,说起来,能成为谢屿的手下败将,你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不是吗?” 沈慕白被言久气得一口老血卡在喉间,不上不下。 他这师妹,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准能气死人,她以前谁都看不上眼,凡是在她面前献殷勤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能被她打飞,没想到如今却成为了一个男人的忠实拥护者。x 谢屿到底有什么好?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谢屿吗?”沈慕白脸色越发苍白,“阿久,他是大楚的柒王,他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的。” “他不当柒王,你没听说吗?他跟我回蜀山了,现在就住在无双院里,有闲情了就管一管蜀山的事,不想管就陪我练剑,或者带我下山游历,你嫉妒他的样子真够难看的。” 沈慕白:“……” 他不想和言久说话了,不想和言久谈论谢屿这个人,他看着面前的酒,问道:“这酒是不是有毒?” 言久微微眯了眯眼睛:“你不问我倒是差点忘了。” 然后沈慕白就见她从自己的袖中摸出一个三角形的小药包来,她将小药包打开,将里面的□□倒进了酒壶里,然后拿起酒壶摇了摇,继而将沈慕白酒杯里的酒给倒了,重新倒上酒壶里的毒酒。 还不忘解释道:“这是谢屿给我的,说是见血封喉的东西,死的时候不会有多大的痛苦,你放心喝吧,说到底以前也得了你不少照顾,算是还你的照顾之恩了。” 沈慕白:“……”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竟然还能有这种操作,言久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是越发见长了,但他却没有过多挣扎,反正他早就做好了迎来这一天的准备。 他端起酒杯正要喝下,言久却又忽然打断他。 “死后你想被埋在哪里?”言久问。 沈慕白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他干脆又将酒杯放下,继续和言久唠嗑,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言久面无表情:“都快死的人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沈慕白:“我喜欢你,从知道你是女儿身的时候开始,阿久,虽然我们乃是血亲,我也知道我喜欢你是很混账的行为,但是我仍旧忍不住地喜欢你,倘若我没有败,败的是谢屿,我一定会把你圈在我的身边,把你藏在我的金屋里,谁也别想把你夺走。” 言久:“……” 她后悔了,她不该让沈慕白多说的。 她嫌恶地看了沈慕白一眼:“你还是快死吧,我真的要吐了。” 沈慕白大约也觉得把言久给恶心透了,莫名地笑了一下,然后不再多说,端起酒杯仰头就一饮而尽,言久忽然觉得这个地方瘆得慌,她也不去看沈慕白了,拿起沾过毒酒的酒壶和酒杯一股脑地摔在地上,然后抬脚就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弟子听到声音赶过来,忙问:“师姐,怎么了?” 言久漠漠道:“把沈慕白拖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弟子:“……” 在这里关了一年浪费了蜀山那么多粮食的人就这么被言久给毒死了,那小弟子以为这沈慕白留着还有什么大用,原来并没有,只是因为这位师姐想在蜀山亲自弄死他,所以苏飞鸿才千辛万苦地将沈慕白带了回来,并特地派人轮番看守。 那弟子顿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点头哈腰地应道:“是,师姐。” 谢屿就在夏台之外等她,昨日言久问他有没有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时,谢屿就知道她是想处置沈慕白了,本以为她想让沈慕白吃点苦头,没想到最后还是心软了下来。 沈慕白算是死得十分干脆的。 谁知言久出来的时候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整张脸看起来都格外地晦气,谢屿觉得莫名其妙,问道:“怎么,没舍得杀了他?” 言久冷声道:“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种人就不该让他死得那么便宜,都快死的人了,死前还不忘恶心我,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屿好奇地问:“他怎么恶心你了?” 言久提都不想提,抬脚就顶着一张郁闷的脸往无双院走,谢屿好奇心大盛,赶忙追上去,绕到言久的面前问她:“你快跟我说说,说了我帮你出气。” “他都死了你还要怎么帮我出气?”言久觉得好笑。 谢屿想了想:“鞭尸吧,他不是还没下葬吗。” 言久:“……” 想到鞭尸的那个画面,她更恶心得不行,连谢屿都不忍直视起来,她纵身一跃,从谢屿的身边飞过去,落到一棵大树上,谁知那颗大树上正好有条蛇,那蛇看到言久,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飞快地溜走了。 谢屿还要去追言久,不远处却忽然传来苏飞鸿的声音:“掌门师弟,我有事跟你说。” 谢屿只好作罢。 落在树上的言久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决定去看一看快被她遗忘的凤千陵,她忽然觉得,蜀山真的养了不少废物,早知道去西北之前就该一剑削了沈慕白,浪费粮食。 章节目录 第142章 第142章 凤千陵又在洗衣服,他今天穿了一身灰色长衫,这两年他长高了不少,被蜀山的水养得修长挺拔,斯文俊雅,听到身后刻意传来的脚步声,他也不急着回头。 他想,应该又是哪个弟子过来给他送东西的,言久回来都快半个月了,从未踏足过他这小院,似乎已经将他彻底忘记了。 反正来的人不会是他那个堂姐。 凤千陵这么想着,就自顾自地用棒槌敲着水池里的衣服,他袖子挽得老高,做得有模有样的,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回事。 他不回头,言久也不催他。 凤千陵将衣服洗完,放在木盆里,打算端去晾起来,转身的时候才发现来的人竟然是言久,凤千陵很是意外,手里的木盆一个没端稳就落到了地上,刚巧砸在他的脚背上。 “嗷!”凤千陵一嗓子嚎出来,继而就冲言久吼道:“你是鬼吗?走路都没声的?” 言久面无表情:“可能你耳朵背吧。” 凤千陵:“……” 言久刚刚好像的确是可以出了声的,只是他一时心急,忘记了,凤千陵顿时有种被打击的挫败感,他将落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重新放回水池里清洗,头也不回地对言久道:“难为你还记得来看我,我以为哪天你听到了我死在这里的消息时,才能想起我呢。” “本来也想不起来的,刚杀了浪费粮食的沈慕白,忽然就想起好像还有一个浪费粮食的,所以就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你活得还挺干净的。”言久看着他洗衣服的动作说。 凤千陵洗衣服的动作一顿,他自动忽略言久说他浪费粮食的事情,他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过去:“你杀了沈慕白?” 言久点头。 “你怎么杀的?” “毒死的,”言久言简意赅,“算不算帮你平复了心头之恨?” 凤千陵对言久的回答并不满意:“你怎么不千刀万剐了他,他可是害死你师父的人,你一杯毒酒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言久:“你怎么那么恶毒?死了便算了,管他怎么死的?”x 凤千陵对着言久嗷嗷叫:“可我父皇和母后都是被大火烧死的,被火雷震死的,凭什么沈慕白就能死得那么容易?” 言久:“你嚷什么?他们又不是我杀的,凤名城那是自杀的,我特意让谢屿跑了一趟皇宫,帮我留住凤名城和你母亲的性命,可惜抵不住他想死的心,自己把自己给解决了。” 凤千陵:“……”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眶充血,一副要立地成魔的样子。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他红着眼睛问言久。 言久就问他:“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恨? 这个问题凤千陵回答不上来,他当然想恨言久,可是他发现,好像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恨起她来,她的父母是死在他的父母手里,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找他的父母报仇本来就是理所当然,当初她挟持他离开汴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所有人的死了,他却活着。 凤千陵虽然没有大才,但是好歹还算有点脑袋,两国交战,大楚接连打败大梁,并非言久之力所能撼动,就算没有言久,大梁还是无法避免被灭国的命运。 所以他父皇母后的死,其实还真不太能怪到言久的头上。 他又有什么资格恨她? 但是凤千陵嘴巴硬,不想在言久面前服软,他道:“我恨不恨你重要吗?你都不承认你是我姐,你也不靠我穿衣吃饭,我就算真的恨你,我也弄不死你,恨不恨的,根本无所谓。” 言久竟然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她点了点头:“那的确不重要。” 凤千陵:“……” 他被言久气得一哽,险些没喘上气来,然后他就听言久道:“你在这里白吃白住也足够久了,如今天下初定,一切都尘埃落定,你可以下山了。” 凤千陵不可思议地转头望向她,双手不由地捏紧了手里的湿衣服。 言久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再收拾一下,把你自己想带的东西都带上,明日一早我就送你下山。” “你,你要送我去哪里?”凤千陵内心一阵苍凉,他的父母没有了,他的家没有了,现在连他唯一的堂姐也要赶他走,不管他了吗? 他是不是只有出家当和尚了? 言久道:“送你去湖阳。” “去湖阳干什么?”凤千陵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他在蜀山已经呆了两年,虽然受尽了白眼,也寂寞无聊得很,但是好歹衣食住行都有人管,他从前是个养尊处优的太子爷,现在没了太子的身份,他是什么都不会的,他沦落江湖,连乞讨都不会。 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如果言久不管他,他就只有出家当和尚和沿街乞讨要饭这两条路。 言久有点烦他屁话多:“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总不至于让你去要饭。” “可是……”凤千陵想到茫茫未来就觉得害怕,“为什么要把我送走?” 言久:“不送你走,你是打算在这里默默地孤独终老吗?” 凤千陵一哽,言久懒得再跟他多说,抬脚就朝外走去,凤千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咽了回去,什么都没有再说。 谢屿回到无双院的时候,发现言久已经在回来了,她抬头望向他:“我已经跟凤千陵说了,明日一早就送他去湖阳,容姨也正好可以跟我们一道回去。” 谢屿点点头,见她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低声问:“你不放心他?” 这是毋庸置疑的。 她不回答,谢屿也知道她的担忧,他道:“他毕竟是凤名城的儿子,师父就是死在凤名城的手里的,蜀山的弟子都不待见他,他继续住在这里,对他也不好。” 言久:“我知道。” 谢屿:“对你也不好,你应该明白的。” 对言久而言,凤千陵就像一条放在她身边的蛇,谁也不知道这条蛇到底是好是坏,倘若某一天这条蛇突然对言久起了歹心,那便会让人防不胜防。 谢屿不希望有任何的危险潜伏在言久的身边,因为言久有任何的意外他都承受不起。 言久沉沉道:“我知道,让他离开是最好的。” 次日,凤千陵起得很早,昨日夜里他就收拾好了东西,他怕言久真的只是将他送到湖阳就不管他的死活了,于是打包了好几个包裹。 一个包裹装茶具碗盘等器皿,三个包裹装他一年四季的衣服,一个包裹装些乱七八糟的他喜欢的小东西,包括匕首、毛笔、砚台等用具。 相比而言,言久和谢屿还有容姨就轻车简行得多。 言久和谢屿加起来都只有一个包裹,容姨自己一个包裹,言久看着他拎在手里抗在肩上的几大包东西,也懒得多管,丢下一句“自己的东西自己拿”就率先走在了前头。 容姨见他像个小可怜似的,母爱泛滥地帮他分担了一个包裹,笑问:“你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有这么多东西要拿的?” 凤千陵:“有。” 然后他将包裹里的东西都说给容姨听,听得容姨忍不住笑,笑完越发觉得他是个小可怜,从云端跌入泥里,如何能不可怜。 她安慰道:“其实这些东西你都没必要带着,湖阳什么都有。” 凤千陵委屈巴拉地说:“谁知道呢?万一我姐把我往湖阳城一丢就拍手走人了呢,这些东西我还是先备着为好,指不定没饭吃的时候还能换两个馒头呢。” 谢屿忍不住笑了。 走在最前头的言久回头瞪他一眼:“跟你说过不会让你去讨饭的,你姐夫乃是当朝鼎鼎大名的柒王爷,就算是养条金狗也能给养活了,用得着你去讨饭?”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谢屿:“……” 不行,言久每次跟别人提起他,都能把他吹得膨胀起来,哎呀,他家媳妇儿简直太可爱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言久竟然这么可爱? 凤千陵憋屈得很,心道:“王爷算什么,我以前还是太子呢!” 以前是太子的凤千陵跟着言久他们一路舟车劳顿赶到了湖阳,马车一路驶到湖阳城的一座五进五出的大宅子门口,门口的两个守卫一个进去叫人,一个弯腰迎了上来。 然后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便在一位老妈妈的带领下齐刷刷地站到了大门里的大院子里。 张立迎上来道:“公子,您让属下办的事属下已经办好了,这宅子是刚买下来的,府里的下人都是属下从外面精挑细选买进来的,背景都十分干净,你看还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若是觉得不好,属下再改再添减” 张立说完,还朝旁边的容姨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张立知道他家这位殿下的尿性,所以也没急着让人拿账本,果然,谢屿根本不急于看东看西,检查这样检查那样,而是先让张立带他们去休息。 这宅子的主人姓甚名谁是早就定好的,张立秉着客人住客人屋,主人住主人屋的原则,先将谢屿和言久带到客房,客房布置得非常典雅,是谢屿一惯喜欢的风格,谢屿懒懒地屋里的座椅上一坐,翘着长腿吩咐张立:“也带他们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 x 电脑端:/ 章节目录 第143章 第143章 张立点头,然后带着容姨和凤千陵下去,一边朝他们解释道:“以后容姨会一直住在这里,所以您在这里有单独的院子,配有专门的丫鬟和妈妈伺候。” 谢屿早就跟她提过,容姨并不意外,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安排好容姨,张立就带着凤千陵去了正屋,正屋是主人住的地方,凤千陵随着张立踏进去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却没有张嘴多问。(_ 张立主动解释:“往后您就是这个宅子的主人了。” 什么? 凤千陵一脸茫然,有点没听懂。 “这是公子和言姑娘为您准备的宅子,以后容姨就是这座宅子里的管家,专程负责您的衣食住行和内外院所有的事情,您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拥有一切权利。”张立笑着解释,“除了这座宅子是您名下的,另外您还有五百亩良田和三间黄金地段的铺面,这些都是言姑娘吩咐的,说务必要保证您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凤千陵很懵,言久说给他准备了点东西,原来就是这些东西? 张立领着他走进正屋的卧房:“这是我临时布置的,也不知您的喜好,就按照一般的规制来,今晚您就暂且先住着,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您随时提,我立刻给您换。” 凤千陵看着虽不奢华却不失典雅的屋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屋里配有两个贴身伺候他的丫鬟,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一看就是机灵懂事的,凤千陵一走进去就立刻去泡上了茶,端到他的面前来。 这待遇简直比在蜀山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然而,凤千陵却觉得心头空落落的,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无措。 他一夜未眠,一直睁眼到黎明,然后他隐约间听见了练剑的声音,凤千陵耳朵一动,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守在外间的丫鬟在门外轻声问道:“少爷,可要奴婢帮您更衣?” “不用了。”凤千陵道。 他下床自己穿上衣服,朝练剑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内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言久在就院子里的练剑,随着她舞剑的动作,院子里仿佛卷着一股令人不可撼动的气流,树叶打着旋在半空中转圈,一路往上飘去,幽冥剑搅动间,凤千陵仿佛看见言久冰冷地抹去七杀脖子的画面,他忽然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 他在抄手游廊上的扶手上坐下来,长腿悬在半空,看言久练剑。 毫无疑问的,言久的修为已经不是他这种三脚猫的功夫能够撼动的,她已隐约有问鼎大宗师的意思,凤千陵只能远远地在旁边看着,连靠近都不敢。 言久的剑气是有杀气的,指不定她一分神就能错手宰了他。 “有这么好看吗?” 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凤千陵险些从扶手上栽下去,他惊恐地望向身后,发现是谢屿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的后面。 凤千陵拍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谢屿毫不吝啬地刺他:“是你自己修为太低,没有听见我的脚步声罢了,这天还未亮,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初来乍到认床吗?” 凤千陵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我的确睡不着,不过不是因为认床。” 谢屿“哦”:“那是因为什么?” 两人说话间,言久已经练完了剑,她朝他们走过来,谢屿就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殷勤地递上搁在旁边的热茶,言久接过热茶喝起来,谢屿又主动拿了帕子给言久擦汗。 凤千陵看得目瞪口袋,搞不明一个堂堂柒王也怎么就能殷勤地做出这些事情来,以前那是没追上,所以殷勤,现在追上了,怎么还这么殷勤? 他就不怕宠坏言久? 凤千陵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问道:“你对我姐这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若是把我姐宠坏了,以后我姐岂不是要踩到你脸上去?” 谢屿在百忙的伺候中觑了他一眼:“我乐意!” 凤千陵:“……”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这个旁观者倒是管得宽,他便转移话题道:“听张大哥说,你们将这宅子转到我的名下了?” 言久点头:“你就因为这件事睡不着?” “算是吧,”凤千陵也并不否认,“张大哥说除此之外还有五百亩良田和三间铺子,都在我的名下,我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对我这么好,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谢屿:“这是有条件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凤千陵表情一瘪:“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说吧,什么条件。” 言久:“你也知道你以前的身份乃是大梁的太子,凤千陵这个名字乃是大梁太子的名字,为防不必要的麻烦,凤千陵这个名字你就不能再用了,你往后就跟我姓,叫言陵。” 凤千陵沉默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言久就扯了扯唇角:“怎么?你不愿意?你想顶着凤千陵这个名字到处招惹是非?还是想顶着凤千陵这个名字住到没人认识你的深山老林去?” 凤千陵知道言久说的乃是事实,他继续用凤千陵这个名字,只会招惹无数的麻烦,上有位高权重者找来的麻烦,下有曾经身处水深火热的百姓找来的麻烦,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他道:“你本也是姓凤的。” 言久:“我现在姓言。” 凤千陵:“……知道了,那就叫言陵吧。” 他一副委屈巴拉的样子,好像言久将他怎么欺负了似的,言久不耐烦看这种表情,面无表情道:“我们会给你的东西也就这么多,倘若你要纸醉金迷地过,将这点财产挥霍干净了,那我告诉你,今后你就真的只能上街要饭去了,到时候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管。” 凤千陵继续委屈巴拉:“知道了。” 言久:“容姨是管家的能手,我跟容姨提过,今后你就跟在容姨身边好好学习管家理财之事,你的这些财产虽然都可以交给容姨打理,但是到底你才是主人,家里有多少银两,铺面每年的租金是多少,田地里每年的收成是多少,下人们的月例是多少,每年进出的银子是多少,你心里总要有个数才好。” 凤千陵一听就觉得头大,但是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会认真学的。” 言久“学不好就不要跟别人提起我,我嫌丢人。” 凤千陵一哽:“知道了。” 谢屿意外,没想到言久当起姐姐来,竟然还真的有模有样的,可惜她一看就是个没有耐心也没有爱心的姐姐,根本就是惹不起的。 言久交代完凤千陵事情,打算亲自去找一趟宁远侯,谢屿自然陪同她一起去,宁远侯就住在湖阳城西的胡同里,他孤家寡人,住的地方就不大,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 自宁远侯夫人死后,宁远侯的身体就不大好,最近是越发不好起来,夜里经常咳嗽得喘不过气来,谢屿和言久到了府门口时,守门的小厮进去通传,宁远侯一听是他们,很是意外,赶忙命人将他们请到屋里来。 宁远侯就坐在堂屋里的雕花木椅上,谢屿和言久进来时,他起身行礼,谢屿上前掺了他,笑道:“我不过是个江湖人,侯爷不必多礼。” 宁远侯笑道:“大梁已去,已没有什么宁远侯,我现在是孑然一身,还能得两位贵客来探望,实乃我之幸,只是小院狭窄,招待不周,惭愧。” 言久道:“侯爷这里干净整洁,清静怡人,是个好地方。” 宁远侯坐回座椅上,指着茶盅请他们喝茶,道:“我看着两位,倒是觉得心静不少,两位都是心胸开阔之人,想来无论是在何处,都会泰然安之,令人佩服。” 谢屿:“如今天下已定,百姓生活在逐渐好转,这是我们所追寻的,我们已经办到了,我们心事已了,自然觉得一身轻松,侯爷觉得窒闷,想来也不止是因为生病吧。” 宁远侯道:“什么都瞒不过柒王的眼睛,我乃垂死之人,无妻无子,本没有什么好牵挂的,可惜此生做了孽,临死之际,心中仍旧不安,不敢死得太过轻松罢了。” 谢屿还想跟宁远侯绕几个弯子,奈何言久这个耿直的就在旁边,还不待谢屿开口,言久就率先问道:“侯爷绕来绕去,是想问沈慕白的事情吧?”x 谢屿:“……” 得了,省了他许多口舌。 宁远侯没想到这位姑娘还和以前一样心直口快,根本不绕半点弯子,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倒是让他吃惊不小,好一会儿才接上话道:“公主生于王朝,长于江湖,却养成了这般直率的性子,实乃不易,公主所言不错,早前我听闻沈慕白被带往了蜀山,原我想去蜀山走一趟,但是奈何我这残败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我远行,只能作罢,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谢屿感叹:“沈慕白既已被侯爷逐出家门,便不再是沈家的人,侯爷不该多关心的,侯爷这般惦记他,岂不是在为难自己。” 章节目录 第144章 第144章 宁远侯一脸惭愧:“到底是我心境不够开阔,做不到那般不闻不问。” 言久心情有点复杂,没想到宁远侯竟然这般放不下,算了,人家到底是父子一场,更何况沈慕白以前还算是个孝子。 她如实说道:“他犯下大错,还企图谋夺大梁江山,最后败了,能得什么好,不过侯爷放心,他在蜀山并没有受什么苦楚,死得十分干脆利落。” 谢屿:“……” 宁远侯的身体僵了僵,继而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站在他身边的老管家赶忙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待他的咳嗽声渐歇,老管家递上热茶给他润喉。 宁远侯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半晌道:“我早想到他兴许已经死了。”x :/ 言久有点不忍,但她不擅长说谎,也觉得骗宁远侯沈慕白还活着着实没有必要,她道:“侯爷心善,将他带回家好生照看,他理应感恩,秉承侯爷的志愿,但是他偏要选择一条险路,且还是一条大逆不道的险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侯爷又何必再为他伤感?” 谢屿道:“阿久,道理谁都懂,但人有七情六欲,如何能不被情感所左右?相信侯爷也并不想关心,只是付出了那么多年的感情,难免有些放不下罢了。” 言久沉默,不再接话。 宁远侯轻轻地咳嗽了声,道:“柒王也是个性情中人,公主这份好意,我领了,只是柒王说得对,我不过是个俗人,难免有些放不下。” 言久不理解,沈慕白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还会有人为他伤感。 那狗东西不配。 不过,他们来,好像就是为了告诉宁远侯沈慕白的死讯? 言久沉默良久,拱手道:“侯爷节哀吧,沈慕白去给贵夫人赔罪去了,想来九泉之下,贵夫人也能瞑目了。” 谢屿:“……” 他心道:“媳妇儿,你还是不要安慰人了,你安慰人起来真是太可怕了。”(_ 好在宁远侯倒是不怎么介意言久的说辞,闻言,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谢屿道:“我记得上次见侯爷的时候,侯爷也是这般,容易咳嗽,侯爷这身体,到底是什么病?可有找大夫看过?” 宁远侯无所谓地笑笑:“人老了,难免生病,不是什么大病,不碍事,多谢柒王殿下关心,两位若是无事,就留下陪我这个老头子用午膳吧。” 谢屿笑道:“那就打扰侯爷了。” 宁远侯为他们准备的午膳格外丰盛,只是美中不足,用膳的时候有人打扰,几人正在饭厅吃饭,有小厮跑进来禀道:“禀老爷,洪家的人来了。” 宁远侯的表情凝了凝,似乎有些不高兴,但是却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他道:“跟他们说我这里有贵客在,请他们到待客厅先喝茶。” 谢屿就问:“洪家的人?可是贵夫人娘家的?” 宁远侯点头:“内子本就是湖阳人,她娘家的人都在湖阳,我到了湖阳后,他们经常来探望我,今日不巧,你们来,他们正好也过来了。” 宁远侯话音刚落,言久就听到几个人匆匆朝这里走来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两三个青壮年男子冲了进来,一看屋里的席面,眼睛都瞪圆了。 其中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子指着宁远侯道:“姐夫啊,你不是说你已经没有钱了吗?怎么还能大鱼大肉啊,你骗我们啊?” 言久皱起了眉头,她和谢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不可思议。 而宁远侯则根本不想理他们,朝谢屿和言久歉意道:“这是内子的弟弟,洪文,旁边两个年轻点的是他的两个儿子,洪胜和洪利,两位远道而来,让两位见笑了。” 老管家在旁边道:“洪老爷,我们老爷正在招待贵客呢,您怎么能冲进来呢?” 洪文冷哼一声,一掌朝老管家推过去,怒道:“老家伙,管得还挺多,什么贵客,能有我贵吗?能有我两个儿子贵吗?真是可笑!” 老管家猝不及防被推,身体朝旁边栽到,谢屿眼明手快地扶了他一下,老管家受宠若惊,忙朝谢屿拱手作揖:“多谢殿下。” 洪文老大爷似的在桌边坐下来,冲宁远侯道:“我说姐夫,你手上那么多财产,你不给我们到底想给谁啊?我姐也就只有我这一个弟弟,你不给我,难不成还想留给你这老不死的管家?” 老管家气得脸色通红,侯爷的财产早就有所安排,原是想留给他们一份,但是他们实在贪得无厌,而且还作恶多端,后来侯爷就不打算给他们了。 他们得知从侯爷这里要不到财产后,就隔三差五来这里闹事。 言久还未见过这等贪得无厌之人,觉得新鲜。 宁远侯回道:“我的东西我自有安排,还轮不到你们洪家的人帮我安排,我这里有客人在,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否则,后果自负。” 洪胜自进来后就一直盯着言久,闻言,他摸了摸下巴道:“姑父这里有这么标致的美人儿在,何必这么急着赶我们走,我去过那么多烟花柳巷,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呢,姑父是从哪儿请来的这么好看的姑娘,不如让她跟了我如何?” 谢屿坐回位置上看戏,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言久缓缓站了起来。 她这一站,洪胜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只觉得言久简直漂亮得不可思议,不仅脸蛋长得漂亮,就连身材也纤细柔软得仿佛蒲柳,他顿时垂涎三尺,就想将言久掳回去睡觉。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洪胜舔了舔自己的舌头,就在这个瞬间,言久忽然一脚朝他踢过来。 准确地来说,言久只用了五分力,但是洪胜的身体却被她径直从饭厅给踢到了院子里,圆滚滚的身体飞出老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脸上撞出好几个包。 洪文吓得大惊失色,赶忙朝洪胜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怒骂:“哪儿来的野女人,竟然动手打我儿子,看我……” 洪文话还未说完,自己的身体也跟着飞了出去,撞到了院子里的大树上,又从大树上滑了下来,他的骨头大约被撞散架了,像条死狗一样摊在地上一动不动。 言久冷冷地看着洪利:“要我把你踢过去还是你自己滚过去?” “我滚!我滚!”洪利吓得屁滚尿流,一面在心底咒骂自己的大哥□□熏心一面倒在地上朝洪文和洪胜滚过去,他滚得特别有艺术,像条翻身的大虫子。 言久没有欣赏这种事情的恶趣味,她转身朝宁远侯道:“对不住了侯爷,一不小心没忍住,就动手打了人,还望侯爷见谅。” 宁远侯:“是他们咎由自取,公主能留他们性命,已经是他们的幸运。” 继而他吩咐老管家派人将那两个摊在地上的抬回去,听谢屿问道:“侯爷为何要容忍他们欺负到头上来?” 宁远侯无奈地笑:“到底是内子的亲人,内子离开前,曾托我好生照看,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看来往后是不能让他们进来了,让两位见笑了。” 言久:“贵夫人那样的人,也能有这样的弟弟?” 谢屿回答:“被宠坏的。” 言久就轻蔑地笑了笑。 谢屿道:“我们还会在湖阳长住一段时间,若是侯爷有任何的困难,都可以来找我们,我们一定竭力相帮,就当我们报答侯爷当时不远千里送传国玉玺的恩情了。” 宁远侯道:“多谢柒王,若有必要,一定上门打扰。” 谢屿又与宁远侯说了些话,午膳后,他与言久离开,刚走出大门,言久就问道:“我们真要在这里长住一段时间?不立刻回蜀山吗?苏飞鸿就要成亲了。” 谢屿拉起她的手:“我们在他大婚前赶回去就行了,湖阳有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地方,我们留在这里把这里好玩儿的玩遍了好吃的吃遍了再回去也不迟。” 言久哭笑不得:“你怎么就知道玩儿?” 谢屿拉起他的手放在嘴巴亲了一下:“你不懂,这是我的梦想,我很早以前就梦想自己能和喜欢的人吃喝玩乐走遍天下,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喜欢的人,我自然要抓紧时间是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言久:“你的梦想真特别。” 谢屿就笑:“你以前被关在蜀山那么久,后来下山又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根本没有好好游玩,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看好看的,多好。” 言久想了想,其实她也觉得挺好的,不过她担心苏飞鸿要忙着筹办婚事,还要忙着处理蜀山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恐怕忙不过来。 “你担心这些做什么?”谢屿觉得她杞人忧天,“没有苏飞鸿还有三位堂主,你放心吧,蜀山没了你也能运转得很好,你不需要回去。” 言久:“……” 行吧,正反她也不喜欢管那些破事,便随着谢屿浪迹天涯吃喝玩乐好了,今日阳光正好,晴空万里无云,手里有剑,袖中有银,旁边还有谢屿。 嗯—— 是个出门行走江湖的好日子。 【正文完】 章节目录 第145章 第145章 正和四年,谢屿孝期刚过,刚去皇陵给大楚先帝磕头烧完香回到原先在金陵的府邸就收到正和帝不远千里寄过来的信。 谢屿拆开信封,正和帝洋洋洒洒给他写了三大页的信,内容包罗朝堂江湖,各大事小事,信中提到谁最近颇为张狂,哪个皇子让他不省心,谁阳奉阴违,谁喜欢阿谀奉承却不干实事,他说了一大通,前面两页半都是在抱怨皇帝不好当,当皇帝真心地累,最后半页是在抱怨谢屿就知道吃喝玩乐,也不知道回去帮他解忧,谢屿只在最后一句话中看到了正和帝写这封信的目的,那句话言简意赅,只有八个字:回来完婚,不得抗旨。 谢屿:“……” 老实说,他根本不想回汴京,他和言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办不办婚礼都已经不重要了,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言久似乎根本不想去汴京办婚礼。 对言久而言,就算她要成婚也是在蜀山成婚,而不是汴京。 有小厮小跑过来,谢屿问道:“夫人呢?” “听伺候的丫鬟说夫人还在睡呢,”小厮回答,“已经正午了,夫人好像还没吃午膳,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要送去屋里还是饭厅吗?或者等会儿再送?” 谢屿:“那就等会儿再送吧。” 小厮应了,然后恭敬地退了下去。 言久的确还在睡,她觉得无聊,早上谢屿走后她就回去准备睡个回笼觉,结果没想到一觉睡下去就不想醒来,直到迷迷糊糊间听见谢屿回来的脚步声。 她睁开眼睛,看见谢屿就坐在床边,正低眉看着她。 她起身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笑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谢屿如实回答:“刚收到皇帝老儿的信,要我们回汴京完婚,你怎么想的?你若是不愿意回去,我现在就写信回绝了他,他也知道我的性子,不会为难于我。” 言久:“你的身份好歹还摆在那里,每年还拿着朝廷的供奉,不回去不好吧?” 谢屿:“你想回去吗?” “我无所谓,你安排就好,回去一趟也好,我正好去大相国寺看看那个老和尚还有没有给凤名城立牌位,若是真的立了,我就把大相国寺一把火烧了。”言久道。 谢屿半信半疑:“真的无所谓?” 言久觉得好笑:“自然,这有什么好撒谎的,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要我们回去我们就回去一趟好了,成亲而已,又不费什么劲,成了亲我们就走,绝不多留。” 谢屿摸摸她的脑袋:“好。” 汴京的柒王府一如往常,言久和谢屿回来后还未来得及歇息就有早就听到了风声的人递帖子想要上门拜访,谢屿有点不耐烦,让秦管家全部给推了。 第二日,谢屿进宫去见正和帝,留在王府的言久收到一份特别的给谢屿的礼物:两个婀娜多姿的美人。 这两个美人乃是当朝国公爷特地挑选出来送给谢屿的,秦管家知道谢屿的性子,当场就打算将人给送回去,奈何言久刚巧来外院溜达,好巧不巧地就看到了这两个美人。 美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自然是肤白貌美婀娜娉婷的,言久看到她们,就径直走到她们面前,问秦管家:“这是送给谢屿的?” 秦管家额头直冒冷汗,顶着压力回答:“是,是庄国公送来的。” 言久点点头,目光直愣愣地看着两个美人,间或又点点头,似乎对这两个美人还颇为满意的样子,秦管家也猜不准这位准王妃的意思,立在旁边没有说话。x 言久问道:“谢屿什么意思?” 秦管家:“殿下还没有回答,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不过依照殿下的性子,应当会给庄国公送回去的。” “送回去?”言久皱了皱眉头,“这么标志的两个姑娘,送回去多可惜,留下来吧,” 秦管家额头上的冷汗越冒越多,心想,若是殿下知道准王妃留下了这两个姑娘,心里指不定怎么发苦呢,他还是觉得送回去好。 他道:“您有所不知,殿下早说过,他身边不需要丫鬟伺候,殿下说他有您就足够了,其他女人都不要往他面前摆了。” 言久面无表情道:“我又没有说给他用。” 秦管家:“那您?” 言久道:“谢屿身边没娶媳妇儿的多得是,你看看谁合适,就把她们配给谁吧,这么两个标志的美人,留给身边的人多好。” 秦管家:“……是是是,您说得是。” 言久吩咐完,转身回内院去了,谢屿从皇宫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顿时失笑,有时候他觉得,言久其实挺满肚子坏水的,亏得她想得出来这么个主意。 结果言久把庄国公送给谢屿的美人随手配给小厮的事情转眼就在汴京传了开去,很快汴京城就传出准柒王妃善妒的事情,而且传得沸沸扬扬,可惜言久根本不在意。 名声什么的,都是虚妄。 她与谢屿成婚的事情由礼部和钦天监操办,临近婚期,柒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十分喜庆热闹,蜀山来了不少人,都统一住在柒王府的客房里,谢屿不插手操办婚事,言久更不关心,两个新人每日要忙的事情就是接待客人,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_ 这次,三位堂主都到齐了,苏飞鸿也来了,穆若依却没有来,言久觉得奇怪,就问苏飞鸿,结果苏飞鸿跟个娘们儿似的结结巴巴半天没说个名堂出来。 言久就想打他。 十三娘在旁边笑:“阿穆有喜了,舟车劳顿我们不放心,她倒是想来,可惜到底有身孕,不宜远行,所以才留在了蜀山。” 有孩子了? 言久觉得新鲜,搞不明白这种好事苏飞鸿一个大男人在扭捏个什么劲儿,她问苏飞鸿:“等我回去的时候给孩子带些东西,她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 苏飞鸿扭扭捏捏得像个小娘们,不好意思地说:“就想吃些酸的。” 言久看他那副别扭的模样,又想打他,可惜屋里实在人多,她不好出手,只能作罢,十三娘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蜀山?” 言久:“成婚三日后便回去。” 苏飞鸿惊讶:“这么快啊?皇帝老儿不会有意见吗?” 不说老婆孩子他总算恢复了正常,言久回答道:“汴京形势复杂,我与谢屿都无心朝堂之事,留在汴京只怕会多生事端,所以决定大婚三日后就离开。” 十三娘端起茶喝:“早些离开好,伴君如伴虎,掌门又非寻常皇子,处在权利的中心容易被猜忌,离开是最好的。” 言久点了点头。 正和帝嘴上说相信谢屿,但是她与谢屿在外游历的那些时间,时常有人在暗中窥探他们,都是大内的人,只不过谢屿和言久都懒得管,便假装没有看到罢了。 至尊之位乃是孤家寡人之位,正和帝连拱手相让江山的谢屿都猜忌,是真正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这次他们回京成亲,其实早就留有后手,就怕正和帝想趁成婚之际将他们一网打尽,当然,他们都希望这只是他们的多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大婚的这日,言久还在睡梦中便被人从床上叫了起来,天空还是黑色的,整个柒王府却已经热闹了起来,奴仆们来来往往地在府内穿梭,忙这忙那,言久坐到梳妆镜前,由专门的喜人给她梳头上妆,穿上红嫁衣。 那嫁衣是谢屿一年前就暗中找人缝制的,一针一线花了整整大半年的功夫,言久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试穿了一下,嫁衣的尺寸刚刚好。 头面是纯金打造的,饶是言久习武之身都觉得那头面往头上一戴脑袋就重了无数斤,感觉脖子都要给压断了,她望着梳妆镜前穿金戴银的自己,竟然没觉得多好看。 以前言久从来不觉得自己好看,后来在江湖上走得久了,总有不三不四的人凑上来叫她美人,美人之前还连带着“标致的”、“清纯的”、“洁白无瑕的”等各种词,听得多了,言久就隐约有原来自己竟然也算是个美女的概念。 可以往她的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没这么多金钗银钗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行动方便,入目清爽,不像现在,满头的首饰,而她就像个插满首饰的小金人。 喜人说着吉祥话,将言久从头到脚夸赞了一番,说得天上有地上无,言久让人给了红包,然后就坐在屋里等,等出门的吉时。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言久搞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早把自己从床上叫起来,她是从柒王府嫁到柒王府,这么近的距离分明根本不需要早起。x 电脑端:/ 她在屋里无聊了大半日,觉得有些饿了,就自己走到桌边吃起摆在桌上的干果来,喜娘见了忙阻止道:“王妃,大婚这日是不能随便吃东西的。” 言久一个眼神扫过去,那喜娘立刻就改口笑道:“王妃高兴就好。” 结果那喜娘就眼睁睁地看着言久将摆在桌上的一叠葡萄干、一叠松子、一叠桂花糕、一叠桂圆、一叠花生、一叠大枣还有一壶热茶全部吃了干净。 喜娘:“……” 从未见过如此海肚的姑娘的喜娘老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惊讶,这么多东西,她是怎么将它们全都撞进肚子里去的?刚刚给她换衣服的时候,也没见她肚子上有什么赘肉啊,分明是个小肚子小屁股姑娘,怎么就能吃那么多? 言久吃完了桌上的东西,百无聊赖地坐回床边去拿自己的幽冥剑,喜娘一面命人赶紧重新上干果一面急急忙忙地冲到言久的面前讪笑道:“王妃,大婚当日拿剑不吉利啊!” 言久这次的态度没有刚刚那么恶劣,兴许是吃饱喝足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所以说话也客气了不少,她问:“这谁规定的?” 喜娘耐心地解释:“倒没有谁可以规定,只是风俗便是如此,自来就没有哪家的姑娘出嫁的时候动刀动枪的,都觉得不吉利,毕竟是大喜的日子,王妃还是避忌些的好。” 言久:“别家的姑娘不动刀动枪那是她们,我和她们不一样,不用跟她们学。” 说罢她又要去拿幽冥剑。 喜娘仍旧拦着不让,言久的面色冷下来,这喜娘乃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言久秉着不打皇后脸的想法勉为其难地用了,没想到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唱反调。 章节目录 第146章 第146章 今日乃是大喜的日子,言久并不想多生事端,把场面闹得太难看,传了出去,别人难免会说谢屿的闲话,毕竟她现在是柒王妃,一言一行都代表柒王。 言久道:“皇后娘娘让你来伺候我,难道没有交代你什么?” 喜娘目光闪了闪,突然有点发憷,因为言久的表情实在太过阴冷,她早听闻过这位柒王妃乃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一刀削过去能瞬间看到数十个人的人头,如今她这么阴嗖嗖地看着自己,喜娘忽然有种自己项上人头不保的错觉。 她惹不起惹不起,喜娘连忙让开,顶着一脑门的冷汗朝言久躬身道:“一切听从柒王妃的意思,您喜欢拿剑那便拿剑吧。” 言久看也不看她,从床头上取下幽冥剑拿在手里,正巧十三娘进来看她,言久便将幽冥剑递给十三娘,请她帮忙拿着。 成亲还要带着剑? 十三娘拿剑的动作顿了顿,继而若无其事地接过言久手里的剑,暗想,看来谢屿他们对汴京的人有很重的防备心,难怪大婚后就忙着要离开汴京。x 她们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总算熬到了出门的吉时,喜娘将红盖头给言久盖上,扶着言久出门,嫁衣的裙摆太长,言久身后还有两个专门帮她提裙摆的丫鬟。 谢屿大婚,正和帝后到场观礼,场面既热闹又庄重,谢屿老远就看到言久被喜娘搀扶着走过来,她不想其她姑娘那般踩着小碎步慢慢地走,她走得虽然不快,却绝对不慢,身边的喜娘和身后的一群丫鬟跟着都有些吃力。 谢屿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了近前,喜娘将言久牵到谢屿的面前,谢屿伸手握住言久的手,小手指轻轻地在言久的掌心刮了一下,言久就无声无息地勾了勾他的手指。 有礼官在旁边朗声道:“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行礼。” 接下来就是不断地叩首,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当礼官说到“起,入洞房”的时候,言久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紧接着她便被喜娘和一众看热闹的拥促着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新房,正和帝后还在,谢屿只能暂且压抑着心思,先送正和帝后出门。 回宫的龙撵已经在门口等着,正和帝由太监扶着坐上龙撵,对谢屿道:“婚后就多在汴京住些时日,别刚成了婚就跟野人似的带着你的王妃到处跑,留下来帮帮我。” 谢屿笑得像朵鲜花:“多谢皇兄美意,臣弟会好好思虑的。” 正和帝觉得他根本就是在敷衍自己,也懒得多管,让起驾回宫,等送走这两尊大佛,谢屿脚底抹了油似的飞快地朝新房赶。 新房里看热闹的有朝廷大臣的亲眷,有蜀山不少女弟子,各家说着吉祥话,言久就坐在床上让伺候的人给他们散红包,谢屿赶过来时,屋里早就笑闹成一团。x 电脑端:/ 有人高声道:“新郎官回来了!” 新房的门是敞开的,谢屿抬步走了进去,立刻就有人冲谢屿道喜,说着“早生贵子,夫妻和睦”等吉祥话,谢屿心情好,让人一一给屋里的人散红包,然后就走到言久的面前。 言久安静地坐在床边,有人笑着道:“柒王殿下赶紧挑盖头呀,让我们也看看貌若天仙的新娘子,饱饱眼福!” 有丫鬟送上“称心如意杆”,谢屿拿起,微微掀开红盖头的一角,看见言久绯红的唇,他的心跳陡然漏掉一拍,拿秤杆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往上挑,红盖头一下子被掀飞,在空中打了几个璇儿,又被谢屿一把抓在手里。 盖头陡然飞了出去,露出言久精心打扮过的脸,她听见屋里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凤眼轻轻一挑,目光落在谢屿的身上。(_ 谢屿整个儿呆了。 绯红的喜床上言久静默无声地坐在那里,凤眼微微上挑,挑出一抹艳色,那远山长眉如画,烈焰红唇似玉,肤若凝脂,眸如星点,看得谢屿呼吸一窒。 他一直知道言久是漂亮的,否则也不会有当初的一见钟情,言久从不喜欢上妆,他也从未见过她上妆,竟不知道她上了妆竟是这般美若天仙,不似人间该有的绝色。 宁远侯说她长得像她的母亲,他忽然间就明白建文帝为何只有皇后一人,身边已有了这最好的,又哪有心思再去看那些野花野草。 忽有人打破沉静笑道:“新娘子可真是貌美如花呀!” 言久听到有人夸她,微微一笑,这一笑,更是令人觉得惊艳,不过分艳丽,不过分温婉,也不过分寡淡,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还有初为人妻的喜悦,恰到好处。 这一声也恰好叫回了谢屿的神志,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刚刚像个没见过女人的乡巴佬男人似的,看自己的媳妇儿竟然也能看傻了。 有丫鬟端上合卺酒,谢屿就坐到床边,和言久一人端起一杯,当着众位后宅夫人和蜀山弟子的面举杯喝下合卺酒,闹新房闹到这里便算结束了。 夫人们又说了些吉祥话,然后陆陆续续离开了新房,最后只剩下蜀山的弟子和十三娘,十三娘有点担忧地问:“那送合卺酒的乃是皇宫的人,你们是否真的喝了?” 谢屿和言久齐齐摇头,这些天他们都十分小心谨慎,凡是外面的人捧过的吃食他们一律都不吃,所以刚刚的合卺酒被他们掩袖倒掉了。 十三娘松了口气,就有旁边的女弟子重新送上酒来:“那只好补一份了。” 谢屿和言久补上合卺酒,十三娘就道:“外面的宾客还等着掌门出去招待呢,你们先说会儿话,等会儿就出去招待宾客吧,切记要注意入口的东西。” 谢屿点头,然后十三娘便带着屋里的弟子们接连走了出去。 他们一走,新房里便只剩下谢屿与言久两人,谢屿半晌没有做声,只是盯着言久看来看去,看得言久逐渐觉得有点尴尬,她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谢屿凑过去,飞快地在言久的脸上亲了一口,脸上尽是笑意,他拉住言久的手放在脸颊旁边,轻轻地蹭了蹭言久的手心,笑眯眯地说:“阿久,你真好看。” 言久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她把自己的手从谢屿的掌心里抽出来,伸手去解脑袋上的头面,眉头轻轻地拧着,谢屿笑问道:“怎么了?” “太重了,你快帮我取下来。”言久道。 谢屿还从来没取过这个东西,这东西乃是皇后娘娘送的,纯金打造,不重才怪,谢屿站起来帮她取,弄了好半天才取下来,他拿在手里一掂,啧…… 谢屿道:“还好你是习武的,若是寻常姑娘,脖子岂不是得被这东西给压断了?” 言久有点哭笑不得,皇后娘娘送的东西总不可能在里面掺水分,她老人家是好心,只是这东西着实太重了些,不仅重而且十分贵重。 谢屿将头面放在屋里的小桌上,头面一取,言久整个人都轻松了,感觉自己的脑袋和脖子终于重新活了过来,谢屿见她在扭脖子,就殷勤地凑过去。 “我帮你按按。” 言久点了点头,然后微微闭上眼睛,谢屿站到她身后,开始给她按摩脖子和脑袋,他手法已经练得十分纯熟,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按得十分舒服,言久享受地轻轻嘤咛了声,站在她身后的谢屿听得浑身一僵,耳朵都红了起来。 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的言久兀自闭着眼睛享受,还不忘问谢屿:“我们明日一早是不是还要进宫谢恩啊?” 谢屿心不在焉地回答:“是。” 他的目光落在言久白皙的后颈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俯身,在她的后颈上落下一个吻,双唇灼热的温度好似烫到了言久,她不由地坐直了些。 言久没有再继续问话,气氛就越发变得尴尬起来,不知多久过去,外面忽然有人道:“殿下,外面都闹翻了,要您出去陪他们喝喜酒呢,您若是再不去,属下可扛不住了!” 没人来禀,他们都忘了这件事了。 谢屿的脸顿时就有点阴沉,心想,谁愿意陪那群肥头大耳喝酒?不过那些人浑起来也的确够浑的,今日乃是大喜之日,谢屿总不好不给人家脸面。 他道:“知道了,这就去。” 言久握住他的手:“你不能喝酒的,别忘了。” “放心吧,谁都知道我不能喝酒,这点还没人敢为难我,我去去就回,你在屋里等我一会儿,”谢屿忍不住又在她的唇上啄了两下,“真舍不得离开。” 言久面色绯红,轻声道:“那你去吧。” 谢屿不依不舍地出去了,有丫鬟进来伺候,言久有点饿了,就让人去给她准备些吃的,不多时又有丫鬟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檀木盒子,丫鬟将那盒子放到桌上,对言久道:“秦管家命奴婢专程给王妃送来的,说是一个姓言的公子派人送过来的给王妃的成婚大礼。” 姓言,言久淡淡一笑,是凤千陵没错了。 早前他们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凤千陵,此生决不能再回汴京,这家伙倒是听话,知道他们要成婚,也没敢回来给他们添麻烦,只是派人送来了礼物。 檀木盒并不大,大约也就巴掌大小,想来里面的东西也大不到哪里去,言久将檀木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两支白玉簪子和一封信。 簪子乃是上好的白玉打造而成,做工十分精细,言久对首饰这类的东西不大喜欢,兴趣也不大,就打开里面的信看起来。 言久吃了些东西,又觉得没事可做,就拿了书坐到桌前看起来,谢屿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见言久坐在桌边看书,笑问道:“在看什么。” “你一直喜欢看的那本书。”言久回答。 屋里伺候的丫鬟纷纷退了下去,谢屿坐到言久的旁边将言久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怀里,说道:“我不喝酒,所以被他们缠得久了些,是不是等久了?” 言久摇头。 谢屿又看到桌上的礼物,言久解释道:“言陵送过来的,还附带了一封信,问我什么时候去湖阳看他。” 谢屿:“你要去吗?” 言久摇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他在信中说他在家里闲得无聊,就把外租的铺面收了一个回来,自己开了一家店,专程卖茶叶茶具,刚开始店里冷清,没什么生意,他就自己守着,后来生意逐渐好了起来,他就雇了一个伙计帮他看店,他没事的时候就在店里守着,和客人们打交道,过得还算不错。” 言久对言陵这个便宜弟弟本就没有什么爱心,她安排好他的事情大多是出于责任,而谢屿又恰好有这个能力,所以她就帮他一把,免得他出了蜀山后真的活得猪狗不如。 如今既然得知他过得好,她就更没心思管他了,她道:“你让人告诉他,等他娶亲了我就去看他。” 谢屿:“……” 真够狠心的,不过他也不需要他的言久多么良善,像他们这种人,若是太过善良,很容易就会成为别人的靶子,像言久这样刚刚好,不过分良善,也不过分冷漠。 他将言久打横抱起来朝喜床走去,言久突然被他抱起来,吓了一大跳,一双凤眼直勾勾地望着谢屿,声音忽然间就有点结巴起来:“你,你干嘛?” 谢屿笑得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今日乃是我们大婚之日,你说我要干嘛?” 言久窝在他的怀里,娇俏的脸蛋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她眼珠转了转,继而更深地窝进谢屿的怀里,轻轻闭上眼睛,讷讷道:“那,那你轻点。” 谢屿轻笑。 红烛帐暖,一夜贪欢。 章节目录 第147章 第147章 第二日,言久起得有点晚,忍不住抱怨起某些人的不知节制。 她起来的时候谢屿已经收拾得十分妥帖,就等她醒来梳妆打扮后一起进宫去谢恩,老实说,言久根本不想去,奈何皇威摆在哪里,她就是不想去也得去。 她神色恹恹的,一直到用完了早膳脸色才好些,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谢屿牵着她踏上马车,一路朝皇宫而去,玄武门大大打开,两人在玄武门下马车。 自然是先去谢皇恩。 言久今日还是淡妆素裹,屋里的人想给她浓妆艳抹,被她拒绝了,因还是新婚,所以她今日穿着一身红,这时正和帝已经下了朝,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磕头谢恩后,正和帝留谢屿说话,让内侍带言久去见皇后。 皇后住在坤宁宫,坤宁宫里却不止皇后,还有贵妃和正和帝刚纳进宫的两个大臣之女,一屋子女人有说有笑,听到柒王妃来了,个个更是精神抖擞。 贵妃娘娘就不说了,那两个刚进宫的嫔妃便是知道今日柒王妃要进宫谢恩,所以才特地过来以陪皇后娘娘说话的理由来看柒王妃的。 这位大梁公主历经三朝,在大楚攻占大梁的时候立下汗马功劳,深得柒王的宠爱,如今却不过二十来岁,而且还是个手持长剑杀人不眨眼的少女,光是这几点就足以令人对她心生无限好奇,两位嫔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等着柒王妃进来。 然而,等言久走近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行礼的时候,两位嫔妃最先注意到的却是言久的容貌,对于身处后宫的这些女人而言,美丽的容貌乃是女子不可或缺的,他们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竟然拥有一张清丽绝尘的脸,看得两位嫔妃目瞪口呆。 直到皇后娘娘请言久平身,两位嫔妃才反应过来。 贵妃娘娘道:“许久不见,公主转眼成了柒王妃,世事变化可真快啊。” 言久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她表情淡淡的,并未打算和这里喜欢搬弄是非的女人多费口舌,就安心留在这里等谢屿来接她。 刚进宫的丽贵人笑说:“嫔妾进宫之前就听闻过柒王妃的很多事情,原以为柒王妃乃是个手脚粗壮的,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娇美的姑娘,倒让嫔妾大开眼界了。” 言久淡淡地笑:“贵人多誉了。” 丽贵人继续拍言久的马屁:“柒王妃当得起,王妃刚成婚,可是有什么不习惯的?”(_ 贵妃娘娘接话道:“柒王妃能有什么不习惯的?她出嫁前就住在柒王府,如今成了亲还是住在柒王府,连窝都没挪,这是众所周知的,能有什么不习惯的?说起来柒王妃乃是半个江湖人,据说他们江湖人都不在意这些礼节,也只有我们这等门风严谨的才在意。” 言下之意,就是说言久不懂规矩不清不白了。x 丽贵人和婉贵人闻言都有点讪讪然,不知该在怎么接话,皇后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言久觑了眼贵妃娘娘,道:“我们江湖人,的确不讲那么多规矩,我一路走过来,见皇宫的守卫十分严密,和当初大楚在金陵的皇宫之守卫相差无几,只是大内的这些侍卫虽然算得上武功不错,但是和我比还是差得太多了,否则当年的金陵皇宫,也由不得我来去自如。” 她轻轻抽了抽手里的幽冥剑,剑身露出一角,反射出刺目的光华,刚好闪了一下贵妃娘娘的眼睛,言久就笑道:“不知道贵妃娘娘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你可知道我若是想要杀你,就算是这满院的侍卫,也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我?” 贵妃娘娘闻言,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她还从来不知道,竟然有人胆敢当面对当朝贵妃说出这等话来,而还不待她有所反驳,又听言久慢吞吞道:“你父亲庄国公前几日送了两个美人给我夫君,他明知我们大婚在即,却还送这等玩意儿,也不知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贵妃娘娘强行辩解:“我父亲也是好意。” 言久冷漠道:“好意我没感觉到,不怀好意倒是感觉到了,我估摸着你父亲这些年干了那么多缺德事,大约是人到晚年脑壳越发不好使起来,这庄国公的爵位他大概是不想要了。” 贵妃娘娘听得浑身哆嗦,惊骇不已。 皇后端端地坐在上位看戏,贵妃对她多有顶撞,她早就看不顺眼了,只是也拿她没有办法,而那两位嫔妃直接给看呆了。 贵妃娘娘问道:“你什么意思?” 言久冷漠地笑了笑。 御书房中,正和帝正在和谢屿闲话家常,谢屿被迫听了一耳朵当皇帝的无奈和屁事多,难得还能维持表面上的恭敬和淡然。 “这近两年来,你到处吃喝玩乐朕不是不知道,朕想着你以前忙着拿下大梁,着实辛苦了,所以也没有烦你,任你到处逍遥,如今朕手上一堆烂事,你难道忍心全部丢给朕吗?你是朕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兄弟,你不在身边帮朕,朕还能指望谁?”正和帝苦口婆心,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活生生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内外兼忧的孤家寡人。 谢屿却听得无动于衷。 他对正和帝对他使的怀柔政策没有半分感动,甚至还想立刻飞身逃跑,他道:“皇兄,您也知道,臣弟是蜀山的掌门,蜀山的事情臣弟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管其他的事情。” 正和帝:“蜀山和整个朝堂比起来,也不过是个小门小派,你交给别人管就是了,朝廷需要你,朕也需要你,你不能撒手什么都不管吧?” 谢屿叹了口气:“臣弟也没有什么都不管,臣弟知道皇兄烦心庄国公贪污舞弊私吞良民良田的事情,只是奈何一直没有拿到证据,臣弟今日进宫,就是为了专程给皇兄解忧的。” 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沓纸和一个账本,恭敬地放到正和帝面前的桌上道:“这是阿久偷偷潜进庄国公府偷来的,还请皇兄过目。” 正和帝一看,上面果然都是庄国公的罪证。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别的人不对付,就专程对付庄国公,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怀有私心,”正和帝看着桌上摆着的证据,有点哭笑不得。 谢屿摸摸鼻子:“是庄国公自己要先招惹阿久的,他送什么不好,给臣弟送两个女人,这不是明摆着离间我和阿久的感情吗?您知道,阿久脾气坏,谁跟她过不去她就要跟谁过不去,就半夜潜进庄国公的府里把这些东西给偷了出来,我觉得有用,就呈给皇兄。” 正和帝:“只有庄国公的?” 谢屿点头,又怕正和帝继续叽里咕噜要他留下来,补充道:“留下的事情还请皇兄容臣弟再考虑考虑,时辰不早了,臣弟还要去接阿久,请容臣弟先行告退。” 正和帝没好气地摆摆手:“去吧。” 言久不回答贵妃娘娘的话,贵妃娘娘越发着急起来,她起身走到言久的面前,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本宫说清楚,你们对本宫的父亲做了什么?” 言久缓缓站起身来,她比贵妃娘娘要高出一截,两人站得紧,贵妃娘娘要仰头才能看见言久的脸,言久俯视她道:“只是一些罪证而已,娘娘何必紧张。” 只是一些罪证? 贵妃娘娘险些站不稳,觉得脑袋都晕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手脚有点不干净,但是没想到竟然被柒王抓住了把柄,这下好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早知道她就不招惹柒王妃了,贵妃娘娘后悔不已,可是已经晚了,柒王妃既然说得出,那么柒王就定然做得到。 言久正想告退,有宫女进来禀道:“皇后娘娘,柒王已在殿外等柒王妃。” 言久绕开贵妃,俯身给皇后行礼道:“臣妾告退。” 皇后娘娘笑道:“柒王妃慢走,戴青,送柒王妃。” 谢屿见言久出来的时候心情还算不错,就知道她指不定又在里面收拾了什么人,他牵着言久出宫,上了停在宫门口的马车,就听言久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谢屿:“现在。” 言久惊讶:“不等三日后再走了?” 谢屿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不等,多等一日就多有变数,还是早点离开得好,我们偷偷地离开,别让皇宫的人发现,否则指不定就走不了了。” 他靠得太近,言久觉得有点痒,微微偏开了些,谢屿就笑着帮她揉了揉耳朵。 言久:“……” 恶趣味,她心道。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