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皇后不为》 章节目录 第1章 离宫 漫天的火光映在十六岁的皇甫明轩眼中有种悲壮的感觉,火舌舔舐着重华殿的每一个角落,垂地的轻烟纱裹着热度在夜风中飘卷,有一种绚烂之极的悲壮华丽。 好热!这是皇甫明轩从议事的养心殿出来,站在这里半刻钟后的唯一感受,仿佛除了触感,其他的感官都丧失了功能。母妃,父王已经答应彻查此事了!难道还是晚了吗? “四殿下,赶紧随奴婢走吧,小姐她……她肯定是已经不在了!”强忍心中的痛楚,檀月对眼前这个站得笔直的身影颤声道。 就跟所有穷苦人家的孩子一样,她是大姐,家里还有三个幼小的弟妹。母亲在生产四弟时伤了身子,月子里也没有好好调养,便一直缠绵病榻。 十岁的时候被狠心的赌鬼老爹卖给人牙子,在人牙子手上转了两手,才进了学士府。因跟着村里的教书先生认过几个字,又生的伶俐,老夫人便将她赏给了最疼爱,也是唯一的孙女——韶华小姐。 那年,小姐才八岁,眉眼五官却生的极精致,盈盈顾盼间已显出些动人之色来,偏她性子又极温柔可亲,对下人也是体恤有加。至此檀月反倒有些庆幸被卖到这里。 明德十三年的中秋白大学士下朝回府,一同带回的还有太后亲拟召大小姐白韶华入宫为妃的懿旨。 小姐原想撕了卖身契,放她自由,却禁不住她苦苦哀求,终得陪伴左右,若没有小姐护着,在这见不得人的皇宫里,她檀月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看着往日金碧辉煌,人来人往的重华殿变成一片火海,深知她的小姐,当今淑妃娘娘再无生还可能,檀月口中一片苦涩。 皇甫明轩身子崩得紧紧的,宽大的袖子下指甲掐到肉里都没发觉。 “殿下,小姐入宫后一直防着会有这一天,嘱咐奴婢,若她能护你平安成长自然是好,倘若有一天她不在了,让奴婢定要寻机会带你出宫,远离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您就听奴婢一句,赶紧离开吧!” 檀月又急又悲,往日里少年老成,端持稳重的四皇子,这会子却是直直地望着火光中的宫殿,不肯离开半步。火势越烧越大,眼下不知怎地不见一个侍卫太监过来,虽甚是蹊跷,却也是带殿下离去的大好时机,倘若拖延下去等其他各宫里的人过来,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四殿下是小姐留下的唯一血脉,若真有什么意外,她就是拼了性命也定要护他周全的。 “月姑姑,你带路吧!”就在檀月做好最坏的打算时,皇甫明轩终于开口,如玉的俊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唯有一双比常人瞳色略浅的灰眸在火光的照映下亮得骇人。 “殿下,请跟奴婢来。小姐深知后宫生存的艰难,一直想为白家,也为您留条后路。便差奴婢买通正德门的侍卫,以唱戏为由,暗中叫大学士派人在冷宫西苑的假山下挖了一条通向京城郊外的密道。”x :/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檀月快步走在前头,嘴里却也不停,又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皇甫明轩,“虽挖了这密道,但她心中是极不希望有一日会用上它的。”x 皇甫明轩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往冷宫赶去,沿路小心避开巡夜的侍卫。 看来真是早有预谋,父王虽因那件事下令将母妃禁足,却未撤去重华殿四周的守卫,大半夜里,火光冲天,这些在皇宫里转悠的侍卫却无一人前来救火!分明就是受到了指示。 皇甫明轩心底冷哼一声,想他年纪虽轻,却不是个蠢笨的,更何况生在皇家本就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早慧许多。母妃,你放心,孩儿定会还你一个清白,也定会让那些陷害你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站住,什么人?”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喝,让两个在皇宫中穿行的身影顿下了脚步。 “殿下,您先走,奴婢去应付他们。”也顾不得尊卑礼仪,檀月一把拉过皇甫明轩,将他推进了冷宫西侧供上夜太监进出的角门。 “月姑姑!”皇甫明轩不防被檀月推了一把,反手想拉住她却只被塞入一个绸滑的物什,看着不远处一排排渐渐靠近的明黄色灯笼,面色微变。 “记住奴婢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小姐,奴婢定会不负所托,助殿下安全离开。檀月从黑暗处走出来,今日是十五,圆满的月光洒在半边脸上,无比皎洁,平复下心情朝东边的紫霄殿跑去。“往紫霄殿去了,追!” 皇甫明轩眼睁睁地看着那扇简陋得有些许破败的小门在自己面前阖上,仿佛自己和这个世界正真隔绝了,一瞬间竟有一丝怔忡,随即眼中恢复清明,低头看了看手中墨绿色云缎卐字不断头的荷包,满月的月光下,露出一角的桃花笺上只有淑妃娟秀的三个小子,平安城。 皇甫明轩捏紧了荷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角门外侍卫的呼喝声渐渐远去,他知道檀月此番只怕凶多吉少……皇甫明轩定了定神,开始寻找那座能通往宫外的假山。 章节目录 第2章 穿越 苏璃坐在水杉木小板凳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下意识的拿着一支蘸了墨的小羊毫,盯着身前和小板凳成套的因为用的太久而被磨得无比顺滑的杉木小书桌上的一个结疤愣神。 一个月前,她还是S大医学院的一名博士研究生,如往常任何一个周五的傍晚,走在回家的路上,若要说是家,却还是有些勉强,那只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面只有冰冷的墙壁和家具。 十八岁那年,父母在一次车祸中丧生,母亲为了保护她,用自己单薄的背替她挡住了撞击的大部分力量,而她只受了些轻微的擦伤。 想到这里,她的鼻子又开始酸了起来。真是不争气!苏璃暗自骂了自己一声。“啊,小心!”伴随着一声大喊和一阵刺耳的刹车摩擦轮胎的声音,她感觉自己飞起来了,像只断了线风筝,要飞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她被自己突然冒出来不合时宜的比喻弄得有些发笑,闭上眼睛,爸妈,我来找你们了…… “苏璃,苏璃!”教授书艺的百里先生今日安排的是临大书法家欧阳正南的《京都赋》,正是那种一页纸能抄好几百字的蝇头小楷。 年近花甲的百里遒看着一个个埋头书写的学子,老心甚慰,却不料眼尾扫到角落里的一个小脑袋,目光呆滞,明显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无奈地唤了两声,却见眼前的小人还是毫无反应,只好拿起戒尺走过去在她的书桌上敲了两下。 “在!”苏璃被戒尺敲击的响声一惊,下意识将手中之物放到桌面上。 “下学后用小楷抄录《京都赋》两遍!”百里遒睨了眼低头应声的女学生,眼睁睁地看着蘸了墨的羊毫笔戳到上好的生宣纸上,一团黑色渐渐晕开,真真是浪费纸张!摇着头又添上一句,“不知爱惜,再加一遍,完成了才可回家!” 苏璃心中哀嚎一声,习惯了现代方便书写的钢笔水笔,用软软的毛笔写字不知有多令人生厌了! 苏璃写完最后一字,吹干墨迹,甩了甩因一直控制力度而有些酸麻的右手,教舍里只剩她一人,从窗纸上透进橘黄色夕阳的余晖来看应该已是酉时初刻了。 今日晨起哥哥告诉她,有人相邀华旭阁赴宴,便不同她一道下学了,只让她回家注意安全。苏璃敛眸看着自己白嫩的小手,有种恍惚的感觉。 是了,她并没有死,甚至还很清楚地记得醒过来时的情境,现在想来还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她躺在一张暗红色实木大床上,身上盖着绣了繁花抱团花样的薄被,天青色纱帐规整的用两道铜钩钩起。火烧般渴得难受的喉咙,让她迷糊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后脑勺还隐隐传来疼痛。 这是哪儿啊?她不是死了吗?视线微微侧移,却见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坐在床头不住地抹眼泪,如果忽略她哭的红肿的双眼,苏璃定会惊叹好一个古装美人! 美人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墨绿底子苏绣白兰花棉裙,外披一件米黄对襟衫,肤色白皙,小巧的瓜子脸上两道弯弯的柳叶眉,樱桃小嘴微抿着,也罢,美人垂泪自有一段皎花照水,弱柳扶风的风流神韵在。 “咳咳......”“璃儿,你......你醒了!你可担心死为娘了!”美人听到苏璃破锣般沙哑的嗓音如闻天籁,惊喜万分,“碧桐快去客栈请老爷,就说小姐醒了!”“阿勇,去济世堂请张大夫过来瞧瞧可还有什么不妥。”x “是,夫人!”一直守在门口的丫鬟小厮听得吩咐一溜烟跑去传话。“璃儿,你可是还感觉哪里不舒服?”柳颜抱起苏璃柔声问道。 这一温柔的举动却让苏璃大惊失色!她吃力的抬了抬手臂,蹬了蹬脚,却骇然发现眼前这双手根本不是记忆中的骨干修长而是嫩白肉感,小指跟上还有个肉窝! “璃儿?”望着一脸疑惑看着她的“娘亲”,苏璃迅速镇定下来,当务之急是把事情弄个明白。x 电脑端:/ “渴......”柳颜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心中一片怜惜,当即倒了一小杯温水喂给她喝。 喝了水的苏璃觉得嗓子舒坦不少,脑子也完全清醒过来,看着屋里古色古香的摆设,眼前一脸喜意外露得让她无法忽视的便宜娘亲,一个荒诞不经的想法窜到脑海里:她穿越了! “颜娘,璃儿可是醒了?”一把温润的嗓音把苏璃从震惊中拉回来,抬眼望去,却是个三十出头的儒雅男子,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留着三分美髯,身着赭色深衣,头戴同色书生巾,面露关切之色。这位大概就是自己的便宜老爹了。 “醒了醒了,就是有点犯迷糊....”柳颜看着怀里的小女儿模样虽然没变,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大概是从树上摔下来吓到了吧,好好的孩子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心里暗笑自己胡思乱想了。 “璃儿受了惊吓,刚醒过来,精神不济也是在所难免,让大夫过来再仔细瞧瞧吧!”苏青山挪了个圆凳,挨着柳颜坐下,又伸手抚了抚苏璃剪得齐整的额发。“已经差人去请了......” 接下来的日子让苏璃慢慢从混乱荒诞的感觉中脱离出来,从旁人的谈话,以及她孜孜不倦地向一直贴身照顾她的丫鬟碧桐和小厮阿勇套话中,终于对现在所处的环境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是一个叫大祁王朝的朝代,凭她脑中仅有不多的历史知识判断:不说中国史,哪怕世界史上也没有这样一个朝代存在,因此她推测这里应该是和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平行的另一个世界。(_ 而这具年仅十三岁身体的原主人和她有个相同的名字——苏璃,桃源居客栈掌柜柳颜的女儿。 父亲苏青山本是明德三年丁己文科榜眼,官至正三品吏部侍郎,十三年前不知怎的被贬到这个离京都南阳千里的平安城,与夫人柳氏开了这家桃源居,出于文人的傲气,加之大祁朝民风开放,对妇人也没有三纲五常的约束,苏青山主要居于幕后,帮着算算账,前头一些照看打理事务则交给柳氏处理。 颜娘也是个能干的,办事爽利,将原本只是杏花胡同里不起眼的小餐馆,发展成平安城最大的客栈。 苏璃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名苏瑾,年纪比她大两岁,与她一同在平安城最大的书院尚涵书院念书。这几日苏瑾上下学总要到房里探望她几回,可见对这个妹妹当真是有一份大哥的关爱在里头的。 说起她这次卧病,却是与几位年纪相仿的同窗午膳后到书院后山玩耍,不知怎的从一棵百年老梧桐上摔了下来,当场晕了过去,幸好被苏瑾和教授乐艺的乐风老师及时送回家中。 苏璃心中苦笑,这家子人怕都还不知原来的苏璃在从树上摔下来时便已死去,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占了人家闺女和妹妹身躯的冒牌货。 章节目录 第3章 初遇 “既来之则安之!别乱想了!”苏璃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整理好纸笔书本,放进碧桐给她新缝制的小书包内,抬脚出了教舍。 书院里除了几张桌椅板凳,并无其他值钱物什,加之平安城民风淳朴,鲜有盗窃之事,为了让一些像苏璃这般被留堂的学生不会回不了家,晚上书院的大门并不落锁,伸手推开虚掩的黄杨木大门。 “啊!”霞光下晕着余晖的一团,惊得苏璃急忙缩回跨出去一半的脚,差点踩到了! 定了定神,原来是个半大的少年,看身形比她大不了多少。书院的先生和学子早已回家,这会儿又正是家家户户准备晚膳的时候,这少年倒在这里竟无一人发现。苏璃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地上的人,“喂,你醒醒!” 皇甫明轩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动了动身子,睁开眼,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连日的疲累和饥饿让他又昏了过去。x “咦,怎么又晕过去了?”苏璃微蹙起小眉头,把团作一团的少年轻轻翻了过来,一张棱角略微分明的脸上粘了不少灰尘,都看不清原来的肤色,双眉紧皱,长长的睫毛轻颤着。 要带回去吗?苏璃内心开始了激烈的斗争,看他衣服虽然破旧可也能看出料子是极好的锦缎,做工也极精细,岂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若贸然将他带回也不晓得会给苏家人招来什么麻烦。算了,尚涵书院就在闹市边上,这么大个人躺在这里总会被人发现,说不定他的家人已经在附近找他了。 苏璃果断站起身,拍了拍手,转身就要离去,不料被一只脏污却修长的手拉住了裤脚。苏璃以为他醒了,却在看到那双紧闭的眼睛后叹了口气。 她如何能说服自己,这少年若有家人在身边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天色渐暗,已近深秋,家家户户歇得都早,就算被发现恐怕也要到明天早上,十五六岁还在发育期的孩子晕倒在寒凉的外面一夜虽不致冻死也定会落下一身病。 罢了,我虽不是什么滥好人,可也不能做那见死不救之人,就当是为重生的这一世积德吧。苏璃蹲下身,将地上之人的胳臂搭在自己瘦小的肩上,两手托着他的膝弯,竟将比她还沉的少年背了起来。 “看你长得不大,还挺沉的!”此时的苏璃全然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童,两个重叠的小小身影踉踉跄跄地消失在暮风中。 “全叔我回来了!快过来搭把手!”苏家大管家苏全眼见到了书院下学的时辰,自家小姐却还未回来,心下有些焦急。 今儿个一早老爷夫人被东街的钱掌柜约去一道看戏,这会子想是已经留下晚饭了。偏小姐自从生了那场病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上下学再也不要人接送,只和大公子一道出入。小姐是他看着长大的,要是真出个什么事他这条老命也不要了,若再过一刻还未回家,便差人告诉老爷夫人去,他也亲自去学里看看。 苏全刚拿定了主意,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哎,我的小祖宗哟,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可急死老奴了!” 苏全赶忙迎上两步,“咦,这位是?”看到自家小姐背上之人,惊得瞪大了双眼,急忙接过,自己背上。 “哦,在书院门口捡的,大哥可回来了?”“大公子还未曾回来,小姐先让碧桐帮您洗洗手,那丫头也急坏了,我马上吩咐厨房上菜......只是这位公子如何安置?”苏全井井有条地安排着事务,又瞧了眼背上的孩子问道。“带到我隔壁的明礼阁去,让小川给他清理一下,再叫张大夫来一趟。”“是,小姐!” 小川是柳颜拨给苏璃的贴身小厮,平日里和碧桐一起照顾苏璃的饮食起居,这会被她调来照顾眼前这个小公子,自然是尽心尽力,叫几个伙房的杂役摆好沐浴用的大木桶,调好水温,替那公子仔细清洗一番,他自己的衣物已然是脏的不能穿了,小姐又并未交代让他穿谁的,便拿了一套自己未上过身的中衣给他穿上,然后又将他安置到床上,盖上薄被才掩门出去。 皇甫明轩睁开眼睛,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搁在额头,在小川替他清洗身子的时候便已经醒了,比常人略淡的灰眸望着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川从明礼阁出来便去向苏璃回话:“奴才已经将那位小公子安顿好了。”“他醒了吗?”“奴才出来的时候,还未曾。”“让小厨房做点清淡的,醒了就给他送去。还有大哥回来了来告诉我一声。”“是,小姐!”x :/ 爹娘和大哥都还未回,苏璃一个人吃着也觉得没意思,胡乱扒了几口,就回房去了,也不管被带回来的皇甫明轩,在她的想法里,人是她带回来的,但是去是留还是要苏家夫妇做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璃在案头捡了本病时苏瑾带给她的杂谈怪志,歪在榻上打发时间。碧桐瞧见自家小姐换下院服,只着家常的月白棉布大袖短衣和深蓝色撒花棉质长裙,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拿了件兔毛带兜帽的披风来,“小姐,夜凉了。” “我不冷....阿嚏!”苏璃抽了抽鼻子,底气不足地任碧桐把披风穿上,前世父母去得早,她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现在的这个身子却娇弱得紧,很是畏寒。 苏瑾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情景,珍珠白的披风裹着苏璃小小的身子,帽子上的一圈白绒称的她更加粉雕玉琢。 “阿璃!”对这个妹妹,他是极爱护的,“我听全叔说今日回来挺晚,是不是又被先生留堂了?”“大哥,你回来了!”听见门口熟悉的声音,苏璃丢下书本,站起来,“你也知道我在书艺上不怎么样的......对了,我捡回来一个人。” 苏瑾进门就听苏全说阿璃背回来一个少年,当时心里还涌出一种古怪的感觉,自打上次从树上摔下来以后,阿璃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将一个陌生人背回来,怎么都不像是他那个柔弱的妹妹会做出来的事。 “哦,是吗?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今日有人相邀,所以并未同自家妹妹一道下学,不免有些担心,匆匆从华旭阁回来见了阿璃心里才觉安稳,随手脱下披风,一边跟着的小厮元宝极有眼色地接过,苏瑾好似不经意道。 “我让小川将他安置在明礼阁了,不知醒了没有......”苏璃拉起苏瑾的手,走出房门,并没有发现他眼底闪过的那丝异样。 章节目录 第4章 初识 苏家兄妹进去的时候,小川刚撤了梨花圆木桌上的饭菜。 这位公子也是个妙人,看他刚被小姐带回来的样子,恐怕已经好几天未进食了,偏偏一碟火腿咸笋,一煲三菇滑鸡,一碟茄鲞,一碗白粥也被他吃的优雅无比,饶是见惯了苏家人的注重规矩,也让他暗暗咋舌,这会子见他拿着绢帕拭嘴角,心中更是肯定这必是哪家走失的公子爷。 “你醒了!”听到响动,皇甫明轩转过头去。 十二三岁的模样,梳着丱发,还未长开的鹅蛋脸上带着些许孩童特有的婴儿肥,眉毛淡淡的,白白净净,却更称得那双大大的杏儿眼乌黑有神,眼尾微微上挑着,他只道自己从未见过如此黑亮的眸子,此时这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x 电脑端:/ 皇甫明轩看着这个将自己从尚涵书院一路背回来的小人儿,却不知此时苏璃也正打量着他,刚刚在书院前看他浑身脏兮兮的便未细瞧,现下收拾一番,却着实让她有些认不出来。 似乎是连日饥饿疲劳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容长眉,狭长的丹凤眼,瞳色却比常人淡许多,让人觉得这眼睛的主人好像在想些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挺直的鼻梁下,微抿着薄唇,身上穿的大概是小川的衣服,大了不少,袖口和裤管都往上卷着,就像孩童偷穿父母的衣服一般,苏璃本应觉得好笑,心底里却有一种他穿什么都很有沉静气质的感觉。 “咳咳......”苏瑾无奈地看两人对视不语,只好出声打破了僵局。他虽不料自家妹妹带回来的是这么一个人物,只心道此人必不简单,却也无其他反应。 “公子醒了,可有觉得不舒服?”苏璃暗里唾了自己一口,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都让她看走了神,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张大夫可来看过了,怎么说?” “张大夫说这位公子只是过于疲累,加之连日饥饿才致晕倒,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再好好调理便可。”自苏家兄妹进门便一直垂手立在一边的小川答道。 “如此甚好,还未请教公子大名?”苏瑾不待苏璃出声,走过去在一边的扶手椅上坐下。 皇甫明轩微侧过头看了眼微笑的苏瑾并没有答话,反又看向苏璃道:“你叫什么名字?”许是久未说话,皇甫明轩的声音有些微的沙哑。 苏璃不禁乐了,人家问他话不答反倒是问起他们来了,本想说几句笑他一番,望着那双平静的异于常人的灰眸,忽然笑不出来了,“苏璃,我叫苏璃。” 苏瑾看着两人,心里古怪的感觉又来了,平日机智善辩的他也不知可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只听一个淡淡的声音道:“明轩,苏明轩。” “少爷,小姐,老爷和夫人回来了,现在花厅。”“我和阿璃这就过去,苏公子也一道来吧。”苏瑾看了眼苏明轩,站起身率先走出明礼阁。苏璃眼角余光望见桌边的少年站起身来,才快步跟上。 “孩儿见过父亲母亲!”苏青山本是文人出身,在对两个孩子的礼仪教导上甚是严厉,见苏瑾规规矩矩的行礼,嘴角微扬,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连胸中郁结的烦躁感觉也淡了一些。 “爹,娘!”苏璃见到红木椅上端坐的美人娘亲,扑到怀里,娇声唤道,和苏瑾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完全不同。 “乖孩子,晚膳用了什么?今日学里如何?先生讲课可有不懂的?”颜娘搂着苏璃,一阵搓揉,这孩子自那会从树上摔下来后,变的更加爱撒娇了。 苏青山看向苏璃的眼中也充满了宠溺,对这个差点失去的小女儿,视若掌珠,却又不知想到什么,复板起脸来:“听阿全说你今日被学里的先生留堂了?” 上一世的苏璃饱受亲人死别之苦,对这世的爹娘变得更加依赖和亲近,丝毫没有将近三十岁的灵魂顶着一个萝莉身躯卖萌可耻的感觉。 “爹爹!百里老师罚璃儿抄书,璃儿的手都都抬不起来了!”苏璃恶人先告状,不说上课走神,不好好听讲,反半真半假地诉起苦来,小脑袋更是在颜娘怀里拱来拱去,闷声抱怨,一边偷眼瞧着苏父的脸色。 “爹,这位是阿璃在书院门口遇到的苏公子。”苏瑾瞧着妹妹娇态,轻笑一声便将话题转移到了身后的苏明轩身上。 打三个孩子进门,苏青山就注意到了一边冷眼瞧着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而沉默不语的苏明轩,这会子苏瑾出声提醒,众人的注意力才集中在这个半大少年身上,苏璃也直起脖子,望着那双灰眸。 “还未请教公子大名?不知府上何处?”苏青山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愕之色,又瞬间掩去,却不自觉地在话里语气上多了一分谦卑恭谨。“本……我叫苏明轩,来自京都南阳,无……父无母。”苏明轩毫不畏惧的直视救命恩人的老爹,在其他人眼中未免显得有些高傲无礼。 苏青山微微颔首,颜娘倒是不觉什么,观其面相,反觉得这少年有天生一股贵气和傲气在里面,必非池中之物。 “父亲母亲,既然这位小哥哥无可去之地,不如暂时住在咱们家,孩儿和大哥读书习字也有个伴儿。” 苏璃从颜娘怀里探出半个头,偷偷看了眼立在当中的苏明轩一眼,见他淡然自若,仿佛正在谈论的主角不是他一般,如此气度岂是一般少年能有的,苏璃不禁有些怀疑难道他也是穿越人士,又暗笑自己太过敏感了。 “你呀,读书习字是假,陪着你玩才是真!”苏瑾瞥了眼妹妹,一语道破她的“本意”。 “哥哥!”苏璃站起身,走到自家大哥身边,笑道,“素日里书院的先生皆赞你悟性颇高,见解独到,我看这位小哥哥气度风华于你有过之而无不及,莫不是怕人家超越于你?” “你这丫头也不必激我,我何时说过不欢迎明轩留下,只看爹娘的意见罢。” 苏氏夫妇岂不知自家一双鬼灵精儿女在两人面前唱的一出双簧,颜娘抿唇一笑,走到苏明轩跟前极自然地拉起他的手道:“我这对儿女,璃儿虽调皮了些,瑾儿却是极懂事的,你若不嫌便在我家安心住下吧。” 除了母妃苏明轩素来不喜与人亲密,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还是忍住了,望着颜娘慈爱的笑容和手上传来的温暖,脑海中浮现出母妃的音容笑貌,心里流过一丝温暖,这时却看到边上那双乌黑的眸子,莫名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轻轻扫去了心头的微酸:“嗯。” 苏青山抿了口茶,见颜娘温和慈爱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嘴里却道:“苏公子今年几岁了?”“十六。” “如此倒是比瑾儿大一岁,也是上学的年纪,必不可荒废了学业,明日我便带着跟瑾儿璃儿一同上学去吧。”“多谢苏伯伯!”苏明轩淡淡道,无一个多余累赘的字。 苏璃撇了撇嘴,真是惜字如金,辛辛苦苦背他回来,也不见他谢自己一谢,罢了,自己一个新世纪女性跟一个小屁孩较什么真,反倒显得自己很小家子气似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这时,门外更夫打更的梆子敲了两下,颜娘摸了摸身边偎着的苏璃道:“已经二更天了,大家都去睡吧,轩儿暂且住在明礼阁,明日我看看有什么缺的,去市集采买些,天气转凉了,也要给孩子们添些衣裳。”众人依言散去不表。 苏璃穿越后便十分粘着颜娘,有时连觉也要一起睡,今日因见爹娘回来时眉宇间皆有郁郁之色,料两人回房必有话谈,便主动提出自己睡。 打发了小丫头们出去,自顾躺下,却很精神,一会儿想着前世的多舛坎坷,一会儿感慨今生上天居然赐给她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又想到刚刚“捡”到的那个苏明轩,翻来翻去正睡不着,却听见有人轻轻敲了敲了房门。 “谁啊?”苏璃支起半个身子。“笃笃……”门外又响了两声,然后是一个沉静如水的声音:“是我。” 苏明轩?他大半夜的不睡觉敲人家房门玩儿?反正也睡不着,苏璃披上一件水墨点子白兰底的兜帽披风,开了门,果然见苏明轩只披一件月白色单薄直襟开衫伶伶俐俐地站在那儿。 从苏璃矮他大半个头的角度正好看到初八的弦月挂在他的肩膀上,月辉洒在他的眉间眼里,清清冷冷的竟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苏璃怔了怔,嗑出一个字:“你……” 接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她实在猜不到三更半夜一个认识不超过三个时辰的少年男子来敲她的房门意味着什么,都说古代人早熟,难不成早熟到这个地步了?苏璃甩甩头,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苏璃啊苏璃想什么呢。 “谢谢。”苏明轩低头看着眼前的小人,看她莫名其妙地把头甩来甩去,薄薄的嘴唇轻启。 苏璃自是明白他谢她作甚,“不客气。”别过头,大气地摆摆手,一副举手之劳,你不要在意的样子,可惜柔弱的身子出卖了她,“阿嚏!”(_ 气氛诡异的尴尬了起来,真是丢人,苏璃有种自己的英雄梦瞬间破灭的难受。 “秋夜寒凉,注意身子要紧,你快进去罢。”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苏明轩丢下话,翩翩然回房去了。 诶?大半夜的被一个小屁孩叫出来,最后又被人家扔在原地吹冷风,苏璃有点回不过神来的,只好悻悻地关上门,钻进被窝,一夜无梦。 章节目录 第5章 毁桌 第二日卯时,昏昏沉沉的苏璃照常被小丫鬟碧桐拉起来,那个世界每天七点半起床的生物钟如何也调整不过来,现在这个时间对她来说还是太早了点。 碧桐熟练地帮她套上书院统一分发的白衣蓝领院服和浅蓝色外罩纱衣。绞了面巾细细抹了脸,拿青盐擦了牙,又把她拉到梳妆台前坐下,只把头顶的发挽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髻,余下的都理顺了仍披在肩上,最后戴上浅蓝色儒巾。 苏璃看着铜镜里些许模糊的小脸,心里另有一种滋味,罢罢,父慈母爱兄友,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起身走出知书阁,碧桐跟随不在话下。 沿着抄手游廊,穿过间隔内外室的月洞门,来到昨晚“议事”的花厅,发现众人皆已到了,围坐桌边,只等自己。 苏璃一眼便望见极自然坐在苏瑾身边却给人遗世独立之感的苏明轩,见他今日穿了大哥去岁新做还不曾上身的秋香色修竹暗纹的大袖锦袍,正好合身,乌黑的长发与苏璃一般只梳了个髻,系了根同色的缎带,其余仍松松的披了,看着十分干净,更显得俊秀非常。 “妹妹昨晚睡得可好,不曾被半夜两只小猫打架吵着吧?”苏瑾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显未曾睡醒的苏璃,后者闻言完全清醒过来。 莫非昨晚“私会”苏明轩的事被知道了,心中一紧,这里虽不是中国古代,但一个月来书院礼艺课的教导也知男女之别被看得还是极重的。大哥素日里待自己极好,在学堂里也总怕自己吃亏,但有时候却比老爹苏青山管的还多,转念又一想,她与苏明轩昨晚总共就说了三句话,且都是极正经不过的,便自觉心中无鬼。 “璃儿睡得很好,不曾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顺便瞥了对面的苏明轩一眼,见他只是盯着眼前的仔排玉笋粥,连余光都不曾给她一个,心里反有点闷闷,有种嫌疑犯落网,主谋却逍遥法外的感觉。 用完早膳,苏父便坐了马车带着三小赶往书院,一路上苏青山将昨晚回房后与颜娘讨论后得出因苏明轩初来平安,不如先跟苏璃一同在丙三班学习的决定告诉了他们,又讲了几句要苏瑾在书院好好照顾妹妹的话。 苏瑾自是点头应允,苏璃则在车上小小地打了个盹,苏明轩素来不喜多言,幸而路程不是很远,不多时便到了尚涵书院门口。苏璃与苏瑾别了苏父自去教舍,苏青山则带着苏明轩拜会山长欧阳正华。 尚涵书院根据所学知识的难易统设三个年级,由高到低依次为甲乙丙,及下再根据入学测试的成绩细细分为一二三班,一般刚入学的学生都会被分在丙级。 苏家兄妹上学较晚,然苏瑾天资聪慧,打五岁上就趴在苏老爹的梨花大理石大案上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更不用说十岁便开始自己读四书了,因此去岁的入学测试中,一向贪玩惫懒的苏小妹妥妥的进了丙三班,苏瑾却被分到了丙一。x 电脑端:/ 换了里子的苏璃此前一直是受着马克思主义教育,铭记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五讲四美好青年,现在却让她诵记之乎者也,大学之道,因此痛苦不堪。 苏璃十分疑惑,不是说好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么?然大祁王朝的驭人者似乎很有普及教育的意识,一般人家只要交得起一年十两银子的学杂费,都会送自己的子女上书院读书,并且女子入朝为仕的也大有人在,不过相较男子毕竟还在少数。 苏璃走进丙三教舍,时间也不早了,只剩几个家住较远的学生还未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定,刚想打开书包,却发现杉木桌面上被人用刀横七竖八地划满了划痕,起伏不平,已然是不能用了。 唉,苏璃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抬头向第一排中间那个位置望去,果然看到意料中那张示威的脸。 这是苏璃穿越来后感到最无力的一件事,不知原先的苏小姐因何原因得罪了班上的一个女学生名叫楚月的。 这楚月十分嚣张记仇,偏生她老爹又是平安县原第一大现第二大客栈的掌柜楚志远,因此便总闹出点花样来和苏璃过不去。楚月还有个同胞弟弟楚阳,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成日里和班上其他公子哥插诨打科,斗鸡走狗,间或欺负班里弱小也是常有的事。(_ 看今日的情形,比不得往日在她桌肚子里放点蚱蜢青蛙,可以一笑置之了,无故毁坏书院的公共财物不但要加倍赔偿,而且要被扣除礼艺课德行分数,情节恶劣者还会被开除,致使父母脸上无光。 看着对方小人得意的模样,苏璃也生出点牛脾气来,几步走到楚月跟前,质问道:“不知楚小姐何故毁坏我的书桌?” 楚月这几日欺负了苏璃几次,见她并不吭声,便以为她是个胆小怕事的,不曾料到今日竟敢大声质问于她:“你,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毁坏了你的书桌?你可以问问其他人,又有谁看见了?必是你自己不爱惜书桌,怕担责任,反推到他人身!” 楚月愣了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又不知想到什么,心下大定。苏璃因一时憋气,才来找她理论,复清醒过来,又看其他学生都低下头去,便知是自己鲁莽了,无凭无据,难道生生吃这个闷亏?心中不禁有些着急。 “昨日下学前可有这划痕?”清冷的声音仿佛有宁神静气的作用,轻轻抚平苏璃心底的焦躁。苏璃抬起头,眼前之人不是苏明轩又是哪个。 “昨日我是最后一个走的,桌面如新并无划痕。” “如此便是在今天早上了,不知今早可有其他班的学生进入教舍?” 闻得此言,站起来一个圆脸男生:“今日我卯时二刻便到了,因坐在最后一排,要经过苏小姐的桌子,瞥见那时桌子还未被毁,后来便一直在教舍中,并未见到其他班的学生。” “如此便是丙三班的学生所为了,现在是卯时三刻,时间仓促,作案者应该还未有机会将作案工具处理掉,想必还在那人身上,只要先生查查是否有学生带了与划痕相吻合小刀或同类物什即可得知书桌为谁人所毁。”苏明轩转过身朝向众人道。 “不错,大家都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桌上吧。”看了半日戏的数艺课先生祖贤清很及时地接过话头,作了当之无愧的检查员。 “邵德,你的东西怎么不拿出来?” 众人十分吃惊,只因这邵德平日看着最是忠厚老实的,话极少,成绩平平,存在感极低,怎么也不像是会无故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的人。 苏璃也惊讶地看着这个坐在自己前排的小个子男生。 “先生,我,我......”只见那名唤邵德的学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微肿的眼睛朝第一排看了两眼,却看到那人眼中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当即哭道:“先生,不是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求您不要开除我!” 邵德还是被开除了,不仅是毁坏公物还因为陷害同窗,作为差点被抓包顶罪的苏璃,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不过自这件事以后邵家那个原本快倒闭的小茶庄生意却慢慢好了起来,据说有人看到邵德的父亲邵老三经常偷偷从楚府后门进去,不知道干的什么勾当。 而对于插班生苏明轩丙三班的学生除了楚家兄妹,对他轻松解决此事件皆十分佩服,不过苏明轩小朋友性子别扭非常,不管对待同窗还是先生皆是惜字如金,不易相与,众人便也不好过于热络。小三苏的书院日子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x :/ 章节目录 第6章 出游 自书桌被毁一事后,楚月似乎收敛了不少,暂时未再寻她麻烦,苏璃每日与苏瑾,明轩一道上下学,日子过的又清闲又自在。 明日正是十日一次的沐休,苏瑾邀了苏明轩并丙一班的几个同窗好友去红叶山秋游,苏璃自打穿越过来还未曾出门游玩过,便央了苏瑾带她一同前去。 三人坐了印有苏府标记的洋槐木马车向华旭阁行去。这华旭阁原本是个京官在平安城的产业,大概是犯了事儿,被抄了家,连带着原本的一些庄子,外宅皆被充了公,后不知被什么人买下来,装修成了个大酒楼,店里从掌柜到小二待人接物无不老道喜人,大厨又烧得一手好菜,花样新鲜,因此城中的富家子弟都喜欢到这里聚会。 苏瑾与好友也是约在这里会合。一炷香的功夫,三人便在华旭阁外了,小二赶忙将人引到二楼的一个雅间,苏璃瞥见门外挂了个雕花的木牌字,上面用小篆细细写着芷兰二字。 “苏瑾,今日可是你迟了!”还未进门便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声,苏璃抬头望去却是个做男儿打扮,粉面窄肩,眉宇间却颇有些英气的女子,只见她穿了月白色窄袖袍,腰间系了跟白玉带,又戴了淡色的白玉兰暗纹抹额。 “今日出门晚了些。”苏家大哥先告了个罪,接着介绍道:“这是小妹苏璃,这位是苏明轩苏公子。” “我叫云采,这是我的弟弟云岭,这个呆瓜是林放。” 云岭正是前几日毁桌事件出来说话的那个圆脸男孩,想不到今日竟又遇见了,林放则是个看着很正气的大男孩,年纪比苏瑾还大些,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 云采几人互相见了礼,便丢下茶钱,一齐坐了苏家马车向红叶山驶去。 云采天生是个跳脱的,一路上叽叽喳喳,或拉着苏璃讲些学里的趣事,或打趣林放几句,倒不显烦闷。 苏璃自穿越以来只与苏瑾,苏明轩两人相处较多,苏瑾虽对她疼爱有加,但到底男女有别,有些女儿家的私话也不好与他说,而苏明轩更是个沉默的,因此并无闺蜜好友,未免有些孤寂,今见云采开朗豪爽,年纪又相仿,不由生了结交之意。 红叶山在尚涵书院东面,并不止一座山,而是连绵好几个山头,皆栽了槭树和红枫,一入深秋,漫山的火红与天边的云霞连成一片,煞是好看。阿勇将马车停在山脚,苏瑾给了他一吊钱让他自去喝茶,太阳落山前再来接他们。 “我听说半山腰上有个红叶寺很出名,有求平安,问姻缘的皆十分灵验,不如咱们也去看看。” 一路相处下来,苏璃与云采已相当熟稔,见她待自家大哥与别人不同,而苏瑾此次红叶山之行相邀之人除了自己,便只有云采一人是女子,暗自以为两人必有缘故,便打趣道:“云姐姐莫不是也要去求求姻缘?依我看,去求那庙里不通人言的泥菩萨,倒不如来求求我,好多着呢!” 说着又瞅了瞅苏瑾脸色。不料,云采却笑骂道:“你这死丫头胡说什么呢?小小年纪也不学好。苏瑾,你也不管管!”(_ 苏瑾摇摇头,只道:“好了,这红叶寺母亲从前来还愿,我倒是跟着来过几回,寺里的惠安大师煮的一手好茶,我们前去讨杯茶喝倒是正事!” 一行人,云采与苏瑾走在最前带路,云岭紧跟姐姐,苏璃和苏明轩一前一后,老实寡言的林放被落在了最后。 山脚只一条石子铺的小路,正值深秋,苏璃看两边槁草枯黄,不少高大的乔木都落了叶,光秃秃的树干直指天穹,一些竹柏冬青却还是郁郁葱葱,虽些微有萧索之感,却不颓唐,空气也无比清新。 苏璃不由得深吸了口气,觉察脑后有一道视线注视自己,便下意识地转过头来,正对上苏明轩的灰眸。 苏明轩大概未料她会转过头来,怔了怔,轻咳一声,别过头去。 苏璃也觉得有些尴尬。两人虽说住在一个屋檐下,又一道上学,却总共没讲过几句话,苏璃自认是个极易相处的,大概在心里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公子还是存了防备之心。想到上次毁桌事件还是人家帮自己解了围,自己却没跟他好好道一声谢。唉,罢了。 “上次的事情多谢你了。”苏璃顿下脚步,等身后之人跟上,低头轻道。“你没做过的事,不用谢我。”清冷的声音从身边擦过,“走吧。”苏璃望了望身边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身影,点了点头,不知不觉中两人并肩走着。 红叶寺果然香火鼎盛,往来香客络绎不绝,苏瑾带了众人绕过大殿,往寺僧平日打坐静思的厢房行去。穿过长廊,问了个扫地的小沙弥,得知惠安大师正在会客,只道不巧,众人见时间尚早便在四周略微逛逛等候。x 苏璃在那个世界本不信神佛,但出了车祸穿越到苏家,享受前世失去的父母兄长的疼爱,让她有种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之感,便邀了云采一起去参拜庙里供奉的佛祖。 自从一个月前苏璃从树上摔下来之后,苏瑾便对她有些不大放心,拜托了林放跟他们一起有个关照,自己和苏明轩,云岭两人仍候在惠安大师厢房附近。 苏璃跪在大殿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希望佛祖能够保佑一家人平安喜乐,身边的云采也闭着眼睛不知在祈祷些什么。 “真是有缘,想不到在这里也能碰到苏小姐。”苏璃叹了口气,冤家路窄,这个刻薄的语气让她心里莫名地烦躁,她实在不想跟这个自以为是的楚大小姐计较什么。 “云姐姐可好了?不如咱们去寻哥哥他们吧。”云采早听闻楚月与苏璃不合,今见其身后跟了一大帮子丫鬟婆子,不像是来上香礼佛,倒像是来炫耀显摆的,也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便执了苏璃的手,就要离开。 “站住,苏小姐便是这样学的礼艺课,见到同窗连声招呼也不打,果然是小家里出来的粗俗之人,缺乏教养。” 苏璃见她说的越发不像,也皱起了眉,正待开口,却听云采早已按耐不住道:“也是我们阿璃性子好,不与你一般见识,对你这种只会在背后使刀子的小人哪里配给好脸色看。” 楚月是长女,又是嫡出,被楚志远夫妇从小视若掌珠,家里下人敢有不顺她心的皆是随意打骂,哪里听过这样的话,气的脸都红了,扬起右手就要落下,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原来是立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的林放,这个一直跟在众人身后的十六岁少年,在苏璃印象中,比苏明轩还要沉默寡言,除了在华旭阁初见时的点头见礼外,一路上几乎不曾说过什么话,存在感极低。 “林哥哥,你,你居然帮着这两个女人!”看着被抓红的手腕,楚月眼圈都红了,一双杏眼顿时雾气霭霭,显得无比委屈。 苏璃大吃一惊,敢情这林放与楚月相识,听楚月的称呼应该还关系匪浅! “林放,我倒是差点忘了,这位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楚大小姐好像是你表妹,听说你们自幼还订了娃娃亲的?”云采冷眼看着两人消了苏璃心中的疑惑。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我何曾应了这门亲事的!”林放闻言辩解道,“你还不回去?在这里无理取闹,莫丢了楚伯父的脸!” 这话说得便有些重了,楚月从小便爱粘着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表哥,也知两人的父亲在南阳时便是至交,故自己还未出生便和林放指腹为婚,心中早认定今生非他不嫁。 然而随着两人年岁渐大,林哥哥却日渐疏远自己,她还以为是因男女大防,自己生的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娇俏动人,林放其实还是喜欢自己的,熟料今日竟当众维护别的女人令她失去颜面,还说不认两人的亲事当下便哭着跑了出去,一众仆人赶忙追出去。 章节目录 第7章 禅机 再说苏瑾这头没等多久惠安大师便送了三个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出来,两个留着长髯一个面白无须,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是从京都而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咱们过去吧。”苏瑾叫上二人,云岭乖乖应了,苏明轩却不动,只望着三人,神色复杂。“你们先去吧,我去寻阿璃来。” 苏瑾对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又倏地笑了,对云岭道:“咱俩先去,不等他们。” 苏明轩来到大殿见佛祖像前围了的一圈人慢慢散开,苏璃三人走了出来,便上前道:“过去吧。” 四人复来到惠安禅房。进门只见苏瑾云岭二人端端正正坐在一方矮几前,上面放了茶船,茶海,茶铣等物什,对面坐了个慈眉善目的长脸老和尚,想必就是惠安大师了,四人与惠安见了礼,念了声“阿弥陀佛”也在矮几两边坐下。 惠安大师果然深谙茶道,从烫杯到出茶,一气呵成,动作流畅优美,令人叹服。 “请各位施主品茶。”苏璃前世并不喜喝茶,对茶道也一窍不通,今日见这杯中之物,碧绿清透,不必细闻,缕缕幽香萦绕鼻端,心知必是好茶。低头轻呷,入口却有丝清苦的味道,但并不重,到了喉咙底又回味无穷,尝出些甘甜来。“果然好茶!” 云采秀秀气气地端着小茶盏,口中却道:“大师再来一杯!” “你呀,再好的东西照你这般牛饮也被糟蹋了!”苏璃斜睨了她一眼笑骂道。 “这不是一杯不过瘾嘛!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必不会吝惜这一杯两杯的。” 众人闻言皆笑了。苏璃发现只坐自己右手边的苏明轩沉默不语,手中把玩着白瓷的小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鬼使神差地拿手肘碰了碰他。x 电脑端:/ “嗯?”苏明轩感到身边小人的动静,不明所以地转过头。苏璃看着他的灰眸反不知道说些什么,又有些暗恼,自己碰他做什么,复转过头去闷闷地道:“没事!” 苏明轩又偏头看了她一会儿,放下茶盏轻声道:“我没事。” 几人喝了会子茶,又听惠安大师讲了佛经,便要告辞出去。 苏璃与苏明轩二人走在最后,却听身后惠安道:“二位施主请留步!贫僧略通相面卜卦之术,今日与二位相遇也是有缘,却有几句话相赠。”(_ 两人闻言停下脚步,苏璃经穿越一事,深知如这般世外高人大抵都是识得几分玄机的,便躬身聆听。 “二位都是有福之人,只跟女施主说一句:既来之则安之!而这位公子本是贵人,只是凡事莫要太执着了。阿弥陀佛!”苏璃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大惊,却不表现出来,只是道谢,便跟上众人。 此时已近晌午,众人腹中皆感到饥饿,便商议去哪里用膳,“听说这里的素斋做的不错,不如就在这里吃个素斋吧。”苏瑾提议。 其余人还未说话,云采便抢先道:“苏瑾好你个小气鬼,咱们好不容易出来玩耍一会,你却让我们去吃那一点油水也无的斋菜,还亏的你是平安城第一客栈的大公子,也忒吝啬了点!” “罢罢,那你说去吃什么?”苏瑾对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同窗甚是无辙。 “依我看,既在山中便不可辜负了此间的丰富物产,不如找一块干净地,你们去溪里捉几条鱼,我来给你们烤鱼吃,也算图个野意儿,如何?”苏璃想起前世和大学室友一同去海边烧烤,这些公子小姐必不曾吃过,想来也是极有趣的。 “好主意!”云采是个贪玩儿的,首先响应。 余下众人也觉得新奇,又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一时兴起,便寻了一块圆桌面大的青石,苏瑾云岭自去捉鱼,云采呼三喝四地也要同去,苏璃本想让她和自己去找些柴火,无奈拗她不过,只好一个人去了。林放和苏明轩却不知哪去了,几人也无暇管他两个。 苏璃见附近皆是松柏等不宜烧火的常青树木,便沿着前人踩踏出来的一条小路往远处寻去。走了半晌,树影斑驳间隐隐听到有人说话声:“……但有吩咐,属下愿尽犬马之劳。” “我方才在惠安门外见到王忠和户部的两个老匹夫,必是来寻我的,也不知月姑姑如何了……”“……那惠安……” 苏璃本就被方才惠安的几句话说得心惊肉跳,想他莫非看出自己自己来历不成,且听他说苏明轩是贵人,现在又撞见他俩这般说话,自觉再听下去于己无益,便咳嗽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 两人听到声响,打住话头,从树后转出,正是不见的林放和苏明轩。 苏璃故作惊讶:“大家都在忙碌,只你两个在这里偷懒,还不快来帮我捡柴火。”林放看了眼苏明轩,见他并无反应,便道:“我去捉点别的野味来。”自顾离开了。 苏明轩深深看了苏璃一眼,大概是走了不少路,白皙的小脸透着些红晕,额头沁出了少许汗,却给人健康的感觉,见她神色坦然,仿佛并无听到什么,叹了口气:“走吧,前面有不少干枯的树枝。” 两人走了不远,果见一棵柿子树下落了一堆灰色的枯枝,更妙的是树上结了一个个红灯笼似的柿子,个儿有成人拳头那么大,红艳艳地,煞是诱人。 苏璃望在眼里不禁露出些欣羡之色来,却听身边轻风掠过,苏明轩几个起落,便摘了不少又大又红的柿子下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苏瑾脑子好使,却不懂武功,苏父胡子虽长,然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书院虽有射艺课,但也不过骑马射箭之术,与此间苏明轩上树摘柿子的本领还是有云泥之别,苏璃心里佩服非常,不知不觉看的入了神。 苏明轩看着她呆呆望着自己的模样,有些好笑,将柿子递给她,苏璃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拿外面的襦裙兜住接了,苏明轩右手夹了一捧枯枝,两人往回走去。 远远地望见众人围着大青石,云采那丫头蹦跶地正欢,嘴里不知说些什么,神采飞扬的,苏璃几步走上前去,只见上面扔了几尾一尺长的鲫鱼,还有一只林放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兔子,右后腿受了伤,血染得毛红红的。 苏璃心里有些不忍,又不好拂了其他人的兴致,便道:“我只会烤,这宰兔剖鱼的事你们谁来?”语毕,又拿眼觑云采。 云采见众人都瞧着她,不由的蔫了,想她家是平安城有名的大米商,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捉鱼因是觉得好玩,才跟着凑趣儿,像宰杀这种血性的活儿怎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愿意做的。 “算了,咱们也别逗她了,还是我和林放兄去如何?”苏瑾及时地出来打了圆场,云采自是感激不尽,并主动请缨帮苏璃堆柴生火。 一会儿,果见苏林二人将鱼兔洗剥干净,拿松枝穿了。苏璃支起几个支架,将之一一放到火上烧烤,细细转动,不过片刻,皮肉金黄,散发出混了松脂的诱人香气。 苏瑾暗奇自家除了上学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妹妹,什么时候竟学的这般手艺,这个苏小妹自两个月前从树上摔下来以后,品格性情都变了许多,不但更加懂事,为人也更妥当了,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好烫!”云采接过苏璃递给他的松枝,上面穿的一条鱼烤的焦嫩酥脆。“你慢点,还有的。”苏璃看她慌手忙脚的样子笑嗔道,又将剩下的鱼和兔肉分与众人。 苏明轩优雅地吃着这种以前从未吃过的食物,看着这个救过自己性命的女子,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但潜意识里他觉得他不排斥这种感觉。 虽无油盐调味,却胜在就地取材,食材皆新鲜,又保留了最原始的香味,众人吃的十分中意,云采更是大呼过瘾,直道下次还要如此。 几人又将苏明轩摘的柿子分食了,此时已近酉时,天边晚霞如火烧一般,照的远处几个山头嫣红一片,煞是好看。 看了一会子,苏瑾便提议下山,众人应允。及至山脚,阿勇早驾了马车在原处候着,苏瑾先将云采几人送到华旭阁,待他们坐了自家马车回去,三人才回苏府。 章节目录 第8章 六艺 自那日红叶山之行已过去一月有余,中间每逢沐休,几人便结伴出游。或湖畔划船,或山间徒步。 苏璃也与云采成了闺中密友,云采有时下了学甚至携了云岭与三苏一道坐马车回苏府,到苏家蹭饭,偏她嘴又甜,见了苏璃父母,青山伯伯,颜姨叫的无比欢快,惹得颜娘每每她来都招呼的既热情又周到,如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看待,让苏璃这个正经女儿瞧了都暗暗嫉妒。x 另一个往苏家跑的最勤的是林放。别看这小子平日里像锯嘴葫芦不声不响,却与苏明轩一样是个武林高手。 一日苏璃夜里小解起来,从窗户里看到一个黑影从自家五米高的围墙上越过出去,看身形却是林放无疑,自那日苏璃在红叶山撞见他俩背着众人“私会”,虽不知有何见不得人的勾当,却也知两人必有渊源,只是由此间事情可以想到苏家的府宅安全堪忧,以后得叫全叔在围墙上竖些碎瓷片了。 书院的日子日复一日,过的平淡却充实。 先生教授的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对苏璃来讲只有礼艺学的颇快,从古至今中国都是礼仪之邦,前世的苏璃也是个五讲四美的好青年。 乐艺学的是七弦琴,是苏璃最感兴趣的一门,也因为教授乐艺的乐风先生年仅二十又八,是个外表潇洒,为人风趣极有魅力的男子,书院里的女学生走在路上碰到了都是涨红了脸,含羞带臊,怯怯地叫一声乐先生。 苏璃虽不花痴,但比起其他几个老学究的课,乐艺听的也算认真,再加上这一世的苏璃颇有些音乐上的天赋,因此学的倒有几分出色。 至于射御两门本就专为男学生开设,女学生们大多身体娇弱,先生们并不强求,只有兴趣的,或是有参军意向的参加即可。 苏璃自是不去的,倒是云采那丫头,天生活泼好动,也有几分力气,便跟着苏瑾,林放,苏明轩几人每堂课都认真听讲,学的有模有样。 书艺苏璃向来不喜,不必赘述。再来说这数艺,分为九科:方田,栗布,差分,少广,商功,均输,盈朒,方程,勾股。算法复杂,枯燥无味,几人中只苏瑾与苏明轩学的融会贯通,举一反三,是书院里的个中翘楚,连一些甲乙班的学生也自愧不如。 苏璃自认在前世数学学的不错,奈何现在这个身体的脑子好似老是转不过弯来,学的吃力无比,只能期望勤能补拙了。 这几日尚涵书院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原因无他,只是前日早间,山长欧阳先生将所有学生先生集合在后院的空地上,宣布了一件大事: 三年一次书院间大比一月后进行,地点在隔壁平阳城的墨林书院,到时尚涵书院将在甲乙丙三个年段各选出六名,共计一十八名学生参加,与来自各地的其余四大书院:墨林,琼华,洛东,九江进行六艺切磋,考量各书院学生的素质,最后按不同年段选出前三甲,予以相应的奖励。 虽说是六艺切磋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包括尚涵在内的六大书院虽表面看着和气友好,背地里却都为大祁第一书院的名号暗暗较劲。 在上次大比中,前三甲的人数只因墨林比尚涵多了一人探花,摘得桂冠,墨林书院的先生学生便隐隐有高人一等之势,其余五大书院心中自然不甘,接下来的三年皆苦苦准备,挑选优秀的学生,只为在这次大比中将墨林压下一头。 回到教舍,学生们离了先生的约束,皆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 “苏璃快过来。”苏璃闻声询去,只见云岭坐在后排,旁边还围了三四个学生,走过去道:“这大比的反响还真不小!” “你还不知道呢,山长宣布完,这参加大比的报名便已然开始了!照理说应该所有学生皆可报名,不过,你想也知道,这种事情必然是越优秀的学生去越好,所以书院的先生们巴不得丙组的六名都在丙一班产生,以往几届也是如此。然今年有消息称欧阳山长觉得也要给丙二丙三班的学生一个机会,因此咱们两班各有一个名额。”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这是好事啊!”苏璃赞叹一声。 “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觉得咱们班有哪一个能和丙一的学生比的,到时候结果出来,发现六艺皆落孙山,那才丢人呢!所以这一个名额反成了鸡肋。”苏璃想想也是在理,便点了点头,这时教授礼艺课的周先生进来,众人才散了回到各自的座位。 这事对苏璃的生活却无甚大影响,只因她认为班上这么多学子,这种出头的事情自然不会落到自己头上,每日依旧吃好喝好,与往日并无甚不同,除了礼乐数艺学的认真其余课程浑不在意。x 电脑端:/ 苏家大哥看在眼中却有些着急,一日饭后到知书阁寻她,到得门外,听到里面琴音泠泠,悠扬非常,可知那弹奏之人技法精湛,心中暗叹:果然只有这乐艺还拿得出手了。 伸手且待推门,只听里间琴歇:“大哥,进来吧!”苏瑾进门笑道:“你怎知我在外头?” 苏璃轻笑一声:“今晚月色倒好,我看门上投了个黑影,想起晚膳桌上大哥似有话与小妹说,便料到此时在门外的必是你了。” “你个鬼灵精!”苏瑾揉了揉苏小妹头上的两个总角,宠溺道,“今日大哥来确是有话跟你讲,这几日书院里的学生们个个发奋用功,只因欧阳先生说的那件事,只你毫无动静,却是为何?” “大哥,你怎么也与那起子沽名钓誉之辈混到一处去了?我来上学一是为了认书识字,学习礼义廉耻;二是为了遂爹娘之愿,不让他们操心;三是不想一个人足不出户,多结交些朋友。至于你想说的争那第一书院之类却非我本意,况且也就一个名额,以小妹之资尚不知轮不轮得到我,即便轮到了,也不过是去丢脸罢了。”说罢,别过头去,不再去理自家大哥。 苏瑾看了又好气又好笑:“我才说了一句便引出你一大番话来,看你只听别人说要争第一书院的名号,却听不得前三甲有奖励?”苏瑾说完只看着妹妹,也不再多说。 “那些奖励有什么可稀罕的,不过笔墨纸砚,再好点的也就古人书帖字画珍藏罢了,能有什么好的?”苏璃不解道。 “你道那些学生为何突然发奋,难道只是为了替书院去争那无用的名头?非也。历届大比当今圣上虽不亲临,却是派了受宠的皇子前来监察,又有一二朝官,而那前三甲的奖励,皆是圣上亲赐,东西虽小,意义却不一般。你自想想吧。至于你说的名额之事,大哥自是相信自家妹妹的能耐,你小小年纪却说什么丢脸,大哥都不怕,你又怕什么!” 苏瑾留下若有所思的妹妹带上门出去。 苏大哥的这番话信息不少,苏璃早先听人议论,只道是普通文人间的酸腐比试,却不想是皇家挑选储备干部。她虽无心入朝为官,也不想与皇室官宦有甚牵扯,奈何她身为女子,又身在这么一个时代,虽不像中国古代那般对女子束缚众多,到底地位不及男子,有所凭借,安身立命,护的苏家周全,却是十分有必要。 正想着,却见门外又立着个黑影,“大哥何故去又复返?难不成还要点化小妹几句?”苏璃笑着走过去,拉开门,却是苏明轩。 “苏公子。”自那日林中撞见苏林二人,苏璃对他的态度恭敬许多,反比起当日将他捡回时疏远了些,这事还被云采笑话她也学那些闺阁中的小姐般扭捏起来。 “你须得丙组前三才好。”沉静的声音衬得夜晚更加安宁,灰眸低垂,却仿佛要看到苏璃的心里去一般。 “天色已晚,苏公子有什么话还请明日白天再说。”说罢正要阖上门,却被他用一只手挡住。“不要躲着我!” 苏璃怔怔地看着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去的少年,视线下移,看了看刚刚他手挡住的门扉,突然砰——地关上门,他以为他是谁,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罢了,自以为是,谁躲着他! 苏璃心中有些莫名的忿忿,吹了灯,爬上床,拿碧桐新晒的被子蒙住头,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翻去,直到四更天才朦胧有了睡意。 第二日苏璃顶着两只堪比国宝的熊猫眼出现在早膳桌上时,苏家夫妇早吃了往客栈去了,只留几个孩子,苏瑾不禁想到:莫不是自己给妹妹的压力太大了?心中隐隐有些懊悔。 “你不必如此,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苏璃看着对面慢条斯理吃的无比优雅的苏明轩嘴皮一掀,吐出一句,心中默念:自己绝对是因为哥哥的话才睡不着的。苏瑾听了微皱眉头,却不说话。 章节目录 第9章 补习 三人刚进书院便见大门右手边的石壁公告栏旁围满了学生,原来参加书院大比的名单已经出来,一列十八位学生的名字用小楷在大红纸头上写了。 云采见到苏瑾几人便朝他们招手:“你们快过来。” 苏璃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心中也很高兴,挤开人群,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真是怪事!x x :/ 昨天听了哥哥的建议原本打算今天向礼艺先生报名一试,不想居然有这等事。是谁替自己报的名?他那样做又有什么意图? 苏璃心中又惊又怒,有种任人摆布的感觉,看了看身边的苏瑾,发现他的脸色也很难看。苏明轩倒是与往常没什么差别。 这份名单上除了苏璃,苏瑾,云采,林放的名字也在其中,他们倒是自己报的名,不像苏璃是空降人士,丙组的学生还有丙二班一个叫曾子俊,丙一班叫萧尔的,其余甲乙两组各六人不再赘述。 苏璃满怀心事地坐在草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中的琴弦。这堂是乐艺课,为了让学生们更好地领略琴音的真谛,乐风先生特意将上课地点改在书院后山的一块大草地上。 微风习习,龙吟细细,果然意境不同。只是此时的苏璃被早间的事情弄得有些烦躁,好好的一首《幽兰》被弹得零零碎碎,毫无美感可言。 对这个自己最欣赏的学生今天表现的状态实在看不过眼,乐风执了戒尺走到苏璃身边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哎哟!”苏璃轻呼一声,倒不是疼,却是被吓了一跳:“先生!” “罢罢,你弹一曲《忘机》我来听。”“是。”苏璃收拢心神,端正了身子,低首垂目,搂挽缭敝缥,指法却是娴熟无比,乐风暗暗点头,却又皱了皱眉。 少顷一曲毕,“琴音最能反映奏者心中所思,《忘机》本意是忘却得失荣辱的机智巧诈之心,我听你刚刚的琴音却胶着凝结,仿佛心中郁闷着一股不顺之气。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每个人都会碰到让自己或怒或悲或愁或怨之事,至于如何应对,问问自己的本心,无愧于它即可。”乐风长叹一声,目及远方,仿佛与苏璃说,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听说你要去参加书院大比,好好加油,可不能给咱们丙三班丢脸,但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尽力而为便是!” 乐风生性散漫,不喜约束,最喜浪迹山水,却是欧阳山长的忘年交,因爱惜他的才华便把他请来书院,乐风推辞不过,只教丙三一个班级。 几月前,苏璃从后山的树上摔下来,还是被正好来此地弹琴的乐风及时发现,是以如此说来眼前这个长身而立的男子还是苏璃的救命恩人。 本心,自己的本心又是什么? 自穿越过来,苏家夫妇和大哥苏瑾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他们便是苏璃的全部,前世一场无情的车祸夺走了父母的生命,以至于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一世她拼尽全力也要护他们周全,那暗中替她报了名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居心,苏璃反倒要感谢他替自己拿定了主意,给了她这个机会,多一份筹码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是,先生!”苏璃仰起头朗声道。 中午下了学,苏璃与明轩两人如往常一般到书院的饭堂用膳,自上学始三人便在一处吃喝,后来云采姐弟和林放也加入进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才女苏大小姐吗?还没恭喜你入选大比呢!” 苏璃与云采坐在桌边等苏瑾他们打来饭菜,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入耳中。唉,真是阴魂不散啊,苏璃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多谢楚小姐好意!” “哼,谁不知这大比高手云集,就凭你这种连字也写不好的蠢材也想跟人一较高下,真是自取其辱,只不要太丢了我们尚涵书院的脸罢!”楚月一脸厌恶地看着苏璃,身后跟着几个同她一道的富家小姐,皆眼露鄙夷之色。 “楚月,有本事你自己去啊,自己没胆子参加却在这里嘲笑别人,果然是个没有教养的野丫头!” 云采可没有苏璃好性子,刷的站起来,她本就身量高挑,先时坐着没感觉,一站起来却比娇小的楚月高出大半个头,便俯视着她,似笑非笑道: “我还听说前几日楚大小姐被自幼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婿退了亲,所以还请楚小姐管好自己的事情才是,免得脾气太坏,嫁不出去!” “你,你胡说什么!”楚月仿佛被抓了痛脚一般,涨红了脸,又飞快地跑出去了。 苏璃闻言十分吃惊,这楚月也太倒霉了,这个时代与中国古代一样,女子被退婚是极不体面的事,会让人觉得这个女子品行有问题,影响到她甚至家人的声誉,想不到那林放看着木讷少言却是个冷情果决之人。 “怎么了?出了何事?大老远就看到这边有人吵闹。”苏瑾,云岭几人取了饭菜,二女将菜布好,云采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他未来的媳妇儿,又来找茬。” “我已经叫我爹去退婚了,你是知道的。”林放急辩道。“好了,吃饭罢。” “阿璃,这次大比你可真心愿意去?”想起公告栏里的名单,又看了看泰然自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妹妹,突然又隐隐感到不安,然而很多事情只有靠她自己去争取,他只能支持她,鼓励她,却不能事事都替她做好。 “大哥,我已经想好了,不管有没有人给我报名,我都是要参加的,那个人……我反而要感谢他,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推了我一把,替我做出了决定。” “苏瑾,阿璃自己明白,你又瞎担心,大家赶紧吃饭吧,下午还有射艺课,我得多吃点,否则饿的没力气,拉不开弓。”云采白了苏瑾一眼,嘟嘟囔囔了几句,又往自己碗里扒拉了一块东坡肉,众人皆笑了。 “不过,苏大哥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六艺中,阿璃只礼艺乐艺上佳,数艺差强人意,书艺,射艺和御艺却是堪忧啊。”云岭看了看埋头苦吃的自家姐姐,摇了摇头,颇为无奈,说出自己的担忧。 “不错,所以只能临时抱佛脚了,云采的射御两艺学的极好,不如就由你来指导阿璃的射艺和御艺,我来帮她巩固数艺,只是我的书法也平庸,一时要找人补习却是困难了。” 苏瑾很快分配好了任务,说到书艺,却皱了眉头。“我来吧。”苏明轩放下筷箸,用手绢拭了拭嘴角。苏瑾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忽又笑道:“好,书艺就劳烦你了!” 苏璃向山长申请暂停接下来一月的课程,打算对四艺进行恶补,因历来也有不少学生为专心准备大比请假的,欧阳山长也不在意,只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应允了。 每日上午由苏瑾给她补习数艺,下午云采负责射御二艺,回到家再由苏明轩指导书艺。 数艺对苏璃来讲应该是四门补习课中相对最有希望的一门,毕竟有前世数学课的基础在,再加上苏瑾将自己所学心得体会一一整理出来倾囊相授,果然进步神速,苏瑾也十分满意。 而射御二艺苏璃从未上过心,上课是能懒则懒,偶尔被云采拉着去上也是站在边上看她射箭御马。 不得不说云采的运动神经过于发达了,第一日两人来到教练场,书院提供给学生练习用的男子是三十斤的弓,而女子是二十斤和十五斤。 云采拿了二十斤的,只见她随手试了试弓弦,满意的点了点头,抽出一支白羽箭搭上,立定引弓,眼中只余靶心,只听嗖——的一声,果然正中红心,箭尾的白羽还在微微颤动。 “云采,你好厉害!”苏璃衷心赞叹。 “这有什么,天天练习,你也可以这样。”听得好友夸赞云采心中也有些小得意,又拿了一张十五斤的小弓递给苏璃,“阿璃,你先试试力道如何。” 苏璃接过来学着云采方才的姿势使劲一拉,如果刚刚云采拉开的形状是个正月十五的满月,那么苏璃的这个却只是初八的弦月,右手却被弓弦勒的生疼。 “不要着急,先把姿势学好罢。力道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提升上去的,不过离大比还有一月,若勤加练习,到大比那天这十五斤的力道应该问题不大。”云采鼓励了苏璃几句,又帮她矫正了姿势,两人直到书院下学才停止练习,各自回家。 苏璃的两个胳臂又酸又痛,一垂下就不想抬起来,原本白嫩的右手也被弓弦勒得红肿起来,钻心地疼。 回家的马车上苏瑾捧着自家妹妹的手又是心疼又是懊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参加什么劳什子大比了!爹娘要是知道不定怎么的心疼呢!” “大哥,也没有那么疼,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回家上点药,过一夜就好了!”苏璃忍着疼,不想苏瑾替他担心,强笑道。 苏明轩坐在另一侧,只看着苏璃勉强的笑容,目光幽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家,苏家夫妇看到自家女儿情况果然又惊又疼,颜娘赶紧叫请张大夫。苏璃又疼又要安慰众人,心里反倒一片温暖。 张大夫果然医术精湛,涂了药膏,包上纱布,清清凉凉的,疼痛马上减轻许多,只是苏璃的右手也被裹成了粽子,连饭都是颜娘喂了吃的。 苏明轩如往常一般拿了本《通史》倚在榻上,烛光将室内照的很亮,却见他半天也不翻一页,明显心中有事。笃笃笃——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醒了他:“谁?” “苏公子,是我。”苏明轩放下书本,开了门,一个包裹在纯白披风中的小人出现在眼前,碧桐跟在身后。已经快入冬了,天气渐寒,虽然只两步路,碧桐还是一定要她穿上披风。 “进来吧。”苏明轩走进屋,还是拿起那本《通史》,头也不抬道:“其实你今日不必过来……如果实在太辛苦这个大比不参加也罢。” “我既定下心要参加,岂有中途退缩之理,今日虽不能练字,听你讲解书艺要点也是好的,毕竟只有一月了。”苏璃微微笑道。 苏明轩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好。书艺包括书法和识字,六艺大比中书艺一项考量的正是学生在书法上面的造诣……” 低沉的嗓音缓缓讲解着,不知是因为下定决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原本让苏璃昏昏欲睡的书艺要点,这次却听得无比认真,受益颇多,如果不是因为手的关系,她真想自己拿起笔来勾画几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明轩看着案头对面的小人听得出神,那双让他初次见面就印象深刻的眼睛此时更加明亮,嘴角微微抿着,大概是屋内温度较高,脸上泛起一层少女特有的红晕,视线又落在她纱布包的手上,眼神暗了暗道:“今日便到这里,早点休息,明日继续罢。” 苏璃回过神来,又听到外头更夫敲了三声梆子,点头道:“好!” 章节目录 第10章 启程 过了三日苏璃的手才痊愈了,只是再练习射艺时,倒学乖了,让碧桐找了几条裁衣裳剩下的布条细细地缠在右手上,减轻了弓弦对手的勒划。 前三天苏璃虽不曾提笔书写,却从苏明轩那里听了像她这种基础相对比较差的在练习的时候要注意的事项以及不少与书法有关的轶事。 比如前朝有个叫王晗的人,对书法极其痴迷,一心想要创造一种自己的字体,甚至吃饭,如厕的时候都在研究。 一日在河边看到有个少女在浣纱,觉得那纱在水里漂动的样子十分柔美,却有种连绵不尽之感,又想如果自己的字能有如这纱一般就好了,于是陷入了沉思,连天黑了,人走了都没有发觉。 第二日那女子又来浣纱,却看到昨日河边遇见的那个男子还在原地,连姿势也不曾换过,十分好奇,这时突然听到他发出一阵狂笑,双手在空中不住挥舞,疯疯癫癫:“哈哈哈,我终于创造出一种新字体了!” 这便是闻名书法界的浣纱体的由来。“天才和疯子很多时候只有一线之隔!”苏璃听完这个故事时感慨了一句。 苏明轩闻言愣了愣,眼前的小人儿虽然字写得着实难看了些,却很有些新奇的看法和独到的见解。 接下来几日却要实际练习了。苏明轩先让她在毛边纸上抄了一篇五十余字的《雅风》,实在不敢恭维,不说书法之美讲究运笔博大幽深,章法顾盼映带,形体古朴奇宕,只是看卷面就糟糕非常,有些字甚至糊在了一起。 苏明轩无奈地摇了摇头,连一旁伺候的碧桐小川二人也偏过头去不忍再看。苏璃十分惭愧,但也怪不得她,写了二十余年的硬笔字,这软软的毛笔实在是难用之极。 “罢了,现如今离大比还余一月,别的暂且不提,只求写的干净整齐便是。我自己的字比较了解,所以你就临摹我的字罢,指点起来也相对容易。”言毕,苏明轩接过她手中的小羊毫,又让碧桐多研了些墨,将那《雅风》重新誊写了一份。 苏璃闻言有些不服气,觉得苏明轩写的再好也不可能让她当做范本来学习吧,然而看了却不得不承认苏明轩确实写了一手好字。虽不是旷远悠长,却也是遒劲有力,十分流畅。 苏璃偷眼看了看身边的少年,只见他修眉舒展,眼神专注,灰眸却似比平日亮了许多,嘴角微微勾起,显得十分淡雅从容。 “好了。”苏明轩将笔搁在笔架上,又拿手绢擦了擦手,才对苏璃道:“写字的时候首先便是要握笔有力,下笔干脆,这样字才能立起来,才有精神气。你试试!” 苏璃端正了写字的姿势,按苏明轩说的试着写了几个字,果然与先时又有不同,至少不容易糊起来了。 苏璃便每日晚间向苏明轩补习书艺,有时苏瑾也会过来瞧瞧,间或指点一二,如此这般果然写的有模有样起来,及至最后几倒真有几分像日闺阁小姐的字了。 苏明轩也露出赞许的神色。只是她最早写的那帖惨不忍睹《雅风》却是不见了,本以为是碧桐拿去烧了,小丫鬟却说不曾见到,苏璃又找了几日还是不见,只好作罢。 一月很快过去。在三人的帮助之下,苏璃于数艺一门摸出了门道,与前世的数学结合起来,举一反三,隐隐有超过苏瑾的势头。 射御二艺在云采看来差强人意,尽管苏璃自己是满意非常了。 至于书艺每个人的领悟不同,苏明轩虽是半个先生,两人的字体却是风格迥异,明轩的字刚劲有力,收尾暗藏锋芒。苏璃却完全不同,清丽娟秀,笔法柔和。只是时间太短蝇头小楷还是写不来,苏明轩也不强求,只道书法博大精深,不是只有这种字体才是好的。 苏璃临了篇《兰颂》,几人看后都道一月功夫,有这成果已是十分喜人了。 这日早间苏璃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外头有丫鬟小厮们奔走的声音,中间隐约还夹杂着几个年纪小点的仆役欢乐的笑声:“下雪了,下雪了!”接着是被全叔别扰了少爷小姐休息的轻斥声。 苏璃这日醒得早,听得外头动静更加睡不着了,自己套了衣服,也不梳头,趿了鞋,开门一看,果真下了好大雪。 这雪显然是下了有一会功夫了,花园,屋顶上皆积了厚厚一层,好个银装素裹的世界!(_ 又听得隔壁房门也吱呀——一声开了,苏明轩已然穿戴整齐,今日他穿了一套青色的长衫,银白的雪光映称的他更加丰神俊朗。 他也看到了苏璃,当然是她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样子。“呀!”苏璃后知后觉,因过去一月补习书艺的缘故,两人亲近不少,“你别看!”说完又嘭——地关上门。 苏明轩看着阖上的房门,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嘴角微微勾起。 早膳时候苏璃看着坐在对面的苏明轩心里仍有些尴尬,面上也有些泛红。 颜娘替苏璃舀了一勺香菇鸡丝粥:“离大比还有三天,明日便要动身启程去平阳城了,这雪来的突然,你身子又弱,娘已经和碧桐将你和你大哥还有明轩日常起居要用的物件都整理好了,大毛的衣服每人也多包了一件。虽说只比三天,这来去的路上再加上你们到了那里后安顿又花去了三天,娘可要六天见不到我的宝贝女儿了。” 一向爽利的颜娘说着也红了眼圈。“好了,有瑾儿和明轩在呢,再说云丫头姐弟也去的,他们大伙儿一块必定有个照应的,你不要担心了。” 苏父夹了筷子酱瓜到颜娘碗里,又拍了拍她的手。“是啊娘,瑾儿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众人又是一阵劝慰。x 苏璃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场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天,第三日上终于放晴,几人在颜娘的絮絮叨叨中一步三回头的坐了马车往书院行去。 此次行程众人先在书院集合再由欧阳山长并几个老先生带队前往平阳城。因着苏璃年纪小,颜娘实在放心不下,一双儿女又不要她跟去,说是会增加压力,道必定要带个贴身丫鬟照顾冷暖,便只带了碧桐,还有赶车的阿勇同去。 及至书院门口便看到院墙外的雪地里停了一溜儿的马车,远远地又看到云府绘着祥云图案的马车驶来,云采显然也看到了他们,不及停稳就跳下来掀苏府马车的帘子。 苏瑾首先跳下车,又扶了苏璃下来,其余苏明轩,云岭几人也下了车,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书院。 欧阳山长考虑到参加大比的学生中不少年纪尚幼,虽说平阳城不远,到底也是跨了一座城的,家中亲人恐有不放心,便允了每位选手可以带一到两人的亲友团一同前往,这便是为何苏明轩,云岭几人也能前去观赛的缘故。 苏璃看前院一大块白雪地上站了不少人了,有像苏璃这般带丫鬟小厮的,也有带好友一同的,有些甚至是父母前去助阵,苏璃在人群中看了看,有些平时在饭堂或者走在路上见过的学生,有些却很眼生,只是这会子大家都叽叽喳喳聚在一起,一个个脸蛋儿通红,朝气蓬勃。 苏璃不由得看向身边的苏明轩,这个别扭的少年好像从来没有像正常的孩子那样将欢乐喜悦甚至是悲伤表现在脸上,就如此时也是毫无表情地看着人群,仿佛置身事外,高高在上,让人靠近不得。 云采拉着苏璃在这片热闹中穿梭寻找林放,却在找到的瞬间看到了他身边的楚月楚阳姐弟和他们平日一起混闹的几个狐朋狗友时黑了脸色,扭头又拉了苏璃就走。 “还说不承认那门亲事,这时又偏偏带了她来,既如此,以后各走各的便是!”苏璃看着她嘴里嘀嘀咕咕,不见平日里的爽朗利索,倒真有点像赌气的孩子,噗嗤——一笑,刚想取笑她几句,便听礼艺先生点了人数,又按人头安排了印有篆体涵字标志的马车启程。 因下了雪,学生们皆是坐了马车来的,有些有自家的车夫,便还是照旧由他们驾马车,有贫困些的,便由书院雇了车夫,一行十二辆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出城去。 苏璃车□□坐了六人,苏家兄妹,云家姐弟,苏明轩再加碧桐,仍是阿勇穿着全叔特地发给他的灰鼠皮大氅赶车。 外头白雪皑皑众人挤着坐倒显得既亲暖又热闹。六人皆是第一次出平阳城(苏明轩除外,可怜的娃,从京都一路走过来的。)饶是像苏瑾这般性格稳重的也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云采撩起窗帘子,看着外头日光照着雪色道:“昨日我与小岭在我家的院子里打雪仗可好玩了,可惜今天就要走了,否则定要再大战三百回合。” “姐,还说呢,你力气大,又一扔一个准,次次都打中我脑袋,这么凶悍,哪有个大家的小姐样子,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云岭开始还有点委屈,说着又笑着往苏瑾身后躲。 “你小子胡说什么!敢编排你姐,别以为你躲苏瑾身后就没事了!”云采笑骂道,又来拉云岭。 “我说云姐姐,小岭子说的不错,不如你就当了我大嫂罢,你看我大哥的人物品行该是与你相配了的!”苏璃坏心眼的打趣云采。 “我把你这烂了嘴的小蹄子,想是你自己想嫁了,所以急急地替你哥哥谋划,好把你早日嫁出去,你说是也不是?” 云采放过弟弟,又来抓苏璃,马车狭窄,苏璃急忙朝自家大哥身后躲去,不料已躲了个云岭,只好往另一边靠,却扑到一个微冷的怀中。 “小心!”一双修长的手有力地扶住苏璃的双臂,低沉的嗓音有丝丝紧张。苏璃鼻中嗅到一股好闻的安息香,听得声音反应过来羞得满面通红,急忙坐正,啐了一口道:“我休息会,不与你们玩儿了!” 说罢,别过头去,不理众人。苏璃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烫,好似车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更觉不自在。 苏明轩看着对面的小人莹白的耳廓慢慢变红,最后整个耳朵都红了,不觉十分有趣,眼角眉梢上也露出些欢喜之色来。 又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边上人家兄长看自己的神色都变了,便敛了笑意,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我们到平阳大概需要多少时辰?” 云采看着苏璃的别扭样偷偷坏笑,又感觉到苏瑾犀利的眼神,便忍了笑接口道:“听我父亲说马车可能要走大半天。今日雪深车重的,恐怕到得城中也要傍晚了。听说这平阳城中有道美食叫一笼蒸的,鲜美可口,远近闻名,这次去我一定要尝一尝!” “这个我也略有耳闻,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据说被称为平阳三绝之一!”苏瑾见自家妹妹臊得不行,又想到她素来最喜听这些风俗趣事,便捡了云采的话头接道,果然将苏璃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什么是一笼蒸?平阳三绝又是什么?”x 电脑端:/ 苏明轩见苏璃出声询问,又见她闹了别扭,想起当初平阳城主为了讨好父皇进贡了一名厨子专门做这一笼蒸,能做十几个口味,他自然了解的也不少,便道:“一笼蒸皮簿筋软,外形玲珑剔透,汤汁醇正浓郁,入口油而不腻,因每个蒸笼只汤碗大小,又每个蒸笼只蒸一个包子,故名一笼蒸。至于这平阳三绝便是平阳画扇,折子戏还有这一笼蒸了。” 苏璃见苏明轩落落大方地为自己解惑,心中虽有闷气也不好发作,又想刚刚是自己先扑错了人,人家好心扶了一把,自己还甩脸子闹别扭实在不该,便也渐渐回转过来,加入了谈话。 苏瑾看自家妹妹恢复过来,也不再拿吓得死人的眼神盯人,只深深地看了苏明轩一眼,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更添一层疑惑。 章节目录 第11章 夜话 马车行了半日将将看到平阳城门,墨林书院又在最东边,欧阳山长带领众学子先生便在城内一家名唤登高楼的酒楼中简单用了午膳,随后坐了马车往东驶去。 自打进了平阳,云采率先按耐不住,想一睹与平安不同的风土民情,还说要跟阿勇去驾马车,几人都知道她是想去玩儿,苏璃赶忙拉住,人生地不熟的,别生出些事儿来才好。 平安城下了三天的大雪,平阳虽也冷些,天气却很好,日头暖洋洋地照着,苏璃虽拉着云采,一双眼睛却也不闲着。 平安城的热闹果然又有不同,譬如一路行来似登高楼这般的酒楼三步五步便有一家,街边卖小吃零食的摊儿更是数不胜数。 另一个让苏璃赞叹的便是沿路的护城河上一艘艘雕梁画舫美轮美奂,还不时传出咿咿呀呀吴侬软语的唱戏声,这平阳城果然别有一番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又行了约大半个时辰,苏璃几人从车窗口看到一个约十里大的湖泊,湖心却有一座白墙青瓦的大院,东西南北四方各有一条长堤搭到岸边,尚涵书院的马车列队从西面的长堤进去。 过了一盏茶功夫,众人到达大院门前,苏璃被苏瑾扶着下了马车,只见朱漆大门上方悬着一鎏金匾额上书:墨林书院四个大字,匾额右下角题着元平十二年太平湖欧阳正南书一行小字。元平是先帝年号,粗算算,这墨林至少也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 墨林的史文德院长听到尚涵的马车进城的消息,早早地带了一帮得意门生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在门口迎接。 “欧阳兄别来无恙!”史院长是个精瘦的老头,与欧阳山长白白胖胖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云采朝苏璃比划着,又不住偷笑。“好了,严肃些,别丢了尚涵的脸才是正经!”苏璃心里也觉得两人看着倒像是前世某台湾电视剧中的胖瘦仙童,只不过年纪大些罢了。 “史院长,这三日可要叨扰了!” “欧阳兄不必客气,只是今年本院参加大比的学生个个是精英中的精英,六艺皆通,恐怕这前三甲的名额毫无悬念啊!” “哪里哪里,自从上届尚涵以一探花之差仅次于墨林,小弟与几位同僚痛定思痛,学生们更是发奋学习,今年这第一书院的名号还不知花落谁家呢!” 不止是苏璃其余众人看着两个老先生如孩童般你一言我一语地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落下半步,不觉得呆了。 两人一边打着机锋一边往院内行去,走了十来步,才歇了嘴,史院长带着众人在西梅苑住下,便告辞离去。 欧阳山长不待众人歇息片刻,趁热打铁,满腔热血的向众选手激励道:“我尚涵有着八十多年的建院历史,打开国皇甫□□在位时便建立了……今年我尚涵势必拿下第一书院的名号!” 语毕擦了擦满头的汗珠,又小声咕哝着“今年一定不会让那个瘦老头爬到我头上去……云云”。苏璃与身边的云采对望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身上的担子沉重了许多。 墨林安排的厢房是两人一间,苏璃自和云采一间,碧桐要照顾自家小姐,便让人在外间摆了竹榻。林放一到墨林便甩了楚家姐弟,沉默地站在苏明轩身边。 云采看到他轻哼了一声,便自进屋整理东西去了。苏瑾与苏明轩平阳就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两人便住了苏璃他们右手边的一间厢房,其间林放似乎想说什么,终是被苏明轩一个眼神制止了。 苏瑾见状似笑非笑道:“想不到林兄与明轩感情甚好,不如你俩住一间?” 苏明轩闻言眼神有些冷了,又想到什么,收敛情绪,沉声道:“不必了,与你一间便可!”说完带头走进右边的房间,剩余林放与云岭住了左手边一间。 至傍晚众人方才安置妥当,墨林作为东道主,请了平阳城中最好的大厨,在后院摆了十几桌酒菜宴请远道而来的学子先生们,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小气,太拿不出手也叫人笑话。 五个书院的院长先生们坐了三桌,学子们也按各自的书院落了座,苏瑾几人还是坐在一处,苏璃打量着其他的学生。 苏家大哥见状便一一指给她看:“南面那片白色长衫,外罩红色纱衣的是琼华学子,洛东书院的学生正好坐在东面,他们的院服是藏青色的,北面穿褐色书生服的是九江的学生,中间穿黑色书生服带同色儒巾的便是墨林的学生了。”苏璃一一点头记在心中。” “听说每届大比圣上都会派一个皇子前来学习观摩,不知今年会派哪一个来。”云采搅着碗里的菜道。(_ “上一届来的是太子皇甫明毅,这一届是谁就不知道了。”苏瑾夹了一筷子芦笋给苏璃。 云采闻言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这太子是个草包,只是偏他命好,会托生,是从皇后赵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唯一子嗣。圣上最宠爱的却是武贵妃所出的二皇子皇甫明泽,后来好像又有一个四皇子,听说是个宠妃的儿子,但是民间却不大晓得……” “偏你又知道这些,这些皇家的是非又岂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说得的,还不快吃东西!”苏璃打断云采的话,往她碗里夹了个炸响铃,又看了看其他几桌的学生。 这些便是她明日大比的对手了,虽然在前世从小到大老师父母一直提倡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是现在她却要任性一回非夺个前三甲不可。 辰时初刻宴毕,史院长又讲了几句鼓励众学子明日大比的话便散了,各自回房休息。 苏瑾几人回到西梅苑,苏璃唤了云采正要进房,却被自家大哥叫住,又细细叮嘱几句,无非明日大比只管放宽心,不要太紧张,能夺得三甲固然好,不能也不要太遗憾之类的。有这么个关心照顾自己的大哥,苏璃心中感动,乖乖应下。 众人皆回房,苏璃落在最后,待再推门,却听到熟悉低沉的嗓音:“此次大比,你若能得前三甲,我便允你一件事。” 苏璃回过头去,只余一片青色的衣衫消失在隔壁的房门口。苏璃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被人承诺了,只是这承诺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苏璃两人换下书院服只着了白色里衣坐在各自的床边,两个小姑娘虽素日一处玩闹,却是第一次这般亲密睡在一个厢房,自然有许多话能说。“你大哥对你真好!” 云采语气羡慕中微带嫉妒道。“那是,我大哥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又体贴懂得照顾人,不如你嫁到我们家,做我嫂子,大哥便也这么对你,岂不是美哉!”苏璃看着云采的样子打趣道。 “你这个坏透了的丫头,成天编排我和你哥,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想是你自己想要嫁人了,你过了年也十四,年纪也不小了,我估摸着颜姨已经在为你留意了呢!” 云采说着又来拧苏璃的嘴,苏璃一个劲儿的往被子里躲,云采知道她最怕痒,又去挠她,苏璃只好告饶,两人闹做一团。 “阿璃,明日大比我本无心去争什么三甲,不过是为了凑个热闹罢了,你可定要争口气,你本就是个自由的人,不像我……”正玩闹着,云采突然安静下来,看着被子里的苏璃正色道。 苏璃见她突然如此便道:“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为什么都希望我能得前三甲,你这样,大哥虽只是劝我来报名,但是我看得出他希望我能有个好名次,还有……”还有苏明轩也是如此,苏璃心里默默补完未说出来的话。 “你有所不知,皇家对书院大比看得极重。夺得前三甲的男子便是入了圣上和朝中重臣的眼,若不出什么意外,日后仕途自然青云直上。而对于女子,有鸿鹄大志不让须眉的作了女官,有想安稳度日的便求圣上指了好亲事,不是嫁给王公贵族,就是朝臣子嗣,一生富贵享之不尽,即便不是如此,日后在平安也会被人看高一等,受到别人的尊敬。” “云姐姐,我知道后者必不是你所愿,却一直想成为一名驰骋沙场的女将,此次大比对你而言不应该是个绝好的机会吗?” 爱好骑射,上射御课时的意气风发不输男子,苏璃知道云采是个奇女子,她不是闺阁中拿着绣花针整日伤春悲秋的大家小姐,她有着豁达的心性,常人莫及。谁知云采接下来的一番话却着实出乎她的意料。x “你有所不知,我的祖父云向飞是三朝元老,先皇钦赐定国将军,一生征战沙场,艺高胆大,部署周密,手下的将士们都称他为云战,不少敌军只要听到云战的名号都会闻风丧胆。 我爹爹是幺子,继承父亲的衣钵,早年替圣上镇守西南边陲,西南平定后,圣上便在京中封了他一个闲官,却是个肥差。 爹爹之下还有一个二妹,因德才兼备被召进宫侍奉圣上,步步小心,时时在意,在宫里倒也没什么差错。岂知十三年前宫里连带着朝中发生了一个大变故,一向谨慎的姑姑也受牵连被降了妃位。 爹爹不知在朝上碰到了什么,考量再三,自请辞了官,告老还乡,带着七十多岁的老祖父到平阳安享晚年,还告诫我和小岭万万不可再走仕途。所以连带着我这次参加大比也是瞒着他来的,只说要去你家住几天,幸而父亲一向不大关注内宅事务,才瞒了过去,母亲却是知晓的。” 苏璃第一次听云采讲起家中事情,暗暗乍舌,不想这大大咧咧的云采居然还是个不小的官二代,当今圣上的亲侄女! “其实这一切我原先也是不知晓的,如果不是有一天晚上起来如厕,听到爹娘的对话,怕是要一辈子被他们瞒在鼓里。 我自小羡慕那些带兵打仗的大将军们,又在书上看到历代女官,特别是女将的传记,向往能有朝一日能醉卧沙场,手刃敌兵,何等快哉!只是我已有了这样一个背景,以及爹爹的不愿,对我而言这一切都只是幻想罢了。 你却不同,你是个自由之身,多一份保障,特别是多一份如此强有力的靠山对你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苏璃闻言心中却是诧异非常,都道古人早慧,却不想这云采只十四岁便将此事想的如此通透,实属难得:“云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是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明日我尽力便是。”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直到碧桐提醒自家小姐明日还要大比,早些歇息才是,两人才乖乖睡了。 章节目录 第12章 大比(一) 次日一早碧桐便叫起两人起身,梳洗完毕,与苏瑾几人一同前往大比场地。 墨林四面环湖,其实就是湖中心的一小块陆地,而在这中心的中心之处被收拾出一块小型足球场大小的空地,东面是墨林书院主楼——飞鸿楼,楼前摆了几百把桦木长背椅,作为观众席。x 最靠近试场的位置放了一排红榉木长桌,却是此次大比评委们的专席。 大比评委是由每个书院挑选两位最德高望重的授课先生担当,尚涵书院担此重任的正是罚了苏璃无数遍蝇头小楷的百里遒和另一位教授甲班礼艺课的孔立老先生。 苏璃心中大呼疏忽,怎么事先就没打听打听,如果早知道是百里先生做评委,她是怎么也不会参加的,这么想着,又瞪了身边自家大哥一眼,苏瑾只笑不语。 二楼待遇又有不同,不但视野开阔,能看到整个大比的情况,还有特殊的帘子垂着,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人,帘内的人却能清楚地看到帘外发生的事情。 应该就是为那些皇子和朝臣准备的彰显尊贵的雅间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舒服地坐在高背椅上,惬意地品着香茗观看楼下发生的一切,苏璃低嘲一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同人不同命吧。 墨林那个干瘦的史院长倒是个干脆利落的,只简单讲了几句大比期间要注意的事项,如不得舞弊啊,未到结束时间不得提前离开啊等等,众人期待已久的书院大比就这样开始了。 第一日上午是丙组学生礼艺的比试。 三十张桦木书桌分六排整齐地列在中央,上头文房四宝俱齐,左上角端端正正地放着刻了每位参赛学生所属书院,年纪和名字的木牌。 苏瑾鼓励性地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脑瓜,又用手指替她梳了梳覆住额头的齐刘海,笑道:“别紧张,尽力便是!”苏璃点了点头,几人走入大比场地。 苏璃在最后一排找到自己那块刻了“尚涵丙组苏璃”字样的小木牌,又看了看四周,找到众人的位置。 苏瑾在第一排第二位,云采在第二排第三位,林放倒是离自己最近,在第五排第三位,自己的斜对面。尚涵另外两名丙组的学生分别在第三排和第四排。 苏璃握着小木牌,深吸了口气,不知今年礼艺的试题会是什么。 根据前几日苏瑾所言,每届大比礼艺的考核最是变化多端,而且出人意料,有一年竟然是要求参赛选手去城中最热闹的大街上行乞,比试谁乞得的钱最多。看今年这笔墨伺候的架势,众学子皆舒了口气,应该不会太为难人吧。 待三十位选手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定,在众人的期待中,史院长拿起一个布袋,拆了外面的蜡封,抽出一个明黄色的布帛,宣读礼艺一试的试题:“礼者,不学礼无以立......” “史院长且慢!”孰料一个老迈却有点尖细的嗓音打断了试题的宣读,史文德不悦地顿了顿,但在看清来人时,诧异万分,几步迎上前,态度无比恭谨。 苏璃等学子也是无比惊讶,循着声音望去,却是一个面白无须,衣着体面的老者。 两人低声交谈几句,史院长又恭敬地望了望二楼的雅间,不住点头,片刻后老者离去。 史文德清了清嗓音,将原先摊开的试题重新收拢,肃然道:“由于一些突发状况,本次礼艺的比试需暂且延后,请甲乙丙级所有参加比试的学子到本院为各位准备的求学楼内稍作休息,等待比试的通知。” 史院长的话好似一粒石子投入了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众学子先生皆感到十分惊讶,苏璃不解地朝苏瑾望去,却见自家大哥不动声色地朝自己摇了摇头。 史院长朝评委席上的众位递了个眼色,评委们虽都不知究竟出了何事,却也很配合地带着自己书院的学子跟在他身后来到求学楼。 这求学楼十分宽敞,一楼整整齐齐地摆放了百十来张小案,和对应供学子落座的草席。 “请各位学子根据案几上的铭牌入座。” 苏璃好不容易才在编号为七十八的小案上发现了刻着自己名字的木牌,苏瑾等人也找到了自己的位子,都在离她不远处。 这礼艺比试的中断明显是个突发情况,可是看这求学楼的布置又像是早就知道会有意外发生一般,况且甲乙两组的比试应该在丙组以后,照理无须把这两组的学子也安排在这里才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苏璃心里越发疑惑。(_ “求学楼是我墨林素日教授礼艺一门的教舍,请诸位学子稍息片刻。”史院长放下两句话便带着评委们离开了,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学生和站在最后排侍应的几个小童。 毕竟不在自己的地盘上,除了墨林的几个学生放松身形,轻吁一口气外,其余众人都端端正正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一刻钟后,鱼贯进入几个小书童,却是给众人上了茶点,看来这稍等片刻是要有会功夫了,比试前的时间最是难熬。 苏璃不禁苦笑。苏瑾云采倒是很快放松下来。云采性子跳脱,且本就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因此现下颇有些无所谓的架势,拿了块绿豆糕,就着茶水吃的不亦乐乎。 苏瑾则是以不变应万变,只是心中时时记挂着自家小妹,端着茶水不时抿上一口。林放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看向云采的时候多了些,送上来的茶点却是一口也没吃。 其余众人却是和苏璃一般偷偷打量着周围的人。 大半个时辰后,第二轮茶点上来时,终于有人开始跟周围的学子窃窃私语起来,话题无疑是出了什么事,比试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之类的。 也有一个坐在苏璃右手边身穿深红色琼华院服的高挑女学生探过头来与她交谈:“我是琼华书院丙级的莫潇潇,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有礼!我是尚涵书院丙级的苏璃!”因两人都坐着,皆站起来互相行了半礼。 “不知苏小姐可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也不知,只是看光景应该一时半会儿比试还不能开始……” “嘶!真是蠢笨!”谁知苏璃话音未落,左手边却传来一声责骂,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苏璃转头看去,却是个穿藏青色洛东院服的男学生让一个小童倒茶,小童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他的院服上。 “这次来墨林我只带了一套院服,现在你把它弄脏了,让我后面两天穿什么?墨林虽说去岁赢得了第一书院的名号,这里的小童却连杯茶水都倒不好,跟我们洛东真有天壤之别。” 那被污了衣衫的学子十分着急,竟有些口不择言,当然由此也可以看出五院的学生之间互不服气的还是大有人在。x :/ 苏璃这边暗自思忖,那边却有听不下去的墨林学生回道:“洛东不过是墨林的手下败将,能让墨林的童子替你斟茶倒水,那也是你的福气了!”这话说的可就□□味十足了。 “就是,手下败将还想喝茶……” “墨林的别太得意了!” 果不其然,众人都聚拢过来,闹闹穰穰,可怜那个闯祸的小童低着头立在一边手足无措,被后面挤上来的人群推来推去,手中的茶壶摔到了地上,上好的青花瓷被摔得碎片四溅。 “啊呀,茶水溅到我了!” “小心有碎瓷片!” “你别挤我……” 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快把史院长或者其他先生叫来!”苏璃眼看情况越发不妙,拉过一个小童低声吩咐道,那小童应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阿璃,没事吧!”苏璃已经被挤出了人群外,苏瑾几人急忙过来,看到她无恙舒了口气。 “我已经让人去叫先生了。”苏璃整了整有些被挤皱的院服,看了一眼四周。 只有几个学子远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也有几个胆小怕事的躲在一旁,唯恐殃及自身。大部分学子都轰做一团,墨林和洛东的学子直接掐上了,哪还有丝毫读书人的风度。不知何时几个琼华与九江的学生也加入了混战的队伍,中间还夹着几个苏璃不认识的尚涵的学生。 苏璃头痛非常,谁也不知道好好坐在小案前的等待会演变成这幅样子,拉住还想往前凑的云采,在苏瑾耳边低语几句。 苏大哥闻言微微诧异,却看到自家小妹坚定的神色,便提高嗓音对众人道:“诸位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耐心等待比试的通知!” 大厅静了静。 “你又是谁?”一个墨林学子正抓着一个洛东学生的衣襟见苏瑾年纪不大,无礼地问道。 “尚涵书院丙级苏瑾!” “哼,一个小小的丙级学生也敢出头。” “这位公子此言差矣,有道是克己复礼,墨林作为东道主,公子本应该尽地主之谊,却对善意提醒的学生无礼相向。至于其他的学子,不知书院的先生是否有教导过到据于德,依于仁?现在你们却因为一件小事而互不相让,甚至有挟私抱怨的,如果让素日悉心教导的师长看到你们现在这副样子,不知会有多么失望。”苏璃站在苏瑾身前,肃然道。 “你!”那个墨林学生因素来有几分聪明,素来得学院先生的看重,这次大比本就冲着三甲而来,再加上家境不错,家中长辈与平阳城主又有些沾亲带故,平日里行事有几分天之骄子的味道。 苏璃不让他说完,接着道:“我兄长虽然年纪不大,在我眼里却是行事磊落,头脑清明,懂得礼仪的人,而且我已经让小童去请史院长了,相信诸位不会希望师长见到自己现在无礼地模样,是以还请各位听从我兄长的建议,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吧!” 众人听了苏璃的话心中皆是一惊,要知道苏璃后来夸奖苏瑾的话可是如大锤般敲打在他们心头。 行事磊落是直指那些因为一直对墨林不服气的学生借茶水事件打击报复的讽刺,头脑清楚的人是不会在这种场合把事情闹大,更何况接下来要比试的正是礼艺一门,现下自己的行为却是和有礼差了十万八千里,又听到已经去请院长。 众人哪里还站得住,纷纷回到自己的位子,整理衣衫。那些原本作壁上观的学子在幸灾乐祸的同时又有些失望,好戏结束的太快了。 过了片刻,史院长才姗姗来迟,大部分人都暗自庆幸,还好听了尚涵那小丫头的话,早作准备,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早有小童将地上的碎瓷片扫去,那个被污了衣衫的学子也只好自认倒霉。 史院长跟着一个童子从容走进求学楼,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苏璃总觉得他有意无意的朝自己这边多看了两眼,视线又落在另一处,神色却有些微的僵硬。 “各位学子,现在跟我来!” 章节目录 第13章 大比(二) 苏璃等人跟着史院长回到飞鸿楼前的空地上,原先那些比试用的桌椅已然被撤,难不成试题换了?众人心里皆有些不安。 “现在宣布礼艺一试的结果,丙级状元:尚涵书院苏璃,丙级榜眼尚涵书院苏瑾,丙级探花和甲乙两级前三甲皆无。”史院长的这番话让整个书院都炸开了锅。 “礼艺不是还未比试吗?怎么就出了结果?”“这个苏璃又是谁?”“苏瑾这个名字倒有些耳熟……”x 众人又都频频向评委席望去,只见唯有尚涵的两位老先生喜笑颜开,其余几人除了有些闷闷不乐外皆无震惊之色,想来是早就知道结果了。 “不知院长能否为小生解惑?”终于有人按耐不住。 “也罢,其实方才在求学楼内小童将茶水倒洒即是本次礼艺比试的试题,尔等各自的表现便是你们上交的答卷了。” “什么?!”众人又是大惊。 果然!以苏璃一向奉行的明哲保身又如何会拖上苏瑾作了这一会出头鸟! 从众学子被安排到求学楼,苏璃便隐隐感觉出不对,接着刚过辰时初刻才用了早膳居然又上了茶点。 这次大比关乎墨林的脸面,被派来侍应的自然是老练无比的小童,又如何会将茶水洒出。 更让苏璃断定这次等待大有玄机的是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一个前来查看的先生也无,若非她的嘱咐,更无一个小童前去汇报。 此间种种才让苏璃低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苏瑾,苏瑾对妹妹的大胆猜测自是吃惊非常,但略一思忖也觉得不无道理,因此两人配合才有了求学楼里苏瑾挺身而出扭转局面,苏璃义正言辞劝解众人的一幕。 “礼者,六艺之首也,乃君子立身之本,有‘礼’才有庆贺燕飨之‘乐’,同样才有射御书数种种。 此次比试不过是一小童倒洒了茶水,却因不少学子无礼的行为将事情闹的一片混乱,也有学子虽不曾参与,却是冷眼旁观,甚至也有幸灾乐祸,真真是白读了圣贤书,让教导你们的先生失望透顶!” 史院长这番话说得是有些重了,连带着其他几位评委先生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次礼艺比试除了尚涵,其余几家都是多多少少失了颜面,史文德更是气闷,要知道最先开始争辩的可是他们墨林和琼华,他又是东道主,这脸丢得可是别的任何一家都大。 “整个比试中,苏璃,苏瑾二人表现上佳,为此次礼艺比试的前二甲,这两枚玉牌是由礼部所颁发,望你二人今后能克己谦和,恭谨守礼。” 苏家兄妹上前行了学生礼,才从史院长手中接过玉牌。苏璃打量着手中巴掌大小的玉牌,晶莹剔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一面用小篆刻着礼艺状元四字,另一面则刻有礼部二字。 碧桐在一旁观众席惊喜无比,想不到自家小姐公子第一场比试就旗开得胜,老爷夫人知道不知会有多欢喜呢。 史文德望着底下垂头丧气的众人,正想宣布第一日的比试就到这里,让学子们好好准备明日数御二试,那比试前改变了礼艺一试试题的老者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在史院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施施然地离开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史文德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叹了口气道:“另外,由于墨林书院潘少松在方才礼艺比试中的表现实在太令师长们失望,经过评委们商议,决定取消其接下来五试的比试资格,至于琼华书院的施齐,无容人之雅量,在此予以警告,望其在后面的比试中能谦和有礼,气度宏达。” 史院长的这番话将众人都震在当场,不少人回过神来都偷偷打量当中的两人,正是那被污了衣衫的学子和另一个与其发生口角的墨林学生,两人都涨红了面皮,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他们钻进去。 “好了,都散了吧,好好准备明日的比试。” 苏璃四人下了场,碧桐忙迎上去。 “苏明轩去哪儿了?”苏璃看到高兴坏了的小丫鬟,心里也是十分欣喜,却发现少了一人。 “明轩许是哪里逛去了吧。”苏瑾望了望飞鸿楼二楼若有所思,“下午还有射艺比试,正是你的弱项之一,还不乘现在还有会儿功夫回厢房好好休息积攒体力,一会用膳我再来叫你。”苏瑾宠溺地摸摸自家小妹的头笑道。 “也好”。 然而直到午时用膳也未见到苏明轩,连带林放也不见了踪影。想到两人在墨林人生地不熟,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苏璃不免有些担心。 苏瑾倒是神色泰然,一直叮嘱妹妹注意安全,切不可为争名次而劳损身体。苏璃有些心不在焉地答应了几句。 苏家大哥暗暗叹了口气,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幸而射艺比试快开始时苏明轩和林放两人复又回到众人身边,苏璃也终于松了口气。 射艺比试倒是再没出什么新花样,只是寻常的立定射靶,。 经过这一个月的强化练习,苏璃倒真有些长进,至少十支白羽皆在靶上,当然准头还是惨不忍睹,有一支还在靶子的边缘,惊险非常,苏璃心下苦笑,只求不是最后便好。 不过苏璃显然是多虑了,这六艺大比参加的选手是每个书院的先生院长精心挑选的,至于师长们在挑选时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第一书院的名号只会颁给前三甲最多的书院,至于各比试的最后一名则不会影响评选成绩。因此被挑选出来的学子大部分都在六艺中的一艺或者几艺比较出色,而那些六艺皆通的则是少之又少了,是以此次射艺比试究竟谁人会是这最后一名还未可知。 果不其然,片刻后西南角上围观的观众发出一阵唏嘘,原来有位九江的学生竟有两箭未在靶上,苏璃安下心来,这下应该不会是最后了。 不过比试完后看到参比选手的结果,苏璃又有点哭笑不得——虽然不是最后,成绩却着实不好,竟是倒数第三。 林放云采二人在这次丙级射艺比试中却是大放异彩,十支白羽皆中靶心,林放甚至还将靶子射穿,评委们不住赞叹,百里先生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苏璃好像还看到二楼的帘子动了动。 “尚涵今年真是人才辈出,此次大比夺魁在望啊!”坐在百里遒左边的中年男子赞道,语气却有些酸。 “哪里哪里,还有四艺,最后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啊!”百里先生谦虚了几句,但是从他笑得像朵大菊花的老脸可以看出此刻心情极好。 结果整个射艺比试,尚涵除了夺得丙级的前二甲,其余甲乙两级竟无一人进前三,反倒是墨林甲乙两级共得了三块玉牌,洛东得了两块,九江琼华各得一块,欧阳山长坐在尚涵专属的观众席前敛了笑容。 第一天的比试对苏璃而言还是相当满意的,毕竟他们参加比赛的四人都得到了玉牌,接下来的两天只要不落到最后一名,自然就可以功成身退,安心回家了。 经过一整天的“奋战”,史院长宣布第一天的比试结束,明日辰时进行数艺,未时进行御艺的比试后,苏瑾几人用了晚膳,只苏明轩和林放说太累回厢房休息,其余几人都打算在墨林转转。 苏璃不免有些腹排,人家林放是比试了一天感到疲惫也是情有可原,你苏明轩又干了什么?真是娇生惯养!苏璃不知从哪里来一股莫名之气,有些闷闷起来。 “这个林放素日看他精神好的很,今日射了几支箭就葳葳蕤蕤起来。”看来不满的还不止她一个,看着云采小声嘀咕的样子。 苏璃噗嗤——一声笑了,心情也好了不少。“阿璃,你笑什么?”云采不解地向好友问道。“没什么。早间礼艺比试的时候我看到求学楼南面有一片很漂亮的红梅,不如咱们去瞧瞧。” “也好,苏瑾和小岭自去闲逛便是,不必跟着我们了。”听到云采如是说苏璃有些诧异。苏瑾却是不放心的,然实在拗不过云采决意,再加上她再三保证会照顾好苏璃和自己,只好叮嘱碧桐务必紧跟她俩。 两人走在前头,碧桐垂首跟着,离了苏瑾视线。 “好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苏璃望着一路上极其反常,闷声不吭的好友问道,“你素来是个喜欢热闹的,总希望身边有越多人才好,这会子却不让我大哥和小岭跟着,还说心里没鬼?” 云采沉默不语,与苏璃走到一座凉亭下坐了,闷了半晌才道:“阿璃,你不觉得自打从红叶山回来后林放和苏明轩走的很近?”苏璃微微讶异,她怎么也想不到云采竟然提这件事。 “我祖父和林家的老祖宗一直是私交好友。我与林放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对他的为人处世不说十分了解,但也算知晓三分,却从未见过他对哪个人是这般态度,这般……恭敬顺从。” 云采斟酌了下措辞才吐出这四个字。苏璃对林放说不上了解,只听大哥提起是平安城一家普通武馆馆长的独子,因此小小年纪便习得一身好武艺。 “阿璃,很多事情你可能有所不知,林放的家世可不是你了解的那么平常。 从先帝元平帝始林氏一族便掌管京畿护卫队,直接听命于先帝而不受其他任何势力的差遣。几十年里为京都和皇城的安定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却也与我们云家一样,十三年前在林氏一族风头正盛之时,不知为何林家担任护卫队长的老祖宗却突然说年纪大了,想请辞归故里,安享天伦,连两个正值壮年的儿子也为在老人家面前尽孝道而一同辞去了在军中的要职。 而那时才初登大宝的当今圣上竟也只虚虚挽留几句便恩准了,只赏了不少金银财帛,与我们云家一般无二。”说到这里一向嘻嘻哈哈的云采意味深长的看了苏璃一眼。 苏璃闻言不禁暗暗咋舌,心里早已转了好几转,想不到这小小的平安城居然藏龙卧虎,不仅大米商云家来头非小,连木讷的林放也是名门之后。 “莫不是你怀疑这突然出现的苏明轩是刻意接近我们,怕他有什么不诡动机而害了你的心上人。”苏璃望着表情肃然的云采,似笑非笑道。 “又胡言乱语了,我可是和你说正经的,我虽然不知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连我们两家的长辈也避之不及的,必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伴君如伴虎,我看这苏明轩行事作风和一般人不同,别是和宫里的那位扯上什么关系。”云采秀眉紧蹙,似是越发觉得不妥起来。 “云姐姐,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这些事情毕竟只是你我的猜测罢了。” 虽然那日在红叶山我确实看到那苏明轩好似身份特殊,林放对他也是恭敬非常。苏璃在心里默念未说出的话,只是这些此时却不好跟云采讲,否则只会让她更加烦恼,口上却道: “即便真如你所说,现下不论天时地利都不是纠结这些的好时候,一切还是要等回平安再做打算。如若真有什么不妥也不是你我能够解决的,还是要和家里的长辈们商议才是。” 云采想想苏璃所言在理,确是自己太急躁了,只好暂时按下。 “好了,我知道你也是为林放担心,只可惜不知道那个木鱼脑袋能不能感觉到你的好!”苏璃故意重重叹了口气。 “你个死丫头,瞎说什么!”云采嘴上不饶人,耳朵根子却是慢慢红了。唉,看来自家大哥是没什么可能了。 两人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云采既知此事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心事又向好友倾诉了,便渐渐放松下来,恢复了往日的跳脱率性。 又玩闹了一会儿,眼看天色不早,便叫上碧桐开始往回走。 经过一座一人多高的假山石,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云采淘气的性子上来,拉住苏璃想听壁脚,苏璃本觉得此事不是君子所为,正要拉着她离去,说话声还是不经意的传入她的耳朵: “此事若能办成,我会考虑你的要求!”听得那熟悉的声音苏璃不禁停下了脚步。云采挑眉看了看苏璃仿佛在说,这不是苏明轩那小子吗?不是说在厢房休息?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苏璃也是目露疑惑。 “家父一直担心四……公子的安全,想派人随身保护您……”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声音传来。 “不必了!”男子的声音清冷如水,听不出什么情绪。苏璃不禁皱了皱眉,云采则露出鄙夷的神色,小声嘀咕道:“这小子真风流的可以啊,到别人的地盘上还不忘与佳人私会……” “谁?”假山后突然传出一声低喝,随即转出两个身影。 一人正是穿着尚涵院服的苏明轩,另一个却是位身姿若柳,明眸皓齿的十四五岁美人,美人着一件粉色抹胸软烟罗仕女长裙,外披白狐狸暖裘,端的雍容华贵,风华绝代。 苏璃望着眼前郎才女貌的两人,心里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云采倒是没有丝毫偷听被发现的尴尬。 “哦,我们只是路过,就不打扰二位幽会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嘿嘿!”苏明轩不理会云采的无赖说法,只是眼神深邃地望着苏璃,不发一言。那女子却低着头,羞怯无比,仿佛真是与情郎相会被人撞破了一般。 苏璃有些无语,只朝苏明轩两人点了点头,就与云采往西梅院走去,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有两道目光一直跟她瘦小的身影,一道深沉复杂,一道若有所思。 (_ 章节目录 第14章 大比(三) 次日辰时未到几人便早早地聚集在西梅院前,只因昨日尚涵虽夺得四块玉牌,却还是让欧阳山长在射艺一试中觉察出些许危机来。 是以,一大早便集合众参比的学子,从八十年前尚涵奉命建院到众位不应辜负皇恩浩荡,又从个人的光耀门楣到整个书院的荣辱兴衰,今已六十高寿的欧阳山长越讲越激动,慷慨非常。 一旁的百里先生听得更是心绪澎湃,只差涕泪俱下,一时间两位老先生激动得差点背过气去,幸而被众人及时劝住,直道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需赶紧前往比试之地才是。 数艺一门经过苏瑾一个月的辅导,苏璃自认在丙级一组还是颇有信心,熟料真正比试的时候才知道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琼华一名名唤祖继之的男学生竟然只花一半时间便答完了所有试题,让在场所有的学子先生皆震惊无比。 同时在飞鸿楼二楼的雅间内,一个坐在主位上的年轻男子发出爽朗的笑声,抚掌道:“幸哉!此乃我大祁之福!”坐在下手的几人也连连附和,说着凑趣儿的话。 这一试尚涵倒有不俗的表现,甲级有一人获得状元玉牌,乙级和丙级各有一人得探花玉牌,其中一人便是苏瑾。(_ 苏璃得了第四,恰恰与前三甲无缘,却为自家大哥能得两块玉牌而由衷高兴。 “苏瑾,这下你可要出名儿了!”云采身量高挑,便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苏瑾的肩膀,打趣儿道,“等回了平安,一顿华旭阁的酒席是逃不掉了!” 苏瑾一向对云采的无赖没辙,今日却是高兴,便痛快应下。 苏璃望着身边的人都开开心心的,真心感谢上天赐予她这一世,让她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又有这么多可爱的朋友,想到这里,她也跟着云采轻笑起来。 一直心不在焉站在一旁的苏明轩不经意间看到那黑白分明杏眼流转的晶莹璀璨和期间流露的幸福之色,不由得有些怔愣。 苏璃感到有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转过头来正对上苏明轩还未收回的目光,笑容顿时僵了僵,赶紧别过脸去,心里不自然起来。 苏明轩也收回目光,只是背着手,薄唇微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未时初刻便是御艺一试,这一门是让苏璃心中最没底的,只因无论前世还是这世她都未骑过马,对这种身材高大,健硕有力的生物有些微莫名的害怕,不过幸而这点害怕还不至于不能克服。 云采在辅导中曾教过她一个小窍门,在御车时不要看着眼前的马匹,而是向更前方看去,手中的缰绳也不能握得太紧,否则便无法灵活地控制车盖的方向。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璃和所有其他丙级的学生一起坐在各自的马车前,尽管心中默念云采所说的要点,苏瑾在比试前也一直安慰她,临到头来却还是无比紧张,甚至有些口干舌燥,心里也惴惴的。 朝自家大哥所在马车的方向望去,发现苏瑾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见她看过来,忙朝她露出一个鼓励安心的笑容。 苏璃叹了口气,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管尽力便是,哪怕最后一个到终点也罢了。 只听得史院长一声令下,三十辆马车一齐朝目的地冲去,一时间场上只余辘辘的车轮声,学子们的吆喝声和马儿的嘶叫声。 苏璃到年底才过十四岁生辰,身量不足,力气又小,驾着这高大的马车感到无比吃力。 所幸她一直谨记云采的指点,努力放松身心,渐渐地倒摸出些门道来,只是速度上终是无法胜过其他选手,不时有别的马车从身边经过,扬起阵阵尘土,疾驰中迎面而来的寒风夹杂着尘埃让她呼吸有些不顺,不知怎的车身也开始剧烈的颠簸起来,苏璃赶紧抓紧缰绳,努力控制方向。 “啊,小心!”观众席上响起一片惊呼,苏璃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到观众席上碧桐尖声叫了一声小姐!便控制不住身子重重地向地面倒去。 好疼!接触地面的瞬间苏璃便感觉到一阵剧痛,好像还听到清脆地一声咔嚓——,骨折了,这下没法参加比试了!苏璃苦笑一声便痛失去了知觉。 苏明轩看到那个单薄的小人儿从高高的马车上摔下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直到碧桐的一声尖叫才让他回过神来,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顾不得心中为母妃报仇的执念,顾不得避开宫里宫外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人的视线,只想飞奔到她身边,确认她好好的,没有受伤,一切只是一场虚惊。 但他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她那么娇小,才到他下巴,只能裹在兔毛披风里弹琴写字,他为什么会替她报了六艺比试的名,让她在他面前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苏明轩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他将苏璃从地上扶起来,怀里的人儿早没了知觉,软软地伏在他的胸口,当即一把将其打横抱起,向几步迎上前的史院长问道:“院内可有大夫?” “有的,我这就叫人去请!” 苏瑾,云采一直跑在前面,对发生的事毫不知情,两人刚跑到终点,碧桐哭着跑来说小姐出事了,闻言俱是脸色一变。 待小丫鬟哽哽咽咽地将事情说了,苏瑾一颗心像被人揪住了一般,脑子里也是轰的一下,又听说幸得苏明轩及时赶到已经将人送去厢房医治,二人急忙跑去西梅院。 小小的身躯埋在绵软的被子里,只露出巴掌大一张惨白的小脸,双目紧闭,眉头紧紧地皱着,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楚。x :/ 一旁一位大夫打扮的老者正仔细地与苏明轩和几位尚涵的先生说着什么,欧阳山长却是不在。 苏瑾走进苏璃的厢房便看到这样一幅情景。屋内众人也都看到了苏瑾几人,苏明轩朝他微点了点头,知道此时人家大哥必是有一肚子话要问,便将那大夫打扮的男子让出来。 史院长也上前道:“想必这位便是苏小姐的兄长苏公子了,李大夫深谙岐黄之术,医术高明,已经为令妹诊治了,并无大碍,苏公子不必太过担心。” “多谢史院长!不知小妹伤势究竟如何?”苏瑾闻言稍稍宽心,几步走到床边,看到自家妹妹痛苦的模样,暗暗自责,才离家两天便出事了,真是枉为人兄长。 “令妹这次从马车上摔下来,虽避开了要害,整个左胳膊却垫在身下,小臂骨头裂开移位,方才老夫已帮其正骨,然这骨裂却是要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了。只是摔下来的时候头部磕到了车辕上,所以才会暂时昏迷,不过老夫刚把过脉,应该问题不大。” 这李大夫祖上几代皆是行医的,到了他这一代医术更是了得,年轻的时候平阳城主曾几次想向太医院举荐,无奈这李大夫却是个自由惯了的,只想遨游山水,悬壶济世。 直到这几年年岁实在大了,又与史文德交好,便时常到墨林来坐坐,间或免费替那些付不起诊金的学生看病,得知这几日是五院大比,老头子便过来凑个趣儿。 “这愈骨汤每日三次,不可间断,平日里像那射御等却是暂时不能再碰的了。” 苏瑾谢过李大夫,将苏璃交予云采照顾,向苏明轩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屋外一颗大槐树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历届比试可是从未听说有这等意外发生的!”苏瑾心中的急躁终于爆发出来,“都怪我跑的这么急做什么,应该跟着阿璃才是!”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况且这种事情谁也预料不到。苏璃的马车驶的一直很稳当,第二圈的时候,不知怎的却偏离了原先的轨道,与后面一辆正在赶超的马车撞在了一起。” 苏瑾将事情在脑海中盘了一遍,问道:“那辆马车是谁的?”“洛东施齐。” 苏明轩意味深长的看了苏瑾一眼,“竟然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苏瑾眼中也是精光一闪。 “太巧了不是?”的确,昨日才因为礼艺比试而受到警告,今日偏巧又紧跟其后将人撞了。 “醒了醒了!”两人听得屋内一阵喧哗,急忙进去。 “阿璃,你感觉怎么样?”云采将床边的位置让出来,苏瑾瞧了瞧妹妹的脸色。 “大哥,别担心,只是左臂有些疼罢了。”苏璃看着自家大哥紧张的神色,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想道,这么疼看来应该不止是骨折那么简单了。 众人又都慰问了几句,方才离开,只剩下苏瑾,明轩和云采。苏璃见人散尽,才正色道:“大哥,有人要害我!” 章节目录 第15章 大比(四) 苏瑾明轩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流露的意思,皆暗道果然。 云采却是大吃一惊:“阿璃,这又是何意?难道你从马车上摔下来不是个意外?不是琼华那个臭小子学艺不精,手忙脚乱才撞得你?”谁知苏璃接下来的话却让三人皆是一惊。 “就算没有人撞我,我也会从马车上摔下来。御艺是我最弱的一门,所以从比试一开始我就万分小心,谨记云姐姐教我的要点,驾得也不算太快,但是到第二圈的时候却感到车身剧烈晃动起来,好似要把整个马车都晃散架一般,差点连缰绳也握不住,摔下马车不过时间问题罢了,而那时琼华的学生还未撞得我。”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璃苦笑一声,“你们想好好的马车怎么会在平坦的地方晃动的如此剧烈,必是有人做了手脚。” “可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得罪什么人让你遭这样大的罪?”云采苦思不解,“难道是那个偷偷替你报了名的人?只能是他了,鬼鬼祟祟的,必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坐在一旁梨花木小圆桌边端了茶正抿着的苏明轩一口水喝岔了气,剧烈咳嗽起来。(_ “应该不是这人。”苏瑾似笑非笑地望着有些尴尬的苏明轩道。 “啊,苏瑾,难不成你知道是谁?”云采狐疑地看着眼前反应奇怪的两人,不明所以。 苏璃倒是看出些门道来,看来替自己报名的应该是苏明轩了,如果是他要害自己的话在平安的时候多的是机会,也不必巴巴的跑到人家的地盘上搞这么一出,况且自己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应该也没有这个动机。x 电脑端:/ “咳咳,我们在这里猜测也是无意,方才我怕事情真有内情,已让林放去事发现场查看,想必应该会有所发现。” 苏明轩不露声色的转移了话题,云采这才发现那呆瓜一直不见踪影,听到他如是说,又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他。 几人正说着,林放走进屋来:“确实有问题!阿璃与那施齐的马车仍被留在原地,虽然部分撞烂了,但是施齐的马车在出事前应该是完好无损的。 而阿璃的马车连接两个前轮的轱辘上却有一道人为刻出来颇深的划痕,并非是在事故中造成的,应该在之前便已存在。假使施齐没有撞上她,那马车最多也只能再支撑一盏茶的功夫,必会翻车。” 几人听了惊怒非常,比试用的马车是由墨林统一提供,不过事先为了让学子们能够熟悉御车之马的习性,因此早早便分配好了,只还是统一停放在指定的马棚中。 那地方本就不是什么机关重地,谁也未曾料到会有意外发生,只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儿看守,任何人都能轻易接近,或做点什么手脚。 “罢了,这是五院之间的大比,各个书院的人都有,十分混杂,只怕要找出那下手之人是无比困难,所幸,我现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心心过了那剩下几日回了平安便好了。”苏璃看着几人焦急的模样宽慰道。 “阿璃,那什么劳什子的比试我也不参加了,留下来照顾你吧。”云采看着苏璃苍白的小脸,十分心疼。 “云姐姐,我哪里就这样矜贵起来了,何况不是还有碧桐吗?你还是跟着我大哥他们一起参加比试吧,回来把经过讲给我听才是正理。” 苏璃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伤搞得兴师动众的,到时候尚涵一下子少了两个选手,不把欧阳山长肉痛死!云采想了想,只得做罢。 这时有个小童在门外探头探脑,苏瑾见了便把他叫进来,原来因为中途出了苏璃受伤这么个意外,御艺却是要重新比试了。 苏璃又说了几句让几人宽心的话,让他们快些去,苏瑾叮嘱了碧桐几句,众人便离开了。 “碧桐,替我倒杯茶吧。”苏璃在床上躺会儿,听着屋外隐隐的喧闹声,有些无聊,便唤了小丫鬟,却没听到回应,才想起刚刚自己打发她去拿点桂花糕备着,待苏瑾他们回来可以垫垫肚子。 “要喝茶?”清冷的声音低声问道。 苏璃一惊:“你……” 苏明轩拿了小盏,走到床边坐下,苏璃有些慌乱:“我自己来!” “你自己能喝?”有些戏谑的声音让她蓦地红了脸,想用右手支撑身体起来。 苏明轩见状脸色变了变,伸出一只手来扶着她的后背,不知是否习武的原因,少年修长的手掌意外有力。 “唉!”苏璃望着少年无奈叹气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莫名的胸口有些堵,心跳却更快了。又想起方才碧桐那个多嘴的丫头告诉她是苏明轩将自己送回来的,脸上越发烧的厉害。 苏明轩低下头看着眼前面若朝霞,羞不自胜的小人儿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将视线移到左臂又露出疼惜的神色。 苏璃见苏明轩固执地端着茶盏,只好就着他的手小抿了几口。 苏明轩将茶杯放回桌上,又小心地扶了苏璃躺下,掖了掖被角,也不离开,只坐在一旁看书,苏璃瞧了眼封皮是他一直在看的《通史》。 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苏璃有些许的不自然,偷眼望了下苏明轩。 十六岁的少年一手执书,一手食指轻点桌面,狭长的丹凤眼微垂,显得那么从容淡泊。 “在看什么?”苏明轩早已发现床上的小人儿在打量自己,也不出声,却又十分好奇她看了这许久看出些什么来,便忍不住问道,声音不大却把苏璃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偷看却被对方发现的苏璃又羞又恼,伸手想拉过被子盖住脑袋,不料却扯到了左臂,嘶——,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苏明轩听到响动,快步走到床边,有些后悔,知道她别扭的性子还要去“揭穿”她。 “你别动,大夫说这手臂若不好好将养是极容易留下病根的。”言毕又仔细帮她掖了掖被角。 苏璃看着少年认真的表情心里有块地方突然变得无比柔软:“苏明轩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罢!” 苏明轩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却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好!” “我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父亲有好几房妻妾,我有很多兄弟姊妹。只是人一多是非也就多起来了,妻妾们成天为父亲的恩宠勾心斗角,而我们这些子嗣也差不多,明里暗里使出各种手段,希望能更讨父亲的喜欢,好把家主之位传给自己。 我母亲生的美貌,又满腹才华,自大夫人过世以来十分受宠,父亲也很喜欢我,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母亲不幸去世,我也离开了那个家”苏明轩淡淡地开口,仿佛在讲诉别人的故事一般。 “那你还打算回去吗?”苏璃静静地听着眼前少年淡漠沉静的声音,面上一片平静,状似无意道。 “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苏明轩幽深的灰眸望着苏璃不答反问。 苏璃闻言怔了怔,心却狂跳起来,脸一直红到了脖子,连晶莹的耳朵也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缓过神来又觉得眼前这个还未成年的臭小子居然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么孟浪的话欺负自己,好似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般,觉得无比恼怒,一口气憋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小姐,比试的结果出来了,林公子好厉害,居然得了丙级御艺的状元!”苏璃听得碧桐咋咋呼呼的声音回过了神,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苏明轩也转过头去倒了杯茶。碧桐进了屋,有些惊讶苏明轩也在,便向其行了礼,开始绘声绘色的描述比试的情况。 苏明轩看了看天色,朝苏璃点了点头,便出了门。苏璃假装没看见,只顾跟碧桐说话。又过了片刻,苏瑾几人过来看她见气色不错,皆放下心来。 最后一天比的是乐艺和书艺,云采对苏璃的不能参加十分惋惜,否则以她的水平拿个前三甲还是相当有希望的,苏璃只笑笑。 苏明轩又来看了她两次,神色自若,和平日并无什么差别,好似昨日问了那唐突话的并不是他一般。 最后一门书艺比试结束后,整个大比的结果也出来了,最后以尚涵多出一人榜眼小胜墨林,赢得了此届第一书院的称号。 欧阳山长喜得红光满面,捧着胖胖的肚子笑得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史院长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只是作为东道主的气度还在,最后一晚仍请了平阳城中最好的主厨,在后院摆了十几桌饯别。次日一早,四院的学子先生们仍坐了来时的马车回去。 到得半下午,苏璃云采几人才回到尚涵书院,各自换了自家的马车朝家中驶去。 颜娘吩咐全叔早早便候在门口,迎了几人下车,却在看到苏璃吊在勃颈上的左臂时吓了一跳。 苏瑾简单说明原委,只说大夫已经看过,好好休养也便无碍了,却还是把颜娘心疼得直抹眼泪,又怪苏瑾没把妹妹照顾好,碧桐也不跟着,果然自己当初应该跟去云云。 众人闻言哭笑不得,又是好一阵劝,颜娘还是不放心,差全叔赶紧叫张大夫来一趟。 章节目录 第16章 圣旨 回到平安日子仿佛又恢复到了大比之前,苏璃被颜娘逼着在床上躺了三天便再也躺不住了。 颜娘拗不过她,只将客栈的生意交给苏父打理,自己则日日照顾女儿,吩咐小厨房单独给她做药膳,除了李大夫开的愈骨汤,还有张大夫的生骨药,每日里三顿苦苦的中药让她吃什么都觉得是苦的,不由感慨真是千金难买好身体啊。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苏璃的左臂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随意使劲。 期间云采姐弟几乎隔几天便来瞧她一回,跟她讲因为大比的原因,他们几人都成了书院的名人,走路上都有不认识的同窗打招呼,或者有认识的都会很尊敬的跟身边的同伴说,看,那就是六艺大比前三甲的学生。 云采小尾巴翘上了天,就只差在书院里横着走了。苏瑾每次都要打趣她几句,她也欣然接受。 苏明轩还是同往常一样从容寡言,每日上下学都与苏瑾一同来看苏璃的伤势,别的便再无其他了,仿佛在墨林的那次“表白”只是她的幻觉。 养伤的日子过得轻松悠闲,却让苏璃觉得有些淡出鸟来的无趣。 幸而,在一场鹅毛大雪过后,迎来了苏璃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 颜娘特意在绸庄挑了几匹花样时新的云锦,打算给几个孩子做一身新衣裳,这几个月里,苏璃长高了不少,却还是赶不上自家大哥和苏明轩,这两个过了年便又长一岁的少年个子窜的飞快,脸上也隐隐有些棱角分明起来,却都更加俊朗了。 十二月二十九那日晌午颜娘早早地给客栈里的伙计们结了工钱,每人又发了个大红包,让他们回家过年去了。 三十一早苏家上下便忙开了,颜娘吩咐厨房准备好下午祭祀要用的干果,饭菜,又让全叔出门买了不少爆竹,等到晚上守岁的时候让小厮们放了。苏父则亲自去地窖里搬了两坛十年的梨花白出来。 苏璃叫了碧桐想在小厨房做饺子,无奈两人力气太小,那面怎么也和不劲道,家里的厨子又忙的不可开交,只得请自家大哥出手相助,还好大祁没有君子远庖厨这种古训,苏瑾又一向宠爱这个妹妹,自然不会推辞,便卷了袖子,开始和面。 苏明轩虽吃过饺子,却从未见人做过,便十分好奇的立在一边观看。苏璃和碧桐备了白菜猪肉和韭菜炒蛋两种馅儿,见面已经和得差不多了,便擀了面皮,加点馅儿熟练地捏成元宝状。 苏明轩看着一个个在苏璃手中翻飞成形的饺子,看着她因为劳动而微微泛红的面颊,还有鼻子上沾着的点点面粉,以及露在外面的小半截嫩藕似的玉臂,都让他觉得有一种以往他所见女子身上不曾有的俏皮可爱。 “好了,一共是一百个饺子,其中五个里面包了铜钱,到时候谁吃到了明年就会有好运气哦。”苏璃清点了一下,又让碧桐拿去给厨娘,晚上蒸了吃。 苏府西面有个小祠堂,供奉历代祖先,苏家子嗣一向单薄,到苏青山这一脉唯余他和兄长苏翠山。 苏翠山在经商方面颇有些天赋,主要经营茶叶和瓷器,在京都以及周边一些大城都有他的生意,只是早年苏青山官至礼部侍郎,为了避嫌,与这些大商户不好走的太近,加之前几年拖了许久的苏母终于熬不住撒手人寰,两兄弟越发疏远起来。 苏青山带着颜娘,苏瑾和苏璃祭祀了祖先,放了几个爆竹,便到酉时了,一家人再加个苏明轩亲亲热热地围成一桌,一会儿碧桐端了蒸好的饺子上桌。 苏瑾笑道:“爹,娘,这可是阿璃亲手包的饺子,咱们快尝尝吧!”(_ 颜娘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正想说些什么,苏璃便挽着她的手臂,撒娇:“娘,我的手臂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信可以问哥哥。璃儿包了一下午的,权当是女儿的一片孝心罢!” 颜娘经不起她的搓揉,只好怜爱地摸了摸怀里的小脑袋,苏父早夹了一个,蘸了蒜醋,果真不错,便也宠溺地赞了几句。 苏明轩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羡慕,只不知又想到什么眼神变得坚毅起来,谁知下一秒却听得咯噔——一声,微皱了眉头,修长的手指从嘴里捏出一枚铜钱来。 “呀,看来是明轩中了头彩。”苏瑾简单讲了苏璃的小把戏,众人都开始找包有铜钱的饺子。 最后除了苏父几人都吃到了彩头,苏璃吃到了两个。 “阿璃吃到了两个,明年必定是要走桃花运了!”苏瑾捏着那两枚铜钱,打趣道。苏璃脸羞得通红,直道要苏父好好说说苏瑾。众人看着她娇嗔的模样皆笑了。 大祁与苏璃的前世一样都有守岁的传统,用过晚膳苏璃裹了厚厚的披风,偎着自家娘亲,在里间的暖阁说些体己话。 苏瑾和苏明轩则在外间炕上下棋,苏父在一旁观战。 到了亥时末,隐隐听到四周邻里有噼里啪啦的响声传来,便叫几个小厮将剩余的烟花爆竹都点了,自从穿越过来,苏璃晚上歇得都比较早,今日本想守到天亮,到了子时还是抵挡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偎在颜娘怀里睡着了。 清早晨曦的微光从糊窗的桃花纸上透进来,朦朦胧胧中,苏璃仿佛听到外面有很多人说话的声音,丫鬟小厮来回跑动的声音,娘亲焦急地跟大哥低声嘱咐什么:“去……叫你爹爹回来!” 随后便听到门被推开,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床边。 “娘!”苏璃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正是穿戴整齐的颜娘,只是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碧桐快替小姐更衣!”苏璃看着颜娘不安地在屋内走来走去,看出些不妥来,便问道:“娘,出什么事了?” 颜娘看着穿了簇新鹅黄杏枝花样长裙,外罩乳白缀了兔毛领的褙子的女儿,心里忽的一酸,不知不觉中那个十指长的小婴孩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更是像极了她,再过一年就要及笄了。 “唉,宫里来人了。” 苏璃闻言一怔,父亲告老已有十载,一心闲赋在家,这大年初一的怎的宫里又突然来了人,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只跟颜娘出了房间。 来到前院,苏父苏瑾已然在了,身后一众婆子丫鬟小厮由全叔带着规规矩矩垂手立着。 苏府那扇许久未曾全开的红漆铁皮门大敞,门内站了几个宫人打扮的男子。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正在一旁笑容满面地与苏明轩说些什么。 苏父见颜娘带了苏璃出来,便走到那个宫人身边说了几句,那人笑着应了,又朝她们这边望了几眼,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两人走上前去,苏父向颜娘微颔了颔首,后者叹了口气。“好了,我苏家上下皆在这里了,请常公公宣旨吧!” 苏青山望了望众人,带头朝那宫人跪下,其余人也都有样学样,看这光景苏璃心中也忐忑不安起来,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圣旨会给他们带来什么福祸。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平安苏青山,克己勤勉,造福乡里,素有贤名,深慰朕心,特封为正五品通政司参议,不日进京述职。有子苏瑾风姿雅悦,俊秀笃学,有女苏璃淑慎性成,安贞叶吉,特赐二人国子监皇四子子桓伴读,望无辜朕之嘉许,得报社稷,钦此。” “谢主隆恩!”苏父带头谢了恩,众人也跟着应声站了起来。 常公公笑嘻嘻地将圣旨交予苏青山手中,连声道喜,又道:“正月十五上元节太后娘娘要在御花园摆宴席赏花灯,圣上希望苏参议能携公子小姐一同参加。”x x :/ 苏父闻言目露惊讶之色,却不含糊,赶忙让人递上早已准备好的赏银,公公推辞了一番,也便收了,告了声罪道还有事,几个宫人便离开了苏府。 苏青山微微叹了口气,又叫过身边最得力的小厮阿保去打听下平安城除了自家还有谁家接到圣旨的。 “父亲以为还有别家得泽皇恩?”苏瑾修眉微皱,苏青山面色凝重不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方才宣读圣旨的时候,苏璃越听越觉得好笑。 自古以来皇帝果然都爱睁着眼说瞎话,父亲自辞官后不是呆在客栈算账看店,便是应几个好友吃吃饭喝喝茶,哪有什么“克己勤勉,造福乡里,素有贤明”,还给封了个正五品的官儿。 后又提到了她和苏瑾,却让苏璃暗暗心惊,那国子监不是别处,正是皇子公主和王公大臣的子女读书的地方,可以说是任何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圣地。 所以这道圣旨在外人看来是苏家突然得了皇帝的青眼,连带子女都得了让人羡慕的好处,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却不知事情远远要复杂得多。 先不说苏父这官来得太突然,只她和苏瑾两个五品小官的孩子进了国子监,还不被那些贵族子弟压得死死的,一不小心还可能丢了脑袋。 苏父示意众人回后院,下人们也都回到各自的岗位。 过了片刻,前去打听的阿保回来垂首道:“除了咱们家,云家和林家也接到了圣旨!只是据说只有咱们老爷被封了官,那两家是云家的大小姐和林家的公子被赏了国子监伴读。” 苏璃闻言皱了皱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没有及时抓住。 “你去看看云家大小姐可在家,在的话,让她今天得空来一趟。”苏璃回房间想了想,低声吩咐小川。 过了一炷香时间,云采便到了,苏璃很是惊讶:“怎么这么快!”“我本就打算来你这儿一趟,半路上便遇到了你打发来的小厮。”云采一向明快爽朗的脸上笼着一丝忧色。 “这次进京你如何看?”苏璃让碧桐从多宝阁拿了前几日一向不来往又远在京都的大伯父苏翠山突然让人送来的上好的雨前龙井,亲手用收集的雪水泡了,递给好友,开门见山地问道。 “看来是我们在六艺比试中的出色表现,引起宫里哪位贵人的注意了。”云采嘴角微含嘲讽道。 “那你父亲……”“父亲只叫我好自为之,已告老的官员未经圣上允许是不得随意进京的,不过云家在南阳也有些祖业,家母会与我一起过去,只求在京中平安度过三年罢。” 云采苦笑道,“以往大比六艺的前三甲都会受到宫里不同程度的关注,却从没有像这次这般重视的。” “云姐姐真以为此番被赐国子监伴读是因为那六艺大比?”苏璃摇了摇头,“恐怕就是没有这些,圣上也会让我们几家上京一趟。” 云采闻言大吃一惊:“这又是怎么说?”“我倒不知道一场孩子之间小打小闹的比试还能给我爹爹挣个五品官儿来。”苏璃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正说着话,苏瑾和苏明轩也进了屋,两人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林放。苏璃便问林放到时候如何安排。 “林伯父这几日身体抱恙,林伯母要留在平安照顾他,我母亲便让他跟我们一起上京。”林放未答话,云采抢先说道。 林放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哦,这样啊!”苏璃故作恍然大悟状,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溜来溜去,云采被她调笑的语气说的俏脸一红。 “只是我听圣旨上说是让我们到国子监作皇四子子桓的伴读,不知这四皇子脾气秉性如何。”苏瑾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着。 “我听说这四殿下与我们年纪相仿,只是皇室贵胄,天之骄子,恐会有些矜骄之气。我们还是要时时谨慎才是,否则那四殿下有什么不痛快的,我们肯定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伴君如伴虎,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苏璃微皱着眉头,贝齿轻咬,好似也有些为那未曾谋面的四皇子烦恼。 林放下意识地望了眼苏明轩,后者神色自若,气定神闲地看着说话之人,林放暗暗吃惊,根据这几个月来人前私下与苏明轩的接触,这位殿下可不是个温柔和煦的主。 果然,“恩,我出去透透气!”苏璃几人看着苏明轩突然有些晦暗的背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林放无奈地抚了抚额角。 章节目录 第17章 入京 从平安到南阳马车大约要行七天,苏云两家把启程的日子定在正月初三。 由于时间比较匆忙,苏璃只带了碧桐和赶车的阿勇两个个服侍的人,又叫小丫鬟将她日常穿的衣裳整理出来,交给碧桐打包。 苏璃在这个大宅子里住了小半年,虽没有十分不舍,但到底还是有些许留恋。 晚上躺在雕花实木床上,摸着身下的床板,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就是在这张床上醒来的,颜娘坐在床边两只眼睛哭得通红,明天她就要离开这里跟当初来时一样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不过应该会比那时好一点罢,毕竟现在她有疼爱她的家人和朋友在身边。 初三清晨天刚亮,七辆带有苏府标记的马车便从苏家大门依次驶出,年近五旬的全叔含着一把老泪目送一家子出去,毕竟这么大一个宅子交给其他人也不放心,全叔便自请留了下来。 行了片刻,便到得平安城门口,驾车的阿勇看到四辆带有祥云图案的马车等在边上,正是云家的人。 由于云采的父亲并未同行,车上除了林放这个半大的小伙,主要还是女眷,虽说大祁民风淳朴,强盗奸人打家劫舍的事鲜有发生,只是路途遥远,未免有些不大安全,两家便约好一同出城,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那边好像也看到苏家的马车,车上下来裹着一白一黑披风的两个人,往这边行来。看到阿勇,那穿白披风的高挑女孩便笑嘻嘻地撩了帘子,黑披风的少年也不发一言的上了车。两人正是云采和林放。 “早知道你是个好热闹的,必要跟我们几个一块儿坐,娘就给我们换了辆大马车。”苏璃拉着云采的手笑道。 “你也知道我娘,总说我没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在她面前,时时要求我敛眉垂目,举止端正,一时半刻还好,要是让我样坐上整整七天,想想都让我觉得可怕!”车上众人都被她的可怜相逗笑了。 “都说南阳城是天子脚下,大气富裕,也不知到底是何等模样?这次圣旨未召小岭,他陪伴父亲留在平安,不能见到京城的光景,真是可惜!” 此时马车已经驶出平安城,云采将车帘微微挑开一些,看着或近或远不断后退的景物,想起自家小弟,不免有些落寞。 苏璃怕她难受,笑着答道:“前人曾有诗作‘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便是赞叹那南阳城的繁华昌盛。” “明轩自诩熟读百家诗作,却未曾听闻有这般赞颂京城的诗句,不知阿璃所说的前人是谁人?”一直与苏瑾并排而坐,苏璃对面,闭目养神的苏明轩慢慢睁开灰眸,薄唇轻启,面无表情道。 苏璃一惊,这是唐代诗人王维的句子,为了抚慰云采,一时不察,忘了不论大祁还是历朝都没有王维这个人,自然也就没有这所谓赞颂京城的诗句,这时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苏璃抬起头,求助似的望向自家大哥,却见苏瑾也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无法,只好慢吞吞道:“这是一次乐艺课上,乐先生无意中所作,被我听到了。乐老师是我们的师长前辈,可不正是前人……” “哦,是吗?想不到乐先生除了乐艺的造诣登峰造极,连诗作也是绝佳!”苏明轩话里明显的不信。 “乐先生乃平安第一风流人物,能吟出这等大气磅礴的诗句也不足为怪。”苏瑾看着苏璃不知是否因为马车内太热而脸上渐渐浮起的红晕,直觉也是不信她的话,但是也不能眼看着自家妹妹被苏明轩这小子欺负了去不是,便三言两语算解了围。 与苏璃他们马车中的欢声笑语不同,苏青山夫妇的马车里气氛却有些凝重。 “此番上京也不知是福是祸!”颜娘穿了带兔毛围的厚锦,又披了狐狸毛的坎肩,手中捧了个小暖炉,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最坏的打算也只希望圣上能看在我效力十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要牵连到两个孩子才好。”苏青山执起颜娘的双手,露出自责的神色,捂着暖炉,指尖却还是有些冰凉。 “这几年你的身子越发差了,都是我害苦了你。” “说的哪里话,那时正值非常时刻……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哪有你这般总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的,所幸璃儿瑾儿一直平安康健。”想到一双儿女,两人都露出慈爱的笑意。 云府的车队里只有四辆马车,随行的仆役也只有十来人,打头的一辆马车里只坐着位衣饰规整,气度高洁的夫人和一个行事爽利,却上了些年纪的丫鬟,这位夫人便是云采的母亲云邢氏,那丫鬟是她从小贴身服侍的陪嫁,名唤绣娘的。 “云采那丫头真是越大越疯,原本在平安城我还能放心些,可在京城下场冰雹就能砸死个三品大员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只希望她能收敛些才好。” “大小姐聪慧伶俐,只是性子活泼了些,却是个识大体的,夫人也不要太过严苛了她。况且不是还有苏家那对兄妹吗?我看着那苏家小姐年岁虽说小些,说话行事却是个有见识的,至于苏公子更是人中龙凤,夫人还请宽些心吧。”x 电脑端:/ 绣娘拔下头上的银簪,拨了拨暖手炉中的石炭,递给云夫人。 云夫人闻言却并未放下心来,接过手炉:“唉,我担忧的远不止这些……十三年前,多亏老爷机警,在那把火还未烧到云家的时候向圣上提出告老还乡,本以为可以在平安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曾想……唉,那日在苏家看到那个少年,老爷便说该来的终要来……” “夫人是说借住在苏家的那个漂亮公子?奴婢看他气度不凡,虽穿着庶民的衣服却是满身贵气,恐怕不是凡人。只是夫人说的十三年前宫里闹得沸沸扬扬,却又突然悄无声息的那件大事,难不成还和那公子有关?十三年前他也就两三岁呀!” 绣娘在云文氏身边伺候二十几年,除了十三年前那次还不曾见过自家主子这么愁容满面。 “罢了,京城不比平安,我们在那里更要事事谨慎,步步小心,老爷不在,我们孤儿寡母的只求能平安度过这三年罢。” 七日很快过去,正月初十晌午,两家的马车驶入南阳城门,云家人要去城西的宅子,云采与林放便与三苏告别,并将宅子地址告诉苏璃,让她安置好了务必去看她。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璃执了云采的手答应了,便透过车帘目送云家的马车驶远,却又看到一辆低调内敛却做工精细的马车辘辘朝他们驶来,不一会儿就到的众人面前。 车上下来两个小厮,一个利索地躬下身,另一个敛目垂手立在一旁,一只乌黑的云缎靴踩着那小厮的背,由立着的那个搀扶着下了马车。 苏璃打量着来人,四十岁上下,面白无须,身着淡青色常服,举手投足间透着男子少有的媚气,自打见了过年时来苏府宣旨的常公公,苏璃便忖度这一位该也是宫里的某位公公罢。(_ 苏明轩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脸色微变,却转瞬恢复了平日的面无表情。 “让老奴扶四殿下下车!”王忠与作为苏家家主的苏青山招呼也不打,径直走到三苏所在的马车,拿手卷了袖子握住,殷勤地弯下腰,示意苏明轩扶了他的手臂。 “不必劳动公公”苏明轩看也未看一眼,自顾甩了衣摆跳下车来,又与苏青山告别几句,最后看了苏璃一眼,钻入另一辆更为华丽宽敞的马车。 王忠也不觉得尴尬,只是面上的笑容却是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也钻入来时的马车,朝皇宫驶去。 “原来他就是四殿下……”苏璃放下车帘喃喃自语,苏青山招呼一声,马车开始走起来。“哥,看来我们真的被卷进去了!”苏璃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轻声道。 “阿璃,不要怕,不管在哪里,哥都会护着你!”苏瑾抿紧了唇,望着一起长大的唯一的妹妹柔声道。 章节目录 第18章 初到 苏璃的新家在城东的高帽胡同,是十三年前苏父任礼部侍郎时购置的旧宅,因大伯父苏翠山在京城有生意,便没有将它卖掉,一直交由他帮忙打理着。 是以苏家车队到的时候,便见苏翠山和夫人秦氏带着一众丫鬟仆役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众人下了马车,苏青山苏翠山兄弟十年未见,平日里但凡有事也是打发小厮来往,此番相见虽不说激动得涕泪横流,却也是感慨万千。 颜娘与秦氏在一边劝着两人才进了宅子。苏翠山夫妇恩爱多年,无奈子嗣上却不旺,只育有一子,名唤苏珂的,却是相当的有出息,年仅十七便金榜题名,为圣上御笔钦点的探花郎,入了翰林院作编修。 只是苏青山一家离开京城时苏璃还小,即便是原来的苏璃也记不得这唯一的堂哥长得是何模样,苏瑾那时倒是已经懂事了,但也仅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新家的格局跟在平安的苏府竟然出奇地一致,大概苏父的喜好便是如此规规整整的深宅大院,倒是跟他平时正直传统的形象十分相符。 苏璃的房间仍唤知书阁,东面挨着苏青山夫妇的连理居,西面与苏瑾的文华阁隔了一个不大的花坛。按照江南风俗官家的小姐是要住绣楼的,北地却又不同,皆是一个个独立的院落。 只是苏父为官清廉,家中的库房也不似前世红楼梦中四大家族那般丰满,是以苏家人只是住得宽敞舒适,却不奢华,更何况现在的苏父也不过一个五品小官罢了,在皇亲多如狗京官满地走的南阳,更不敢有任何逾矩。 碧桐边将从平安带来的衣裳物什整理出来,边与自家小姐说话:“小姐,碧桐听阿勇说那个在咱们家住了三个月的苏公子就是当今四皇子殿下?” 坐了七天的马车,苏璃累的不行,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颠散架了,一头倒在铺好的四角拔步床上,把自己埋在锦被里,哪还有力气回答碧桐的话。 小丫鬟见自家主子不说话,也不气馁,只自顾絮絮叨叨:“奴婢那时候跟小川便觉得这个陌生的公子定是来历不凡,说话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有教养的公子。 想不到居然是个尊贵无比的皇子。小姐,这次您和大少爷要去国子监伴读的不就是这位四殿下?唉,碧桐听说这京城里的公子小姐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只希望这位殿下能看在平安时一道上学的情分上护着您,不要被人欺负了去……” 苏璃睡得朦朦胧胧,耳边听着小丫鬟略显担忧的自言自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你家小姐还不至于这么没用,白活了两世,更何况真要人护着也有自家大哥在,那四殿下回京城自然是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恐怕是没有空闲来管苏璃的死活。 目前首先要挨过去的恐怕是正月十五宫里那场上元节的赏灯宴。 许是实在累极,苏璃从酉时一直睡到第二日巳时,中间颜娘来了一回发现睡得香甜也不叫饿便没有叫醒她。 因在年节里,苏父还在大休中,便一早带了苏瑾到苏翠山家拜访去了,苏瑾临行前也来看了一回,叫碧桐看着时辰,不让睡得太多。 碧桐正想着大少爷的吩咐,犹豫要不要叫醒自家小姐,苏璃却悠悠醒转,只是脑袋还不甚清楚,碧桐忙叫人打了清水来净面。 洗漱完毕,苏璃捧着碗碧粳白米鸡丝粥吃的正香,颜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墨菊来告,府里来了一位宫里的教养姑姑,奉了太后懿旨,指导苏璃的德容礼艺,为十五的赏灯宴做准备。 苏璃闻言心下转了数转,虽然父亲仅仅封了个五品的小官,却被允许携子女在上元节参加宫中大宴,现在太后又亲自划拨有经验的姑姑来教导她的德行,却是昭示着皇家对苏家的无上恩宠了,但若要说这些都仅仅因为自己和大哥在书院大比中的表现,苏璃却是如何也不肯信的。那么事别十年,圣上又怎么突然对苏家青睐起来了呢?此次上京究竟是福是祸? 苏璃想着到了待客的前厅。只见颜娘右手下的红木圈椅上端坐着一位四十上下的姑姑。 浓密的头发有些花白却全部梳起在脑后完成一个扎实的大髻,一丝不苟,仅簪一支碧玉如意搔头,身着一件半新不旧青哆罗呢对襟褂子,正带着得体的笑容与颜娘说话,却又在苏璃出现的第一时间看到了她,缓缓站起来,朝苏璃行了一个端正的福身礼:“奴婢锦绣见过苏小姐”。x :/x 苏璃也稳稳地回了一礼。 颜娘的父亲,也就是苏璃的外祖父柳暮生毕生心愿便是能上金銮殿对答,考了一辈子的科举,却也只过了乡试,得个举人,家境并不十分富裕。 颜娘在做姑娘时也未能像大户人家那样有专门的教养姑姑教导,只在母亲的指导下读些女则,女戒,做些针线女工而已,是典型的小家碧玉。 颜娘与苏父是青梅竹马,在苏青山还是一介寒门学子时便嫁于他为妻。直到苏父在官场上混的小有所成,颜娘渐渐与一些同僚的夫人来往交道,才开始有了大家女子的味道。 在苏父的观念里家中的男儿是要承担起振兴整个家族的责任的,女孩儿却矜贵些,何况终究是要嫁到别人家中,能留在自己身边的日子毕竟有限。 因此颜娘苏父对苏瑾的教导皆十分严厉,对苏璃却是疼爱非常,故而在德容的教养方面便疏忽了些,只希望她能过得平安喜乐罢了。 至于苏璃在尚涵书院礼艺课上学的则多是君子为人之道,明白做人的道理,与女儿家的德行功荣大不相干的。 颜娘在一边看着苏璃与锦姑姑的互动,结合方才自己所得,不住暗暗点头。 早先听闻这锦姑姑是跟在太后身边多年的老人了,平时京中不少达官贵人想请她去指点自己的女儿,太后娘娘都不舍得,这次却委派了她来,竟是十分看重璃儿,只是这份看重也不知是福是祸。(_ 锦姑姑也不耽搁,用罢午膳,稍作歇息,便开始了为期三天的功课。 初初见到锦姑姑时,苏璃便知是个不简单的,一进一退,端的无比从容,看不出一丝不妥,与前世每到暑假湖南台必播的某电视剧反派人物无丝毫相似之处。 又想到这次进宫是要在大祁朝中央权力人物的眼皮子底下,与他最看重的臣子们同饮同食,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自然不能有任何差池,便收敛心神,认认真真地学习起来。 这边厢,锦姑姑陪伴太后三十余年,王公小姐,天家女骄不知见过几凡,现下见了苏璃也使不住赞叹。 太后娘娘果然有眼光,虽然只是五品参议的女儿,可看她小小年纪,不骄不躁,头脑也灵活,关键是这份沉稳的气度,对这些繁琐的缛节能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练习,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饶是同样年纪自小生养在宫中的公主们也不能做的更好了,只是毕竟时间有限,自己能教的也就这么多,其余的便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三天很快过去,第四日一早,锦姑姑便要辞行回宫去,苏璃以师礼拜谢,颜娘让墨菊封了百两银子作为谢礼。锦绣推辞不过,便坦然受下。 “虽说苏小姐年纪不大,但过了今年也要及笄了。我听闻明日的大宴圣上邀请了不少官家带着子女家眷一同赴宴,几个皇子公主也必然出席,皆是端庄淑仪,德才兼备的人物,苏小姐风姿雅悦,德行出众,在其中恐怕也是翘楚。” 锦姑姑谢过颜娘,本想即刻告辞,不知怎的突然对颜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不避着苏璃,显然是想让她一并听了。 送走了锦姑姑,苏璃对她的那番话始终耿耿于怀,虽然乍听之下是对苏璃的褒扬,然而却始终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半天却始终不得,只得丢开。 章节目录 第19章 宴席(一) 苏璃这世十四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恰又值冬日,每日于起床一事上便十分吃力,碧桐对自家小姐的嗜睡惫懒十分无奈。 由于宫里的大宴要酉时才开始,正月十五这日苏璃仍睡到辰时初刻才迷迷糊糊地被碧桐拉起来梳洗。 因着此次赴宴非同一般,前一日,颜娘便为苏璃准备好了衣裳。蜜合色云锦玉兰纹小袄,配上葱黄绫子棉裙,领口袖子皆缀着一溜雪白的兔绒,衬着苏璃的巴掌小脸,越发肤如凝脂,眉目如画。 “过了个年,小姐真是越发好看了,依奴婢看,那些京城里的王公小姐也比不过咱们小姐的风姿呢,待碧桐给您梳一个流苏髻,再缀上年前夫人叫人新打的瑶光碧玉钗,保管在宴上力压群芳呢……” 这边碧玉兴高采烈地絮絮说着,苏璃面上却不起波澜,眼神沉静:“不用了,按平常的丱发即可。” “啊,可是小姐……”碧玉瘪了瘪嘴,看着自家小姐坚持的神色,恋恋不舍的把结了一半的辫发打散,重新梳成两个小包子。 苏璃用手将整齐的额发捋顺,望着镜中稍稍退去婴儿肥,却仍稚气未脱的脸,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说酉时大宴才开始,不过一般有经验的官员都会提前两个时辰出发。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一来南阳地界宽阔,除了那些住在城中的皇亲贵族和一品大员以外,其他官员的宅子离皇城还是有不少的距离,这皇帝请客吃饭想来还没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迟到的。 二来在大宴开始前的一个时辰里,大臣们都会聚集在皇城门口,有相识交好的一起说会儿话,谈会儿事,却比平日里上朝自由的多,也比私底下结交往来要正大光明的多,饶是那些自诩为孤臣又最痛恨拉帮结派的言官也不好说什么的。 苏父带着两小于申时初刻到得正德门外,一下车便有着青衣的小黄门小跑过来,低声对苏青山道:“礼部尚书吴大人恭候多时,让奴才一看到大人您的马车就带您过去。” 言毕躬身朝东做了一个延路的姿势。苏父闻言摸了摸胡子,欣然前往。苏璃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只见着有两三个人影,看不太清,便紧跟着苏青山与苏瑾走了过去。 “慎元兄!” “谦之兄!” 慎元是苏父的字,两人以字互称,想来是十分熟稔的朋友。 “这两位小友想必就是此次五院大比礼艺摘得桂枝的璃儿与瑾儿了。” 苏璃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面如冠玉的四十余岁中年美大叔。x :/ “苏瑾(璃)见过吴伯父!”苏璃福身,苏瑾揖手。 “好!好!这是犬子浩然,今年刚满十七,在都察院挂着闲职。” 苏璃目光一转,那吴浩然身量颇高,看着文文弱弱,肤色有些不同常人的白皙,好似有什么不足之症,只是眼神清清亮亮,给他添了不少神采。 三人互相见了礼,吴浩然是外男,按着规矩苏璃不好与他多说什么,便安静地站在旁边听着苏瑾与他随意聊聊诗词字画,南阳和平安的风土人情。 “慎元十三年前自请离京,也是迫不得已,只是这次圣上突然召回,怕是有不少人盯着。听闻圣上自年前开始身体每况愈下,朝中后宫也不似以往太平,我总觉得这次回京恐怕是躲不过了。” “如今朝中众臣自分两派,支持太子的以户部尚书上官长恭为首,加上老眼昏花的太子太傅薄逑,打的自然是名正言顺拥嫡立长的名头,而统领群臣的武丞相却是二皇子的嫡亲舅舅。两班人马每日早朝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简直是热闹无比。” 吴逸阳甩了甩大袖,负手于背后,语气微有冷嘲之意。 “不管如何,作为臣子最紧要的便是效忠圣上,其余之事想必圣上自有定夺!”苏青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吴逸阳,无疑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慎元兄所言正是谦之之意!”语毕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苏璃在一旁垂首听着自家老爹和吴逸阳的对话,心下暗忖: 朝中的大臣都急着站队,看来当今明德皇帝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容乐观,只是历来皇帝皆多疑,最厌恶臣子拉帮结派,更何况是病重之人,只怕对那些在他眼皮子底下自诩聪明,明目张胆玩弄权术的官员早已动了杀心。 这吴尚书和爹爹倒都是明白人,不管最后继位的是太子还是二皇子,想必定不会放过对方党羽,更何况圣心难测,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那最尊贵的宝座花落谁家,只有保持中立,忠于圣上,才能让三方人马都能暂时安心,只是不知道太子和二皇子的人能容许他们明哲保身多久。 “时辰已到,开东侧掖门!”随着一个尖细高调的公鸭嗓,正德门东侧供文武百官上下朝用的东掖门缓缓打开,应邀前来参加大宴的各路官员鱼贯而入。 苏璃抬目粗粗看了看,各位大臣加上所携家眷仅七十人左右,且所着的皆是三品以上的官服,更加觉得苏老爹一个小小的五品参议能参加这等大宴委实不可思议。 皇宫到底不比其他地方,七十余人由一个大太监带着一路行来竟无半点声响,人人垂目敛息,苏璃第一次入宫未免有些紧张,也不敢造次。 苏瑾看着妹妹谨慎小心的模样,哪有平时的娇俏活泼,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苏璃抬头望向苏大哥,看到他朝自己笑笑,示意不要太过紧张,转念想了想,便也放松下来。 众人行了半个时辰,才到设宴的东华殿,此时已近酉时三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余一轮明亮硕大的满月高悬夜空。 所幸为应这正月十五上元节的景,宫中早命人在各处屋角廊檐,花枝树端挂上五颜六色,花样繁多的宫灯,是以众人一路行来未觉不便。 东华殿内整齐地陈列着几十张案几,一入殿,便有太监宫女引着众臣到自己的位子席地而坐,苏璃眼尖,看到第一排案几前端坐着几个华服男女,暗道那些人便是几位皇子公主了,苏明轩,不,应该是皇甫明轩也在其中吧。 各人的位子是按官位来排的,苏青山的位子自然是在最后一排,苏璃在苏父身边安静坐下,与苏瑾一同等着开宴。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武贵妃娘娘驾到!” 众臣皆改坐为跪,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明德帝挥了挥手手,示意平身开席。众人谢恩落座不提。 苏璃远远地望着坐在最前方高座上的三人,明德帝长得十分清俊,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眉宇间似有不足,看来果如传闻那般身体抱恙。 左手边坐着一位稍显丰腴的美人,身着绣了大朵牡丹的墨绿色宫装,披金丝薄碧玉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南海东珠的金步摇,面若芙蓉,端的雍容华丽,贵不可言。 这位必是那二皇子的生母武贵妃了。太后坐在皇帝的右侧,虽然保养得很好,面上却明显看出岁月的痕迹,哪怕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也终有一日年华逝去,最终变成一抔黄土。 “这次上元节的赏灯宴是哀家求了皇帝办的,哀家老了,一个人住在宁和殿冷清清的,便想借着这个节热闹热闹。”太后气色倒是不错,说话也是中气十足,大抵心情不错。 “母后,儿臣以后定多抽时间陪陪您。”明德帝听太后这么说连忙告罪。 “整个大祁江山都压在皇帝的肩头,前朝的事情就够你烦心的了,哀家这边不用担心!” 武贵妃面色不变,只是藏在宽大袖子里染了丹蔻的纤纤玉手此时攥的紧紧的,群臣闻言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太后突然想到让皇帝烦心的是自己。幸而太后并未再说什么,众人皆舒了一口气。 太后这一招敲山震虎用的着实妙,都说前朝连着后宫,武贵妃是武丞相的亲妹妹,上官长恭去年将嫡长女上官蔷嫁与太子做了正妃,却是与赵皇后成了亲家,前朝有异动,后宫便会不宁,后宫不安分,前朝也会暗流涌动。x 太后这番话的意思却是告诉皇帝不管你前朝想做什么,动什么人,后宫我都会帮你把持,让皇帝免去了后院之忧。 章节目录 第20章 宴席(二) “哀家听闻上官大人家的幺女名唤芷儿的,知书达理,端庄可人,不知今日可一同来了?” 刚放松下来互相劝酒的群臣听得太后这样问,皆停了应酬,竖起耳朵来听。 只见第二排的案几前站起两人,一人是上官长恭,另一人是个绫罗裹得的美人儿,从苏璃的角度看去刚好看到侧脸,却是个有过一面之缘,原来这上官芷正是那日在墨林书院假山后与皇甫明轩“私会”的女子。 “芷儿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上官芷娇娇怯怯的行了个礼。 “果然是个美人,不知年岁几何,可有说了亲事?”太后端着眼细细看了道。 “小女过年刚满十五,性子顽劣,偏入了她老祖母的眼,一直在跟前带着说是舍不得,还想再留几年。” 哼,这老匹夫说得好听,大女儿嫁了太子,若是顺利日后便是母仪天下,这小女儿怕是要待价而沽,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众人皆以为他是□□,现在看来却是说不准呢。 苏璃心思一转,看向那上官长恭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轻嘲。 “哦?哀家也喜欢年轻的女孩儿,可惜皇帝儿子生的不少,讨喜的公主却只有咱们小七一个。”太后听了语气里微有些失望。x “皇祖母,有小七陪着您,您又想着别人家的好女孩儿了,小七不依!”第一排一个十一二岁玉雪可爱的小人儿从案几后站来,滚落入太后怀里。 “好好,皇祖母最喜欢咱们家小七。”太后搂着七公主不住揉搓,满心满眼的宠溺。 “小七倒是听说四哥这次替父王巡视平安一带,遇见了一个聪慧明礼的姐姐,这位姐姐可是本次五院大比礼艺一试的状元呢,不知小七是否有缘得见。” 苏璃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得太后奇道:“哦,还有这事,不知是哪家的女孩儿?” “听说是苏参议家名唤阿璃的!” 软软糯糯的声音听在苏璃耳朵里惊讶的无以复加,这又是哪一出? 身边的苏瑾也是一脸的愕然,苏父却是对她摇了摇头,从容不迫地站起身,苏璃受到感染,迅速镇定下来,柔声道:“苏璃给太后娘娘,七公主请安!七公主谬赞,我大祁人才济济,苏璃折桂不过侥幸耳。” “阿璃姐姐不必谦虚,我听二哥说这次大比礼艺一试换了礼部原来的试题,由父皇亲自拟定,所以姐姐你可是父皇钦定的礼艺状元哦!”七公主嘻嘻一笑道。 其实在比试当天看到那突然出现的公公时,苏璃心中便有所猜测,五院大比有二皇子坐镇,能临时更改考题的除了当今圣上授意,其余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时一个着暗黄色皇子服的年轻男子站起身,朝苏璃看来。十八九岁的年纪,与皇甫明轩有五分相似的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只听他道:“不错,明泽当日在墨林观赛,事发突然,苏璃于众学子中从容不迫,处事果决,有条不紊,很快控制了混乱的场面,恐怕朝中不少女官也多有不及!” 原来他就是二皇子皇甫明泽。 “多谢二殿下夸赞!”苏璃福了福身,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她可不认为二皇子与自己非亲非故会在坐满群臣的大宴上这么给自己长脸。 苏璃垂下眼眸,自从她和苏父一同站起来便感到有一丝沉静如水的目光一直缠绕在自己的身上,等她看向皇甫明泽身边时,那丝目光又消失了,那个案几旁坐着皇甫明轩。 “确实是个稳重娴雅的大家小姐!” 太后看到苏璃在二皇子的夸奖下仍然矜持守礼,显得十分满意,当初锦姑姑回来禀告说苏家小姐沉稳大方时,她还以为有所夸张,现在看来确实是个上得了台面的姑娘。 “你这孩子倒合哀家眼缘,哀家看小七也喜欢你,平时得空便入宫来陪陪小七和哀家这老太婆吧!” 苏璃听了这话才是实实在在吃了一惊,连身边的苏青山也是有所不料,父女两齐齐谢过太后恩典。 东华殿里坐的都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人,皇家风往哪里吹,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太后的意思便是圣上的意思,看来这苏青山虽然官职不大,但依然如十三年前一样得圣上看重。当下便有几人往苏家的案几旁挪了挪。 只是上官长恭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本以为芷儿这次赴宴能得太后青眼,对后面的大事能有所帮助,想不到太后年纪大了却不糊涂,将自己的意图看的一清二楚。 这次圣上将苏青山召回京,无疑是想用他来制掣自己和武丞相,只是不知他苏青山有没有这份能耐了。上官长恭冷冷一笑,接着与身边的大臣推杯换盏起来。 上官芷坐在父亲身边心中实在不是滋味,想她虽然有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却毕竟身在闺阁,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在群臣面前好好露一把脸,不想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抢了风头,心中自是恼恨不已,面上却未显丝毫不虞之色,只和身边骁勇将军之女说话,笑容矜持内敛。 这边厢苏璃也是苦恼不已,参加这种大宴的无一不是长袖善舞的人精,自己本想低调低调再低调,却不想被一个小小的七公主和不知怀着什么心思的二皇子推到了群臣面前,还得了太后这么个恩典。 皇宫内苑真正深不可测,哪是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不过从这件事情上她倒是看出了点端倪,明着是太后给她恩宠,实则是皇帝要抬举苏老爹,但老爹蛰伏平安太久,没什么功绩,名不正言不顺,只好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群臣,苏青山是他皇帝看重的人。 只是苏璃对大祁朝这位年纪不大的明德帝了解实在有限,所以想破脑子也想不出阔别十年皇帝怎么突然又想起自家便宜老爹,还有重用的意思呢? “别想太多,横竖船到桥头自然直,更何况从明日起,咱们便是国子监的学生,每日都要上学,端的是无比忙碌的!” 苏瑾看着自家小妹脸皱的跟包子一般,知她心中所想,便冲她眨了眨眼提醒道。 对啊,苏璃眼中一亮,自己还要上学,想来太后也就这么一说,哪会真的把她叫进宫来陪她聊天,复又安下心来。 苏瑾看着妹妹的笑颜,心下略微宽慰,只是话虽这么说,可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明德帝与群臣同饮同乐,宴上十分融洽,片刻后太后推说身子困乏,想先行离席,皇帝是个大孝子,便与武贵妃一同陪着离开,只教众人自行行乐。 上位者一走,整个大宴气氛便有所不同,一些平日里交好的官员互相走动,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真正的觥筹交错起来。 苏璃被殿内的酒气熏得有些发昏,想出去透透气,跟苏瑾说了一声,苏瑾本想陪她一同出去,奈何被身边几个世家子弟缠得脱不开身,只得嘱咐苏璃早去早回,不要走得太远。 自古以来帝王站在权利的最顶端,不仅有谈笑间取人性命的生杀大权,又有后宫佳丽三千陪伴左右,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 苏璃轻笑一声,走下东华殿前的玉阶,沿着一条洁白卵石铺就的小路慢慢地踱着步,清凉的夜风拂在面上,让她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偶有路过的宫女太监知道她必是参加大宴的官家子女,都在路边立定朝她行礼。 苏璃借着皎洁的的月光欣赏沿路花叶间悬着的宫灯,不知不觉走了许久,正觉得有些累,望见前面绿玉琼枝掩映下有一座凉亭,便想过去歇一歇,走了几步,却恍惚间看到有人影在那边,华服玉带,眉目俊秀,不是四皇子皇甫明轩又是哪个! 在这么一个风清月朗的夜晚,偶因离席却在花树丛中遇见他,苏璃心中忽然觉得很高兴,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去打声招呼,却听到一个娇娇怯怯的声音从亭子里传来: “四殿下,我……” 欲语还休,道不尽的缠绵悱恻。 苏璃怔了怔,这个声音几刻钟前她才在宴上听到过,介绍它的主人叫上官芷。 苏璃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愤愤,花好月圆,才子佳人,凉亭相会,多么美妙旖旎的景色! 不再朝那个方向看一眼,果断转身,朝来时的路回去,走了一会儿,心底起初激起的涟漪渐渐散去,轻轻叹了口气,发现了一个让她无可奈何的事实:她迷路了! 偌大的皇宫,晚上果然是不能随便乱走的。 苏璃不知如何是好,然一路行来也没见到一个宫女太监可以问路的,只能沿着面前的一条路往前行去,却仿佛越走越偏了,四周的景物也越来越暗,这是连上元节的宫灯也照不到的地方,苏璃心中有些害怕,便急急往后退出去。 “啊!”却不小心撞到一堵宽阔结实的墙壁。 “咦,你不是那个苏家阿璃么?”苏璃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不想身后那堵墙却讲话了,声线清朗,还带着几分熟悉感。 “苏璃见过二皇子殿下!”眼前的年轻男子眉目舒展,嘴角微扬,在月光下显得更加丰神俊朗。看来这些皇子公孙也跟自己一样不耐烦大宴的虚与委蛇。x 电脑端:/ “苏小姐怎么不在宴上,跑到这里来了?”皇甫明泽望着眼前的小人儿笑道,没有忽略她眼中原本的惶惶不安,在看到自己后的如释重负。” “我原来想出来透透气,可是迷路……”苏璃微微有些脸红,“这是哪里?怎么如此冷清!” 皇甫明泽引着苏璃换了另一条路:“这里是我五弟的瑶光殿,他身子一向不好,便没有出席这次的宴会。” 苏璃点了点头,心里却想这瑶光殿看着一点也不光明,反倒如阎罗殿一般阴森可怖。 “苏小姐明日就要到国子监上课了罢!” “是。”苏璃不知怎的在心中对这位二皇子始终抱有戒备,便不肯多说什么,只规规矩矩地回答。 那皇甫明泽也不在意,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我听闻此番入国子监,苏小姐与苏公子是作为我四弟的伴读。我那四弟年岁不大,只是性子颇有些沉闷,且喜怒不形于色。苏小姐以后在学里若有什么事情,找我也是一样的。” “多谢二殿下抬爱!” 两人渐行渐远,没有发现瑶光殿前院一颗茂密的大槐树上坐着的一个墨色的人影,见他们离去发出一声轻笑,在幽静的黑夜里显得有些诡奇。 正说着话,不一会便听到东华殿隐隐传来的鼎沸人生,看来宴会还未结束。 “咦,那不是四弟与上官小姐么?”皇甫明泽看到对面徐徐行来的两人略带惊异道。 来人也看到了他们:“芷儿身体略有不适,出来走走,偶尔碰到的四殿下。” 上官芷柔柔地福了福身,解释道,只是她面带红晕,含羞带怯,明眼人看着绝不会认为两人只是偶遇。 “良辰美景,又有如此佳人相伴,四弟果然好福气!”皇甫明泽哈哈一笑,语带调侃,上官芷闻言面上更红。 “二哥慎言,勿要污了上官姑娘的名誉!”皇甫明轩面无表情道,语气未显任何波澜,“苏小姐初次入宫,还请不要随意走动,皇宫地形复杂,唯恐迷路!” 苏璃从一开始便低着头不去看对面的两人,闻言抬起头看了皇甫明轩一眼,正对上他深邃的眸子,复低下头,向皇甫明泽道了谢,又别了三人回到宴上。 苏瑾见妹妹一直不回来,正暗暗着急,想出去寻一寻,恰好看到她和三人告别,心中添了疑惑,见她进来,忙拉到身边,上下检查一番,见没什么事情,才舒了一口气。 想到刚才的情境,便问发生了何事,苏璃粗略讲了经过,却下意识略过亭中所见,只说在回来路上碰上的,苏瑾点了点头。 又过了半个时辰才散宴,苏青山怕自己的酒气熏着二小,便着小太监另寻了一辆马车坐了,苏瑾和苏璃仍坐自家马车回府。(_ 苏瑾坐在苏璃对面,感到自家妹妹有些闷闷的,也不说话,便轻声道: “此次父亲应召回京,虽然未跟我们明说,但我想阿璃必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寻常来,甚至你我也被牵扯进去,圣上的几个皇子皆是人中龙凤,然历来皇家亲情寡淡,更何况对外人,大哥真怕不能护你周全,让你受到伤害。” 苏璃沉默良久,只轻声道:“恩,大哥我省得的。” 章节目录 第21章 监学 次日便是正月十六,苏璃又开始了在平安时每日卯时起床的悲惨日子。 碧桐与新买的小丫鬟青梅两人合力将她从被褥里挖出来,麻利的套上前几日国子监送来的学服,直到梳洗完毕,苏璃才完全清醒过来。 草草用过早膳,在颜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由阿勇赶着马车,与苏瑾一同去国子监报道。 与尚涵书院有所不同,一是国子监更加注重礼教,自古男女有别,所以学里是有分男学女学。 男学的教舍位于西面的勤学斋,女学的教舍则位于东面的书山居,两学之间隔了一个大湖,只在湖上架了一座圆拱石砌桥,方便先生们来往。 只是能在国子监里读书的大多是王子公孙,亦或是达官贵人的子女,强权之下,规矩便若无物,是以跨过这座桥去的学生们也大有人在。 二是国子监为了让学子们能静下心来读书,规定每位学生都必须住宿在监学里,只有轮到十日一次的沐休才能回家探亲。 国子监提供的学生宿舍两人一间,由抽签决定。 当然特殊人物也会被特殊对待,比如几个皇子便是一人一间,还有服侍的太监宫女。 苏璃抽到的是丙字五号房间,当她拿着签子寻去的时候,另一位室友已然到了,是个脸若银盆,眼如秋水的小个子女孩,看着跟她年纪相仿。 苏璃跟她攀谈了两句,知道是户部侍郎家的一个嫡女马若兰,性子有些懦弱。 苏璃将自己的东西规整好,正打算出门,却听到她细弱蚊呐的声音:“若兰离家带的物什太多,一时半会儿恐怕还无法整理妥当,不知苏小姐可否帮若兰去先生处领取书籍?” 苏璃看着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想了想便欣然应允。 刚站起身,却听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大嗓门:“阿璃,听说你在丙字五号房!” 苏璃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笑了起来:“我正打算找你一起去领书呢!” 来人正是云采。“走走走,找你哥去。” 云采拉起苏璃,苏璃对着她大大咧咧的个性,无奈的抚了抚额,跟了出去,却没看见她怯弱的新室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我们这样去男学恐怕不好吧,虽然对不少人来说这座桥形同虚设,可是你也不要第一天便如此高调呀!”苏璃走路一向缓慢,这会儿被云采拖得气喘吁吁。 “咦,你不知道吗?咱们是奉旨作为四殿下伴读入的学,自然不用遵守这些条条框框,快走吧!”原来是这样!苏璃稍微放下心来。 “云姐姐,你慢点儿!” “就是这个乳臭未干丫头也值得芷儿你如此放在心上?”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湖边的假山石后转了出来,却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十八九岁的年纪,五官长得还算精致,只是眼袋浮肿,两颊发青,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哥,你不要小看她,现今太后圣上皆看重她,连四殿下也待她不同……” 上官芷贝齿轻咬郑重道,只是说到后面声音却低了下去,仿佛喃喃自语一般。 上官凌云似笑非笑地看着妹妹:“我们芷儿平日里聪慧过人,一碰上四殿下的事却转不过弯来,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上官芷有些飞红了脸,娇嗔道:“哥,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快些帮妹妹想想法子才是!” “别急,对付这种小丫头你哥哥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苏璃不知道入学的第一天便被人盯上了,找到自家大哥的时候,苏瑾正和皇甫明轩说话,林放也叼了根草标,在一旁沉默不语。 如果不是四周的景物不同,苏璃会以为还在平安城,只是终归不一样了,他们到了京城,入了国子监,改变的不光是身上穿的学服,还有各人的身份。 “苏瑾!嘿,你小子几日不见又长高了嘛!”云采走过去,在苏瑾背上就是重重一大掌。 “苏璃见过四殿下!”苏璃轻轻巧巧地走到众人跟前,柔声见了礼。 皇甫明轩点了点头,依然面无表情,苏瑾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许。 唯有云采接受不了,仿佛被吓了一跳:“阿璃,你做什么这么规规矩矩的?几日不见学了这么多世家小姐的坏习气!” “云姐姐,以往在平安时苏璃不知四殿下身份,是以行止粗鄙,不知高下,现今已然知道殿下身份尊贵,断不能再无形状,失了礼数!” 苏璃仍是温温吞吞道。云采被说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朝林放看了看,对方向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说。 几人一时无话,默默前行,苏璃被云采拉着走在前面,总觉得有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缠在她背上,便不动声色地走到自家大哥身边。 苏瑾见她过来,摸了摸她头上的包子,低声嘱咐道:“国子监不比尚涵,一言一行皆落在旁人眼中,如今父亲在朝为官,切不可给他增添烦恼。云采那边,你也跟她提个醒。”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璃一一应了,发觉那道目光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缓缓舒了口气。x :/ 几人在藏书楼一楼领了各自的书本,便自回房休息。云采一路上欲言又止,苏璃知道她想说什么,便分析利弊趁机敲打了她一番,以致云采日后行事果然有所不同。 苏璃与云采在桥边分手,从云采手中接过马若兰的书本,独自朝丙字五号房走去,行了半刻钟,却被一人拦住。 “小生上官凌云,久慕苏小姐才名,等候于此,以求一见!” 苏璃吃了一惊,只看了两眼,便对这个自称上官凌云的下了判断:酒色之徒,纨绔子弟,心下有些厌恶,面上却是不显,福了福身,算是见礼了。 正要绕过,那上官凌云却不放她走,只拿一双贼眼在苏璃衣物遮蔽不住的姣好面庞,细长脖颈上流连。 苏璃感受到对方猥琐的目光,心中气极,直声道:“苏璃大哥还等苏璃送完书本后一同用膳,烦请公子借过!” 那上官凌云闻言面上有些失望,却还是放她走了,只是视线却不离开,心下暗道,果然有意思。 苏璃觉察到上官凌云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感到无比恶心,遂加快了脚步。 刚跨进门,便看到马若兰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时瞟向自己的床铺和案几,心头不由升起几分疑惑,却也不说破只道:“马小姐,你的书本我放在案几上了。” 马若兰听到苏璃的声音似是吃了一惊,勉力挤出一个笑容道了谢。 苏璃将明日上课要用的书本放入书包,看到一旁马若兰好似在整理自己的东西,却不住偷偷瞟她,坐立不安的样子,越发疑惑,嘴上却笑道:“马小姐,可要一同用膳?” “不,不用了,我不饿,我,我还要接着整理东西,苏小姐自去便是。” “马小姐真的不去?”苏璃见她结结巴巴的样子,心中越发肯定这个初次见面看似怯弱的马小姐有问题。 “不,不去了。”苏璃也不勉强,自去丁字三号房找云采。 马若兰见苏璃离去这才舒了口气,心下却暗道:苏小姐,你是个好人,只是父亲交代我在这监学里万事要听上官兄妹差遣,若兰只有对不住你了。 苏璃用膳的时候将马若兰的异常说与自家大哥听,苏瑾闻言也只是觉得不对,却不知她究竟想做什么,云采却是觉得苏璃多心了:“我听闻这个马家二小姐自幼胆小,可能只是初来监学,不习惯罢了。” 皇甫明轩眼中却闪过一丝锋芒:“这几天注意点你的东西,别少了什么,却也别多出来什么。” 苏璃闻言有些诧异,皇甫明轩素来寡言,他这么说必有缘故,苏瑾也道:“四殿下说的对,阿璃还是谨慎些好。” “恩,好。” “如何?”皇甫明轩斜倚在榻上,手中惯例握着一本《通史》,头也不抬。 厚厚的金银线孔雀毛毯子上站了一个面目普通,身量一般的婢女,听得问话,回道:“回禀主子,果然如主子所言,在苏小姐的枕头底下发现了这个。” 皇甫明轩看了眼递上来的东西,也不说话,低头想着什么,片刻后复道:“听闻户部侍郎马兴中膝下无子,只一个侄子从小寄宿在马家,与马若兰青梅竹马,这次更是一同入学国子监……” “是,紫奴明白了!” 第二日是正式开学的日子,云采一大早便叫了苏璃一同用早膳。 苏璃昨日听了皇甫明轩的话,晚上休息前将自己的物什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便想或许真如云采所说的是自己多心了,出门前本想叫上马若兰,却不料碰上上官芷请人来邀马小姐,便不再多事。x 教授礼艺课的先生说起来与尚涵书院颇有渊源,原来这位孔岐老夫子是教授尚涵书院甲一班,同时也是担任本次五院大比礼艺一试的评委孔立老先生的堂兄。 得知苏璃便是那位在大比上有不俗表现的学生后,十分惜才,在课堂结束后还把她留下来探讨礼学。 苏璃被一大堆之乎者也搞得头晕目眩,暗道云采不够义气,竟然丢下自己先去用膳,幸而孔先生在听到苏璃腹中传来那声抗议的“腹语”后想起早已过了午膳时间,才十分遗憾的放过她。 章节目录 第22章 风波 苏璃饿得头昏眼花,步出教舍门,便看到苏瑾提着食盒站在湖边的大柳树下,微风轻拂,即便是最普通的学子服也衬的公子如玉。 “大哥!”这个场景让苏璃鼻子微酸。 “阿璃!”苏瑾轻唤一声,露出温暖的笑容,走过来揉了揉妹妹头上的总角,“我听云采说你被先生拉着讲学,便知你定用不上午膳了。” “大哥,还是你最疼我。”苏璃抱着自家大哥的胳臂撒娇道。 “好了,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孩子一样,我送你回宿舍。” 还未到丙字五号间,便听到云采大着个嗓门与人争论什么:“你说谁是小偷,自己丢了东西赖到我们阿璃头上。” “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丫头,眼皮子浅的很,谁知道手脚干净不干净!”苏璃与大哥对视一眼,心头顿起疑惑,快步走上前去。(_ “苏璃来了!”围观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众人皆把目光放在苏家兄妹身上,有厌恶的,有鄙夷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看好戏的。 苏璃不为所动,只望向原本尖声尖气说话的那人和站在正中哭的梨花带雨的马若兰。 “原来是翰林院学士家的千金高小姐,高小姐不在自己房中休息,却在我屋前大呼小叫,不知是个什么道理,难不成是午膳用的太多,需要开开嗓消消食?” 苏璃整了整衣袖慢吞吞道。众人闻言不由一愣,过了一会都哄笑起来,云采笑的尤其大声。 “你!”高红玉回过神来,听出苏璃的话外之音是嫌她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马若兰用手绢抹着眼泪,一摇三摆的走到苏璃跟前,委屈道:“苏小姐,那玉佩是我及笄之日母亲送与我的礼物,于你而言并不值钱,于我却是意义非常,还请你将它还与我,若兰感激不尽。” 马若兰本就给人怯懦胆小的印象,这番话说的更是情深意切,围观的不少世家子弟看在眼中,怜惜不已,望向苏璃的目光中满是指责。 “马小姐说我拿了你的玉佩,不知可有证据?” “这个房间只住了你和若兰,现在若兰的玉佩不见了,不是你偷的,难不成它还是自己长脚跑了?”高红玉从前面的恼羞成怒中缓了过来,对苏璃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憎恨非常。 “如此说来,确实是我的嫌疑最大。”苏璃点了点头,竟是十分赞同对方的话。 “阿璃!”云采有些着急,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苏瑾制止了。 “不知苏璃要怎样才能证实自己的清白?”苏璃面色不改,想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后招。 “那不简单,让我们搜一搜你的东西便可!”果然来了,苏璃心中冷笑一声,还未开口,人群中却传来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 “苏小姐光明磊落,行的正坐得端,芷儿也相信苏小姐是无辜的,只是目前看来并无其他妥当的法子,只好暂时委屈你,请人细细检查一番了,也好证明苏小姐的清白。” 苏璃循声望去,由丫鬟扶着,如弱柳扶风的娇弱美人不是上官芷又是哪个? 苏璃知道这上官芷儿说的好听,实则是在众人面前将她的退路堵死,若她真的问心无愧,便该大大方方的让人搜查。 苏璃思索着,却听闻身边的苏瑾上前一步道:“两位小姐可想清楚了,若是搜了阿璃的东西,却没有马小姐的玉佩,又当如何?” 高红玉闻言心中一喜,便急不可耐道:“若是没有,我高红玉给她下跪认错!你们几个还不快跟我来!” 言毕叫上两个闺中密友就要去搜,人群外却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高小姐,莫急,搜查这种事情还是要有个有资历的见证人在一边为好。” 众人转过头去,却是二皇子皇甫明泽和四皇子皇甫明轩,说话的正是平时寡言的皇甫明轩,围观之人慌忙拜见。 “正好今日皇祖母身边的锦姑姑也在国子监,我已经请了她来。” 众人闻言皆吃了一惊,想到今日之事必是要传到宫里去了,都朝苏璃投去同情的目光。 苏璃视而不见,反笑道:“还是四殿下思虑周到!” 过了片刻,锦姑姑果然到了,听得始末,点了点头,与高红玉等人入得房内,马若兰却是仍在原地抽泣,由一个眉目稀疏的瘦高青年低声安慰着。 苏璃为了避嫌也不进去,只教云采从旁“协助”搜查。 “听闻四弟与苏小姐是旧识,怎的还去请了锦姑姑来,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 皇甫明泽看了看苏瑾身边跟个没事人似的苏璃,以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对皇甫明轩责怪道。 “是非黑白,自有公论,我相信不是她所为。”皇甫明轩仍是面无表情道。 苏璃听了心中却有些欢喜,嘴角也微微轻扬,苏瑾感受到妹妹的情绪变化,皱了皱眉。 大约过了一刻钟,锦姑姑带着脸色难看的高红玉和一脸兴奋的云采走出房门,朝皇甫明泽和皇甫明轩福了福身,敛眸道:“回禀二位殿下,苏小姐的房中并未发现所说的玉佩。” “什么?!怎么可能!姑姑确定搜查仔细了么?”马若兰闻言忘记了哭泣,抓着锦绣的袖子,急切地追问。 “马小姐,请注意您的举止!”马若兰一惊,松开手,又望向垂头丧气的高红玉,后者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没有,我明明……”马若兰满脸的不敢置信,小声地喃喃自语。 皇甫明轩当着众人的面把马若兰的话又重新问了一遍:“锦姑姑确实检查仔细了吗?” “回禀四殿下,锦绣和两位小姐都可作证,苏小姐房中并无马小姐的玉佩。” “好!”二皇子皇甫明泽抚掌笑道,“看来这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想是马小姐不小心弄丢了玉佩,与苏小姐并无干系,都散了吧!” “高小姐,等一下!”云采一把拉住想随众人离去的高红玉,“高小姐好像忘了件事!” 众人听闻想到好戏还未结束,又都渐渐聚拢过来。 “你放开我!”高红玉自然知道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做出的承诺,本想混在人群中离开,不想却被云采拉住,偏对方力气又大得很,如何挣脱的开。 “高小姐方才可是说过,若在阿璃的房里不曾发现玉佩,你可是要向她下跪认错的!难道高小姐想当着两位皇子和众千金公子的面抵赖不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高红玉哪里丢得起这个人,只好祈求般地朝人群中的上官芷望去,却见对方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冷漠地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不由得心下一凉。 皇甫明轩朝锦姑姑看了一眼,后者心下了然,正色道:“高小姐是大家闺秀,不同于平民家的姑娘。不但是监学里的先生,想必家中长辈也常教导要言出必行!所以还请高小姐履行自己的承诺!” 高红玉面上涨得通红,想她堂堂翰林院学士之女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当即鼻子一酸,流下泪来,不用看也知道四周定然都是鄙夷唾弃的脸孔,胸中更加羞愤难当,对苏家兄妹和云采更加憎恨,只是无奈两位皇子在场,只能缓缓屈下膝去。 “慢着!”高红玉的腿弯到一半便被人扶住了手肘,“高小姐也是为帮马小姐寻玉心切,而对苏璃有所误会,情有可原,至于下跪道歉更是不必!” 高红玉睁大了泪眼看着苏璃,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帮自己说话,又见她转身对锦绣福了福身道:“烦请瑞姑姑带高小姐下去梳洗。” 锦绣见皇甫明轩微点了点头,便带着高红玉离去。 高红玉神色复杂地看了苏璃一眼,有一丝怨怼,有一丝酸楚,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苏小姐果然有容人雅量!”皇甫明泽笑道,看着苏璃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 围观众人也都啧啧称赞,直道苏家小姐知书达理,心胸豁达,有大家风范。学子们看到这里便知整个事情落幕了,正要散去,却又生变! 只听闻“叮——”的一声,原来是高红玉心乱如麻离去时不小心撞到一人,从那人身上掉出来一个墨绿色的荷包,那荷包落到地上,却从里面摔出来一枚晶莹剔透的上好羊脂白玉佩! “咦,这是?”锦姑姑捡起那荷包和玉佩,仔细瞧了瞧,朝一旁尤在啜泣的马若兰笑道:“马小姐不必难过,你的玉佩呀,找到了!” 不光马若兰,连苏璃也惊讶的看向锦绣,只见她手中果然拿着一枚玉佩,“这玉佩上正面雕了一株素心兰,背面还有一个兰字,想必正是马小姐丢的那枚了。” 马若兰接过一看正是自己的玉佩,心中虽然疑惑,嘴上却仍道:“不错,正是家母所赐,幸而找到了,否则若兰不知如何向家母交代。” “是马小姐的便好,只是锦绣心中有个疑惑,不知马小姐可否解答?为何马小姐的玉佩会在这位公子的身上?”x 电脑端:/ 锦姑姑的视线落在先前安慰马若兰的那个年轻男子的身上,只见他怔怔的站在原地。 “表哥?”马若兰似是十分疑惑。 “不,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玉佩怎么会在我的身上,若兰,不关我的事啊!”那男子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听闻马家男丁艰难,便抱养了大夫人家的一个侄子,原来就是他呀!” “瞧见那个荷包没?居然绣着鸳鸯戏水,看马若兰平日里娇娇怯怯的,不想私底下竟如此不知廉耻!” “听说两人青梅竹马,怕是早已私定终身了吧,现在有个私相授受又有什么奇怪的!” “这呆子倒是艳福不浅,马小姐这么娇滴滴的人,真是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四周的窃窃私语让马若兰脸色煞白,唇上都退去了血色,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 “若兰,我,我也不知道这玉佩怎么会在我的身上。”马若兰再也受不了众人鄙夷嗤笑的目光,挤开人群朝外跑去,那男子正觉百口莫辩,越描越黑,见状只好追了出去。 “看来马学士家好事将近了,秦淮到时候替我准备一份贺礼!”皇甫明轩貌似心情不错,随口对身边的小厮道。 皇甫明泽面上也流露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意。 众人皆知户部侍郎马天齐也就是马若兰之父是太子的人,原先以为只是女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他也乐得看热闹,却不料出这么一桩丑事来,太子大哥要是知道这件事情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皇甫明轩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上官芷本想跟皇甫明轩说说话,却见他从来时至今都不曾看自己一眼,心中有些怨怼,便跟着二皇子离去。 “这次多亏了四殿下请来锦姑姑主持公道,阿璃这个人就是心软,居然还帮那高红玉说话!”云采拖着苏璃走到皇甫明轩身前,作了个揖,算是谢过了,转头又抱怨苏璃。 “你呀就是太好强,我不是心软,这次若那高小姐真给我下跪了,我在监学里怕是要从此不得安生了。只是不知那枚玉佩怎会在旁人身上?” 苏璃峨眉微蹙,冬日的暖阳照在巴掌大的小脸上都能看的到少女细细的绒毛。 苏瑾却有所思地看了皇甫明轩一眼,只见对方正心情不错地看着自家妹妹,心头莫名有些火大,却不好发作,只好闷闷的不说话。 “嘿嘿,定是马小姐送给那人的定情信物,却诬赖是你偷了她的。”云采不无恶意的猜测。 “这混话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说的?人前面后的,以后休再说了!”苏璃睨了她一眼,嗔怪道。 x 章节目录 第23章 荷包 玉佩风波让马若兰与她表哥丢了那么大一个人,马家便着人将他们领了回去,所以现如今苏璃是一个人住着,每日按时上下学,日子过的无比规律。 偶然在路上遇到高红玉,看向她的时候神色总是有些复杂,却也没再做出什么针对自己的事来,只是见她和其他几个官家千金跟在上官芷身边并隐隐以其为首的样子,苏璃微微皱了皱眉,却也不再多想。x :/ 这日苏璃上完早课,因下午的骑射课于女学生来讲并非必修,便辞了云采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绣荷包。 苏璃一向不善也不喜女红,不善自然是因为前世缝缝补补的事情做的太少,不喜却是觉得这女红是把好好一个青春少艾的姑娘栓在板凳上的枷锁。 这个荷包还是她见自家大哥一直用的那个旧的不行了才试着做的。现如今两人寄宿在学里,不能时常回家,这种事情大哥身为男子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能代劳就代劳了。 平常人做荷包一般都会在上面绣上精美的花样,比如前几日从那马家表哥身上掉出来的便是绣了鸳鸯戏水的图案。 苏璃因属于初学者,不管是花样还是颜色都搭配不熟练,便在玄色的锦缎上简简单单地绣了个大红的福字,最后缝上抽绳,虽然做工不能说多么精巧细致,但还算拿得出手。 苏璃端详片刻,心中十分满意,正思忖着明日午膳的时候带过去给苏瑾,却听到笃笃的敲门声。 仅仅几日的功夫,苏璃在国子监还未交上什么朋友,便以为是云采下了学,心里暗自纳闷这大大咧咧的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貌了,打开门,正想开口打趣她几句,却在见到来人时不知所措起来。 “怎么,不让我进去坐坐?”皇甫明轩望着因为看到他太过吃惊而傻乎乎站在门口的苏璃,心情莫名的大好。 “四殿下请!”苏璃回过神来,侧过身子将他让进去。 皇甫明轩坐在苏璃刚坐过的圆凳上,苏璃本想出声提醒,待看到房间没有多余的椅子又把话吞了回去,只倒了杯茶给他。 皇甫明轩捧了茶杯慢慢喝着,看到苏璃放在桌上的荷包便道:“在做荷包?” “是。”苏璃站在一边有些局促,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他单独在一起就会莫名的紧张,手脚也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后日是我的生辰。”皇甫明轩拿起那个巴掌大的荷包,若有所指道。 “啊,恭贺四殿下生辰快乐!”苏璃显然有些不大上道,并未理解傲娇的四殿下话中包含的深意,只规规矩矩的说了祝福的话。 “恩。”皇甫明轩心不在焉的哼了一声。 “不知四殿下来找苏璃,所为何事?”苏璃见他坐了半晌也不说一句话,只把玩着荷包,不由得出声问道。 “后日我约了几个好友一同去西庄骑马,你也去吧。” 苏璃不知该不该拒绝,也不知能不能拒绝,心下有些犹豫。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皇甫明轩又道:“我已约了苏瑾和云采。” “是!”苏璃闻言得知自家大哥和云采也去心知没什么不妥,便应下了。 “这个荷包我收下了,权当做生辰的贺礼罢。”苏璃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皇甫明轩拿了荷包迈着长腿,施施然离去。 喂,那不是给你的,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啊喂!苏璃看着皇甫明轩愉快的背影心头哀嚎,她的处女荷包啊! 隔了一日,皇甫明轩替几人告了假,便坐了马车往西庄行去。 西庄位于南阳城西郊,并不只是一个庄子,而是整一片山林,一直作为皇家狩猎围场之用,只是现时过了围猎的季节,便偶有皇子公孙邀了三五好友来这里骑骑马,消消遣。 众人到了目的地,刚下马车,便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此番可是四殿下迟了,让芷儿好等。”美人娇嗔,可怜可爱。 皇甫明轩告罪一声,两人并肩率先走进仆役们早已准备妥当的马场。 “矫揉造作!”云采个性爽利,一向不喜这种娇弱的女子,加之前几日因着玉佩那件事知道是上官芷暗中给苏璃下套子,便对她越发没有好感,“早知她来我便不来了!”x 电脑端:/ 苏璃两次撞见皇甫明轩和上官芷私会后,不知怎的每次对上这位大家小姐心中总有种异样的不适感,便也暗暗赞同云采的话。 “好了,来都来了,难不成你还想再回去,我听说前几日南越国向我大齐皇帝进贡了几匹大宛名驹,难道你不想见识下?”苏瑾很容易的找到云采的软肋,成功让她又兴奋起来。 “古有赤兔的卢,可叹我生太晚,不得一见。今日这大宛名驹再不能错过!对了,林放,我父亲一直夸你善骑射,以往没有机会,这回我定要与你一较高下!” 苏璃看着云采充满活力的样子也对那宝马憧憬起来。前世的时候她便十分喜爱这种骏美又通人性的动物,也算是一名骑马爱好者,可惜经济能力有限,因而于骑术一技上只略懂皮毛,仅能骑着慢走罢了。 “今日竟能在此遇到苏小姐,果真是缘分呐!”苏璃的思绪被一个轻浮滑腻的声音打断。 苏璃正觉得这个恶心的声音有些熟悉,转头一看,不是那自命风流的上官凌云又是哪个!苏瑾几人也见到了这个面目虚浮的公子哥,不由的都皱起了眉头。 “阿璃,你认识上官公子?”苏瑾不动声色地挡在苏璃身前,隔断了上官凌云的视线。云采看着上官凌云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有些嫌恶的拉着苏璃走远了些。 “在监学里曾有过一面之缘。”苏璃对这个上官公子一点好感也无,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看一只猎物一般,让人十分不舒服。 “苏小姐果然好记性,居然还记得在下!”上官凌云听苏璃不否认认识他,心中更加得意。 苏瑾看着眼前这个纨绔子弟黏在自家妹妹的身上的目光,个中龌龊心思昭然若揭,心头实在火大,却又顾忌到对方老爹的身份,强忍着想要招呼到他身上去的拳头。 皇甫明轩听得上官芷在自己耳边絮絮的讲着自己新学的曲子,正觉得不耐烦,听到身后似有苏璃和什么人说话的声音,便回转身,正看到苏瑾将苏璃护在身后,额头青筋毕现,手中拳头握紧,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样子,待到看得上官凌云猥亵放肆的目光,顿时眼中盛满了寒意。 上官芷仿佛并未看到皇甫明轩的神情,只掩唇笑道:“我哥哥自从在太学湖畔偶遇苏小姐,便日日思慕,此番碰见也算有缘。”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皇甫明轩不理会她,冷哼一声:“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苏瑾听得皇甫明轩的声音放松下来,与几人一起快步走上去。上官凌云也收起纨绔子弟的模样,高傲的走到上官芷身边。 苏璃无意间对上皇甫明轩看向她的眼神,也被其中的凌厉吓了一跳,他怎么又生气了。 “太子爷和二殿下今日傍晚也会来西庄?”苏瑾状似不经意道。 “不错!大哥和二哥听闻我在西庄,便禀了父皇,想一同来给我这个四弟庆生,没有什么比兄友弟恭更能让父皇龙颜大悦的了。” 皇甫明轩的语气说不尽的嘲讽,苏璃闻言若有所思。 众人到得客房由仆役带着先去安置行囊不表。苏璃东西不多,很快收拾完毕,慢慢地在廊檐下踱步,却望见不远处上官芷迟疑着敲开了皇甫明轩的房间,心中涌起莫名的酸意,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透过半开的窗子,将里面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今日是四殿下生辰,芷儿手拙,只做了这一枚荷包,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上官美人红着脸,眼中的温柔仿佛能滴出水来,那荷包倒是做得规规矩矩,暗黄色云缎底子,上面用金银线绣了个小葫芦,寓意福禄,却比苏璃的那个精致了不知多少。 “上官小姐,莫是不知这荷包不是能随意相赠的物件,明轩谢过小姐好意,却是不能收下。” 皇甫明轩清冷的声音,让上官芷小脸一白,几欲哭出来,苏璃在一边撇了撇嘴,既知不是随便能收的,怎的还把她那只顺了去。 “阿璃,你在看什么?”云采的大嗓门把她吓了一大跳,慌忙转过头去,不再往屋里看,屋内两人也是一惊。 皇甫明轩看了眼窗外心虚不已的苏璃,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幸好方才并未收下上官芷的荷包。 上官美人此刻望向苏璃的眼睛却是能喷出火来,想到自己方才被皇甫明轩拒绝的一幕全被她看了去,恨不得将这个讨厌的女人烧成灰烬。 大宛名驹珍贵罕见,由专门的养马师单独照料。 云采自从被苏璃敲打过后在皇甫明轩面前也收敛不少,但是在看到那几匹膘肥体壮,骏美非常的宝马时还是顾不得旁人,大呼小叫,激动不已。 苏璃也是第一次见到大宛名驹,暗道果然不负盛名,便是静静地站在马厩中也是高昂着头颅,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能从那流线优美的马身就能看出它们奔跑起来四蹄翻腾,长鬃飞扬的雄姿。 上官凌云伸手摸了摸一匹额间带有一撮白毛的名驹,赞叹道: “果然是世间难得的好马,听闻圣上十分喜爱它们,每匹马都指定了经验丰富的养马师专门驯养。这次西南战役骁勇将军仅以三万精兵击溃南越五万大军,真乃大祁第一神将也。南越地界狭小,物资贫乏,却是狼子野心,一直觊觎我大祁西南一带,此番败仗怕是元气大伤,才不得不俯首称臣,进贡这等宝马。” 苏瑾听得上官凌云的话,心中暗道:此人怕不像其表现的那般纨绔不堪,需得留心才是。 接下里其余几人皆开始选马,只剩苏璃不知如何下手。 她虽爱骑马,但是毕竟水平有限,前世练习的马都是经过杂交改良的品种,个头稍小,性子温顺,十分驯服,而这里的马匹匹高大威猛,她觉得要是没有旁人相助自己恐怕连爬上去也有困难。 皇甫明轩选了一匹枣红色的伊犁,目光不由自主地朝苏璃的方向看去,正看到她与眼前的高头大马大眼瞪小眼,怔怔的不知所措,心头微软,她怎么这么容易发呆:“怎么了?” “啊!”一抬头正撞上皇甫明轩的鼻子,“我,我突然不想骑了,我看你们骑罢。” 皇甫明轩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只看着眼前冒失的小人儿不说话。 “对不起,四殿下,你没事吧?”苏璃显然有些后知后觉,伸出手想去碰一碰他的鼻子,才惊觉自己的行为不妥,连忙缩回手,脸带着脖子都红了,连晶莹的耳廓也染上淡淡的绯色。 唉,苏璃啊苏璃为什么在他面前你老是这么不镇定呢?苏璃心中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 皇甫明轩看了看正臊得慌的娇小人儿,又看了看高大的骏马,心下了然,便低声吩咐了身边的小厮,不一会那小厮从外面牵来一匹体型较小的母马。 “你便骑这匹吧。”皇甫明轩将缰绳交到苏璃手中,像来时一样潇洒的走了。 苏璃低头看着手中的缰绳,那上面仿佛还留着皇甫明轩的体温,脸上更加烧得厉害。 上官芷远远的望着屋檐下喁喁说话的两人,心头恼怒,苏璃羞涩的模样让她更觉刺眼,手中的马鞭不知不觉间握得死紧。 章节目录 第24章 落马 大祁的开国皇帝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虽然时至今日,江山平定,百姓乐业,只有北方蛮夷部族偶尔骚扰边境,但从国子监及各大书院开设骑射课程便可看出当权者对骑术的重视。 历代的皇室子孙更是个个精通驭马,并时常邀三五好友,策马纵情山水。(_ 不少闺阁千金受此影响也喜爱骑马,甚至在京城的贵圈中一度盛行赌马,只是各家之间往往会因攀比而下的赌注大得惊人,曾出现因此而令一个世袭的公侯倾家荡产,明德帝才明令禁止了。 上官芷的马骑得就很不错,虽然平时看着娇滴滴的模样,但纵马狂奔的时候却另有一番英姿飒爽的风情。 祖母曾跟她说过,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子,但是一味的娇柔也会让他们失去兴趣,只有不时的变换才能使他们一直保持新鲜感。 所以她想展示给那个男人看,她不仅是娇美柔弱惹人怜爱的上官芷,她还可以与他并肩驰骋。 皇甫明轩让人牵来的这匹马确实十分温顺,苏璃闲适的坐在马上,让它踢踢踏踏慢慢的走着。 微风轻吹,带着丝丝凉意,天色已近黄昏,阳光变得十分柔和,给马场里修得短短的枯草镀了一层漂亮的淡金色。她看到云采和林放在不远处你追我赶,不一会平日里儒雅文静的苏瑾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苏璃听着回荡在天际的欢笑声,心里无比满足。 “苏小姐这样慢慢走着,怕是不能享受骑马的真正乐趣,不如与芷儿一道策马奔腾如何?”上官芷拉了缰绳踱到苏璃身边,刚刚的纵马让她不禁娇喘吁吁,小巧的鼻尖也有微微的汗意。 “阿璃自知不善驭马,恐怕要辜负上官小姐盛情了!”这位上官小姐一直是娇娇弱弱的无害模样,苏璃不知为何被她温柔似水的目光看着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苏小姐不必过谦,看小姐的几位朋友和兄长便知苏小姐定是骑马高手。莫不是苏小姐看不起芷儿,所以才不屑与芷儿比试。” 上官芷当然知道苏璃不擅长骑马,她就是想让其他人看看这位在上元节宴会上大出风头的苏小姐,只不过是个连马都骑不好的小丫头罢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想让那个男人看看,她上官芷不管是在姿容上还是其他方面都样样比苏璃出色。 苏璃叹了口气,心里是打定主意不愿意出这个丑,只是眼前这个上官芷一副仿佛因为不被人待见而潸然欲泣的模样,让她觉得实在难缠的紧,苏璃心中暗自计较着正要开口,不妨身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x :/ “上官妹妹都这般委屈了,苏小姐便与上官妹妹比试一番又如何。” “见过太子殿下,二殿下!” 苏璃转头一看,只见皇甫明泽与一个微胖的锦衣公子骑马朝他们走来。 那公子看上去比皇甫明泽还年长些,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还算端正,只是神色间总有一股虚浮之气,精神头也不是很足。 苏璃听闻京中不少权贵有吸食五石散的喜好,这五石散类似前世的鸦片,能在一时间让人获得莫大的愉悦,但实际却能逐渐掏空人的身子。 五石散价格昂贵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财力长期购买,因而在上流社会中不但不被禁止,反而觉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看这太子爷的情形平日里定也爱好这一口,而且时间还不短。 苏璃不知如何答复太子的话,便下意识的看向一边的皇甫明轩,以为他定知道自己不愿比试而帮她回绝,却看到皇甫明轩在触到她的目光是别开了视线。 苏璃心中陡然一空,心中自嘲,苦笑了一声:“苏璃愿意比试!” 上官芷一直注意这皇甫明轩,见他并未替苏璃说话,心头暗喜。 皇甫明泽看着夕阳下女子略显孤单的身影,叹了口气,若有所指道:“苏小姐若是感到不适,大可不必勉强。” 意思是让苏璃可以推脱身体不舒服。苏璃微微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多谢二殿下关心,苏璃可以比试!”当今太子,大祁的储君在这里要求她与上官芷比试,那么不管说什么都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苏瑾自来到京中便事事留意,处处小心,许久未曾如此释放快意,不知不觉跑远了点,这会儿正与云采林放在一处山林中歇息。 突然听到小厮来报,太子和二殿下到了,更来带一个惊人的消息,苏璃要与上官芷比试骑马! 苏瑾闻言心头一跳,他自然知道自家妹妹的骑马技术,也知道她不是这般容易接受挑衅的,难道是其他人逼着她这么做? 苏瑾左手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右手重重的甩了一鞭,马儿吃痛跑得更加快了,苏瑾在马上越发心慌,只希望妹妹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 苏璃将比试应下来也是想好了应对之法,打定主意慢慢跑,大不了丢个人罢了。因此比试口令一响,只轻轻拍了拍马臀,小母马欢快的小跑起来。 上官芷骑的是血统优良的河曲马,是以不一会便与她拉开距离,领先数丈。 苏璃也不着急,只用马鞭轻轻抽了一鞭,却不料那小母马吃痛急速奔跑起来,苏璃有些惊讶,不再鞭打,左手持缰,右手安抚性地拍了拍马脖子,孰料小马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更加疯狂起来,把马背上的苏璃颠的如大海里的小舟起起落落。 苏璃只好紧紧抓住缰绳不让自己摔下去。只是不知为何,胯下的马儿越跑越急,好似受了惊吓一般,不再受苏璃的控制,嘴里不断嘶叫着,仿佛痛苦不堪。苏璃尽量伏低身子,牢牢抱住小马的脖子,马儿继续狂奔着。 一边观战的众人也发觉不对,皇甫明轩和皇甫明泽皆纵马赶了上来,却一时追不上发疯的小母马。苏璃好几次差点被颠下马去,不免心下有些慌乱,强迫自己镇定。 “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感觉自己被高高的抛了起来,就跟前世被车子撞飞的感觉一样。 苏璃心下苦笑,随后便是重重的摔在地上,却没有昏过去,所以她清楚的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和双腿传来的剧痛。 苏璃倒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感觉连眼睛也痛得睁不开了,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偏偏意识还是清醒,然后她听到皇甫明轩急促的呼吸声和略显慌乱的叫着她的名字,她还生着他的气呢,所以不想去理他。 接着是大哥无比焦急的声音,她想露出一个笑容让他安心,却痛得连嘴角也扯不起来。 她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微凉的怀抱中,怀抱的主人心跳如雷,她闻着他衣服上淡淡的安息香终于晕了过去。 “苏瑾不过离开了一刻钟的功夫,舍妹便从马上摔了下来,还请四殿下给苏瑾一个说法。” 苏璃醒来的时候浑身都痛,仿佛整个骨架都被震散了一般,尤其是两个膝盖,心知必是骨裂了,她听着苏瑾强抑愤怒的声音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不管旁人如何,大哥总是心疼她受到伤害。x 电脑端:/ “此事我确实疏忽了,那马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做了手脚,我已经下令处死了驯马的小厮和那匹马。” 皇甫明轩的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古井无波,方才见到苏璃落马时慌乱仿佛只是她的错觉,苏璃心中自嘲像他这般冷静自持的人又怎会为了她慌乱。 又想到上次大比御艺一试中落下马车,摔断了左臂,让她不禁感叹自己和马还真是犯冲啊! 苏瑾听得皇甫明轩如是说心中虽然意难平,无奈双方身份地位悬殊,不好太过咄咄逼人,只道:“大夫说舍妹需要静养,还请四殿下移步!” 皇甫明轩看了眼床上苏璃苍白的小脸,转身离去。 苏璃感觉自家大哥走到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都怪大哥没有保护好你,让你被他们逼着参加这个劳什子的比试,害得你受了伤。阿璃,大哥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苏璃听出苏瑾语气中浓浓的自责和无法动摇的坚定,眼眶微湿,想开口说自己没事,却发不出声音,只疲劳得又沉沉睡去。 等到苏璃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她睡得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看到苏瑾一脸担忧地坐在床边,云采正从小丫鬟手中接过碗,打算给她喂药,见到她醒来,欢喜非常,直道:“谢天谢地,你这丫头可吓死我了!” 苏瑾也松了口气,眼圈却有些红了。 苏璃看着两人憔悴的模样,便知道他们为了照顾自己怕是一天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正想叫他们放宽心,云采却告诉她西庄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南越进贡的三匹大宛名驹都死了! 章节目录 第25章 暗流 苏璃闻言微愕,昨日下午他们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天马就死了? “今日寅时养马师跟往日一样去马厩喂马,却见三匹名驹都躺在地上,便知不好,因为家马继承了野马的习性,即便是睡觉也是站着的,即刻打开栅栏,进去查看,却发现三匹宝马都早已了无生气了。” 云采将经过大致讲了一遍,苏璃沉吟片刻道:“外邦进贡的名驹一夜之间全死了,圣上若是知道此事必定十分震怒,居然有人敢在皇家别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简直就是藐视皇权,挑战天威,不知三位殿下是如何反应?” 苏瑾知道妹妹心中所想,便接了云采的话头道:“四殿下看上去很平静,只是第一时间差人去禀告了圣上。” 苏璃闻言点点头,皇甫明轩果然乖觉,让他的人去禀告皇帝,抓住了撇清干系的最佳时刻。 “太子殿下觉得只不过是死了几匹马罢了,倒是不放在心上,只一直跟在上官芷身边……” 苏璃微微一笑,看来这太子果然如外界传言的一般是个大草包,这种时候了还想着美色。 “那么二殿下呢?”苏瑾听得自家妹妹如是问,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最正常不过的怕就是这位二殿下了,他差人请来了大理寺卿和仵作,检验马尸,打算彻查此事。” 二殿下的这番动作让苏璃刮目相看,叫来大理寺卿而不是自己派人调查是显示公正,同时又向他人表明自己襟怀坦荡,与此事无关,另外还有一层……苏璃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苏璃低头沉思,峨眉微蹙,云采见她伤神的模样很是不解:“阿璃,别想太多了,此事与我们无关,你还是好好养伤要紧!” 苏璃叹了口气道:“咱们虽然清者自清,可惜也在这西庄里面,就怕有人不愿意让我们自清。”云采闻言一张小脸也垮了下来。 “罢了,横竖你当时已经受伤卧床,嫌疑是早已洗清了的,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休息,不要让我们担心才是!” 苏瑾望着苏璃依然苍白的面色,让云采喂她喝了药,又扶了她躺下。 苏璃知道他最担心的是自己,况且对付这些事她现在也是有心无力,便乖乖应了声好。苏瑾替她放下帐幔便与云采一道出去看看马厩的事情。 大概是药性起作用了,苏璃朦朦胧胧地睡去,半睡半醒间,仿佛有人撩起帐幔坐在床边,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随后便听到一个年轻男子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让你受伤。” 男子抚上苏璃因疼痛而蹙起的蛾眉,“为什么看到你痛,我的心也会这么痛?苏家阿璃,我该拿你怎么办?”x 屋里久久的听不见声响,苏璃依然睡得不清醒,仿佛过了很久,帐幔才被人轻轻放下,苏璃心头有些难过,却终于沉沉睡去。 苏璃这一觉睡过了晚膳,半夜醒来便觉得有些饿,皇甫明轩派来照顾她的小丫鬟青杏睡在旁边的榻上,苏璃膝盖受伤没法移动,正想叫醒她拿些糕点,却看到窗边黑影一闪。 “谁?是谁在那里?”自打两次被人暗算受伤,苏璃再不敢大意,当下十分警醒大喝道。然除了青杏被她的声音叫醒之外,便再无动静。 “苏小姐有何吩咐?”青杏揉了揉迷糊的睡眼。 苏璃定了定神,让她打开门看看外面是否有人。 青杏狐疑的照办,然而除了紫薇树投在地上的影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苏璃摆了摆手便道可能是自己看错了,但她敢肯定方才那窗户上的影子绝非是她眼花。 苏璃躺下后却再也睡不着,将这两天里的事情理了理,先是自己和苏瑾几人被皇甫明轩邀请来西庄骑马,接着便遇到了一同受邀的上官芷兄妹,然后是二殿下和太子也到了西庄,同时上官芷提议与她赛马,再后来她便摔下了马,当众人将视线都放在受伤的她身上的时候马厩里的三匹南越进献的大宛名驹无故死了。 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好似有一张巨大的网将太子皇甫明毅,二皇子皇甫明泽,四皇子皇甫明轩,上官家还有自己和大哥云采他们网在了其中。 隐隐约约间有一个想法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没能抓住,一纵消失了,还待再想无奈睡意袭来又陷入了睡眠之中。 经过一天一夜的修养,苏璃的气色好了许多,身上的一些擦伤都已愈合,只是膝盖处仍然疼得不行。一大早苏瑾与云采用过早膳来看她却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大理寺卿经过一天的调查,查出太子皇甫明毅是毒害大宛名驹的凶手! 苏璃听后很快道:“不可能!” 云采十分惊讶:“为什么不可能?” “观先头三位皇子的表现,四殿下和二殿下的反映看似十分合理,却都是急于洗脱自己的嫌疑,然太子却不甚放在心上,如果不是真的与他无关,便是此人心机着实深沉。” 连我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都没法看透他。苏璃在心里默默补完没有说出的话,“但在我看来应该是属于前者。”云采闻言点了点头。 苏璃想了想又道:“大理寺卿项大人办案素来公正严明,想来定是有了确凿的证据才敢下此结论。” 苏瑾点了点头道:“不错,仵作解剖马尸,在尸体胃里发现了断肠草,推断马儿是误食了混有断肠草的草料致死,以为是养马师一时不察失误所致。 然而先不说给那大宛名驹所喂食的草料是由专门的农场提供,几十年来从未出过事,养马师也是经验丰富的老人断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只说那断肠草在大祁并不常见想要得到并非易事,除非是有心人蓄意为之。大理寺卿便要求搜查各人住处,看是否有剩余的断肠草。”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我若是那凶手经过一整夜难不成还会把毒草藏在自己房里等着人来查,该远远地丢开了才是。”苏璃接口道。 “不错,大理寺卿如此做本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不料竟然在太子的贴身太监李文的床下发现了未用完的断肠草。”苏瑾语气平淡的讲述着。 “太子殿下当时想必非常惊怒,不知是谁想陷害他。”苏璃已经完全能想到后面的事情,“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大理寺卿素有清名,必定会将这件事的结果如实禀告圣上。” “阿璃真是料事如神!”云采十分好奇苏璃是怎么知道的,嘴上却不停, “大理寺卿推断太子必是趁众人混乱忙于照顾你的时候派李文毒害大宛名驹,而且阿璃你与上官芷的比试太子在其中也起了一定的促成作用。 前几日骁勇将军将名驹献于圣上时,太子在一旁欣羡不已,希望圣上能赐予一匹,然而圣上并未同意,当时不少大臣都看到太子面有未甘之色。” 如此便很好的解释了太子作案的动机,苏璃微微笑了笑,并不多言,这个案子疑点太多,她不相信是太子所为,恐怕苏瑾,皇甫明轩,皇甫明泽也都是这么认为的,至于圣上怎么想却不是她这个平头小老百姓能够猜测的了。 只是事情总要有个解决,更何况这是外邦进贡的宝马,倘若传扬出去恐怕不利于邦交友好,到时候对外宣称必然是名驹由于水土不服等原因,暴毙而亡。 午后宫里传来消息圣上大怒,急召三位皇子回宫,太子还被下令禁足三个月,另降旨好好安葬感染兽疫的大宛名驹。苏璃伤在膝处,不宜搬动,明德帝特许她留在西庄养伤。 苏璃静静地躺在床上,汤婆子暖在膝处,手里捧了一本苏瑾给她找来解闷的杂谈,神情平和,青杏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打着璎珞。 皇甫明泽与上官芷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苏璃看到两人便微笑着让小丫鬟倒茶,皇甫明泽回味着方才的情境,心中有些许柔软,这个女子总是那么恬淡,好似所有的繁华与她都不过过眼云烟。 上官芷优雅地端起汝窑什锦小瓷杯,食指微翘,唇略沾了沾,复才放下手,端的是一派大家闺秀的做派:“芷儿此番前来一是看望苏小姐,先前是芷儿莽撞,以为苏小姐骑术甚佳,不料……让苏小姐受了伤,芷儿心里实在难受,还望苏小姐见谅!”(_ 上官芷捧着心口,眼中似有点点莹光,仿佛充满了歉意。 “上官小姐不必自责,是苏璃技艺不佳。”苏璃委实不擅长应付这些官家小姐,便只淡淡道。 “二是来向苏小姐辞行,未时芷儿便要与几位殿下一同回去了。”上官芷略带羞怯地用帕子掩了掩嘴,苏璃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嗯了声。 皇甫明泽见上官芷说的差不多了,也关心了几句,站起身便要告辞。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身道:“苏小姐若是觉得无聊,我那里有不少记录民间奇闻趣事的书籍,过两日差人给苏小姐送来可好?” “苏璃谢二殿下美意,有劳殿下费心!”苏璃想了想道了谢。 上官芷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两人,与皇甫明泽一前一后刚要走出房间,却与皇甫明轩迎面碰上。 “四殿下!”上官芷面上微红,隐隐透着欢喜之色,皇甫明轩微点了点头,令她羞意更盛。 皇甫明泽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笑道:“四弟也来探望苏小姐?” “苏小姐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来做我的伴读,如今受了伤,我理当来看望!只是二哥什么时候与苏小姐如此熟稔了?”皇甫明轩显然听到了两人方才的对话,语气里带了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酸意。 “子瞻与苏小姐是朋友,今日不过是尽朋友之谊罢了。”皇甫明泽微微一笑,“子瞻先行告辞,父皇还等着我们回宫,四弟莫要太晚才是。” 上官芷在一旁听着两兄弟的谈话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了眼皇甫明轩,发现他只看着床上之人,强按下心头的恼恨,对皇甫明轩福了福身一道离开。 章节目录 第26章 不同 屋子里静静的,皇甫明轩挪了圆凳坐在苏璃的床边,只望着苏璃微微恢复血色的小脸,也不说话,青杏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 苏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她知道这两天皇甫明轩来过几回,她不是睡着就是在装睡,不是她小气,只是那日与上官芷赛马之时皇甫明轩的视而不见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上,怎么也拔不去。x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耿耿于怀,皇甫明轩可以出于善心帮她解围,但是他那般无动于衷却也无可厚非。 这两日苏璃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在平安的时候,远离皇城的纷扰,两人平淡的相处让她对这个冷漠却心细如发的男子产生了好感。 那时他是苏明轩,她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们是平等的,不管从身份上,还是心情上。 然而现在身处京都南阳,他是大祁朝堂堂的四皇子皇甫明轩,而她不过是区区五品官员的女儿,自己又在奢求什么呢? 从另一层面上她虽说救了皇甫明轩一命,但那不过举手之劳,倘若她那时没有将他带回去,他也不一定就死在路边了,自己何必自恃功劳而一直要求他做些什么呢。 先前众人皆以为是自己和苏瑾在学院大比上的出色表现让圣上对苏家另眼相看,现在想来所有的恩赐又何尝不是圣上对苏家救了他儿子的谢礼? 所以皇甫明轩真的已经不欠她什么了。更何况在马若兰的事情上他请来锦姑姑可是实实在在地帮了自己一把呢,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能够重生享受家庭的温暖,父母兄长的关爱已经是上苍给她的莫大恩德,她该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过完这一世,而不是挤近他的身边,卷入那看不见的漩涡,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苏璃静静的坐在床上,身后垫着高枕,双手放在那本杂谈上,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皇甫明轩看着她微扬的嘴角,好似春雪消融,但心中却涌起一股寒意,因为他感到对面的人儿在想要离他远去,尽管他现在就坐在她的身边,却无法靠近她的心,不,她不能离开他! “阿璃!”皇甫明轩忍不住出声唤道。 “古礼有云女子闺名非父兄和夫君不得称呼,还请四殿下唤我苏小姐!”苏璃抬头看着皇甫明轩,眼中平静无波,语气也是淡淡的。 皇甫明轩闻言瞳孔一缩,因为那日自己的无所回应,而让她推开自己了吗?“你……我不知道你会从马上摔下来,也没有预料到你会受伤,倘若那时我知道……” 苏璃轻声打断了男子沉静的话语,是啊,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是冷静自持的:“四殿下不必解释,苏璃并未怪责殿下,也没有立场怪责殿下!苏璃不过是奉旨作为殿下的伴读罢了!” 苏璃的诛心之言重重地锤在皇甫明轩的心上,她竟然是想跟自己撇清关系!(_ 苏璃低头看着手中的杂谈,半晌没有听到身边之人的声音,但是她知道一直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无法忽视。 “四殿下若无他事,还请早日回宫,苏璃也要休息了!”坐了半晌,膝处隐隐又传来痛楚,唉,看来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门了。 皇甫明轩看到苏璃微微蹙起的眉,站起身想帮她躺下,却被躲开了:“苏璃不敢劳动殿下,况且男女授受不亲!” 皇甫明轩充耳不闻,执意扶着她,苏璃微微挣扎。 “别动,好不容易接上的骨,又想让它裂开吗?”苏璃听着他低沉如水的嗓音,感受到他小心翼翼,轻柔无比的动作,心头有些微微发酸,她都已经想抽身了,他还这样做什么? 皇甫明轩替苏璃换了个稍软的枕头,放下帐幔。苏璃闭起眼睛不去看他,过了许久,她以为他离去了,却听到床边想起轻柔的声音:“苏家阿璃,你在我心里是不同的!” 苏璃闻言心头微震,原先那丝酸意渐渐扩大,终于变成一粒珍珠从眼角滑落。 既然不同,为何三番两次与那上官芷牵扯不清;既然不同,为何对我仍有这许多隐瞒;纵然不同,你我身份悬殊,又能有什么好的结果;纵然不同,可能保证一生一世都是不同。 “见过四殿下!”苏瑾进来的时候见到皇甫明轩端坐在苏璃床边的圆凳上,原本照顾妹妹的小丫鬟却不见踪影,心里一沉,孤男寡女,这四殿下也太不为阿璃的名誉着想了。 “我已经派人通知了苏青山夫妇,想来不日便会到西庄了。”皇甫明轩说完便径自离去。 苏瑾见他想的周到,面上不虞之色稍退。苏瑾听见妹妹呼吸不稳,便知她不曾睡着,犹豫了一会道:“阿璃,你与四殿下……” “哥哥不要多虑,阿璃只是四殿下的伴读,与你与云姐姐一般,仅此而已!”苏璃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瑾闻言心下略宽,这四殿下虽看似沉静无争,自古又有立嫡立长的惯例,朝中既无有力支持他的靠山,那帝座是如何也轮不到他的。 只是哪一代君主不是在腥风血雨无数阴谋阳谋中立起来的,纵然想独善其身,只怕也难,这次西庄的事件已经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皇家的男子皆薄情,倘若阿璃真的被卷入其中,真怕自己无能再保护她。 “苏兄!”兄妹两正各自沉思着,一个让两人皆感到头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上官公子!”来人正是上官凌云,这个纨绔子弟两日来倒没有在苏璃面前出现。 “前几日庄中出了事情,凌云没能来探望苏小姐,实在惭愧,今日凌云便要返家,特来向苏小姐辞行!”x 电脑端:/ 上官凌云一面说着一面越过苏瑾肩头朝苏璃的拔步床望去,无奈被层层帐幔挡住,不得见佳人一面。 “舍妹刚服了药已经休息了,多谢上官公子关心!” 虽同为男子苏瑾也被上官凌云眼中的猥琐之色给恶心到了,不动声色的将他让到门外,自己也出了房间,阖上门彻底阻隔了那黏糊糊的视线。 上官凌云眼中微有些失望,但人家大哥都这么说了只好作罢,直道改日再来探望。 苏璃在屋内听得一阵恶寒,只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来看她。 接到苏璃受伤消息时,颜娘正带着墨菊碧桐坐在房中绣一个枕套,听闻自家小女儿从马上落下来,惊得绣花针扎到手指都不曾发觉,当即叫碧桐整理了自己和苏璃的必须用品,连夜赶到西庄。 苏璃不曾料到娘亲来的这样快,见她面色微白,知道是担心自己,正想宽慰几句,便被颜娘搂在怀中:“我的儿啊,怎么又遭这种罪了,可把娘吓死了!” 听着颜娘微哽的声音,苏璃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只好窝在怀里,不住的说自己无事。 “自打去年从树上摔下来,才半年功夫又是摔马车又是落马的,娘的一颗胆都要被你吓破了。都说小孩子家命格不稳,容易被不好的东西盯上,等你大好了,娘带你去相国寺求个平安符,保佑我的阿囡一生平安顺遂!” 颜娘摸着苏璃的小脑袋,说着说着又带了哭音。 “娘,阿璃真的没事。” “听说是伤在了膝上,让娘看看!” 自从落马以后,苏璃睡得比较多,自己也不曾看过伤处,只知道疼不知道是怎么一副模样。 颜娘帮她小心地卷起裤管,露出两个纱布包的严严实实的膝盖,小腿处也有不少结了痂的擦伤,青一块紫一块的,着实有些不大好看, 苏璃心中早有预料倒不怎么吃惊,颜娘看了却是再也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苏璃只好一面替自家娘亲抹眼泪,一面又不住宽慰。 苏瑾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这样一个情景,当下跪在颜娘面前:“母亲,是瑾儿没有照顾好妹妹,请您责罚!” 苏家对男子要求向来严苛,是以不论是苏瑾还是苏翠山的独子苏珂随便一个拿出去都是品貌端正,举止得体的谦谦君子。 苏瑾的这一跪让苏璃大惊失色:“大哥,你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还不快快起来?” “这一跪却是他应当自省。”颜娘叹了口气,将苏瑾扶了起来。 “老爷重情,十几年来不曾纳妾,膝下子嗣唯你二人,瑾儿作为哥哥却不能护的妹妹周全,确实是疏忽大意了。咱们一家子本来偏居平安,娘原以为可以在那里安度一生,却仍躲不过命运的安排,回到这个阔别十年的京都。” 颜娘眼神黯淡,似是沉浸在回忆中。 “娘,云家,林家还有我们苏家都是在十三年前离开南阳,来到平安。十三年前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章节目录 第27章 旧闻 颜娘听得苏璃发问,拉回思绪,才发觉自己在一双儿女面前有些失态,:“没什么,只是凑巧罢了!” 苏瑾看出颜娘神色闪烁,知她必有所隐瞒,眼看着妹妹在他面前一次次受伤,心中满是自责,十几年来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得到保护亲人的能力:x 电脑端:/ “母亲,如今我们身处天子脚下,虽尽力远离是非,却不能保证今后不会像这次一样被无辜卷入,与其蒙在鼓里,事到临头不知所措,还不如让我们知道,而有所戒备。” 苏璃看到颜娘有所松动,丢出一句让其他两人动容的话:“娘,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一点。” “璃儿,你说什么?”颜娘眼中满是惊讶,苏瑾却意味深长的望了妹妹一眼,唇角微勾。 苏璃被自家哥哥看的有些心虚,却仍凿凿道:“先说咱们苏家,爹爹原先官拜正三品吏部侍郎,相当于掌管了大祁一半官员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和勋封等事务,可谓是圣上的股肱之臣。 再说云家,云姐姐的祖父曾是先皇钦封的定国将军,战功赫赫,而云家的子弟皆效忠圣上,半生戎马,对大祁江山可以说有着不可估量的贡献。 至于林家的老祖宗掌管京畿护卫队,更是得圣上的看重,然而这两家却都跟我们苏家一样在十三年前无故向圣上请辞,圣上宁可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也允了三家的请求,这其中若说没有什么缘由,阿璃却是怎么也不信的。” 颜娘未料苏璃居然知道这么多,先时还不觉什么,听到后来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和老爷一直以为自己的小女儿还是个天真无知爱撒娇的小姑娘,却不想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已经渐渐长大,是了,璃儿明年也要及笄了呢。 苏瑾先前以为自家妹妹不过是为了套母亲的话,故弄玄虚,不料她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这些事情他早已心中有数,听她道来却也是暗暗吃惊。 苏璃仿佛没看到两人惊异的表情继续道:“十三年后,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将三家的后人重召回京,进了离皇权极近的国子监。 而我们的爹爹也被圣上钦点为通政司参议,虽然只是个五品官,却能时时面见圣上,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件,可以说是圣上的心腹。所有这些联系起来,娘亲还能说十三年前什么也没有发生吗?” 苏璃娓娓道来,颜娘闻言面上微有动容之色,沉默许久,正当苏家兄妹以为她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开口道:“罢了,你已然知道这许多事情,瑾儿知道的怕不会比你少。” 颜娘若有所指的看了眼自己早熟的儿子,后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若不说只怕你们不死心,自己去查反而陷入险地,还不如直接告诉你们。碧桐去门外看着点人” 碧桐点了点头,带了青梅自去门口守着。 “你们可知道当今的太后娘娘并不是先帝的皇后?”这点苏璃倒是不知。 苏瑾却点了点头道:“当今明德帝的生母身份卑微,只是先皇后宫里一个洒扫的宫女,先帝一次酒后临幸了她,便怀了当今圣上,十月怀胎产下男婴。 先皇后与先帝夫妻二十载除了长乐长公主再无所出,便将圣上寄养在自己名下,而圣上的生母仅被封了一个贵人。是以圣上十五岁即位册封先皇后为敬禧太后,生母为敬慈太后。” 颜娘赞许地点点头,瑾儿果然没有让她和老爷失望,接口道:“圣上怜惜敬慈太后的不易,登基后对她越发孝顺,对敬禧太后却只是敬重疏离。 敬禧太后的弟弟是元平帝时的文丞相,不仅与云将军家交好,朝中更是门生遍布,一时权倾朝野。新帝刚登基那会儿,文家运势如日中天。 人呐就容易在权势面前迷失自己,那文相也不例外,渐渐有了矜骄之气,甚至毫不避讳地频频出入皇帝的的后宫,每回都是去看望敬禧太后,两人相处之时还屏退了宫女太监……” 颜娘讲到这里似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苏璃心里却是惊愕得无以复加,想不到十三年前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有悖人伦的皇室丑闻。 苏瑾给颜娘递了一杯茶水,略润了润喉,颜娘继续道:“云采的父亲云朔曾告诫他树大招风,让他收敛着些,文相却认为明德帝不过黄口小儿不足为惧,依然我行我素。 圣上对文相在朝中的势力早已不能容忍,只着顾念敬禧太后对自己的养育之恩,且文相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时动他不得。 然而,敬禧太后每日里看着圣上对敬慈太后的关心孝顺,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儿长乐若不是被先帝派去与南蛮和亲,自己也不会无所依靠,心中越发怨恨,便起了一个惊天的念头。” 苏璃听到这里心中一跳,难道说…… “敬禧太后与文相密谋想要夺了皇甫家的江山,改姓文!”颜娘冷声道。 苏璃心道果然,在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上,也不乏外戚趁新帝年幼,根基不稳而造反篡位的例子。 “谋反自然需要兵力,文相在朝中虽然坐大,在军营里却无实权,因此,他想到了云老将军之子云朔。 云朔与他有同窗之谊,自然见不得他做大逆不道的事,当即回绝了他的邀请,却并未将此事告知他人,只劝他弃了这个念头。 文相见云朔不肯起事,且他又得知了自己的计划,杀心顿起,面上却是不露,只暗地里派了相府的死士在云朔回家的路上伏击他。(_ 云朔不敌果然身负重伤,如果不是你们爹爹和林光均也就是林放的父亲经过,只怕他一条命就交代了。 云朔看到文相不念旧情,居然还想要自己的性命,便再无所虑,将整个事情告诉了他们。 两人知道事情重大,连夜进宫面圣,圣上得知果然龙颜大怒。 而云家派来寻云朔的人也将此事告知了老祖宗,云老将军直道云朔糊涂,随后便也进了宫,老将军自请带兵剿文。 文相想要谋反,圣上却也一直计划着除去他,如今见他真有异动,只是将计划提前实施罢了。 只不知圣上从哪里得来一份文相党羽的名单,命云老将军率军连夜包围了这些官员的宅邸,林光均却是带着京畿护卫队的精英直接到相府拿了文相。 一夜之间封条贴满了昌明街,却没有半点风声走露,百姓只知道京城出了大事,却不知差点变天。 第二日圣上即下旨重用了不少青年俊彦填补文相党羽的空缺,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了解内情的老臣子都知道如今的明德帝已然不是原来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而是有着杀伐果决之气的帝王。 自那以后宫里再无人见过敬禧太后,众人只以为她身体抱恙,不想见人罢了。 事后云老将军自知儿子差点铸成大错,便自请卸了盔甲带云氏一族归隐平安,而林家在这件事上虽然有功,然作为京畿护卫队的队长,林放的祖父对皇家的那些龌龊事情知道的太多,毕竟有损天威,便与世交一道请辞。 而老爷却是厌倦了官场,真心想要隐退的。那时娘亲腹中的璃儿已经八月,连日赶路却不小心动了胎气,导致璃儿不足月便降生了,小小的一团跟个猫儿似的……” 苏璃听到这里又拧麻花一样往颜娘怀里钻,颜娘怜爱地摸着她的脑袋。苏瑾却是若有所思,总觉得好像哪里忽略了什么,还待细想。 颜娘却道:“夜已深了,璃儿的伤需要好好休养,瑾儿明日还要去监学里上课,都歇息了吧。”苏家兄妹只好乖乖应了。 养伤的日子仿佛过得特别慢,颜娘每日吩咐厨房给她炖黄豆猪脚汤喝,以至于苏璃后来一看到那奶白色的浓汤胃里便一阵翻涌。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老爹第二日便到了西庄,看到苏璃卧病在床,眼眶也微微湿润了,只是这几日朝中事务仿佛特别繁多,才坐了片刻,便有皇帝身边的太监来请,只得嘱咐她好好养伤,便又往宫里去了。 苏瑾和云采一开始隔天便向先生告假来看她,苏璃实在看不过眼,反复跟他们讲不会有事,让他们安心上学,才改到七天来看一次。 期间皇甫明轩差人送来不少有益伤势的名贵药材,自己却不曾再来看过她,苏璃虽说要与他保持距离,心里到底有些闷闷的。 皇甫明泽倒是记着自己说的话,过了几日便打发小厮送了一整套的民间戏说全集来,让苏璃闲得发慌的日子好过许多。 而那让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上官凌云却是来探望了两次,只是每次苏璃都让碧桐挡了回去,连人都没见着。 苏璃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魅力,才见了几次面便把这个阅女无数的纨绔子弟迷得晕头转向,只怕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目的罢了,看来这上官兄妹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啊! 待到快春末夏初的时候,苏璃的伤势才大好了,与颜娘一道收拾了东西返回家中。 章节目录 第28章 小宴 在苏璃养伤的三个月里,朝中形势也是风起云涌。 自打太子被禁足,便有太子越发不受宠,储君恐要易主的流言在京中传开了,传到圣上耳朵里,却也不见反映。 底下官员揣测恐怕传言不是空穴来风,不少原先支持太子的大臣纷纷脱离出来,开始静观其变了,只有户部尚书上官长恭依然与太子走得很近,毕竟人家是赔了嫡长女进去的,想要临时换阵营也不是那么容易。 太子太傅薄逑年老体衰听闻太子被禁足后大病一场,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月,却不见太子遣人来看望,气的病情越发重了。 倒是二皇子皇甫明泽得知后代禁足的太子亲自来看望了老太傅几回,众臣听说后皆道二殿下仁心厚德。 苏璃听云采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三个月来京中发生的大小事情,但笑不语,二殿下待人亲和,温润如玉,只是有些事情做得过了反而不美。 “阿璃,我说你哥可真是越发出息了,一篇洛阳纸贵的《喻国论》将他送进了翰林院,现如今可是历代大祁朝最年轻的编修了啊!”云采每每说起此事还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错,她的大哥苏瑾如今已不在国子监就读,圣上钦点的当日苏瑾便跑来告诉她了这个消息。他知道只有权势能护妹妹周全。 《喻国论》用词犀利大胆,针砭时弊,指出如今大祁国泰民安表象下潜藏的危机,被国子监的刘学监偶然看到,惊为天作,呈给圣上。 明德帝当时正在练字,看后陷入沉思,直道:有此栋梁,大祁之幸哉! 得知是通政司参议苏青山之子所作后更是龙颜大悦,当即大笔一挥,在雪白的生宣上写了翰林院编修几个大字,旁边立着伺候的太监常乐早练出一双火眼,即刻差人拟旨。 翰林院编修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官,却具有锻炼能力,增长见识的作用。 譬如,以皇帝名义颁发的各种诰敕本应由阁臣起草,但实际上许多文件由翰林编修代笔,这样有助于加深阅历,加强对朝政事务的熟悉。 所以翰林院实际是为朝廷培养官员的地方,也是一般读书人入仕的最便捷的一条路子。 云采自苏瑾封官后,便一直吵着要他请客,先时因苏璃一直病着,众人都没什么心思,现下大好了,苏瑾便答应在醉仙居摆个小宴,请了皇甫明轩和即将共事的堂兄苏珂,云采林放自然不能落下。 苏瑾定了二楼的雅间,六人团团坐了一桌,苏璃率先端起瓷盏,因伤才刚好,便以茶代酒道:“阿璃祝兄长鹏程得志,平步青云!” 她一直都知道自家大哥绝非平庸之辈,也知道以他的才能日后便是出将入相也不在话下,所以哪怕从此他将面对无数官场上的明争暗斗,阴谋阳谋,此刻她应该做的也是她想做的便只有祝福他! 苏瑾看着妹妹眼中的鼓励,心中也有些激动,只是他一向自制力非常,便回了个感激的笑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苏瑾,咱们怎么说也是一个县子里出来的,以后你要是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可不能独享!” 云采嫌瓷盏太小,要小厮换一个大海碗,苏瑾苦笑不得,晓得云采酒量不错,也知道她的脾气,便随她自去了。林放只能在一旁手忙脚乱的劝着,不让她多喝。 “四殿下,阿瑾,珂刚看到一位朋友,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你们自便!”苏珂突然出声道。 苏瑾看了眼皇甫明轩,见他点了点头,便让他早些回来。苏璃一直暗暗观察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堂哥,确实是个满身书卷气的读书人,难怪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 只是自打进了醉仙居,便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苏璃心中疑惑,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却见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被苏珂关上的门。 苏璃收回视线,眼风扫过皇甫明轩,发现他正望着自己,便不再多想,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苏瑾,你我相识已有大半载,此番你能入翰林院我也很高兴,这块白玉你希望能收下,权作恭贺之礼!” 皇甫明轩从腰上解下一枚莹白通透的美玉,那玉呈圆形,上面雕了繁杂的花纹图案,正中是一个桓字。 几人皆安静下来,苏璃心中无比震惊,睁大了眼睛看向皇甫明轩,她知道这枚玉佩的意义,她有些恼怒他要将苏瑾拖下水,待看到皇甫明轩沉静无争的神色,苏璃瞬间冷静了下来,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竟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希望苏瑾接下这枚玉佩。 苏瑾神色复杂地望着玉佩,最后深吸了口气,双手接过笑道:“多谢殿下赐玉!” 苏璃见大哥接了玉,心中不知什么滋味。皇甫明轩优雅的笑了笑,并不说话。 云采隐隐觉得苏瑾方才似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林放,却发现他眉间显出轻松之色来,便不再放在心上,招呼大家接着喝酒。 “苏兄!”雅间里气氛正好,原本虚掩着的门却突然被推开,苏璃听得这个滑腻的声音胃里一阵不舒服,仿佛刚刚喝的不是茶水,而是泥浆一般。 “上官公子!”来人正是上官兄妹并二皇子皇甫明泽,苏瑾这次设宴十分低调,除了席间的几人,并未通知旁人。 苏璃不禁奇怪这三人是如何在这里与他们“偶遇”的,待看到上官芷身边唯唯站着一身颓唐之气的苏珂,心下了然,感情方才他所谓的朋友便是他们,只是你见便见了,做什么又将他们请过来?苏璃额角隐隐有些发疼。 “珂方才上来之时遇到二殿下和上官小姐兄妹,便邀了他们一同入席,四殿下和阿瑾不介意吧?” 苏瑾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目光闪烁的苏珂,嘴里却道:“自然是不介意的。”皇甫明轩略点了点头。 幸而醉仙居的雅间足够大,另加了三个圈椅也不显局促。上官芷红着脸走到皇甫明轩身边福了福身,坐下了。 苏珂原先想请上官芷坐在自己的旁边,见状微微露出失望之色,苏璃瞧在眼中,心中恍然。 上官凌云涎着脸儿想坐到苏璃身边,却见皇甫明泽已拉开了椅子,只得讪讪地坐了林放身边唯一剩下的位子。 皇甫明泽微笑道:“苏瑾还未恭喜你入翰林院,来我敬你一杯!” 苏瑾举起酒盏:“多谢二殿下!”皇甫明泽开了个头,上官兄妹也相继祝贺。 上官凌云虽说也在国子监上学,却是为了应付自家尚书老爹,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整日里约了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寻花问柳,投壶猜枚,喝酒行令无不精通,是个会玩儿的。 这下子见众人只是喝酒吃菜便觉得有些无趣,叫了外面候着的小厮,让送一个会唱小曲儿的姑娘来。其余八人都知道他的性子,也不睬他。 一会儿小厮便带进来一个唇红齿白,梳着一根油光水滑大辫子的二八少女,怀抱琵琶,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雅间内的气氛变得更加放松。 苏璃不懂欣赏这通俗易懂的民间艺术,只觉得听着还凑活,只是比起尚涵书院乐先生的技艺和嗓音来还是有云泥之别,远在平安的乐先生要是知道苏璃竟然将他跟一个卖唱女子想比,估计会气得吐出二两血来。 苏璃正自神游,皇甫明泽见她表情呆呆的,实在有趣便道:“苏小姐的伤势可大好了?” 耳边突然响起声音,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啊,多谢二殿下关心,苏璃已无大碍。” 苏璃得体的回道。皇甫明泽见她一改呆滞的神情,马上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道:这个苏小姐果真有意思。 由于两人离得极近,皇甫明泽闻到苏璃发上传来清爽的皂角香气,又看到她光洁的侧脸,小巧的小巴,肌肤胜雪,心中一动,嘴上却道:“不知子瞻让人送来的书籍可合苏小姐的心意?”x :/ 身边男子的嗓音变得有些低沉,两人之间的空气渐渐变得暧昧,苏璃却恍若未觉,只道:“苏璃很喜欢,多谢二殿下……” 苏璃话音未落,却听得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在众人喁喁的说话声和小曲声中显得尤为突兀。 上官凌云正眯着眼跟着琵琶自得其乐,哼哼的不亦乐乎,听到这刺耳的声音,刚想发火。循着源头,看到皇甫明轩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一旁侍酒的丫鬟正手忙脚乱地把他脚边的碎瓷片捡起来。 “都是芷儿手笨,不小心碰掉了四殿下的杯盏!”上官美人满面通红,眼眶中蒙着泪水,越发楚楚可怜。 上官凌云看着对面,一腔火气慢慢变成了水蒸汽,只怏怏道:“妹妹怎的这么不小心,要是弄伤了四殿下可如何是好?” 上官芷听得兄长的责备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苏珂暗暗着急,恨不能坐过去安慰几句,云采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无妨,是我自己没拿稳。”皇甫明轩依然是一副波澜不兴神情子,众人皆看不出他喜怒,苏璃却直觉他此刻相当不快,不禁有些纳闷,皇甫明轩不像是为这种小事生气的人呀。 “不过一只酒盏而已,叫小厮再去拿一只便是。”皇甫明泽微微一晒,刚要吩咐丫鬟,却被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不必,我已乏了,先回去了。”x 电脑端:/ 气氛瞬间僵住,连神经大条的云采都觉出皇甫明轩的不对劲来,苏璃心中也十分惊讶。 正当苏瑾想说些什么化解尴尬的时候,雅间的门再次被一双嫩白的小手推开,伴随而来的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四哥好没道理,想是知道我要来,偏先走了!” 苏璃与自家大哥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意外:这小宴还真够热闹的! 今日七公主皇甫明岚穿了一件缕金百蝶穿花窄褃袄,下着鹅黄撒花洋绉裙,外披一件藕粉色对襟小褂,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与苏璃一般梳着丱发,打扮得如同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 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位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公子,着大红箭袖,外罩石青小褂,脚蹬乌黑小朝靴,稚气未脱,身量未足。 “见过六皇子,七公主!”苏瑾率先反应过来向来人行礼,其余几人赶忙跟着。 苏璃望着这个跟皇甫明轩有七分相似的六皇子,心道自家大哥可真有面子,小小一个祝宴,引来了当今圣上的四个儿子,除了刚刚解禁还在宫里乖乖呆着的太子,其余三人可都在这里了。 “明烨,小七,你们怎么来了?”皇甫明轩脸上冰雪稍融,语气里也带了暖意。 “我与六哥在宫里呆着实在无聊,便央了皇祖母让黑奴带我们出来玩。” 苏璃这才注意到皇甫明岚身后跟着一个相貌清俊,宽肩窄腰的男子,低眉敛目周身气息极弱,一不留心都注意不到他,只是这么一个眉目清秀的人怎的起了这样一个名字。x “二哥,四哥,你们两个倒好,到苏编修这里来蹭酒喝,也不叫上我们,委实不够意思!”七公主小大人般地娇嗔道。 皇甫明泽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喝什么酒?” “二哥,淑女的鼻子岂是能随便刮的!”皇甫明岚对二皇子的这一动作十分恼怒,急急避开,却撞进身后苏瑾的怀里,被他稳稳扶住,众人闻言皆笑了。 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原先僵持的气氛,让苏璃不禁感慨圣上子嗣不少,出嫁未出嫁的公主更是有六个之多,却最疼爱这个七公主,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苏瑾吩咐让人再多加两个椅子,皇甫明烨似是与他四哥比较亲厚,自打进来虽没说什么话,却径直走到皇甫明轩身边,并让人将椅子放在他旁边。 上官芷面上略微有些尴尬,她原以为能坐在皇甫明轩身边说说话,孰料话还没说两句,便被这位空降的六皇子给挤到了一边。 盈盈目光望向皇甫明轩,希望他能挽留自己,却见人家看也未看她一眼,自顾替皇甫明烨整理跑的有些乱的衣裳,心中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上官小姐还请坐这里!”苏珂见佳人被冷落一旁,心疼不已,急忙让人将上官芷的椅子挪到自己身边,上官芷闻言迅速收拾了表情,恢复了以往大家闺秀的风范,得体的朝苏珂谢过,莲步轻移,在他身边落座。 “不知苏小姐是否介意小七坐你旁边?”苏璃看到皇甫明岚狡黠地冲自己眨眨眼,不禁莞尔,笑着点了点头。 七公主便坐在了二皇子和苏璃之间,想了想,又扭头对另一边的皇甫明泽道:“二哥,你也不介意吧?” 皇甫明泽很想说介意,但看着她纯真无邪的神情,无奈的抚了抚额。 皇甫明轩突然觉得心情大好!上官芷看着几人,眼中怨恨的神色却是掩也掩不住。 章节目录 第29章 私会 过了立夏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苏璃原本就惫懒的脾性越发重了,除了上课,剩余时间便躲在房里不出去,连云采来叫也懒得动弹,只捧着些志怪传奇的本子看。 这日,苏璃正吃着自家大哥让人送来的冰镇果子,望见帘门外有个穿绿衣的小丫鬟探头探脑,便叫了她进来:“你是谁家的丫鬟?找我有何事?” 那丫鬟看着年纪不大,生的细皮嫩肉,眉目间却有一股妧媚之色:“我家四殿下想请苏小姐今晚亥时初刻在流芳亭一见,有要事相商!” “哦?是吗?不知四殿下有何要事要在晚上才能与苏璃讲?”苏璃幽深的目光锁在小丫鬟身上,嘴里却仿佛不经意道。 “这个奴婢就不知了。”那丫鬟不敢跟她对视,只低着头道。 “你就回去跟你家主人说我知道了。”收回视线,拈了颗葡萄细细地剥皮。 丫鬟暗松了口气,慢慢退出房间。苏璃望着她的背影,窈窕纤细,真是个美人!苏璃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看来真有人着急了。 “你说有人以我的名义约她晚上私会?”皇甫明轩斜倚在榻上,左手食指轻扣小几,若有所思。“她什么反应?” “苏小姐似乎是应下了……”紫奴立在下手,斟酌道。 “似乎?”皇甫明轩听出她话语中的迟疑。 “苏小姐只是让那丫鬟传达说知道了,是以紫奴无法断定。” 皇甫明轩轻笑一声,真是个狡猾的丫头。“我知道了,你回去继续保护她。” “是!” “阿璃!”在某些方面苏璃很是佩服云采,比如成为整个国子监大太阳下还兴致勃勃地跟着五大三粗的卫先生学习骑射的唯一女学生,以至于卫先生每次与人聊起她来,有一种恨不得是自家女儿的遗憾。云采连衣服也不及换便急吼吼地跑来找苏璃。 “阿璃,我听卫先生说驻守漠北和我大祁边境多年的安远将军今日差人来报,北方元族安分了十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估计可能要打起来!” 云采身量高挑,比苏璃足足高了大半个头,此刻跑的面颊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苏璃无奈的摇了摇头,拿出帕子让她先擦把汗:“瞧把你激动的,北面打仗与你又有何干系?” “林放已经向四殿下请示入伍,随时开赴漠北!”云采满不在乎地随便抹了两下脸。苏璃心中微讶,却不料她又扔下一个重磅炸弹:“我也打算一起去!” “云姐姐,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苏璃不赞同地摇摇头。 林放武艺不俗,参军入伍也是好男儿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只是云采一个年仅十五的女孩子,除了平日里课上骑骑马射射箭,根本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都有可能马革裹尸,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行,你不能去!你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阿璃,我知道你必定不会赞同我的做法,但我心意已决,哪怕是母亲也无法阻止!” 苏璃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寻找可以说服好友的理由:“你曾说你父亲不愿意你和云岭入仕,我想他必有这样做的原因,你有没有想过,你若上了战场,立了战功,封侯拜将,说不定会给云家带来灾祸!” 云采听了有瞬间的犹豫,但马上被坚定的神色所取代:“阿璃,你可知自从入了国子监我们所有人都已然落入有心人的眼中,再不能像在平安时那般逃避,京城是权贵们的天下,他们动动手指,便可将我们碾作尘泥。 父亲不在,母亲时常告诫我要谨慎行事,希望我能够平安度过三年,可我觉得只有自身变得足够强大,才能获得真正的平安!苏瑾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不再收敛锋芒,主动为自己争取机遇!” 苏璃被云采的一番话所震惊,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女孩总能想到她所不愿意去想的东西,并且毫不留情地将它摆在她的面前。 “云姐姐,你……”苏璃的思绪有些乱,心也有些乱,原先义正言辞阻止云采的话怎么也说不口。 “阿璃,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这不还有林放嘛,况且还没去呢你就担心成这样子,简直跟老妈子一样啰嗦!”x :/ 云采看着苏璃讷讷不知所言的样子,故作轻松道,其实她心里又何尝不知战场的凶险,只是既然做了决定便不要顾虑太多,这不是她云采的风格。 还有一点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她是绝不能让林放一个人去的。 听她提到林放,苏璃才发现他正抱着手臂倚在门边,大半年的时间让他成长为了一个挺拔的青年,此刻他正悠悠地望着云采,眼中有能溺死人的温柔。 “阿璃,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绿衣的小丫头从你院子里出去,是谁找你吗?”云采转移了话题,随意道。 “云姐姐,说到这事,我想请你和林大哥帮个忙!”苏璃笑的意味深长。 “哦?到底是怎么回事?”云采听她口气顿时来了兴趣,连林放也朝她们侧了侧身子。苏璃便将方才之事说与二人听。 云采惊讶的张大了嘴,在她印象里皇甫明轩是那种冰冷孤傲,浑身散发生人勿近气息的大冰块:“怎么可能是四皇子?他如何会做出这么孟浪的事情?” 苏璃心里叹了口气,他倒是做过这么孟浪的事,只是不会假手他人罢了。 “自然不是四殿下,我是他的伴读,因怕我不肯去,才借了他的名头,料想我不会拒绝。若是别的恶作剧倒也罢了,夜半私会,这人分明是怀着坏我名声的恶毒心思,我若姑息忍让,后面不知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 苏璃让云采附耳过来,细细讲了自己的计划,云采听后抚掌大笑,直道是个好法子,林放耳力远胜常人,早听在耳中,也微微一笑。 天色渐渐暗下来,太学湖上暮霭渐起。国子监有规定,到了戌时所有学子都必须回房安寝,不得四处游荡,否则便要受过处罚。是以到了亥时初刻,整个监学内便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影了。 上官凌云早早等在流芳亭中,虽说已经入夏,到了半夜还是有些寒浸浸的,为了自诩风流,此番又是约会佳人,他特意穿了轻薄飘逸的衣衫,不料过了亥时末还不见佳人芳踪,喷嚏倒是结结结实的打了一个又一个。 上官凌云不禁想起那日从醉仙居回来后,妹妹大发脾气,将屋里的东西全摔了,嘴里不停地咒骂苏璃,恨不能杀了她,事后,又娇怯怯的跑来找他诉苦。 唉,大抵漂亮的女子脾气都不大好,还是苏璃这样的清粥小菜适合过日子,难怪能同时入了两位皇子的眼。 想他上官凌云久经情场,又怎么会看不出二位殿下看向那丫头时眼中的深意,只是过了今晚,她便与他们都无缘,是他上官凌云的了。(_ 虽然是答应帮妹妹除去这个眼中钉,但他心里也觉得苏璃和以往见过的女子都不同,总是那么恬淡平和,是他真正欣赏的女子,纵使以这种方式得到她,不能嫁与他做正妻,但他会给她一个贵妾的身份,并且也会待她好的。 苏璃要是知道上官凌云此刻心中所想,必要气的仰倒。 其实从见到那个绿衣婢女开始她便知道是个陷阱,那婢女不似一般丫鬟低眉敛目,眉眼妧媚倒像个通房丫头。 先不说皇甫明轩断不会带这么一个不知规矩的丫鬟在国子监里,以他的性子也不会遣一个房里人来约会自己吧,能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又与她相识的怕只有那个纨绔子弟上官凌云了! 上官凌云正等得焦急,以为苏璃要放她鸽子了,流苏那死丫头又说不清楚,苏璃不会是没答应来吧,那自己不是白白吹了一夜的冷风,上官凌云又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一边低声骂着下午派去的丫头流苏,一边从流芳亭往回走。 谁知刚出亭子,迎面行来一个提着昏黄灯笼的窈窕人儿,正是苏璃! 顿时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苏璃面前,看到苏璃似笑非笑的神情,正想说话,不料眼前一黑,整个脑袋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蒙住,心下大惊,猜测恐怕是着了道儿了,正想大喊,却被重重一拳击得眼冒金星,随后便是密密麻麻如雨点一样的拳头,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招呼。 上官凌云疼的说不出话来,他平日里沉迷酒色,身子亏空,根本没什么力气,开始还挣扎几下,渐渐的便晕了过去。 “好了,小心弄出人命了。”苏璃看他不动了,连忙让捶的正欢的云采林放二人住手。x 电脑端:/ “真是不禁打,才这么几下子就挨不住了!”云采不情愿的收了手,正想去掀他头上的麻袋,却被苏璃制止了:“别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果然话音刚落,远远的看到刘学监带着一队男女学生打着灯笼蛇形而来,不一会便到了他们面前。“苏小姐,云小姐,林公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四殿下方才与我们一起讨论《通史》权臣篇,尔等议到酣处,不知不觉便过了时辰,四殿下不放心我和云小姐,便让林公子送我们回去,还望学监见谅。”苏璃得体地行了学生礼。 刘学监因着苏瑾的原因对苏璃几人也爱屋及乌,又听他们说是做学问做到这么晚,老心大慰,现如今这么爱学习的世家子弟可真是不多了啊! 当下便摸了摸山羊胡子道:“想不到苏小姐也是这般好学,苏参议真是生了一双好儿女啊!” 苏璃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云采在她身后忍笑忍得实在辛苦,幸而四周黑咕隆咚的,无人注意到她憋的通红的脸蛋。林放额角也抽了抽,这个苏璃平日看着最是正经不过,想不到说起谎话来却是面不改色,把学监也唬的一愣一愣的。 上官芷见了苏璃三人面色早已大变,心知自家哥哥必定失手了。 原本她和大哥计划,让他将苏璃约出来见面,再由她带着刘学监和一众学生前来“捉奸”,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私会亭中,她苏璃便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只能乖乖嫁给上官凌云。 娶则为妻奔为妾,苏璃往后只能在他们上官家做一个卑微的妾室,可是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好好地站在这儿,身边有云采和林放两人陪伴,又有正当的晚归理由,怎么看都不像是和人私会的样子。 “不知学监深夜率众游园,所为何事?”苏璃露出关心的神色。 “唉,上官小姐方才有急事去找上官公子商议,却未在他的房中找到他,问了小厮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怕他出事,便让我帮着寻一寻,可是到现在也没找到,问了守门的侍卫又说不见他出监学。”刘学监皱紧了眉头,显然也有些急了。 苏璃闻言心下了然,这上官兄妹果然打的好算盘。 “咦,这边好像躺着个人!” 章节目录 第30章 绝情 人群中响起一个惊疑的女声,众人急忙提了灯笼照过去。 “哦,还未禀告学监,方才苏璃三人在路上遇到一个贼子,深更半夜在园子里鬼鬼祟祟,幸而有林公子在场,将他制服,现交由学监处置!” 苏璃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向刘学监正色道,“同时监学里的守卫也要加强,随便一个小贼都能够溜进来,只怕我等学子和各位先生的安全堪忧啊!” 上官芷看到昏暗的灯笼下蜷缩成一团的黑影,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急急上前两步,正想看看是不是自家大哥,却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出了什么事?” “见过四殿下!”众人瞧见皇甫明轩赶忙行礼。 他怎么来了?苏璃心中暗暗吃惊,希望自己的谎言不要被拆穿才好。 “回禀四殿下,大家正在寻找上官公子!”刘学监不知怎么惊动了四皇子便如实道,只略过了与三人的偶遇,苏璃暗暗松了口气。 “四殿下,哥哥无故失踪,芷儿实在焦急,还请四殿下做主!”上官芷挨近皇甫明轩,眼中泪光点点,不甚娇怯。 皇甫明轩不着痕迹的避开些,柔声安慰道:“上官小姐不必担心,令兄定然无事。” 上官芷听得他声音轻柔,语气中说不出的怜惜,心下暗喜,面上却更加凄楚。 云采实在看不上她的样子,一把将她推开:“劳烦上官小姐让一让,让我们来看看这个贼子长得什么模样!” 上官芷冷不防被推了个凛冽,一下子坐到地上,头上的发簪也掉了一个,精心挽起的堕马髻凌乱不堪,说不出的狼狈。 上官芷呆了呆,随即无比恼怒,正想与云采理论,却见众人的目光都被那贼人吸引了过去,她也下意识的望了过去,刹时惊呆了。 那人缩成一团,脸上似开了染料铺,五颜六色姹紫嫣红,肿的跟猪头一般,虽然惨不忍睹,但眉眼间依稀还能辨认出来,正是她大哥上官凌云! 上官芷震惊无比,耳边都是学生窃窃私语的声音:“呀,怎么会是上官凌云?” “大半夜不睡觉,到处瞎逛,难怪会被人当成是贼了!” “这么晚还在这里,怕不是与哪位小姐私会吧?” “却不想被揍成了一个猪头!哈哈” “嘻嘻!” 嘲讽的话伴着低低的嗤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上官芷臊得简直想去死,她只希望众人忘了她的存在,悄悄溜走,却还是有人不想让她如愿。 “上官小姐,你来瞧瞧这莫不是你哥哥上官公子?大晚上乌漆抹黑的,云采委实不知是他,还重重捶了几拳,实在罪过!” 云采笑嘻嘻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上官芷,脸上哪有半分歉疚之色。 上官芷的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恨不得吃了眼前的这个贱人,只是当着众人的面,特别是当着皇甫明轩的面,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失态,否则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想到这里她缓缓站起身,抚了抚散乱的发髻,依然端庄优雅:“想来是一场误会,怪不得云小姐。只是哥哥受了重伤,芷儿恐怕要连夜将他送回家中诊治,不知四殿下可否派人助芷儿一臂之力?” 皇甫明轩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幽深,隐有赞赏之意,点了点头,吩咐贴身小厮下去安排。 众人见状又四下赞道,上官小姐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行止得体,言语恰当,女子当如是! 云采惊讶于上官芷的从容应对,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苏璃却是不动声色,只静静地站在众人身后,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天气越来越热,知了不分黑天白日地在树上叫唤,国子监并没有像前世那般有暑假一说,所以苏璃仍然只有十日一次的沐休,其余时间还是要呆在监学里。 偏她又怕热的很,幸而丙字三号房临着太学湖,偶有丝丝凉风吹过窗棱,伴着荷花清爽的香气,让她觉得好过许多。 上官凌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夏天,连带着上官芷也很少在监学里出现,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苏璃过得无比平静。 苏瑾自从进了翰林院越发忙碌起来,但只要一有空便会来看望她,给她带些好吃的水果点心或者是稀罕的小玩意儿,然后便去找皇甫明轩商议事情。 看着自家大哥变得更加沉稳内敛,苏璃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屋内燃着宁神静气的安息香,皇甫明轩与苏瑾相对而坐,中间隔了一个棋盘,两人各执黑白子,遣散了仆役,只留了一个相貌普通的小厮立在一旁伺候。 “安远将军今日又遣人来报,漠北元族因连月大旱,导致草原沙化荒芜,牛羊缺水缺食,百姓断了生计来源,饿殍遍野。 元王狼子野心,觊觎大祁丰饶物产良久,以往一直忌惮定国将军云战威名,现如今终于按耐不住,蠢蠢欲动了!人在绝望中总会背水一战,是以圣上十分重视这次攘外,已决定让平宁侯带五万将士前往北部边境与安远将军汇合,眼下正是殿下有所筹谋的大好时机!” 苏瑾缓缓落下一枚白子,语气平和,仿佛两人不是在探讨国家大事而是在闲聊今日天气一般。 皇甫明轩点点头,骨节修长的左手执了黑子,并不急于落下:“平宁侯征战沙场多年,刚勇正直,并非用人唯亲之辈,想必以林放之才在军中必能得以重用,何况他麾下的振威将军与我外祖父私交甚笃,旁人却都不知,是以当年那件事才没有牵扯到他!” “圣上身体每况愈下,朝中不少大臣提议要几位皇子侍疾,圣上也动了这个心思,虽然圣上……还望殿下早作准备。” 苏瑾看到对方神色如常,却还是隐去了一些话,只是语气里似是饱含深意。 皇甫明轩轻笑一声:“阿瑾,你果真是要继承你父亲的衣钵的。” 苏瑾好似没有听到皇甫明轩的话,只看着棋盘上互相对峙的黑白两色棋子道:“殿下,今日这盘怕是和局了!” “无妨,你过几日来,咱们再战一回!” 苏瑾闻言应了,正要告辞,却似想到什么似的回头道:“这几日朝中事情甚多,连带着翰林院也不得空闲。苏瑾恐怕不能常来监学,还望殿下能替苏瑾照看阿璃!” 皇甫明轩点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皇甫明轩望着被阖上的门扉,眼底眸光闪烁,即使你不说我也不会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这几日她都在做些什么?” 皇甫明轩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闪出一个人影,正是那紫奴。 “苏小姐除了上学便日日呆在房中,不过看看书,偶尔弹弹琴。” 她这个伴读倒是做的清闲,山不来就他,只能他去就山了。 皇甫明轩进来的时候,苏璃正搁着下巴支在窗边看荷花。 时近黄昏,太阳已经不是那么毒辣,阵阵清风拂过,夹带着微凉的水汽和荷花的淡香,苏璃眯眼趴着好似一只慵懒的猫咪。 夕阳照着她晶莹的侧脸,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一层昏黄的光晕之中,柔和美好。皇甫明轩不忍打破这种静谧,轻轻坐到案几边上,静静凝视着她。 苏璃发了半晌呆,感到有些饿了,摸摸肚子才想起已到了晚膳的时辰,转过身,却发现身后坐了个人,被吓得差点炸毛。 “四殿下,你怎么在这里?也不出声,吓了我一跳!”苏璃抚了抚胸口,定了定神道。 皇甫明轩看着她嘟嘟囔囔的样子,心情莫名愉悦起来,面对她的发问,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随意道:“你今日不做荷包了?” 苏璃想起那日他从自己手里抢去的荷包,脸上有些发烧,眼睛往他腰间瞟去,却没有见到自己粗糙的作品,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你可是在找这个?”皇甫明轩从怀里掏出一只玄色的荷包。 苏璃见他贴身收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有些苦涩,又控制不住地有些欢喜,嘴上却道:“没有!” 皇甫明轩见她言不由衷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却听得咕噜一声轻响,眼前的小人儿脸色顿时涨得通红,皇甫明轩一愣,瞬间明白过来,微微一笑:“走,今日带你去吃瑶台居!” “多谢四殿下美意,苏璃与云姐姐约了一道用膳,便不与殿下去了。”苏璃想了想,拒绝了。x :/ 皇甫明轩好似一点也不意外,只用清冷的声音闲闲地道:“如果我说我想跟你去呢?” 苏璃心头突然涌上来一股无名之火,又想起那晚他对上官芷的软言细语和眼中的赞赏之色,心里的不舒服逐渐扩大,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深吸了口气:“还请殿下不要让苏璃为难!” 皇甫明轩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强硬,眉头微皱,不再说话,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良久道:“阿璃,你为什么总是想要躲着我?” 这个问题皇甫明轩不止一次地问过她,既然已经决定与他不再有牵扯,那么今日便说个明白,总比这样不清不楚地要好。 苏璃走到案几旁,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水,慢慢道: “四殿下,苏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才貌平庸,家世也不显赫,唯有父母兄长的疼爱,让我过得幸福满足。苏璃只想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不让他们为我担心。 苏璃一直渴望宁静的生活,或许哪一天我会离开京城,回到平安或者是别的地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到了年纪嫁一个与我一般普通的人,他可以没有惊人的财富,也没有翻手云覆手雨的权利,但他会与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皇甫明轩古井无波的眸子看着杯中碧绿的茶水,面无表情的突出几个冰冷的字眼:“若真有这么一个人我便派人将他杀了。” 苏璃心中一震,旋即平静道:“四殿下,皇上圣体违和,且每况愈下,娶一个像上官小姐那样家世的女子会对你所谋大事带来极大的帮助!(_ 苏璃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对你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所以希望你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皇甫明轩倏然抬头,他不知道这么纤细的小人儿嘴里会说出这些话来,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被生生剖开,露出里面的内脏器官,所有的图谋无所遁形。 是的,他并不似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那般淡漠无争,相反,重华殿的那场大火让他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让他无比渴望登上那个高座,然后将那些害死母后的人通通处死。 然而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他遇上了她,她救了他的命,一切仿佛没有不同,他依然想要那个位子,依然想替母后报仇,然而除了这些好像又多了什么。x 皇甫明轩不知道,他只知道与她有关,只知道这个女子在他眼中不再平凡,她已经刻入他心里利润。 苏璃好似没有觉察到他眼中的波动,继续平静道:“我苏璃此生绝不会与人共事一夫,也不会叫任何女人主母!如果真有那一日,我一定会从你的生命里消失!所以还请四殿下放开我,让我们回到还未相识之时可好?” 苏璃语气里的决绝让素来冷静自持的他神色大变,不过瞬间又恢复沉静:“好,依你便是!”随即缓缓起身,施施然出了房门。 苏璃看着他略显落寞颓唐的背影,心中有什么空了一块,方才强撑着将这些无情的话甩出去,现下整个人有种虚脱的无力。 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头靠着扶栏,心中并不觉得痛,只有一种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好像心脏的一部分跟着皇甫明轩走了,与他过往的一幕幕在脑中浮现。 她小小的身子负着他走了两里多地,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两次受伤时他抱着自己无比焦急,他与她说在他心里她是不同的。 她想起前世看红楼梦的时候,还曾嗤笑宝玉对林妹妹的痴傻,才发现眼下的自己跟宝玉也差不离了。 两世为人从不曾有这种感觉,但她知道这是一种叫□□情的东西在作祟。都会过去的,时间会让一切回到从前。她默默的对自己说,然后和衣躺在床上,闭起双眸,让眼泪不再流出来。 紫奴立在下手,垂着眼睑,不知道该不该说话,方才那一幕隐在暗处的她可是全落在眼里了,主子高高兴兴地去见苏小姐,却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回来,心情肯定不会太好。 这苏小姐可真是个人物,居然敢这么跟主子说话,偏偏主子还对人家发不起火来。 “你怎么在这里?” 紫奴被一个冰冷的声音冻得打了个哆嗦:“苏小姐那边是否还要……” 皇甫明轩端坐在书房的案几前,拿出上好的生宣,湖笔,慢慢开始誊抄《修身静心篇》:“她要是出什么事情,你提头来见!” “是!”紫奴听得这几句冰的掉渣的话,全身紧绷,赶紧返回苏璃处,只是出门的时候好似听道湖笔断裂的声音,当下汗透脊背,顾不得更衣,加快了脚步。 章节目录 第31章 看戏 自那以后皇甫明轩好似真的从苏璃身边消失了一般,连用膳的时候也没有再见到他。 随着时间过去,苏璃渐渐恢复过来,但她知道她并没有忘机皇甫明轩,只是不再去想,将这段感情深埋心底。 云采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段时间苏璃的异常她全看在眼里,女孩子之间在某些方面总是特别能相互理解,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好友,只能不时弄些新奇的玩意儿希望能让她赶快开朗起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再过一月便是苏瑾十七岁的生辰,苏璃打算亲手做一双鞋子送与他。 这几个月来她天天宅在屋里做女红,手艺突飞猛进,与做被那皇甫明轩抢走的荷包时不可同日而语,想到那个荷包苏璃叹了口气,心里微微有些钝痛,赶紧甩了甩头。 “阿璃!”苏璃听到这个熟悉的大嗓门,唇角轻扬,笑意爬上了眉梢,还好有云采,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这么快恢复过来。 “听说瑶台居胡大掌柜生辰,特请了京中最有名的戏班子和春社来唱三天,茶水全免,今晚演的是白蛇传,要不咱一起去听听?” 苏璃看着云采满含期待的眼神,不忍扫了她的兴致,笑道:“好好好,今晚我便舍命陪君子了。” 两人正贴贴心心的说着话,门口响起一个带笑的声音:“你们两个丫头,有好戏看也不叫上我!” “大哥!” “苏瑾!” 来人正是苏家大哥,苏璃与云采有些意外之喜,因着翰林院诸事繁杂,苏瑾已有小半月不曾来国子监了。 “好你个苏瑾,如今当了官儿,便摆起谱来了,我也就罢了,连自家妹妹也不来瞧一瞧。”云采故意板着脸,只是眼角隐隐带着笑意。 苏瑾知道她的性子,只好一个劲儿的赔不是,又说今晚想吃什么随便点,他做东,云采再也撑不住笑了。 “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苏璃见他从外头进来身上带着一股热气,便取了湃在凉水里的西瓜,让他去去暑。 “圣上这几日身体渐有好转,朝中的大臣也都是报喜不报忧,翰林院的事便少了一些。只是漠北的局势越发紧张,估计入了秋就要开战。” 苏璃似有若无的看了眼云采,见她吃瓜的动作顿了顿,又像无事人一般,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酉时,太阳开始落山,暑气渐渐消散,三人加上一个沉默寡言的林放一起坐了马车出发。 到了瑶台居外面才发现堵车堵得厉害,原本店门前四驾马车足以并行的街道被塞的水泄不通,各式各样或华丽,或低调的马车排起了长龙。 “如何这么多人?”看着停滞不前的马车,云采撅嘴抱怨道。 “这和春社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先帝爷在的时候可是被宣进宫唱过戏的,此后便只在王公侯府做寿或者宴请时才会唱个一两出,这瑶台居的掌柜面子不小,居然还能请得动他。” 苏璃望着不远处的三层小楼,古朴简洁,门面上一块沉水木红字大招牌:瑶台居。 “反正也不远,要不剩下的路咱们走着去?”云采皱眉看着长龙提议道,前面有些人已经走下了马车,显然是跟她一样的打算,其余三人皆无异议。 四人行了约一刻钟到得店内,熟料也是座无虚席,云采显然没想到这个情况,只是来都来了,还走了不少路,总不能败兴而归,正不知怎么办才好。 苏瑾微微一笑,低声吩咐小二几句,让三人随他来,云采狐疑的走在后面,苏璃笑了笑,并不说话。 青衣小二引着他们来到二楼的雅间,推开一个门上挂着水云间雕花木牌的包厢,案几草席,水果点心,无一不全,苏瑾挥了挥手让小二退下,带上门。 云采暗暗咋舌,苏瑾看着她的呆样笑道:“若像你这般兴起就来,哪里还有位子,这个雅间我三天前便预订下了。” 云采捏了一块绿豆糕嚼着,颇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苏瑾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x 苏璃却想到另一层,这个时候哪怕提前预定也不一定能订到这么好的雅间,自家大哥果然是有些手段了。x 电脑端:/ 临着戏台的窗口垂着薄薄的轻纱,从外面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却能清楚地看到戏台。白蛇传定在戌时开唱,还有半个时辰,苏瑾便点了几个小菜,四人先用了晚膳。 戌时正,鼓点准时响起,不一会转出饰演许仙的白面小生咿咿呀呀唱了几句,嗓子清清亮亮,年纪虽轻却着实有几分功底在,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前世苏璃白蛇传的电视剧看了不下三遍,这京剧版的倒是头一回,不由得也听得津津有味,云采素来喜爱这种热闹戏文,眼睛盯着戏台一眨不眨,林放倒是兴趣不大,但是被云采拉着,便宠溺的陪着她。 过了一会,苏璃看的有些累,按了按太阳穴,却发现苏瑾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以为他去更衣,便也不在意地继续看戏。下面一幕便是故事的高/潮,法海掳走了许仙,白蛇青蛇水漫金山。 谁知鼓点琵琶响了半天,明显已经过了时候,扮演白蛇的名角儿花老板却不见上台,台下众人皆窃窃私语起来,苏璃几人也觉得奇怪,又过了片刻,只青蛇一人来到台上,挥舞起水袖。 “怎么回事?花老板呢?” “怎么只有青蛇?白蛇呢?” “花老板方才还在的,怎么这会儿不出来了?” 原本今日能在这里看戏的皆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平日里斗鸡走狗,欺男霸女惯了,现在看到好好的戏文唱到一半,主角儿不见了踪影,当即呼三喝四起来。 有几个嗓门特别大的也不知是哪家的贵族,不少公子哥已经站起来想叫班主给个说法,一边弹琵琶拉二胡和击鼓的只得停了下来,青蛇站在台上不知所措。 听到台下众人的询问声和咒骂声,渐渐有沸反盈天的趋势,和春社的班主也不见出来给个说法,瑶台居的大掌柜胡三金只得笑眯眯的上来息事宁人,刚要开口,不料后台摔出来一个人,正好砸到他身上,当即给砸趴下了。 众人被这意外的一幕给镇住,底下静了静,原来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名角儿花自芳。 胡掌柜撑着老腰好不容易爬起来,孰料幕帘动了动又扑出来一个人,这回他眼疾手快赶紧避开,来人正好扑在花自芳身上,没头没脸地亲起来,两只手还不住地在身下之人身上乱摸。 花自芳生今年正好十八,水葱般的年纪,打小生在梨园,长在梨园。 做他们一行的历来都是身为下贱,命比纸薄,偏他生的粉面朱唇,身段修长,自幼学戏,眉眼间又带了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因此极容易地被那些有龙阳之好的纨绔子弟盯上,他拗不了也委身过几次。 可像如今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用强的还是头一回,偏身上之人他还不能反抗,只得满面通红,死死拽着腰带。 台下一干人都傻了眼,莫不是白蛇传临时换成了活春宫,还是男男? 刹时间整个瑶台居都沸腾了,吹口哨者有之,啧啧□□者有之,也有认出那急色鬼的知道事情大了,偷偷往门边靠了靠,又不想放过这出好戏,只希望到时候闹起来能跑快些罢。 苏璃在雅间也是震惊不小,云采满眼不可置信地拉着苏璃道:“那,那不是太子爷吗?” 早有侍卫上来想将两人分开,只是太子身份矜贵,众人皆不敢用力,只怕伤着他。 那皇甫明毅也不知是不是□□熏心,力气大得惊人,死死拖着花自芳,只听嘶啦——一声,两人的衣衫在拉扯当中撕破了,皇甫明毅看着身下之人雪白的肌肤,当即红了眼睛,好似已经失去了理智,死死地按着花自芳,就要来事儿,却感到颈后一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林放早挡在两人面前不让再看,素日大大咧咧的云采也羞得满脸通红。除了刚开始的意外惊讶,苏璃现下倒是面不改色,端坐在案几旁,小口小口地喝着上好的碧螺春。 这太子明显是让人设计了,先不说他往里日如何骄奢淫逸,只是再没有头脑的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等事情来。 今日坐在瑶台居里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怕不用到明日,今晚太子的荒唐行径便会传遍整个京城,没有一个储君在闹出这样的事后,还能登上帝位的,这太子怕是要废了。 苏瑾推开门,看到妹妹若有所思地捧着茶杯,林放挡在窗口,暗暗松了口气。 方才他有事不在,不知她们看进去多少,这些事对未出阁的女孩子毕竟不好,何况事发突然不知还会弄出些什么来,再待下去怕是会牵扯到她们,便道:“阿璃,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明日还要上学。”三人闻言点点头,刚要下楼,却听得楼下一阵骚动。 几人来到窗口望去,却见一队穿着飞鱼服的侍卫闯入店内,为首一个着红衣的,拿出一块黄澄澄的令牌道:“京畿护卫奉皇命拿人,台上的人全部带走,违者格杀勿论!” 坐在大堂里的众人早被这些凶悍的侍卫吓得怔住,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红衣挥了挥手,身后一个小队的侍卫跳上戏台,拖起昏倒在台上的太子,又拿了和春社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此事才发生不到一刻钟,便有圣上亲卫前来拿人,看来这太子真的要倒大霉。 苏璃下意识地看向苏瑾,方才事发的时候他正好出去了,如此巧合,莫不是此事大哥也参与其中?却见苏瑾皱着眉,白皙清俊的脸上亦露出一丝疑惑。 瑶台居从外面看是三层,实则在顶层还有一个暗藏的小阁楼,书案,榻几,壁橱应有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此时阁楼内燃着淡淡的安息香,木榻上斜斜地倚着个人,灯火明灭间看不清面目。 矮胖的胡三金恭敬的立在下手:“一切全都依着主人的计划行事!” 榻上之人慵懒一笑,语气微带嘲讽:“四哥谨慎,一直不愿意动他,我不过叫人在他寻常服的五石散里加了点东西,便做出这种丑态,真是丢我们皇甫氏的脸。” 稚嫩却阴郁的嗓音让胡三金听不出他的情绪,继续道:“只是不知为何圣上那边这么快便得了消息,将人早早地带走了,否则恐怕闹得更大!” 那人沉思片刻,挥了挥手道:“此事我已知晓,瑶台居这几日需谨慎着点,只怕明日便会有人来查,你知道该怎么做!”旋即让暗卫拉开壁橱从暗道离去。 胡三金弓着腰目送他小小的身影,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章节目录 第32章 棋局 “殿下,苏瑾有一事不明,太子刚刚解禁,有多少人在暗处盯着,任何人都不会认为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等荒唐事,只会觉得他是被陷害的!” 苏瑾搅着棋笥中的白子,明显有些心烦意乱,瑶台居那件事动静太大,完全不像皇甫明轩的做事风格。 “这事不是我做的。”皇甫明轩笼着袖子,淡淡道。 苏瑾不解道:“可是据我的人来报也并不是二皇子那边的手段,到底是谁?” “这事我心里有数,虽然动静大了点,也算是一剂猛药,至少坏了太子的名声,也好看看宫里的反应!那边现下是什么情况?老爷子怕是气得不轻吧?”皇甫明轩轻笑一声。x 电脑端:/ “太子德行有亏,与戏子厮混,圣上龙颜大怒,亲自打了五十大板,刚有起色的病情又加重了,这几日朝政上恐怕会心有余而力不足,正是殿下有所动作的大好机会。”苏瑾随意将一子落入盘中。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阿瑾,恐怕我们都错了!” 皇甫明轩站起身,负手立于窗前,炎夏渐渐过去,原本接天的莲叶与映日的荷花慢慢凋敝,只余几片残荷在微风中摇曳。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不少,不论是西庄名驹之死,还是这次瑶台居丑事,似乎件件针对太子。 尽管如此父皇也没有废了他的储君之位,仅仅打了几板子,老爷子正值壮年,虽然身体不好,但却不聋不瞎,脑袋也清楚得很,病重之人最多疑,更何况是心思缜密,慧眼如炬的当今圣上! “殿下,你的意思是?”苏瑾眼中惊疑不定。 皇甫明轩嘲讽地笑了笑:“都说圣心难测,恐怕他心里早有决断。不论是太子,皇甫明泽还是我,甚而是赵皇后武贵妃每个人都在为了大位汲汲营营,皇家的人个个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却个个薄情,只是看在老爷子的眼里,只怕都是跳梁小丑罢了。 现下太子看似失宠,实则最安全的却是他,虽然坏了名声,父皇心里却起了怀疑,对我们而言恐怕需要安静一段日子了……” 皇甫明轩的声音越来越低,左手习惯性地轻轻扣着窗棱。 苏瑾低头看着棋盘,乍一看白子似乎已经占据了大片江山,却不料黑子已似精巧的笼子一般层层将其围住,他抬起头看了看皇甫明轩,心下了然赞同道:“殿下所言甚是!” “四哥!”清清脆脆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凝重的气氛。 “小七,明烨。”皇甫明轩有些意外。苏瑾给两人见了礼,正要告辞,不料却被皇甫明岚叫住:“小七一来,苏编修怎的就要走?难不成小七是吃人的猛兽?” 七公主微微撅着嘴,露出小女儿的娇态,皇甫明轩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苏瑾面皮微红,却仍有礼道:“苏瑾还要去看望妹妹,不便打扰几位殿下!”言毕,朝几人行了一礼,大步走出房门。 “怎么?小七对阿瑾有意?”皇甫明轩看到明岚眼睁睁看着苏瑾离去,微微有些恼怒,却又发不出脾气,鼓着腮帮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便想逗一逗她。 不料她正色道:“不错,他长得那么斯文好看,本公主就是喜欢他!” 皇甫明轩愕然,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明岚不解:“四哥,你笑什么?” 皇甫明轩让小厮拿来瓜果点心:“你才多大个人就知道喜欢不喜欢了?” 明岚不及说话,一边红木椅上静坐捧着西湖龙井的六皇子幽幽道:“四哥便知道喜欢人了?还不是拿人家妹妹没办法。” 皇甫明轩怔了怔,被两个小东西噎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清了清嗓子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话音未落,明烨拿了块绿豆糕掰了一半给妹妹,继续幽幽道:“我听说二哥也喜欢那个苏家的女儿……” 皇甫明轩抽了抽嘴角,明岚颇有眼色地岔开了话题:“四哥,自从太子哥哥出了那件事,父皇身子越发不好,皇祖母那里已经拟了侍疾的懿旨,恐怕今天傍晚就会有太监来宣你进宫了。” 皇甫明轩闻言神色微变,又瞬间恢复如常。“我知道了,父皇病重我们做子女的侍候在旁正是应当!” 明烨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叹了口气。 他是明德帝的第六子,母亲只是五品同知的女儿,容貌倒是十分出众,刚开始也受了几天荣宠。x :/ 然而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父皇和天下所有男人一样喜新厌旧,母亲怀了他以后,便只是偶尔来看望罢了,并不花多少心思在他们母子身上。 历代后宫都是比朝堂还要黑暗的所在,除了父皇和皇祖母只怕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希望自己降生,所以母亲毫不意外地早产了,在生他的时候发生了血崩,只留下虚弱的他,在宫里苟延残喘。 所以他恨后宫所有的女人,也恨父皇和其他兄弟,恨他把爱分给那么多女人,恨他不能保护好母亲,除了四哥。 因为正是六岁的四哥将失怙的他抱入重华殿,他们一起长大,如一母同胞,他知道四哥的大志,也知道他想为淑妃报仇,作为他的兄弟,又怎能不义无反顾地助他一臂之力呢? 兄妹两在皇甫明轩房中又坐了片刻才告辞出去,明烨走在后头,刚要跨出房门又回过头对他道:“四哥,我会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论是江山还是女人。” 稚嫩的声音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狠辣,黑亮的眸子也变得幽深。 皇甫明轩走到他身边,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四哥不希望你为四哥做些什么,只希望在四哥看不到的时候你能保护好自己,很多事情如能撇清就离得远远的,知道吗?” 皇甫明烨看着他柔和的眼神,突然有一种感觉:四哥其实什么都知道,而且他不希望自己搅合在里面。“嗯!” 侍疾的懿旨酉时末刻就下来了,皇甫明轩整理了衣衫,坐着宫里的轿子离开了国子监。 彼时苏璃正在替云采和林放做护膝,因为就在前一日,圣上正式下达了立秋开赴漠北的旨意,云采瞒着母亲偷偷报了名,等到云夫人知道此事的时候,气得将她关在房里连监学里也不让来了。 但是苏璃知道云夫人只是一时之气,临阵脱逃可是欺君之罪,更是犯了军中大忌,此次出征只怕势在必行,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支持和祝福了。 章节目录 第33章 陷害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天气渐渐转凉。大约有儿女在旁伺候,明德帝的病情稳定了许多。虽还不能上朝,但大臣们每日上的奏折次日都能收到批注,让群臣原本有些浮动的心安定许多。 七月初一是上官长恭的母亲李氏的八十寿辰,因皇帝病着,按君臣之礼不好大办,却也大大小小开了四十余桌,给京中但凡排的上的官员都发了请柬,苏家也收到一份。 苏父与上官长恭同朝为官,况且品级又摆在那里,推辞不得,苏瑾却是被苏珂死活拖着赴宴。 苏璃想到上次与云采他们将上官凌云揍过一顿,且下手不轻,听说前几日才下得了床,那人肯定把自己记恨上了。 此次寿宴与她来说只怕是鸿门宴,本想推说不去,奈何那请柬上明明白白写着苏大人务必携公子千金前往,想了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只能小心行事,见招拆招了。 寿宴这日尚书府里热闹非凡,穿着喜庆大红深衣的上官长恭亲自站在大门前招呼宾客。 苏家人到的时候已是午时,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苏父奉上贺礼,与他寒暄几句。 “苏编修我倒是见过,这位小姐倒是眼生,想必就是令千金苏小姐了,果然是个举止得体的大家闺秀,难怪云儿一直在我面前提起。”上官长恭面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 苏璃看着他锐利的眼神,心下一沉,果然是个老狐狸,在这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将她和上官凌云扯在一起,只怕没安好心。 “小女侥幸奉命入国子监随四殿下伴读,与令公子令千金倒确实是同窗。” 苏父打了个哈哈,却是将明德帝和四皇子搬了出来,又指出二人不过同学关系,让其他人不要多想。苏璃心中一乐,想不到自家老爹打起太极来也不差。 到了设宴的大厅,苏父苏瑾被各自认识的官员同僚拉去入席,苏璃则跟着颜娘去了女眷那边。 女眷席开了十桌,已有不少人先到,三三两两落了座。母女两正迟疑坐在何处才好,忽听得一个微上了年纪却仍中气十足的声音:“颜儿,坐这边来!” 苏璃循着声望去,只见几位华服女子中间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正朝他们招手。 “姜姐姐!”见到那人颜娘也有些喜出望外,带了苏璃过去,其他女子见状,忙腾出空座来。 “你来京这么些日子也不来寻我,偏我府里事儿也多,直到今儿咱们娘儿俩才算见着了面!”苏璃细细打量那妇人,只她乌黑的头发整齐利落地在脑后绾成一个大髻,戴了一副赤金璎珞红宝石头面,两鬓微白,面色红润。 “阿璃,这位是鲁国公府的姜夫人!”颜娘拉过苏璃推到妇人面前,苏璃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便安安静静地坐到自家娘亲身边端着得体的笑容,听众人说话。 姜夫人仔细端详了她,朝颜娘点点头:“你倒是真教出了个好女儿,放眼整个南阳城怕也找不出几个比她更端庄出色的了。” 其余众人听得这句,皆露出惊讶的神色,落在苏璃身上的目光又有所不同。 这鲁国公夫人本不姓姜,乃先帝的第二个女儿,先帝当时还未登基,为拉拢鲁国公将她许配给他。 姜夫人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子,不满被当做夺嫡的工具,成亲当日刚拜完堂便扯了盖头跟坐在高堂的先帝道:“我瑞宁从此便是鲁国公府的人,皇甫这个姓付出的代价太大,以后我便跟着夫君姓姜了!” 当时刚承袭爵位的鲁国公姜弼被她的大胆直率震撼,在两人往后相处的日子里越发敬重。 而姜夫人嫁过去后一心辅佐夫君,曾在鲁国公征战西南却不幸与大部队失去联络的时候,连夜带着自己的亲卫和粮草,赶到军中鼓舞士气,最后从敌军的包围中救出鲁国公,取得了西南战役的胜利。 因此这位姜夫人在京中小姐和贵妇们的圈子里有着极高的声望,苏璃不知自家娘亲是如何结识的这么一位奇女子,却知道她方才对自己的评价过了今日便会传遍整个京城的上流阶层。 “咦,那不是苏参议家的阿璃姐姐吗?”苏璃听到一个熟悉清脆的声音,转头望去,正看到七公主皇甫明岚朝她招手,便说与颜娘。 颜娘有些迟疑,一旁姜夫人却笑道:“我看阿璃这孩子是个知进退懂分寸的,你也别太拘着她,他们年轻女孩们自有一处玩的,断没有陪着我们这些老货嗑唠的道理。” 周围几人都被她逗笑了。颜娘闻言便放了苏璃去,只嘱咐她小心些。(_ 皇甫明岚身边已坐了不少年轻女孩,上官芷也在其中,已经十五的她裹着绫罗,肤如凝脂,眼若秋水,唇如玫瑰,窈窕的身姿无疑将周围的其他小姐皆比了下去,只是眉心微蹙,脸上似有不豫之色。 皇甫明岚亲亲热热地拉了苏璃坐下,又指着一个十三四岁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道:“这位是五姐姐,” 苏璃微打量了下,五公主皮肤白皙,眉目轻淡,只能算中等之姿,倒与皇甫家其余几人不大相像。苏璃脑中想着,礼数上却没落下,端端正正见了礼。 皇甫明敏赶忙掺了:“苏小姐不必多礼!”声音柔柔的像一阵清风拂过众人心头。 苏璃刚刚坐下,七公主便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五姐姐是二哥一母同胞的妹妹,性子是最温柔不过的。”言毕还调皮地眨了眨眼。苏璃不禁失笑。 “阿璃姐姐,你大哥今日可一同来了?”皇甫明岚左顾右盼,又继续与她咬着耳朵。 苏璃吃惊地转过头,正看到她面上微红,却没有太多扭捏之色。苏瑾相貌清俊,才华横溢如兰芝玉树,打小就不缺桃花,只是眼下这朵委实小了点,苏璃想到这里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四哥笑我也就罢了,阿璃姐姐你怎的也笑话我?” 苏璃见她有些恼了,忙道:“我并没有笑话你,只是我哥哥如今坐在男子席位,公主恐不得见。” “无妨,我自有办法。”皇甫明岚狡黠一笑。 两人正说着,一道熟悉的女声插了进来:“苏小姐,好久不见!”x 苏璃叹了口气,终于来了。 “上官小姐!”苏璃淡淡打了声招呼。 “眼下离开席还有些时辰,芷儿想请苏小姐去风波亭赏荷,不知苏小姐可否赏脸?” 苏璃看了眼上官芷,料她今日必是有备而来,自己若是推辞只怕还有后招,想到这里便道:“那就劳烦上官小姐了。” “阿璃姐姐!”皇甫明岚眼中隐有担忧,她知道苏璃与上官芷有些不对盘,上回还打了人家大哥,这次赏花恐怕会出什么事。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皇甫明岚有些着急,却被那些世家小姐围住讲话脱不开身,要是让四哥知道人是在自己面前被带走的,不扒了她的皮才怪。 苏璃落下半步与上官芷走着,感觉身后有一道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心中有些疑惑。 上官府很大,两人默默地行了一刻钟,终于到了所谓的风波亭,却是一个湖心小亭,几叶残荷浮在水面,饱满的莲蓬倒是亭亭玉立。 “这便是上官小姐所说的赏荷所在?”苏璃似笑非笑道。上官芷倚着亭中的美人靠,茫然地望着湖面不说话。 苏璃见她出神不语正要告辞,却见她屏退了婢女,只留一个心腹丫鬟宝珠在旁边,不由得暗暗戒备。 “苏璃你知道吗?我是家中的幺女,又是父亲四十岁才得的掌珠,从小便在所有人的呵护下长大,但凡是我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 苏璃看着她精致的妆容却掩不住眼底的青灰,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天之骄女过得也不那么顺意。 “十岁那年我去太子府看望大姐,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他站在缤纷的梨花树下,落了满身的雪白,恍如天人,我知道那一刻我便爱上他了。 “我跟自己说长大了定要成为他的妻子。可是父亲说我不能嫁给他,他无权无势,不是我该托付的良人……我知道只要他心中有我,我必能说服父亲改变主意,而我有这个信心让他也爱上我。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他虽没有直接回应我,但从他体贴的话语,温柔的举止,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美好的少女情怀渲染着上官芷的眉眼,下一刻却变得无比阴狠,语气里充满了恨意。 “直到那日在墨林见到你,他看你的目光那样深邃,饱含情愫,他从不曾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那一刻我心里真的好害怕,恍然间醒悟原来我从不曾得到他的心…… “我当即决定要让你消失,我让人在你比试的马车上做了手脚,只是太过匆忙,来不及细细计划,我一直害怕会被人看出端倪,幸而洛东书院那个傻瓜为了报复你,故意撞了你的马车,将众人的注意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我松了口气却看到他抱着你无比焦急的模样,让我嫉妒的发狂,我安慰自己他终是圣上的四皇子,你们身份悬殊不可能会有结果。谁知你却与他一道来了京城。 “你为什么要来?你不过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凭什么能进国子监,还成了他的伴读! “我要让你名誉扫地,在监学里再也呆不下去,永远离开他的身边!户部侍郎一直想将马若兰嫁给哥哥,攀上高枝,我便让哥哥教她陷害与你,岂知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居然与人有了私情,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苏璃之前隐约有猜到是谁一直与自己过不去,只是万万没想到,在墨林上官芷居然能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狠下毒手,真是令人心头发寒:“然后你又在西庄故意提出与我赛马,惊了我的坐骑,让我摔下马匹?” “是啊,只是想不到你的贱命真是有够硬的,这么高的马匹还摔不死你!看着他一日比一日地在意你,我夜不能寐,心如刀绞,不行,我不能再让你活着了,只好哀求哥哥帮忙,岂料你这个贱人居然连我哥哥都敢打!”x 电脑端:/ 苏璃看着上官芷怨毒的眼神,美丽的脸庞因嫉妒愤恨而变得狰狞扭曲,心中叹息一声,要是那些公子小姐知道她做了这么多歹毒的事情,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还会不会称她为京城第一美人。 “上官小姐,四殿下与我并不相干,苏璃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希望你不要再将矛头对准于我。” 苏璃淡淡的神色让上官芷心头越发嫉恨,却忽然笑了一声:“只怕不能让苏小姐如愿呢!” 苏璃看着她狠绝的眼神,心中警铃大作,不知她要做些什么。 正思索着,两臂却被她死死拽住,原本一脸狰狞之色的的上官芷突然变得娇弱欲泣,哽咽道:“苏小姐,你不要推我,不要推我,啊!” 只听扑通一声,水花溅了苏璃一身。苏璃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一旁丫鬟的惊呼:“不好了,我家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呐!”退到不远处的丫鬟婆子闻声急忙赶来。 苏璃站在一边看着手忙脚乱的众人,冷笑一声:真是个疯女人,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苏小姐,我家小姐好心请你来赏荷,不过是念着与大公子兄妹情深,想替他问你几句话,你也不能恼羞成怒推她下水呀?”宝珠含泪控诉道。 苏璃今日算是知道什么叫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这主仆两真是演的一出好戏,只是不知观众又有哪些? 正思忖着,一道沉静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发生了什么事?” 章节目录 第34章 杖责 时隔三月,苏璃未料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再见皇甫明轩。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锦绣螭龙云缎深衣,头戴墨玉冠,眉若刀裁,眼似秋星,棱角日渐分明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 苏璃看过去正好望进他深若寒潭的眸中,微点了点头,算打招呼,旋即便移开了视线。 “启禀殿下,我家小姐好心邀请苏小姐前来赏花,却被她推入湖里,至今生死未明!” 其实方才走近的时候皇甫明轩便已听了个大概,眼下看着这个哭哭啼啼的丫鬟心里有些厌烦:“哭有何用,你家小姐还不曾死呢!” 宝珠被他冰冷的语气吓到,不敢再出声,只在一旁抽抽搭搭。 皇甫明轩本来正与宁国公喝酒,半途中却有一个自称是翰林院高学士家的小丫鬟来报说上官芷带了苏璃独自离席了,心下起疑,又见她急的不行,不似作伪,便让贴身小厮来问女眷席的皇甫明岚。x 正巧看到七公主被一群闺阁小姐围得脱不开身,却并未见到苏璃,心中莫名有些慌乱,酒也喝不下去了,急急寻了个借口出来。 不料正看见两人拉扯间,其中一人掉下湖去,由于隔得甚远,看不清落水之人究竟是谁,刹时一颗心提了起来,三两步赶上前,不知不觉间甚至用上了轻功。 却见苏璃好好地站在一边,才大大松了口气,又见她神色淡淡的,想到那日在监学里她说出的那些狠心话,心里又是一凉,面上却依然沉静如水。 “救起来了!”随着婆子的一声高喊,上官芷浑身湿透地被捞上岸,皇甫明轩微微别开了视线。 “小姐没气了!”宝珠一阵惊呼,苏璃皱了皱眉。皇甫明轩面色微变,赶紧让有经验的婆子查看。 那婆子用力掐了上官芷的人中却仍无反应,便将她翻过身,膝盖顶着腹部,又在背上用力拍了几下,终于呕出一口脏水,气息也明显起来,只是人还昏迷着。 众人皆松了口气。 “芷儿!我苦命的孙儿啊!”听得上官芷落水消息的时候,老寿星李氏正在大厅接受众人的道贺,听得丫鬟来报,上官芷的母亲裘氏当即晕了过去,李老夫人二话不说拄着拐杖与上官长恭一起赶往事发地点。 这个小孙女打五岁上她便养在身边,与其他几个孙子孙女的情分都不同,现下看到她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地躺在老妈子的怀里,顿时一股怒气混着心疼翻涌上来:“好好的女孩家,怎的会变成这般模样,到底是谁干的!” 来的路上早有丫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是以此刻,老夫人一双犀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苏璃,好似要在她身上射出两个窟窿。 “老夫人莫急,眼下最要紧的是将上官小姐送回房中,请大夫来诊治才是。”皇甫明轩见她动了真怒,知道事情不妙,出声提议道。 上官长恭闻言忙差人将上官芷抬走,又派小厮去请了正在府上做客的太医院陈院令。 “璃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苏父颜娘和苏瑾闻讯也赶了来,见苏璃孤零零站在一边,颜娘以为她被吓着了,心疼不已,搂在怀里摩挲了一阵。 苏瑾朝皇甫明轩使了个询问的眼色,见对方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便知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苏父走到上官长恭身边正要开口,后者冷冷地看了眼一家子道:“苏大人,小女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闹到圣上那里去,老夫也要讨回一个公道。”言毕大袖一甩跟着众人送上官芷离去。 皇甫明轩深深看了眼苏璃,便转身离去,先行回宫了,出了这档子事,寿宴怕是办不下成了,这里有苏父苏瑾在想来应该能处理好,况且还有他的人也在暗处看着。 皇甫明轩如是想,便安心离开了,然而这却成为了他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之一,此后发生的事也让他心痛不已。 苏璃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了三人,只略过上官芷提到皇甫明轩对自己有意的那部分。 “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怎的不被溺死才好!”苏瑾看着自家娘亲咬牙切齿的模样,无奈的抚了抚额角。” “璃儿不必担忧,先不说是人家自己跳下去想陷害你,就算真是你将她推下去的,有娘亲在谁也不能动你分毫!”颜娘紧紧搂着苏璃,语气里的护犊情深让苏璃鼻子有点酸。 “夫人!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还是想想如何应对上官家的责难吧!”苏青山毕竟浸淫官场二十余年,头脑一直十分清醒,闪过无数种可能,却发现此次苏璃想要全身而退只怕困难。 果然一会便有小厮前来通报上官长恭请苏参议一家前去花厅议事! 苏璃四人进去的时候,花厅里已经或坐或站了不少人,坐在主位的正是李老夫人,左下手坐着上官长恭。 右面是一个二十岁上下衣着华丽的少妇,红肿着眼,妆容虚浮,明显刚哭过的样子,再下去是刚能下床的上官凌云,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只是右手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双眼里满是怨恨地盯着苏璃。 “苏大人,今日本是老妇人的寿辰,犬子念着大家同朝为官之谊,请你一家前来府上做客,却不料你竟如此不识好歹,当着众位大臣皇子和太子妃的面纵女行凶,令我孙儿差点命丧黄泉,不知苏大人如何给我一个交代!” 李老夫人年纪虽大,却仍中气十足,实木拐杖重重敲击着地面。 好一个李老夫人不仅落实了苏璃企图谋杀的罪名,更是将苏父牵扯了进来,提到群臣和皇子,又强扣了一顶不忠不义,目中无人的大帽子在他头上,果然是一箭三雕! “小女年幼,不知轻重,所有后果,苏某愿意一力承担!”苏青山知道人家孙女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水,他们苏家便是满身长嘴,礼也不在他们这一边,只是他们若想伤害璃儿却是不能! “芷儿如今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她平日里身子就弱,这回落水早已去了半条命,苏参议说得轻松,即便我妹妹吉人天相,这中间受的苦楚又岂是你能分担的?” 苏璃闻言便猜得那美妇应是前几年嫁与太子为妃的上官蔷。苏父还待再言,却被苏璃打断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苏璃不报答父母,如何还能让父母替我受过!不论上官大人要作何处罚,苏璃都甘愿领受!” “阿璃!”苏瑾看着苏璃坚毅的侧脸,心下大急。 “好!苏大人果然养了一个敢作敢当的好女儿!”上官长恭等的就是她的这句话。(_ 上官凌云上回挨打之事原本就是他们不在理,吃了个闷亏,不好声张,这回新仇旧恨一起算,非把苏璃扒下层皮不可!“来人,将苏璃重打八十大板!” 苏父几人闻言倏然变色,圣上恼怒太子荒唐也仅是打了五十大板,就让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更何况苏璃这么一个身娇肉贵的小姑娘,这八十大板分明是要了她的命! “不!谁也不准伤害我的璃儿!否则就从我身上踏过去!”颜娘抱着苏璃大声道。 “上官大人,璃儿就算有错,也并未要了上官小姐性命!你这八十大板却是能要了璃儿的命!”苏父脸色铁青,知道对方是故意针对女儿。 上官长恭身为一品大员,若不是看苏青山现下得圣上看重,小小一个五品参议还不值得他放在眼中,当即道:“苏大人若是不愿让令千金受罚,那么老夫便是拼着这顶乌纱不要也要到圣上那里为我女儿讨个说法!” 苏瑾站在一旁暗暗着急见此道:“上官大人无需惊动圣上,苏瑾愿意代妹受过!” “爹爹,大哥,不必多言,阿璃心意已决,此事就由阿璃来了结!”苏璃轻轻推开颜娘,走到花厅中央,大声道:“上官大人,杖笞何故还不开始?” 颜娘伸手去拉苏璃,却被苏父拉住,璃儿说的对,此事发展到这个地步,若不由她来受罚,只怕上官长恭真要闹到圣上那里,到时候恐怕整个苏家都会被牵扯进去。 上官长恭吩咐几句,便有仆役搬来行刑的春凳和板子,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按住苏璃,另有一个负责打板子。 苏璃趴在春凳上心里到底有些惴惴,八十大板可不是闹着玩的,她侧了侧头,看到颜娘眼眶通红地倒在苏父怀里,后者一脸担忧地望着他,苏瑾脸色煞白,拳头攥得紧紧的,好似随时都要与人拼命一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若自己领了板子能平息此事,不将他们牵扯进去,那也值了。 “开始!”上官长恭一声令下,厚实的板子重重落在苏璃的腰背间,一种钝钝的痛立刻传到她的脑子里,一下两下,开始还能忍受,到得十下左右时那片地方已经疼得像密密麻麻的针扎一般了。 苏璃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十五,十六……”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模糊了她的眼睛,太阳穴随着板子落下的节奏突突地跳着,“二十一,二十二……” 她感觉腰背上面的皮肉已经被打破了,衣衫嵌到肉里,又是另外一种锐利的疼,让她几乎忍受不住。 她睁大了眼睛,将上官家那些人的表情牢牢记在心里:李老夫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捧着汝窑瓷盏,好似在看一出赏心悦目的折子戏; 上官长恭脸上端着严肃的表情,苏璃却看到他嘴角,眼里,眉梢流露出的笑意; 上官蔷端详着手指上的护甲,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薄之色,仿佛在嘲笑苏家的不自量力; 上官凌云看着她狼狈倔强的模样,有些发怔,神色复杂。 “四十,四十一……”苏璃感觉被打的那块地方已经有些麻木地失去知觉,其他地方却更加疼起来,仿佛连手指尖,头皮都是疼的。 她知道这只是疼极了而产生的错觉,嘴唇已经被咬出血了,混着汗水流过下巴,她知道自己此刻定是狼狈不堪,别过头不让颜娘他们看到她的样子。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六十,六一……”她的心在呐喊,她真的好疼啊,疼得想大叫,想嚎啕大哭,但她不能,竭力忍住了,努力保持头脑清醒,她要记住这个疼痛,为自己的鲁莽,自命不凡,为认清自己的弱小无能。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秉着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想法,依赖苏父苏瑾甚至是皇甫明轩的保护,不争不抢不害人,以为凭借自己两世的阅历并不将那些小动作放在心上,却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受到伤害,让颜娘他们担惊受怕。 真是有够窝囊的啊!苏璃心中微微自嘲,连云采都想要入伍获得自保的能力,自己却一直如此怠惰,真是不应该啊! “七十九,八十!”苏璃感觉整件衣衫都黏在背上,板子停下来,一种剧烈的火辣辣的疼痛瞬间淹没了她,原来打完了才是最疼的!她轻笑一声,努力朝冲过来的颜娘扯出一丝微笑,终于陷入了黑暗之中。 章节目录 第35章 生死 颜娘用力推开按着苏璃的婆子,将她抱在怀里检查伤势,腰背上的衣衫一片血红粘腻,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颜娘忍不住落下泪来。 苏瑾眼中一片深沉,脸色难看的吓人,小心翼翼地从颜娘手中接过苏璃,负在背上,头也不回地出了上官府。 苏青山扶着颜娘,紧绷着脸硬声道:“大官大人,今日之痛,苏某毕生难忘,告辞!” “苏大人走好,不送!” “这个苏青山真是不自量力,仗着圣上给几分颜色,顽固刚愎,我几次三番想拉拢也不得,早就想给他点颜色瞧瞧,今日这八十大板也算是为云儿和芷儿出了一口恶气。”上官长恭露出阴狠的神色。 “父亲,此番苏家怕是要记恨上咱们了。”苏璃挨打时倔强隐忍的眼神深深地烙在上官凌云脑海里,他总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什么东西发生变化了。 “二弟何须担忧,一个小小的五品参议还能与咱们上官家抗衡不成?”上官蔷掩嘴嗤笑道。 “好了,都去看看芷儿吧,虽说没有伤到什么,到底是被吓着了。”李老夫人带头站起身,众人跟着往上官芷的房间走去。 苏瑾背着血人似的苏璃跨进房门的时候,碧桐整个吓傻了,在颜娘轻斥之下才帮忙将她弄上床,又连忙打来热水。 苏父在文景门与他们分开,赶往宫里求圣上御赐太医。 颜娘颤抖着双手去解苏璃的衣衫,奈何鲜血已经将皮肉和里衣结在了一起,往复好几次才退下。 看到苏璃惨不忍睹的破碎肌肤和周边青青紫紫的淤肿,终于痛哭出声,碧桐也哭成了一个泪人,两人刚小心替她清理完,便有丫鬟通报说圣上赐了一个经验丰富,专治外伤的医女过来。颜娘赶忙将人让进屋里。 崔医女今年正好四十有一,她出生在一个御医世家,从曾曾祖父始至今已有三十余人在太医院供过职,替宫中的贵人们看病诊脉。x 电脑端:/ 她也是从先帝那时起便在太医院供职,如今已有二十三个年头。 本来今日院中刚好是她当值,随意离开不得,况且也鲜少有太医出外诊替大臣看病的例子,然而圣上却让贴身太监常乐传了口谕命她火速随苏大人前来苏府替苏小姐诊治。x 崔医女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当下便知这苏家极得圣上看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 然而饶是她见过各种外伤,棍棒重击的,鞭子笞打的,在看到苏璃的伤口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是哪个与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有这般深仇大恨,下得了这狠手! 颜娘忧心忡忡地望着崔医女,见她皱眉,一颗心便提了起来:“崔太医,不知小女伤势如何?” 崔医女并不回话,只面色凝重地听了脉,又仔细看了苏璃的伤处,飞快地取来上好的伤药和干净的纱布,熟练地将伤患处包扎好,最后开了药方,细细嘱咐了医助去煎药,才郑重道:“苏夫人,令爱的情况十分凶险。夜里若是发起高热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颜娘闻言一阵目眩,被焦立在旁的苏青山及时扶住:“崔太医,苏家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请务必治好小女!” 苏璃一直昏迷着,脸色白的几近透明,额头不住冒冷汗。到了晚间果然发起高热来,崔医女命人又煎了两服药,大概是为了忍受极大的痛苦,苏璃牙关紧咬,汤药如何也喝不下去,颜娘见状只边哭边不停地劝说着,却依然不行。 众人陷入了绝望之中:不管伤的多重,只要能吃药就还有救,现在却连药也喝不进,难道真是天要亡苏璃? 崔医女一直注意着她的脉息,发现混乱如鼓,不行,这样下去必会烧坏五脏六腑和灵台之地,到时候就算救回来也是废人一个了。 苏瑾看着命悬一线的妹妹,悔恨不已,他应该强行拉住她,让自己替她挨那八十大板,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他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她头上的包子,轻声道:“阿璃,大哥在这里,再也没有谁能伤害你了,不疼了,来,乖乖吃药,这样才会好起来对不对?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爬山,叫上云采和林放,大哥还想再吃一次你烤的鱼呢。 “你看你,天气一热就越发懒惰了,七弦琴也好久没抚了吧,我去岁送你的凤栖梧只怕早已蒙尘多日,当初就说你只有这乐艺还拿得出手,多日不练肯定生疏了,等你好了,大哥一定要好生督促你,否则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以后还怎么许人家呢? ”阿璃,快别睡了,你一直很听大哥话的不是?你这样是想让大哥和爹娘去死吗?”说到最后苏瑾已经双目通红,声量也提高了许多。 苏璃感觉整个人仿佛被架在十字架上炙烤一般,从伤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头脑却是清醒的。 她听到颜娘的哭声,苏父的叹气声,太医无可奈何的嘱咐声,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做不到,心里无比焦急。 然后她听到苏瑾温柔的抚慰和严厉的指责,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委屈,只想放开嗓子嚎啕大哭,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滑落,却听得苏瑾惊喜的声音:“崔太医,阿璃牙关松开了。” 崔医女赶紧让人拿来一直温着的汤药,果然顺利地喂了下去。 众人不敢放松,只盯着苏璃的情况,直到后半夜高热才渐渐退了下去。 崔医女松了口气道:“如此便只要好好调理,应当是无大碍了。” 苏父苏瑾长揖到地:“崔太医恩德,苏家没齿难忘。” 崔医女闪身避过,不敢受礼。颜娘替苏璃擦了擦汗,嘱咐苏瑾碧桐看顾好她,亲自带着崔医女前去客房安歇。 苏家众人安下心来的同时苏璃房间窗边的大槐树下还有一个人也暗暗松了口气。“主子,那边若是发现你不在恐会生出些事来,这里有紫奴看着,您不必担忧。” 良久听不到主子的回复,紫奴心中有些着急。她也没想到上官长恭下手居然如此狠毒,连她这种杀人如麻的暗卫看了也不住心惊。 经过大半年的观察,她自然知道主子对这位苏小姐的不同,是以事发当时便让甲一去宫里送了信,自己则注意着这边的情况。不料主子来的这样快,越发肯定苏璃在主子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_ “以后她若再有危险,你直接出手,不必顾忌他人。” 黑暗中紫奴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皇甫明轩,又迅速垂首敛眸恭谨道:“是!” 主子这是宁愿暴露自己的势力也要护着她吗? 苏璃的伤势足足养了小半年才将将好了,想到自从穿越过来她仿佛一直在养伤,不禁有些感慨,这一年半受的伤比她前世一生都多,虽然她的前世也仅短短二十余载。 在她卧病的第三日,云采和林放一起来看望她。 看到她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连喝药吃饭都要人服侍,云采不由得红了眼圈:“这上官家也忒仗势欺人了,阿璃你放心,终有一天我会替你报了这个仇。”林放也点了点头。 苏璃心中微暖,执了她的手道:“再过几日,你二人便要出征,云姐姐好胜心强,凡事喜欢冲在前头,林放你性子沉稳,看着她些,能建功立业,封侯拜将固然是好,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云采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重重点了点头。 大祁二十二年立秋之日,因北方元族滋扰边境,明德帝派平宁侯带五万将士开赴漠北,与镇守边关的安远将军汇合共同抗敌。此次漠北之乱非同小可,双方混战长七个月之久。 苏璃此时远远没有想到这次战役对大祁朝未来的影响,她的当务之急是养好伤势。 过了半月,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却仍然只能趴着不动。苏璃让碧桐喂了药,对陪在一边看书的苏瑾道:“大哥,听闻几位皇子侍疾已有一月,不知圣上的病情是否有所好转?” 苏瑾放下书本,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璃,他这个妹妹性子最是惫懒,以往只想着能安稳度日,从不关心这些事,而这几日但凡只要清醒着便要向他打听朝堂上的动静。 苏璃被他看得有些讪讪:“阿璃不过是觉得闲着无事,想与大哥说说话而已。” 苏瑾知道她心中所想,也不说破,只道:“第一日,太子殿下听闻圣上病情加重,召了诸位皇子公主侍疾,顾不得伤势,在大雨中跪了一夜直至昏迷,圣上念其诚心悔过,孝心可嘉,当即便原谅了他,还派了宫中最好的几位太医前去东宫会诊。” 苏璃轻笑一声,这么高明的苦肉计可不是太子这样的草包所能想出来的。 听闻赵皇后出身并不十分显赫,母家原本也是京中的望族,高祖爷打江山那会儿还着实出过几个战绩不菲的开国功臣,只是这几年族里再没有出挑的子弟,个个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只知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反而渐渐有了没落的趋势。 然而赵皇后能在后宫二十年屹立不倒,还拉拢了掌管国库的户部尚书上官长恭,苏璃猜测她必是个聪明过人,颇有手段之人。 “二殿下最是孝顺,每日卯时初刻便到养心殿服侍圣上,端茶喂药再不假手他人,晚间到亥时也不忍离去,即便圣上安寝还要守在床边,宫女太监见了无不动容,夸赞二殿下孝悌谦恭,乃圣上之福。” 此番侍疾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明德帝对皇子们的一次试探,也是大臣们站好队伍的一次机会。 太子的苦肉计用的恰是时候,而皇帝对他的态度也表明了他的太子之位仍然不可动摇。 外界一直有传言明德帝对二皇子皇甫明泽最为宠爱,从那次上元宴皇帝仅携武贵妃出席便可看出他对这对母子的看重。 “都说圣心难测,权谋对皇室的子孙而言不过信手拈来,只怕圣上心中自有打算!” 苏瑾听她这样说有些惊讶,阿璃果然眼光犀利,若不是四殿下提点,只怕他也是一味地想要助皇甫明轩争取大位,而不是去分析几个皇子在圣上心中的分量。 即便太子是扶不起的阿斗,出了那样的丑闻,明德帝也没有将他废黜,不过是为了掣肘二皇子罢了,皇后母家势微,却没有让武贵妃一家坐大,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后宫中,保持各方力量的平衡至关重要。 章节目录 第36章 侍疾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养心殿内燃着珍贵稀少的龙涎香,明德帝披着暗黄色的家常开衫,靠坐在龙椅上批改奏折。 年仅三十五岁的皇帝两鬓已微微泛白,他素有心疾,年轻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两年年纪慢慢大了,几个儿子又都不省心,后宫也不大太平,旧疾便时有发作,常常是情绪波动略大就会突然晕厥。x 电脑端:/ 现下虽有所好转,面色却依然苍白,唇色也比一般人要深得多,甚至有些发紫。 明德帝看了看所剩无几的奏章,轻咳了几声,一旁侍候的大太监常乐忙递上参茶,却被他推开了,转头朝殿内另一人道: “漠北传来线报,元族这次带兵的是十三王子拓跋元弘,素闻此人年纪不到二十,却习得一身好武艺,又极擅长用兵,安远虽骁勇善战,然个性冲动,在谋略上无疑输他一筹,只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安远将军镇守边关多年,与元族人打过不少交道,可谓知己知彼,虽然为人有些鲁莽,却不是个不顾全大局的,况且有老将平宁侯前去支援。平宁侯为人谨慎又足智多谋,对敌经验丰富,想来有此二人联合抗敌必能替圣上解决外患!” 明德帝点了点头,站起身走了两步:“听说这次随平宁侯出征的队伍里林家与云家的后人也在?” “果然瞒不过圣上的眼睛。”那人笑了起来,“林家是老都尉嫡出的孙子,名唤林放的,轻功骑射无一不精,着实是个人才,云家是云老将军的亲孙女云采,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相信他们在战场上定会大放异彩。” “好!若真如此,待他们得胜归来,朕必亲自封赏!慎元,你也不要光顾着夸奖故人之子,令郎苏瑾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入翰林仅三月有余,对许多政事便有独到中肯的见解,连不少老人也自叹弗如,不如朕下道圣旨封他个正六品都察院都事如何?”明德帝半开玩笑地坐到苏青山上首。 “圣上说笑了,老爹的官也才五品大,儿子就封了正六品的京官,您让慎元的老脸往哪里搁啊?还是让他再多磨砺几年吧!” 此时若是有人在侧,必会对苏青山与皇帝讲话的态度感到无比震惊,那种随意根本不似一般君臣之间的对话,反而像多年的好友谈论自己的儿子一般,近旁侍候的太监宫女却都面不改色,仿佛早就习以为常。 “你的意思是让朕给你升官?这还不容易,你说,丞相太傅想要哪个?” 苏青山笑着摇了摇头:“慎元替圣上接手暗门近二十年,在朝堂上自然是越少人注意越好。江南一带连月水患,朝廷拨去赈灾的灾银却被漓江一带作乱的水寇劫去。朱雀门昨日传来消息,那水寇的来历却有些蹊跷,慎元想自请巡视江南。” “不行,这些流寇全是杀人不眨眼的绿林蛮子,青龙门的死士又都被派出去大半,这个时候南下实在太过危险。”明德帝想了想,左手轻轻按着眉心,否决了苏青山的提议。 “慎元将此事与手中其他暗报联系起来,却发现似乎与南疆那边有些关系,只怕事情远比我们想象得要严重许多。圣上不必担忧慎元的安危,只需多派些护卫即可。” 明德帝见他心意已决,又想到如今漠北作乱,南边可不能再出什么差池便道:“好吧,朕会派一队御林军护送你到南宁。”(_ “多谢圣上!”苏青山透过窗户发现天色已晚,正要告辞,却被皇帝叫住:“慎元……”却是欲言又止,“都说高处不胜寒,大位之上注定孤独。你我相交二十余载,虽是君臣,我却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女儿那件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苏青山听他言辞恳切,眼圈微红,行了个礼出了养心殿。 今晚临到皇甫明轩值夜,只是此刻他并没有在皇帝面前侍奉,而是坐在自己的轩辕殿里抚琴。 他知道苏参议每日寅时都会来给明德帝呈递奏章,然后两人会就朝中政事闲谈一阵,这段时间,父皇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此事其他侍疾的皇子公主也都知晓,只是他们中的不少人曾试图加入这个谈话,比如太子,比如二皇子,而他仿佛对这些并不敢兴趣,只呆在寝宫弹弹琴,写写字,总是等苏青山离开以后再去养心殿。 常乐是明德帝身边的老太监了,打小就伺候左右,已整整三十个年头,相当于也是看着这些龙嗣们长大,今日他又像过去一月那般来请四皇子侍疾,还未到轩辕殿便听到泠泠的琴音。 这个四殿下真是与众不同,圣上病重,命皇嗣们侍疾在侧,这本是博得他欢心的大好机会,就如太子爷和二殿下,哪一个不是殷勤周到,哪怕不是他们当值也天天往养心殿跑,恨不得将一颗真心掏出来呈给圣上。 他倒好,不到时辰便不出现在圣上面前,幸而侍疾的时候还算尽心,但与其他两位皇子相比到底还是不如。 “父皇今日心疾可有发作?喝了几次药?”皇甫明轩将手笼在大袖里闲闲的走在漫长的回廊上,常乐在身后小碎步跟着。 “回禀四殿下,圣上白日心情愉悦,并无感到不适,用了三次药。” “嗯,父皇勤于政事,时常过于操劳,疲累身心,常公公是宫里的老人,还望你在身边尽心服侍。” 常乐低低应了声,看了看身前之人有些欲言又止。皇甫明轩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慢慢道:“患有心疾之人切忌疲劳焦躁,亟需平和静养,方能益气补神。 ”虽说作为子女时时看望,表达孝心十分紧要,但每回父皇都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哪里还能得到休息,常公公自幼服侍,对父皇的作息起居,饮食喜好无一不清,是以还要劳烦公公多多尽心才是!” 常乐不料他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头微动,这四皇子看似冷淡,实则才是最关心圣上的人呐,不禁老眼有些湿润。“殿下这般为圣上着想,老奴怎好让您失望!” 皇甫明轩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皇甫明轩进去的时候明德帝正在批阅剩下的奏折,他摆了摆手打断了常乐的通报,轻轻走到一旁的书案前坐下,拿起一本国策看了起来。 整个养心殿里静悄悄的,只有皇帝翻阅奏章的声音,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明德帝才抬起头,刚要叫常乐倒茶,却看到皇甫明轩聚精会神看书的模样,与他酷似的双眉微微皱着,抿起的嘴唇却与故去的淑妃一模一样。 今年他才十六,平日里却总是冷冷淡淡,少年老成。 他的几个儿子,太子是扶不起的阿斗,二儿子是个笑面虎,康儿死得早,他心爱的煜儿又被人害成那副模样,明烨一团孩子气,只有这个四儿子好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连他也看不透。 “父皇!”皇甫明轩抬起头正看到明德帝怔怔的望着他,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却没有一个寻常父亲看自己孩子应有的温和慈爱。 皇帝听他出声叫自己,收回视线,又恢复了以往的威严。“天色不早了,朕这里有常乐照应,你自去暖阁间歇下吧。” “是!”皇甫明轩应了声正要转身朝暖阁走去,却听得身后之人突然道:“再过一月便是你母亲的忌日,到时候你替朕去南陵给她上柱香,顺便看看白老身体可好。” 皇甫明轩闻言身子微不可见的僵了僵,点点头应了。 “你母妃也是个福薄的,看不到你弱冠娶妻……”明德帝低低地喃喃自语,谈起死去的淑妃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皇甫明轩好似未听见一般,撩起暖阁的门帘走了进去,只是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明德帝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又重重咳了几声,常乐赶忙递上参茶劝道:“淑妃娘娘仙逝将近一年,圣上也要看开些,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子桓这孩子自幼倔强,韶华的死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 常乐闻言赶忙道:“圣上多虑了,依照奴才看啊,这宫里再没有比四殿下更关心圣上您的了。” 皇帝听出他话中有话,便示意他继续说。常乐便把皇甫明轩一路上与他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还道:“奴才是觉得这四殿下跟圣上您的脾性是一模一样,面上都是清清淡淡的,那关心却是真正放在心里头哟!” 明德帝听完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道:“煜儿今日可有好些?” 这是皇帝每日必问的事儿,常乐斟酌着措辞:“五殿下……神智还是不甚清明……” 明德帝叹息了一声:“让太医好好看着,实在不行就从民间访些异士,无论如何都要治好煜儿。” 常乐赶忙应了,唉,这五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妹妹熹妃所出,圣上还未登基的时候就作了侧妃,那时皇子府里还没有主母,两人琴瑟和鸣,如果不是庶出的身份,恐怕连皇后娘娘也是做得。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无奈本来身子就弱,生了五殿下以后更是虚的如秋风中的一片残叶,无论怎样滋补的药材用下去也只拖了两年便香消玉殒,只留下五殿下一个血脉。 五殿下与熹妃长得十分相似,性子也像,一样的聪慧善良,圣上无比宠爱,好似只有这一个儿子一般。 怎料天有不测风云,四岁那年夏天,小小的五皇子失足掉进了荷花塘,性命是救回来了,却再也不肯开口说话,脑子也是混混沌沌,至今心智还停留在四岁孩童的水平。 太医院擅长儿科的金太医日日守着,也不见好转,圣上却从未放弃过。 章节目录 第37章 谋求 当苏家老爹从朝中带回一个他即将南下视察的消息时,颜娘和苏璃都万分意外,只有苏瑾安然自若地喝着茶,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仿佛早就知道一般。 这是苏老爹第一次出远差。 “爹爹,这次南下大概要去多久?”苏璃接过丫鬟手中的茶壶亲自替他倒了杯水。 “这次事情有些棘手,恐怕在外面要多待些时日,少则两三月,多则小半年。” 苏璃闻言眉心微蹙,不知为何苏父的这趟远门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然而是皇命难违,只希望爹爹在外能平平安安的。 用过晚膳,苏氏夫妇回到自己房间,刚阖上门颜娘的眼圈就红了。 苏青山揽过爱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不要担心,不过是替圣上查桩案子,哪里就有什么危险了?” “圣上也真是的,那么多大臣不派,偏偏派你这么个五品官去,我是怕你到了南宁那些地方官不服你。”苏青山哑然失笑,他掌管暗门这么多年,明里暗里替圣上办过不少大事,还真没几有人敢不服他的。 “好了,横竖我也是奉了圣上旨意去的,那些人还能怎么为难我不成。” 颜娘听听也是这个理,心下略松:“还有四个月便要过年了,希望你能赶得进年关回来,这是咱们在京城的第一个年,叫上大伯他们一家,好好热闹热闹!” 上官府上官长恭的书房内,上官凌云看着负手踱步焦躁不安的父亲,忍不住道:“爹,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 “圣上今日早朝的时候提到了南方水寇掳劫灾银一事!” “什么?难道圣上怀疑……不可能,您不是说慕容聪已经将一切都料理妥当了吗?圣上不可能知道此事与我们有关!” 上官凌云闻言勃然变色,倏——地从藤椅上站起来,但又想到那人做事的缜密,心下稍安。x :/ “我也希望圣上只是关心赈灾情况,但我直觉恐怕不会那么简单,你知道这次被派南下的是谁吗?” “谁?”上官凌云面上惊疑不定。 “苏青山!我们不久前才打的他女儿差点丢了性命,只怕但凡让他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就会让我们上官家大祸临头,好给他女儿报仇!” “爹,这可怎么办?”上官凌云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那日苏璃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他好几天都食不知味,苏青山心里必是恨极了他们的。 “我已经派人去叫你大姐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现如今眼看着可能要出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只怕到时候太子殿下也脱不了干系!” 两人正说着便有小厮通报说太子妃娘娘到了,也顾不得虚礼,连忙将事情说与她听,上官蔷闻言反轻笑一声:“父亲急急差人寻我来,我还以为多大的事,不过一个小小的五品参议罢了,料他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上官长恭见大女儿不放在心上,眉头锁得更紧,为官二十余载,正是因为的他的小心谨慎才能从一个小小的从五品知州做到现如今的一品大员。 “父亲若是实在不放心,交给女儿便是,太子殿下这几日一直忙于侍疾,恐怕没有心思管这些。” 上官蔷闲闲地抿了抿丫鬟呈上来的极品云雾,语气里却有说不出的阴狠。 上官长恭闻言微微松了口气,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 太子生活骄奢淫靡,在她嫁过去前便有十七八个通房丫头和侍妾,然而不出一年这些人便死的死,发卖的发卖,只留了四个最老实姿色也相对普通一些的在府里,偏太子还觉得她治家有方,对其更加疼爱,可见手段非常。 “没想到父皇居然会派苏青山南下巡视,可见苏家确实得他看重。”皇甫明泽坐在翩鸾殿内直视挡在面前的珠帘。 “南宁一带有我们的探子时时注意着,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苏青山不过一个小小的五品参议,即便再看重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明泽这不是你该关注的!”x 电脑端:/ 帘后传来武贵妃严厉的声音,“今日你也不该来我这里,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时时侍奉在你父皇身边,博得他的欢心!” 皇甫明泽心中有些发冷,从小他便与别的孩子不同,他的母亲是得圣上荣宠的武贵妃,没有人敢对他不敬,除了太子,其他的兄弟姊妹也都出于这样或者那样的目的与他交好,他总是面带最和煦的笑容应付他们。 他以为在翩鸾殿能得到属于母亲的温暖和关怀,然而武贵妃只是生了他却从未给过他任何母爱,总是严厉地要求他做到样样出色,获得父皇的信任和喜爱。 小的时候每当他看到太子在皇后怀里撒娇,天知道他嫉妒得发疯,更加迫切地想要夺取属于太子的一切。 皇甫明泽定了定神,想到他今日前来本就有一件事想跟她商议便道:“母妃,孩儿有一事想和您商议!” 武贵妃有些惊讶,儿子从小争强好胜,对她也是言听计从,几乎从未让她操过什么心,按下心头疑惑道:“何事?” “儿子想娶苏参议之女苏璃为侧妃!” 武贵妃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这个儿子德才兼备,又生得一副好相貌,京中不知多少大家闺秀的芳心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他一心向往大业。 而她也认为江山社稷最为紧要,等登上大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是以如今皇甫明泽年近二十,身边也只有一个贴身服侍的侍妾,没料到他今日突然说要娶侧妃,而且还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 “明泽为何要娶那苏璃?”武贵妃不动声色。 “孩儿喜欢这个女子!”皇甫明泽面上有些微微泛红。 那日在墨林书院二楼的雅间内观看五院大比,见她举止得体,三言两语便控制了混乱的局面,觉得这个女子落落大方,气质自华,与京城那些娇弱纤细的千金小姐大不相同,便对她暗暗留了心思。 之后是上元宴的偶遇,让他得知原来四弟也对她有意,更加感到有趣,也起了势在必得的好胜之心。 接着是玉佩和西庄的风波,令他真正被她身上那种恬淡平和的气质吸引,醉仙楼昏黄的灯光下美好的侧影让他心都醉了。 他知道他喜欢上这个平淡又不平凡的女子了,他想让她做他的妻,但他知道身份上的差距无法改变,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她成为侧妃。 武贵妃看着儿子不自觉间流露出的浅笑,心中冷笑一声:“这事我知晓了,你且去养心殿吧。” 皇甫明轩见她没有反对,便觉事情成了一半,以母妃的荣宠,在父皇面前提一提,让他赐婚也就是了。他本以为以母妃冷酷的个性,还要多费些口舌,便想以苏青山得父皇看重来做些铺垫,不想竟如此容易,还有些不大相信地抬起头,却只看到隔在两人之间五颜六色纹丝不动的珠帘,眸色暗了暗,不再多言告辞出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璃么?想做我武惜雪的儿媳妇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珠帘摆动,高贵的女子从内室里走出来,精致的妆容很好地掩饰了她眼角的狠厉,只有头上八尾凤凰的金步摇微微颤了颤。 章节目录 第38章 初探 苏璃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水墨纱帐顶睡不着。 这一个月腰背上的伤已经结痂,只是那八十大板打的实在严重,除了让她受了这许多皮肉之苦外,也伤到了内腑,崔太医说如果不好好调养,恐怕会留下病根。 爹爹南下已有二十来天,每隔七日便会让驿站送来书信报平安,顺便告诉他们走到哪儿了,这个时候刚入南宁城,不知巡视是否顺利。 听哥哥说云采和林放跟着大部队已经在丰裕关与元族兵士正面交锋。 率领敌军的是元族老族王的第十三子拓跋元弘,听闻此人骁勇善战,又精通兵法,只第一战便将大祁派去的先锋部队逼进关内二十余里。 平宁侯只得改变策略,派细作混入敌营,试图来个里应外合,不知是否顺利,她有些担心两个好友的安危。 苏璃翻了个身,想的事情越一多越发睡不着了,今晚月色倒好,透过薄纱窗棱洒进来皎洁的光辉落到地上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图案。 苏璃突然想看看初秋的夜色,慢慢起身,披了外衣,小心地扶在腰间,碧桐就睡在外间值夜,不要吵醒她才好,苏璃有种偷偷摸摸的小兴奋,慢慢走到窗口,推开窗子,却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苏璃觉得心都差点被吓得跳出来了,腰上一疼,就要向后倒去,却被窗外的人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 皇甫明轩本想趁今晚不是他值夜,来看看这个多日未见的人儿,却不想她突然开窗,与立在屋外的他打了个照面。 “我来看看你。”皇甫明轩微凉的指尖让苏璃回过神来,她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心中苦笑。 这一月来,她想的很清楚,若不是因为他,自己大概也不会受这个苦,只是她不是那种会迁怒于人的人,更何况上官芷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若再想与他撇清关系,还真对不起满身的伤了。(_ 那就如乐先生说的顺应自己的本心吧,虽然她知道终将离开他。x “我很好。倒是你不在宫里侍疾,却出现在这里,要是被人看到肯定不妥。” 皇甫明轩见她低着头,清冷的月辉让她看起来更加静谧美好,与以往一味拒绝的态度不同,话语间还隐隐透着关心之意。 “今日不是我当值,你不要担心。”皇甫明轩拿出一个碧绿通透的小玉瓶递给她,“这是宫里最好的祛疤生肌的药膏,每日让你的丫鬟替你上些,必不会留疤。苏瑾弄来的药也要好好吃,才能痊愈。” “嗯,谢谢……嗯?”他怎么知道哥哥弄来了珍稀的药材? “是我托他送与你的,我不能太过……殷勤。”皇甫明轩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苏璃见他有些窘迫的样子,有些好笑的,但碍于他的面子,又不好真笑出来。 两人一时无话。苏璃知道自己那日在监学里与他说的那些“心里话”有多伤人,更何况是对他这样骄傲清冷的皇子。 原本以为他定不会再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却不料他居然会深夜离宫来苏府看自己,而且听苏瑾讲那日在上官府也是他派人去通知苏家人,否则他们哪里会这么快得知消息赶来护着她。 皇甫明轩见对面的人儿又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有些无奈,她怎么这么喜欢发呆,一般女子在发现堂堂大祁朝皇子深夜翻墙进府又是看望又是送药,不是应该感动得立马以身相许的么? 偏她却是这副迟钝的模样,他恨不得敲开她圆润的脑瓜,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浆糊。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皇甫明轩终于忍不住道。 “啊?”苏璃发现接受一个人比拒绝一个人要难的多,后者只需冷心冷面地与其撇清关系便可,前者却让她手足无措。 她暗暗唾弃了自己一口,苏璃啊苏璃你忘了自己拒绝他时心里多难受了?这时候又装纯情少女了?真是给现代人丢脸啊! “你自己进来啊,我又没有不让你进来。”苏璃撇了撇嘴,小声道。 皇甫明轩似笑非笑地俯首看着她,挑眉道:“难不成你想让堂堂大祁国四皇子爬窗户?” 苏璃看着突然凑近的俊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却被对面之人拉住了手腕。 “反正墙都爬了,也不差再爬个窗。”苏璃的声音很低却还是逃不过皇甫明轩过人的耳力,他哭笑不得,只好轻声唤了紫奴。 接着苏璃的房门便被打开了,苏璃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房内的紫衣婢女,想到碧桐还睡在外间,不禁有些着急,却听皇甫明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紫奴已点了她的睡穴,不到明日卯时她是不会醒的。” 苏璃看着熟门熟登堂入室的某人倏然升起一个念头,这必不是他第一次夜探她的香闺了,想到在她熟睡的时候有一个男子在边上默默地看着她,顿时一阵血气从全身涌上头部,不用想她也知道脸上定烧得厉害。 皇甫明轩看着她臊的不行的样子,瞬间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在此之前他确实来过几回,不过都只是站在窗边,并未进屋,但看着面前的小人粉红晶莹的耳廓,他一点也不想告诉她实情。 苏璃强按下心中的羞意,发现那紫衣婢女已经不见了,方才皇甫明轩叫她紫奴,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哪里听过。“那个婢女……” “紫奴是我派来一直暗中保护你的暗卫。”皇甫明轩走到小圆桌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什么时候的事?”苏璃见她身手敏捷,以为是皇甫明轩的护卫,现听他这么说惊讶的无以复加。 “从你入京开始,苏瑾也知道的。” 苏璃轻咬了咬唇,想不到自家大哥还帮着一起瞒了她。 “那日西庄里的黑影便是她么?”苏璃突然想到一事道。 皇甫明轩朝暗中的角落里瞥了一眼,只听紫奴波澜不惊的声音传来:“因主子与苏小姐同在西庄,紫奴并未跟去。” “那会是谁呢?”苏璃心中更加疑惑。 “是怎么回事?”苏璃见他发问,便将那日在西庄养伤之时夜里看到黑影,让青杏去查看又不见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与他听。 皇甫明轩眉头微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低声道:“只怕是……不要担心,我已跟苏瑾商议过,往后让紫奴作为你的丫鬟贴身保护你。” “嗯。” 屋内又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苏璃被这个气氛弄得有些紧张起来,正想开口让皇甫明轩可以回去了。只听那人沉静的声线响起:“过来。” 苏璃愣了下,不知他要做什么,在原地磨磨蹭蹭地不动。 皇甫明轩叹了口气,无奈的走过去,将呆呆的小人温柔地揽在怀里。 苏璃感到自己心跳如雷,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安息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完全徒劳,头靠在他清瘦结实的胸膛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与男子如此靠近。 “阿璃,阿璃……”皇甫明轩轻声缓慢地唤着她的名字,语气里饱含温情,欢喜,珍视,缱绻与无奈,胸口微微震动。 苏璃被他叫的心头发酸,喃喃道了一声:“子桓……” 皇甫明轩一震,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阿璃,不论何时,你在我心里都是不同的。”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这个话,一如既往地深沉含蓄。 苏璃不想再像上次那般想的多,只静静的倚在他怀里。 紫奴毫无感情的声音打破两人温存的气氛:“主子,时辰差不多了,还请即刻回宫。” 苏璃一惊,她怎么忘了还有一个大活人在屋里,当即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从皇甫明轩怀里跳出来,皇甫明轩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望着她恍若星辰的眼睛:“明日紫奴便会正式成为你的丫鬟,我下次再来看你。” 语毕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旋即放开她大步离去。 苏璃摸了摸那微凉柔软的触感,叹了口气,回到床上躺下,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翌日苏瑾从翰林院回来的时候果然带了紫奴进府。 颜娘初初见到这个相貌普通面无表情的女子时惊讶的合不拢嘴,以为自家一向守礼无趣的儿子终于开了窍,想姑娘了,只是品味又与一般人不同,管他呢,儿子喜欢就成。 颜娘拉着紫奴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姑娘怎么称呼?哪里人氏?与瑾儿如何相识的?不要拘谨,就把苏府当成自己的家也是一样的。” 苏瑾知道她误会了,哭笑不得:“母亲这是我给妹妹寻来的贴身丫鬟,紫奴身手不错跟在阿璃身边正好保护她,您想什么呢?” 颜娘闻言有些失望,随即又笑起来:“好好好,快带去给阿璃看看。” 章节目录 第39章 中秋 一年一度中秋节,不管是在前世还是大祁都是合家团圆的日子,苏家前一日收到苏父的来信。 南宁城主李玟见他是皇帝亲自委派的大臣,殷勤地让他住在自己的城主府,每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只是行动上不那么自由,走到哪里都有李家的护卫跟着,名为保护,在他看来更多的却是监视,不知为何表面安乐的南宁城总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苏璃与苏瑾自然也从父亲信上的字里行间觉察到了这一点,有些担忧,却都默契地没有告诉颜娘。 宫里前几日便传来消息太后特意在中秋节设宴邀请群臣及各位家眷,昭示皇家与臣同乐的恩典。 苏家也接到了懿旨,圣上体恤苏青山在外巡视,让柳氏颜娘携一双子女于八月十五酉时准时赴宴。 此次中秋晚宴比上回的上元宴规模要大得多,依然设在东华殿,颜娘几人一到,便有宫女过来说鲁国公夫人等候多时了,颜娘闻言携了二小往姜夫人所在的那一桌走去。 皇家设宴素来大气,故而如上元宴一般并不分男女席。 姜夫人正与平宁侯夫人金氏以及礼部尚书吴大人说着什么,其余大臣和家眷皆陪着笑,见颜娘过来,竟丢下众人,亲自来迎她,“你可来了,我都等了大半日了。” 说着拉过一边的苏璃,上下打量了一番:“璃儿身子可好些了?” 苏璃看她眼中的关切,心下感激,福了福身道:“多谢姜夫人惦念,阿璃已经好多了。” 鲁国公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年轻的孩子们也要注意保养,可不能被我这个老婆子给比下去了。兰芝,回去将库房里那支上百年的天麻和火灵芝给苏小姐送去。” 姜夫人得知苏璃受伤后隔三差五地让人送来上好的药材,再加上瑾儿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大堆稀有的滋补品,璃儿哪里吃得完。 颜娘刚要推辞,却看到姜夫人微微眨了下眼,知道她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也是为了给自己长脸,同时透露出一个讯息:虽然苏青山不在,他们苏家还有鲁国公府撑腰,任何人想动他们都要掂量掂量。 不远处上官长恭看到这边的情景,手中的酒盏顿了顿,又接着与身边的骁勇将军推起杯来,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阴霾。x :/ 这是自落水事件以来上官芷第一次见到苏璃,望着她微微弓起的腰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日她陷害苏璃,故意掉进湖里,除去喝了几口水其他并无大碍,当母亲跟她说爹爹打了那贱人八十大板替她出了恶气的时候,她真想马上跑到皇甫明轩面前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她让哥哥派人盯着皇甫明轩,倒要看看这个贱人在他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小厮回报说他整日待在宫里,甚至都不差人去问候一声。 苏璃啊苏璃你差点都死了,他也漠不关心,可见在他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_ 想到这里她朝皇嗣那桌看去,一眼望见玄衣墨带,沉静如水的皇甫明轩,在众皇子公主当中他总是那么特别,那么茕茕孓立,仅仅这样看着他,她就痴了。 过了约半个时辰,明德帝与皇后武贵妃现身席上,因太后娘娘昨夜偶感风寒便没有出席。群臣见礼。 苏璃微微抬头看向高座上的赵皇后,与想象中不同,赵皇后看着是个娇小秀气的女子,与另一边端庄妩媚的武贵妃形成鲜明对比,然而明艳的大红色皇后朝服穿在她身上却熨帖无比,另有一番韵味。 不由得暗暗点头,宫里的女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只是皇甫明轩的母亲淑妃生前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苏璃下意识地看向前方皇甫明轩所在的席位,只看到他柔和的侧脸,无丝毫表情,她叹了口气,没有比这种时候更能让她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皇帝照例说了一些宴会上的场面话,喝了几杯,他身子不好,正要离去,却听众大臣中响起一个老迈的声音: “启禀圣上,据漠北传来线报,平宁侯派出去的先锋精锐部队被元族十三王子拓跋元弘击溃,潜入敌营的细作也被发现也大半,我军与元军的首战便告失败,恐怕会对军心有所影响,更不利后续的作战。”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说话的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臣,佝偻着腰,说一句就要喘一喘,苏璃都替他感到累得慌。 明德帝放下酒杯,此事三天前他便知晓,苏青山不在,他也还未同其他大臣商议过,想不到太子太傅薄逑这时候提了出来:“不知薄太傅有何提议?” “老臣以为圣上可派太子殿下带十万精兵前去相助,必能将那元军杀个片甲不留。” 苏璃冷笑一声,此次元军总共也不过十七万人,而安远将军麾下的将士加上平宁侯后面带去的大祁士兵已有九万人,薄太傅再让太子带十万过去,就算拓跋元弘再难对付,也抵不过两军人数上的差距,明摆着就是让太子白白得了军功罢了。 在场众人都知道他打的这个主意,然而让储君在军中建立威望,本无可厚非,是以谁也没有出声,只不知皇帝心中是如何作想的了。 明德帝尚未开口,只听身边的武贵妃慢慢道:“太傅所言有理,只是太子殿下近来身体抱恙,侍疾又耗费不少精力,恐怕不适合上战场打仗。” 赵皇后闻言气的脸都白了,武贵妃的话不仅暗示了太子被皇帝杖责的事,还给不让他去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劳贵妃妹妹操心,太子年轻体健,一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好男儿当保家卫国,英勇杀敌,哪怕马革裹尸也是为我皇室挣了颜面。”赵皇后大袖一摆,正色道。 明德帝有些厌烦,淡淡道:“罢了,漠北那边确实需要援军,太子抱恙,领军之人还需另择。” “皇上!”赵皇后原本稍稍恢复血色的小脸又是一白,还待再说,却被武贵妃拦下话头:“皇上,二皇子自幼习武,又熟读兵书,臣妾恳请皇上让他一试!” 明德帝思索了下,摇了摇头:“这一月子瞻侍疾十分尽心,甚合朕意,他忽然离开,朕心里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苏璃闻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皇帝真的太会睁眼说瞎话了,哪有因为离不开儿子服侍而让他错过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武贵妃显然跟她想的一样,一口气闷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皇帝这是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儿明说自己喜欢这个儿子呢,难不成她还能说皇上你别抬举他了,让他打仗去吧。 赵皇后悠悠端详着右手小指的金镶玉护甲,哼,我的儿子不能去,难不成就能轮到你的儿子了,仗着圣上的宠爱简直不知所谓。 “启禀圣上,臣有一人荐。”正当气氛微微有些凝重时,众大臣中又响起一个声音,只是这个声音洪亮粗犷,中气十足,与先前薄太傅的老迈虚弱完全不同。 苏璃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着深紫色胸前绘鸿雁图案大袖尚书服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 “哦?不知卫尚书有何提议?”明德帝身子微微前倾,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臣想推荐四殿下出征!四殿下的武艺是臣亲授,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只需让他再带一万精兵便可夺得丰裕关。” 卫廷不理会身边众人的窃窃私语顾自道,薄逑气的差点晕过去,先时他说十万,现在卫廷说一万,不是生生打他这张老脸吗? 原先太子做了不少荒唐事,虽然圣上原谅了他,难免不在心里留下疙瘩,便想借此机会让他立下军功,稳固储君的地位,哪里想到扯出这么多话来。 明德帝眸色幽深,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缓缓道:“卫爱卿当真如此有把握?” “是!”皇帝似乎有些为难,看了看身边的两位佳人勉勉强强道:“既然这样,太子抱恙,二皇子我又离不得,那便让子桓试试吧。皇四子皇甫明轩听令,朕命你三日后率一万精兵开赴漠北,支援平宁侯与安远将军!” “儿臣遵旨!”皇甫明轩很利索地从善如流了。 群臣包括赵皇后武贵妃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薄太傅呆坐在椅子上有些懊恼,他这是替人作嫁啊! 只是皇帝虽然派了四皇子去却只给了一万兵士,说看重他又不像,十万对十七万,这四皇子回不回得来还是两说,在场众人都看不透这位体弱多病的皇帝的心思。 苏璃微微一笑:果然是圣心难测啊! 明德帝坐了许久面上显出疲惫之色,常乐见状知道他不想再应付这些事了,便尖着嗓子道:“圣上起驾!” 群臣忙跪下恭送,赵皇后与武贵妃也随同离去。 皇帝一走,席间气氛顿松,“二哥先祝四弟凯旋而归了。”皇甫明泽端起酒盏朝对面的皇甫明轩示意道,后者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哼,真是想不到父皇居然会派一个来历不明的小杂种去打仗,难不成是病糊涂了么?” 隔壁隐隐传来太子愤愤不甘的声音,几个拥护他的臣子急忙拦住他的话:“太子殿下喝醉了,还不快来人送殿下回去!” “我没醉,我是堂堂大祁朝的太子,父皇唯一的嫡子,不过是做了几件错事,哪里是什么贱种能比的,一万精兵,哈哈,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上官长恭看他越说越不像,顾不得君臣之礼,与另外几人拿袖子捂了他的嘴拖出东华殿,再呆下去指不定说出什么来,明日早朝就会有人参他一个酒后失德了。 皇甫明轩仿佛没有听到太子的满嘴胡吣,依然面色沉静地喝着酒,只是手中的酒盏差点被他捏碎。 六皇子皇甫明烨坐在他的身边看着太子被人架着远去的背影,心中冷笑不已,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且让你再蹦跶几天。 章节目录 第40章 明煜 女眷们喝的是特意准备容易入口的蜜酒,苏璃不知不觉喝的便有些多,颜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让人换了绿茶来:“伤才刚好些,就喝了这许多。” 苏璃憨憨一笑。“苏小姐,贵妃娘娘有请!” 苏璃头顿时不晕了,贵妃?宫里只有一个贵妃,那就是二皇子的生母武贵妃,她找自己做什么? 颜娘闻言也是疑惑,母女两对视一眼,站起身来。 “贵妃娘娘只请了苏小姐一人,苏夫人同去恐怕有所不便!”那宫女见状立马跪下了,低着头,说不尽地诚惶诚恐。 苏瑾本在一旁与吴逸阳之子吴浩然喝酒,看到这边的动静也望了过来,苏璃安抚地拍拍颜娘的手,又朝大哥使了个眼色,独自带了紫奴前去。 自从出了上官府那件事情,颜娘如何再肯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正想追上去,却被苏瑾拉住:“母亲放心,我自有安排。” 苏璃跟着小宫女往翩鸾殿行去,那武贵妃与她话都不曾说过一句,自己何时入了她的眼?宫里的女人个个心机深沉,只怕来者不善。 思忖间便到了殿外,小宫女通报一声,便传出武贵妃雍容的声音:“进来吧。”苏璃走进去,却未见到声音的主人,便规规矩矩地朝主座行了礼。 “给苏小姐赐座!”苏璃这才发现武贵妃的声音是从一扇五彩斑斓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帘门后传出来的,都说心中有鬼又万分谨慎的人在跟人说话的时候往往不敢让对方瞧见自己的脸孔,唯恐他的表情让人看出什么端倪而成为把柄。 这武贵妃侍奉皇帝多年,不知是踏在多少血肉白骨之上才建立起来的盛宠,心中的鬼只怕比不少人都多。 “苏小姐入京这几月生活可还习惯?” “多谢娘娘关心,苏璃一切安好!” “听闻苏小姐前几日受了风寒,现如今可大好了?” “托娘娘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着,苏璃糊涂起来,这武贵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苏小姐明年也该及笄了吧,不知可有说了人家?” 苏璃闻言心中一跳,警铃大作:“婚姻大事当有父母做主,苏璃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便好!以苏小姐才貌,将来必能寻得一个好归宿,陛下的皇子虽好,却绝非你的良配。绣荷,送苏小姐回去。” 苏璃站起身又朝那珠帘行了礼才跟着来时的宫女出去。x 电脑端:/ 武贵妃的话让她莫名感到胆战心惊,什么叫陛下的皇子虽好,却绝非你的良配? 陛下的皇子不少,除了三岁上夭折的三皇子皇甫明康和从未见过的五皇子皇甫明煜,其他几个都与她打过交道,但能让武贵妃说出这样话来的便只有二皇子皇甫明泽。 只是二皇子虽然待人和煦,在她看来却总有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贵妃娘娘您真是多虑了! 苏璃跟着那个叫绣荷的宫女慢慢踱着,却发现越走越不对劲,这不是他们来时的路!紫奴显然也觉察出不对来,浑身肌肉紧绷,处于戒备状态。 “不知姑娘要带我去哪里?”苏璃终于站定,看着面前一直低着头的宫女轻笑道。 “奴婢不知苏小姐在说什么?奴婢只是奉贵妃娘娘之命带苏小姐回席。” “可是我记得我们来时走的并不是这条路。” “苏小姐多虑了,宫里的道路四通八达,奴婢带您走的这条路也能去东华殿,而且更加近些。” “哦?那就请绣荷姑娘继续带路吧!”苏璃看了眼身后的紫奴,见她点点头,三人继续前行。 渐渐地苏璃发现四周的景物熟悉起来,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座阴暗的大殿之前,她记得上元宴迷路的时候到过这里! “绣荷姑娘,难不成宴会临时改到这里办了?”昏暗中看不清苏璃的神色,绣荷一把拉过苏璃将她推入殿中,又以极快的速度锁上大门,随即将钥匙死命吞入腹中。 紫奴一掌拍向绣荷,想夺回钥匙,却为时已晚,小宫女不闪不避地受了一掌,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紫奴粗粗估计了一下院墙的高度,毫不犹豫地翻墙入内,却不见苏璃踪影,只见高高的殿门开了一条手掌宽的缝隙,正有灿黄的光亮从里面透出来,不知苏璃是否在殿内。 瑶光殿是五皇子的住处,听闻这位殿下小时候受过惊吓,一直疯疯癫癫,而且最不喜外人靠近,只有一个从小侍候的太监常喜和主治太医金匮服侍在侧,连圣上也没见过这个儿子几面。 紫奴正思索着,却听殿内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当下不再犹豫,往前冲去。 苏璃听到外面上锁的声音并不惊慌,她知道以紫奴的本事,区区一堵院墙必不放在眼里,是以只静静的站在原地不动。突然一道黑影从她眼前飘过,一直飘到殿内。 “谁?”苏璃不自觉的跟了过去。 瑶光殿内点了不少灯台,十分亮堂,与外面的阴森可怖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而整个大殿却如雪洞一般,不说琉璃珐琅珠玉珍宝,甚至连熏香字画也不见一样。 更奇怪的是居然连一个侍候的小太监也无,不是说这里是五皇子的住处么?难不成大祁的皇子都过得这般清贫? 苏璃正疑惑着,突然听到内室传来一声男子的尖叫,声音的主人好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听得她心里一阵发毛,随即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苏璃鼓起勇气推开内室门,只见大理石的地面上躺着一个穿白色丝质长袍的人,正蜷缩着身体蠕动着,散乱的头发将他整个头都包起来,看不清面目。 苏璃却知道他就是方才将她引到殿内的黑影,她站在门口冷眼看着,直到地上的人渐渐不动了才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人上半身扶起来,拨开乱发,露出一张苍白俊逸的面孔。 苏璃叹了口气,刚刚还在想没见过五皇子,却不料这么快就见着了。 紫奴闪身进来的时候苏璃正吃力地想把地上之人弄到床上去,见状急忙上前搭过手,她是习武之人一个男子的重量还不放在眼里。 紫奴上下打量了一番苏璃见她好好的才重重松了口气:“五皇子自幼疯癫,幸好没有伤到小姐。” 苏璃闻言十分惊讶,这么斯文俊雅的人居然是个疯子,正要说话床上的人突然浑身抽搐起来。 紫奴连忙挡在她面前,苏璃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采,摇了摇头,低声道:“紫奴,看他样子应是发病了,你快去请太医。” “紫奴必须时刻保护小姐,不然如何向四……” “还不快去!”苏璃突然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紫奴被她语气里的不可违逆震住。 小姐平日待人温和,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今日这般厉害还是第一次见到,犹豫了下道:“紫奴遵命,小姐还请当心!” 苏璃见她出了殿门,对床上之人似笑非笑道:“我的婢女已经去请太医了,不知五殿下还要病到什么时候?” 那人叹了口气,不再抽搐。 “苏小姐蕙质兰心,果然瞒不过你。”皇甫明煜轻松地坐起身,露出狡黠的笑容,除了脸色依然苍白,哪里还有方才病得死去活来的模样。x :/ “若不是五殿下故意在苏璃面前现身,苏璃又如何能想到外界传言疯癫痴狂的五皇子其实一直都是在装病。”x 皇甫明煜看向她的眸色变得幽深:“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苏璃在一旁圆凳上坐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与这位五皇子讲话有一种莫名的放松感:“原来绣荷其实是殿下的人,不知您找上苏璃所谓何事?” “我想请你帮个忙!”皇甫明煜开门见山道。 “殿下说笑了,苏璃不过一介弱女子,既无权也无钱,恐怕帮不上您什么忙。”苏璃打着太极,谁知皇甫明煜的下一句话却让她震在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你帮得上,因为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章节目录 第41章 二探 “大祁的五皇子在落入荷花塘时其实已经死了,我跟你一样借尸还魂。” 苏璃还在他前一句话里没缓过神来,又听他幽幽道:“不过你比我幸运,你进的是个女子的身体!”x 电脑端:/ 苏璃听着觉出不对来:“难道你……” “不错,我前世也是个女人!”皇甫明煜俊逸地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妩媚的神情。 苏璃心中顿时万马奔腾,定了定神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却被他的下一句话呛得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我想离开皇宫,然后找一个帅哥周游列国。” “离开皇宫岂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不小心还会让我引火上身。”苏璃自知不是圣母,哪怕是老乡,也不能帮个忙就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这么危险的事,不知苏璃能得到什么回报?” “武贵妃那边我帮你摆平!” 苏璃沉默不语。 “怎么?嫌不够?你以为武贵妃刚才就是请你去喝喝茶谈谈心的?别傻了,若不是绣荷是我的人,只怕这会子你已经是御花园里的一捧花肥了,你那个三脚猫功夫的婢女在这高手如云的宫里能顶什么事?” 苏璃仍然不说话,皇甫明煜叹了口气,他知道她不是被他三言两语吓到,而是在看他的诚意。 “你知道武贵妃为什么突然对你起了杀心?那是因为皇甫明泽想让你做他的侧妃。” 皇甫明煜将手枕在脑后,便不再说话,他只能说这些,再多便将自己的底牌漏给对方了,如果不是他要离宫的理由实在不能对其他人讲,也不会找上苏璃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他身在深宫之中,又装疯卖傻了十几年,让那些原本对他虎视眈眈的人放松了戒备,自那日上元节偶然见到她,便觉出苏璃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不管是她的举止言谈还是神色表情都流露出与这个时代人物的不同,这看在其他人眼中或许只是特别,但对同样作为穿越人士的他却有他乡遇故知的兴奋。 然而苏璃作为五品官员的女儿并不能时时入宫,是以他一直在等待机会,经过方才的观察和试探才确定苏璃与他一般无疑。 过了许久苏璃好似下了决定:“好,我可以帮你离开皇宫,不过除了武贵妃的事,我还有一个条件:我要知道今后宫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不论大小。” 皇甫明轩沉吟了会儿道:“可以!听闻御膳房每日的食材都是由宫外的买办差人送来,而我因为病着,所以三餐都要常喜叮嘱御膳房另做……” 苏璃会意地点了点头:“你离宫的事不急在一时,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我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再等一阵子,只要不让我等得太久就好。” “小姐,陈太医来了!” 屋内两人听到紫奴的声音对视一眼,皇甫明煜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掷在地上,发起狂来,苏璃赶紧走到角落。 皇甫明轩抓起圆凳抡了一个圈,陈太医想靠近也不得,更遑论为他把脉诊治。 几人正手足无措中,殿内小跑进一个须发皆白的白胖老头:“我的殿下诶,老夫一会儿不在又要闹翻天了。” 皇甫明煜一见来人乖乖放下凳子,脸上露出孩童般委屈的神色,苏璃在一边看着真想为他的演技喝彩。 金匮轻声安抚着他,苏璃与陈太医见状便都告辞出去。 “殿下真觉得此女能助你离开?”金匮似慈爱的老父一般替皇甫明煜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他的命是五皇子救的,也知道他一直装疯卖傻只想离开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无奈自己能力有限不能相助于他。 “希望我没有看走眼。”他并不怕苏璃会把他的秘密说出去,因为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苏璃走在石子漫的甬道上,紫奴紧跟其后。 “四殿下……”苏璃很无奈,在这个似曾相识的亭子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着似曾相识的话。 “上官小姐叫我出来不知所为何事?”皇甫明轩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不耐烦。 上官芷一愣,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以往他都是温柔耐心的,刹时满心的少女情怀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水汪汪的大眼睛立刻红了:“多日未见,芷儿心中记挂殿下……” 苏璃看着眼前粉面微红纯真无害的女子心中冷笑不已,又有谁知道这样美丽的外表之下藏在一颗嫉妒狠毒的心呢,她将视线移到皇甫明轩身上,想看看这个说她“不同”的男人会如何应答。 “上官小姐怕是误会了什么,明轩并没有什么值得小姐记挂的,若是被人看见只怕有损小姐清誉,若无他事,明轩先行告辞!”皇甫明轩薄薄的嘴唇吐出冰冷的字眼。 他知道这个女人对苏璃都做了些什么,他一直都知道,先时应付于她一是因为上官长恭和上官蔷。 二是他也没想到苏璃在他心里原来这般重要,看到她趴在床上生命垂危,他真想亲手诛了上官家九族。 皇甫明轩转身就要离去,却被上官芷拉住了袖子,他正想一把甩开,却看到亭子外花树底下默默看了许久的苏璃,心下愕然。 苏璃朝两人绽开一抹无比绚丽的笑容,也不说话,带了紫奴径自走了。 紫奴跟在身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主子啊,你也太背了点。 几个隐在暗处的暗卫皆识趣地低下头。 皇甫明轩咳嗽一声出了亭子,施施然如闲庭信步离去,再不看上官芷一眼。 上官芷此时真可以说是羞愤交加,不仅被心仪之人拒绝,而且还被情敌撞见,更要命的是对方还不屑地走开了。苏璃,我要你死! 苏璃回到席上不久,皇甫明轩也坐回到自己位子上,视线落在捧着琉璃杯小口喝着绿茶的人儿身上,看到她露出满足的笑容,心里一片柔软。x :/ 只是过了许久也不见她朝自己这边看一眼,又有些气闷,也不知方才她看到了多少。 皇甫明烨早得了暗卫的消息,知道皇甫明轩私会佳人却被苏璃撞见,现在看着他不住往苏璃所在的方向瞥,无奈的摇了摇头,四哥啊,这回我也帮不了你。 苏瑾见妹妹平安回来,松了口气,入翰林院大半年他在宫里不少地方都安插了自己的眼线,翩鸾殿自然也不例外,是以才能这么放心地让苏璃离席。 然而听探子来报,武贵妃只是留着她说了几句话,便放她走了,随后便见妹妹进了瑶光殿。 苏瑾不免有些焦急,他一直不相信皇甫明煜真如外界传言的那般疯癫痴傻,且碍于圣上为了保护这个儿子而颁下的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瑶光殿的旨意,他至今未能安排自己的人进去。 他甚至打算若再过一刻钟苏璃还不回来,便是违抗圣旨也要将她带出来了。 颜娘见她回来一颗惴惴的心才落回肚里,一旁的姜夫人笑话道:“苏丫头,你不知道你母亲方才有多么不安,好几次别人敬她酒都没有听到。” 苏璃抱着颜娘的手臂像小猫一般蹭了蹭,示意让她放心。席间众人见到她的娇态,都忍不住笑了。 回到苏府已经是深夜了,苏璃别了颜娘大哥,与紫奴一同回房,碧桐早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和皂角等物,然后退了出去。 苏璃有些疲惫,闻了闻身上的衣物果然有一股酒气混了菜肴的怪味儿,这次中秋宴可着实发生了不少事,她慢慢解下绑着圆髻发绳,齐腰长发如墨色的瀑布倾泻下来。 先是皇帝命皇甫明轩三日后开赴漠北,接着是武贵妃将自己叫去谈话,最后居然还有一个“老乡”让她帮忙离开皇宫。 宴席上喝了不少蜜酒,这会子酒气有些上头,她懒懒的解开衣带除去鹅黄色的外衣露出雪白的中衣,少女青涩的身段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皇甫明轩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站下去了,轻咳一声。 苏璃一惊,迅速朝他所在的角落看去。 “你平日也是不看屋里是否有人就沐浴的?” 苏璃见是他心下稍安,突然想到方才差点被他看光,又羞又恼:“苏璃不知道四殿下还真有夜探闺阁的兴趣。” 皇甫明轩望着她绯红的脸颊,眉目间被如墨长发衬出往日不曾有的妧媚,娇嗔的模样让他心中一动,揽过她拥入怀中。 苏璃闻到他身上安息香混了酒气的味道,挣扎了几下,无奈男女力气悬殊,只好抬起头:“四殿下既有佳人邀约,深更半夜,没得坏了苏璃清誉,唔……” 皇甫明轩看着怀里小人一张一合的嫣红小嘴充满了诱惑,只是说出的话实在不怎么讨喜,想了想低下头去。 苏璃感觉到他微凉的唇贴着自己的,有些发愣,然后是一个灵活的舌尖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 苏璃感觉自己呼吸都停住了,不知道该用鼻子还是嘴巴,小脸憋得有些发红,无奈下还是选择了嘴巴呼吸来的方便些,樱唇轻启,不料迎来的不是空气,而是皇甫明轩的舌头。 宴席上男子喝的酒自然比女眷们烈得多,苏璃感觉自己被他口中的酒香一冲,脑子都有些发晕了,皇甫明轩有些生涩地缠着她,苏璃的丁香小舌左躲右闪却怎么也逃不离,心中有些着急又开始挣扎了起来。 皇甫明轩修长的手指原本只是轻轻扣在她的腰间和背上,现在她一动,让他清楚地感受到薄薄的中衣下柔软的身躯,顿时呼吸一紧,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恋恋不舍地放开那双已经有些红肿的樱唇,却发现苏璃小脸涨得通红,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阿璃,呼吸!放轻松!”苏璃猛咳了几声,终于缓过气来。她差点成为穿越史上第一个因为接吻窒息而死的女主。 皇甫明轩轻抚她的背脊帮她顺气,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也是第一次,但他的技术没有这么差吧。 苏璃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蹦离他三尺远:“已经很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皇甫明轩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安抚道:“你过来,我不会再做什么了。” 苏璃显然不再信任他,走到桌子另一边与他遥相对望:“四殿下早有佳人自荐枕席,何必再来招惹苏璃。” 皇甫明轩知道她说的是上官芷的事,但他在亭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并不喜欢上官芷,甚至还因为她对苏璃做的那些事而十分厌恶:“阿璃,你知道我与上官芷没有丝毫关系。”x “殿下与上官小姐的事又与苏璃有何关系?” “你……”皇甫明轩被她反问得哑口无言,他虽然清冷但并不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却总是在她面前毫无办法,“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吗?” 苏璃低着头,我当然知道你的心,虽然拒绝了人家,可是半夜三更离席私会也是事实。 “先不说这个,听说今日你去了瑶光殿?”苏璃知道必瞒不过他便点点头,将被武贵妃召去谈话,又被绣荷引到五皇子那里的事讲了一遍,略去两人的秘密约定,只说他突然发狂,自己躲在一旁直到紫奴叫了太医来。 皇甫明轩定定地看着她直觉事情必不是这样,但她不愿说,也不再多问,反正他总会查到。 苏璃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幸而皇甫明轩转移了话头:“以后武贵妃那边你多防着些,除了紫奴我明天再让苏瑾给你带一个侍卫。” 苏璃心下微惊,看来皇甫明煜说的不错,武贵妃真对自己起了杀心。 苏璃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好没话找话道:“你三日后就要去漠北了,两军兵力悬殊,想要获胜恐怕只能智取,而且那里天气严寒,比不得大祁,你要注意身体,还有万事小心……” 皇甫明轩看着她像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趁她不注意一把捞入怀中,在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上迅速啄了一口,然后潇洒满足地翩然远去,留下恼羞不已的苏璃。 章节目录 第42章 填房 “爹爹,您怎么能把我嫁给王猛那个粗鲁的武夫?他女儿只比我小一岁,他都能做我爹了!”上官芷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父亲。 “方才我在席间已经探过骁勇将军的口风,听他言辞间对你也很是满意。他不过三十出头,就已是圣上钦封正二品的将军,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x :/ 上官长恭对这个小女儿一向宠爱有加,但是为了大局着想,也由不得她胡闹。 “王猛的原配妻子死了才不到一年,还未过丧期,就想着让我嫁过去作填房,爹,你怎么能把我嫁给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以我上官芷的品貌还怕找不到合心意的夫婿吗?”上官芷又急又气,几乎快要哭出来。 “你懂什么!太子殿下屡次做出荒唐事,令圣上失望不已,宁可派毫无背景的四皇子也不愿让他去征战漠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圣上不再为太子的功绩考虑,恐有废黜储君之心!一个不得军心,手无兵权的太子跟寻常皇子又有何区别? “王猛年轻有为,立过不少军功,在军中的威望极高,所以只有你嫁给他,将他与上官家和太子牢牢绑在一起,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才能让殿下的地位稳固起来!” 上官芷睁大了眼睛,大声道:“不,不!爹爹,你不能为了大姐就牺牲我的幸福,我不喜欢那个武夫,我喜欢的是四殿下,我只能嫁给他!” 啪——,上官芷惊愕的捂着红肿的左脸,最疼爱她的爹爹刚才居然打了她。 “咱们家已经有一个太子妃了,你谁都能嫁,就是不能再嫁给一个皇子!过几日王猛就会来府上提亲,你不嫁也得嫁!”上官长恭没想到一向聪慧的女儿居然这么不识大体,撂下话头甩袖走出了书房。 上官芷呆呆地坐在大理石地上,今晚一连串的打击让她忘记了哭泣,皇甫明轩冷情绝心的样子还在眼前,父亲就要把自己嫁给一个满脸胡渣的莽汉作填房。 上官凌云叹息一声,让丫鬟把她扶起来。 上官芷看清是他,眼中仿佛有了希望,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哥哥,哥哥,你最疼我了,你快帮我劝劝爹爹,我不要嫁给王猛,我不要嫁给王猛啊!” “芷儿,爹做出的决定从来没有人能够改变,我也不能,祖母也不能!” 上官凌云的话掐灭了她最后的希望,不错,她是李老夫人一手带大,情分不同于一般的祖孙,本打算让她去帮自己争取下,或许还有转寰的余地。 “来人,送小姐回房。” 上官芷抓着上官凌云的手颓然滑落,她知道哥哥说对,自己嫁给王猛势在必行。她从十岁开始就喜欢着皇甫明轩,她以为以她的才貌足以配得上他,为什么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 对,都是因为苏璃!因为她,四殿下才会拒绝她,自己才不得不嫁给一个足可以做自己父亲的鳏居男人!上官芷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我不能如愿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苏父的信已有一月未曾收到,苏家人有些焦急起来,上一封平安信说巡视渐渐顺利起来,估计再有半月便可回京,现在却突然音讯全无。 颜娘正打算打发小厮去南宁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大伯苏翠山来访提到这几日正好要去江南一带采购品质好些铁观音,可以顺便去看看青山。 颜娘想想妥当便与苏璃包了几件厚实些的大衣让苏翠山一并带去。 漠北那边传来的线报越发不好,安远将军麾下的将士见连着几次出师不利,军心有些不稳起来,而安远本人仗着驻守边境多年的资历不大服平宁侯的安排,与一向尊敬平宁侯的振威将军着实起了几次口角冲突,两人身后的将士更是差点打起来。 苏瑾不知在忙些什么,已经好几日宿在翰林院不曾回家。这些消息却是皇甫明煜通过买办传递出来的。皇甫明轩已经启程十日,这会子应该已经到丰裕关了吧。 苏璃看着眼前莹白剔透的九龙纹玉佩,这是那日分别时皇甫明轩挂到她脖子上的,还开玩笑说她也送了他荷包,正好作为定情信物。 她知道这玉佩是作为皇子身份的象征,比她那个做工粗糙的荷包可值钱多了,苏璃脸上不自觉露出浅笑。(_ “小姐,外面来了一个穿白衣的公子说是找你的,夫人留了他在前厅喝茶叫你快去见见!” 碧桐小跑着来找苏璃,不知是不是因为跑得太急,小脸蛋红扑扑地。苏璃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平日也没见你这么性急的,这必是一位相貌俊朗的公子,入了咱们碧桐的眼了!” “小姐,你就别打趣奴婢了!”小丫鬟被她说的臊得慌,嗔怪道。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前厅,苏璃看到坐在上首优雅端着茶盏的男子有些意外:“原来是二殿下。” 来人正是皇甫明泽。想到皇甫明煜说他想娶自己做侧妃,苏璃心中有一丝奇怪的感觉。 “苏小姐!”皇甫明泽语气中有着十分明显的愉悦。 “二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苏璃在颜娘身边坐下随意问道。 “方才出宫办事,刚好路过府上,想进来找苏瑾说个事,不巧苏夫人道他还未回来。”苏璃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便去看颜娘。 颜娘接到女儿的求救信号会意道:“时近晌午,殿下不如在府里用了午膳再走?” “也好!那就叨扰苏夫人了!”皇甫明泽笑眯眯地又喝了口茶水,心情仿佛更好了。 苏璃母女闻言却是怔了怔,因为颜娘说这话完全只是出于客气,想不到他居然很果断地应下了。 皇甫明泽用了丰盛的午膳,又喝了杯茶心满意足地带着小厮坐了马车翩然远去。 苏璃回到房中,见碧桐仍满面绯色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好笑地在她额头敲了一记:“回神了,方才在餐桌上献的殷勤还不够吗?也不见得你平日服侍我有这样尽心的。” 碧桐被她说的脸色更红:“可是二殿下真的很好看啊,而且对谁都是笑眯眯的。” “有时候笑眯眯的人不一定都有一副好心肠。”碧桐被苏璃突然低沉下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小姐好像不待见这位好脾气的殿下啊! 主仆两正说着话,颜娘走了进来:“璃儿!” “娘!”苏璃站起身正要说话,却听娘亲道:“碧桐,你去厨房看看我让人给瑾儿煲的汤好了没?” 眼见碧桐离开,颜娘拉着她在梨花木圆桌边坐下,正色道:“璃儿,今日这二殿下是怎么回事?” 苏璃见她支开碧桐便知道有话对自己说。“阿璃与二殿下并不相熟,不过是一同在国子监上学,但也没打过几次交道。”苏璃摇了摇头。 “可是我看他今日分明就是专程来看你的,瑾儿已经好几日宿在翰林院了,没道理他一个皇子连这点消息都探听不到,而且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不简单!”颜娘拍拍苏璃的小手意味深长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娘,你说什么呢?我与二殿下不过泛泛之交,哪里有什么简单复杂的!”苏璃坦然地看着自家娘亲。 颜娘看着她渐渐长开,退去婴儿肥的小脸,无奈道:“娘亲其实并不希望你与他扯上关系,他是堂堂的皇子,你们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便你二人互相有意,我的女儿最多也只能成为一个侧妃罢了,娘亲不想你受这样的委屈。” 苏璃听着心中一暖:“娘,你放心,女儿不会让您担心的!” 重阳节过后京中就有户部尚书之女上官芷将嫁与骁勇将军王猛为妻的消息传开,苏璃除了吃惊倒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因为她知道在上官长恭这只精明的老狐狸眼中是没有什么不能拿来做交易的,一个女儿的幸福哪里比得上滔天的权势,只是他的如意算盘要打得响亮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果然没几日,皇甫明煜便让人递来消息:本在宫里陪伴太子侍疾的太子妃在见了尚书府的一个丫鬟后连夜赶回娘家,直至次日一早才返回,不少人瞧见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苏璃微微笑了笑,让碧桐把阿勇叫来。 章节目录 第43章 上香 经过小半年的细心调养,苏璃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而颜娘这几日左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便决定带她去相国寺烧个平安香。 一来希望两个孩子今后能平安顺遂,二来也是想平复下苏父失去音讯的惴惴不安。x :/ 相国寺作为大祁的国寺,从□□皇帝打下江山时便建造了,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历代新帝登基都要将它修葺一番,因此保存地十分完好。 寺内香火鼎盛,香客众多,不论男女老少富贵贫贱脸上都带着虔诚的表情。 颜娘带着苏璃在大雄宝殿烧了香,又捐了些香油钱,看天色已近午时,便决定在厢房用些素斋再走。 苏璃吃完饭喜欢散会步消消食,告知颜娘一声后带了紫奴在厢房前的小跨院里溜达,见墙角的几簇金线菊开的灿烂,便慢慢地踱过去,却被一个慌慌张张迎面跑来的丫鬟撞了一下手臂。 紫奴眼疾手快地抓住那人,正要代自家小姐说她几句,却听她急急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紫奴一个愣神,让她离了手,飞快地朝寺外跑去。 苏璃微微皱眉,这丫头好生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想了许久没有头绪,便丢开了。 苏璃见那菊花花盘硕大,十分喜人,便弯下腰来轻嗅,却听得身后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大祁的女子果然秀丽可人!”(_ 苏璃一惊,松开手中的花枝,转过身去,只见一个俊美非常的紫衣男子站在身后,不同于皇甫明轩的清冷,苏瑾的斯文,皇甫明泽的和煦,这人长得十分阴柔,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大祁虽然民风开放但似这般在寺庙中轻佻搭话的还是于礼不合,苏璃没有理他,径自朝厢房走去,却被那人拦住去路, 紫奴一个纵身挡在苏璃跟前,作出戒备的姿势。那人轻笑一声,仿佛最艳丽的曼陀罗盛开:“我不过赞你一句,就要走开,大祁的女子果然矜持!” 苏璃朝紫奴使了个眼色,紫奴一掌朝那人劈去,却被他灵活地避开,紫奴迅速抬脚跟上,朝他面门一抓而下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啧啧,你这个婢女长得不怎么样,脾气忒大!” 苏璃面色微变,紫奴的功夫她是知道的,却在这人手下走不过两招。 “我叫李慧,不知小姐芳名?”李慧松开紫奴,朝苏璃走来,苏璃扶住紫奴明显骨折的手腕并不后退,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这是在相国寺,颜娘和不少香客就在厢房里喝茶,料他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李慧见她不再闪躲,心中有些惊讶,七哥不是说大祁的女子都很胆小的么?这倒是个胆大的,有趣真有趣! 李慧还待再上前却被一个焦急的声音叫住:“公子,主子希望您尽快离开!” 李慧看也不看身后的小厮一眼,脚下却停住了:“哼!七哥跟你们有盟约,我可没有,别拿你们所谓的主子来差遣我!” “主子的意思也是七公子的意思,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还望公子以大局为重!” 李慧闻言扫了兴致,对着那小厮当胸就是一脚,踹翻在地:“我该如何做,还不用你一个奴才来提醒!”随即甩了袖子走出寺去。 苏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中闪过一个惊人的念头,她垂下眼眸,攥紧了大袖下的拳头。 母女俩的马车刚到苏府门口就听门房说多日不见踪影的苏瑾从翰林院回来了,苏璃跳下车马便去寻他,谁知刚走到文华阁外就听到清脆的女声从屋内传来:“瑾哥哥,你房里好多书啊!” 苏璃暗暗吃惊,除了云采,苏瑾还从未带女孩子回过家,而且这个声音还十分耳熟,房门并未关上,苏璃径自走了进去:“见过七公主殿下!” 皇甫明岚见到是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小跑过来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阿璃姐姐你回来了!明岚还未来过府上,便央了瑾哥哥带我来看看。” 苏璃狐疑地将视线投向苏瑾:你不是在翰林院吗?怎么把公主带来了? 苏瑾无奈苦笑,这几日他忙于公务一直宿在院里,七公主便天天往他那里跑,美其名曰要多学习学习,还跟太后请了懿旨,想在府上住上几日,体验一下臣子们的生活,太后连连夸她懂事,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然后小尾巴就跟到苏府来了。 苏璃得知原委后哭笑不得,这朵小桃花可真顽强啊! 接下来的几天苏府很热闹,颜娘很欣慰。 “瑾哥哥,你能陪我下局棋吗?” “瑾哥哥,能陪我赏菊吗?” “瑾哥哥,你能陪我去大街上看看,体察一下民情吗?” “瑾哥哥……”苏瑾感到很头疼,想去翰林院躲一躲,偏太后下旨要他这几天好好照顾七公主,翰林院的事就暂时交给苏珂了。 三天后,正当他决定装病避祸的时候,宫里来人了,明德帝急召! 皇甫明岚依依不舍地送他到门口:“瑾哥哥,你回来的时候能帮我带一盒瑶台居的凤梨吗?” 苏瑾不在皇甫明岚有些无聊,便拉了苏璃同去鲁国公府上玩。自打入京以来颜娘还未去看望过好友,正有拜访的打算,三人便坐了马车往城西行去。 姜夫人见到她们有些意外,却十分高兴,忙叫丫鬟取了上好的云雾和桂花糕来。几人就着香茗吃着点心,东家常西家短地开开心心地聊了一会儿,只有皇甫明岚赖在姑母怀里不肯出来。 “岚儿过了年就十二了吧,怎还这么粘人!”姜夫人怜爱的婆娑着她。 皇甫明岚是已故容贵妃所出,三岁失怙,姜夫人膝下无子,便将她当女儿一般看待,皇甫明岚也爱黏她,太后见两人投缘,便常恩准皇甫明岚出宫看她。 “岚儿就算嫁了人也要一直粘着姑母!”皇甫明岚娇嗔道。 “哎哟哟,这才多大的人就想到要嫁人啦?”姜夫人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苏璃暗道,何止是想要嫁人,只怕连夫婿候选人都已经找好啦! “说到嫁人,我听说礼部尚书上官大人家二小姐的婚事好似不是那么顺利!”颜娘突然想到一事。 “哼,聪明反被聪明误!圣上刚派轩儿去漠北,那老匹夫就紧赶着要把女儿许给王猛了,现在出了那事儿,又传得满城风雨,这脸可丢大发了,要不是太子妃出面,王猛早把那亲事退了!” “咦,什么事情?”皇甫明岚一直待在宫里,对这些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民间“趣事”却是不知,抬头好奇地问。 姜夫人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容里怎么看都充满了幸灾乐祸。 “那上官长恭原本想将幺女嫁给骁勇将军王猛作填房,两人换了庚帖,合了八字,连聘礼都收了,本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上官芷不好好在家呆着待嫁,却要去什么戏楼看戏,只带了两个丫鬟和小厮,又回来的晚,经过红灯胡同的时候便被一群喝醉酒的大老爷们连人带马车给抢了去,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中午了。” 皇甫明岚惊讶地合不拢嘴,被一帮醉鬼掳走一个晚上,哪怕没有发生什么,女子的名节也是毁了个彻彻底底。 “本来这事儿只有上官家几个人知道,打落牙和血吞,不敢声张丝毫,孰料到第三日却是传遍整个京城了。 “王猛身为二品大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得知消息后的当天就去尚书府退亲,却被太子妃恩威并施,咽下了这口气。那丫头在寿宴上诬陷咱们璃儿,害得她差点丢了性命,现在出了这么些意外,也算是因果报应!”姜夫人拍了拍苏璃的手温和道。 苏璃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怕这些都不是意外,京城的大部分夫人小姐都爱去梨花楼看戏,却从未发生过被歹人掳劫之事,却偏偏让即将嫁人的上官芷给碰上了,实在太过凑巧。 太子失德,储君之位难保,此刻不论是二皇子还是皇甫明轩都不愿意看到他掌握兵权,东山再起,王猛与上官芷的婚事又如何能顺顺利利呢? 苏璃得到上官蔷连夜回娘家的消息后便让阿勇去尚书府一探究竟,阿勇从后门找到一直替上官家赶车的两个车夫,花了五十个铜板,几坛杏花春,便打听到了所有的事情。 苏璃听了阿勇的汇报面上一丝波动也无,又叫他拿了一袋碎银子让京城各大酒肆墙角下的乞丐竞相传诵这件事情,果然不到半日,尚书府的小千金被醉汉掳去整整一夜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那八十大板的刻骨铭心让苏璃现在都感到腰背上隐隐作痛,她若不好好回报一下,当真是白活了这两世! “不说了,提他们做什么,该把咱们家孩子的事儿放在心上才是。瑾儿今年十七了吧,妹妹可有看中的人家。” 姜夫人低头喝了口茶道,怀里皇甫明岚僵直了身子,竖起耳朵细听。 颜娘似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却把她瞧得面色绯红:“还没呢,瑾儿那孩子牛心古怪,一心放在政务上,我明着暗着跟他提了几次,却是完全不开窍,我想着男孩子还是仕途要紧些,便也由着他去了,等得了听封再议不迟。” 皇甫明岚暗暗松了口气。苏璃好笑地看着她,谁知姜夫人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笑不出来了。 “璃儿明年也要及笄了,你可以帮她留意起来了,我看礼部尚书家的小公子不错!” 一般小辈们的亲事长辈都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除非是觉得有些谱的。 苏璃神色僵了僵,很自然地想起了皇甫明轩,对姜夫人的话便有些排斥。 她仅在上元宴和中秋席上见过吴浩然,对他的印象仅仅是文文弱弱的书生,想不到居然会被拿来作为她的夫婿候选人,额角忍不住抽了又抽。 然而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代,比起很多在洞房当夜才认识的夫妻,他俩还算是好的,至少见过两次不是? “浩然那孩子我也是见过的,性子是极好的,只是身子略显单薄些。璃儿这两年一直多病多难的,我实在舍不得,还想她再多陪我几年。” 苏璃闻言当即滚到颜娘怀里,一阵磨蹭:“娘,女儿还小呢,就是您舍得,女儿也不想离开娘!” 姜夫人看着母女俩温馨的样子,想到自己与国公夫妻多年却无一儿半女,心下有些黯然,皇甫明岚敏锐地感受到她的情绪,又往怀里钻了钻,让她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姜夫人回过神,将她抱得更紧。 天色渐渐暗下来,姜夫人正打算留了他们用晚膳,却听丫鬟来报苏家来人让几位赶紧回去,仿佛是出了什么大事。颜娘心里咯噔一下,不敢久待,辞了姜夫人带着两人急急赶回苏府。 章节目录 第44章 噩耗 苏瑾见三人回来叫了小丫鬟将七公主带去客房休息,然后便扑通——一声在颜娘面前跪下了。 颜娘苏璃大吃一惊,赶忙上前扶他,苏瑾却仍固执地跪着,面色发白,红着眼圈。 “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璃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有些发慌起来。 苏瑾深吸了口气,微微哽咽道:“方才圣上宣我进宫,南宁的密探来报,父亲应城主邀请泛舟湖上,却不幸落水身亡!” 颜娘闻言如遭雷击,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苏璃赶紧扶住。“大哥,这消息确切吗?” 苏璃震立当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南宁离这里至少有小半月的路程,隐隐希望是中间消息的传递出了错误。 苏瑾摇摇头:“圣上也是想到这一点,连发两道密旨都得到一样的回复,只怕……”x 苏瑾说着再也忍不住,三人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过了半晌,苏璃道:“父亲仙逝异乡,还要哥哥前去南宁将他的灵柩请回来。” 苏瑾正要答应,只见小厮拿了一封加急信进来,却是大伯苏翠山写来的,信上说他刚到南宁便得知了这个噩耗,打算扶了灵送弟弟回来。 三人商议了一阵还是决定让苏瑾沿着官道去迎一迎,颜娘母女在家布置灵堂和通知各位好友。 苏瑾与苏翠山十日后到了京城,后面用一辆大马车载着苏父的棺椁,母女俩见后又是大哭一场。 苏青山为人随和,生前又得圣上看重,因此前来奠祭的同僚不少,吴逸阳也带了吴浩然来给好友上一炷香。 苏璃与颜娘穿着麻布孝服守灵,苏瑾则在前院招呼宾客。 吴浩然看着苏璃苍白的小脸,眼睛红红的,与往日的文静不同,却有一种楚楚动人之色,心下一阵怜惜:“人死不能复生,苏小姐还请节哀。” 苏璃淡淡道:“多谢吴公子关心!” “圣旨到!”常乐又尖又细的公鸭嗓打破了灵堂肃穆沉重的气氛。 颜娘与苏璃对视一眼,不知皇帝这时候下旨是何意思,脚下却是不停,与一众宾客在前院跪下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通政司参议苏青山,荡平流寇,明德有功,因公殉职,益显臣节,追封平安侯,有子翰林院编修苏瑾,年少有德,才名远扬,天惠聪颖,不辞辛劳,于是夜仍不忘问问大事,朕心甚慰,特封为正四品左通史,望无辜朕之嘉许,得报社稷,钦此。” 苏瑾垂首平静地接旨谢恩。身后跪着的众位大臣却是面色各异,心里想的却是同一件事。 苏青山活着的时候官位不高,明德帝却对他青眼有加,想不到死了还被追封一个平安候,连儿子都得到荫蔽,看来苏家在皇帝心中果然不同。 直到第三日晌午苏父的棺椁才被下葬到郊外苏家的祖坟。 府上出了白事,对皇甫明岚这样的皇亲而言自然是极不吉利的,苏瑾得到消息的第二日便将她送回宫里。 小姑娘看着他憔悴忧郁的模样有些心疼,又想起自己三岁的时候也死了母亲,虽说有太后疼爱着,到底不比有娘的孩子,心头一阵酸楚,不管不顾地扑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 苏瑾僵着身子,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看她哭得像只小兽一般耸动着肩膀,叹了口气,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毕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苏璃睁眼躺在床上,虽然感觉很累,却一点也睡不着。 苏父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对苏瑾十分严厉,希望他成为一个正直出色有担当的男子,对她虽然称不上宠溺,但他看自己的眼神却是极度疼爱的。(_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爹爹慈爱地抚了抚她剪得齐整的额发,说她受了惊吓,也记得她在上官家挨打时爹爹眼中的无比心疼,他说今日之痛,苏某毕生难忘! 苏璃的眼睛又湿润了,她坐起身,穿戴整齐,推开门,今天的月色很好,清清冷冷的,隔壁大哥的房间亮着昏黄的灯火,苏璃轻轻叩了叩门,苏瑾见到她有些惊讶,却还是将她让进了屋。x 电脑端:/ 苏瑾给她倒了杯热茶。 苏璃双手捧着不喝,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哥哥,你知道爹爹的死不是意外。”苏璃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汤,“爹爹本是江南人士,深谙水性,又怎会溺水而亡?” 苏瑾听她如是说一点也不意外,他知道妹妹聪慧过人,如何想不到这一点。 “爹爹这次南下并不是简单的巡视对不对?”苏璃将茶杯缓缓放下,盯着自家大哥的眼睛。 苏瑾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知道父亲南下名为巡视,实则彻查灾银被劫一事,也知道他一直替圣上秘密管理着暗门,掌握着整个大祁官员的私密,助皇帝牢牢掌控政局。 更知道圣上前日的那道圣旨是想让自己继承父亲的衣钵,让苏家继续执掌暗门,朝堂上的水太深,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淹没在里面了。 但他不想让苏璃也牵扯进来,他希望自己唯一的妹妹能够像普通人家的女孩一样在自己的保护下一生无忧,可是望着她古井无波的眼神,听着她清冷的声音,他知道自己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是糊弄不过去了:“不错,父亲此番南下其实是为了替圣上彻查灾银被劫一事。” 苏璃微微有些惊讶:“可是被漓江水寇劫去用于救济南宁百姓的灾银?” “不错,漓江接连数月洪涝,淹死了不少沿岸的百姓,冲毁房屋良田无数,圣上于一月前令户部下拨白银三十万两救灾,却在横渡漓江时被埋伏于水底的水寇连船带银劫去,不知所踪。” “听闻这三十万两银子圣上调拨五百御林军护送,这是有多少水寇竟然能够力敌圣上亲卫,将一个船队的官银掳去?”苏璃眼中似有深意。 苏瑾听她这样说却是着实吃了一惊,自从在上官府被杖责以来,妹妹变得更加沉稳,心思也更加缜密,最让他意外的是似乎京城里很多事情都瞒不过她的耳朵。 “别乱想了,我已经向圣上奏请南下接手此事,过几日便动身启程!”苏瑾像从前一样伸手捏了捏妹妹的包子髻温声道。 苏璃闻言大惊急道:“不行,大哥,这件事太危险了,爹爹他……已经因此而丢了性命,绝对不能让你再去冒险了。朝中官员甚多,交给大理寺去调查最是稳妥。” “圣上已经同意了我的决定,君无戏言,断无再收回成命的可能,而且父亲的事我如何能放心交给别人?” “可是……”苏璃还待再说,却被他柔声打断:“好了,大哥会小心的,而且圣上这次打算派一支队伍的御林军沿路护送,定不会再有什么意外的。” 苏璃站在窗口,看向窗外清泠泠的月光,她没有办法说服苏瑾,却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颜娘只怕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苏璃突然很想念皇甫明轩,想念他灰色的眸子,沉静的嗓音,还有身上淡淡的安息香。 三个月风餐露宿的军旅生活让皇甫明轩的嘴角眉间多了一丝风霜和沉淀,从一个清俊雅逸的贵公子蜕变为果敢坚毅,身姿挺拔的三军将领。 三个月前,他带着一万精兵来到丰裕关外,安远仗着自己资历深厚丝毫不将他这个毛头小伙放在眼里,坐在军帐中悠闲地喝着烧刀子,只叫一个副将站在城楼上傲慢无礼地与他喊话。 皇甫明轩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抽出背后的白羽箭,挽弓,精准地将那副将的头盔射了下来,把那人吓得当场跪下了。安远再不敢托大,赶紧带了众将士开关门迎接。 林放与云采站在队伍里见到他自然很高兴,当晚便到帐中拜见,皇甫明轩见两人面上虽有疲惫之色,却没受什么伤,心下稍安,又细细询问了两军交战的情况。 云采利索地将安远如何消极怠工,一味埋怨京中不加派援军导致兵力不足,手下将士也都懒散怕死的很,平宁侯一人率领五万精兵苦苦支撑的现状告诉了皇甫明轩。 皇甫明轩听后皱了皱眉,第二日亲自在军中巡视一遍,看到聚众赌博喝酒的当即下令抓起来,在所有人面前施以车裂之刑。 安远和麾下的士兵虽见惯了死人,也被他凌厉的手段惊得面色惨白,汗湿缁衣,再不敢轻视托大,恣意妄为。 三个月里,两军数次对战,皇甫明轩也见到了这个用兵诡奇,武艺过人的元族十三皇子拓跋元弘,身高八尺,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仿佛神袛一般骑马站在元族将士中间,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战意,皇甫明轩眼中当时就流露出一丝激赏和兴奋: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整治了安远的军队,皇甫明轩与平宁侯,振威将军等人商议几个晚上初步制定了作战方案,虽没有一举将元军打回白山岭,却挽回了节节败退的局面,使得军中士气高涨。 安远一开始虽有不服,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在大祁军连打了四场胜仗以后,亲自去山坳里砍了荆棘,脱了铠甲,负在背上,跪在皇甫明轩帐外请罪。 十一月的漠北气温低到零下十几度,皇甫明轩穿着暗青色玄铁铠甲研究案几上的布兵图并不理会外面的安远。 “苏青山死了?”听到手下探子的汇报他猛然抬头。 “据说是与南阳城主游湖时溺水而亡。”皇甫明轩眸色转深,左手习惯性地轻叩案几:“父皇那边有什么动静?” “苏青山之子苏瑾被封四品左通史,自请南下,接替其父继续调查灾银被劫一案。”皇甫明轩面色不变,只顿住了左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苏青山的死是个意外,但一切都依照着他原先的计划进行,苏瑾继承父亲的衣钵,接管暗门,替他收集情报,培养死士。 只是想到一直放在心里的那个小人儿,疼爱自己的父亲去世,也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 皇甫明轩叹了口气,让人将安远叫进来。 后者一进门,搀扶着的人手一松,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四殿下,吴潜知错,还请殿下责罚!” 皇甫明轩看到他络腮胡子上挂着的碎冰渣,摇了摇头,让人扶他到一旁靠近火盆的虎皮垫子上坐下,亲自拿了毯子给他盖上,慌得吴潜挣扎着就要起来,却被他及时按住。 “吴将军言重了,明轩虽自恃武功不弱,但打仗靠的并不是匹夫之勇,即便看过几本兵书也不过纸上谈兵,实战经验不足。前些日子的几场胜仗不过是有平宁侯与将军你的协助罢了,根本不值什么。” 吴潜自是知道若不是眼前之人提出利用坚冰反射雪光,导致元军视线不清,我军才得以趁势予以重击,歼敌两万,缴获兵器马匹无数,现在听他说得这般谦虚,还将功劳全数归到自己和平宁侯身上,当即羞得满面通红:“殿下这样说,真是要羞杀卑职了!此次抗敌吴潜唯殿下马首是瞻!” 有士兵将安远将军吴潜雪地负荆请罪的事告知平宁侯,年过六十的老侯爷不住点头。 这位四殿下确实有勇有谋,也识得人心,仅仅三月便收服了刚愎自用的安远,他一来不仅挽回了败局,甚至还将元军打退到十里以外去,只怕现在八万将士心中无一不心悦诚服,唯他马首是瞻的,白老爷子要是知道外孙如此出色,必定老心甚慰了。 章节目录 第45章 入宫 过了两日果然有明德帝身边最得用的太监常乐来传旨令苏瑾不日启程南宁,苏璃早得了消息,和碧桐两人替他打点好包裹行李,第二日便可动身。 颜娘还未从夫君溘逝的悲痛中缓过来,现在又听到儿子要子查父案,哪里承受得住,险些当庭抗旨。 无奈君命大如山又岂是她一个妇人能够改变的,两个儿女宽慰半晌也没什么效果,只在房里对着苏父的旧物又垂泪了一夜。 翌日,苏瑾在母女俩的谆谆嘱咐声里与御林军一同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苏璃看着大哥渐行渐远的马车,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垂落的车帘随着颠簸不住晃动,仿佛要将苏瑾和她们永远隔绝开来,她再也忍不住,奔跑追去:“大哥!大哥!” 苏瑾听得她清脆的嗓音,赶忙叫车夫停车,撩起车帘,苏璃扑倒他的怀里,泪如雨下,这几日来一直强忍着的爹爹去世的伤痛终于在与苏瑾的离别之际爆发出来:“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傻瓜,别哭了,咱们的阿璃再过两个月就要及笄了,大哥答应你一定给你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及笄礼,是京城里所有的小姐都比不上的。”苏瑾像小时候一般轻拍她的背脊柔声安抚着。 苏璃埋头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苏瑾接过她手中的绢帕替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笑道:“好了,大哥要走了,误了时辰可是要杀头的。” 苏璃听出他语气中的玩笑之意,不好意思地胡乱扒了下脸替他放下车帘,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辘辘远去。 母女俩回到家中,却有门房来报武贵妃宣苏璃进宫喝茶,苏璃眸光一闪,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虽说武贵妃与苏家无冤无仇,派人来请女儿喝茶也是苏家无上的荣耀,只是颜娘无论如何也不放心她一人进宫,正急的不知所措,却听苏璃道:“娘亲,外妇未受召见不得随意入宫,已出嫁的公主却不受这个限制。” 颜娘眼中一亮,叮嘱几句,往鲁国公府上去了。 苏璃并不着急,让碧桐替她细细地梳了头,仍是包子头丱发。 小丫鬟撅着嘴嘟嘟囔囔:“像贵妃娘娘这般作了母亲的自然都喜欢漂漂亮亮的姑娘,小姐倒好,明明长得美丽动人却老是把自己往小孩子里打扮,真真是……” 苏璃见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在娘娘眼里我可不就是个孩子,要打扮的那么出挑做什么?”(_ 碧桐被她一句话瘪的回不来嘴,呐呐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璃带了紫奴坐着马车进宫,惹得碧桐直呼小姐偏心,苏璃也不解释,皇宫可不是个花好景好人也好的地方,步步险恶,武贵妃又一直对她抱有敌意,小丫头去了只怕连根骨头都不剩了。 今日赶车的却不是阿勇,而是一个二十七八名唤灰奴的年轻男子,面目普通,身材匀称,是个丢到人堆里便淹没不见的,跟紫奴一样是皇甫明轩派来保护她的人。 苏璃见他行动之间不似一般人那样胶着迟缓,便知功夫肯定不弱,问了紫奴比之她如何,素来面无表情的紫奴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属下再练十年功夫恐仍不及他五成。” 苏璃闻言心中一动,撩起车帘细细看着驾车之人,并不十分宽阔的肩背由于姿势微微佝偻着,以他的耳力必定听到了紫奴对他的评价,却岿然不动,只专心地赶着车。 苏璃暗暗点头,皇甫明轩手下居然有这样的人才,看来他对那个位子还真是势在必得,想到他将灰奴和九龙纹玉佩送给了自己心头一暖,不知他在漠北是否安好,是否立了战功得了军心, 苏璃摸着怀里的玉佩自嘲一声,以他的能力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她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应付宫里的武贵妃。 皇甫明煜昨日递来消息,二皇子又跟武贵妃提出要娶她为侧妃,岂料武贵妃一改前次的虚与委蛇,直斥皇甫明泽色令智昏。 兵部尚书卫廷家的嫡女卫嫣过了年正好十五,她已经让人打听过还未许亲,泽儿若是能娶了卫嫣,与卫廷成了亲家,便相当于掌握了大祁一半的兵力,还怕坐不上那个位子么? 卫廷是个极其护短的性子,又偏疼这个唯一的嫡女,泽儿如果先娶了苏璃做侧妃,卫廷怕女儿受委屈,哪里还会将卫嫣嫁与泽儿? 一个刚刚丧父的孤女,即便圣上抬举,封赏了她大哥,也不过小小的四品官,在朝中又无人脉,能有何大作为? 苏璃微微一笑,武贵妃作为皇甫明泽的母亲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苏璃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站在她的角度也会为儿子打算周全。 然而理解归理解,只怕现下因为皇甫明轩的“执迷不悟”让武贵妃再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存在了吧,腰背底下不时发作的隐隐疼痛提醒着她不能再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了。x :/ 灰奴一进正德门便不见踪影了,但苏璃知道他会在暗中保护自己,带了紫奴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太监走在汉白玉铺就的小路上,苏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不知小公公如何称呼?” “奴才常青!”小太监常青笑嘻嘻道。 苏璃一怔:“不知小常公公与常乐常喜两位公公可熟悉?” “常乐是奴才干爹,常喜是奴才干哥哥!苏小姐也认识两位公公?”常青有些惊讶。 “有过几面之缘,紫奴,取几个小锞子给小常公公买果子吃。”常青接过荷包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脸上笑容更盛。 常乐是明德帝身边最得用的太监,而这常青小小年纪口齿清楚,一副机灵样,想必伺候皇甫明煜的常喜也必定不会差,看来皇帝对这个疯癫的五儿子才是最上心的,如果皇甫明煜没有疯病,只怕…… 苏璃心中一凛,五皇子生病十几年,圣上子嗣不少却一直没有放弃,听说近日又开始往民间搜寻神医圣手来给他医治,难道…… 苏璃正想着,却看到不远处缓缓走来一行人,五六个宫女太监跟着一个三十多岁风韵天成的贵妇。 “这是云妃娘娘!”常青小声提醒道。 苏璃看着这张有几分熟悉的脸庞脑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当即上前两步福身行礼:“苏璃见过云妃娘娘!” 云妃听她语气谦逊有礼微微点了点头,又带着众人施施然离去。 “小常公公,这位云妃娘娘真是雍容大气!”苏璃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声道。 “云妃娘娘可是顶顶有福气的人,圣上圣体违和多日,宫中也很久没有喜事了,一个月前,多年无所出的云嫔娘娘喜结龙胎,皇上太后高兴得不得了,当即下旨晋了云妃!” 常喜年纪小,又拿了苏璃的荷包,见她不似其他官家小姐那般盛气凌人,视他们太监如猪狗,这么一会好感大增,不知不觉间话也多了不少。 苏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后宫中的女子无一不是才貌双全,万里挑一,云妃也好,皇后也好,武贵妃也好,在世人眼中她们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殊不知她们的内心无比空虚。 帝王的爱太吝啬,何况还要分给三千佳丽。 苏璃再次踩着足下的汉白玉小路,突然有一种夕阳西下的沧桑感,或许这些女子都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们却逃不出心里的枷锁,无所出的为了一个男人勾心斗角,有皇子的为了那个大位争个你死我活。 胸口的九龙纹玉佩突然有些发烫,苏璃有些迷茫,如果真有一日皇甫明轩夺得了皇位,她也会像这些女子一样营营汲汲,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埋葬在幽深的后宫之中吗? 苏璃心中有些发寒。 翩鸾殿还似上次她来的那般富丽奢华,武贵妃依然端坐在五彩琉璃珠帘后将视线牢牢锁在苏璃身上。 她不知道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女,除了脸蛋还算清秀以外,身量都还未发育完全,毫无曲线玲珑的魅力,真不知是哪里吸引了她一向清醒争气的儿子,居然为了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违逆她的决定。 想到昨日泽儿脸上的决绝和那句不纳苏璃为侧妃就不娶卫嫣的话,让她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下意识地握紧座椅上的扶手,小指上的护甲差点脱落。 “苏璃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苏璃直直地跪在大理石地板上,珠帘后一点动静也无,过了约一炷香,才响起慵懒的声音:“起来吧!” 苏璃低着头规矩地立在原地。“听说苏小姐写的一手好字,本宫前几日新得了一幅的米珏的簪花帖,字字珠玑,不如苏小姐替我临摹一回,以作收藏?” 话音刚落,便有宫女太监抬来小几和文房四宝,当然还有大书法家米珏的字帖。 米珏是大祁四大书圣中唯一的女子,其书法自成一家,称为米字,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明显见到藏锋,露锋等运转提顿的痕迹,洒脱明快,气韵脱俗。 苏璃看着宫女缓缓研磨的动作,好似墨条研在她的心上一般,恨不得将那方珍贵的歙砚砸到珠帘后面去,这武贵妃是从哪里听说她擅长书法的?茶水还没喝上,倒先让她写字。 苏璃深吸了口气,执起小羊毫,不急不缓地临起帖来。 苏璃才抄了半页,听得珠玉碰撞,清脆圆润,她抬起头,只见武贵妃身着鸾舞九天蓝底镶金边的宫装,梳着望仙九鬟髻,高贵不凡。 苏璃有些诧异,难不成宫里的娘娘平日里都喜爱做这般隆重的打扮?苏璃脑中转了几个念头,看着自己只能算作清秀的小字,心头冷笑一声。 “苏小姐的字与传闻相比好似逊色不少。” 苏璃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面不改色道:“回禀娘娘,传言多是不可信的。” 一旁侍候的宫女听她一本正经的厚脸皮回答都有些忍俊不禁,又想到武贵妃平日的严厉,赶忙屏声敛息。 紫奴一直站在苏璃身后,饶她定力再好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武贵妃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好了,你且拿来,虽然只是差强人意,也是礼艺状元苏小姐的墨宝!”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璃狐疑地将裁的方方正正的生宣递给她,孰料陡生惊变! 章节目录 第46章 意外 苏璃稳稳递上临摹的帖子,衣袖却带起放在一边的羊毫,饱蘸墨汁的笔尖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与武贵妃华贵的宫装亲密接触,绽开一朵绚丽的墨花。 苏璃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来不及开口,身边研磨的宫女抢声道:“苏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弄脏了圣上亲赐给娘娘的鸾翔九天锦袍你可担当得起?” 苏璃知道经过锦姑姑的调/教自己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最标准有礼不过的,以她的谨慎更加不可能在举手之间带起羊毫,必定是有人搞鬼想陷害于她。 “我看到是你故意将羊毫掷出,让娘娘的宫装染上墨迹的!”紫奴眼力好,早将那研磨宫女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宫女面色一白,没想到被人看穿了,下意识地朝武贵妃望去。 “红儿伺候本宫多年,一直都是谨小慎微,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苏小姐的婢女护主心切但也不能血口喷人。 “这件袍子是本宫今年生辰的时候圣上吩咐尚衣局用珍稀的天蚕丝制成,上面用最复杂的百花穿云法绣了九只金线鸾鸟,每只都是栩栩如生,整个大祁只此一件,珍贵无比。 “本宫只在太后娘娘寿宴上穿过一次,本想待会儿穿了它陪圣上赏花,却被苏小姐污损了。私毁御赐之物,可谓大不敬,苏璃你可知罪!” 听到武贵妃疾言厉色,迫不及待地给她定罪,苏璃暗嘲不已,皇帝御赐的东西一般人家都是要请入祠堂,每天三柱高香好好供着的,现在被她弄脏了,事情可就大发了,甚至还有可能是杀头的罪名。 “娘娘多虑了,苏璃今日不过在翩鸾殿喝了会茶罢了,苏璃书法拙劣,国子监的同窗们个个知晓,又怎会在娘娘这里献丑呢?难不成是娘娘故意为难苏璃,唔,这个消息传出去可与您贤良淑德的美名有碍啊! “所以苏璃根本没有碰过蘸了墨的羊毫,是宫女不小心弄脏了您的衣物,怕您责罚,才诬赖在苏璃身上。”苏璃不急不缓道,武贵妃啊武贵妃是你指使人陷害我在先,也不能怪我信口胡说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武贵妃浸淫后宫多年,从来不曾见过睁着眼说瞎话如此溜的女子。 苏璃朝紫奴飞快地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一把将她临摹的簪花帖投入取暖的银丝掐花的火炉中。 “快拦着她!”武贵妃大喝一声,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太监哪里敌得过紫奴手脚敏捷,那帖子腾起一团火光,迅速化为了灰烬,唯一的证据也消失了。 “苏璃,你好大的胆子,敢在翩鸾殿放肆,来人给我把她拿下!”几个太监将苏璃围在中间,还没动手就被紫奴踢出去老远。(_ 武贵妃气得浑身发抖,还从来没有人敢在她的地方撒野,正要让所有奴才一起将苏璃抓起来,却听得门口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云妃娘娘驾到!鲁国公夫人驾到!” 紫奴停下动作,老老实实地站到苏璃身后,乖巧的模样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苏璃有些好笑地看了看她,只对上她无辜的眼神。 “苏璃拜见圣上!云贵妃娘娘!姜夫人!” “起来吧!你就是苏青山的女儿苏璃?”皇帝的脸色比中秋宴的时候苍白得多,形容也更加消瘦,近距离看,苏璃觉得他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俊美的男子,难怪生的几个儿子女儿都有一副好皮相。 “是!奴家苏氏阿璃!”苏璃不卑不亢道,想到刚刚去世的父亲眼圈有些泛红。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苏爱卿倒是生了两个好儿女,常乐,将前几日东郭国进贡的檀香琉璃珠手链取来!” 据皇甫明煜说那手链由八八六十四颗米粒大小的琉璃珠串成,暗红如血,晶莹剔透,还会散发阵阵檀香,更妙的是这香气有宁神静气的功效,十分罕见,整个东郭国不过三串,说是国宝也不为过。 国王听闻大祁皇帝圣体违和,差人快马加鞭送来一串,现在看这架势皇帝竟是要将它送与自己,苏璃暗暗吃惊,在场的其余三个女人也是面色各异。 武贵妃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暗中处理了这个小丫头,到时候随便往哪口枯井里一扔,只说早已放了她回府,自己也不知情,便可推个一干二净。 万万没想到明德帝此刻会来,还带了云妃和鲁国公夫人。 圣上看重苏家众所周知,如何会为了一件衣裳而治她的罪,现在又要将如此珍贵的手链送与她,武贵妃沉默地看着苏璃,面上不动声色,眼中的冰冷却要将她刺穿。 “傻孩子还不快谢恩!”姜夫人拉着苏璃提醒道。 “谢圣上隆恩!”苏璃很自然地从善如流了。 “贵妃姐姐这里倒是热闹,难怪姜夫人说要到翩鸾殿来坐坐。”云妃双手交叠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这个动作却让武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杀意。x “即便姜夫人不提,妹妹就不愿意来我这翩鸾殿了么?”武贵妃换上笑容娇嗔道。 “姐姐哪里话,妹妹只是有了身子,懒于动弹罢了,姐姐可不能笑话我!呀,姐姐的衣裳怎的弄脏了?”云妃娘娘优雅捂嘴,突然看到她宫装上的污点惊讶道。 “贵妃娘娘想要练字,研磨的宫女不小心将墨洒到了娘娘身上。”苏璃自然不会再让对方抢先一步。 “是哪个宫女这般粗苯,依我看这手脚也不要了,反正也伺候不好主子。”姜夫人闲闲道。 红儿闻言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不是奴婢,是苏小姐……”姜夫人截了她的话头厉声道:“还敢狡辩,这般无用的奴才不快拖下去砍了她的手脚!” 她是皇帝的长姐,在宫中处罚一个犯错的宫女并不算什么,更何况先帝一直对她心怀愧疚,当今圣上也十分敬重她,因此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侍卫进来将人带了下去。 “真是可惜了一件漂亮衣裳,皇上不如再赏一件给贵妃姐姐,连带着霄儿也沾沾光。”云妃笑的矜持。 “你往后身子一日比一日重,哪里还穿的了这些窄腰的宫装。”姜夫人笑道。 “无妨,吩咐尚衣局制两套时下流行的,等霄儿生下皇嗣一样可以穿。”皇帝虽然身体不好,但新的生命总是给人带来希望。几人笑着又说了会儿话,姜夫人便带了苏璃出宫。 正德门外颜娘焦急地立在马车边,直到隐隐看着两人出来。 颜娘拉过苏璃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无事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肚中。 “放心,你女儿聪明着呢,又有个会武功的丫头在身边,谁也伤不了她!”姜夫人看好友不安的样子打趣道。 颜娘真诚道:“姐姐,这次真的要多谢你!” “自家姐妹说的哪里话!”姜夫人不在意地摆摆手。 三人道了别,各自坐了马车回去。一路上苏璃将经过细细说与颜娘听,一向爽利胆大的颜娘也被吓出一身冷汗。 看着女儿手中的明黄锦盒,里面装着檀香琉璃珠手链感叹道:“圣上对咱们家也算不薄!只是如何又要派瑾儿去做那危险之事?” 苏璃窝在她的怀里宽慰道:“娘,大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他答应我要来参加及笄礼的!” 翩鸾殿内,云妃差人将砍去手脚的红儿送还给武贵妃,武贵妃看着浑身浴血的宫女,胃里一阵翻腾,嫌恶道:“这样的废物还拖进来做什么?还不快扔出去,白白弄脏了我的地! “云霄你个贱人,别以为怀了个不知是男是女的种就能爬到我头上去,能平安生下来长大才算本事!不行,看来苏璃的事要暂时缓一缓了,先将这个孽根祸胎除去才是正经!”武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慕容聪办事果然稳妥!”上官长恭坐在太师椅上笑呵呵地抚着三寸长的山羊胡,“只是圣上这么快又派苏瑾那小子过去,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吧?” “爹爹不必担心,即便派再多的人也不过是去送死罢了,断然查不出什么来!”上官蔷悠闲地拿杯盖掠去茶上的浮叶,“慕容聪那边已派了用蛊高手在路上伏击,只怕他连南宁都到不了!” 上官凌云想到那些细小狰狞的蛊虫,骨子里一阵发寒,不要说苏瑾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即便是身强体壮的武士一旦沾染上这种东西,也只有死路一条:“那我便放心了!” 上官蔷从书房里出来正碰上上官凌云见他面色不大好,便道:“发生了何事?” “没,没什么……还不是芷儿,又在房里砸东西打人了。”上官凌云躲开大姐的视线信口道。 上官蔷直觉他有事瞒着自己,但近日宫里事情不少,云妃怀孕,圣上病情加重,二皇子与武贵妃又好像在谋划着什么,让她无暇顾及这个弟弟便道:“不过几个婢女不值什么,她受了屈辱发泄一下也就完了。”语毕匆匆离去。 只余下上官凌云怔怔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章节目录 第47章 良计 漠北,大祁军最大的军帐中皇甫明轩,平宁侯,安远将军,振威将军正围着一张羊皮制成的图纸研究讨论着什么,云采林凡负手站在皇甫明轩身后侍卫。 “这场仗已经打了半年,殿下离京也有四月,再这样下去恐怕人疲马乏,粮草也会有供不上的危险,看来我们得速战速决了!”平宁侯虽已年过花甲头脑却清楚的很。x 电脑端:/ 众人点点头。 “虽然我们最近赢了几场战役,却都未动摇元军根本,而且过去半年里我大祁伤亡不小,如今可用的士兵仅余六万左右,而元军还有十万人。另外丰裕关内外天寒地冻,与生于斯长于斯的元军不同,将士们皆放不开手脚,要想大举获胜恐怕不易!” 吴潜虽然心直口快,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人数和作战坏境对大祁军的不利。 皇甫明轩眉头紧锁,的确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大祁想要获胜简直天方夜谭,经过这几月与拓跋元弘的接触,他感觉这是个有勇有谋又极度自信的人,除了那次的两万人,后面的几场小胜仗皇甫明轩并没有捞到其他大的好处。 “我要好好想一想,天色已晚,几位将军还是早些休息,明日再议。”皇甫明轩将羊皮纸收起来,淡淡道。 其余几人也想不出好法子,只得告辞回各自帐中。 林放落后半步,有些欲言又止,皇甫明轩一挥手让他尽管说。 林放想了想道:“属下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计策,只是前几日与云采出去遛马的时候看到丰裕山下有一个极其特殊的狭短山谷,三面皆是高耸的峭壁,仅余一面对外敞开,我军若能埋伏在那里,再诱敌深入,利用地形优势必可将他们一网打尽!不过属下与云采想了半日也不知有什么好的法子能骗过拓跋元弘,请君入瓮!” 皇甫明轩左手轻扣案几,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林放和云采静立在一旁也不敢打扰他。 又过了两个时辰,灯台里的火光因为灯油渐枯有些后继无力,皇甫明轩眉头却是松开了,嘴角扬起一个志在必得的弧度:“林放,去请三位将军,就说我已经想到克敌制胜的方法了!” 大敌当前平宁侯等回帐哪里睡得着,是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四人重新在皇甫明轩帐中集合,皇甫明轩细细将自己的计策说了,众人皆深以为然,心里对这位年仅十七的殿下又服了一层。 “只是我需要两千死士冲锋陷阵,将云兵引入峡谷内,但此举必定是万分危险,九死一生,三位将军以为如何?” “大祁的男儿理应保家卫国,哪怕马革裹尸也是无上荣耀,殿下放心,卑职必将此事办妥!”其余两人还未开口,吴潜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皇甫明轩摇了摇头:“我要的不仅是不怕死的勇士,还需要一个临危不乱能够控制战况的猛将,否则只怕骗不过拓跋元弘。” “这……”吴潜有些为难,培养一个率军之将显然比普通士兵要难得多,这样的人才自然是不能白白送死。 “殿下,林放愿意率领一千精兵诱敌深入!”正当几人苦思不得人选时,一个低沉却微带兴奋的声音在军帐中响起。 皇甫明轩看着单膝跪地的林放,眸色幽深。 从平安城起林放便一直追随于他,这次行动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如果能活着出来,封侯拜将必不在话下,真正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助他成就大业,然而却要冒着极大的危险,很有可能与敌军一起被被射死在乱箭之下。皇甫明轩有些犹豫。 “云采愿意与林放并肩作战!”众人惊讶地看着撩开帐帘进来的英气女子。 “你姓云,莫不是定国将军云老爷子的后人?”平宁侯率先反应过来奇道。 “属下正是云战的孙女!”云采不卑不亢朗声道。 “好,好,果然将门无犬女!” “不行!”林放立即反对,“殿下,云采不过一介荆钗,如何能担此重任!” “林放,你!”云采被气的满脸通红,却看到他担忧的眼神,明白过来他是不想让自己冒险,心里一暖更加坚定道,“殿下明鉴,漠北之战云采自诩巾帼不让须眉,杀敌无数,望殿下成全,给云采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平宁侯几人都看着皇甫明轩不说话了。 皇甫明轩看了并排跪着的两人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好,明日申时初刻由林小将带两千精兵与元军对战,云采为副将从旁协助!安远将军,你吩咐下去,明日午时以前务必准备好五万个草人悉数交予林小将!” “是!” 漠北的天灰蒙蒙的,晚上经常看不到月亮,一从皇甫明轩的军帐中出来林放便拉着云采往僻静处走去。 “采儿,你明知事有凶险,又为何要跟着我去送死!”林放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有些心疼,又想到方才她的自作主张,只硬起心肠冷声道。 云采抬起头直直的望进他的眼睛,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轻声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 “那年我三岁,你七岁,林姨带着沉默寡言的你来看望我娘,两个母亲要说些私房话,便让老妈子抱着你我去暖阁玩耍。 “我生性活泼,嫌你性子闷,坐不了半日就想抢丫鬟手里的杯盏玩,却不小心打翻了旁边泡茶的水壶,滚烫的热水洒了出来,众人都吓傻了,我也怔怔地眼看着滚水就要落到我的脸上,是你一把抱起我,将我的头脸护在怀里,热水落在你的手臂上,烫起老大一块皮,至今还留着疤。” 云采双手托起林放的左臂,轻轻抚摸,“你忍着剧痛还要安慰我,那时我就想怎么有这么闷又这么傻的人。在那以后的十几年,我一直欺负你,而你总是笑着包容我。 “当我得知你与那楚月早有婚约时,我的心仿佛要裂开来,那时就想,林放你个混蛋,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对我好,为何要来招惹我!” 林放再也听不下去,将面前喋喋不休的人儿拉入怀中,紧紧拥住。“林放,我不想离开你,哪怕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好!” “祁军那边有何动静?”宽敞的虎皮垫子躺椅上慵懒地半躺着一个颀长的男子。 黑发如瀑,并不束起,只系一根玄色狼纹镶金边抹额,更加衬得肤色如玉,目若点漆,拓跋元弘噙着邪魅的笑容,右臂懒懒地撑着脑袋,左手洁白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只五彩琉璃酒樽,那悠闲的模样仿佛身处最好的青楼楚馆,而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战场。 “禀告十三殿下,祁军从寅时开始便熄了灶火,集体编制草人。”元军大将苏察木吉如实汇报。 “哦?那草人一般是何用处?”拓跋元弘眼中闪过一丝兴趣。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一直侍立在侧的元军军师许佣答道:“草人在漠北并不多见,但在大祁的江南一带,农夫用它来赶走偷食谷物的鸦雀。” “难道皇甫明轩不想打仗,而是想改种田了?”拓跋元弘嗤笑道。 “十三殿下,祁军熄了火头,必定是想背水一战,兵家有云: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战事拖得越久,对敌我双方皆不利。 “而且昨晚探子来报老王上病情越发严重,连床都下不了,只怕就在这一月了,大王子,二王子和五王子趁您在外皆虎视眈眈,只怕族内生变,还需早作打算。” “族里的事我早有安排,倒无需担心,不过我确实出来的太久了,那些不自量力的杂种恐怕又要开始不安分了。也罢,你传令下去今日好好整修,让几个将军各归各位,子时冲入丰裕关杀他个措手不及,一举歼灭祁军,到时候关内的牛羊女人都是他们的!”“是!” 苏察木吉正要传令,却听有飞毛腿来报:“报告三王子,祁军于今日午时三刻,冲出关外,目前离我方营扎还有三百里左右!” “哦?看来皇甫明轩也沉不住气了,可探清有多少士兵?” “属下远远看去,人影绰绰,至少三万人!” “三万人?全军出动了么!”拓跋元弘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许佣你带五千精兵留守营地,苏察将军另带五千在北边接应我,其余将士皆随我出战迎敌!”(_ “是!” 林放与云采带着两千死士和负着五万草人的战马在离元军营地一百里的地方与拓跋元弘相遇。两千死士排成两排,将草人挡在身后。 “皇甫明轩呢?难道是明知敌不过我元族虎狼之师,偷偷溜回南阳去了?”拓跋元弘迎着烈风大声嘲笑道,身后众将士爆发出一阵哄笑。 “对付你们这些蛮人何须殿下亲自上阵,我云采一人足矣!”云采娇叱一声,正要上前,却被林放拦下:“殿下吩咐激他动怒,好将他引去山谷,你可别被他给激了去!” “放心交予我便是!”林放在与人口舌之争上确实不及云采,知道她有分寸,便放手让她去了。 “素闻元族十三王子长得比女人还要美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唇红齿白,欺霜赛雪,让云采都自愧弗如!” 云采用上内力,顺着风向将声音远远送出,元军听得果然一片哗声,拓跋元弘最厌恶别人夸他的相貌。 现在云采抓着这一痛脚猛踩,如何能忍受,挥鞭就要冲出去,却被身边的大将拉住,拓跋元弘还未冷静下来,只听那个可恶的女人又在大喊: “拓跋王子可曾听说过眠月楼?那是京城最好的小倌馆,每天接待京中的男女贵人无数,啊呀,我差点忘了,漠北可能没有小倌这一职业,难怪三王子不知道。 “这眠月楼跟青楼一样也是做的皮肉生意,不过里面都是长相清秀动人的年轻男子,接待的客人也是有男有女,以十三王子这般人物品貌,怎么的也得是个身价过百顶顶红的头牌,不才认识不少喜好这一口的贵人,十三王子在南阳人生地不熟,可需要我的引荐?” 拓跋元弘当然知道小倌是做什么的,漠北也有好养娈童的王族子弟,于他而言却是觉得无比恶心。 现在云采居然将他比作小倌,拓跋元弘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去,双目通红,不再多想下令道:“全都给我杀过去!谁能抓到那个女人,不论死活赏金十万!” 云采赶紧退回到林放身边吐了吐舌头:“十万金?想不到我的命这么值钱!” 林放在她脑门轻轻弹了一下:“我怎么不知道你对京里的小倌这么熟悉,专心诱敌,回去再和你算账。” “好!”云采甜甜地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命回京。 章节目录 第48章 胜仗 拓跋元弘策马朝云采直直冲来,林放挡在前面方天戟抬手挡住拓跋元弘来势汹汹的宝剑,只觉虎口一麻,裂开一道血口,暗想这拓跋元弘果然名不虚传。 即便自己和云采联手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当即朝云采使了个眼色,云采会意,九尺长鞭朝对方门面招呼上去,一寸长一寸强,拓跋元弘微微退开,林放两人虚虚应付几招,扭头就往丰裕山急速行去。 “十三王子,你不但长得像女人,怎么打起仗来也像女人,真真浪费了一把绝世好剑,我看你以后就用峨眉刺得了!哈哈!” 云采边策马狂奔边大声嘲笑着,拓跋元弘已经冷静下来,知道云采是有意激他,只是不知皇甫明轩有何诡计,转念一想祁军不过六万,自己身后却有十万将士,无论如何胜算都在自己这边,且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看着夕阳下一大片马蹄翻飞着冰雪渐渐靠近山谷,皇甫明轩站在峭壁上挥了挥手示意全军准备,终于林放二人与两千精兵并五万个草人引着拓跋元弘和十万元军全部进入谷内。 安静的山谷让拓跋元弘隐隐感到不对,从密探的报告到云采的挑衅最后来到这里,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闪过,不好,中计了!拓跋元弘大吼一声:“快退出谷外!” 突然的命令并没有让元军慌乱,调转马头,有序地往谷口退去。 然而皇甫明轩好不容易请君入瓮,又如何会让他们轻易离开?谷口传来隆隆巨响,从山上落下无数的大石,沿着峭壁将狭窄的谷口堵住,虽然只一墙高,却足以暂时困住他们。 大祁两千名死士齐齐退让开,让负着五万草人的战马左突右闯混入云军之中,皇甫明轩一挥手,雨点般的火箭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绽放开来,有些直接射中士兵,将他们烧得焦黑,有些落到草人上迅速燃起来,一时间峡谷里成了一片火海,混着碳烤的肉香和将士们凄惨的叫声。 “皇甫明轩,这里也有你的将士,你难道要连他们一起烧死吗?”拓跋元弘看着倒在地上不断翻滚的众人,有祁军也有元军。 倒不是他为大祁着想,只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不信会有人愿意牺牲自己来替国家卖命,所以他是抱着离间的心理喊得这些话。x 电脑端:/ 然而峭壁上并没有再出现皇甫明轩的身影,回应他的是更加密集的箭雨。 “十三殿下,那石墙不高,卑职掩护你,快出去与苏察将军汇合!” 方才拉住他的大将无比焦急地提议道,拓跋元弘望了望陡峭的石壁,黑压压的祁军仿佛勾魂的小鬼,炽热的空气卷着火光,将丰裕谷变成了人间地狱,眸色微暗,咬咬牙点了点头。 漠北气候干燥,谷内又有不少干枯的树木,大火直烧了一夜方歇。 清晨谷内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安远候带着一队士兵清理战场,到处都是烧得焦黑的尸体:“殿下,这里空气污浊,您还是先回军帐吧!” “不必,我就在这里等着,直到找到林放二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皇甫明轩清冷的声音消散在雾里,吴潜却是不敢怠慢,催着士兵加快进度,然而掩埋了几万具尸体仍然没有见到他们的踪影。x 皇甫明轩皱了皱眉吩咐道:“去看看谷内是否有狭缝山洞之类,他们可能避在其中昏过去了!” 吴潜应诺又带着人细细搜了一遍,果然听得一个小将喊道:“在这里!” 皇甫明轩闻声疾步上前,这是一个仅容得下一人的窄缝,林放将云采牢牢护在怀中,背上的铠甲早已被烧穿,裸露的皮肤上市惨不忍睹的血肉模糊。 “还有气!”那小将惊呼一声,将皇甫明轩从怔忪中唤醒:“快将他们移出来,仔细一些!” “此次丰裕谷之战共歼敌九万七千八十九人,而我军仅伤亡一千九百九十二人,可谓以少胜多,战果累累,可惜让拓跋元弘逃了出去!” 六十三岁的老将一扫半年的郁结之气,神采奕奕,仿佛年轻了十岁,吴潜抱着烧刀子在一旁喝的畅快淋漓连话都顾不上说。皇甫明轩却仍皱着眉问道:“林放和云采的伤势如何?” 吴潜手中酒坛子一顿,面上有些僵硬,求救般地看向平宁侯,后者叹了口气道:“林家小子除去后背被火燎了倒没什么,只那云丫头小腿好像被重物生生碾压过一般,军医说骨头都碎成渣了,只怕后半生要在轮椅上度过……” 皇甫明轩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知道了,估计不到三日捷报就会传到京中,我离京多日挂念父皇,况且这两人的伤都耽搁不得,漠北毕竟条件有限不比京中名医甚多,药材也好。你们吩咐下去我们明日便收拾行囊拔营回京!” “是!” 三日后便有祁军大败元兵的密报传到明德帝手中,龙颜大悦,第二日早朝公布了喜讯,刹时金銮殿上皇上万岁的山呼声一片。 皇甫明烨和七公主听闻这个消息时正陪着太后说话,祖孙三人喜上眉梢,敬慈太后连念了三遍阿弥陀佛,把皇甫明岚看得直乐。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听到这个捷报,比如皇后和太子,再比如武贵妃和二皇子。 凤翔殿内,太子皇甫明毅有些坐立不安,连服了几包五石散都压制不住心头的焦灼:“母后,想不到那个小贱种居然真的打了胜仗,这可如何是好,父皇不会想让他继承大统吧!” “你慌什么,不过是打赢了一场仗,在朝中既无势力也无后盾,唯一愿意支持他的白大学士去年死了女儿告老还乡,即便立了军功又如何,顶多封一个亲王罢了! “瞧你那点出息,人家还没做什么呢,就自乱阵脚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赵皇后看着苍白着脸神情恍惚立在下手的太子气不打一处来,“今日又服了几包五石散?” “不多,大概两包!”皇甫明毅缩着头,眼睛四处乱看。 赵皇后叹了口气知道他在敷衍自己:“你呀,不要老想着有的没的,多去你父皇身边转转,递递茶水,研研磨或者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看书,这太子之位保管稳稳当当的,哪来那么多幺蛾子!” “是,是,母后说的是!”皇甫明毅涎着脸讪笑,突然想到什么吞吞吐吐道,“母后,今日怎么不见您身边常伺候的木晴姐姐?” “嗯?”赵皇后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我让她去云妃那里送点东西,你提她做什么?” 皇甫明毅被她看得心里一虚赶忙道:“没什么没什么,问问,问问而已……” 知子莫若母,皇甫明毅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当即厉声道:“美色误人,特别在侍疾期间,皇上眼皮子底下你可别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是,是!” “母妃,这次丰裕关大捷您怎么看?”翩鸾殿内燃着袅袅檀香,银丝掐花的暖炉里炭烧得旺旺的,空气却是一如既往地冰冷,隔着珠帘皇甫明泽淡淡的语气里没什么温情,自从得知武贵妃试图陷害苏璃以后,原本就亲情寡淡的母子俩,关系更是坠入了冰点。 “我们倒是一直小看了他,虽然朝中没什么人,但他这次立下不小的战功,保不齐会有人动摇,不过那也要看他进不进的了正德门!” 武贵妃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严厉,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哥哥府上倒是有几个人可用……” 皇甫明泽眼中精光一闪,他一直都知道武丞相手下豢养着一批死士,人数不多却个个以一当十,尤其擅长暗杀,据闻朝中那些与他政见不合的没少因为他们而暴毙床上的。 “明日我就让人递消息给哥哥,这件事就交给他处理了!”皇甫明泽听出她语气里的倦意,有些不忍,正要说话,只听她道:“这几日宫里恐怕会有一场风波,你暂且呆在国子监不要回来,免得被卷进去!” 皇甫明泽微微吃惊,知道后宫不比朝堂干净,听母妃这样说看来是要有大事发生,点了点头道:“好,母妃还请多保重身体,儿子告退!” 武贵妃不在意地摆摆手:“我这边你不用担心,有空多与大臣们联络联络才是正经!” “是!” (_ 章节目录 第49章 再探 不过一日四皇子打了胜仗即将回京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整个南阳。 自从□□皇帝打下大祁江山以来整整二百余年再没有发生过战事,是以大败元军的皇甫明轩在这些或许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战乱生活安乐的百姓心中成了英雄般的人物。 比如此刻站在苏璃面前满脸喜色激动不已的碧桐就是一个典型:“天啦,小姐,我没听错吧,四殿下真的仅靠十万将士就打败了十七万的元军?碧桐在平安的时候就看出殿下的不同凡响了……” 苏璃实在被她逗乐了:“哦,是吗?” “嗯,那个,看出了一点点……”碧桐被自家小姐笑得心虚,忙补充道,“四殿下是人中龙凤,咱们大少爷也非池中之物!”x 电脑端:/ 苏璃听到这里笑容渐渐消失,苏瑾出发十天便失去了消息,大伯苏翠山昨日已沿路寻去了,虽说有一个队的御林军护送,而且也才刚出南阳地界,到底还是怕出意外。(_ 颜娘天天盼着儿子的家书,苏璃不好与她说圣上派去的探子已经与他失去了联络,只推说必是连着几天大雪路滑难行,以致书信在驿站耽搁下了,却还是愁眉不展,两天光景鬓角就多了几缕白发。x 颜娘本是爽利的性子,心思却比一般人更加细腻敏感,苏青山去后虽一直强撑着,在女儿面前也露着笑脸,实则哀痛不已,晚上也睡不着,腑内郁结,身子一日比一日差。 现在苏瑾的家书又久等不到,唯恐儿子也会步了丈夫的后尘,又惊又惧,没几日便受了风寒。 苏璃天天侍候汤药在侧,却不见如何好转,就知道她是忧思过重,只怕再多良药用下去也不会有起色,只好日日开导,越发孝顺。 又过了十日,仍是没有苏瑾的消息,皇甫明轩却在全南阳城百姓的热烈迎接下骑着骏马风尘仆仆地入了城门,苏璃并没有去凑热闹,坐在颜娘床边专心地纳着鞋底。 倒不是缺这几个钱,苏瑾正四品的俸禄养他们不大的一家子还是绰绰有余,她只想让自己的心能够安定一点,苏父去世还没过三七,颜娘病倒了,苏瑾又杳无音信,苏璃拿针线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只要大哥一回来娘亲的病就可以不药而愈,他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幸福地生活。 苏璃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想要落下来的眼泪,一针一针慢慢地绣着,碧桐在一旁看的不忍:“小姐,您歇会儿吧,做了一下午了,手都冻红了!” 小丫鬟将她的手揣在怀里暖着,心疼不已,看着苏璃憔悴的面容,先哭了起来,“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必能平平安安回来的!” “傻丫头,我没事。大伯昨日已经沿路寻去了,必定能将大哥找到,这会子说不定已经带了消息在回来的路上了呢!”苏璃微微一笑,拿手绢替她拭去泪水。 “嗯,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碧桐到底年纪小被她安慰了几句又开心起来,只有苏璃自己知道她的心被压上了太多的东西,沉重不已。 “四哥果然料事如神,知道有人必不会让你平安回来,提早让我的人在城外肃清道路。可惜埋伏的都是些训练有素的死士,任务失败就咬舌自尽了! “红奴细细查看过,衣物里和身上并没有有用的线索。”瑶台居隐蔽的阁楼内,依旧燃着宁神的安息香,稚嫩的声音却说着与年龄不符的话。 “嗯,即便如此,幕后之人我也能猜到一二,这些人没有回去复命,他们的主子必定知道出了纰漏,却是让我们的力量提前暴露了。” “那又如何,四哥此次北伐胜利,相当于收拢了平宁侯和安远将军麾下的十万将士,几乎占了我大祁军事力量的四分之一。 “兵部尚书卫廷是你的恩师,听闻他的嫡女卫嫣小姐到了出嫁的年纪,四哥若能娶了她做正妃,那你手上可就有三十万的兵力了!加上苏瑾手中掌握的朝中大臣最丑陋私密的情报,又有谁敢不拥护于你?” 皇甫明烨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他从小尊敬崇拜的四哥,后者却好似心不在焉淡淡道:“此事我自有主张!” 六皇子有些惊愕,四哥不是一直想要登上大位吗?迎娶卫嫣是最方便快捷的法子,难道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了然。 好似看透他心中所想,皇甫明轩厉声道:“不准动她!” 皇甫明烨苦笑一声,他还什么都没说呢,瞧把四哥给紧张的:“她是四哥心尖上的人,我如何敢动她?只是那苏小姐最近日子可不好过,苏瑾失了音讯,她娘又病了。 “我昨日回宫正碰到她从苏翠山府上出来,那小脸白的哟,一丝血色也无了,啧啧,真真可怜!我说四哥啊,自己的女人可是得好好护着,不然就跟娇花似的,极容易凋谢的!” 皇甫明轩看他小大人的模样,额角忍不住抽了抽:“皇甫明烨,几个月不见越发出息了啊,敢跟你四哥这么说话,皮痒了是不是?” “四哥,明烨不敢,不敢!”胡三金胖胖的身子退在一旁,看着一大一小玩闹的两个身影,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皇甫明轩当晚就熟门熟路地潜入苏府,紫奴很自觉地做了内应,点了碧桐的睡穴,寻个房顶独自赏月去了。 她果然还没睡,苏璃在静静地擦拭琴弦。 这把七弦琴是她去年生辰的时候苏瑾送她的礼物,名唤凤栖梧,上好的梧桐木制成,淡淡的米白色,首尾两头雕着飞天鸾鸟和凤凰,琴面用小篆细细刻了一整首的凤凰台,琴弦是珍贵的天蚕丝,整把琴犹如浑然天成。 她找遍了整个平安也没找到一样的,后来才知道是大哥自己花了半年时间亲手制成。 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刚刚擦拭干净的琴弦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皇甫明轩突然觉得那滚烫的泪珠是落在自己的心上,灼痛无比,仿佛要在上面生生烧出一个洞来,他轻轻唤了一声:“阿璃!” 苏璃身子猛地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缓抬起头,清贵的男子长身玉立,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温柔又多情。 他们总在最美的月色中相见。 苏璃放下手中的琴,朝那向她张开的双臂跑去:“子桓!”一声子桓饱含了太多的酸楚,委屈,隐忍,不安,最后是放松与依赖。 皇甫明轩紧紧抱着她,在听到这声子桓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再也无法将她放开。 连日来的彷徨无助在这个微凉的怀抱中化为乌有,苏璃冷静下来,对自己方才见到他的不能自持有些懊恼便轻轻离开了点,皇甫明轩挑了挑眉,将怀里的小人儿拥得更紧。 苏璃微微挣扎了下,无果,只好乖乖将头埋在玄色云锦的华服里。 “这四月可有想我?”男子特有的低沉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如一片柔软的羽毛挠得她晶莹的耳廓泛起一层淡粉,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他轻轻含住了小巧的耳珠。 “不知道!”苏璃感觉浑身一阵酥麻,差点软倒在皇甫明轩怀里,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皇甫明轩听到她娇如小猫般的呜咽,眸色变得幽深,不由得顺着雪白细长的玉颈亲吻下去,在怀中女子最敏感的地方点起一簇簇火苗。 苏璃攀着他的肩膀,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浑身使不上劲儿,两世为人却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有些不知所措。 男子抬起头望进她雾气蒙蒙的眸子,媚眼如丝,喉结滚动,毫不犹豫地攫取了唇间的芬芳,只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苏璃的肩头。 不知是否是男人的本能,皇甫明轩的技巧明显比上次好的多,灵活的舌尖毫不费力地溜进苏璃口中,与她的丁香小舌纠缠又放开,不知疲倦地摄取她的甘美。 苏璃感觉自己病了,而且病的不轻,脑袋和眼睛都烧的一片模糊,如果不是皇甫明轩拥着,她肯定要摔倒在地上。 “主子!”紫奴冷淡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旖旎,皇甫明轩迅速拉上怀中人儿正不断滑落的衣物,却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声音有些喑哑却透着冷意:“什么事?” “宫里出事了!”“嗯,我知道了!自去领罚!” 紫奴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受罚,青奴那小子最是狡猾,只递了消息出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丢给她。 主子红鸾星动,小别重逢,正与佳人耳鬓厮磨,自己没眼力见地进去打扰,活该被打二十军棍,紫奴哀叹了一声,连遁走的身形都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苏璃在两人对话的时候缓了过来,想到自己与皇甫明轩亲热的时候居然再一次被紫奴撞见,一张小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只好一动不动的装鸵鸟。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的怀抱!”头顶传来男子带笑的声音。苏璃终于老羞成怒,像脚底装了弹簧一样弹了开去。 皇甫明轩看她突然避自己如蛇蝎,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连脸红都顾不上,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你还笑!”苏璃觉得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完全不像是活了两世的成年人,反而像情窦初开的邻家少女一般,而且还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过来!”皇甫明轩伸出右手,华丽宽大的袖子顺势垂下,只露出干净修长的五指和一小截骨肉匀称手腕,苏璃叹了口气,将自己有些肉肉的小爪子放上去,刚好被包在其中。 “我上次给你的那块玉还在吗?” “在。”苏璃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九龙纹玉佩,皇甫明轩从胸口摸出一个玄色的荷包,苏璃看着觉得有些眼熟,这粗糙无比,宽窄不一的针脚不正是出自她的手笔吗? 苏璃突然觉得有些脸红:“这个荷包戴不出去,扔了吧。”皇甫明轩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后一本正经道:“恩,我知道戴不出去,所以贴身收着。” 苏璃有些无语,心里却很欢喜,轻轻凑到他耳边说:“下次我再给你做个好的!” 皇甫明轩微笑着点了点头,手里却多了一条玄色的丝线:“我在回京的路上看到的,虽不值几个钱,京城里却买不到。” 说着将玉佩穿了,揽过苏璃在颈后打了个结,上好的羊脂美玉刚好露出一个头,大部分贴肉藏在衣服下面,温润如水的触感让她觉得很舒服。“方才我没找到它,以后不准拿下来。” 听着暧昧的话语,苏璃的脸又烧了起来,只低头摸着玉佩不说话。 皇甫明轩吻了吻她乌黑的发顶:“我要回宫去了,这两日估计会比较忙,没时间来看你,照顾好自己,苏瑾的事不要太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言毕松开她,大步朝门外走去。 苏璃坐在床沿上,感受着心口处的玉佩,心情有些复杂,甜蜜又不安,唉,她轻轻叹了口气,想那么多做什么,过好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方才紫奴说宫里出了事情,皇甫明煜那边最晚明早也会有消息传来,真是多事之秋! 章节目录 第50章 落胎 此时的皇宫里确实闹翻了天,云妃娘娘的紫霄殿内灯火通明,宫女嬷嬷们乱作一团,一盆盆血水从寝宫里送出来。 “刘医女,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可还在?”云妃蜡黄着脸,一双素手紧紧拽着精通千金妇科的刘医女的胳臂,满含希冀的眼神让对方深深叹了口气。 这云妃娘娘也是个没福气的,好不容易怀上个龙种,才两个多月硬生生地又没了:“娘娘和圣上都还年轻,子嗣以后还会有的……” 云妃眼中瞬间失去了神采,年轻,她哪里还年轻,已经二十七岁的她在这个满目娇花的后宫中就像凋零桂花的一样,香气颜色都开始消退。 圣上病了这么些日子,已经两个月未招人侍寝,如果不是她费了大心思送汤药进去,也没有机会宿在养心殿,怀上这个这个孩子:“不,不会的,我的孩儿……” 她颤抖着将手贴在平坦的小腹上,就在一刻钟前那里还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现在却化为了血水,心头涌起滔天的恨意,孩子,娘亲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让慌乱的紫霄殿静了静,太监宫女们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情,齐刷刷地跪在门口,一个个身子抖得仿佛秋风中的落叶。 不愧是在后宫里摸爬滚打了十数年的老人,一瞬间云妃脑中闪过好几个念头,忍痛抓住最有利的一个,让贴身宫女绿萼扶她起来。 刘医女急忙按住:“娘娘,您这身子如何能走得出去?行的了礼?” “刘医女,不管有没有子嗣,我都是圣上的妃子,皇上皇后来了,没有不出去行礼的道理!” 刘医女还想再说什么,却望进她淡漠的眸子,好似一道黑色的漩涡,仿佛刚刚痛失孩子的并不是她,冷静得可怕。 云妃摇摇晃晃地拖着身体,小腹处还是一阵阵地抽痛。 绿萼刚打起珠帘便看到急步走来的皇帝:“云儿!” “臣妾见过皇上!”云妃艰难福身,却被明德帝一把托住:“你身子虚弱,好好躺着才是,如何还在意这些虚礼?” 虽说十三年前因为大哥云朔的事情受到牵连降了妃位,但她知道皇帝并没有真的怪罪于她,但凡逢年过节的赏赐从来没有落下过。 然而,陪伴明德帝十几年,她比谁都清楚当今大祁皇帝的脾性,看似温和的谦谦君子却有一副冷硬无比的铁石心肠,除了对那个女子,其他的妃嫔,皇后也好,武贵妃也好,跟她云霄又有什么差别呢,谋害皇嗣,哪怕是未出生的,也是死罪一条。 “臣妾有罪,没有孕育好小皇子,才两个多月就……”云妃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云儿……” “皇上,您可一定要为咱们娘娘做主啊!” 绿萼将云妃交给一边的宫女,自己扑通一声跪下了:“绿萼是娘娘捡来的,打小就跟在娘娘身边,现下娘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绿萼就算冒死罪也要请皇上替娘娘讨回公道!” “你说!”明德帝示意宫女将云妃扶到正厅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和皇后坐了上手。 “这两个月多来,每个太医都说娘娘的胎象很稳,脉搏有力,十有□□是个小皇子,如何会突然落胎?奴婢只知道娘娘是吃了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补品黑玉补血膏以后才突然喊肚子疼的……” “贱婢,皇上在此,胡言乱语什么?来人,还不快拖下去掌嘴!” 今日是十五,按规矩皇上是宿在皇后那里,两人说了会子话,正要安歇,却有太监来传云妃小产了。 赵皇后有些吃惊,随后便淡然了,后宫的水有多深,没有比她这个主人更清楚的,这么多女人又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不管是谁下的手,她都要谢谢她,毅儿荒唐,不讨他父皇欢心,云妃的这个孩子确实不该这个时候出生。 然而她贵为一国之后,哪里轮得到一个贱婢含血喷人,把脏水泼到身上! “武贵妃娘娘驾到!”云妃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武贵妃进来的时候显然听到了皇后的话语,拿帕子抿了抿嘴道:“皇后娘娘,您也说了皇上在这里呢,是非曲直自有定夺!莫不是皇后娘娘真为了太子殿下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心虚了?” “你!”皇后气的小脸煞白,正要站起来,只听明德帝冷声道:“够了!” 随即看向绿珠:“你继续说!”两人立刻噤了声,盯着跪在面前的宫女。 绿珠被三双犀利的眼睛看着,身子微微有些发抖,但想到云妃对自己的恩情又鼓起勇气抬起头。 “奴婢没有胡说,那黑玉补血膏是前几天皇后娘娘身边的木晴姐姐亲自送来的,我家娘娘因为胃口不大好一直放着没吃,今日多散了会步,胃口开了些,就叫奴婢拿滚水冲了给小皇子补补,谁知吃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娘娘就喊起疼来,还见了红,奴婢赶紧叫了刘医女,却还是没保住小皇子…….” 绿萼说完又不住磕头,云妃在一边看了簌簌落下泪来。 众人眼见主仆俩柔弱势单,云妃又是刚没了孩子的,皆心有不忍。 皇后觉出气氛不对忙道:“皇上,那黑玉补血膏的确是臣妾叫木晴送来的,最是补血益气,臣妾怀太子那会儿也是吃的这个,却毫无异样,怎么到云妃口中就成了谋害小皇子的元凶呢?皇上,臣妾冤枉啊!” 武贵妃看了眼脸色发白的皇后,娇躯一转,朝明德帝福身道:“皇后姐姐也不必喊冤,皇上,是不是因为这个,刘医女正好也在,让她一验便知!” 赵皇后狠狠瞪了一眼明显看好戏的对方。 明德帝点了点头,云妃让人将玉碗里未吃完的黑玉补血膏拿来。 刘医女接过后仔细闻了闻,又捻起一点放入口中,微微皱眉道:“回禀圣上,这黑玉膏面确实含有能致孕妇落胎的麝香,而且分量不轻!” “什么?怎么可能?”赵皇后倏地站起身,华美的凤袍下娇小的身形几欲跌倒。x :/ “皇后姐姐,看来这个小宫女并没有冤枉你呢。”武贵妃习惯性地拿帕子抿了抿唇,掩饰住嘴角的冷笑,她就不信人证物证俱在,她赵婉儿还能将自己摘干净。 “皇上,臣妾贵为皇后,乃一国之母,云妃的孩子便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断没有加害于他的道理!” “臣妾不过一个年老色衰的小小妃子,多年无所出,幸得上天垂怜,好不容易怀上龙嗣,皇后姐姐这是要云霄的命啊!” 云妃原先之所以敢吃这黑玉膏是因为她相信皇后还不至于蠢到在自己送来的东西里做手脚,而且看她的反应也不似作假,只是不论怎样,都要有人替她的孩儿陪葬。 “皇上……”赵皇后直直地看向明德帝,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边,为她说句话,可惜只在他的眼里看到失望与疏离,心下一片冰凉。 呵,在他心中大概只有那个女人才是值得他保护的,哪怕她死了,她的儿子疯了,他也一直爱着他,而且只爱她,果然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赵皇后自嘲一声,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来人,将皇后……”明德帝话音未落却被一个语速极快的声音打断。 “皇上饶命,太子爷是您的大儿子,也是您唯一的嫡子,奴婢是看您最近对他越发不喜,生怕云妃娘娘的小皇子夺走您的宠爱,才瞒着皇后娘娘擅自将麝香混到黑玉膏里面,娘娘全不知情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木晴,你......”皇后看着趴在地上不断磕头的木晴,满眼的不敢置信。 木晴跟她二十几年,忠心耿耿,何时背着她做过这种傻事,旋即明白过来,她是想将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便跟着跪下了:“皇上,木晴愚蠢,求您开恩饶她一命!” “皇后姐姐,这就是你不明白了,一个宫女的性命哪里及得上皇嗣半分,依妹妹看啊,即便诛了这宫女的九族也算轻的!” “武惜雪,你不要欺人太甚!”赵皇后再也忍不住怒斥道。 明德帝看了看一旁脸色蜡黄,楚楚可怜的云妃,想到自己又失去了一个孩子,心中也是一痛。 “来人,将木晴拖下去凌迟处死,皇后掌管后宫,却管教不好自己宫女,责令其于凤翔殿内思过三月,任何人不得打扰,期间由武贵妃暂代皇后协理诸事。好了,都散了吧。云妃身子弱,朕今日就宿在紫霄殿了。” 皇帝疲倦地摆摆手,任由不断的求饶声落在身后。 今日这事儿将漠北大捷的喜气冲淡了大半,让他原本稍有起色的病情又有加重的趋势,哪里都不消停啊,刚过而立之年不久的明德帝此刻背脊微微佝偻,好似一瞬间老了不少,云妃有些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_ 刚入宫那会,她还是个刚满十三的豆蔻少女,御花园的秋千架上初见俊朗高贵的的明德帝,便将他认定此生的良人,只要能见到他,她的世界仿佛开满了鲜花,明媚绚丽。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她发现帝王的爱太过吝啬,他可以给她荣华富贵,却不能对她满腔的爱恋作出回应,见识了后宫中这帮被争宠逼疯了的女人的可怕,她也渐渐沦为了其中的一员。 以后见到明德帝的心情再不复当初的纯真美好,相反,充满着心机与算计,若有来生,她再不做帝王的女人…… 苏瑾依然没有消息,颜娘心思郁结,一日比一日消瘦,风寒也反反复复不见好,昨夜竟还咯出一口血来,吓得苏璃陪在床边,整晚不敢合眼。x 电脑端:/ 又过了几日明德帝身边的常乐执了圣旨宣苏柳氏和其女苏璃进宫参加冬至那日漠北大捷的庆功宴。 颜娘卧病实在下不得床,只苏璃在前院接了,又让碧桐塞了个小荷包给常乐作为跑腿费。 常乐见原本简单朴实却生机勃勃的苏府如今因两个男丁的离开而弥漫着一股萧索之气,主母卧病仅膝下唯一的女儿随侍在侧,伺候汤药,饶他在明德帝身边呆了二十几年见惯了人情的凉薄也感叹地摇了摇头。 章节目录 第51章 封赏 三日后便是冬至,颜娘躺在床上,神智已经有些恍惚。 苏璃也不敢告诉她自己是要进宫,只说去大伯家探探苏瑾的消息,吩咐碧桐和墨菊照顾好她。 苏璃自然是怎么也不愿离开她独自赴宴的,无奈圣旨不可违抗,只得草草梳洗一番,带了紫奴灰奴孤身前往。x 电脑端:/ 庆功宴与苏璃参加的前两次宴会一样的热闹欢喜,只是此刻她的心思完全不在席上,连鲁国公夫人唤了她两次也都没有听到。 姜夫人叹了口气,这些天她一得空便去看望颜娘,也感觉到自己这个姐妹的生命力在不断流逝,如果瑾儿那孩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她熬不过去,想到这儿疼惜地摸了摸苏璃的脑袋,到时候就只剩下这苦命的孩子,她还没有及笄呢。 苏璃心中记挂着颜娘只盼宴席早些结束,却听得身边响起一个怨毒的声音:“苏小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那一门心思护着你的父兄娘亲呢?” 苏璃满腹心事本不想理会她,怎料上官芷仍旁若无人道:“啊呀,我差点忘了,你爹爹一个月前奉旨南巡,掉湖里淹死了,哥哥也下落不明,娘亲更是可怜,终日缠绵病榻,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啪——”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上官芷的喋喋不休,也拉回了一桌人的注意。 “你!你居然敢打我!”上官芷又羞又怒,想她长了十五年,连爹爹娘亲都不舍得碰一下,这个贱人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 “上官小姐喝醉了,满口胡言乱语,苏璃帮小姐醒醒酒!”苏璃喝了一口手中的香茗淡淡道,“上官小姐貌美如花,现在脸上多了一座五指山,恐怕有碍瞻观……” 上官芷脸色一白见宾客们都往这边看过来,忙拿手帕子飞快地遮住左脸,但凡美人都爱惜自己的容貌,她也不例外。x 忽然想到什么,她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得意,我上官芷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语毕脚步匆匆地寻无人处补妆去了。 苏璃下意识地看向皇甫明轩所在的席面,发现他也正在往这边看,挑着眉,眼中有戏谑的笑意,她知道方才自己的泼妇行径必定尽数落入他的眼中了,敛眸垂首,唇角轻钩,心情莫名地舒畅了许多。 “启禀圣上,四殿下此次漠北之战,仅以十万兵力大败元军十七万虎狼之师,立下赫赫战功,按祖例合该大赏!” 兵部尚书卫廷满面红光,硕果仅存的几根山羊胡一翘一翘,皇甫明轩自幼拜他习武,亲如父子,直到十二岁上入了国子监,两人才开始疏远了些,但他仍然为这位殿下感到骄傲! “卫爱卿说得对,子桓经过这次磨砺,急智沉稳更胜从前,朕已经决定钦封皇四子皇甫明轩为桓亲王,统帅平宁侯和安远麾下十万兵马,另赐良田千顷,粮食万石,黄金万两,城东府邸一座作为亲王府!” “儿臣谢父皇赏赐!”皇甫明轩单膝跪地,脸上毫无波澜,与坐在明德帝两侧的太后,武贵妃,云妃一样,似乎早已得知这般赏赐。 “不过此次大捷并非儿臣一人的功劳,是千千万万将士用鲜血换来的胜利,儿臣恳请父皇犒赏三军!” “准!”明德帝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另外,儿臣还想替两个人讨赏!” “你说!” “云战老将军的孙女云采和原京畿护卫长林元芳的孙儿林放!此二人在丰裕谷之战中勇担先锋,诱敌深入,功劳匪浅!” “嗯,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听说云小姐还为此失去了双腿,此等女儿不让须眉,确实该赏!云采,林放上前听封!” 苏璃听到云采失去双腿时浑身僵硬,如遭雷击。只见林放扶着云采缓缓出列,小心翼翼地扶她跪下,后自己并肩而跪。x :/ “云战之孙云采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朕心甚慰,特封安南县主,赐良田百倾,粮食千石,黄金千两,城东府邸一座作为县主府。 “林元芳之孙林放不畏生死,杀敌无数,漠北大捷功不可没,特封正三品抚远将军,协助桓亲王管理三军,望卿勉励,不负朕托!” 两人磕头谢了恩,林放又扶了云采入座,诸位大臣靠拢过来纷纷道贺,林放替云采挡着酒,有些辛苦,皇甫明轩那边却是游刃有余地一一应对。 这个男子志在天下,哪里会满足于小小的亲王。 苏璃透过众人,望着他平静如水的眉眼,心神有些恍惚。 “皇帝赏赐完了,哀家倒想做媒一桩好姻缘!” 太后中气十足的话语让底下安静下来。 “哀家听说卫廷家的小女儿今年刚满十五,还未说人家,我倒是觉得与我们轩儿是一对良配,卫爱卿以为如何?” 群臣包括坐在上位的几个女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只有皇帝不动声色地饮着酒。 “四殿下龙章凤姿,卫廷全凭太后娘娘做主!” “好!”老太后大喜,正打算当场赐婚,却被皇甫明轩清冷的声音打断:“孙儿多谢皇祖母关心,只是漠北之乱刚平,恐元族卷土重来,孙儿无心儿女之事,只怕耽误了人家姑娘,还请皇祖母三思!” 皇甫明轩话音刚落,群臣面面相觑,武贵妃也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重重舒了一口气。 明德帝放在酒盏,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这个儿子总让他看不清到底在想什么,卫廷执掌着大祁一半的兵力,娶了他家的嫡女,无疑会是夺嫡的一大助力。 明煜的病情不见起色,依然疯疯癫癫,连他也靠近不得,便渐渐有些死心,是以母后前几日跟他说起这桩婚事,他也没有反对。 太子荒唐平庸,子瞻心机阴狠,武贵妃又势大,只怕都不是托付江山的好人选。 罢了,近日来他的身子越发的差,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明年开春,或许该好好考虑储君的事了。 太后也有些意外,淑妃是最讨她喜欢的,善良内敛,可惜福薄命蹇,去得早,轩儿这孩子不声不响,自己不知不觉地便有些偏向与他。 “也罢,卫小姐德才兼备,只怕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合该是你小子没福气,此事容后再议吧!” 敬慈太后说的风趣,让卫廷僵着的老脸缓和下来。 “谢皇祖母体恤!” 皇甫明轩自觉当着众人让自己恩师面上不好看,便很乖觉得蹭过去,连敬了三大杯,才让卫老爷子回转过来。 苏璃从入席以来一直惦记着颜娘,也没有心思去找云采,现得知她失了双腿,哪里还坐得住,急急往那边走去。 云采显然也看到了她,腿脚不方便,只坐在那里朝她伸出双手,苏璃激动无比,紧紧抓住,一如既往地暖和柔软。 云采身边做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将军,浓重的酒气林放想挡也挡不住,苏璃告知他一声,推了云采的轮椅找了稍稍僻静点的角落说话。 “云姐姐,你的腿……”苏璃蹲下身子,轻轻抚着云采毫无知觉的双腿。 “那日在丰裕谷里一片混战,我与林放便想寻一个隐蔽之处躲避流矢,却被一队元兵堵在了山脚,那时我右肩受了伤,连鞭子都拿不动,全靠林放一人支撑才将敌兵全数歼灭。 “但是他体力透支,倒在地上根本一丝力气也无,我只好拖着他走,谁知,原本封堵谷口的巨石发生了松动,朝谷内滚来,压死了不少元兵,却有一块朝我们而来,林放让我快跑,我如何能丢下他不管,想也不想便挡在他身前,那石头就压在我的腿上了。” 苏璃看着她微笑地陈述,仿佛对今后要在轮椅上度过一生的事实毫不在意,呆了一会才小心道:“云姐姐,你后悔吗?” 云采笑了,比最美的芍药还要绚丽:“不,阿璃……即便为心爱的人死去,那也是一种幸福。” 苏璃心中一震,脑海里浮现出皇甫明轩清冷的身影,如果哪一日皇甫明轩遇到危险,她也能这般挺身而出吗?她不知道。 “苏瑾他……”云采开了一半的口被不远处宴席的骚动打断。 章节目录 第52章 死灰 “出了什么事?”苏璃推着云采过去,却是荣国公家的老公爷撇下小厮独自出殿醒酒到现在未回,随行的仆役找了许久不见,怕担事儿,禀告了皇帝。 那荣国公并不老迈,仅四十出头,却是先帝在国子监时的伴读,年轻的时候风流俊俏,曾是怡红楼头牌小凤仙的入幕之宾。 现在年纪大了不大爱出门,风流的性子却是不改,今年光小妾就娶了五房,民间皆戏说荣国公好福气,夜夜做新郎。 明德帝知道他的脾气,况且娶妻纳妾对这些王公侯爵而言再正常不过,因此并不管他。 现在看他的家奴急得不行,便遣了常乐带小太监出去找。 过了片刻只见常乐苦着脸回来,身后跟着显然清醒了的荣国公。 众人也不在意,继续推杯换盏。常乐附到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明德帝眼神凌厉的看了一眼讪笑的荣国公,沉思片刻对群臣道:“今日果然是个好日子,方才荣国公对朕说思慕上官尚书家的芷儿已久,想娶她做平妻,朕准其一月后完婚!” 底下一片哗然,太后也露出不解之色。 “皇上!”上官长恭和王猛同时出声,却被皇帝抬手打断:“朕意已决,不必多言,朕乏了,众爱卿自便!”说完起身离去。 太后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带着武贵妃几人也离了席。 苏璃有些吃惊,这才发现被她甩了一巴掌的上官芷自出去以后就没回来过,联想到皇帝方才的赐婚,荣国公满脸的餍足,一个想法在脑海中形成,难道说…… 云采还在疑惑,苏璃便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她。 “老天果然有眼,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活该遭到这样的报应,平妻,哈哈,平妻,亏圣上想得出来,荣国公都可以做她爷爷了。 “更何况那国公夫人正是骁勇将军的大姐,远近闻名的悍妇,家里的二十几房妾室被她治理的服服帖帖,现在居然多了一个分她主母大权的小平妻,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最憋屈的怕是那骁勇将军了,先是出了那起子丢人事,现在倒好,他成了未婚妻名义上的弟弟,有趣太有趣了,哈哈!” 云采笑的肚子疼,苏璃看她还如往常一般开朗,心里倒是放松不少。 宴会直到亥时结束,林放带着云采回去,苏璃辞了姜夫人仍坐上自己来时的马车,却在黑暗中被一双大手揽到了怀里。 苏璃正想叫紫奴,却闻到身后之人熟悉的安息香混着酒气的味道,心下稍安。“别怕,是我!” 大概是被劝了不少酒,皇甫明轩的声音有些喑哑。 紫奴很乖觉地坐在马车前与灰奴一道赶车,对车内的喁喁说话声恍若未闻。 “你怎么在这里?”黑暗中,苏璃想拿火折子点油灯,却被皇甫明轩阻止了:“还是这样好。” 苏璃扶着他坐好,男子沉重的身子压着她的肩膀,觉出明显有些醉意:“我方才拒绝了赐婚,你怎么奖励我?” 苏璃看着他孩子气地讨赏有些好笑,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忤逆了太后,得罪了卫廷,放弃了大祁一半的兵力,说不感动是假的,她凑过去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就只有这样?”黑暗中看不清皇甫明轩的表情,声音里却透着不满足。 “那你现在去跟太后说你后悔了,明日就迎娶卫小姐,如何?” “促狭的小丫头,我皇甫明轩什么时候要靠女人成事了?”皇甫明轩嗔怪地轻拍了一下怀中人儿的脑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璃心中微暖,攀上他的脖子,将自己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皇甫明轩拥紧了她,温柔地描着她细巧的唇线,双手扶着她纤柔的腰肢,少女清纯的体香和微微过量的酒精挑战着他的自制力。(_ 皇甫明轩感到阵阵燥热,迫切地将舌头伸入苏璃口中,汲取她微量的体温,却发现只能让自己更热,他低下头任由如墨长发与她的纠结在一起。 他爱她,虽然他从未说过,所以她的拒绝他无法忍受,而她的回应却能让他欣喜若狂。 皇甫明轩低下头在苏璃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吻,然后是盈盈双目,小巧的鼻子,恋恋不舍地离开樱唇,一路向下,如对待最珍贵的宝物,苏璃抱住他的脑袋,用自己的柔软去迎合他…… “主子,苏府来人!”紫奴真想割了自己的舌头,屡次打断主子的好事,这回只怕是要扒了她的皮了,只是这两个家丁半路冒死拦了他们的马车,仿佛真有要事一般,才不得不开口。x :/ 皇甫明轩迅速帮苏璃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道:“何事?” 阿勇听小姐的马车里传出男子的声音,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好像是四殿下的声音,忙道:“小姐,少爷出事了!” 苏璃面色一白,直觉头晕目眩,就要栽倒在车上,被皇甫明轩及时扶住:“知道了,灰奴!” “是!” 灰奴对着马匹连抽两鞭,朝苏府急速驶去,阿勇和另一个家丁小跑着跟在后面。 皇甫明轩点了灯台,轻柔地帮身边之人整理衣衫和头发。 苏璃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小脸煞白。 “阿璃,相信我,苏瑾不会有事!”皇甫明轩担忧地望着她宽慰道。 苏璃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不断盘旋着阿勇方才的话,大哥出事了! 灰奴不断鞭打着马臀,仅花了一刻钟便回到了苏府。 苏璃眼中仿佛看不到任何人任何物,不理会皇甫明轩伸出的右手,跌跌撞撞地跳下马车,朝颜娘房间奔去,如果大哥真的出什么事的话,娘亲肯定受不住。 苏璃进去的时候,大伯苏翠山和夫人秦氏也在,颜娘坐在床上,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白瓷坛,苏璃脑中轰的一声,拒绝自己往那方面想,勉强笑道:“娘亲,你抱着个坛子做什么?” “璃儿,那,那是你大哥的骨灰……”秦氏看出她身形不稳,连忙过来扶住。 苏璃轻轻推开她,见颜娘呆呆地坐着,眼神空洞,觉出不妙,赶紧大喊了一声:“娘亲!” 颜娘被她一喊回了神,看清楚是女儿,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璃儿!”随即栽倒在床上。苏翠山忙差人去找大夫。 皇甫明轩站在门口看着苏璃失魂落魄地往里走,哪里放心得下,正要跟进去只见青影一闪:“主子,暗门传消息来了!” 皇甫明轩接过他手中的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卷纸条,待看清上面的内容神色微变,坐上苏府的马车吩咐道:“紫奴看好她!去瑶台居!” “是!” 颜娘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苏璃握着她的手守在旁边,却感到手心的温度在渐渐流失,心里慌乱无比。 片刻后回春堂医术最好的陈大夫背着药箱被请进来,细细切了脉,又看了颜娘的瞳孔,摇了摇头:“已然不中用了,还是早点准备后事吧!” 苏璃知道颜娘受不住打击可能会挺不过去,但待真的听到大夫这么说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大夫,你连方子都未开,如何就能说没有希望了!” 语毕拉着老大夫不让走,定要他开方子,陈大夫拗不过,只得开了些提精气的药应付过去。苏璃赶紧让碧桐去熬了送来。 苏翠山看着颜娘的光景只怕过不了今晚,便连夜赶去铺子里预定棺椁,留下秦氏照看母女二人。 秦氏端了汤药,递给苏璃,无奈颜娘牙关紧咬如何喂的进去,一碗药全数洒在了外面,苏璃不气馁又叫碧桐重新煎了,如此三四回,依然无法。 看着颜娘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苏璃再也撑不住,俯在床沿上绝望的哭了起来。秦氏不忍,夜间天气寒凉,拿了件厚披风给她披上。 “秦伯母,你去睡吧,我想陪着我娘亲!”苏璃感激道。 秦氏膝下只苏珂一子,儿子大了跟娘不亲,看着苏璃乖巧懂事的模样,十分心疼,便执意与她一起守着。 过了丑时,颜娘突然睁开了眼睛,面色也好了很多,要苏璃扶她坐起来说说话,苏璃心下惊疑不定,唯恐这是人家说的回光返照,秦氏见她母女有话要说,悄悄避了出去。 “璃儿,娘亲恐怕不能陪着你走下去了,我的璃儿还有一月便要及笄,就可以许人家了,可惜娘亲看不到。 “我的璃儿这么聪明漂亮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不过只要是你自己看中的,娘亲都喜欢,哪怕家境贫寒些也无所谓,关键是要对你好,一心一意地待你。唉,我苦命的孩子,哪天你要是在夫家受了委屈也没有娘家可以撑腰,你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颜娘说着突然急喘起来,苏璃心下惊慌轻抚她的背脊却无丝毫用处,颜娘的瞳孔渐渐放大,虽然急喘着,却是出气多进气少:“璃儿,璃……儿,不要怕,娘亲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喘出最后一口气,颜娘缓缓闭上了眼睛,伏在苏璃肩头的身子渐渐变冷,只有一双玉手还握着她的手腕。 苏璃愣愣地坐在床沿上,完全没有感觉到娘亲已经去世。 她想起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颜娘哭的像核桃似的双眼,爹爹抚着三寸长的美髯,大哥总爱捏她的包子髻,两个月的光景,就像前世的父母一样,他们也永远的离开她了。 不,不会的,这一定是在做梦,等她明早醒来,苏瑾平平安安地回来了,颜娘的病也一天天好起来,她将颜娘已经冰冷的躯体紧紧搂在怀中,强迫自己睡过去,等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秦氏又去熬了一碗汤药,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苏璃抱着颜娘阖目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不住发抖,赶紧跑上去前去查看。 颜娘哪里还有气息,而苏璃浑身发烫,烧的满脸通红,忙叫了几个力气大点的婆子背了苏璃回房,又叫碧桐好好照顾,自己则留下来料理颜娘后事。 章节目录 第53章 决裂 苏璃看到妈妈在厨房里忙碌,她与爸爸坐在大屏幕液晶电视前看世界杯,黄金右脚梅西又进了一球。 突然画面一转,铺天盖地的江水直往她鼻子嘴巴里灌来,她的身子被妈妈紧紧护在怀里,救援人员敲开车窗,将她救了出来。那个酒驾的肇事者却是个命大的,被一个民警拽着拉进警车里。 接着她回到了两年前,在那张雕花大床上醒来,颜娘苏父和苏瑾微笑地望着她,她突然想到什么,挣扎着爬起来。 然而苏父的脚下变成了大湖,缓缓将他淹没,她惊恐地伸出手只抓住一抔湖水,那边苏瑾的衣衫又着起火来,他依然微笑着望着她,斯文娟秀。 她冲他大喊,想把他拉出来,却怎么也够不到,她哭喊着看着颜娘在她面前倒下,变得冰冷绝望。 “不要!”苏璃直直地坐起来,大喊出声,碧桐急忙过来:“小姐!” 苏璃瞳孔慢慢聚焦,看到她担忧地望着自己。 “呵,原来是场梦!呀,碧桐快替我梳洗,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也不叫醒我。这下肯定迟到了,百里先生准又要罚我抄书了!”苏璃急得团团转。 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碧桐再也看不下去,直直地跪在苏璃面前哭道:“小姐,夫人和少爷已经走了!前院来了不少吊唁的宾客,苏老爷和秦夫人帮忙张罗着,你不能只是逃避啊,小姐!” 苏璃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翻出压在箱底的尚涵书院的院服和书包,穿戴整齐,正要跨出房门,却停下了脚步,该往哪里走? 这里不是平安,也没有尚涵书院,这里是京城,她刚刚死了母兄,苏璃一阵天旋地转,扶着门框不让自己倒下去。 她缓缓转身,坐回到床沿上:“碧桐,你先出去,我要好好想一想。” 碧桐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哪里放心的下,正要开口,却被门外一直守着的紫奴拖了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轩辕殿内皇甫明轩眉头紧锁,这几日暗门传来消息不断,都与南蛮慕容氏有关。 慕容氏安安分分蛰伏云梦谷多年,擅长巫蛊之术,是生活习性与大祁迥然不同的异族,两国素无来往,想不到朝中早有人与之勾结,企图从中获益,简直是与虎谋皮,愚蠢之极! “南蛮皇族个个精通蛊毒,哪怕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要让他务必保护好自己,不要与慕容聪正面对上!” “是!”x :/ 皇甫明轩坐在案几前,疲惫地揉着眉心:“她怎么样?” 青奴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被主子狠狠瞪了一眼才后知后觉道:“苏小姐这几日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不睡觉,好似失了魂一般,连苏夫人和苏瑾的葬礼也没有参加!” 皇甫明轩闻言心中仿佛被揪住一样发疼,这个傻丫头如何不让他担心。 上官府上官长恭的书房内太子妃上官蔷闲适地吹着五彩小盖盅内的茶叶,毫不理会父亲的烦躁。 “蔷儿,你怎能派太子府的死士去刺杀苏瑾,一旦被人发现,你可知会有何后果?” “父亲多虑了,一把大火连同驿站将那苏瑾烧成了灰烬,随行的御林军也都中了慕容慧的无色蛊暴毙身亡,如何还有人知道这一切是我们做的。现在苏家断子绝孙,只剩下一个不成气候的女娃娃,父亲还在担心什么?” “我总觉得这事儿哪里不对……”上官长恭面色依然凝重。 “先不说这个,蔷儿有件事要问父亲,芷儿如何与那荣国公走在了一起?” 上官蔷放下茶盏,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满,与王猛的联姻失败,意味着太子又失去了一大助力。 如今皇后刚被人泼了脏水,在凤翔殿闭门思过,而武贵妃风头正盛,连带着二皇子也被圣上高看一眼,更不用说刚立了战功的皇甫明轩,上官蔷宽大的袍袖下握紧了拳头。 “芷儿哪里看得上那老匹夫,只怪那日她不好好呆在我身边,一个丫鬟也不带地跑出去,正碰上醉酒的荣国公才失了清白,还是荣国公遣人送她回的府!”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上官长恭说起这事儿就来气,一气自己没看好女儿,二气上官芷不自重,三气荣国公酒后乱性。 “罢了,荣国公虽然荒唐,国公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但这是圣上钦赐的婚事,板上钉钉的事情,我去看看她,让她好好待嫁吧!” 上官蔷叹了口气,“云儿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左一个侍妾右一个房里人地往屋里放,正经的妻子却不寻一个,我做大姐的不好替他操心,还要母亲物色着。” “唉,你也知道你母亲是个懦弱的,芷儿那丫头从宫里回来便日日在房里哭,哭的她心里都乱了,哪里还想得到这些,云儿的事再过些日子吧。” 皎洁的月光透过糊窗的桃花纸洒进来,苏璃呆呆地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皇甫明轩走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却被她一把推开:“你走开,不要靠近我!” 他惊愕的看着对面几日不见瘦的脱了形的人儿,原本乌黑晶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只余死气一片,皇甫明轩心疼不已,不管她的挣扎强行按在胸口。 “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会来京城,爹爹大哥和娘亲也不会死,皇甫明轩,我恨你!”苏璃一双粉拳不断捶打着身前之人,接连几天不曾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皇甫明轩不说话只固执地搂着她,任由她将自己的心捶得生疼,苏璃捶了许久,直到没有力气,然后大哭起来:“不,皇甫明轩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遇上你,还要把你带回家……” 皇甫明轩听紫奴汇报自从苏瑾和颜娘去世,她未流过一滴泪,只把悲伤放在心上,他轻柔地替她拭去眼泪:“阿璃,不要恨自己,遇见你是我最美好的回忆!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_ 苏璃怔怔地望着她,许久绽开一朵凄美的笑颜:“谢谢你,皇甫明轩,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说出这么美好动听的话语,但是我能给你的只有这声谢谢,再多的已经没有了!” 皇甫明轩蹙起双眉:“阿璃,你在说什么?” 苏璃退出他的怀抱,让月光洒在脸上:“堂堂大祁四皇子为何会不远千里来到小小的平安城?出游?巡视?让我想想,难不成是找人?” 皇甫明轩神色一变,“呵,看来我猜对了。那么再让我来猜一猜找的是谁?定国将军云战的后人?京畿护卫长林元芳的孙子?还是十年前满门抄斩文相一族遗漏的族人?也或者是我的爹爹?” 苏璃笑的凄迷,对皇甫明轩变得幽深的眸子视而不见。 “不说前面三个,单说我们苏家,四殿下真的好算计,尚涵书院地处闹市,你昏倒在门口多时却无人发现,直到被我看到好心地带回家中,只怕那时整个书院已被你的暗卫包围了吧!可笑我还自以为是地背着你走了二里多地…… “然后你又替我报了书院大比,并且叮嘱我取得三甲,甚至不惜承诺于我,接着便是一道圣旨降下,我与大哥成了你的伴读,举家搬到京城,爹爹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参议,却莫明地得到圣上看重,连大哥也年纪轻轻做了翰林院编修,四殿下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你当然不觉得奇怪,因为都是你处心积虑计划好的一切,我不知道我们苏家到底有什么是你必须得到的,我只知道现在只剩下我一人,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你觊觎的了,希望四殿下能履行你当初的那个承诺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皇甫明轩有些艰难地开口。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苏璃转身淡淡地望着对方。 良久,皇甫明轩平静如水的面上不起波澜:“好!近来京中恐怕不会太平,紫奴和灰奴留给你。” 不待苏璃拒绝,皇甫明轩越过窗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紫奴无奈地摇了摇头,主子真是气糊涂了,好好的有门不走,偏偏从窗户口出去,小姐也真是狠心,明知主子对她的心,这样伤人的话也说得出来。 罢了,主子们的事又岂是她一个奴才能够置喙的,只静静地看着便好。 苏璃合上窗户,坐在圆凳上,替自己倒了杯凉茶,慢慢喝着。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一直流到心里,她知道皇甫明轩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她,无情最是帝王家,可惜她一直深知这一点却从来做不到,直到再一次失去至亲。 想了这么些天她决定查清整个真相,然后离开京城。 明明三天没睡,苏璃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她自己动手梳洗齐整,拜谢了替她张罗颜娘苏瑾后事的苏翠山夫妇,婉拒了他们邀请自己去家中寄宿的好意,随即召集了苏府所有的丫鬟小厮。 苏父清廉,家中的仆役不多,苏璃留了伙房的一个厨娘和碧桐,紫奴,灰奴,阿勇四人,其余都散了十两银子,让他们自谋生计去了。 关上大门,在三人的灵位前上了香,磕了头,也不让碧桐紫奴帮忙,开始整理颜娘和苏瑾的遗物。 苏璃看着颜娘和苏父屋内井井有条的摆设,眼圈又是一红,她将颜娘的衣物首饰打包在一个大箱子里,只留下她生前最喜欢的碧玉荷花簪作为念想,又往青铜香炉里撒了一把紫檀香,便去了文华阁。 苏瑾的屋子里全是书,从志怪杂谈到经史子集,苏璃趴在他平日里习惯坐的案几前,翻开一本国策,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熟悉的批注,终于再也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用力地哭泣,仿佛刚出生的婴儿,要把这几日来的所有悲痛宣泄出来。碧桐在门外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跟着小声哭起来,紫奴也微微动容。 苏璃同样将大哥的衣物放在一个大木箱里,所有的书籍规整了两个大箱子,只留了他生辰那日她送给他鞋子,苏瑾一直舍不得穿,包了两层布帛,好好的放在多宝格内。 苏璃擦干眼泪往爹爹和大哥的书房守拙斋走去,平日里那儿是苏家禁地,除了父子俩,连颜娘也是进去不得的。 苏璃有一回好奇地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正被苏父看到,一向慈爱的爹爹居然严厉地训斥了她,她记得自己还去娘亲那里告状,却又被颜娘严词告诫了一番,自此苏璃再也没有动过进书房的念头。 守拙斋面积不大,一目了然,当中摆了一个大书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文房四宝,书桌后是个极大的落地书架,里面也一样放满了书籍,都是书局里能够买到的,连孤本也不见一本,墙壁上挂了欧阳正南的《京都赋》,却是苏父临摹的。 苏璃实在看不出如此普通的一个书房,除了大哥,爹爹为何不准任何人进入。 苏璃环视了一圈,将目光落在那两米多高书架上,上好的梨花木制成,用隔板隔了十层,每一层上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二十本书,苏璃拿了个圆凳垫在脚下,通史,国策,大祁民俗考究…… 苏璃仔细的看着每一本书名,看到第四层的时候发现一本名为记礼的册子,苏璃莫名觉得心头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对,鬼使神差地将它拿到手上翻看,果然是礼艺一门的入门课本。 苏璃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却发现并无不妥之处,可是方才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异样又是什么,苏璃摇了摇头,正要将它放回去,猛地顿住了手。 是了,她知道哪里不对了,她浑身颤抖起来,礼艺的入门课本根本不是记礼,而是礼记才对,开始她以为是不小心放倒了,但是那两个字却是端正的,而且里面的内容也丝毫无误。 苏璃突然有一个想法,她抖着手将这本薄薄的册子放正,礼字为上,记字在下,只听嗒——的一声,书架前的一块地面凹陷了下去,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大洞,一条石阶通向未知的黑暗。 章节目录 第54章 密室 苏璃毫不犹豫地跳下圆凳,点了火折,沿着石阶慢慢下行,石阶并不长,她很快到了终点。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看清这是个不大的石室,里面的空气并不好,温度也比上面低得多,几百个莹润通透的玉盒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个大案几上,每个玉盒上都贴着写了人名的纸条。 苏璃一步步走过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直觉这些盒子里的东西会给她无比重要的线索。她打开一个贴了王猛名字的玉盒,里面放了一卷黄底白纹的布帛,再看了一眼盒盖纸条上的王猛二字,认出这遒劲的笔锋正是苏父的字迹。 苏璃慢慢看下去,王猛,大祁四年五月十八日午时生人,祖籍南阳,前镇国将军王莽之子,十六年七月二十日与国子监同窗吏部侍郎幺子发生口角,在争执中将其推下太学湖,两日后尸体被发现; 二十年与其父小妾通奸,并产下一子,怕事情败露,十一月初三杀害小妾和幼子; 二十二年中武科状元; 二十六年因平定文相叛乱有功,官拜正二品骁勇将军; 三十二年纳翠红楼头牌红嫣为妾,后罹患隐疾,至今未愈; 三十四年丧妻,育有三子一女…… 苏璃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王猛居然患有隐疾,嫁给荣国公倒是便宜了那上官芷。 看到这儿,她再蠢也能想到这百来个盒子里放着的只怕都是这般记录朝中和地方重臣辛秘私闻的卷宗。 到了大祁三十五年十月初七也就是爹爹的家书开始中断的日子,卷宗上面的字迹发生了变化,清隽飘逸,正是苏瑾笔迹。 苏璃心头一震,也就是说其实大哥从那日开始就接手了爹爹的工作,那么他是否也早就得知爹爹被害了呢? 他们是在替谁收集这些辛秘? 看玉盒的数量无疑需要动用庞大的势力组织,才能将这些不论大小,不为人知的秘闻记录下来,那么可以想见除了当今圣上,再没有谁能驱使正直忠义的苏家男子。 这也解释了为何爹爹一个五品通政司参议却得到他莫大的看重,而爹爹走后,又钦封大哥为通政司左通史。 通政司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受理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 苏璃苦笑一声,这可是最容易向皇帝密报暗情的岗位。 苏璃花了五天时间才将这些卷宗全部看完,记在脑中,她知道恐怕爹爹和大哥正是因为他们在做的事情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才遭不测。 而皇甫明轩恐怕也是因为这些卷宗才会想方设法接近苏家,这个密室掌握了大祁朝所有重臣的把柄,有些可以让他们丢了官职,有些可以将他们投入大牢,还有些甚至能让他们人头落地。得到这些卷宗和苏家人的效力,相当于一只手够到了皇位! 苏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关上最后一玉盒,轻轻抚摸着两掌宽的盒面,她知道自己手中拿捏着了差不多整个大祁的根本,但并不觉得欣喜,她只想找出杀害爹爹和大哥的凶手。 苏璃叹了口气,看来她要去一趟南宁了……突然苏璃感觉手下的盒底有轻微的突起,她将底部翻上,发现了一个指甲盖大的浮雕,是一个墨色的小人,没有五官,只刻了脑袋和四肢,仿佛影子一般。 苏璃从石室出来将一切恢复原样,又命人将守拙斋锁了,将仅有的一把钥匙放在荷包里,又给皇甫明煜写了纸条告诉他自己要暂时离开京城,让阿勇递出去。 随后带着紫奴灰奴坐了马车朝鲁国公府行去,姜夫人与颜娘交好,这两年对他们照顾良多,她此番南下,凶险难测,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未知数,有些人的好需要记得一辈子。 苏璃看到姜夫人的时候她正坐在圈椅上指点七公主绣花,慈爱的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见到她,两人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来迎她,姜夫人更是将她搂在怀里哽咽道:“我苦命的孩子……” 苏璃眼圈有些泛红,却强忍住泪意。她从怀里退开,双膝跪地,不顾对方阻挠,磕了三个响头。 “夫人,如果不是您送来珍贵的药材助我康复,上官府的八十大板说不定真能要了阿璃的命;翩鸾殿武贵妃突然发难,也是您进宫助我脱困,娘亲和大哥的丧事如果没有您鼎力协助大伯夫妇,必不能办的如此顺遂。 “阿璃无以为报,只能用这三个响头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姜夫人听她如是说,只得含泪受了礼,又与她抱作一团哭了起来,皇甫明岚在一旁看了心里也是发酸。 苏璃婉言谢绝了姜夫人的留饭,皇甫明岚自请送她出来。七公主长高了许多,莹白的小脸退去了原本的婴儿肥,圆润的下巴也变得有些瘦削,苏璃知道她有话想对自己说,便放慢了脚步。 皇甫明岚绞着手帕显然心事重重,过了许久才开口打破沉默:“阿璃姐姐,我不想嫁到漠北!” 苏璃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今日晨起,漠北王族传来信函,三日后拓跋元弘便会带着使者来我大祁……和亲。”皇甫明岚顿了顿,脸色有些发白。 “朝中大臣都认为这是保证两族五十年友好相处的最好法子,父皇无法,然皇族里还未婚配的便只有我和五姐姐,五姐姐是贵妃娘娘唯一的女儿,如何舍得她远嫁。 “明岚不过是个母妃早逝的孤女,讨皇祖母欢喜,在宫里的日子才好过一点,但事关大祁邦交,皇祖母也不好在父皇面前说什么。” 苏璃叹息一声,七公主今年才十一岁,小小年纪便要远离家乡,嫁到人生地不熟的蛮荒之地,苏璃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着。 “阿璃姐姐,我不喜欢那个拓跋元弘,我喜欢的人是瑾哥哥,虽然他死了,但是我一直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皇甫明岚将头埋在她的胸口,任由泪水在看不见的地方流下,帝王家的女儿注定要担负起常人无法企及的重任。 离开鲁国公府,苏璃让灰奴往云府驶去,如果说她在京城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云采了。 云府在城西,并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段,却胜在清静,云采的母亲邢氏将她带去了后院。 高大的洋槐树下,林放在练一套枪法,精妙诡奇,虎虎生风,云采坐了轮椅微笑地在一旁看着,缤纷的落叶像一只只金黄的蝴蝶停在两人身上,云采不知说了句什么,林放放下手中的红缨枪,接过帕子擦了把脸,憨憨的笑了。 苏璃静静的站在门口,不忍打破这样美好的画面,直到云采发现是她:“阿璃,你怎么来了?” 小姐妹相见自然激动非常,林放知道两人必有私房话要说,便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你如今可是家财万贯的县主,以后断不能忘了我。”苏璃打趣道。 “等圣上赐的县主府造好了,我定第一个邀你住进去。” “这可使不得,那是你与林放的新房。” 那日庆功宴后,林放面见圣上,请求赐婚,明德帝允了,婚期就定在明年二月份。 云采的脸上露出小女儿的羞涩:“又瞎说。”又见好友眼底的青灰,知道她这段时日过得艰难,拉着苏璃的道:“阿璃,苏瑾和伯父伯母的事情节哀顺变,但不管何时,我云采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苏璃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下感动:“云姐姐,谢谢你!” “傻瓜,说什么谢不谢的!”云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怪道。 两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子话,苏璃便告辞离去,云姐姐,你一定要幸福!x 返回苏府的半道上碰到了出宫办事的二皇子,听碧桐说皇甫明泽这几日来苏府找过她三次,但那时她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就是在石室里看卷宗,都让紫奴寻了由头打发走了。 皇甫明泽好不容易遇上她,便请她去附近的茶楼喝茶,苏璃看看天色还早,眼前的人身份摆在那里,不好太过拒绝,便低声应了。 “不知二殿下找苏璃所谓何事?”苏璃低头看着瓷盏里浮浮沉沉的茶叶,有些出神。 皇甫明泽斟酌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道:“阿璃,你可愿意做我的侧妃?” 苏璃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眼前丰神如玉的男子,他的眼神清澈真诚,带着期盼,又隐隐有些不安。 她自嘲一声:罢了,他应该不知道卷宗的事情,她真是被皇甫明轩骗惨了,以至于看到谁都以为是怀着觊觎的不轨之心,但是她不能接受他,因为她问了自己的本心,知道它对皇甫明泽并无男女之情。 苏璃缓缓开口,打破了皇甫明泽的希望:“多谢二殿下厚爱,但苏璃恐怕不能接受您的心意!” “为什么?”皇甫明泽脱口而出,待看到她嘴边似有若无的笑意,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因为不喜欢,所以不愿意,就是如此简单。 “你喜欢四弟,对不对?”皇甫明泽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有些急切地问道。 苏璃皱了皱眉,挣扎着想将手抽出来:“四殿下,请自重!” 皇甫明泽不为所动,将她的手腕捏出了一圈红痕,哪还有半分平日的君子之风:“你喜欢他,是因为他许你正妃之位吗?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娶你为妻,你失去了父母兄长,无依无靠,只要嫁给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苏璃看着他眼中的痛苦,知道那是一种叫求不得的执念在作祟,他并不爱自己,仅仅只是因为得不到…… “紫奴!”苏璃低喝一声,身旁一直蓄势待发的侍卫一掌朝皇甫明泽身上拍去,后者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苏璃的手腕。 “二殿下今日累了,苏璃恕不奉陪!”皇甫明泽看着门口还在晃动的珠帘,眼中闪过一丝阴郁。(_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璃,你一定是我的! 章节目录 第55章 南下 经过方才的一幕,苏璃的心情有点糟,手腕处的红肿已经变成了青紫的淤痕,不知多久才能消去,垂下衣袖将其遮住。 苏璃吩咐碧桐帮自己整理三日后南下的衣物盘缠,自己则在案几前研究路线,过了片刻阿勇拿了皇甫明煜的回信来,上面只有三个字,别死了! 苏璃有些感动,对这个给她传过几次消息的老乡,她还欠他一个承诺,如果这次真的回不来,她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你说什么?她要南下?”皇甫明轩放下手中的狼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真是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南边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不乐观,这个时节她不好好呆在府里,偏偏往虎口里送,让他如何放心的下。 “你与紫奴保护好她,七日后我会赶上你们!” “主子,你……”灰奴满脸地不可置信,圣上病情突然加重,京中局势越发紧张,主子竟然为了苏小姐在这种时候离开南阳?皇甫明轩挥了挥手,灰奴只得退下。 三日后的清晨,一辆不起眼的天青色油布顶棚的马车从苏府后门悄然驶出,赶车的是个面容呆滞身材匀称的年轻男子,马车出了城门,沿着官道一路往南。 苏璃坐在车内闭目养神,紫奴抱着剑陪在旁边,神情紧张,苏璃有些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此去至少大半月才能到达南宁,中间经过山道水路无数,这才刚出发你就紧张成这样,后头岂不是连觉也不能睡?” “主子吩咐过务必保护好小姐,小姐若少一根头发,紫奴便以死谢罪!” 听到那个名字苏璃眉头微皱了皱:“你们既然跟了我便不要再想着他,如果做不到现在就回去吧!” “这……”赶车的灰奴显然听到了车内的对话与紫奴一样踟蹰起来。 看着苏璃毫无笑意的神色,紫奴咬牙跪下:“紫奴谨遵小姐教诲!” 灰奴也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苏璃满意的点点头。(_ 行了四日,三人到达离京不远一个叫凤起的小镇,却被突然降下的鹅毛大雪阻碍了行程,大雪天能见度低,继续赶路的话恐怕不安全,苏璃决定找个客栈暂时落脚,等雪小一些后再启程。x 电脑端:/ 镇内唯一的客栈有个好听的名字:梅花坞。掌柜的是个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人称玉夫人。 大冬天客栈的生意本就淡些,玉夫人站在柜台后打着哈欠,小二招呼着店里两三个常客。 苏璃刚进门,玉夫人眼前一亮,十四五年纪,仅带两个仆役,衣衫虽简单,眉眼间却有一丝清华之气,想必是哪家离家出走的小姐,忙蹬蹬蹬地绕出来招呼:“姑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呀?” 紫奴警惕地挡在苏璃身前,灰奴嘻嘻一笑,一改平常的刻板呆滞:“又打尖又住店,老板娘给安排两间上房,再弄些干净的吃食送过来!”说着递上去一锭五两重的元宝。 玉夫人得了好处,笑地像朵花儿似的,忙叫小二带路。 苏璃微微蹙眉,却也不说什么。 为了保护她,紫奴与她住一间,灰奴单独住了旁边一间。苏璃放下包袱,让紫奴把灰奴叫过来。苏璃看着又恢复原样的灰奴道:“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回小姐,暗卫。” 苏璃嘴角抽了抽:“我是说在那以前。” “回小姐,小混混!” 苏璃挑了挑眉:“哦?皇甫明轩的暗卫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灰奴低着头不说话,苏璃也不催他,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视线却一直落在他弓着的身上。 饶是灰奴呆在皇甫明轩身边见惯了生死也被这种仿佛要看穿他脏腑的目光逼得头皮发麻,只得娓娓道来: “灰奴自小父母双亡,十二岁以前一直干偷鸡摸狗的勾当,顺便跟着一个老乞丐学了些防身之术,却不过皮毛,有一次我实在饿极,偷了街边馒头铺的两个馒头,却被人追了三条街,差点被打死,如果不是四殿下刚好经过叫人救了我,这世上只怕没有灰奴了。” 那年灰奴十二岁,皇甫明轩也不过四五岁,他居然把跟了十几年的暗卫给了她,苏璃有些心烦意乱。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两天两夜,离京的第六日早晨,苏璃结清了房钱,让灰奴到马棚取来马车,自己带了紫奴走出客栈,却迎面撞上一堵结实的墙壁。 苏璃还没回过神来,只闻到一丝熟悉的安息香夹带着雪花冰凉的味道,心里一突,正要错身绕开,却被来人握住了手腕:“你要到哪里去?” 沉静如水的嗓音让苏璃鼻子莫名的一酸,随即又懊恼自己的软弱:“放开我,你不是答应我不再来找我的吗?” “我后悔了!”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苏璃呆了一呆,接着便被气的满脸通红:“皇甫明轩,你这个无赖!” 苏璃缩在马车的一角,尽量离得那人远远的。 皇甫明轩有些郁闷,急急地送走拓跋元弘,又向父皇自请南下,为了加快行程,只带了惯用的暗卫,父皇派遣的御林军慢慢跟在后头,自己快马加鞭不分昼夜地赶了五百里地,若不是因为马儿累的口吐白沫,心心念念的人儿还不让他上车。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过来!”皇甫明轩轻声道,苏璃紧闭着眼睛不说话,身边的坐垫微微下陷,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抱在怀里。 “放开我!”苏璃用力挣扎着,却被拥得更紧,“皇甫明轩,你个无赖,唔……” 虽然很喜欢听她说话,只是此刻的话语着实不怎么动听,只好将它吞入腹中了。 苏璃真想狠狠咬他一口,却到底下不去手,只不断挣扎着。 皇甫明轩又气恼又心疼,几日不见,怎么越发瘦了,抱在怀里只剩下一把骨头,渐渐地身前的人儿停止了挣扎,他觉出不对,只见她小脸憋得通红,显然是又忘记怎么呼吸了。 皇甫明轩又好笑又自责,他不该强迫她,只得手忙脚乱地轻抚背脊替她顺气:“阿璃,放轻松!” 赶车的两奴听着车内的动静,不约而同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主子啊,你的技术还真是有待提高! 苏璃缓过气来,仍是闭上眼睛,不去搭理他。 皇甫明轩不再强迫,只将她的柔荑握在手中,却瞥见袖摆底下微微露出的青紫,眉头紧锁,拉起衣袖,露出深深的淤痕。 苏璃是那种伤势恢复极度缓慢的体质,当时又没有将其揉散,是以过了这些天,那日被皇甫明泽握过的地方仍是青紫一片。 灰奴早将二人喝茶的事情告知于他,皇甫明轩这会子看到心头顿时燃起一股无名之火,手下却是小心地将那淤青揉散。 苏璃睁开眼睛,看着他温柔专注的神情,想起那日二皇子问自己是不是喜欢皇甫明轩,她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爱情这个东西在帝王家最是无用,皇甫明轩从来没有说过爱她,也从来没有说过娶她,甚至连个侧妃的许诺也不曾有过。 苏璃自嘲一声,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决然一身的孤女,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做出承诺。 “前面就是苏瑾曾经落脚的驿站,不过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父皇为了保护线索,派人看守着,只在不远处重新修建新的驿站。” 苏璃自顾跳下马车,理也不理皇甫明轩伸出来的右手,紫奴灰奴无语得又翻了个白眼。 苏璃看着眼前烧得乌黑的断壁残垣,怎么也不相信素有急智的大哥会被烧死在里面,然而苏瑾的骨灰是由一个奄奄一息的御林军临死前亲手交到大伯手中,也由不得她不信。 她颤抖着手不死心地翻看每一块焦炭,大雪抹去了大部分痕迹,却也保留了一些极易被忽略的线索。 皇甫明轩看着她孤单忙碌的身影神色有些复杂,或许他们对她真的太过残忍。 苏璃地毯式地搜寻着,终于在一根被烧的焦黑的顶梁柱底部发现了被钩破的一小片玄色布帛,如果不仔细查看,极容易被忽视。 她小心地将它取下来,极普通的棉布,却在上面用黑色的丝线绣了一个没有五官小人。 苏璃惊讶的无以复加,玉盒上的图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用手帕将那布片小心地收起来,接着寻找,可惜再无所获,最后看了一眼这埋葬了大哥的废墟,爬上马车继续赶路。 皇甫明轩撩起车帘正要进去,却被苏璃狠狠瞪了一眼:“你的马儿已经休息好了,不必再与我同乘一辆车。” “可我还没休息好,连赶了四天的路,哪有这么容易恢复?”说着长腿一伸硬挤了进来。 “你!”苏璃气结,她以前怎么会认为他清冷无争,他明明就是个无赖。 “要不追风让给你骑,我是不介意的。” 苏璃听着他闲闲的声音恨不得将身边的腰枕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到了第十日苏璃透过车窗看到了平静的漓江,渡过漓江便是南宁,接下来的八天都是水路,灰奴将马车寄放在邻村的村民家中,又租了码头的一条大船,紫奴背了行囊率先上船。 苏璃坐在甲板上怔怔的看船破水面激起的浪花,忽然感到有些悲凉,仅仅两个月的时间,一切就都变了,上天无情地夺走了她这一世的至亲,让她时隔十二年再一次体会到家破人亡的痛楚。 皇甫明轩看着她落寞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她确实有理由恨他,虽然苏青山的身份注定不会给苏家带来安宁,但他却是将这一不安宁提前的帮凶。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江面上浮起薄薄的暮霭,船老大在舷上得得磕着烟枪,呵,又是一个月色流华的夜晚。连坐了七日的船,明日便可抵达南宁…… 苏璃依然倚着栏杆坐在甲板上,冬日里的夜风吹得她有些冷,却让她心里有些畅快,皇甫明轩从船舱拿出自己的斗篷,轻轻搭在她身上,却被她褪下,放在一边。 “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这丫头倔起来让他毫无办法。 “我没事,这样反而让我好受些……”苏璃任由冷风吹乱头发,皇甫明轩叹了口气,挨着她坐下,刚要说什么,却被一阵喧哗声打断。 “不好了,船底漏水了!” “什么,出发前不是检查过好好的吗?” 船员们乱作一团,船老大赶紧丢了烟枪,前去查看,皇甫明轩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变,拉着苏璃道:“一会儿恐有异动,跟紧我!” 想到爹爹和大哥的惨死,突然发生的意外让苏璃小脸一白,皇甫明轩见状安慰道:“有我在,别怕!” 苏璃按耐住惊慌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船底的漏洞太大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修好,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忽然舱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紫奴灰奴绷紧了身子护在两人身侧,接着是原本在修补漏洞的船员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不好了,水寇在凿船底,还把船老大杀了!” 甲板上其他的船员更加慌乱,似无头苍蝇一般乱钻:“是水寇啊!” “大家快跑,这些水寇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这是在江上,能跑哪里去?” 不少船员纷纷跳到江里逃命。皇甫明轩护着苏璃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一般。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果然从船舱里涌出一帮绿林莽汉,却个个带着面巾,显然是不想被人看到容貌,为首的一人着紫色深衣,身材颀长,面巾外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似笑非笑,苏璃蛾眉轻蹙,这副形容好似哪里见过一般。 “大当家,看他们的样子,肯定是头肥羊,今晚咱们运气不赖啊!哈哈!”紫衣人身边一个膀大腰圆的水寇粗声粗气道。 “财宝都是你们的,我只要这个清秀可人的小娘子!”那人一开口,苏璃越发觉得有印象,却还是记不起来,又听他说的暧昧,便别过脸去。皇甫明轩早已脸黑如锅底一般。 那人轻笑一声,眉眼间仿佛最绚烂的曼陀罗花开:“我不过赞你一句,这么害羞做什么?” 苏璃脑中飞快的闪过一张比女子还要妖媚的容颜,原来是他! 章节目录 第56章 受伤 粗膀子在一旁早等得不耐烦了,大声道:“大当家,您就别调戏这个小娘皮了,兄弟们在水里呆了一天,就等您一句话呐!”紫衣人笑容未减,挥了挥大袖,一众水寇立刻朝他们涌来。 皇甫明轩依然将苏璃护在身后未动,紫奴灰奴拔剑迎敌。 然而这些水寇并不似普通的草莽那般不堪一击,更像是经过训练的军队,非但武功不弱,而且还懂得战术,五人对付紫奴,七人包围了灰奴,仿佛牛皮糖一般缠的两人疲惫不堪,又有十个水寇慢慢靠近皇甫明轩,余下的几十名仍站在紫衣人身后。 苏璃从未见过他动手,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被他拉着的左手不自觉地拽紧了他。 皇甫明轩突然抬脚冷不防踹开一个水寇,旋即便有两人围上来,却被他从腰间抽出的一柄银光闪闪的细薄软剑逼退,接着是六名水寇挥舞着利剑分别刺向他的上中下三路。 皇甫明轩不敢大意,一方面是护着苏璃,施展不开,另一方面是那紫衣人还不曾出手,他能感觉出那人的功夫只怕不在他之下。 苏璃见他战得辛苦,知道是自己拖累了他,不免有些着急,最后剩下的四个水寇也加入了战局,皇甫明轩一个转身将她负在背上,手上却是不停。 紫奴灰奴毕竟做了多年暗卫,缠斗中渐渐占了上风,皇甫明轩这边也刺杀了四名水寇,苏璃暗暗松了口气,将视线扫向站在阴影里的紫衣人,却被不知何物反射的月光晃了一下眼睛。 她闭了闭眼,一个不好的念头飞快地闪过脑海,苏璃心中大骇,一声小心还未出口,锋利的箭矢带着月华朝皇甫明轩射来,皇甫明轩显然也看到了那抹光亮,却被那六人缠着无法脱身,看来只能生受这一箭了。 耳边传来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却感觉不到疼痛,皇甫明轩抱着软倒在他怀里的苏璃,大脑里一片空白,只看到她背上仍在颤动的白羽。 “啊呀,真可惜,不小心射中了美人!”紫衣人语带惋惜道,皇甫明轩捧起苏璃的小脸:“阿璃!阿璃!” “皇甫明轩,你没死吧?”苏璃眯着眼见他无事,放心地昏了过去。 皇甫明轩又急又怕,仰天清啸,甲板上突然现出二十个黑衣人,整齐地站在他身后。 “杀!”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随即抱紧苏璃,足下轻点,落到不知何时泊在船边的小舟上,紫衣人正待架起第二支箭,却被三名黑衣人缠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甫明轩乘风远去。 苏璃觉得头很痛,背上也痛,胸口更痛,总之浑身都痛! 这种痛与上次被打的八十大板不一样,这种痛尖利入骨,仿佛要吸走她的生命,她努力承受,试图熬过去,却发现胸口处的疼痛越来越烈,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是了,她替皇甫明轩挡了一箭,应该正在心口上,难怪这么疼,刺破心脏人大概就活不了了吧,也好,这样她就可以和颜娘他们团聚了,只是剧烈的疼痛让她再不能多想,五脏六腑好似被人大力捏在手中一般,她最后不会是被疼死的吧! 皇甫明轩焦急地守着苏璃,眼前的小人儿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连嘴唇都是青白的,不住冒出的冷汗让她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一样。 “启禀王爷,苏小姐身上的箭务必马上拔去,否则恐怕会失血过多而死!” “可是苏小姐旧伤未愈,身子虚弱,此刻拔箭,只怕她承受不住!” “唉,这可如何是好?”南宁城最好的大夫全都聚集在苏璃床边,皇甫明轩停下替她擦汗的动作,朝那建议拔箭的吴大夫问道:“如果拔箭,救活的几率有多大?” 吴大夫被他犀利的目光看得冷汗直冒,只得说了一个保守的预计:“苏小姐早先的旧疾让她五脏六腑皆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后期又心思郁结,没有好好调理,身子虚弱,是以活命的希望只有……三成!” 皇甫明轩愈发阴沉的脸色,让他差点不敢再说。“王爷,苏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况且如若不将这箭拔去,只怕……” 南宁城主看了看吴大夫皱成一团的老脸,知道这位苏小姐必是王爷放在心尖上的人,只得小意道。 “好,其他人都出去,让吴大夫专心拔箭!” 吴立做了四十年的大夫,看过病人无数,没有一次像眼下这般紧张,身旁的桓亲王黑着脸看他动作,让他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刚入行时在严师监督下的第一次出诊。 他微抖着手剪下苏璃背上带着的箭杆,接下来是最凶险的一步,剪去箭头周围的衣物,露出仍在不断冒出鲜血的伤处。 吴立定了定神,飞快又小心地拔出箭头,扔到地上,苏璃闷哼一声,皇甫明轩身子一直紧绷着,不由得跨出一大步,将她纤瘦的小手握在手中,箭头取出来就好办多了。 吴立熟练地撒上止血药粉,包扎妥当,又开了方子叫丫鬟煎了,才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惊觉自己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随后向皇甫明轩告了罪去换衣服。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皇甫明轩看着苏璃更加苍白的小脸,心疼的无以复加,只能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丫鬟很快端了药来,皇甫明轩接过贴在唇边试了试温度,喂到苏璃口中,然而那药似乎并没有作用,过了半个时辰苏璃伤口的血是止住了,却发起了高烧。 吴大夫只得让人换了一个方子,却仍不见效,皇甫明轩看着床上的人儿小脸烧的通红,手上却是冰凉,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焦躁,大袖一挥,将他掀翻在地。 吴立使出毕生所学,战战兢兢地写了三四个方子,却还是不能将苏璃的体温降下去,看着皇甫明轩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王爷饶命,苏小姐体质虚弱,承受不住拔箭后的反噬,小人也是无法,求王爷饶命!” “拖出去!”皇甫明轩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再请别的大夫来!”x 电脑端:/ “是!”南宁城的侍卫自然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不顾吴大夫的连连求饶,将他带离了房间。 “阿璃,不要怕,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皇甫明轩将苏璃的小手贴在脸上,不知是在说给她听还是宽慰自己。 原先的那帮大夫很快被带回房中,吴立的结局把他们吓得个个面色发白,噤若寒蝉。 皇甫明轩瞥了眼站成一排的南宁城医中圣手,面无表情道:“一个一个来,治好了重重有赏,治不好人头落地!”诸位大夫吞了吞口水,一一上前,却都束手无策。 苏璃的情况着实糟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而那中箭的伤处离心脏仅差半分,饶是吴大夫经验丰富,才得以有惊无险地取出了箭头,但是毕竟差点射中要害,换了强壮的男子只怕也要命悬一线,更不必说苏璃这样纤纤弱质的小姑娘。 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生平第一次涌上了皇甫明轩的心头,甚至忘记理会浑身发抖跪在一旁的众位大夫,只将她越来越凉的小手贴在唇边吻着。 “阿璃,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替我挡箭,你不是恨我吗?那便应该让这箭狠狠射上我的胸口。你看,你又救了我一次,却成功地让我生不如死……” “启禀殿下,府外有人求见!” “不见!”皇甫明轩头也不回道。 “可是那人说有法子救苏小姐!” “你说什么?!”皇甫明轩凌厉的目光让前来通报的侍卫不敢直视地低下头:“府外有一个紫衣公子说他能就苏小姐。” “让他进来!” “啧啧,堂堂大祁朝冷情无争的桓亲王居然也会露出这样悲痛欲绝的表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在下却是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一个相貌普通的紫衣男子大喇喇地走了进来也不见礼,抱着胳臂语带嘲讽。 “我也不知道传闻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的南蛮九王子居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皇甫明轩依然将目光放在榻上之人的身上,并不去看来人。 “你怎么知道……”慕容慧心中一惊,他确实易了容,这张太过漂亮的脸蛋让他被族中的兄弟笑话,除了七哥,是以他并不喜欢那副容貌,在外人面前皆以假面示人。 除了那一次初到大祁水土不服,而暂时拿掉了□□,却正巧遇到了这个被他一箭射中的女子……然而皇甫明轩从未见过他又如何知道是他。 “你不必惊讶,我还知道昨日的那一箭正是出自阁下之手!南蛮九王子慕容慧文武双全,不仅对天下蛊毒了如指掌,百发百中的穿云箭更是闻名遐迩!你最好能治好阿璃,否则便去黄泉路上陪她吧!” 慕容慧隐在袍袖下的左手几不可见地颤了颤,他能听出皇甫明轩平静如水的语气下蕴藏的无限杀机。 这个男人已经疯了,他相信为了这个女人即便挑起两国的战火他也在所不惜,不过他慕容慧不是被吓大的,他这次是要与他做一笔交易,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原来她叫阿璃,大祁的女子不但人美,名字也美……” 看着皇甫明轩越来越黑的脸色,他知道不能再玩火了,否则这人极有可能当场击杀他,才正色道:“要救她也不难,不过我有一个条件!”x “说!” “我要暗门朱雀收罗的南蛮官员的所有资料!” 章节目录 第57章 梦归 原本以他的箭术,在如此近的距离□□中皇甫明轩绝不在话下,到时候以大祁桓亲王的性命换取他们所需要的情报,怎么说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只是没想到这个看似弱小的女子居然会在关键时刻挡下那一箭,人不都是最爱惜自己的性命么? 苏璃倒下的那一瞬一直留在他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原本以为计划有变,但看皇甫明轩抱着她惊骇无比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完全有走这一趟的必要。 “好!”见他答应得痛快,慕容慧自然有些怀疑。 皇甫明轩击掌两下,不一会便有一名黑衣人恭恭敬敬地递上玉盒,慕容慧心头一喜,七哥就是太过谨慎,放不开手脚,有了这些还怕镇不住那群老匹夫? “九皇子还不赶紧救人?”低沉的嗓音拉回他差点飘远的思绪。 “我施蛊从不让人瞧见,你让他们都出去!” 皇甫明轩大袖一挥,原本跪着的大夫全都逃命似的夺门而出,那黑衣人留下玉盒也不见了踪影。 “你也出去!”慕容慧见他还留在原地,不耐烦道。 “要么现在就治,要么等着你皇兄来给你收尸!” 慕容慧听得皇甫明轩不容商量的口气,又瞟了瞟桌上的玉盒,只得由着他去了。 慕容慧仔细切了脉,又看了苏璃的瞳孔,沉思片刻,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碧绿通透的小玉瓶,对着光亮处细看了看,露出满意的神色,又飞快地用匕首在苏璃的手腕上划开一道血口。 皇甫明轩脸色微变,却未阻止,慕容慧拔去瓶塞,只见细小的瓶口中升起一缕乳白色的轻烟,轻烟过后,探出一条白胖的蠕虫。 他一边小心地将那蛊虫引到苏璃手腕上的伤口,一边往上面撒下带有特殊香气的药粉,蛊虫原本有些懒懒地,闻到混着异香的血腥气,立马来了精神,身子一拱,便消失在伤口处。 慕容慧舒出一口气,拿了干净的纱布替苏璃包扎好,转头看向整个过程一语未发的皇甫明轩:“这是百香蛊,调理内腑最是有效!” “可会留下什么候症?” “没有蘼香为食,三日后便会自动消亡,放心吧,我也舍不得害了这小娘子!”慕容慧嘻嘻一笑,收起玉瓶。 “那就好!” 皇甫明轩眼神一暗,猛然闪身扼住他的脖颈,慕容慧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僵着身子不敢动,他擅长箭术,近身格斗却远不是皇甫明轩的对手,不由得有些心慌,手下一动就要去掏蛊瓶。 “如果我是九王子,就不会轻举妄动。” 皇甫明轩话音未落,紫奴灰奴带着十名黑衣人不知从哪里现出身来。 慕容慧神色微变,原来皇甫明轩早就预料到了一切,是他一时大意,让人瓮中捉鳖了:“原来大祁的皇室都是这样不讲信用之人!”(_ “阿璃还未醒来,恐怕要九王子在城主府里多呆些日子了,另外,我会派人将王子在大祁做客的消息飞鸽传书给身在南蛮的七王子,让他安心对付政敌,不必担心本王会招待不周!替九王子准备一间上好的地牢。” 皇甫明轩点了他穴道,仍去床边守着苏璃,不再理会。 “皇甫明轩,你不能这样对我,是我救了她……” 慕容慧听出他是要利用自己威胁七哥,不由得着急起来,七哥对他最好,他不能给他添麻烦,当即瞪着替苏璃温柔掖被的男子大声道。 “伤害她的人一向只有死路一条,即便你是异国的王子也不例外。” 皇甫明轩冰冷的声音让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慕容慧看着苍白着小脸躺在床上的苏璃,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站着做什么?” 灰奴紫奴赶紧应声,押着他离开。 百香蛊果然神奇,到了后半夜苏璃的体温恢复了正常,一直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脸色也不似先前的青白,微微有了血色,却仍昏迷着不肯醒来。 “这是怎么回事?”皇甫明轩提着一个老大夫冷声道。 “看苏小姐的脉象,伤势已经得以控制,只要好好调养,心绪开阔,便无大碍,至于为何不醒,小人也不得知,只怕是苏小姐自己不愿意醒来……” 老大夫哆嗦着声音好不容易把话说完,皇甫明轩手一松,他便摔坐到了地上,灰奴朝他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赶忙手脚并用地滚出房间。 “不愿醒来,阿璃,你怎么能不愿醒来!是你爹娘和苏瑾的死让你心灰意冷,生无可恋了吗?那我又算什么?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总是用冷漠的语气一次又一次说出那些诛心的话,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推开,现在又想永远不再见我吗?不,你休想!是你把我带回苏家,是你替我挡下一箭,是你让我的视线总是落在你身上,是你让我的心不再属于我自己,阿璃,快醒醒,我求你不要再睡……” 苏璃感觉全身暖洋洋的,原本的剧痛一扫而空,让她舒服地不想动弹一下。环顾四周,却是白茫茫地一片。 她像初生的婴儿般懵懂无知地走着,心头却一直隐隐发痛,仿佛在提醒她忘记了什么重要又悲伤的事情,苏璃甩了甩头,轻笑一声,既然不是好事,忘记便忘记吧。 突然前方出现一条宽阔湍急的河流,河上仅架起一根半人宽的独木桥,她一步步走向寸草不生的河边,一只脚踏上了坚硬狭窄的桥面,接着她听到有人在河对岸唤她:“璃儿,璃儿……” 苏璃眯眼望去,却是苏父和颜娘并肩站着朝她招手,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不一会便到了河中央,却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阿璃,阿璃,别去!” 她回转头,却是皇甫明轩无比惊慌的面孔,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有些惊奇,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皇甫明轩,你没死,太好了!不过我不能听你的,我要去找我爹娘,他们就在那边等我。” 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皇甫明轩大骇,竟也上了那独木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想带着我的心共赴黄泉吗?” 苏璃吃惊地望着他,并不言语。 “苏家阿璃,你是我皇甫明轩此生唯一认定的女人,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你再离开我!” 皇甫明轩拉着心神震动的苏璃往回走,岂料没走几步那木桥断作数截,皇甫明轩将她护在怀中,两人就要落河。 苏璃惊呼一声,却看到梨木雕花窗子里透进泠泠的月光,床边一脸倦容的清俊男子将她拥在怀里:“阿璃,你终于醒了!” 苏璃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回到现实,胸口处仍然传来阵阵剧痛,身上其他地方倒是没有异常。 她记得自己替皇甫明轩挡住了李慧的一箭,那时候她仿佛看到他僵直了身子倒在地上停止呼吸的模样,惊骇得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不,她不能让他死,她不能让他像爹娘和大哥那样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身体几乎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听着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强有力的跳动。 她突然觉得很满足,一时间无法抵挡的疲惫向她袭来,再一次昏睡了过去。 皇甫明轩瞳孔一缩,正要唤她,却被人轻声阻止道:‘不必担忧,她只是睡着了。 皇甫明轩动作轻柔地替她盖上锦被,坐到桌边自己倒了杯凉茶:“这次的计划让她差点哀痛心死……我后悔了!” 隐在暗处的那人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是!”说着走到苏璃身边,习惯性地捏了捏她的包子髻,看她依然苍白着小脸,浅浅呼吸,眼里有说不出的心疼和自责。 两个男子相对而坐,却都温柔地望着床上之人。 半晌皇甫明轩收回视线,抿了一口手中的凉茶:“朱雀门一直监视着慕容慧,可惜他善于乔装易容,不易跟踪,是以至今未探出他与朝中何人来往训练漓江水寇掳劫灾银,这次他为了南蛮官员的密报,冒险托大,想来也是因为慕容聪那边支撑地辛苦。” “南蛮慕容氏内部势力复杂,老族王年迈体衰,油尽灯枯,膝下十二个儿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互相侵轧,各自为营,七王子慕容聪由五王妃所出,文韬武略,拥趸甚多,然南蛮最重立嫡立长,且大王妃所出的六王子与二王妃所出的大王子也非等闲之辈,慕容聪只怕现在无暇顾及这个九弟。” “即便如此,伤害阿璃的人本王也绝不会放过!” “不错!”两个男人眼中闪过同样的狠厉。 “京城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随时都可以行动。”那人留下淡淡一句,便由黑衣人带着飞出窗外。 皇甫明轩不在意地站起身,沐浴在皎洁月光下,满身清华,遗世独立。 苏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了,看着伏在床边的清俊男子,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浅笑。 青色的胡渣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韵味,素来一丝不苟的衣衫也多了不少褶皱,这个清冷的男人什么时候这样憔悴狼狈过,苏璃微微侧了侧身,想将他看得更加仔细。 “好看吗?” “还可以!” “给你做夫君怎么样?” 苏璃呆呆的看着他,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什么时候醒了。皇甫明轩看着她怔愣的样子叹了口气,她怎么这么喜欢发呆。 “王爷,你难道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所以想以身相许?其实你不用这么在意……”苏璃想起平安城时他的可以接近,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x 电脑端:/ 皇甫明轩的额角抽了又抽,罢了,他果然不应该征求她的同意,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只会一次次把自己推得更远。 “对了,有件事情要跟你说,那晚袭击我们的紫衣水寇不是大祁人!”苏璃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恩,我知道,他是南蛮慕容族的九王子慕容慧!”皇甫明轩替她将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柔声道。 苏璃有些脸红,却没有躲开喃喃自语道:“怪不得长得那么妖孽……” “嗯?”皇甫明轩挑眉看她,却被她的下一句话拉住了心神:“我在相国寺见过他,还在同一个地方见到了太子妃的贴身婢女……” “什么?” 见皇甫明轩发问,苏璃便将那日与颜娘去相国寺祈福,在厢房前碰到一个脸熟的婢女和慕容慧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只略过他调戏自己的部分,想也知道皇甫明轩不会乐意听到那一段。 当时她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婢女,直到这次受伤,连带着陈伤的内腑也痛起来,才想起在上官府花厅自己被杖责的现场,那婢女正是站在上官蔷身后。 皇甫明轩低着头沉思片刻,轻轻击了击掌,房内现出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衣中的男子。 “我要太子和南蛮来往的所有情报。” 苏璃的身子恢复得很快,甚至比中箭之前还要健康。 “看来我还要谢谢那慕容慧,顺便替我治好了杖责的陈伤。” 苏璃坐在门前的一棵大槐树下晒太阳轻笑道,暖暖的冬日阳光洒在她大病初愈的苍白小脸上,有一种温暖的美好。 “谢他?哼,那一箭让我差点失去你!” 他让人送了一封问候信给七王子,顺便提了慕容慧的现况,鞭笞,杖责,烙铁,钉板…… 如果不是他将功折罪,治好了阿璃,只怕现在早被分成几块给慕容聪送去了,不过慕容聪倒是兄弟情深,当即回了信,表示愿意撤去他在大祁的眼线,以求换回慕容慧。 人,自然是要还回去的,至于怎么还就是他说了算了。 章节目录 第58章 荒唐 养心殿内明德帝拖着病弱的身躯批阅奏折,明亮的灯火照的他有些心烦意乱。 自从苏青山死后,再也没有人能跟他像朋友一样谈话,江南水寇的事情依然没有解决,反而连轩儿也遭到了刺杀,朝堂上那些迂腐昏聩的大臣只会诉苦脱罪,却提不出一点有用的的意见。x :/ 他看着手中明黄的折子,上面是薄太傅和上官长恭联名一半京官请求让太子接管兵部的建议。 明德帝眼中露出嘲讽的神色,他还没死呢,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想拥立新主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父皇!”皇甫明泽舒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父皇圣体违和,更该好好保养,虽说朝中事务要紧,然儿子心中实在不忍您如此辛劳。” 明德帝看着二儿子一脸关心,想起前几日武贵妃来找他,想将卫廷的幺女嫁与明泽为妻,左胸腔又一阵隐隐发痛,深吸了口气才缓和下来,笑道:“朕只是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小病痛,子瞻不必担忧,只是今日似乎并不是临到你侍疾?” “父皇哪里话,您正值盛年,大祁朝的江山还要靠您执掌。今晚是太子大哥当值,只是母妃忧心您的身体,所以叫儿子送了她亲自煲的茯苓鹿茸汤来。”x 皇甫明泽说着果然让太监从食盒里取出保温着的浓汤。明德帝心中微暖,武贵妃伴他多年,虽然背着他在后宫做了不少动作,但却是最知道他的喜好。 “这汤格外美味浓郁,与以往喝过的倒有不同。” “母妃特意请太医看了,加了不少滋补强身的药材,对父皇身体的康复想必有所帮助。”明德帝满意地点点头。 太子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样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不免有些酸意:“二弟果然最是孝顺,即便不是你当值的日子也天天往养心殿跑,倒显得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够尽心了。” 明德帝闻言皱了皱眉,太子心胸狭窄,说话耿直,几次被人算计也不知收敛,让他如何将大祁江山放心交到他的手上。 皇甫明泽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之意,也不在意只朝他点了点头便向明德帝告辞出来。 明德帝板着脸瞥了眼皇甫明毅,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也不理他,继续坐在圈椅上看折子。 太子见到父皇不给他好脸色看,不知自己哪里又做错了,憋着满肚子疑惑,拿了本国策,装模作样地坐在一旁,其实他素来厌恶读书,最喜美色玩乐,不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 明德帝对这个嫡出的大儿子感到十分无力,只得让太监叫醒他:“去让太子把二皇子送来的汤喝了,醒醒神。” 皇甫明毅喝了汤果然精神了些,只是心思还不放在书上,一双眼睛飘着,将偌大的养心殿囫囵看了遍,最后视线落在一个穿粉衣的侍书女官身上。 窈窕的身姿,雪白的皮肤,水汪汪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嫣红的小嘴仿佛在邀请他一般。用力甩了甩头,移开视线,拿起矮几上的冷茶一饮而尽,才将体内那股燥热压了下去。 直到亥时初刻明德帝才将奏折全部批完,太子急忙上前,正要扶他去里间安歇。 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让他自去旁边的暖阁休息,叫了常乐伺候他就寝。太子乖乖谢了恩,如蒙大赦地往暖阁走去。明德帝看着他急急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皇甫明毅躺在软榻上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想到方才那勾人的女官,身上渐渐燥热起来。 想他原本在府里几乎夜夜寻欢,最近为了侍疾避嫌,连太子妃也不让他近身,已经好几个月不知女色滋味,不免有些饥渴难耐,只是往日里也没有像今日这般难受,定是被那小骚货撩拨的。 想到那女官,皇甫明轩越发躺不住了,连下身都微微起了反应,这个时辰父皇应该已经睡着了,我若小心一些当不会被他发现才是。 皇甫明毅朝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太监四喜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小太监听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连连摇头只说不妥。 皇甫明毅恼怒地踢了他一脚:“叫你去你就去,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你只说本太子看上她了,到时候再封她一个侍妾,还怕她不来?” 四喜依然犹豫着,却被太子一脚踹出暖阁,只好爬起来摸摸鼻子照吩咐去做了。 过了片刻,只见四喜扛着一个人儿进来,急忙接住。 “如何弄晕了她?” 皇甫明毅有些不满,这无知无觉的女人总比醒着躺在他身下承欢的少了许多情趣。 “我的主子哟,不弄晕了她,如何肯来?我好说歹说才骗她到了暖阁门口,她却不肯进来了,奴才只好打晕了她。” 皇甫明毅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滚出去看着点人,然后迫不及待地去解榻上之人的衣衫。 明德帝的睡眠一向不好,这大概是身居高位之人的宿疾。他阖上双目,却无睡意,苏青山的死,苏瑾的失踪,云妃的小产,太子的荒唐,明泽的心机…… 一桩桩一件件不停地在脑海中盘旋,玖儿,如果你还在,咱们的煜儿也好好的,我大概不会这么辛苦,他们说当年是韶华害了你,我其实是不信的,只是众口铄金,又证据确凿…… 明德帝有些恍恍惚惚,却被东暖阁一声尖叫惊得瞬间清醒:“发生了什么事?” 皇甫明毅满足地喘息着,谁知身下之人却被剧痛惊醒,看到伏在自己身上的太子,惊叫起来。 皇甫明毅不料她会突然醒过来,更被她的叫声吓得瞬间清醒了,僵着身子,迅速从她身上下来,慌慌张张地穿戴。那女官白着脸用锦被遮住自己的身子,视线落在绣了花团锦簇百鸟朝凤图样的被单上的一抹血红,呜呜哭了起来。 常乐搀着明德帝撩起暖阁的珠帘,正看到太子手忙脚乱地提着裤子,床上的侍书女官在不断抽泣,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逆子,竟在养心殿中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来人,将太子押到宗人府关起来,没有我的旨意谁也不得探视!” “父皇,我,我……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是冤枉的……” “事实摆在眼前,是谁害的你,又是谁冤的你?”明德帝感到心口一阵抽搐的剧痛,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圣上!”常乐一声惊呼,连忙叫人去请太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太子在侍疾期间淫/亵女官,气晕圣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太后,武贵妃和云妃等匆匆赶来,凤翔殿内禁足三月的赵皇后却是颓然地坐在地上,毅儿怎可如此糊涂!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眼跪在地上的太子,让人赶紧带他下去,别再气着皇帝,而后焦急地守在明德帝床边。 武贵妃站在一旁飞快地朝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后者偷偷将仍摆在案几上的汤碗藏在袖子里,云妃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这后宫里到处都是牛鬼蛇神,简直不是活人呆的地方。 正月十五这日,苏璃醒的特别晚,不是她嗜睡,而是下意识地不想醒来。 如果不是皇甫明轩看她接连错过了早膳和午膳,只拿了几块玫瑰糕充饥,硬把她从床上拖起来,只怕她连晚膳也要睡过去。 “我带你去吃元宵,看花灯。” 皇甫明轩拉起穿戴齐整的苏璃,在来人来往,灯火通明的南宁城主街上慢慢走着。 不知是上元节的气氛感染了人们的心情,还是人们的欢乐渲染了上元节的喜庆,看着三五成群,结伴赏灯的百姓。 苏璃原本悲伤的情绪消去了不少,两人走到一个卖元宵的小摊前,叫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芝麻糖馅元宵。 苏璃走了不少路,白天又没正经吃饭,现在闻到芝麻的香气,不由得食指大动,一口气消灭了整碗的元宵,连汤汁也喝了个干净,她满足地抬起头,正撞进皇甫明轩温柔宠溺的视线,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唉,她方才的吃相没有太难看吧。 皇甫明轩看她面上渐渐浮起的红晕,微微一哂,将自己那碗几乎没有动过的推到了她的面前。 “不用了,晚上吃的太多容易积食,不好!” 苏璃讪笑着摆摆手,不敢再去看他,只将目光四处游荡,却在一棵挂了几盏鲤鱼灯,兔子灯的大柳树下,看到一个被昏黄灯光笼罩的熟悉身影,心头一颤,脱口而出:“大哥!” 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那人却像突然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苏璃猛地站起来,朝那树下跑去,哪有什么苏瑾,连方才被他挨着的柳枝也不曾晃动一分。 皇甫明轩紧跟在她身后,晶莹的泪珠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中仿佛要刺痛他的眼,他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阿璃,不要哭!” 经过这一出,自然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情,两人早早回到城主府,苏璃走进房间正要关门却被皇甫明轩伸手抵住了门扉:“让我进去坐坐。” 苏璃怒目瞪他,大晚上的进女子闺房,居心何在,皇甫明轩不为所动,依然倚着不走。 她叹了口气,不再管他,自顾坐到梳妆台前,归置小屉中整齐地不能再整齐的零碎物件,过了不一会,却感觉自己的包子髻被人轻轻解散。 男子修长的手指穿过丝滑的乌发,温柔地梳理着,仔细挑出一束绾在脑后,擦得锃亮的青铜镜中,一支莹润通透的白玉芙蓉簪穿过发髻,耳边传来他沉静如水的嗓音:“阿璃,今日你成人!” 章节目录 第59章 驾崩 苏璃怔怔地看着镜中的华服男子,心中有什么塌陷下去,又有什么在原地筑起。 原来他都知道,正月十五,是她的及笄之日,没有爹娘开礼,没有长者赐福,没有好友为赞,只有一句阿璃,今日你成人! 苏璃捂住嘴,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皇甫明轩轻轻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吻上她的双眸,将那灼人的苦涩吞入腹中。 苏璃将头埋在他微凉的怀里,双手环在他的腰间,这是一个坚实可靠的怀抱,在她最悲痛最无助的时刻给予温暖和爱意。皇甫明轩,我想我真的爱上你了! 她抬起头,将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舌尖轻触薄唇,皇甫明轩眸色微暗,张口含住,紧紧地纠缠翻卷,却又带着小意,怕她承受不住,又忘记了呼吸。 带着熟悉的安息香,不容忽视的男子气息拂过她敏感小巧的耳垂,一阵陌生又难以抵挡的酥麻感涌上苏璃的心头,脖颈上温柔触感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将手环在皇甫明轩颈后,攀附着他结实的肩背。 温香软玉让皇甫明轩有些不能自持,看着怀中小人儿脸上浮起的红晕,如丝媚眼,喉结滚动了一下,轻轻将她放到榻上,埋首在她耳边,喑哑的声音带着魅惑和欲望:“阿璃,我想要你,可以吗?” 苏璃闭着眼不说话,环在他颈后的手却没有松开,皇甫明轩不再犹豫,俯身吻上她早已娇艳欲滴的樱唇。 苏璃感觉自己像掉在大海里的一个孩子,浮浮沉沉,抓不到依附,只能抱紧皇甫明轩,两人粗重的呼吸暧昧地让她发疯,不经意间溢出的低吟浅哦,又让她羞得满脸通红,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差点昏死过去,觉出身上之人突然停下的僵硬,她努力放松自己,艰难地勾起唇角,皇甫明轩看她勉强的样子将她抱得更紧:“阿璃,我爱你!” 暖帐中皇甫明轩专注地看着怀里疲累至极熟睡的人儿,如玉的小脸上带着欢爱后的红晕,仿佛晨露中含苞待放的娇花,薄唇轻轻贴了贴她的唇角,一种名叫幸福的东西占据了他的心头。 “主子!京城传来消息!”阴影中传来灰奴刻板的声音。 “说!”皇甫明轩没有抬头,声线慵懒。 “太子侍疾当晚□□女官,被关入宗人府,圣上气极病重,太医无策,只怕就在这两日了!” 皇甫明轩闻言神色未变,摸了摸苏璃粉嫩的小脸,淡淡道:“准备一下,今日辰时末刻返京!他呢?” “总门主今日丑时得知消息便赶往京中,将青龙门的死士留给主子驱使!” “好!” “另外还有一事……”看着帐幔中的绰绰人影,灰奴有些迟疑,却仍是说了下去,“紫奴方才截获了五殿下递给苏小姐的飞鸽传书。” “说了什么?”沉静如水的声音听不出皇甫明轩的情绪,灰奴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京中的局势。” “恩,我知道了,仍按原样放回去。” “是!” 苏璃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整个人埋在温暖的锦被里不愿出来,尽量不去想不去看身边的男子,却被他蜻蜓点水般落在脸上身上的吻弄得不好意思再装睡。 皇甫明轩被她小猫般懒懒地眯着眼睛觑得心神一荡,揽在怀里又是一阵缠绵。 离开南宁的时候,皇甫明轩让人摘了城主李玟的乌纱帽,连带着城主府也贴了封条,府里的一家老小全部随他流放漠北。 苏璃问他何意,后者替她拢了拢微微有些松散的流苏髻,不经意道:“身为一城之主居然勾结南蛮探子,任其在眼皮子底下猖獗良久,掳劫官银,甚至连父皇委派的巡视大臣也命丧于此,你说他该当何罪?” 听他提到爹爹的死,苏璃鼻子又是一酸,皇甫明轩将她脑袋按在胸前,宽慰道:“没事,有我在!” 依然是紫奴灰奴赶着马车,车上皇甫明轩照旧拿着通史慢慢看着,苏璃想着今晨收到皇甫明煜的飞鸽传书,一夜之间太子被囚,二皇子监国,百姓安乐多年的大祁恐怕要变天了。 此番南下本想查明爹爹和大哥的死因,却牵扯出南蛮慕容氏的阴谋,想到那个貌美倾城的男子,杀害了她的至亲,也差点让她命丧黄泉,却在最后救了自己的命。 苏璃幽幽叹息一声,皇甫明轩看她无奈的模样有些好笑,便问她在想什么? “那慕容慧你如何处置了他?虽说做了不少坏事,但他毕竟是异族的王子,希望不要挑起两国的战火才好!” 皇甫明轩放下通史,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我让人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塞到箱子里给慕容聪送去了,虽然我很想要了他的性命,但现在不是好时候。” “你这般做便是打了慕容氏的脸面,只怕慕容聪咽不下这口气。” “前日老族王驾崩,死前尚不及立新主,连遗诏也没留下一封,慕容氏内部现在已乱的如一锅粥了,慕容聪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来找我大祁的麻烦,如果此时他与大祁太子暗中勾结的事实被其他兄弟知晓,只怕他在族内连安身之地也无了。” 苏璃了然地点点头。 马车辘辘前行,不急不缓,皇甫明轩搂着她看沿途的雪景,怡然自得,好不惬意,苏璃心头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过了半晌讷讷道:“听闻宫中圣上病重,太子被囚,现朝中由二殿下暂为监国,你打算如何做?” 她知道他的谋算,也知道他的手段,只是夺嫡这个事情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二皇子坐镇京中,显然事先占据了前两样。 自古夺位失败的皇子都会受到新皇不同程度的迫害,轻则终身幽禁,重则丢了性命,对于一个手握大祁四分之一兵权的皇子,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继位,都不会放过他。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她不想他死。 皇甫明轩将头搁在她肩头,不答反问道:“如果我争不过他们,死了,你怎么办?” “如果你死了,我就一个人离京远远的,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做点小买卖,自由自在地过完一辈子。” “那我必不能死了,否则岂不是任你小丫头逍遥!” “说的对!”苏璃嘻嘻一笑,低下头去,仿佛不经意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何事?”皇甫明轩将她揽在胸前,手中把玩着她垂在肩头发梢。 “你,你此前是如何离开皇宫,来到平安的?”苏璃按住心头的紧张,攥紧了手中的衣袖。(_ 皇甫明轩没有忽略她的小动作,只是微微一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璃抬头看他,正对上他清朗的灰眸,有些心虚地去看窗外的风景。 马车行至凤起镇经过梅花坞,只见客栈中驶出两辆与苏璃他们坐着的一模一样的马车,紫奴灰奴别了二人,跳上那两辆。 紫奴继续赶了其中一辆在宽阔的官道上行驶,灰奴却是驾着另一辆驶上了左侧一条偏僻的山路,青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接过鞭子,将苏璃他们的马车拐进右侧的小路。 随着马车的前行,皇甫明轩一改沿途的闲适模样,执着她的手,端坐在车内。 苏璃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在这个节骨眼上,坐镇京中的皇甫明泽必不会让他们安然抵达京城,十几天的时间足够他在南阳近郊设下埋伏。 最后四日的行程他们一共遇上了三波黑衣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擅长暗杀的亡命之徒,青奴并不理会,猛抽马匹,马车载着二人飞快地在道路上疾驰,只留青龙门的死士解决刺客。 苏璃透过飘起的窗帘,看到急速后退的景物,刺客飞起的黑袍不时从她眼前闪过,经过慕容慧的那一箭,说不害怕绝对是假的。虽然小脸煞白,但她仍勉力稳坐在皇甫明轩身边,苏家的儿子大智大勇,才冠京华,苏家的女儿也同样不是胆小无能之辈。 皇甫明轩看她坐的笔直的身形,乌亮的眸子冷静自持,眼中不由得流露出赞赏之意,这才是他的阿璃。 南阳高大的城门已在眼前,把守的侍卫却是比平日多了不止一倍,皇甫明泽的贴身大太监王忠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品着上好的雨前龙井,看着他们井然有序地检查进出的每一辆马车。 “主子!”青奴低声询问皇甫明轩示下。 “冲过去!” “是!”随着青奴高高扬起的马鞭,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城门,撞倒了试图拦截的侍卫,也掀翻了王忠的茶摊。 “快,快,拦住他们!”太监尖利的公鸭嗓有些声嘶力竭,马车内的两人相视一笑。 行至正德门外,皇甫明轩扶着苏璃跳下马车,便有隐在暗处的暗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皇甫明轩眸色微深,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知道了。” 对上苏璃疑惑的眼神,又替她紧了紧兔毛披风解释道:“父皇一个时辰前驾崩了,未留下遗诏。皇甫明泽派人把守了养心殿,不让任何人进去,又带着御林军包围了宗人府,追究太子犯上之罪。” 苏璃闻言一惊,想不到二皇子动作如此之快。 如果皇甫明轩没有这么快得到消息赶来,又如果皇甫明轩在半道被刺客劫杀,那么他完全可以以以下犯上,不忠不孝,逼死圣上的罪名废了太子,朝中拥护太子的党羽见大势已去,必会改而成为他的拥趸,立嫡立长,他二皇子皇甫明泽登上帝座也是名正言顺。 “你打算如何做?”苏璃握着皇甫明轩的手紧了紧,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后者冲她微微一笑:“去见见他!” 宗人府大祁朝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机构。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按时撰写帝王族谱,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号、世袭爵位、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等事。 另外它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职能:关押犯下大错的皇室子孙。宗人府守卫森严,并且只听命于当今圣上,即便有人想去探视,也需要皇帝的亲笔手谕,是以当赵皇后得知太子被关到宗人府的消息时便知事情大大不妙。x 小太监常青一脸谄媚的引着皇甫明泽来到关押太子的斗室,移开门上的暗窗。 黑暗中被突然射进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的皇甫明毅猛地爬起来,脏污的双手扒着窗楞,还算端正的五官也被挤得变了形:“放我出去,我要见父皇,我是被陷害的……” 皇甫明泽嫌恶的往后退了退:“啧啧,大哥一向自诩风流,只是你现在这般模样,怕是没有哪家姑娘愿意接近你。” “是你,一定是你这个无耻小人害的我,我要去告诉父皇,我要去告诉父皇!” 皇甫明泽无视他眼中迸射出的仇恨,仔细拿手绢擦着干净修长的双手,点了点头。 “不错,那日我给父皇送去的汤里多加了一味鹿血,体虚之人喝了有强身健体的功效,而像大哥这般虚火旺盛,又喜服五石散的,无疑是催情助兴的一剂良药。你现在才知道却是晚了,没有人再会听你诉苦,替你伸冤,因为父皇已经驾崩了。” “什么?!”皇甫明毅如遭雷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一盏茶的功夫,深深的恐惧袭上心头,父皇死了,那他现在是来做什么?是来杀他的么? 皇甫明毅惊恐地连连后退:“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太子,你不能杀我!” 皇甫明泽露出不屑的神色:“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我登上大位之前我会让你好好地活着,以显我大祁皇室兄友弟恭!” 常青移上暗窗,躬身跟在他身后施施然离开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章节目录 第60章 遗诏 皇甫明泽在宗人府门口见到了并肩而立的苏璃和皇甫明轩,夕阳的余晖中两人执手对望的画面让他觉得无比刺眼和心惊。 想不到他派去的七路刺客都不能将他留在路上,面上却是和煦笑道:“四弟回来了,一路辛苦!” 皇甫明轩如往日一般清冷,面无表情道:“托二哥福,有惊无险!子桓想去看看父皇!” “父皇被大哥气得心疾突发,病势凶猛,众太医皆束手无策,终究驾鹤西去!” 苏璃看着皇甫明泽悲痛得不能自已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养心殿前乌泱泱地跪满了人,听得圣上病危的消息,群臣震惊,赶紧从各自小妾的被窝里爬起来连夜进宫。 享年三十六岁的明德帝安详地躺在龙榻上,完全不似一个心疾突发痛苦死去的病人,常乐躬着身,立在床边不住抹泪,却没有见到一个妃嫔。 看出苏璃眼中的疑惑,皇甫明泽柔声解释道:“皇祖母伤心过度,晕厥过去,母妃和云妃娘娘正在宁和殿侍疾。其余等级偏低的妃嫔并无叩拜父皇塌下的资格。” 这就是作为皇帝女人的悲哀,连送自己夫君最后一程的资格都没有。 皇甫明轩跪在榻前缓缓磕了三个头。 这个生前精明睿智的皇帝是他唤了无数声父皇的男子,却不曾给过自己一丝父爱,他的心里只有皇甫明煜是他的儿子,其余子嗣不过是替他扫清障碍的棋子罢了。 圣心难测,母妃尽心伺候他十几年,将他视为此生的良人,却从未正真走进他的心里,一句谣言,便可为了心爱的女子,降罪于一直爱慕他的母妃。 但是此刻他只是躺在榻上的一具便带冰冷的尸体,无知无觉,无喜无悲。 皇甫明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站起身带着苏璃离开了养心殿,皇甫明泽冷笑着瞥了一眼床上的明德帝,旋即也跟着离去,满脸的沉痛,眼中却不见一丝悲伤。 “四弟且慢。”刚出殿门,皇甫明轩便被叫住了,“如今父皇驾崩,大祁帝位空悬,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父皇临终前并无遗诏留下……” “谁说没有遗诏!”敬慈太后年迈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皇甫明泽的话,皇甫明泽心中一凛,凌厉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老太后。 他问过常乐,父皇并没有立过什么遗诏,现如今的太子等同被废,而皇甫明轩朝中无人,仅远在漠北的十万兵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视线移到面前的众臣。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薄逑那个老匹夫听到父皇驾崩太子被囚的消息一条白绫自缢家中,上官长恭却是个识时务的,稍稍点拨几句便愿意率领百官拥他为帝。 遗诏?皇祖母早不拿晚不拿,等四弟回来了才拿出来,果然父皇属意的储君不是他,而是四弟! 敬慈太后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经变成全白,眼角的鱼尾纹也更加明显,紧皱的眉宇间不掩疲惫苍老之色,她立在群臣面前,展开明黄色玉轴,声音有些沙哑倦怠。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 “太祖皇帝之子明德亲王王之子孙,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桓亲王皇四子子桓,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大祁三十五年十月初三日,卯。” 敬慈太后颤抖着双手合拢玉轴,群臣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甫明泽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父皇怎么不可能把皇位传给我!这遗诏一定是假的!” 从太后手里一把夺过,展开细看,皇四子子桓五个字如最锋利的匕首扎入他的心脏。 “哈哈哈,有遗诏又如何!御林军早已为我所用,包围了养心殿,除非我登上帝位,否则谁也别想活着出去!”看着皇甫明轩被权欲渲染得赤红的双眸,苏璃直觉他疯了。 “泽儿,你想造反吗?”老太后指着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地孙子沉声道。“皇祖母,你不应该将遗诏拿出来的,这皇位让我坐难道不好吗?我有哪一点比不上这个杂种……” “住口!”敬慈太后厉声打断了他的诘问,“先皇的安排没有谁能够质疑!” “不好了,太子殿下被害了!”常青惊惶的声音让太后面色一变,底下跪在的大臣更加惶恐。 “你说什么?” “二殿下离开后,奴才去给太子送饭,却见他口吐白沫,已然被毒害在斗室中了!”小太监抖着身子好不容易把话说囫囵了。 “二哥,你怎么能毒害太子?”皇甫明轩眸光一转,清冷的视线落在已近疯狂的皇甫明泽身上。 “我没有害他!我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皇甫明泽英俊的面孔扭曲得有些狰狞,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风度翩翩。 太后一脸失望地望着他,太子虽然荒唐失德,但毕竟是她的亲孙子,明德帝的嫡长子,泽儿为了谋得皇位,居然不顾手足之谊,杀害了他,老太后心里一沉。 “二皇子罔顾先皇遗诏,残害手足,意图谋反,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皇祖母,没用的,他们不会听从你的命令!”皇甫明泽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悠悠道。 “哦?是吗?”皇甫明轩淡淡开口,只见从殿门两侧走出四个身穿红色飞鱼服的御林军侍卫扭住皇甫明泽的双臂,让他再动弹不得。“你们,你们怎么敢!“皇甫明泽用力挣扎,痛斥四人。x :/ “还不快把四殿下押下去!” “是!” 见皇甫明泽被御林军押解下去,敬慈太后和一众大臣皆暗暗松了口气。 上官长恭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正想说几句恭维话,却听桓亲王,不,应该是新帝皇甫明轩沉声道:“户部尚书上官长恭勾结南蛮,私吞灾银,当以叛国罪论处,族内老少流放西陲,除上官凌云外,男子刺配北疆,妇女充作军妓,非得召永世不得返京!” 犀利的话语像一把大锤重重击在上官长恭心上:“冤枉啊,老臣对大祁,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冤枉啊……” “还敢喊冤,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上官长恭官居尚书十载,欺上瞒下,横征暴敛,中饱私囊,以致国库空虚,入不敷出。 “此次朝廷下拨的江南赈灾银两,内里全是空心的,不过薄薄一层银皮,因怕被人发觉,勾结慕容氏,假扮水寇,掳劫灾银。有南宁密报与令郎上官凌云手信为证,现如今这批空壳银两已由御林军押运回京,证据确凿,你还敢说是被冤枉的?” 三十年前的上官长恭是元平三十年的新科状元,春风得意马蹄急,满怀报效国家,为民请命的一腔热忱,誓作一名两袖清风,仕途廉洁的好官,然而官场上太多的黑暗和诱惑让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迷失了自己。 此刻的他万万没料到,自己步步小心,时时在意,甚至瞒过了先皇的耳目,却被这位年纪轻轻,让人看不透心思的新帝查得一清二楚,连自己的儿子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投靠了皇甫明轩!当即惊地面如土色,汗如雨下,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敬慈太后听完上官长恭的数条罪状,又惊又怒,想不到大祁居然养了如此大一条蛀虫,呵斥一声,让人将他押了下去。 底下众臣见新帝三言两语就发落了上官长恭,唯恐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只齐齐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太后满意地看着皇甫明轩气定神闲地安抚他们,微微颔首她果然没有看错人,先帝一门心思想传位给明煜,无奈那孩子的病一直不见好,如果不是她趁他神智昏聩之时,引他留下遗诏,只怕大祁真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一旁的苏璃神色却有些复杂,他终于登上大位了,名正言顺地站在权利的顶峰,睥睨群臣,淡灰色的眸子里闪耀着志得意满的光芒。 翩鸾殿内,武贵妃端坐在琉璃珠帘后,怔怔地看着五彩宫灯里跳跃的火苗,就在刚刚传来养心殿前,二皇子私动御林军,企图谋反,毒害太子,被新帝打入天牢的消息。 她的泽儿居然败了,她也居然败了,苦心谋划十几年,却得到这样一个结局,她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贵妃姐姐听说了吗?”云妃今日格外漂亮,素白的宫装淡雅的妆容,竟让她多了几分二八少女的楚楚动人。 “你给我出去!”武贵妃一把撩起面前的珠帘,饱满的朱唇几不可见地颤抖着。 “姐姐,可是再为二殿下伤心?妹妹好心来劝慰姐姐,姐姐却不领情,这可如何是好?” 她一定是来看自己笑话的,不过一个没有子嗣的妃嫔,也敢在自己面前撒野,武贵妃单手撑着案几,让自己平静下来:“泽儿,是被人陷害的,望云妃妹妹慎言!” “是不是被陷害的,可不是姐姐你说了算,新帝精明睿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啊呀,妹妹说错了,有时候陷害这种事情还真是姐姐说了算!”云妃抬袖轻掩小嘴,仿佛真的弄错了什么一般。 “你什么意思?” “两年前淑妃韶华与罪臣文相幼子文风私通的秘闻,不就是姐姐向先皇告发的么?” 武贵妃面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云妃不经意地抚着小指上的玉制护甲,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恨意:“姐姐爱子心切,对二皇子寄予了莫大的厚望,所有可能阻碍他夺得大位的绊脚石都要清理干净。 “先帝最宠熹妃,无奈佳人命薄早逝,姐姐便与先帝说是韶华在她的安胎药中下毒,才导致熹妃难产,而动机便是韶华记恨熹妃撞破了她与文风的私情。 “其实每个人都知道真正在药里下毒的是皇后,卧榻之塔岂容他人鼾睡,先帝太爱熹妃,以至于五皇子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如何不招皇后的嫉恨呢?甚至五皇子失足落水,也是她遣人做的手脚…… “先帝一怒之下幽禁了韶华,幸而四殿下机敏过人,要求滴血认亲,才扫去了先帝的几分疑虑,同意彻查此事,然而还是太晚了,姐姐唯恐事情有变,牵扯到你的身上,暗中派人一把火生生烧死了可怜的韶华。” 听了这么些,武贵妃却是不为所动:“你说这些事想替你的好姐妹报仇么?” 云妃停下动作,却是握紧拳头,连护甲刺破了手心也没有发觉,恨声道:“这是一桩,另一桩却是为了我那还未出世的孩儿!他还那么小,甚至不知是男是女,你却为了那可能存在的威胁,扼杀了他,简直丧心病狂! “赵婉儿虽然没有强有力的母族作为后盾,却在那凤座上安安稳稳待了二十年,又怎么会在自己送来的东西里面做手脚。 “那木晴在宫外有一个十岁的弟弟,今年刚上私塾,却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劫了去……只是那丫头到底感念皇后平日对她的好,事情暴露只说是自己的主意,不愿把赵婉儿拖下水。姐姐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既害了我的孩子,也打了皇后娘娘一耙。” 武贵妃重新打量这个并不如何受宠的妃子,语气里带着嘲讽:“云霄,你果然是个聪明的,看的如此明白,只是什么都晚了,我是先帝的武贵妃,论品级还高你一头,新帝即便要管也管不到他老子的后宫里头来,况且这里谁的手又是完全干净的呢?想你云妃也不例外吧?” 云妃诡异一笑,将视线转到案几角上昏黄的宫灯:“新帝确实管不着……不过若是贵妃娘娘因为承受不住二皇子谋反的打击,而在翩鸾殿内畏罪自焚,我想韶华在天有灵,也会很欣慰的……” 云妃施施然走出翩鸾殿,正碰上匆匆寻来的贴身太监三儿:“启禀娘娘,方才有宫女来报,皇后娘娘在凤翔殿一条自缢了!” “我知道了!”她看着眼前越来越烈的火势,感受着空气中干燥的热度,突然觉得身心俱疲,让三儿扶着她回紫霄殿。 x 章节目录 第61章 大结局 昏暗的天牢里,皇甫明泽身穿白色囚衣,发丝凌乱,面如枯槁,与普通的囚犯并无两样。 “二哥!”变声期少年特有的嘶哑嗓音,让他抬起头来,铁栏外站着一身华服,尊贵无比的皇甫明轩和皇甫明烨,与自己狼狈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 “二哥一定疑惑那些御林军为何不听从你的指示!” 皇甫明泽嗤笑一声,复低下头去,成王败寇,这些已经没有知道必要了。 皇甫明烨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心灰意冷,自顾说道:“两日前,苏瑾便动用暗门的力量控制了御林军首领萧石,撤换了宫内的大部分侍卫,二哥,你说你如何还使唤的动他们?”他就是要让二哥看到他与四哥的差距。 皇甫明泽猛然抬头:“原来真有暗门的存在!原来苏瑾根本没有死!” “人人都知道苏瑾是四哥的人,如果他不死,如何让你和太子放心?如何替四哥安排京中的布局?又如何让父皇对你和太子再起疑心? “二哥,你很聪明,也很贤德,有时候就是太过聪明,反而看不清父皇的心思!太过贤德,反而引起了父皇的猜忌!老爷子一门心思想要治好五哥,让他继位,你拉朋结党,觊觎之心昭然若揭,如何不惹他厌烦忌惮?”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皇甫明泽突然仰天大笑,“你们将一切与我说的明白,是想如太子那般赐死我吗?匕首还是鹤顶红?” 皇甫明轩看他一眼,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话,皇甫明烨摸了摸鼻子,真不知道四哥在想些什么,只跟在他身后。 皇甫明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站起来高声道:“皇甫明轩,她不喜欢你,我问过她,她不喜欢你!哈哈哈……” 碰——,随着牢内人影的倒下,青灰色的墙壁上绽开一朵鲜艳的红花。 “四哥!”皇甫明烨的脚步顿了顿,接着跟上眼前颀长的身影。 皇甫明轩的登基大典是在七天以后,在那之前,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苏璃让紫奴灰奴驾了马车送她回家,推开阔别一月有余的红漆大门,落满了黄叶的苏府有些冷清。 当初离开的时候前途未卜,不知道是否还回得来,便把碧桐送去大伯家安置,现在回来了也该去接她。 苏璃一边想着一边让紫奴将包袱送去房里,自己则往祠堂行来,得去给爹爹和娘亲上柱香,报平安。 苏家祠堂的门开了一条缝,苏璃有些疑惑,轻轻推开,眼前的男子斯文俊秀,就如上元节那日在柳树下见到的那般。 “阿璃!”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眉眼,让苏璃浑身颤抖起来。 啪——,苏瑾脸上清晰可见的五指山,让苏璃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一头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你为什么要假死?你吓死了娘!你吓死了娘......” “阿璃,对不起,对不起……”苏瑾的嘴唇不住发抖声音里带了哽咽。 母亲的死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他只知道他要助皇甫明轩夺位,只知道他要无上的权利,只知道他要保护妹妹不再受伤,却不知道反而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然而那时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所有的计划一旦运行绝不可能中途停止,否则便是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我早该料到你没有死,那日在驿站中发现的布帛只怕就是助你脱困的人留下的,上元节那天你也是实实在在出现在我面前,可笑我居然以为是自己眼花……苏瑾,我不会原谅你!” 苏璃从他怀中退出,一口气冲出祠堂,苏瑾看着眼前重重阖上的木门,口中一片苦涩。 明德帝新丧,七公主与拓跋元弘的婚事本要再推三年,怎料漠北修书一封,直言元族的老族王快不行了,只硬吊着一口气想亲眼看着三皇子大婚,言辞之恳切让皇甫明轩有些头痛,便传了苏瑾前来商议。 “圣上初登大宝,废太子和二皇子党的余孽仍未清除干净,朝中局势不稳,此时若与漠北翻脸,与我大祁无益!” 皇甫明轩叹息一声,良久道:“小七喜欢你!” 苏瑾神色一怔,低首敛眸道:“公主金枝玉叶,微臣不敢肖想!” 苏瑾的话让他突然想到那日天牢中皇甫明泽的大笑声,莫名地有些烦躁:“你兄妹二人皆是冷情之人。既如此,三日后你便率御林军护送小七前往漠北,待她与拓跋元弘完婚以后再回来吧!” 苏瑾隐在大袖下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颤,沉声道:“臣遵旨!” 苏瑾出发去漠北的那一天,苏璃房门紧闭,并没有去送他,门外徘徊的脚步声和叹息声让碧桐,紫奴都有些无奈,苏瑾虽有苦衷,但到底间接害死了颜娘,也难怪小姐不原谅他,看来只有时间才能磨平兄妹俩之间的隔阂了。 苏璃坐在案几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凤栖梧,面上闪过无数神色,最终化为一声浅浅的叹息,抄起七弦琴追到府外,只看到远远离去的马车扬起的昏黄尘土。 大哥,请务必平安归来! 第二日清早,便有小太监常青前来宣旨,苏璃有些诧异地跪在前院,不知道皇甫明轩想做些什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氏阿璃,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苏氏德冠京华,乃可当之,大祁三十六年二月十七由朕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 苏璃静静地谢恩接旨,让碧桐递了小荷包给常青,二月十七是他登基的日子,他想让自己以最尊贵的身份与他一起接受百官的朝拜…… “圣上近日记挂娘娘,特让奴才接娘娘进宫。”常青依然如上次给她带路那般嘻嘻笑着。 “好!劳烦小常公公带路。” 苏璃的马车在经过上官府门口时被人拦下了,前头带路的常青尖着嗓子喝道:“大胆,何人敢惊扰皇后娘娘的銮驾!哟,这不是荣国公家的如夫人吗?” 马车前骨瘦如柴双目含恨的女子与那风华绝代的京城第一美人仿佛判若两人。 上官芷在一个月前以平妻的身份嫁入了荣国公府,虽然有国公爷的疼爱,却抵不住国公夫人的事事刁难,日子过得艰难无比。 上官长恭的获罪,更让她雪上加霜,荣国公怕惹祸上身,将她降为妾室,连她的房门也不进了,前两天又看上了怡红楼的一个清倌,还打算把她纳进门,到时候府里只怕更加没有她的地位,而这一切都是拜苏璃所赐。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上官芷满是恨意的目光几乎要将马车刺出两个窟窿,皇后?他居然要封她为后?“苏璃,你这个贱人,无才无貌,如何配得上他!他对你不过是一时兴起……” 苏璃不理会她泼妇般的谩骂,心头却是刺了一下。 常青见她说的越发不像话,朝随行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正要将她绑了送去荣国公府,却听一个气喘嘘嘘的声音由远及近:“上官小姐……” 苏璃撩开窗帘,正看到多日未见的堂兄苏珂,一如既往地满身书卷气,却是瘦了不少,宽大的编修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面色也有些苍白,眉目间却暗含痛苦之色。 “不要碰我!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害死了父亲,害得我家破人亡!苏珂,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我恨你们,我恨所有姓苏的人!”上官芷尖叫着用力推开苏珂,行动间散开了头发,狼狈无比。 “上官小姐,我……”苏珂见她用怨毒的眼神望着自己,姣好的面容因为嫉妒和愤怒变得扭曲狰狞,心中一惊,倒退了数步。 “你闹够了没有!”男子低沉的呵斥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却是大袖青衣的上官凌云,苏璃听闻他大义灭亲揭发了其父上官长恭的种种罪行,却拒不受赏,只在南阳最热闹的东大街做起了绸缎买卖。 “上官凌云,你这个卖父求荣的不孝子,我上官芷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简直是我上官家的耻辱……”上官芷看到上官凌云身影,双目通红,抢上前去,似泼妇般没头没脑地在他身上捶打起来。后者使了个眼色,便有左右仆役死死拉住上官芷,让她动弹不得,只嘴里难听地骂着。 “打扰苏小姐行程,凌云告辞!”上官凌云深深看了眼马车中的苏璃,旋即转身带着妹妹离去, 苏珂怔怔地望着形如疯妇的上官芷,心中好似有什么破碎了,跌跌撞撞地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苏璃看着一前一后渐渐远去的几人,幽幽叹了口气,吩咐马车继续前行。 常青直接将她引到了养心殿,皇甫明轩在批改折子,刀裁的修眉斜飞入鬓,比常人略浅的灰眸充满了睿智,挺括的鼻梁下好看的薄唇微抿,真是个英俊的男子啊,还要封她为后,可惜不是她的良人。 皇甫明轩抬起头,正望见苏璃怔怔地看着他,脸上挂着他看不懂的浅笑,那笑容让他心头发慌,仿佛眼前的人儿随时都会乘风离去一般。 “过来!”按下心底的不舒服,柔声道。 苏璃听话地走过去,坐在他的身侧,皇甫明轩挑了挑眉,惊讶于她的从善如流。 “阿璃,我想你了!”热热的气息喷在苏璃脖子上让她觉得有些痒。 “嗯!”苏璃只低低应了一声,没有躲开。 皇甫明轩心头一暖,这几日不知为何皇甫明泽那日的话总是盘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说她不喜欢他,她喜欢他吗?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也没听她说过,但是她不排斥自己的亲近,应该是喜欢他的吧,看着她乌亮的眸子,突如其来的,他有些不确定了。 皇甫明轩移开目光,犹豫良久,迟疑道:“阿璃,你喜欢我吗?” 苏璃被他问的一愣,她以为以皇甫明轩古代男子的自尊心绝不会将这句话问出口,感受到他身子的僵硬,轻笑一声,缓缓覆上他的薄唇,低声道:“皇甫明轩,我爱你!” 接下来的三日皇甫明轩变得更加忙碌,经常一整天都在养心殿中与大臣们商议事务,苏璃在西暖阁里坐了整整一天,苦笑一声,看来是时候去见一见皇甫明煜了。 皇甫明轩静静地看着西暖阁中描龙绘凤,做工精细的凤袍,攥紧了手中上好的桃花笺,上面只有七个字:“再见了,皇甫明轩!” 这个女人再一次想把他推开! “启禀圣上,瑶光殿的小太监常喜来报,说五殿下失踪了!”前来通禀的小太监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答话,有些吃不准地又说了一遍,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怒斥:“滚!” 明德三十六年二月十七,皇四子皇甫明轩即位,改年号为轩辕,举国欢庆,大赦天下。 “啧啧,真是个狠心的女人,他都封你为后了,你还想着离开他!”疾驰的马车里,一个清俊的年轻公子慵懒地靠在一个十五六岁明眸皓齿的少女肩上,后者毫不客气地一掌挥开。x 电脑端:/ “你不愿做皇后,也不要与我一起私奔呐,要是被皇甫明轩抓住,不扒了我的皮才怪,我还没有泡到帅哥,还没享受过爱情的滋润,死也不甘心的啊,苏璃,你会害死我的!” 苏璃不理会他的喋喋不休,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景物,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她爱上了皇甫明轩,却在他许以后位之时落荒而逃。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是因为终究无法原谅他在平安时的刻意接近,无法原谅他与大哥一同谋划间接害死了娘亲,但她知道还有其他的原因。 她害怕,害怕会有三千个上官芷对她虎视眈眈,让她整日疲于应付一个个阴谋陷阱;害怕她的儿子会像明德帝的皇子们一样为了帝座尔虞我诈,争个你死我活;害怕她的女儿会成为皇甫明岚,为了江山社稷,离开亲人,千里迢迢去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如果换了是我,我也不愿意嫁给一个皇帝!”皇甫明煜突然无比正经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紧接着马车一个颠簸,让她的胃翻滚起来,将头伸出窗外,一阵干呕。 “你怀着身子,经不起这样的长途跋涉,我们就在前面的平安城落脚吧!”x :/ 苏璃将手轻轻覆在小腹上,眼中有着将为人母的慈爱,她的小日子推迟了大半个月,皇甫明煜久病成医,前几日替她搭了脉,恭喜她有孕了。 苏璃望着近在眼前的平安城,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平淡却安稳的日子,心情微微晴朗了起来。 轩辕三年冬至,连日的大雪令平安城内人迹稀少,桃源居的生意也冷清了不少,只几个熟客在大堂里就着花生米喝黄酒暖身子,高高的柜台后面十八岁的苏掌柜盯着自家圆润软糯的小包子练字。 “娘,今日我已然写了三大张了,手都酸了,可否明日再练?” 甜甜糯糯的声音喊得她心都要化了,眼角瞥到那螃蟹乱爬似的字迹,俏脸一板:“不行,再写两张,否则便不准用晚膳。” 包子苏卿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被她杏眼一瞪又憋了回去,小手抓着羊毫,一笔一划地接着写起来。 “城主有令,轩帝驾崩,举城服素,凡酒肆,赌坊,妓馆等歇业一月,以示国哀!”平安城的看守侍卫冒着大雪将告示贴在了桃源居的粉墙上,顺便大声宣读了上面的内容。 苏璃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如遭雷击,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轩帝驾崩……站立不稳,几欲倒下。 “娘亲!”小苏卿急忙扶住。 “娘亲没事!卿儿在这里练字,娘亲去厨房看看汤煲好了没。” 苏璃软软地靠在门后,眼泪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皇甫明轩,你怎么能死!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由一名面目普通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赶着到了桃源居门口,马车上下来一个二十岁上下锦衣华服的清俊男子,那男子一进门,仿佛整个客栈都亮堂起来。 包子苏卿吃力地从木椅上爬下来小大人般冲他作了揖:“这位客官,我家娘亲今日身子不适,桃源居暂不营业,请您去别家看看吧。” 那男子蹲下身,好看的灰眸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柔声道:“你就是卿儿?” 小包子面上显出疑惑的神色,也不露怯:“客官如何知晓我的名讳?” “因为我是你爹爹!” “娘亲,娘亲,快开门!”苏璃看着被捶得砰砰直响的木门,听到自家儿子焦急的声音,以为出了大事,胡乱抹了把脸,拉开门栓:“出了何事……” “娘亲,这个叔叔说他是我爹爹!” 青灰的屋檐下,他一身锦衣,如玉的浅笑仿若满树梨花开尽,轻唤一声:“阿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