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怨偶佳成》 章节目录 第1章 第一章 谢云从梦中惊醒之时,正是天亮时分。 她一身素衣松松垮垮的赖在身上,额头处的汗水豆大,从背脊处升上来的凉意紧贴着皮肤,她不习惯的扭了扭头。 周围的阳光令她头晕目眩,难道刚刚所见全是梦境? 她恍恍惚惚的起身,踏上地面时犹如误入云端,衣衫摩擦到她的脚踝处,轻柔的感觉令她心里有一股庆幸,她穿久了粗衣,都忘记了布料轻柔穿在身上竟也能让人如此喜悦。 “谢丫头,在吗?” 院外有人轻叩门扉,‘嘎吱’声随着斜挂的铁锁落地,惊起灰尘满天,来人推开木门,脸还未现,声音已透过门窗传进了谢云的耳朵里。 谢云推窗往外看去,屋外小院子里器具随意摆放,石磨上都染了灰,光秃秃的地面和又矮又丑的木篱笆,以及那关着的木门,锁随意的斜挂着,角落处的水井也孤零零的守候着。 院落中央站着一位中年妇女,穿着简单的衣裳,脖颈处戴着根红绳,身材微肿,眼睛细眯,眼尾细碎皱纹揉进笑意里,正朝着谢云和善的笑着。 “陈大娘,你请进来坐。” 来人是孟娘的发小,孟娘去世后,陈大娘一直帮衬着她,可惜她渐渐入不敷出,不愿再打扰于人,某一天夜里她搬出了这个院子,时间久了,也就没怎么见过了。这冷不丁的瞧着许久没见的人,她倒是有些激动且手足无措。 谢云拢了件外衫推门出去,对陈大娘尴尬一笑。 “大娘,这院里是有些脏乱,我这就把它打扫一番。” 她拿起搁置在旁的扫帚,正欲打扫,陈大娘一个箭步上前,右手往那扫帚处一按,不解的问道。 “谢丫头,你怎得还未启程?” 谢云神色一僵,不知如何回应。她往四周扫视一圈,右侧厢房上仍挂着把大铁锁,她隐约记得这锁是天运二十三年,初春,娘亲去世后,她去城西集市买的,那会儿年少,沉湎于娘亲离世的痛苦之中,以为凭借着这把锁,便能锁住尘世旧梦,脱身于苦难。 那时还真是蠢笨,她顺势坐到石磨旁的小凳上,姿势倾斜,将半身的力量卸在石磨上,这石凳还是一如既往的硌人,添了几分怀念。 此刻应是清晨,阳光温柔的在她那有些旧了的藩篱上停留,透过间隙远眺远处是天空晴朗和浮云游荡。x :/ 她却没来由的哆嗦了一下,似秋日枯叶飘零,无处生根。 “丫头,你且进去加件衣裳,春日天凉,勿要着凉。” 谢云披散着的发丝在她脖颈处缠绵,她右食指勾住碎发别在耳后,站起身时腼腆的笑道。 “多谢大娘。” 倩影纤细如风中柳树,盈盈不堪一握,陈大娘手持扫帚,目送着她进了屋,陡然间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这谢丫头怎得感觉不一样了,多了几分客套,添了几分女子娇柔,好似一夜之间,重获新生。她想不通,也就不再思考,挥动着扫帚打扫起来。 “阿孟,你若在天有灵,可勿忘了保佑谢丫头。” 被她嘀咕的谢云并不知这个久未见面的陈大娘,竟怀疑自己有了新的际遇,她弯腰在柜子里翻找出一件麻衣,就着昨日铜盆里剩下的清水洗漱了一番,水滴沾湿了她额间的碎发,她没有动,无神的视线落在架子上。 “没想到,我当真回来了。”x 电脑端:/ 她试图勾勒出一个笑容,但心里藏着事,嘴角似挂着千斤重的铁块,努力许久,不见有效,索性平复了表情,从柜子里拿出块红面面具。 刚一见光,面具额头上纹着的半掌鸳鸯戏水,就落入谢云的眼里,她的手指在面具上摩挲几秒,而后放回了柜子的最高一层,搁置时面具下侧的孟字一闪而过,原来那是孟娘的。 翻箱倒柜找了一会儿,总算是找到了属于谢云的那块红脸面具,简单到没有任何纹饰,她却心安的轻呼一口气。 出门时陈大娘正打扫到石磨旁,谢云与她讲了几句,便带着红脸面具外出了,陈大娘没甚表情,也未询问谢云为何出门,毕竟她来此就是为了催促谢云勿忘陆家的亲事,此刻谢云出门了,不用多想,定是去皓月寺了。 她所揣测并未有错,谢云正是为了陆家的婚事而出门。 运朝建国不过几十年,对女子做媒之事,规矩不严。但是却有一项法令不得不遵守,那便是但凡未嫁的女子做媒人,不论年纪大小,出门做亲事都应戴着个红脸面具。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一是为了保护未成亲女子的名声,二是为了保护做媒中的女方,若是那媒人比这媒事中的女方更为美艳,岂不是害得女方丢了面子? 这红脸面具有个外名叫媒赤,一般是由官府发放。 待亲事有所成,凭借做媒的主家送来的谢书,便可前往官府,将这普通的红脸面具呈上,且由专人画下对应纹饰,这红脸面具上的纹饰种类越多,上门请她做媒的人便将如过江鲤鱼,接踵而至。 而谢云今日带着媒赤出门,无非是为了前段日子上门的陆家亲事。 乌南巷里分叉众多,谢云在巷子里左穿右走,总算是拐到了正街上,她初做媒婆未有名声,只得自行前往,皓月寺距此遥远,光凭她一人的脚力是远远不行的,勉强掏了几个铜板,求马厩喂马的大爷出城时捎自己一程。 估摸过了半个时辰,天都全亮了,马厩的张大爷才轻轻摸了摸马背。 “走吧,得出城了。” 谢云一听也不敢耽搁,揣着买的两个大包子,坐上马车后沿,跟着张大爷往城外走去。 清晨独有的气息在集市上蔓延,青草味里添了几分烟火气,走街串巷的手艺人正在吆喝,光线在地面上投下一个又一个的身影。 谢云就坐在车尾,手上捧着个大包子,小心的咬了一口,而后闭着眼笑了笑。 重回到十五岁的时候真好。 她的面容仍然清秀,手指依旧纤细光滑,乌黑的头发没有枯黄,用着木簪挽了个发髻,饱满的额头上没有被生活磨平的细小皱纹。 什么都可以重来,什么都还不算太晚。 至于那场黄粱一梦中的主人,早已死于天运三十五年大寒之时,孤苦伶仃,面容枯槁的蜷缩在破被上,死因不过是得了风寒,无人顾问,一时发烧犹如热火焚身。 ———————————— 皓月寺乃北景附近数一数二的大庙,每年前往寺庙烧香礼拜的人不在少数,如遇到世家公子需算生辰八字,往往得早半个月与寺庙里的住持说定。 谢云到达寺庙时已过了快一个时辰,太阳烧得她额头上起了薄汗,对着张大爷千谢万谢后,谢云才一抹额头上的汗渍,戴上媒赤,朝着寺庙内走去。 如她所料,陆家和蒋家的奴仆早早就候在了寺庙外,寺庙处站着的男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许是见人见鬼太多,国字脸不怒自威,正是陆家的大管家陆安。 她施施然地行礼道。 “陆管家,民女…是来替少爷做媒的媒人,民女就先…进去了。” 陆安沉着脸应声。 “你早就该来了,进去吧。” 从山门处往上行,旁侧的树枝往天上翘去,图有那深深松树攀附云端,林间尚有春鸟鸣,层层的茂影身上照。期间香客身影寥寥,大多朝着山下走去,偶尔的交谈声里,全是平民揣测陆家今日来此的原由,言语间惶恐难安。 陆家老太爷曾是这运朝的开国功臣,一手建立起精锐的兵马,虽最后战死沙场,但皇上感怀他所做,才给了陆家‘权势’二字。后陆家陆老爷陆衡征镇守沙场,不退一步,陆家自此虽无心朝局,但官位过高,总引小人侧目。 此番陆家与蒋家的亲事也让整个北景城震惊,文与武势力相交,会有何等结局? 谢云对政事知之甚少,她只知道此次前来皓月寺,是要合陆蒋两人八字,万事都未成功,既如此,她一定要想尽办法,令此次亲事成空,不为别的,盖因二人无缘无份,姻缘簿上是恶孽重重,她视亲事为重中之重,岂会叫二人成了怨偶。 思索之间,身影已入寺门,先入眼的便是一群奴仆,姜黄与品绿两色各站一列,明白人一看就知是两家人。再抬头看去,陆家的老夫人持着一把及胸圆头拐杖,精神抖擞,背对着谢云与蒋家主母说着什么。就算不上前细听,也知无非是对蒋家千金的满意和赞美之词。 她打眼朝四处匆匆一瞥,既没有看见陆家的少年郎,也没有见到蒋家的千金,右手中的袖口蓦地被收紧。念及之前在阎王处所见,蒋家千金蒋语柔应正在后山,通往远慧住持的小路上做些不入流的事,连忙提腿往后山赶去。 恍惚间,梦境与现实交叠,阎王那越传越远越细的声音,就像老庙外的大树,婆娑身影,悉悉索索的传到她的耳朵中来。 “此回看在孟娘的面子上,再予你一次机会,若是再有胡乱替人寻觅亲事之事,本官便将你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阴间冰冷如万年寒冰之下的湖泊,叫她在那处辗转来回几百年,勿要提身上所受之艰苦,以心而言也难以忍耐。 是以: 此番重回阳世,不求名利,不贪富贵,不论喜好,只求所做亲事,皆是珠联璧合,瓜瓞延绵。 章节目录 第2章 第二章 若有人问起,阴间是何模样。 大抵是头顶深夜,无星无月,高约七十尺的牌楼,不知何物堆砌而成,牌楼上‘鬼门关’三字如点了朱砂,清晰夺目,远处奈何桥上灯火点点,脚下是黑压压的鬼魂,她似身如鸿毛,翩飞而至。(_ 大殿上牛头马面静候在侧,玉石铺地,长宽两米高三米的大石桌如小山屹立,桌面上摆放着数不胜数的竹简,竹简放得随意,堆砌得如乱石,又高又乱。 “谢云,北景人士,罪大恶极,判入地狱受火焚之苦。” 竹简后有一黑影突然开口,不待谢云回话,一竹简从石桌那侧飞来,扔到了谢云的手旁,竹简触地消散成浅蓝色粉末,粉末在她眼前似构造出了一个场景,景内是喜宴会,烛火通明,众人叫好,高大的新郎官正候在门外等待着花轿,来往的人穿行其中。 这画面太过熟悉,谢云咬唇不言,见内里的新人拜了天地,叩谢双方长辈,眼见就要入洞房成好事,却见一高头大马飞驰而来,停在这大门外,有人跌撞着跑进院落,似高呼着什么。 新郎官手中红绸往身侧奴婢手中一放,没有任何留念,随着来人离开。 “这人便是那大将军的长子陆澜清。” 面前的大人像在为她解惑。 “你自认为替他说了门好亲事,可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也未曾用心去了解过这女子的脾性,陆澜清一生征战沙场,功德无数。成亲之时,突然赶赴沙场,回来时家中祖母早已离世。原因不过是你替他们寻来的夫人,是个心肠狠毒之人,心中早有他人,红杏出墙且日夜以毒.药喂与陆氏。枉想将陆家蚕食,可怜那陆澜清最后只落得个家宅不宁,马革裹尸的下场。” “这样的亲事你经手了好几桩,可每一件事最后皆是以悲剧收场。” 谢云听此有些委屈,小声抽泣道。 “但世人皆有命,民女曾听闻姻缘一事自有天上仙人操心,我不过乃一俗人,此时又怎么能全全推给我?世间皆有因果,他有如此恶果,或许命中早有安排……” “啪。” 击打桌面的重声,令她慌忙匍匐着,不敢喘息。 “照你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那位惹不得的大人狠狠冷哼一声,从后面椅子上跳了下来,他脚步声沉重,从前面远远传来,过了好一会儿,这大人才走到她的面前,见这大人的一双小脚,分明是孩童的脚,谢云反射性的抬头看向这位大人。 大人果真是个十岁孩童模样,但他盘着的发髻厚重,抿唇瞪目的样子活脱脱是个老人。 谢云不明白这大人怎么与话本中大相径庭,可这也不需要她明白,她急急低头,唯恐动作突兀,惹恼了他。 “你既已做了这媒人一职,便应替雇主多加思考,若你有半分责任心,你往后做的亲事又岂会害得他人,互相有情却咫尺天涯,对面不识却做了同林鸟?” “此回看在孟娘的面子上,再予你一次机会,若是再有胡乱替人寻觅亲事之事,本官便将你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阴冷的脸上一板,而后朝着谢云一挥袖,谢云便觉风起,扰了自己魂魄,身形渐渐消失在这殿中时,意识也归于沉寂。 “都怪那只猴子,烧毁了月老的红线,又毁了姻缘簿,害得众生姻缘全得靠这世间媒人,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这么多媒人,又唯有这人,所做亲事满盘不对。真是愁煞我也。” “对对对,大人说得对。” 殿中的守卫附和着。 “既然这样,孟娘的面子我也给了,她新做的彼岸糕,我便可以不尝了,上次喝了她新调的孟婆汤,味道没有改进,倒是喝吐了。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又下凡间走一趟,太难熬了,太难熬了。” ------------- 所以,当谢云出得亭台,转过回廊石门,见今日晴空,照得身子温暖,比起阴间的冷风和满河畔鲜红的彼岸花。此刻满山灿烂的桃花更令她多了实感,今日不是天运三十五年亥时,而是重回了十二年前的天运二十三年。 远处桃花春意好,朱槿色长裙的蒋家千金蒋语柔,正面容带笑的站在桃树下,身侧的两个丫鬟则拉着一僧侣的袖口,鬼鬼祟祟的商议着什么。 若谢云记得不错,上辈子这蒋家曾请人替蒋小姐算过八字,言她是个天煞命,难以两全,因此耗费无数银两,买回十几位女子的八字,只待今日由远慧住持算出与陆家公子最为相配的八字,再从中选出贴切的八字奉上,这样一个天作之合便由人意决定。 为了这门婚事,蒋家也算是耗尽心力。 那几人交谈间甚是谨慎,蓦地回头,引谢云下意识的往身侧的树后躲去,唯恐被这几人发现踪影,只得借着地势蹲下,小心移到一似腰身粗细的石头后方。也不顾自己这样举动是否妥帖,似那水中乌龟一般,趴在地面上,没入草丛中,等候蒋语柔速速离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远处有娇蛮的女声传来,期间胭脂味袭人,说话间还带着股风尘味。 谢云更是一动也不敢动,说话声逐渐远离后,方才爬起来,挑眉往前一看,那僧侣手上拿着几张信笺朝前走去。她伸手将裙摆往上捞了捞,快步朝僧侣的方向跑去,距离近了,也深知这样的举动不妥,俯首整顿裙摆后,抬头轻喝一声。 “站住!” 僧侣当真是被吓了一跳,回身时下意识的将手中信笺藏于身后。 “施主是何人?为何在这佛门中高声,扰了佛祖清净。” 谢云挺直了背脊,脸上的媒赤遮住了她所有的小心思,话语间隐隐听得见她有些恼怒。 “民女是否扰了佛祖清净,尚不得知,但你今日将行之事,不用揣摩佛祖心思,民女也能知晓一二。你为一己私欲,替换他人八字,扰乱他人姻缘,等你阳寿尽时,这地狱中的恶鬼可又会放过你?” “更何况,你此举莫说死后,就算是现如今你也得不了任何好处,陆家若是知道你的所为,可会饶了你?我劝你今时今日还是将你手中之物拿来,不然……” 谢云语气里的威胁令他身子一颤,想来也是知晓陆家的手段,他匍匐着身子,将那信笺全搁置在草地上。 “姑娘,是我猪油糊了心,听从了蒋家的安排,望姑娘瞧在我尚未成事,饶我一命。” 僧侣低着头,手指扣紧了草地,真是悔不当初,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阵风的时间。 这面前便多了双布鞋,斜空进来一双玉手将眼前的信笺拿起,仔细挑出写着蒋家千金八字的信笺扔掷到了他的面前。 接着便是纸张撕裂之声。x :/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拿着她的八字去合一合姻缘,这他人的缘分,我便先替你收着了。” 谢云转身时又懒懒的应了句。 “他二人相生相克,你今日就算是把她送进了陆家,也只会使陆家鸡犬不宁,到时候你的罪过就算是往后潜心修佛,也只有受焚身之苦以谢罪过了。” 僧侣哪敢再言,他本就是诚心向佛,只因蒋家拿俗事之事纠缠于他,他才做错了决定。 说话间他已抓起地上的信笺便朝远慧所在之地跑去,当真是如有恶鬼追逐。 谢云定定看着他的身影,将碎纸往地上一扔,低声笑了笑,并不纠缠,往前院走去。 这地界已再无声响时,方有一桃花落地的簌簌声,一沙青色长衫从枝头翻落,那人长眉如远黛,凤眼似星辰,薄唇一抿,便见笑意藏于唇角,眼眉一动,便似这山川皆入此人眼。 “此人有趣,但太过古怪,今时朝局不定,不得不防。” 章节目录 第3章 第三章 谢云回到前院时,陆家老夫人的说笑声顺风而来,她先是眉眼微拢,后平复开,步履轻缓的朝那几人所在处走去,走得近了还听得那蒋家千金的欢笑声,似乎正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上,惹得老夫人也畅快的笑着。 “你是何人。” 旁侧伸出一只手来,顺势看去,原是奴仆拦住了她的去向,这声音扰得众人的视线都移到了她的身上,感受到身上的视线炽热,谢云在心里轻叹一声,随后面带微笑的抬头作礼应道。 “民女是替陆家公子做媒的媒人,方才一直在后院候着,见时辰不早,因此上前询问庚帖何处,若有唐突,还望夫人能饶恕。” “哦?可是孟娘的女儿?”陆老夫人陆怀弈似乎与谢云娘亲乃是旧相识,面上虽皱纹满布,笑起来时倒也是个可爱的老奶奶,她伸手招谢云上前来,左右打量着。 “远慧大师还未算好,庚帖恐还得有一阵,你也别在那后院孤零零一人守着了,进前来站着。” 谢云神色一愣,下意识的应道,随后小步走到旁侧候着,一旁的蒋语柔撅着嘴朝她看来,见这人穿着朴素,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心里轻呵一声,神色不变的伸手抓住老夫人的袖口往下轻扯了几下。 老夫人只觉自己右手袖口受力往下一垂,扭头见蒋语柔正一副女子姿态,害羞的小声道。 “陆奶奶,陆哥哥怎得还未前来。” 蒋语柔的问话让陆老夫人一时间难以回应,她蹙眉见天空阳光明朗,按理说自己孙子早就应该到了,现下不见人影,她也不知,心里如此想着,嘴里却又变了一番说辞。 “你那陆哥哥神出鬼没,恐是就要来了。” “还是祖母了解我,这路上风景太好,我便唤那老马夫慢些来,竟让各位等我太久,是澜清没有思虑周全。”x 一声声张扬的笑声从谢云身后传来,谢云还未有反应,一沙青色衣衫已从她身侧急急而行,挺拔的身姿如飞鸟陡然间映入了谢云的眼中。。 “你呀。” 陆老夫人摇了摇头,食指往陆澜清的额头上一戳,眼神里尽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陆哥哥,你怎得来得如此晚,叫柔儿好等。” 蒋语柔连忙上前几步,伸手往陆澜清的衣袖处扯去,却见陆澜清袖口虚虚一晃,人已走到了另一边,手中纸扇轻摇,将这四周春景皆融风内。 “被这风景糊了眼,又遇见只乌龟,在山林间狂奔,这不兴子一上来,给误了正事。” “你呀。” 陆老夫人摇了摇头,食指往陆澜清的额头上一戳,眼神里尽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何时才长大?” “有祖母在旁,孙儿宁愿一辈子也不长大。” 谢云在一侧,未敢吭声,她是被陆家公子陆澜清的浑话给吓住了,她隐隐觉得这陆家的长子果真是个纨绔贪玩之人,今日对他而言如此重要,为看山间春色和一只普普通通的乌龟,竟迟迟不来。 陆澜清的潇洒风流之名,谢云有幸,也曾有所耳闻。 听闻他不喜权势,不流连烟花柳巷,厌烦读书,只贪美酒佳酿,山间风月。 有人问起为何不愿上书院之时,他正持着一壶花酿,从自己后花园的亭台处,三步两弯的走出来。 “书院规矩太多,烦,书上弯弯曲曲的小字似蛆虫一般,钻得我头疼。” 话落,又是一壶饮尽,双眼迷离。 明面上众人自不会多说什么,但市集谣言里多的是诋毁的。 “呵,要我说,他也就是生在陆家,不然指不定是哪位酒鬼。” “可人家功夫俊啊!等到及冠,征战沙场,要啥金榜题名,学贯古今。” “草包一个,也就是上阵当前头兵” 诸如此言,数不胜数。 回神时,沙青色长衫就如一松柏,安然自若的站在前处,他正与陆老夫人说着讨好的话,俊朗的侧脸上笑意浮现,良久,陆老夫人转了转手中的拐杖笑道。 “罢了,咱们都移至亭中,就着春意满园,享用些吃食,我看那远慧住持尚早,这站久了,老身可吃不消,吃不消。” 陆老夫人杵着拐杖,带着身后乌压压的一群人,朝亭内走去,动作如风,分明不是个五十几上下的老人。至于她手中的拐杖,俗物也,唯有那顶端镶嵌的霁色宝石扎眼了些。 待一群人转至亭内,谢云已小心的将自己隐于奴仆之中,听着亭内人的畅聊,心里一阵发笑,看来陆老夫人很是满意蒋语柔此人,叹这蒋语柔又偏生是个黑心女子,也不知自己今日所做,能否搅了这成亲的困局。 众人又是将这春花新绿,好好称赞一番后,终于有僧侣拿着庚帖朝着亭子走来。 蒋语柔一见来人,正是自己所拉拢的僧侣,嘴角微弯,看来她嫁入陆家的事是板上钉钉了。 谢云将她的笑意全收入眼中,心想这次事情恐不会顺你心意,偏头时,陆澜清面色平淡,好似魂魄已散,不在这其中,这男人似乎对蒋语柔并无兴趣。 她刚这般想到,陆澜清的肩膀微动,带动整个人转了过来,他应是感受到了谢云的视线在他肩膀处停留太久,是以回头寻找这视线的来源,不愧是自小习武之人,谢云心里一惊,就欲急匆匆的转移视线,蓦地想起自己面上还覆着媒赤,旁人应看不见她的神色,下意识的轻呼一声,视若无睹的将眼神从陆澜清的身侧错过。 “陆……陆老夫人,这庚帖送到。” 僧侣的语气颤抖,将手中的庚帖递到陆老夫人身前,老夫人接过庚帖,翻开一看,原本存着的笑意一瞬间失了颜色,坐直的身板也朝前倾斜。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氏,依这庚帖所言,我二人做这亲事怕是有缘无份。” “怎么会!” 比蒋家主母苏知梅反应更大的是蒋语柔,她猛地从旁边窜了出来,大手一伸,夺过了原在陆老夫人手里的物件。 在她的动作显露出来时,陆老夫人嘴角往下一掉,不过几秒,又恢复正常,蒋语柔没有察觉,她正对着手中的庚帖怒目而视。庚帖上正是她真正的生辰八字,而那‘天煞命’几字,如印刷之物,笔迹清楚。 她一脸阴沉,手指尖的力度叫庚帖上添了几分皱纹,半晌她才对着陆老夫人撒娇般哄道。 “老夫人,您要替语柔做主,这生辰八字分明是被人掉包了,我与陆哥哥情投意合,岂会是孤煞命” 陆老夫人没有生气,像是被蒋语柔点醒一般。 “依你这么说,那这庚帖又是何人的八字?” 蒋语柔手持庚帖,回头就朝那僧侣踹了一脚,该死的家伙,竟不依照她的意思行事。 “民女不知,但民女揣测定是这小厮将我与他人的庚帖拿错了,害得远慧住持也算错了八字,陆奶奶您定要相信我,改日我便派人再将八字重新送至府上。” 陆老夫人早将她踹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又被她不过脑的话梗住了。良久,她也只是笑了笑,端的还是那张慈眉善目的脸。 “既然如此,蒋丫头莫要忘了。” 这是应下来了。 蒋家主母的脸色微微僵硬,但并未丢了礼数,她脸上带笑的好生夸赞了陆老夫人的大义,言辞间好像二人已成亲事。 站在人群外的谢云闻此脸色一沉,照老夫人的意思,这蒋家小姐莫不是又要重新入这陆家的门? 万万不可! 谢云一想起如梦魇般的地狱就觉得全身发冷,若让她在那处待上个十年百年,将是多大的煎熬。怜她无权无势,哪里拿得出反对的由头,只得将脸色藏于媒赤中,待众人起驾回城,借此乘牛车,与众人回了城。 牛车碾碎尘埃,也碾破一声声的车轮声,待进得了城,谢云又是千谢万谢,而后跳下牛车,垂眉目送着陆蒋两家的马车离去。她得回去好生思索,如何破了这僵局。 陆家车马中,有一马车,花青色的垂帘上绣着姜黄的纹饰,似蔚蓝星空中添了繁星点点,这布料上等轻薄,任这马车前行也只静默服帖的靠在车门上。 陆澜清正坐在这车内的中央,右手卷起轩窗旁的纱帘,一双眼睛正盯着窗外某道倩影。 “主子。” “嗯,去把这小乌龟给我盯好了,我倒要看看,她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 陆澜清知道这谢云有些不对劲,可又没抓到把柄,现在朝局诡谲,凡事小心为之,总是对的。 “是。”(_ 回话的是跟随了他多年的护卫,赐了他陆姓,单名一个拓。 陆拓一抱拳,掀开垂帘一角后,人如清风,过境而散,消失在了车内,现下太子紧紧相逼,陆澜清完全有理由猜测这人是太子派来的。 ------------- 陆蒋两家,一家在城东,一家在城西,此时八字出了问题,蒋家也不好久待,趁着马车行驶到分岔路,陆蒋两家分了道,往回府的方向驶去。陆家喜静,所选的安身之地也是远离闹市的寂安街。马车停在一高门大院前,陆府的红木牌匾正悬挂在大门处,陆家老夫人由着身边的婢女掀开帷裳,扶着下车。 厚重的木门内藏深径幽幽,青草蔓蔓,梁上燕过影壁撷花枝,恰如春景乘风来。 “老夫人好!” 门前深色服饰的奴仆恭敬道。 “祖母,怎么步履匆匆?” 陆澜清从身后快步上前,挽着陆老夫人的手臂,小声安抚道。陆老夫人纵有千万句埋怨,此刻人多而杂,也并未提出,她温柔的拍了拍陆澜清的手背。 “老头该上香了,你与祖母去祠堂。” 陆澜清大抵也猜到了老夫人要说什么,看着此刻憋着一口怒气的老夫人,他也觉得有些烦了,该让鱼儿收网了,免得让老夫人忧思过重,病倒在床。 进得祠堂,老夫人回身身屏退随从,拉着陆澜清,从正门入。门内烛光幽幽,香烛烟火气在这封闭的房间内蔓延,似站在寺庙的佛像前。 “咚咚” 拐杖和地面撞击发出的沉沉闷声,正好掩盖住陆老夫人的一声怒喝。 “那蒋家人,莫非是将我陆家当作了眼不视物,耳不闻声的怪物?远慧住持岂会写错他人的生辰八字?” “祖母既已知道是他们动了手脚,今日又何必再给她们一次机会?” 陆老夫人的眼角皱纹深深,可眼里的精光依然存在,她冷哼一声,教训道。 “若不是看在蒋家的面子上,我早就将她拉我的手给废了,这么一个刁蛮的小娘子,不说你,就说老身我,也是不喜的。到时候娶回来放到院里,我再替你寻门你喜欢的女子。“ “可惜我陆家虽是开朝功臣,可也是皇上忌惮着的臣子,朝局不论如何走向,我们陆家皆在朝上没有同船人,要不是为了你,我何苦看那人演戏。” “祖母既然想得透侧,怎又心怀怒气?” 陆澜清笑着刺了句,下一秒就见陆老夫人的手指在他身上使劲戳了戳。 “人老了,气性小,你还来气我!” “哎,太子那侧可有逼迫你?” “就凭他?不过是想把我捧到明面上来,好让别人知道我们陆家是支持他的!” “那你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我就是一个贪杯的酒鬼,不通兵法,没有功名,老爹又在边疆未归,他能怎么做?” 陆澜清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他就知道祖母岂会光提蒋家的事。 “咳咳,这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好了好了,我回院了。” 陆澜清不等她说完,连忙转身出门,陆老夫人见他犹如躲避猛虎一般,斥了一句。 “跑,就知道跑,你要是早点给我弄个曾孙出来,我还管你?” 格子门被陆澜清打开时,门外霞光灿烂,虚掩时,似将光影揉碎,屋外那抹瘦削的身影在微光中渐渐消失。 章节目录 第4章 第四章 再说那跟在谢云身后的陆拓,是小心翼翼,谨慎万分,生怕被她察觉。却见那谢云当真是未曾发觉,先是去集市买了些青菜,又买了些清酒和卤肉,再到铁匠处买了把铁斧头。 陆拓见她左手提满了吃食,右手又提着把手臂大小的斧头往乌南巷走去。 巷子里幽深,她并未放在心头,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家里赶去。陆拓远远跟着,老一会儿才出了巷子,在长街上左转,谢云的居所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显露出来。 半人高的藩篱和那门前的大锁,锁着的只是一个小院子和几间平房,一眼便知她家境困难,但她并不自知。趁着她将吃食放在石桌上时,陆拓身形一动,跃上了屋顶处,居高处小心打量着。x 谢云先是将手里的杂物卸下,而后取下脸上的媒赤,她皱着眉揉了揉手腕,紧接着双手持着铁斧头朝一间小屋走去。 那房间大门处的铁锁显眼。 下一秒便见谢云持着铁斧,在铁锁上重重的砍着。 时日太久,谢云早已不记得十五岁的自己将这锁的钥匙放在了哪里,只得买了把斧头回来。 她早就想通了,人皮毛骨肉,去了便做尘埃,何苦拘泥着过去,久久不能忘怀,况且此次她得了新际遇。也大抵猜到了,娘亲在世时所做亲事皆是金玉良缘,到了阴间应也早就投了个富贵命了。 她万没有沉溺的原由。 铁锁落地,激起灰尘与风。 推开门时,仍是小窗铜镜胭脂红,一如娘亲尚在时的摆设,而娘亲若如从前,此时应站在床榻前,回眸对自己笑着,手上绣着的衣物正是她的春衣。 转眼光线微弱,桌几上只剩尘埃尚在,故人早已辞去。 谢云将手里的铁斧头搁置在一边,又将房门拉拢过来,去伙房里取来碗筷,将吃食盛在陶碟中。 谢云自饮一壶,另一壶则是为孟娘准备。 以杯盛酒,借这月色十里,饮酒作乐。 陆拓匍匐在屋顶上瞧着地面这女子,如何也想不通透,小心的从另一侧翻身而下,回陆府了。 ———————————— 陆府的澜烟阁里香气散落,灯影晃动,陆澜清持笔的手微顿,画卷中那道花影便哆嗦了一下,他眉头一皱,将笔搁下。 “陆拓,你打扰了我作画的兴致。” 陆拓挠着后脑勺从十二连枝的油灯处走了出来,语气委屈。 “主子,小的不是故意的。” “罢了,你主子又不吃人血肉,你且上前来将你所见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陆拓上前,一股脑的将今日所见全说了出来。 “主子,奴才觉得那姑娘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媒人,眉目也只是清秀,算不上佳人,你这让我跟随,岂不是费了时间?” “陆拓。” “嗯?”陆拓见陆澜清对着自己招了招手,眼睛一笑就凑前去,倒让陆澜清伸手在他脸颊上拍了拍。 “我看你才是这澜烟阁的主子。” “不……不敢。” 陆澜清斜眼对他一笑。 “你岂有不敢的事?明日再给我盯着那小娘子,你可清楚?” “是是是。” 陆拓下一秒又讨好的问道。 “主子可是对她起了兴趣?” “你可真是聪慧。”陆澜清唇角动了动,似在夸赞他,陆拓心里一喜,正准备应承下来,就见陆澜清的笑意渐渐消失,双眼微动,冷漠的接着道。x :/ “竟一点也没猜对。” “她今日在后山处所做之事,哪里是个想成好事的媒人,分明是要搅黄我陆家与蒋家的亲事,若不是祖母将此事再一次应下,这亲事早就散了,可若这样,她的赏银变少,这世道上难道还有嫌钱少的?她肯定有原由且还有后招,你明日再去查一下她的身份,以及她明日又做了什么。” “另外叫陆严过来,早先叫他寻一匹太子喜爱的野马,不知可顺利?” “是。” ———————————— 天际从混沌到渐生曦光,新的一天便在公鸡打鸣的咋呼声中悄然来临。乌南巷外挑着青菜沿街叫卖的农夫在长街上穿行,这份热闹喧嚣,全没能传到此处。 这破旧的小院子里,石磨沉默的待在一处,唯有磨上留存的几颗豆子吸引着春燕来食。 谢云打了个哈欠,从屋里走了出来,先是去伙房瞧了瞧,见还剩把青菜,索性起火下了碗面。日头晒得人身子暖暖时,谢云才端着碗素面坐到了石桌上。 热气朦胧间,谢云正大口吃面,哪里有小女子的姿态,倒是让躲在屋顶观察的陆拓面容随着她的动作而越发狰狞。 昨夜睡在年少时的闺房里,让谢云总觉得这份安逸是她窃来的,如生在云端,步履虚空。后半夜,谢云又梦到了那个阴间的古怪大人,她可不敢细看,只连声高呼自己定会用心行事,也不知最后那大人可曾听见? 呼呼吃面的功夫,谢云理了理自己今日该做的事,等到碗空,她又喝了口汤,才慢条斯理的回到伙房,收拾好后,又回屋换了身苎麻织就的衣裳,挽上发髻往屋外走去。 陆拓见她往街上走去,不敢疏忽,翻身而下,小心跟着。在他看来这谢云着实奇怪,她先是去集市上买了四个大肉包,然后脚步不停的朝百衣巷走去。 百衣巷周围的集市更为繁华,若不是因为百衣巷处还住着一大户人家,陆拓一时间竟也不觉得有所怪异。 那蒋家正住在百衣巷,远远都能看见他门匾上龙飞凤舞的‘蒋府’二字。 就在陆拓以为谢云会一直上前时,她却在蒋府后门的一拐角处坐了下来,也不乱动乱瞥,只用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安静的盯着后门。 陆拓摸不着头脑,不敢离开半步。 期间,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炽烈,谢云也曾回头四处寻找,还好皆被他躲开了。 日头在高空往上移动,午时快到了。 陆拓本以为谢云应起身离开了,却见她掏出早上买的肉包子,小口的啃着。 合着这肉包子是用于此刻的。 陆拓捂着自己抗议的肚子,脸色凄苦的盯着谢云。 又过了半个时辰,蒋府的后门处终于有所松动,一个身穿婢女服饰的丫鬟从里探出了头,正是昨日在皓月寺里,蒋语柔的婢女翠萍。x 电脑端:/ 她谨慎的四处张望,见没有闲杂人等,方才轻松了一口气。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朝另一侧快步走去,期间算得上三步一回头。恰在此时,谢云也收起肉包子站了起来,而后跟随着那婢女朝前走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翠萍身后有谢云,谢云后面仍有陆拓紧跟,似一环扣一环,皆朝淮堂巷赶去。 那丫鬟警惕心极高,她假装闲逛,在集市上多瞧西瞧,又顺着人流走了一段时间,估摸着没人跟着,方才从一巷口转进。 谢云三步并作一步紧跟,从巷口转进时正好见巷尾的一后门处走出来一奴仆。吓得她慌忙蹲下身子,小心打量。 那奴仆交给翠萍一封信,又交代了几句,可惜离得太远,谢云未能听得清楚,眼睛转动时,正好瞧见集市上那推着两轮车贩卖青菜的老伯,计上心来。 翠萍接过信封怎敢久待,匆忙点了点头便欲离开,她依旧是按照来时的路回去。 岂料刚出巷口未走几步,后头便传来一人的娇喝声。 “小姐小心。” 翠萍是个奴才命,何时听过他人唤自己小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声音离自己近了,回头一看,愣是将她吓得心肝俱裂。 那一米多宽的板车上堆着各种青菜,正朝自己冲来,她想躲,这脚下却无力,愣是叫这车撞上了。她扑哧一声坐到了地面上,双手撑地,手背上是飞出的菜叶子。 “哎呦,小姐可还好。” 她尚未反应过来,就有一戴着斗笠的女子从旁侧窜了过来,一声一声小姐叫得她的心舒坦极了,等到被她扶起往前送出去了半米,她才迷迷糊糊的接着走着。 待到走出去了几十米,她才觉得两手空空。 “遭了!我的信!” 她惊呼一声,狼狈的转身跑去,还好那板车尚在,斗笠女子也在。 “你!” 她想出声询问可有看见自己的信,但视线刚扫过板车,便见外沿的箩筐上夹着封信,估摸着是她刚才摔倒时塞上去的。 “怎么了?小姐?” 翠萍上前将那信封取来,见没有沾染上泥沙,心里一喜,也不搭理那戴斗笠的女子,拿着信就往蒋府的方向赶去。 等她身影消失在集市中,这戴斗笠的女子方才取下斗笠,微微一笑。 “女娃,真是多谢了。” 有一大爷拉着裤子从一阴暗的角落走了出去。 “大爷,人有三急,我都懂得,只是我也没什么经验,倒是让你损失了一筐菜,不过那小姐心慈,给了我十几文钱,就算作她的赔礼了。” 谢云将钱塞进大爷的手里,又将斗笠还给了老翁。 “这可多谢了。” 老大爷戴上斗笠,推着板车离开了。 谢云没有离开,她反向而行,往巷口的那后门处走去,见那门口小小的两个字。 “常府。” 倘若她记得没错,淮堂巷里的常府,可是当朝二皇子常远海的府邸。 再联想到那信封里的。 “丑时,沧海湖三柳树下见。” 看来这蒋小姐与二皇子有所关联? 翠萍自以为寻回了信封便万事大吉,她哪里知道就那么个功夫,谢云早已打开看了。 也得多亏这信封没封,叫她省却了许多事。 既然如此,她便丑时会会那二人的约会。 这一切倒是又叫躲在一旁的陆拓瞠目结舌,他没想到谢云这女子胆大心细,既会守株待兔,又知道主动出击,哪里像一个不知事的邻家少女。 看来还是自家主子聪慧,早知她有所图谋。 可她究竟又贪图什么了?想来就算是聪慧如陆澜清也猜不到,她只求所成亲事结为佳偶。 章节目录 第5章 第五章 丑时,沧海湖。 春夜寒意料峭,临近湖边,东风更重,未见有人影晃动。谢云也不敢打灯笼,只得借着月光与路上幽光凄惨的石灯,摸黑向前。 三柳树下,她一边反复念叨,一边小心张望,这夜里树影婆娑,月光惨淡,哪里分得出哪棵是柳树? 只教她觉得满眼皆是树,无一是柳树。 她心里埋怨自己白日就应先来踩一踩道,何苦临到要紧却是双眼一摸黑。心念百转千回间,她倒不再辨认了,只潜心关注何处有人影晃动。x 电脑端:/ 浅草过脚踝,她弓腰又寻了一会儿,终叫她看见在几棵树影模糊间,有一男子正倚靠着树腰,似正等待着何人。 谢云下意识的匍匐在地,心跳如雷,震得她脉搏蹦起,等到将自己的身形藏在草地中后,她才有空打量这地方,那男子所在的地方的确树影环绕,以树影来看,确是柳树。 可不知为何只有这常远海一人在此,那蒋家千金呢? 一人匍匐,一人静候,不知时辰匆匆。 待这月色被浮云掩盖,只闻虫鸣,方才有一女子从远方碎步跑来。人未到,那腻人的香味已随东风翩然而来。 “柔儿?” 呕。 谢云听此,只觉腹部恶心翻滚,意欲呕吐,却又生生掩住。 “远海。”蒋语柔跑至,拉着常远海的袖子,娇滴滴的唤了一声。 此话一出,谢云无法忍耐!她扭头对着地面,无声干呕几下,蓦地又听前面的人说道。 “你今日来得如此晚,可是被人发现了。” 谢云身子一僵。 “讨厌,人家特地盛装打扮一番,常郎觉得如何。” 蒋语柔原地转了一圈,扑鼻的香气冲得常远海头痛欲裂。 “自然极好。”常远海手握成拳,吐字艰难,面容上挂着虚伪的微笑,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递到蒋语柔的手中。 “今日听闻事情未成,担忧你烦恼难眠,这香囊安神,你且收下,另外你不是说你和他的八字没有问题吗?” 蒋语柔将香囊小心的塞进腰带里,听常远海问起,撇了撇嘴。 “还不是那和尚,我让他等到远慧算出与陆澜清相合的八字时,再从我给的那众多八字中,选出最为合适的那一个,哪知道他直直的就将我的八字给了远慧。” 说起这,蒋语柔有些愤恨。 “不过常郎你勿要计较,我虽和他八字不合,但我与你定是天作之合。待事成,我定替你取了陆家,双手奉给常郎。” 常远海心里嗤笑,就你一天煞的命,与我天作之合?那我又是什么命? 我本是真龙天子之命,又岂会和你天作之合?心里的想法,常远海哪里会显露在脸上,只安抚着蒋语柔。 “柔儿的用心我自然是明白的。等到此事一成,你我二人便能双宿双飞了。” 躲在一旁的谢云倒是在想如何破了她们的亲事,可现下莫非要叫她将蒋语柔私会他人的事情说出?以常远海的身份,大抵是会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这事若出,蒋语柔这一辈子也将嫁不出去了。 谢云既然要做好媒人,那么断人姻缘之事,她是有些不愿的,若那阎王又将此事栽在她的头上,岂不是哭诉无门? “常郎。” 蒋语柔又是一声娇呼,然后便是衣服落地的索索声,期间两三呻.吟,令谢云满头雾水,她小心抬头,透过草丛看去,这二人竟已抱作一团。 纵然她从未有过情爱之事,可也不是空长了二十多年的岁数,这下一看,脸上顿时苦成了黄瓜。看来她既不能断了蒋语柔的姻缘,又不能毁了别人的姻缘,只能让蒋语柔进常府了。 坏人自有坏人磨。 可是……难啊。 耳边的杂乱事越发重了,谢云小心翻过身子,仰面朝天,看着这满天星辰。 估摸着又过了老一会儿,喘气变成了穿衣声,再到后面的二人携手走远,回归平静,谢云才坐直了身子,打了个哈欠。她今天可谓是劳心费神,还听了场活春宫。 慢条斯理的起身,锤了锤背,发现后背已被露水染湿了,她倒也不在乎,但动作还是下意识的加快了,这个关头可不能让自己得了风寒。 跟在她身后的陆拓,对这个未出阁的少女能如此淡定已没有任何惊讶,相反,他此刻是满腔的怒火。任谁看见自家主子未来的夫人和其他人滚了草丛,能平静的赞叹一声精彩? 陆拓脸色铁青,也不再跟在谢云身后,反而一个劲的往陆府赶去。 此刻夜色深重,陆家寂静得只闻风声,陆澜清早已入睡,一路飞奔回去的陆拓苦苦的候在门外,静候明日的到来。 ———————— 暖和的日光从墙头上爬过,漫上窗棂,澜烟阁里终于有了声响。 一夜好梦的陆澜清从睡梦中清醒,下榻时婢女手捧着锦衣而来,替他梳洗挽发髻。 “主子,早膳已备好。”婢女娇滴滴的唤道,眉眼含情。 “你是哪个院子的婢女?”陆澜清眯着眼笑着,俊朗的脸上那抹温柔的笑,令人头脑发昏。他伸出手指勾起她的下巴,使得她只能抬头望向他。俊脸突然出现,害得婢女心跳加快,莫非少爷看上了我……若是如此,也不枉自己铤而走险。 “奴婢是新来的,还未分院。” 话音刚落,这婢女只觉下巴处的手指蓦地被收紧,起了红印。 “进我陆府时,管事的不曾告诫你,我澜烟阁不准女子进来?带下去,分至浣洗院。” 那张本是俊朗温和的脸陡然被冷漠覆盖,就连眉角都似垂着冰霜,也冻住了跟前的婢女。 陆澜清右手一使劲,将婢女推出,立刻有奴仆上前来将她带出去,且接替她的事务。(_ 外厅的早膳早已备好,陆澜清穿着缥色锦衣阔步走出时,陆拓正趴在门沿上,垂着双目盯着地面。 “除了陆拓,都退下吧。” 陆澜清喝了口肉粥,屏退他人,陆拓这才揪着衣角,不知从何开口的走上前来。 瞧着陆拓那满脸的纠结与凄惨,陆澜清也不催促,只慢悠悠的用着早膳,这孩子自小跟在他身旁,是个忍不住的性子。x :/ “主子!” 果不其然。 陆拓一声高呼,算是开始了他长达两刻的诉苦时间。 他从谢云昨日早起讲起,先是讲她如何守株待兔紧跟某人,到主动出击拿下密信,再到今日丑时如何淡定的看完蒋常二人的一场戏。 等到言及蒋语柔时,他愤恨道。 “主子!这女人对陆家另有图谋,亲事不能成!” 相对于陆拓这个局外人的情绪波动,陆澜清很是平静,他夹了块糕点,尝了尝味,又摇了摇头。 “原以为这是个普通的白糕,哪里知道是块甜糕。真是深藏趣味。” 陆拓以为自家主子是在夸赞那不识人的蒋语柔,又想多说几句,面前那双筷子已搁置到了碗上。 “吃完早膳接着盯着那只小乌龟。” “明白。” 往后的十几天里,陆拓纵然是整天盯着谢云的院子,但谢云就好似沉寂在深海里,没有一点波澜,安安静静的过着她的生活。 倒是谢云的院子有了些改变,不知是不是谢云一个人待着太过无聊,陆拓坐在屋顶上,看着那女子又是除杂草,又是前后的扫地收拾,最后几天终于出了趟远门,去了集市。 陆拓可算是来了兴趣,紧随其后,谁料她请了几位工匠回来,把她那旧的藩篱全给拆了,而后围着她那个小院修建着石墙。 谢云和这些工匠商议好了先付定金,待石墙修建好后,再将尾金一同付给工匠。 陆拓也不知她一农家的女子哪里来的银两,可看她平日里并不出门,也未同谁有过密切接触,想来用的是她娘亲生前留下的家产。 这一点倒是没猜错,孟娘离世后自然有为女儿留下钱财,只是对于上辈子的谢云来说,杯水车薪。 距离上一次在皓月寺不欢而散,已过了将近半个月。 她得了消息,远慧住持看在陆家的份上,明日便再替陆家算一次八字。她明白,这一次不论是常远海还是蒋语柔都定是做了万全的打算,八字定然是没问题的。 正是三月春意浓,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双手托着下巴正发神,工匠们处的“叮叮声”清脆,替她带来了些许的灵感。 她突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而在明日到来前,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告诉工匠们,明日暂休一天。 到时候这亲事虽然做不成了,可陆家定然也不会让自己白忙一场,谢金自然是不会少的,正好也能付给工匠,她此次重新回来人间一趟,这屋子院子都得添些烟火气,好教自己欢喜。 章节目录 第6章 第六章 晨光似游龙戏人间,万道金光,普照众生,青山则是一望万里绿如萍。 谢云坐在牛车上,双腿悬空,随风轻轻摇晃,而在不远处正是皓月寺,她此行的目的地。 牛车踏步,溅起尘埃泥土,车轮滚滚,任行人匆忙的身影从她身侧后移。 眨眼已停到皓月寺山底,谢云从牛车上轻跳下来,回身付了几文钱,将媒赤戴好,这才往寺庙走去。 此次或许是有了前车之鉴,陆家并未如上次一样差遣许多奴仆,阵势浩大。蒋家岂敢有怨言,蒋家主母这几日也猜到了蒋语柔的八字有问题,她却并不慌乱,甚至可以说很是喜悦。 这门亲事她本就不看好,要不是老爷一定要让陆蒋两家结亲,她早就从中作梗了,也怪自己的三丫头年岁不大,不能代替蒋语柔。 蒋夫人原先只是一个妾,后来大小姐的亲娘去世后,她凭借着美貌在老爷面前赚了个眼熟,等到二儿子快生的时候,蒋老爷还是将她抬成了正室,果然生下来的是个儿子,蒋夫人便更是得老爷喜爱了。 今时今日她可谓是隔岸观戏,哪里会有慌张惶恐之感。 她哪里知道蒋语柔与常远海之间的腌臜事,若是知道,此刻可就不是这么一副摆弄手指的淡然样。 谢云小心上前,正好看见满脸笑意的蒋语柔,知道她定是已将事情安排妥当,静默的站在角落。 “澜儿还未到?” 陆老夫人眉头一皱,显然是动怒了,自家长子上次晚了,尚能说是意料之外,可今日若是再迟了,蒋家这边如何看待?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他人看他们陆家的笑话? “陆奶奶,陆哥哥或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为了避免又被有心人作弄,此次小女特地送去。” 蒋语柔脸色温婉,体贴的笑道。 “澜儿若是有你半分贴心,我也不会白了这满头,还生了如此多的皱纹。”陆怀弈笑得慈祥,像是对这个孙媳妇当真是满意得很。 “陆老夫人,此次民女既然是陆家请来的媒人,不如就让民女与蒋小姐一同前往,也好见证这天作之合。” 谢云从后走上前,恭敬的行了礼,正声道。 或许是天作之合这四字捧得蒋家的人眉开眼笑,倒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此次的八字,蒋语柔自然是算好了的,或许不是最相配,但看在他陆蒋两家的面上,那秃驴定是不会阻拦,这厢就让这个平民跟着她一同前往,更有说服力。 思绪至此,蒋语柔面色不改,温温柔柔的笑着应下了。 于是一行四人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路上谢云并不出声,只盯着地面安静的走着,等到了后山远慧的住所,蒋语柔派人将这庚帖送进院中,其余几人皆站在院外赏着春景。(_ 过了大约一炷香,之前派去的婢女捧着庚帖出来了。 “回禀小姐,上次果然是算错了,此次乃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婢女眉眼带笑,故意在谢云面前如此说道,为的就是让她将这话带给老夫人。 谢云一听,也笑了,比起婢女的笑容还要真诚几分。 “恭喜小姐,此次夫人们定是欢喜的,说来惭愧,此次乃民女第一次做媒,未曾料到是金玉良缘。” 蒋语柔一听,轻轻哼了一下,微仰着头,往回走去。可惜她还未高兴太久,就又听谢云接着道。 “既然如此,民女也算是对自己多了几分信心,再过几日我便厚着脸皮,去那常府凑上一凑了。” 媒人凑地方,除了要办喜事,蒋语柔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可她嘴里所说的常府,莫不是……蒋语柔停了步子,回头看向谢云,俨然是见鬼了一般。 “哦,民女忘了,蒋小姐不知此事,是民女多嘴了。” 谢云一顿,这才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低头不再言语。 “你这媒人,话不说完,可是成心的!” “民女不敢,民女不敢。”谢云似有些犹豫,见蒋语柔眼神如开刃了的匕首,在她身上恨了一眼,她咬着下嘴唇,装作屈服在威逼之下小声说道。 “民女听闻二皇子要娶正妃了,是以想毛遂自荐,若是成了此事,莫说名气,就民女这腰包定然是得鼓足了。” “放肆!二皇子岂会娶正妃!休要胡言!” 蒋语柔厉声喝止,她决计不会叫这样的事发生,明明常郎说过,这正妃的位子非她莫属,岂会给他人? 她却忘了,正妃从来不会属于她,只因她一朝嫁人,不论如何这皇室是进不去的,哪怕常远海曾许诺重新给她一个身份,然后将她娶进府里,可嫁娶除了正妃还有侧妃,更有那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谢云被她的喝止声吓住了,跪倒在地。 “是民女越矩了,可民女哪里敢乱说,文家!” 谢云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嘴里吐出‘文家’两个字后,立刻像是抓住了救人的浮木,竟将话题引到了文家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身上。 “小姐可知文家!文家乃世家,文家的长女国色天香,在这北景谁人不知!现下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二皇子年岁已二十有三,是以民女曾听有人想要将文二小姐配给常二皇子。 常老夫人似也有这个想法,更何况,这北景城内,论家世,相貌,才华,除了文家还有谁人担得起二皇子的正妃位?” “我蒋家何处赶不上她文家!” 此话一出,众人瞠目结舌,还好此处只有她四人,但蒋语柔的话还是叫她身侧的婢女皆垂头心慌,尤其是知晓其中原委的翠萍,在这春意浓浓中,竟起了一层薄汗。 “可小姐……你马上就是陆家的孙媳妇了,蒋三小姐年岁尚早……放眼北景,也就文二小姐能与之相配。” 谢云迟疑的话语犹如当头棒喝,惊得蒋语柔身形如秋叶晃荡。 “不会的!不会的!” 蒋语柔喃喃自语道,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手里的庚帖已被她揉捏成了一团废纸。 谢云低头看地,美目狡黠,嘴角微勾,但语气仍旧装作慌乱。 “蒋小姐莫要生气,陆家大公子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待他成婚了,定然会前往沙场攒下军功,有陆老爷相助,前途不可限量。” “不可不可。” 蒋语柔心想他若真这么厉害,自己岂不是得一辈子待在陆家,当真只能成为将军夫人?可将军夫人与皇室正妃相比,与未来的太子妃相比可就不够看了。更何况她早已将心与身体皆给了常郎,前些日子她没想通这其中原委,今日被谢云的话给打醒了。 心慌如麻,似万只蚂蚁从心口爬过,蒋语柔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能忍受住这般的心焦。 “不可。” 蒋语柔将手里的庚帖往地上一扔,衣裙翩飞间,也不再看跪在地上的谢云,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赶去,可惜太过匆忙,惹得裙角起了灰,生了皱。 “小姐!小姐!” 眼下变故突生,翠萍二人岂敢耽搁,连忙跟上她的脚步,倒没有人注意到跪在地上的谢云了。 女子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谢云方才抬起头,挺直身子站了起来,她扭了扭纤细的腰肢,动了动因垂目而发酸的脖颈,方才拾起那已成了一团废纸的庚帖。 “让民女来看看,是谁这么好福气,和陆家大公子是绝配。” 她哼笑一声,将这庚帖打开一看,见里面的八字果然不是蒋语柔的,可面上也只说了尚可二字,哪里有天作之合四字? “连个假的八字都弄不好,这半个月陪情郎去了吧。” 四下无人,谢云顿时活泼了几分,将手里的庚帖轻轻一扇。正欲跟上蒋语柔的步子,就听身后有人轻笑了一声。 “姑娘说得对,她真是有些蠢笨。” 谢云背上一惊,随后是冷意从后背蹿起,她不安的转过身看去,来人一袭锦衣,面若桃花,微眯的眼神里似有情意流转,正是那看似风流实则难测的陆澜清。 她揣测这人已在此处待了许久,只因他衣角被露水沾湿了一大块,却好似不察。 她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唇,妄想开脱,可此刻人赃并获,她又如何狡辩,只双手作揖,恭敬的行了个礼。 “是民女放肆了。” “呵,是颇为大胆。”陆澜清走近时,见这女子此刻低眉顺眼,哪里还有早先那语出惊人的模样。 “你是哪家府上派来的。” 陆澜清的话如春露微凉,但冷意使得谢云身子骨一颤,她自然明白陆澜清的意思,无非是问自己是何人府上,派来搅和他的亲事。 “民女不知公子的意思,自出生以来,民女常随娘亲走街窜巷,为这世人谋一段良缘,今日在此语言间有些失了礼数,非我本意。但…….” 谢云猛地跪倒在地,深重的说道。 “但蒋家小姐本不是公子的良配,八字不合,性情相反,若是今日我明知你二人不是佳配,却袖手旁观,他日我若离世,到了阴间,阎王爷也会拿此事来惩治于我。”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情真意切,陆澜清都似听见了她的抽泣声。他眉毛一抽,这女子的确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但…这世上还有视财如粪土的媒人 他哪里知道,谢云虽喜财,可万万不敢拿亲事儿戏。是以此刻字字属实,让他看不出破绽。 “既然这样,不知我的良缘又在何处” 谢云嘴上一顿,心里细细的思索了一会儿,这陆澜清过不了多久便会上沙场,而后战死沙场,上辈子至死也就娶了个蒋语柔,还未洞房,这辈子估摸着也是这样的下场,只是这辈子因为自己,或许连亲事尚不能成。x 如此想到,她便觉得自己越发对不住陆澜清了,只得深深叹了口气。 “回少爷的话,缘分…尚早,但民女定会替少爷好生寻找。” 二人一时之间无话,陡听远方穿云破风之声遥遥而来,下一秒,陆拓便已单膝跪立在地。 “主子,蒋家小姐和蒋家主母吵起来了,似乎此次的婚事要作废了。” 说到这,陆拓便将视线投到身侧的谢云身上,他没想透,这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能就这样轻松的解决了这桩亲事。 “走吧。” 陆澜清也将视线往谢云身上一瞥,临走时对她小声道。 “那就劳烦你替我寻寻那二十年不见踪影的良缘了。” 章节目录 第7章 第七章 陆澜清二人这厢离开了,谢云才好似全身无力般瘫坐在地,她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张扬,下次定然更为谨慎,不能再犯相同的错,起身时,腿软脚乏,谢云却不敢耽搁,这前厅正有大事发生,她怎有不去之理 裙摆晃动,身影前行,谢云刚转过回廊,未瞧得见众人,便听一女声高呼道。 “娘亲此事不成!我与陆哥哥的八字不合,若是强行在一起,于己于他,都不是好事。” 谢云一听便明白了,蒋语柔的确是真心喜爱常家二皇子的,不论是喜人还是喜财,总共是有所倾慕。平日里被二皇子的甜言蜜语糊了脑子,今日听谢云的一番话,才想起,自己若是做了陆家夫人,恐是便宜了文家的那丫头。 因此,现在正在以八字为由,将她与陆澜清的婚事给分开。谢云知道光八字一说,又岂会让蒋家主母放弃搭上陆家的这条线? “蒋小姐!可是在说庚帖之事?您将庚帖落到后山了,民女替你拾来了。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前厅众人正一脸阴沉的沉默着,就听有一青涩的声音远远传来,抬头一看,是陆家请来的冰人挥舞着手中的庚帖。风声将她的话从远处送来,蒋家主母苏氏脸上一喜,温柔的拉过蒋语柔,对着陆老夫人柔声道。 “语柔就是太过欢喜陆公子了,生怕于他有害。” 随后又转头对蒋语柔笑着安抚道。 “语柔,你也听见了,天作之合,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可别耍小孩子脾气。” 苏氏藏在袖子里的手偷偷的往蒋语柔的小臂上一掐,示意她不要说胡话。 蒋语柔横了眼后进来的谢云,心里是焦急万分,又怒火中烧。 谢云上前将被蒋语柔揉皱的庚帖双手奉到陆老夫人面前,陆老夫人眼中精光一现,见那庚帖上细纹众多,自然知道定然是被蒋语柔折腾了一番后给扔掉了。现下心里不喜,可并未表现出任何生气,甚至都未打开庚帖,细看八字。 只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声道。 “蒋夫人,那婚事就此定下?” 谢云手里的庚帖被陆老夫人的婢女接过,随后懂事的退到一边,刚站定,便有一刺人的视线在她身上定住。 她双眼一转,微微抬头顺着视线的方向瞥去,正好对上冷眼旁观的陆澜清,他太过冷静,甚至于在知晓蒋语柔所做的全部事情后,也并未发怒。 哪怕是此刻眼看着亲事就要继续,他的神色不改,倒是站在他身后的陆拓抬头对着谢云眉毛一挑,双眼喷火。 谢云心里轻笑,那双裸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里却依旧风平浪静。 “这亲事并无不妥,自然是该定下的。” 苏夫人脸上一喜,连忙接着陆老夫人的话说道。 这二人面上相谈甚欢,可苦了一旁心神焦虑的蒋语柔。 她自从后山跑回来,被那山风一吹,头脑倒是难得的清醒很多,若是成了陆家的夫人,沙场上一起硝烟,她岂不是就要和陆澜清一起前往边陲小镇? 天地良心,陆澜清可不是她心中的良人,她只想要那太子妃之位,起初二皇子曾承诺,待日后陆家被他握在手中后,她便可以借病重的由头,换个身份入王府。她未曾想过自己在与陆澜清成亲之后,常远海会重新娶门正妃回府,若是这样,她还替他挣什么? 蒋语柔越发心不在焉,她可是一心全在常远海的身上,眼见着娘亲与陆老夫人已快说到聘礼上去了,这下也是不管不顾了,连忙挣脱开苏氏的手臂,跃到另一边去。 “此事不妥!” 苏氏手中空落落的,一见这赔钱货跳了出去,心里就是一颤,果不其然,说出的话皆不是她欢喜的。苏氏被她惹出了火气,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不悦。 “此事门当户对,你不是早就欢喜你家陆哥哥吗。翠萍,你家主子今日是魔障了?” “娘亲!柔儿虽与陆哥哥交好,可从未有半分情意,往日柔儿只认为兄妹之情也算情意,可……” 她抿了抿唇,玉帕揉捏在手,渐生细纹。 “可柔儿前半月回府之时,从纱帘往外窥探,不小心与人对上了双眼,方知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矣。 这些日子心思如麻,不知是应顺心而为,还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今时今日,此情此景,柔儿突然开了窍,心有一人而另嫁他人,于陆哥哥而言,岂不是伤害?是以柔儿想要将此婚事作废,他日二人嫁娶,各自欢喜。” 苏氏刚想明白蒋语柔的意思,无非是她另有喜欢之人,瞧不上这陆澜清了吗?若被老爷知道了,定会责骂自己,还未来得及补救,就听一侧的陆老夫人突然压低嗓音呵呵笑道。 笑声低压似石头在砂纸上摩擦,又如深山而来的鬼魅声音,听得苏氏手臂上鸡皮疙瘩立起,吓得不敢开腔,毕竟陆老夫人年轻时也随夫君上过战场,发怒时的戾气直叫苏氏腿软脚麻。 “苏氏,你们莫非是欺我家无人?既对我家澜清无意,又何苦想出此招损我澜清之名?相处多日未曾看上眼,隔窗探看便叫她心生欢喜,情有所忠,到底是澜清配不上她还是她水性杨花?” 陆老夫人虽然一直想要与蒋家联姻,巩固陆家地位,但也不是能随便让人欺到头顶还一言不发的人。她言辞激烈,说得苏氏面容羞红,不敢回话。 “呵,既然如此,此婚事作废,就祝蒋小姐能嫁给心里的良人。” 陆老夫人冷哼一声,手里的拐杖撞击地面,附和着话语发出沉闷的哼声,而后她站起身来,带着奴仆呼啦啦的朝山下走去。 谢云心里一喜,没想到此事能如此简单的解决,跟在陆老夫人身后一同下了山。 而蒋语柔却没有这么喜悦,因为苏氏正对着她冷笑一声。 “柔儿也长大了,知道推脱父母之命了,既然如此,回府!” —————————— 此事至此也算告了一个段落,不论成或不成,陆家自然是不会扣欠谢云的媒人钱。 谢云刚下山,陆老夫人便派人送来一个木盒,还带了几句话。 “谢媒人,老夫人嘱咐我有几句想说的话,此刻,奴婢便将话带到。” “老夫人感怀孟娘当年曾替老爷做媒,娶了娇妻,生下澜清少爷,虽后来人事灾祸,无处可避,夫人离世,但总归是桩好亲事,家宅皆宁,今日又闻谢姑娘为澜清少爷之事,费尽心力,念之种种,唯有俗物来谢老夫人之意,望姑娘收下媒金。”x 电脑端:/ 谢云接过木盒,发现重量扎手,估摸着媒钱不少,又听她言外之意,是知道自己在这桩亲事里做了些他事。 谢云倒没有恐慌,也未有担心,倒是是因了了一桩心事,心里舒畅,纵然老夫人知晓也并无不妥,她可当真是一心为陆澜清的亲事着想! 她行礼谢过送话的丫鬟,见陆老夫人的车马一动,微微一笑,转身自行回城了。 马车车轮滚滚,碾压青草深深。 陆澜清正倚靠在车窗旁,左手摇扇端的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突有一手斜来往他头上一点。 说话的人是愤愤不平的陆老夫人。 起初她是不知蒋语柔和常远海的腌臜事,有些气闷,后来上了马车,许是担心她气坏身子,陆澜清特地与她共坐一车,将其中原委倒来。 这下她虽是气愤,心里却添了几分劫后余生的错觉。 “谢丫头是个负责的人。就像她娘亲一样,可惜孟娘走得早,无人帮衬。此次她帮我陆家看清了这些个魑魅魍魉,我也不吝啬,送了一盒钱财,往后周围若有亲事便提携她一把,免得个弱女子被苦生活磨坏了身子。” 陆老夫人一声长叹,随即又咬牙切齿道。 “蒋语柔我是不会放过的,竟敢骗到我家头上来了。” 这一切此时此刻与谢云又并无关联了。 谢云在山下的茶摊上喝了杯清茶,而后花了几文钱,坐上驮着杂物的牛车回城。 她先是去买了条排骨,准备晚上做点糖醋排骨,又买了点瓜子花生干果蜜饯,还专门去那卖书的摊贩处买了几本话本。 明日开始自家的围墙便到收尾了,她也不打算出门闲看,准备好好在家休息。 路过猪肉摊时,她又想起之前来提醒自己的陈大娘,该好好谢谢人家,于是又买了一大块肥肉相间的猪肉。左手右手被东西占满,谢云提着费劲,喘气如雷,好不容易回到家,将手里的东西藏在里屋,猛灌了口凉茶,而后锁了门,提着那大块的猪肉朝陈大娘的家里走去。 或许是来得不是时候,陈大娘不在家,只有她的儿子陈霖正在修补铁锅,孤男寡女,她也不好多待,只得将猪肉往桌子一搁,将来意表明,便急冲冲的回了家。 陈霖一脸羞涩,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惹得回来的陈大娘疑惑道。 “大儿,你这是怎么了,这哪里来的猪肉?” 陈大娘的手提着猪肉看了看,是块好肉,可会是谁拿来的呢? “是乌南巷里孟姨的女儿送来的。” 知子莫若娘,瞧陈霖吞吞吐吐的说话,陈大娘便知他是欢喜上了谢家的女儿。 “要不为娘去替你提亲?” “不不不。”陈霖慌忙摆了摆手。 陈大娘正以为是自己领会错了,却听陈霖在一旁小声道。 “她看着好小,等过几年了再提。” 陈大娘笑着看了她儿子一眼。 “那就明年吧。” ———————————— 了结了陆家的事后,谢云是彻底闲下来了,加之钱财有余,索性第二日又请了几个木匠,让他替自己在院子里搭建木亭,说是亭子,其实就是个方方正正简单的四角亭。又让他给自己在亭内做了个秋千,好方便自己以后坐在外面休息。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其余的工匠仍在修建围墙,眼见着也到了收尾,工匠中的老大试探性的提到这屋子,问谢云有没有打算推了重建? 谢云瞧着眼前略显残破的屋子,久久未言,最后只笑了笑,剥了颗花生扔到嘴里。 “哪里来的钱呦。” 工匠老大也知晓了,看来这女娃子也没那么多钱,本想着连带着推了重建,自己能多得些工钱,既然没钱那就算了。 其实真的没钱吗? 那倒也不是。 谢云看着前面发神,她只是想留着一处以供日后怀念。 陆老夫人送来的那盒钱财里,还送来了一块玉镯,成色对她们平民来说,足够好了,更何况还有几锭大银子,拨去修建石墙的尾金,对于谢云来说,这一年起码都不愁吃穿了。 最后竣工已是五日之后,工匠们领了钱还得了包瓜子,这年头像他们这样靠苦力吃饭的,谁会拿闲钱买些零嘴,走的时候脸上都笑得堆了朵花。 “丫头,你是个实诚人,我家大儿也就过年能尝尝零嘴,谢嘞,日后要建房子再找我们,虽然不能保证价格最低,但是一定是做得最好的。” 谢云附和着点了点头。 “一定一定。” 等到人去楼空,空荡的院子里又只剩谢云一人时,她看着修建起的围墙,还有比她高了不止半个身子的大门,轻松的吐了口气,而后回身坐到秋千上,脚尖微点地,令身子晃动起来。 “看来得再买条恶狗镇宅了。” 她的手指在秋千上的粗绳摸了摸,有些膈手,又抬头看了看木亭,就是因为太过简单,亭顶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 “看来还得买几盆爬墙的花,叫这院内生香。” 微风拂面,谢云笑着闭上眼,幻想着此刻春花烂漫,身侧有条小狗正对着自己摇头摆尾。嘴角正起笑意,又突然想起那阴间大人所言,以及自己所见。良久才沉闷的长呼了一口气。 “文家小姐好似也没有几日便会被媒婆踏破门槛了。” 上辈子自己不察,有人上门请她说媒,她便当真去了。 那时她也真是打心眼里觉得亲事极好,一面是书香世家一面是进士做官,且有三十五无子,方可纳妾家规的读书之家。 虽说对于文家小姐来说,算是低嫁,毕竟那读书之家前来求取的李家大公子尚无功名,可她觉得二人定是能有相同爱好的,便接了这门亲事前去筹办。也多亏那大公子运气来了,当年便中了秀才,二十岁的秀才少之又少。 文家越发满意,便成了这段佳话。 哪知道李大公子早在外面养了女子,且为他生了一子,平日里也不着家,是以文小姐嫁过去终日闷闷不乐,冬日到来之时染了病,最后睁眼而去。 以前谢云不知为何,只满心以为她是对那大公子心生愤恨,心怀有气而不得出,是以病重。后来在那阴间有幸一窥真相。方知她早已心有所属,最后病死也不过是因为希望落空,终生无缘。 人没了希望,又何以要求她幸福度日? “我上辈子对不住的人可当真有些多,若是上辈子我能用点心,不听信他人,多询问成亲之人的想法,他们的结局或许就不会如那般凄惨。” 虽然媒婆多是拿钱办事,谢云也未曾故意谋害他人,实要怨,也因怨那些本是禽兽却披着皮囊装作好人的男女。 可她并不想为自己辩解,错便是错了,这次能有机会,她一定要将所做的错事修改。 “文小姐,这次我一定要让你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 在她意料之内,没过几日李家就派人请她说媒,这新修好的大门刚好派上了用处。x 谢云装作人不在,李家的奴仆只得怏怏而归。 章节目录 第8章 第八章 晨光浮水,波澜潋滟,青树深亭隔岸见。门府深深,影壁窥看,唯有一帘幽光穿林现。 正卯时,文家尚清闲。 文大老爷早在天还未亮时便已起床用了早膳,随后睡眼惺忪的上了自家的马车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文大老爷文殊化,今年已五十有三,当年凭借科举中了进士,又苦熬了多年,可算是一朝得势成了侍郎,现下自己的大儿正对今年秋试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二女儿则是老来得女,深受他的宠爱,如今也早已及笄只待寻个良人。 这日子眼见着是越过越好,文大老爷倚在马车上心情极好,哼唱了几句戏曲。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时辰如影相随,随日晷渐逝,眨眼天已大亮,文家的奴仆们也纷纷起床准备新的一天活计。 文家二小姐文淮月穿着件鹅黄色的长衫慢条斯理的用着早膳,一旁的小丫鬟仔细的布着菜。 “小姐,今个天气晴朗,不如去花园里散散步?” 文淮月咬了口馒头,眉尾往下一垂,闷闷不乐的说道。 “景灵,那花园我看了快十几年了,一成不变,懒得出门。” 她抬头,眼神扫过院墙外那明显身高高于他人,身形直挺到以至于有些僵硬的男子。 “这春景正盛,我也想出去和人放纸鸢。” 小丫鬟景灵只道是小姐真的想出去玩了,面上纠结。 “小姐,你早已及笄,再随意出门恐不方便。” 文淮月努了努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又吃了口包子嘟囔道。 “不是还有景程那臭小子在吗,我爹让他做我护卫不就是担心我出事吗!” “算了,不吃了,提他就心烦。” 文淮月将筷子放好,刚深吸了口气,就听见院落外景燕高声呼叫着,从远处一路传了过来。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文淮月抖了抖身上的长衫,听闻此话,眉毛紧了紧,仍淡定的回道。 “你家小姐好得很,就是太无聊。” 景燕是从大厅一路跑回来的,中途也没敢休息,这下喘得七上八下的,搁院门处扶着大腿直喘粗气。 “小……小姐,有一大堆媒婆今个天亮就在门前候着了,说是……说是要给小姐您提亲!您快去看看吧!夫人在大厅笑得可开心了,画卷也堆满了桌面,正一个一个挑呢!” “什么!” 文淮月脸色难看起来,前几日娘亲确是有提过婚事这一茬,但她以年岁尚小,还想留家几年为由婉拒了。没想到她这个亲娘是根本没将此话听进去,估摸着前几日就漏了风声,不然这媒婆怎么跟赶趟似的。 文淮月思绪一转,提着裙摆便朝前厅跑去。 “小……小姐。” 景燕是彻底不行了,她坐在门槛旁摆了摆手。 “阿灵,你快跟上去,小心别出了事。” 景灵脆生生应了句,见院前那两个护卫跟着小姐一同出去了,这才稍微放下了心,将碗筷一搁留给景燕收拾,便也快步跟上了。 春日风轻,鸟鸣阳光,一派和谐。 可却叫文淮月匆忙的步履踩乱了这的安宁,当然真正搅了文家清闲的却是前厅内一众手拿自家主子画像,互相对骂着的媒婆。 文家的大厅里密密麻麻站了十几个媒婆,年纪稍微小点的大多数都戴着媒赤,规矩的站在一旁,手里捧着画像纷纷往文夫人的眼前凑。 上了年纪的中年媒婆则没这么讲究了,她们脸上什么都没戴,露出一张张皱纹遍布的素脸,媒赤被她们用红绳穿起系在腰间,画像在她们手中尽可能的被撕开到最大,仔细瞧着画像上的公子哥好似面容狰狞。 “要我说我家公子就最适合文小姐,家里书香气重和贤淑的文小姐正好相配!” “你家公子又是何许人?我家主子是当朝二皇子,等到文小姐嫁过去可是正妻!” 文夫人满脸笑意的坐在方桌前饮了口茶,细细翻看着桌上的画像,她知道那二皇子,好像是叫常远海吧,听其他官家夫人传,他和蒋家的大小姐关系暧昧,这蒋小姐辞了陆家的亲事转头就非他不嫁,其中有些什么秘密,她不想听,也不想知道,掺合不起。 她乐呵呵的将二皇子的画像卷起小心的放置到了一旁。 而这一切前面正在争论的媒婆却谁都没注意。 “娘……娘亲!” 文淮月早在转过回廊后就已将小跑改成快步,这下步态婀娜的走到前厅时只是微微有些气喘。 “月儿怎么出来了。” 文夫人还是一脸笑意,眼睛里的冷意扫过景灵的身上,看来是有人通风报信。 “来得也正好,你快上前来看看属意哪家公子?我看这画像上的各家公子都是一表人才,瞧得我老眼昏花。” 文淮月害羞的笑了笑,慢步上前,靠近文夫人的身侧时候,突然娇气的小声道。 “娘亲,你这是作甚,前几日我不是说了不嫁吗。” “啊,什么?喜欢这位李家大公子?淮月果真是喜欢读书人啊!” 文淮月还未反应过来,文夫人就已提高音量出声道,等到她反应过来时,文夫人早已拿着画像走到了李家请来的中年媒婆前,似乎准备和她讨论一下李家公子如何。 这一切来得太快,文淮月刚一皱眉,便准备不管这是不是在人前了,就欲不喜拒绝,可总是有人比她反应更快。 “文夫人,民女觉得此门亲事不好。”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这前厅响起,一句不好惊得文夫人笑意全无,她四处张望,终叫她看见出声的原是一个站在角落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估摸着也知道此话显眼,刚一说出口便已走了上来。 “嘿,你这臭丫头,你是哪家请来的!敢和老娘抢事,你有种把媒赤给我取下来!” 这李家的媒婆眼见好事要成了,却被人捣乱,气不打一处来,撸了袖子就要冲出去看看这丫头是谁!x :/ “你刚刚这话是何意思?我看那李家公子一表人才和文丫头挺配的,你是哪家派来的?” 文夫人说话时,眉眼的笑意早已似结了霜,叫这大厅里的人,人人自危。 可这出声扰乱欢乐的‘罪魁祸首’却并没有接收到危险的信号,她甚至轻笑了一声。 “夫人,成亲是好事是结好亲,可这李家的大公子,又有哪里值得称道呢?” 文夫人不怒反笑。 “哦?李家老爷在礼部任职……” “是的,可那并不是李公子在礼部任职。” “呵,李公子自小饱读圣贤,一心科举,前途不可……。” “是的,前途不可期。” 文夫人一挑眉,她明明想说的是前途不可限量,这人一截话语怎么就变成了不可期,可这给人的感觉反而是她顺着自己附和! “李家家规,三十五无子方可纳妾,不知你可有婚配,可知这对于女子而言也算是一种承诺。” 她家月儿还小,嫁过去再怎么样也能在男方三十五岁之前怀上嫡子,有了嫡子稳了主母身份,对她来说日子就得好过不少。 “是的,三十五无子方可纳妾,可是李公子不能纳妾,但是可以寻花问柳啊。” “你这臭丫头胡说什么!” 那李家的媒婆看着是真被人给气坏了,刚想指着这人的鼻子骂,就听她笑道。 “想必王媒婆未曾有耳闻吶。” 女子倒是淡定,她上前礼貌的行了个礼,接着朗声道。 “前半月民女打淮柳巷经过,听闻一怀胎不足三月的妇人在家门前和人摆着话,说自家官人正是李家的大公子,可惜她身份浅薄,只能等到腹中孩子卸了货,方能凭子显贵,我起初不信,前几日再从门前经过时,正好看见李家大公子进了她家门,今日一瞧见他的画像,我便立刻回忆起来了。” “的确是三十五无子方可纳妾,可却没说方公子不能在外寻花问柳,找个外室吧?那样的生活对文小姐岂不是灾难。” “你……!” 王媒婆一时不知如何辩驳,倒是那女子又道。 “若是不信,王媒婆大可前去询问,民女虽胆怯,但与人对质这事也是能做到的。”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又不是些糊涂的年轻女子,这些事常有,只是没想到如此胆大,外室还怀着孩子,竟敢派人上门提亲。x 文夫人此刻只觉手心里握着的画卷恶心,顺手递还给了王媒婆。 “这么说来,文家确是配不上李公子了。” 文淮月在一旁轻抒了口气,幸亏有人站出来替自己解决了此事,想着,这目光就落到了刚刚说话的女子身上。 穿着简单的麻衣,把自己拾掇得干净整齐,发髻上还插了支木头簪,虽穷但挺直背脊,瞧着很是精神,可惜这脸被媒赤所遮挡,只能听声辨声,估计着年纪尚轻。 “既然姑娘如此有看解,那不妨敢问姑娘为何家说亲而来?” 文夫人此刻已慢步回了桌旁,借着喝茶的功夫咽下刚刚上头的怒意,只是这怒意已从年轻女子身上转嫁到了李公子的头上。 “民女此番前来,不为任何一家公子说亲,民女只为文小姐而来,世人都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若要这生活过得好,操持生活的人也得心有所喜,方有盼头,文小姐年岁渐长,谁家女子不怀春?若要问为何家公子而来,不如问,文小姐希望我替何人来?” 文夫人在一旁眉头深锁,听这人的意思,莫非是自家女儿早已有了心上人? 想着前几日女儿的婉拒,她有些头大,若当真如此,直言便是,何苦绕这么一大圈。 瞧这前厅满满当当,全是热闹与人。 直叫文夫人心里连声苦喊失算。 章节目录 第9章 第九章 偌大的前厅本是满满当当的人,现下却空荡了不少,王媒婆是捂脸而去,她要询问那李老爷可曾知道自家公子做的事,若是知道还唤她来,岂不是故意折了她的面子。 其他媒婆则是被奴仆好言相劝给劝出了前厅,一人得了尾指大小的小锭银子,回去时虽心有不甘但也没有愤恨。 文家二小姐亲事未定,总不能教人把所有媒婆都给得罪了。 前厅内,文夫人依然自在的端坐在上位,文二小姐则显然有些慌乱的坐在旁侧。 文淮月的眼睛里慌张的意味更重,她下意识的错开文夫人的视线,低着头久久不语,这前厅也就她三人,文夫人早就屏退了身旁的奴仆,见文淮月还是一副不愿开口的模样。 文夫人饮了口茶,接着道。 “月儿可是有心上人了,若是有就直说,正巧这来了个媒婆,可让我知晓下那家公子才貌如何。” 她的视线扫视了站在中央不卑不亢的女子,有些皱眉。 “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并不在乎文夫人此刻才想起自己,福了个礼缓缓道。 “民女叫谢云,民女认为文小姐是有难言之隐,不如让我私下询问她一番,待有了结果再告诉文夫人。” 文夫人脸色一变就欲拒绝,可架不住自家女儿比她反应更快,抢先一步开了口。 “娘亲,女儿认为这媒婆说得有理,女儿自己现在也拿不准是何想法,不如让她替我理理,待清楚了,我再与你说。” 文夫人对于女儿这种偏信外人,将亲娘屏弃在一旁的做法极为不喜,可又担心女儿因此什么都不说,倒不如在这个媒婆替自己打探清楚。 “谢云,念你年纪尚轻,本夫人便提点你几句,有些话只能烂在心里,烂在这深门大院中。” 言外之意无非是让谢云谨记,今日不论所听何事,皆不能拿出去乱言。 “民女知晓。” 谢云语气诚恳,发自肺腑,文夫人一时难以看破,只得将手里的茶水放回,起身出了前厅。 “这春日景好,我便去那花园赏上半个时辰,一会儿回来时,希望能听见我想听见的事。” 文夫人衣角挥动,穿过厅内博物架,溜过门侧渐行渐远。 “文小姐。” 谢云拱了拱手,示意她可以直说了,文淮月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方才才叹一声,深藏孤寂。 “娘亲要替我寻一门亲事,可心里有人,什么亲事方能入眼呢?” “寻姑娘欢喜的亲事,便能入眼。” “不可能的,娘亲决计不会让我嫁给他,更何况相识多年,他待我如旁人无误,从未将我放在心上,既如此,我若将他拖下浑水,岂不是害了他?” 文淮月苦闷的撑着小脸,慢悠悠的说道。 这倒麻烦,谢云站在一旁,借着媒赤遮住了脸,脸上思索的神色浮现。 她可是要替人做好亲事成好因结好果,若是毁了那人的姻缘,下了阴间岂不是又得凭白受苦? “文小姐,不如你且偷偷告诉我那人是谁,至于他喜不喜欢你,且由我上门偷偷的询问,好叫这事除了你我无人知晓。” 文淮月听谢云语气诚恳,凡事以她为先,心里的谨慎松了松,脸上的笑意也真切了些。 “你且靠过来些。” 谢云有礼的上前,躬腰将耳朵凑近文淮月的嘴边。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那个人就是我的护卫景程。” 谢云脸色大变,连忙后退,自回归阳间以来,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惊讶。 “小姐,你可知你的身份?你又可知晓以他的身份是断然配不上你的,就不说旁的,若文夫人知晓小姐心仪的对象是他,那护卫可还有活命的机会?” 这年头,官家的奴仆大多是签了卖身契的,都是些死契,若引得文夫人不喜,或许借个由头便能将那护卫给沉尸水中。 文淮月自然也明白娘亲的脾气,更是惆怅的长叹一声。 “我若不清楚又岂会独独留你一人在此” 谢云站在原地没有接话,气氛一时尴尬起来,文淮月定定的看着她,见谢云一动不动,不知她在想什么。 谢云此刻所想也不过是与文淮月有关,她没有想到当年自己替她选了门当户对的亲事,最后她却思念成疾,一病不起。 重来之时,她本以为文淮月所喜之人应也是官家子弟,才气逼人,若是为她说这门亲事倒也未尝不可,可今日站在此处,似高处风起,抖嗦身子却无处可避,原来是她眼光太窄,万事岂能皆如她所盼,此刻她既已知晓文淮月的想法,她更是倾佩于她。 “你倒是说话啊。” 文淮月是个急性子的人,尤其是现在,太过寂静,令她不悦的皱了皱眉。 “文小姐,民女刚刚是在思索这事该如何解决。” “那你可有想到解决之法?” “民女认为所谓成人之美,定是要是美事,可何又为美呢?两情相悦,因情而生相守之意,可美?” “美。”文淮月想了想点头道。 “既然是两情相悦,此刻文小姐也并不清楚他可否心悦于你,依民女之意,且先瞒着文夫人,待确定这人是否喜欢你后,再从长计议。” 文淮月听后先是心里一喜,又听到从长计议四字,脸上垮了半边。 “喜欢,你待如何?不喜,又将如何?” “若两情相悦,谢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让你二人厮守,若妾有意,郎无情,那谢云便替小姐重新张罗一门你满意的亲事可好?” 文淮月没有想到这个媒婆与自己并无情意,却能替自己做到这个地步,若是旁人早在听闻她所喜之人是个下人之时,便已匆忙离去了,唯有她在震惊过后,还在替自己打算。 “谢姑娘替我做到这个份上,可有所求?淮月愿竭尽全力替姑娘取得。” 话落,淮月便见一直装作老成的谢姑娘突然有些孩子气的歪了歪头,她似乎有些费解,手指在媒赤上敲了敲。 “所求并无所求,反正以文家的身份,媒钱定是不会少的。” 文淮月没想到这媒婆在自己说出这句话后,依然只是要她原本应得的钱财,于是也乐呵呵的笑道。 “那姑娘准备怎么助我?” 谢云似乎更为费解了,也难为她这么多年,未尝情.事,不知晓爱人是种什么感受,陡然间听闻如何相助,有些难言。 良久,她才开口道。 “待我回去斟酌一番,现下半个时辰也快过去了,你且回屋,等夫人来了,我再与她讲上几句,好叫这事给糊弄过去。” 文淮月笑眼一弯,显出她这个年纪的青涩和可爱。 “谢姐姐,你真好,那我便先走了。” 谢云对她点了点头,见她蹦跳着出了厅门,远远的有人跟在她的身后朝后院走去,那是两个护卫。 想起文淮月之前所言,她想,文小姐所欢喜之人应就是这二人之一,而这二人中唯有一人长相清俊,眉眼生冷,站在文小姐旁侧,犹如高松。 她念及此处,眼眸兜转,落在文小姐身上的时间便长了些,陡然见那人突然朝自己的方向看来,眼睛里的冷气似刀剑朝她刮来,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有坏念头。 谢云只得将视线收了回来,低头等待文夫人的到来。 ---------- 文夫人可谓是踩着时间回来,谢云觉得好似还没有半个时辰,她已步态万千的从远处走来, “月儿呢?” 文夫人见谢云站在一侧,周围哪里还有文淮月的影子。 “这臭丫头回房了?” “回夫人的话,文小姐已经回去了。” “那她可有给你说明白她到底是何想法?” 文夫人站在谢云面前不停的施加压力。 “夫人,文小姐说她心里有喜欢的人,但不清楚此人对自己可有其他想法,是以叫民女这几日陪着她,若能出门撞见了,叫我好生看看。” “哦,那她可有说是哪家的公子” 谢云躲在媒赤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意,说话也柔了几分。 “是习武之人,才貌双全,凡事亲自操办,没有官家公子的劣性。” 护卫,可不是习武之人?刚刚所见,的确是才貌双全。既然是下人,凡事自然是亲自操办。不是官家子弟,又哪来的官家公子的劣性。 因此,谢云答得很是真切,文夫人也真的像感同身受般,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令牌来。 “拿着,你明日来时就不要再戴着媒赤了,免得教外人知道我家月儿请了媒婆,若是对方有意,那得让对方先请,若是对方无意,那更不能让他人知道,我府上请了媒人。”x 电脑端:/ 谢云笑着接过那枚令牌,行了礼,退出了文家。 倒是文夫人喜上眉梢,等到天黑后用完晚膳,趁着文老爷在书房里看书时,将此事告诉了文老爷。 “老爷!咱们月儿的亲事估计也就这段日子了。” 文老爷听完文夫人的话,皱着眉头始终没有开口,把文夫人逼急了,他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 “我怎么觉得那个人是陆家的陆澜清。” 文夫人面上一愣,想起谢云所说,不免肩膀哆嗦了一下。 习武之人,才貌双全,凡事亲为,没有官家子弟的劣性。可不就是那个自诩潇洒的陆澜清吗 “我可不想月儿嫁给一个莽夫,更何况陆澜清始终是要回边疆的,今时今日没有战役,所以只要他爹坐镇便好,可等到烽烟起,月儿就得和他一同回江城。x 我们家月儿自小命途多舛,刚及启蒙便被贼子抓去,要不是景程那小子逃难的时候将她救下,她又怎么会安然无恙,我可当真舍不得她离我们而去。” 文老爷气闷,反手将书扣在桌面上,站起身来朝着外面的明月感慨。 “你说你这么着急作甚,淮盛前几年才娶了夫人,淮月便留在家里长些也无妨啊。哎。” 此刻,明月高悬,柔光温和,竟叫文夫人生出了冷意。 她这才嚼出了味,有些难受的坐到文老爷早先所坐的椅子上。 “都怪你,都怪你!” 文老爷迷惑的转过头。 “怎么!不怪你吗!” 文老爷不知他何错之有,却还是听话的应道。 “嗯,怪我,怪我。” 章节目录 第10章 第十章 出了文家,谢云转弯去了书市,询问店老爷现下流行的情.爱话本,她也不含糊,一掏银子买了四本,又买了些果干,准备今夜挑灯夜战。 她虽对爱情之事没什么经验,想不出好用的试探法子,但念及之前她买回家消遣用的话本,她又觉得自己还是能从中学习几分的。 谢云是个好学之人,不懂便问,不知如何做便寻法子解决。 回去的路上,午时已过,她找了个摊位吃了碗阳春面,肚子暖呼呼的,脸上带笑的往乌南巷的方向赶去。临近午膳,大多摊贩都挑着担子回家,他们家贫,不像文二小姐一日三餐,这午膳算是早午一同入肚。 乌南巷少了几分热闹,多了几分撤摊后的凌乱,谢云打这经过,见墙根处有一东西鼓出了一个大包,不免生奇。 她料想许是老鼠,本不想管,越走越近时,那东西又凭白长了条尾巴。将手里的东西搁置到身旁,她小心往前,用脚拨开覆在那东西上的白菜根叶。 “呀,是只小白狗。” 小白狗看着像是才断奶便被人扔了出来,畏冷的抖着身子,谢云用手去摸它,它也没有反应,只嘤呜了两声。 瞧着不对劲,谢云将手一伸,细细感受了片刻,发现这小白狗发烧了,难怪被人遗弃在路边。 这年头谁有闲钱给一只狗治病。 北景城内有名的兽医没有几个,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昂贵。 谢云不是很想将钱花在一只狗的身上,她回身拿起话本等物,接着往前走,身后那狗没有叫吼,她却分明听见了它嘤呜着的声音。蓦地停住了步子,身侧的行人从她身边经过,似乎好奇她为什么不走,瞥了她几眼。 谢云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她好像还没有善良到为救一只狗耗费足够消耗半个月的钱财。 可…… 她长叹一声,脚步拖拉的缓慢后退着。 等退到那狗在的地方,她歪头一看,见那狗有所察觉的抬头与她相对,湿漉漉的双眼令谢云心里一软。 或许自己可以救它一命,心里有人这么说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既然已经决定,谢云也不会后悔,她跑过去将狗抱在怀中安抚。 “我先回去将东西放好,取了钱财再送你去看病。” 小白狗是听不懂人话的,更没有力气去挣脱谢云的怀抱,由着谢云抱着它一路小跑回了家。 谢云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她将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从米缸里拿出个小木盒,取了锭银子后,放回原位,然后抱着这狗就朝兽医的家跑去。 北景城内的兽医大多是从官家退出来的,不愁吃穷,住的地方也在繁华之地,谢云这一去,愣是从午时耗到傍晚。 若不是看在钱财的面上,以谢云的穿着也是进不得大门的。 “最近春寒,人尚且要得风寒,更别说这么一只小狗,幸亏你送来及时,不然这狗也熬不了多久了。” 兽医将手放进铜盆中清洗一番后,叮嘱了谢云几句,看着谢云人高才及他的胸口,穿着普通,知道她不是富贵人家,弄不明白的问道。 “你给我的钱财可买十几只奶狗了,你何苦救这么一只不值钱的……” “我也不知道。” 谢云的确不知道,她拿过兽医给的药包,将狗抱进怀中,尽量用袖子盖住替它挡风。 出门时,天空已泛红霞。 她抱着小白狗一人走在长长的街巷上。 “你瞧你多幸运,若不是有我相救,你怕是将会和前世的我一样,躲在肮脏狭窄的地方发烧难受却没人知晓,也不知道上辈子我离世后,可有人替我扫清后事。” 她絮絮叨叨。 “兽医说你是个女孩子,那我想好的招财旺财元宝似乎都不适合你了,春日你我相识,桃花正盛,干脆叫你桃子,粉粉嫩嫩。”x 小白狗被谢云抱在怀里,全身皮毛雪白,实与粉嫩搭不上边。 —————————— 时已至戌时,屋内烛光映人面如粉霞。 谢云靠在枕头上,左侧的小方几上已堆放了几本话本,书内隐约瞧得见折痕。她的手上还拿着本看了大半的书籍。她打了个哈欠,手中的书随着她的动作抖了抖,今夜从书中学到了有用的方法。(_ 视线从床尾的地下扫过,小白狗桃子正睡在一床极为厚实的棉被上休息,白日里的紧张现在剩下了小小的鼾声。 桃子病还没好,不能冲洗干净,也不能上床,今天回家太晚,没有时间给它做个狗窝,今天就让它借着这床棉被睡一夜。 谢云满意的笑了笑,下床将书放好,而后吹熄蜡烛上了床。 一夜无梦,睡意甜人。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谢云伸着懒腰起了床,先替桃子煎药,伺候着喝完后才想起做自己的早食。 她原先也是一日两餐,现在要早起,又常动脑,饿得比以前更快了,反正现在也不缺那点银钱,索性下了碗鸡蛋面。 吃完涮了铁锅,又找了个小锅热了热昨晚给桃子熬的粥。 “我自己的生活都没有这么精细,因为你这家伙,我算是栽了。” 等一切拾掇妥当后,谢云理了理衣摆出门了。 ———————— 文家,一如往常。 文淮月正用着早膳,一边吃,一边垂头丧气的看着摆放在手旁的一请柬。 粉色的请柬做工精细,字体娟秀却见风骨,犹如洪水猛兽般吸引住了她的视线,害她食之无味。 谢云远远走过来时正好看见她眉头深锁的样子,稚嫩的脸上苦大仇深似的,令她发笑。 她掩面上前,轻叩了叩门边。 “民女见过文二小姐了。” 耳熟的声音从身前传来,文淮月总算是将视线从请柬上移到了前方,见前面站着个比她还要小一点的女孩正对她微笑,她还以为是新来了她不知道的表妹亲戚,也起身福了一礼。 “不知你是哪家子弟?” 谢云歪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你这动作好生熟悉,是曾在哪里看到过。” 文淮月念念叨叨,谢云接话道。 “文小姐,我是昨日的媒人,我姓谢。” 面前这女孩分明只有十四五岁,还是不懂事的年纪,怎得就来替人说亲。文淮月被吓得半天没有回过神,但是身旁的景灵反应过来,邀谢云过来坐下。 谢云不讲究,笑着顺势坐下,刚一坐下就指了指那封请柬。 “小姐对它很是感兴趣,不知是何人送来的?” 文淮月还沉浸在昨日自己唤她谢姐姐一事中不可自拔,她的年纪明明要大过谢云,昨天却被谢云的成熟给诓骗了,正懊恼时,谢云的询问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还不是宁郡主借着春日宴的由头请各位官家小姐公子前去踏青。” 她真不想去,她现在都有忙不完的烂摊子,哪里有心陪这个郡主四处游玩?她用手指戳了戳请柬,满腹的牢骚又不敢发泄出来。 送来请柬的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弟弟,肃亲王的大女儿常岁宁郡主,皇上喜唤她阿宁,所以众人也就以宁郡主来称呼她。 “踏青?” “嗯,听说她把安溪山的半个山头都包了下来,前几日在排查隐患,今日估计是差不多了,早早的就将请柬送来了。” 安溪山在出了城往西的方向,正值春日,满山头的桃花开得正盛,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大小姐不想去?” “我想不想去还是得去。” 文淮月起身回内室里梳妆打扮了,谢云一个人无聊,出门在院落里溜达,院门口站着的两个护卫昨日与谢云也算是有一面之缘。 她上前对着昨天横了她一眼的男人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眉头一皱,语气不善。 “景程。”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景程自小习武,耳力不俗,早在谢云开口的时候,他已经分辨出来这人是昨天最后才离开的媒人。他心里不喜,也没给她好脸色看。 二人未提谢云身份,是为了顾全文小姐的脸面。 “你也知道我来文家是做什么的,今天我们要去安溪山上赏景,你们贴身护卫想必也是要去的,不过今日你们稍微离远一点,免得扰了那些公子。” 景程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今日春好,宴会上的大多是有才有权的公子,小姐已到了适婚年龄,夫人昨日也请了媒婆,肯定是将这事提到了日程上,宴会上小姐定要寻觅一番良人,他们离得近了,或许会拖了小姐后腿。 这一切他都明白。 景程放在双侧的手陡然握紧。 他就算明白,又有什么改变呢?毕竟他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奴仆。 “是,我等谨记。” 谢云微笑的点了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 文淮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换了件粉色长裙,发髻上插了支双飞的鎏金蝴蝶,脂粉映面更红,走近了看见她脸上的疑惑。 “民女只是提醒景护卫,春日宴上须注意。” 文淮月步履轻快的上前,似一只蝴蝶。 “走吧,管家应已安排妥当了。” 章节目录 第11章 第十一章 文家门前的马车早已备好,谢云算是借了文淮月的光,生平头一次坐上用绸缎铺就的软榻,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文淮月掀开车帘,往外小心探看,市井繁华,有人骑着大马护卫在旁,马上那人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她抿了抿唇,想唤这人回头,又没有出声的理由,愤愤不平的将车帘拉上,回头时也没注意谢云的举动。(_ “我们今天又得在踏春宴上浪费一日了。” 谢云摆了摆手说道。 “看小姐怎么想,民女认为踏春宴真如远水,救了这场近火。踏春宴上想必公子不少,小姐到时候定要上心。” “我...” 谢云知晓文淮月想说,无非是对那些公子提不上兴趣,她眉毛微弯,凑近文淮月的耳边小声说道。 “民女并没有要你对这些公子倾慕,若你能与他们多说上几句,就足够了,到时我便在暗处小心观察,看他的反应如何。” “爱意可以隐藏,但眼里的嫉妒,正如深冬里的一场火,久久不灭。” 文淮月好像明白了什么,她转着眼睛,半晌才忐忑的问道。 “万一,没有嫉妒?” 她话音一落,就后悔了。没有嫉妒,那不正好说明自己对于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她懊恼的抬头见谢云眼睛里的同情就快溢出来时,连忙伸手捂住谢云的眼睛,嚷嚷道。 “我想明白了,你不要用这种已经失败了的眼神看我!” 嬉戏的声音顺着未闭的车帘朝外涌去,景程坐在黑马上,无比痛恨自己的耳力,他或许听不清车内几人的言语,可打闹声嬉笑声,无一不是暗示自己,小姐对今日的踏春宴很是满意,莫非清晨时那个黄毛丫头对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他笔直的背脊此刻如大树扎根,稳稳的坐在马上,马绳几乎是嵌在他的掌内。此下他的疼痛哪里及得上心里的苦涩,前面官路畅通,他只想扬鞭快跑,享一时风盛,但他是仆人,这般越矩的动作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便没有再提。x 马车飞驰,似驾风而行,草丛灌木,晃影而过,正是日头高挂,黄尘滚滚。 等马夫一勒缰绳,大马打了声惊呼,这马车便已稳稳停在安溪山下,刚停下,山底处的护卫就已上前牵绳。 安溪山高不过天,也不及皓月寺所在的大山,谢云站在山底,抬头看去时,又生出了另一个猜想。 或许这山还抵不过阴间那鬼门关的大门。 谢云摇了摇头,回身时文淮月带着景灵景燕,朝她的方向走来。 “小姐,我们...” “小心,让开!” 打断谢云的是顺着风声而来的呼喊声,喊声远远传来,那么清晰,像是有人用内力相送。 她直直往前一看,有两匹野马朝她几人所在的地方冲来,头脑先是一懵,下一秒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野马性裂,卷起的黄沙石头都似被狂风袭过,野马上还坐着一蓝一青两人,二人手上动作不停,谢云猜想应是在努力控制野马,所幸在距离还有三米的地方时,野马吃痛,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谢云先是心里一松,随后朝文淮月的方向瞥去,她乃大小姐,哪里像自己这样的俗人,早在那声小心传来时,景程二人已手持长剑站立在她面前,颇有种野马不停,下一秒则马足与身相分离的气魄。 “赖我,赖我,有好马不骑,偏要骑这路边野马。” 野马上的青衣男子翻身下马,折扇一挥,风流自现。 “澜清,野马才够带劲,那些个良种马吃惯了饲料,享受了安逸,哪里有这野马日行千里的冲劲。” 蓝衣男子从后上前,拍了拍陆澜清的肩膀,视线在众人身上一晃,尤其是明晃晃的剑身,令他眉头一皱。 “我见这几位早有准备。真对上了,还指不定是我这野马吃亏,还是这些个小姐伤身。” 蓝衣男子穿着华丽,玉冠束发,眉眼一立,明明是一张温和的俊脸,平生添了几分气势。 这两位刚一下马,野马一声长嘶,转身逃离,果然是野马,没有驯化。 谢云知晓今日来此的人,无论是谁,皆是她惹不起的,是以她并未有任何气愤,反而早在他人开口之前,已退后几步,尽力将自己的存在变作空气。 “太子爷所言极是,请。” 陆澜清今日穿了件青衣,似这青草菲菲,的确有踏春之意。 听闻是当今太子驾到,谢云连忙行礼,文淮月也是白着张脸仍撑着身子行礼。 太子并未免了她们的礼数,反而是挑眉,看得很是兴起。 “驾驾。” 驾马声有频率的从后传来,来者骑了三匹家马,一人是眼熟的陆拓,另外两人冷着张脸,穿着同样的服饰,想来是太子的护卫。 陆拓牵着一匹西南马朝前走来,等快到陆澜清身旁时,翻身下马。 “太子。” 他唤了声,而后牵马站立到陆澜清的身旁。 “嗯。” 太子常远宇已二十有五,行的是洒脱之风,正好与陆家的长子陆澜清不谋而合,是以总是以酒相伴。 今日前来,踏春宴的名头自然是不够看的,他本是定好游船赏景,只是听说二弟三弟二人也在,一时兴起。抢了山林间的野马,正巧与陆澜清赛了一场。 “是本宫输了。” 太子笑了笑,“等会上去本宫自罚三杯。” “承认承认。” 陆澜清拱手客气,那厢已有人听见声响从半山腰的亭台中探头往下看来。 “大哥!” 太子对着陆澜清使了个眼神,便先行一步。 “刚才实在是对不住了,野马性难改,好在没有伤人。” 陆澜清笑眯眯的看着众人打趣道。 他一身青衣,潇洒风流如山间日月,此刻一笑,如日月同辉。 “无事无事。” 接话的当然是文家二小姐文淮月,她虽白着张脸,但缓和一会儿,已添了血色。 太子既然走了,众人也就没那么拘束了。 谢云没有接话,她站直了身子走到文淮月的身旁,毕竟现下在外她也算是文家的丫鬟。 她自认为自己虽与陆澜清有过交谈,但那个时候自己戴着媒赤,想来他也不知道自己长的什么样子。 她猜想的没错,陆澜清的确不认识她,见她十五岁的模样,想来是文家新进的丫鬟,没什么趣味可言。 倒是陆拓在他耳边猛地一吸气,扰得他头疼,他偏头问道。 “何事?” 陆拓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说,良久才伸手朝一旁做了个请的姿势。 陆澜清没有恼怒,他浅浅笑了笑,目送着文家一行人朝山上走去后,方才往旁侧走了几步。 “何事?” “主子,文小姐身旁的那个小丫头你可曾看见?” “你家主子眼睛不瞎。”他折扇一挥,敲了陆拓一下。 “主子,她就是之前替你做媒的冰人,她今天和文小姐一同前来,也是为了亲事?” 她?文小姐? 陆澜清的眼前浮现出谢云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不免嗤笑一声,当日后山,她的确提及要替常远海向文家提亲。本以为是一时戏语,可今时今日,她随文小姐同行,莫非当真是为了文常两家的亲事 可笑他当时还觉得这人情真意切,并无杂念,现下她的举动无一不是告诉他,她仍旧是个俗人罢了,明知常蒋二人的腌臜事,可还是无动于衷。 “俗人也,罢了,跟着主子赏景。” 陆澜清放肆一笑,折扇微晃,朝山上走去。 被他误会的谢云正紧跟在文淮月的身旁,上山时,护卫取走了景程二人的长剑,说是宴会上不准见利刃,一路行来,只见护卫极多,大多是在四处探看。 “这?” 文淮月比起谢云自然要知道得多一些,她摇了摇头,示意谢云不要开口,等他们走到无人处时,她才小声交代道。 “运朝内忧外患,前朝余孽未除净,宁郡主不是普通人,既然要摆春日宴,来的又有皇子太子,想来护卫只多不少,你不要多言,一会儿上去了,你就当自己是文家的丫鬟,可明白?” “明白。” 安溪山不愧有深受宁郡主喜爱的原因,山林中草丛茂密,大片大片的桃花开在其中,粉如红霞,一目千里,好似山火万程。 行至半山腰,文淮月姗姗来迟,其余众人皆在赏景对诗,有的男子则是拂袖挥洒琴音,高山流水,淙淙而来。 穿着深红色长裙的宁郡主,烈焰红唇,手上持了一枝桃花,正神色不明的思考着什么,旁侧坐着个白色的雪团子,谢云定睛一看,是个穿着白色长衣的女子,与众人不同,许是畏寒,身上还披了件长袍,长袍外侧毛茸茸的,远远看去正像个雪团子。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宁郡主,四公主,安好。” 文淮月上前对着二人甜甜一笑,原来这雪团子是当今四公主,她脸上没有飞扬跋扈的神色,听闻文淮月的问好,眉宇间依旧冷清,和雪这个字极为般配。 谢云腹里文采不及,匆匆行了个礼,就与景程等人站在角落安静的等候着文淮月。 她身旁站着的那人正是景程,她垂目见景程握紧着拳头,一言不发,有些好奇,她将身子往后移了移,见景程正直视着前方。 他的前方正好是文淮月的身影。 文淮月像一只翩飞的彩蝶在众人间走动,时尔与这人聊上几句,时尔又与这位才子对上诗句,很是开心的模样。 谢云心里赞叹,见景程眼睛不眨,好似有些像话本中所说,但又不全然像,她正在思索,景程已一字一字的往外蹦出句话来。 “再盯着我,我便挖了你的眼睛。” 谢云连连咂舌,知道他并不是说假,慌忙低头,不再瞧他,但时间一久,她便觉得无聊,反正这山上又不是只有这一处,她还不如四处逛逛。 借着腹痛的由头,她问清了茅房的方向,随后出了这片公子小姐众多的地方。 说也奇怪,这半山腰的亭台中并未见到早先上来的太子,她估摸着太子上来后就与其他王爷换了地方,宁郡主身为宴会的主人,再怎样也不可能离开,但那四公主为何没有和太子一同换个地方,她猜测不出。 也好在运朝风气宽松,这样寻常的宴会每月都有,若不然谢云哪来的机会见到这些个官家小姐。 她踱着步,刚走到一山坡处,就见蒋语柔面色凄苦的带着奴婢走了上来,难道是为了常远海而来? 手指在左手手背上点了点,谢云突然想到了好法子,笑了起来。 蒋语柔转过拐角抬头时,正好看见前面高地势处站着的那人,笑得可爱又机灵。 难道她也是来和我抢常郎的? 她心里恶毒想法刚百转千回,那机灵的小娘子就带着笑朝自己跑来。 “蒋小姐好。” 章节目录 第12章 第十二章 日光正盛,朝她跑来的女子青春稚嫩,蒋语柔心里一抖,就听来人好似早就知道她一样,笑着唤道。 “你认识我?” 蒋语柔脸上的凄苦之色更盛,这段日子里她过得并不好,家中爹娘怨她放弃了陆家这条大鱼,她怕成了弃子,还未等他们显露出鄙夷的神色,就已将自己和二皇子的那些事,放出了口风。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当日能将自己拥入怀中,贴心照顾的常远海,好似变了一个人,他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外人都道她是想攀高枝想疯了。她想,定是二皇子的母妃不愿他与之来往。 就连这次的宴会,她也没有收到请柬,这唯一的请柬是她从三丫头手上求来的,宁郡主顾全礼数,蒋家自然也是要宴请的,只是将自己给抹去了。 她料想爹爹应也知道自己从三丫头那里讨来了这请柬,明知却没任何举动,想来是看自己能不能让常远海认下自己。 她此刻面色憔悴,与跑来的女子一看,生生落了下风。 “回小姐的话,小姐容貌双全,早就曾听闻小姐的美名,刚刚不小心看见,一时心情激荡,便跑了过来,不知会不会扰了小姐的安宁。” 蒋语柔的视线将来人从头扫视了一遍。 来人的穿着不像是官家小姐,更像是个奴婢,或许还是下等奴婢。 她一时兴趣缺失,往日里也有不少奴仆想要得她青睐,常往前凑,她对着身旁的翠萍使了使眼色,就想让她将人拦下。 这里是宁郡主的春日宴,她再没有头脑,也知晓不必在此处对人打骂。 收回视线在这四周寻了寻,还是没有二王爷的身影,她心思焦虑,旁侧的女子好似没有察觉到她的敷衍,仍旧欢快的说道。 “小姐,其他小姐都在上面的亭台中,还望小姐不嫌弃,肯让奴婢领你前去。” 有人主动带路,蒋语柔自然不会不同意,她挥了挥手,脸色依旧愁苦,让谢云在前面走着。 谢云低头缩肩,略微有些驼背,显然很是符合一个不讨主子喜欢的奴仆模样。 山路地势平坦,谢云恐是担心身后的官家小姐无聊,特地讲起市井谣言,说到最为起劲的时候,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唇不发一言。 蒋语柔自然知道谢云突然的住嘴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和常远海的事,怕不止是市井,就连这些深闺里的官家小姐都已知晓。 “你是哪家的奴婢?可曾看见二皇子?” 蒋语柔转了个话题,想要知道常远海可有来。 前面的奴婢小心的回道。 “奴婢是文家小姐的丫鬟,早些时候有幸看见二皇子的风姿。” 文家! 蒋语柔平静无波的脸上显出一丝裂痕,眼里的火光好似将这奴婢炙烤着。 她哪里不知道文家打的什么念头,尤其是在她知道昨日二皇子家的媒婆才踏上了文家的门槛时,她更是气得想要用鞭子狠狠抽打文淮月的那张脸,就像她鞭挞家奴时那样,鲜血,求饶,哭喊,方能平息她心里的怒气。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若不是为了及早摆脱她,二皇子的母妃又岂会派人去向文家说亲。 思绪至此,蒋语柔的右手攥着袖口,直想甩这人一巴掌,好平息她的怒气。右手刚动,前面那人就好似发觉了不对劲,回头灿然一笑。 “小姐,前几日有位李公子上门向文小姐提亲,被夫人赶出去了。” “为何!”莫非还在肖想她的常郎? “李公子在外养了外室,听闻外室是个八面玲珑之人,怀着李公子的孩子,不争不怒,只想凭子显贵,现下叫一个不知名的媒婆给捅了出来,李老爷就算再不喜那外室,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又岂会流落在外,听说最近派人将她给接回去了。” 蒋语柔见这丫鬟也知晓这是说人口舌,声音是越说越小,尤其是到最后几乎可以称作是独自呢喃。 “那外室当真聪慧,想来就算没怀上,她也定会假装已经怀上了,等进门后,孩子终会有的。” 谢云声音不大,正好让蒋语柔眼前一亮。 是了,她和常远海虽无夫妻之名,但已有夫妻之实,她若假装有了孩子,甚至是个大胖小子,贤妃又岂会再苦苦阻拦她二人? 蒋语柔一直苦闷的脸上添了几分血色,还想多说什么,就见领路的人已将她领到了半山腰,而后领路的人躬腰着退下了,面前那些熟悉的人,正疑惑的抬头盯着她,不解她怎么会在此刻来这里。 他们眼中的不屑刺痛了蒋语柔,她抿紧的嘴唇上有青色浮现。 总有一日我会坐上二王妃的位子,也会借着蒋家将二皇子捧上太子之位,到时候你们这些逐利之人又将如何? 逃离了权利中心的谢云微微放松,她伸了个懒腰,早先的驼背让她吃力,四周的好春光令她不免垫着脚尖,嗅了嗅新鲜的空气。x :/ 在山林间行走,舒适的东风吹起她额前碎发飞动,林间的欢快声与春意相配,令她不免感到愉悦。 正兴起,鼻尖微动,谢云嘴唇往下一垂,有股奇怪的味道缠在她的鼻头。寻味而去,是片草丛,谢云站在旁边见草丛外沿一层,纷纷匍匐在地,像是被什么重物拖动过后,久久没有回身。 她四处张望一番,没有他人的踪影,小心靠前,探头往里一扫视,横躺着两个护卫,嘴角流血,胸口处还插着一把匕首,显然被人下了毒手。 谢云双目睁大,还未回神,身子就已下意识的摔倒在地。 “死...死人了?” 她呢喃着,浑身冷得哆嗦,明明这天晴得让人有些发懒,此刻照在谢云身上,却没甚温度。 “来...来人啊!死人了!!” 谢云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她虽然心里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子,但对于这种事情,她短暂的人生生涯中还未来得及体验,没料到今日踏春赏景还送了这么一个惊喜。 独特的女子尖叫声一下子惊动了整个山林,谢云呆愣的坐在原地,她听见四周,尤其是半山腰处传来刀剑出鞘,有人呵斥的声音,而后则是四面八方传来的风声。 不能坐在此处。 谢云刚回过神来,第一个念头便从心里升起,这里离死人最近,指不定杀他的人就在她的身边,她绝对不能坐在这里。 风声如剑,在山林间穿行,青衣乍现,如春风而来,谢云刚站直了身子,陆澜清就已手拿折扇,潇洒的从山道另一边而来。 “是你?” 陆澜清眼睛带笑的将谢云上下扫视一遍,轻笑道。 “来人啊!刺客!” 调虎离山!陆澜清脸上一冷,回身轻功一现,就往半山腰飞去。 谢云咬了咬牙,也不顾礼数,提着裙摆朝半山腰跑去,现下刀剑嘶鸣,交战声刺耳,她可不能让自己一个人留在此处,跑动时双腿仍有些无力,她却毫不在意,早先因死人吓到而产生的害怕已被她尽力甩在脑后。 山道平坦,碍于谢云之前的腿软,等跑到半山腰时已经是一炷香后。 一路跑来,地面上的血迹斑斑,泛着寒光的刀剑随意的弃掷在地,周遭躺着谢云眼熟的护卫,也横着穿着黑衣,遮住半脸的死士。 离亭台快到的时候,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弥漫在整个地界,男女的抽泣声也顺着风声一程一程送到她的耳边。 原来的亭台上被血迹染透,青石上脚印凌乱,原先一派温和的才人佳人此刻正躲在角落或石桌下哭泣,宁郡主和四公主皆不见人影,想来是被护卫护送着下山了。 视线扫过众人,谢云终于寻到了文小姐的踪影,她正躲在一棵树旁,景程二人则手持匕首站在她的跟前。 见到谢云安然无恙,提着一口气的文淮月心里一松,她招手道。 “谢姑..谢云你快过来。”x 电脑端:/ 谢云连忙跑到文淮月的身边,她见比她更早到的陆澜清正在地面上翻看着刺客,想要在他们身上找寻到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不一会儿,另一侧走出来几位男子,谢云定眼一瞧,正是早先不在此处的太子等人,他们面前围了一圈护卫,皆手持利刃,警惕的打量着四周,而一直不见人影的宁郡主也正站在太子身后。 她好似没有被吓到,或者说,以她那张冷脸,谢云的确没有办法从中看出她的情绪。 “澜清。” 太子蹙眉唤道。 “在。” “我与他们先行一步,你也尽快跟上,这里不安全。” 陆澜清肃着张脸点了点头。 太子一行人呼啦啦的往山下走去,久未开口的景程突然出声道。 “小姐,我们现在立刻下山。进山时武器都被山下的护卫收走了,此刻我与景先只有匕首护身,恐有闪失,现下跟着太子的队伍下去,要安全许多。” 文淮月白着张脸连连点头,景程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一手持匕,一手护卫在文淮月的左边,往山下走去。 谢云落在后面,见文淮月被吓得六神无主,双手紧紧的攥着景程的衣角。 “唉。” 也不知是叹文淮月情根深种,还是叹此间惨祸。 倒是一旁的陆澜清听闻感叹声,回头看了她一眼,明明脸色紧绷,谢云却从他眼里看见了笑意。 嘲笑? 谢云不知,也不敢多瞧,连忙低头紧跟在文淮月的身边。 章节目录 第13章 第十三章 直到谢云一行人坐上回城的马车,她才靠在车厢上,轻吐了口气,背上的冷汗尚在,刚刚所有的一切并非虚假。 文淮月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僵硬着,双手无意识的握紧放于腿上,她身侧的丫鬟拿出薄毯往她身上披去。 “文小姐,我们已在回城的路上,勿要担心。” 谢云伸手将文淮月的手拢住,安抚道。 “刚刚好多血,要不是景程反应快,我早被人伤到了。” 文淮月并未从早先所见的画面中逃脱出来,她不停的絮叨着。 “四公主被人抓走了,她会不会有事?我们没有保护住她,皇上会不会怪罪于我们?” “四公主被人抓走了?!” 谢云想起太子等人离开时的场景,的确没有四公主的身影,起初她还以为是早被护送走了。 “那穿黑衣服的男人本来也想抓宁郡主的,但四公主一把将她推开了。” 文淮月还在发抖,但语言倒顺了顺。 此刻马车正往前走,微风轻柔,车内几人心情渐好之时,陡然一声嘶鸣,马车左右摇摆几下,猛地停住,谢云顺势往前扑去。x 一支穿云箭从车外射来,正中车内后壁的中央。 “啊!” 尖锐的女声陡起。 谢云神色一凛,肯定是之前的杀手追来了。 她翻身坐起,还未开口,就有人从车外急促的跑了进来,车帘一掀,正是满脸担忧的景程。 他压根顾不上谢云和其他两位奴婢,直直的走到文淮月的面前,将文淮月拉到身边,而后下车。 此举本就无可厚非,他们皆是文家的仆人,若是主子出了什么事,他们几人纵然是活着,回去也只剩杖打致死。 谢云想起家中的小白狗还等着自己回去喂食,哪怕双腿被吓得无力,也一个人手颤颤的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外面好似人间炼狱。 跑在前面的马车被人为截停,大量杀手如浪涌出,正和马车旁的护卫厮杀,太子与其他几位皇子手持长剑作战着。 黑衣人的目标指向皇子,文家的马车虽然被逼停了,但对他们出手的人却不多。 鲜血四溅,飞沙漫天,刀剑乱舞。 景灵二人也已从马车内跌撞着跳了下来。 “走!” 出声的是在前面被景程二人护卫着的文淮月,她本可一走了之,此刻却还不忘招呼她们赶快与她同行。 景灵二人赶紧跟上。 谢云也提腿准备跟上,但见景程二人的开路已吸引到了其他杀手的注意,有不少的杀手持着武器朝他们的方向跑去。 她心里一哆嗦,身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她自然知道景程是习武的,跟着他要安全不少,但一旦出了问题,他的眼里只有文淮月,她此刻跟去若是出了意外,也拿不准景程会不会救她。 可如果停留在此处,太子等人定然也不会管她,她思索时,见身侧的马车正站立在她的身边,尤其是那两匹高头大马,一看就是脚程快的。 另外的地方躺着几匹快马,瞧马鞍的纹饰应正是景程来时骑的那匹。 想来刚刚利剑穿梭,这马中了招。 景程二人手中又只有匕首,当时情况危急恐是一心带着文淮月突围。但谢云不一样,她没有那个身手,也没那个勇气。 一咬牙,她又爬上了马车,也得多谢文淮月等人的突围,一时间没人注意到这边。 谢云先是去拔刺在后壁的铁箭,铁箭刺得很深,她咬着牙使了些力才勉强拔了出来。 见终于拔了出来,她心里一喜,持着箭的上半部分走到车门处。 小心探头,无人注意到她,方才匍匐在地,伸手出去用箭头割着马身上的绳索。 她一边割动,一边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文淮月几人已往外沿突破,但情况多变,另一边太子那边有些吃力,护卫本就不多,需要保护的人却不少。 “嘶。” 几声从远而来的马鸣落入混战中,谢云撇头看去,有两人骑马而来,还未到此处,一人一腾空跃起,手中的长剑顺风砍下。 来人是陆家的主仆。 陆澜清脸上笑意不减,手上动作不停,一到地面就与杀手动起手来,与六七人交战仍得心应手。 他好像很喜欢笑? 但谢云保证,他眼里的笑意中藏着浓烈的寒意。 这都与她无关。 她将全副心神重新放在手上的动作中。 有了陆澜清与陆拓二人的加入,杀手们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景程那处的杀手分散出去几个,但他仍旧有些吃力,毕竟身后是文淮月,带着个尾巴,总担心被人所伤。 箭头光滑锋利,在越来越急促的动作中,绳索总算是断了,谢云立刻拉着绳索,不让大马逃走。 没事,只要爬上了马背,自己就死死抱着马颈,哪怕是被摔到地上,也好过死在这里。她安抚着自己,而后小心翼翼的爬到了马背上,马车此时已有些晃动,估摸着就要翻倒在地,谢云立马往前爬了一截,爬上了马背。 或许是被驯养多年,这马并未反抗,只是提着马腿走动了几下。 “轰。” 谢云就这么紧紧抱着马颈,回头一看,马车已往右侧倾斜,连带着身边的马匹也往谢云的方向倒来。 心里一惊。 谢云双脚慌忙夹紧马肚子,马儿受惊,一声嘶鸣,朝前方奔去。 忽然的倒塌声与马儿的嘶鸣声,令在场的人不免呆愣了几秒,谢云哪里有空管其他人的想法,她匍匐着身子,努力抱紧身下的马,侧着脸朝身后看去,看有没有人阻拦。 回头的瞬间正好与陆澜清视线相对,陆澜清背对着太子等人,手上正利落的打断一人的骨头,见她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嘴角一咧,双眼烂烂如岩下电。 “贪生怕死。” 他的嘴唇微动,虽未出声,谢云却觉得并不是什么好话。 好在整个过程也就几秒钟,她收回视线时,身后的杀手已如风过,身子动了起来。 “小姐!上来!” 这马直直的朝着外沿奔去,景程也看出了脱身的办法,他匕首一挥,刺进一杀手的右肩,夺过他的长剑,随即转身抓住文淮月的腰带,手上内力一现,趁着谢云过来之时,将人往上一扔。 “走!” 景程往马屁股上狠狠一踢,原本正常速度的马匹陡然像吃了辣椒一般,飞快的朝着前面冲去。 谢云见景程手起刀落,利落的清理着后方跟来的杀手,心里微微放松了片刻。 果然,带着文小姐一同离开,景程会做好清理工作。 倒是文淮月早被吓得六神无主,此刻被人像扔麻袋一样扔在马背上,双手只能无力的抓着马背上的绳索,更是泪眼婆娑,抬头时见景程并未跟上,反而站在原地替她清扫着赶来的杀手。 “景程!跟我一起走!” 景程自然是不会跟上的,他回身对文淮月一笑,随后朝太子所在的地方冲去,没有了文淮月这个负担,他反而更无顾虑。 谢云料到他不会跟来,安抚着文淮月。 “文小姐,勿担心,以马力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城门,到时候告诉当官的,定然有士兵赶来!” 想到此处,谢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高呼出声道。 “天啦!这马怎么停!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顺着空气传来时,陆澜清正好将一杀手的四肢、下巴卸下,以防他吞毒自尽,就被这声惨叫给逗乐了。 “小乌龟不是有龟壳吗?听说龟壳很硬,可能摔不碎了。” 他砸了咂嘴,好似有些遗憾。 —————————— 平坦的官路上,发疯了的马匹撒欢似的狂奔,狂风吹得谢云头发凌乱,张嘴惊呼的时候还吞下一大口风声,呛得谢云连连咳嗽。 也多亏这马受惊,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谢云已看见了城门的影子。 她身子低伏,下意识的拉动着马的缰绳,马吃痛,反而跑得更快。 “来人啊,救命啊!” 见状,谢云也不再去尝试,一心呼唤着,希望有人能注意到他们。 再说正在城门处巡逻的一士兵,刚一转过身,就见有一匹黑马朝着城门的方向冲来,周围的摊贩们也听见了谢云的呼喊声,吓得脸色发白。 “停下!停下!” 士兵模样的男子拿着长矛,大声说道。 “我停不下来!这马不听我的!” 谢云已经能看见城门口众人的面容了,而马还未停下,她心里无力,心想要不现在就跳马,但就算她跳马了,文小姐怎么办? 思索间,有人从旁侧跃出,踩着墙面,一个轻功飞了出来,他大手一捞,抓着马绳就往反方向带去,随后一个扫腿重击到马腿上,大马上身仍往前冲,下面却已停住,按照惯性,马摔倒在地,而它背上的谢云与文淮月,被来人一手一个抓住衣领提了起来。 谢云只觉眼前一花,寒光一现,自己已站到了地面上,小腿无力,勉勉强强倚靠着来人,背后有些冰凉,回头一看,是块铁甲。 抬头一看,是个络腮胡大叔,三十岁上下的样子,穿着一身指挥的服饰,一脸正气。 “你们两个小孩子玩什么都不要玩马。” 谢云张了张嘴,没反驳,余光中看到文淮月脸色更难看了,像秋天的枯树叶,隐隐还有些想呕吐的样子。 “景程……” 谢云这才想起还有事未办。 “大叔,外面有杀手刺杀皇子,快派人前往支援!” 络腮胡大叔神色一变,严肃的问道。 “当真?” “她是文家的二小姐,今日宁郡主宴请世家公子小姐,不料遇到歹人!还望速速前去!” 络腮胡大叔在此处待了一天,不知看过多少顶华美的轿子马车朝安溪山的方向走去,自然知道是出问题了。 他将二人放下,一路小跑点了几队人马朝城外赶去,路过谢云二人身边时点了点她们的头。 “赶紧回家!” 谢云连忙点头,心想你求我去,我都不去掺合。 有人却像是诚心和她反着来,那人拉过谢云的手,带着哭腔的说道。 “谢姑娘我们也要去,去救景程!” 谢云唯恐被才出了城门的络腮胡大叔听见,赶忙伸手捂住了文淮月的嘴。 “文小姐,我现在送你回去,你现在赶着去没有任何用处,景兄弟只会因为你在而束手束脚,x 电脑端:/ 你现在回家好生休息,像爹娘哭诉自己的委屈,还有景程为了救你,把命都豁出去了,一定要让文老爷答应给景程一个奖赏,你明白了吗?”(_ “我……我明白了,到时候愿望就是让我和景程在一起,对吗?” 谢云瞠目结舌,她咽了口水,摆手道。 “不不不,除非你不想让他活,至于奖赏的话,就等我明日上门时再说,现在我送你回家。” 文淮月抽抽涕涕的点头,而后紧跟在谢云的身后,谢云见她今日被吓傻了,自掏腰包给她买了点甜枣干果,让她吃点甜的缓和心情。 果不其然一到文家大门口,文家奴仆皆被文淮月此刻有些凌乱的发型和哭泣着的造型吓到了,小姐长小姐短的将人给迎进去了。 谢云没有一同进去,只同文淮月道别回家了。 回到乌南巷时,自家的大门孤零零的伫立着,她开门走进屋子时,小白狗桃子听见声响,抬头呜呜了一声。 谢云先是去摸桃子的体温,发现比昨天好多了,然后盘腿坐在狗窝的破被上,小心翼翼的将它抱起,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 自从下马以后,谢云始终是面带微笑,此刻将自己锁在熟悉的环境中时,她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豆大的眼泪往下掉落,砸醒了仍有点睡意的桃子头上,它疑惑的看着谢云,小心翼翼凑近,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脸颊。 本是小心落泪,被桃子的举动一激,谢云突然大声呜咽起来。 她难道不怕吗? 虽然她比起文淮月要年长一些,可她从前的生活里,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和遍地的鲜血。 可她又比不上文淮月,她没有人愿意护着她,也没有人在乎她这条命会不会折在那里,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好像都是若有若无的一个人。 发烧病重几天,也无人知晓,遇上杀手取命,也无人关心。 从始至终,她都像空气一样生活在这世间。 所以她哪里有哭的权利,又哪里有沉浸在后怕中的时间。 她抱着怀里的桃子,温暖的体温烧得她手暖暖的,也烧暖了她的心。 她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拭着泪痕。 “从明天开始,我要每天晨跑,锻炼身体,以后遇到这种事,还能靠体力取胜。” 消极不可取,唯努力才能解决。 章节目录 第14章 第十四章 络腮胡大叔,姓陈名霁。 是北景城这小小城门处的一指挥,今年三十有二,平日里最常管的是城门口为了几文钱吵起来的老大爷老大妈们。 他十三习武,二十四成亲,二十九丧妻,直到现在三十二了,仍一事无成。 这世道空有一身武艺报效之心,没有钱财打点浊水之鱼。 他成不了气候,这是他的顶头上司喝醉酒后常对他说的。 虽然原话是。 “陈霁,你看看你,当年要和我抢小美人,结果呢,你这个克妻命,不过五年,小美人就香消玉殒了,哎呀,要是当年和我一起了,何苦这般辛苦,你瞧瞧你,就算是一身忠义,也不过是在此处消磨。”x 电脑端:/ 随后他就会被酒气给熏了一身。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 宁郡主的一场宴会,却成了他的机遇。 适时。 他一无所知,带领着队伍朝事发地赶去。 赶到之时,众人身上都有些血迹,气喘吁吁的靠在一马车旁。 杀手们成围困之势。 陈霁一挥手中的长剑便冲进了杀手群中,万万没有想到,等到歼灭杀手后,方知所救的人竟然全是皇子郡主。 他跪在地上,忐忑不安。 “做得好!来得及时!” 太子从陆澜清身后走出,夸奖道。 “太子,不如派人将这些个杀手抓住回去审问一番。” 陆澜清捂着手臂上的伤,看了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杀手。 “审问,就不劳烦陆公子了。” 空中陡然传来一人的声音,随后一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如鬼魅般出现在众人身后的马车上。 他话音一落,身上甩出一个药丸,药丸飞出时被他用内力一刺,全都散成了粉末。 “小心。” 众人唯恐是毒.药,纷纷后退。x 黑衣人又是如魑魅一笑,眨眼消失在此处。 “好高的轻功。” 粉末随着风进入到杀手的鼻子中,脸上陡然皱缩在了一起,痛得满地打滚,眼角流血,嘴里有什么虫子爬出。 “是蛊毒!” 陆澜清神色一冷。 “此处不宜久待,走。” 太子也深知其中厉害,他看向陈霁说道。 “同本宫一同进宫,我见你武功不俗,实在没有必要守着城门。” 看来我要出人头地了。 陈霁跪在原地如此想道。 “是。” 陆澜清身上有伤,也就没有同太子一同进宫,只在太子提出要赏他些奇珍异宝时,打趣道。 “太子赏我钱财万两,不如赏我一壶美酒,满船风月。” “澜清果真脱俗,不喜钱财权势,改日定给你寻壶好酒。” 陆澜清笑着应下,目送他们离开后,方才骑马往陆府的方向走去。 “少爷,那几个杀手根本打不过你,怎么会受伤。” 陆拓在一旁小声询问,就见陆澜清取下腰间的折扇,“刷”的一声打开,而后轻声道。 “我是只懂风月乐曲的陆家纨绔公子,可不是武艺超群以一敌十的陆家未来顶梁柱。” “顶梁柱太刚,易折啊。” 意料之中,陆澜清刚回到府上,北景城内有名的名医都被陆老夫人请到了家中,期间还有太子派来的太医。 这一夜又是不太平。 而谢云早早的洗漱好后上床歇着了。 屋外月光柔和,这一天的波澜总算是告了一段落。 ———————————— 这一夜,谢云辗转反侧,梦里是鲜血、尸体的场景交织,她被吓醒的时候窗外已有了光亮。 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渍,低头见桃子正甜甜睡着。 她轻呼一声,动作轻柔的下床推开半掩着的窗户,屋外的微光令她眯了眯眼,随后便洗漱起来,换了件简单的装束,上衣下短裳。头上的头发被她高高梳起,用了两根木簪固定妥当后,她出了门,绕着院子跑动着。 也多亏她之前有先见之明,建了比人高半个头的石墙,此时就算她在院子里跑动的不够淑女,也无人知道,更不会让人觉得她不够贤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谢云的动作慢了下来,在院子里慢步走了几圈,就去烧火做饭了。 先是桃子的药和清淡的碎粥,等忙完了一切,她才借着炉火够旺,烧了半壶水,端进里屋擦拭身子。 桃子的精神还有点萎靡,但食欲比昨天好多了,谢云摸了摸它的脑袋。 “我得出门一趟,中午回来陪你吃饭。” 谢云又打量了下狗窝。 “等我回来给你换个床。” 出了乌南巷,谢云先是去吃了碗汤圆,甜腻腻的口感意外的让她添了几分好心情。 吃饱喝足后,她才朝文家的方向缓慢走去。 市集里很热闹,区别于前几日的叫卖声,这种热闹来自于其他人的低声讨论,她不解,侧着脸看去,见到处都是泛黄的纸张粘贴在墙面。 她好奇的上前几步,正好听到有人讨论。 “看看,这些个公子小姐此次是吃苦了。” 透过他人的肩膀看去,泛黄的纸张和上面潇洒的字迹映入眼帘。 上面只有几行字。 “一,所有世家小姐,赎金一千两。” “二,所有世家公子,赎金一万两。” “三,四公主,赎金一万两黄金。” “四,否则,城外收尸。” 落款是:前朝无心人。 这些话无疑是在向谢云传达一个意思,昨天没有同她们一起跟着太子离开的公子小姐们,都被黑衣人抓了。 现在人杀手要钱来了,他们很聪明,知道女子对于世家来说不过是联姻的用处,赎金太高,没人会出。但男人就不一样了,这些个公子很多都是独苗,定然有好几家会赶紧凑钱。 唯一的变数就是四公主。 四公主被抓且被要挟赎金,要挟皇上的人又是对整个江山虎视眈眈的前朝余孽。 是付还是不付? 对于当朝皇帝来说,一个公主哪里及得上他的江山和脸面。 可在这其中的还有其他世家的公子。 年少又是独苗,且风华绝代,才思闻名,不让这些世家去救,必定记恨于他,可若让他们去救,自己袖手旁观,不理会四公主?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若放任不管,那么自己岂不是个绝情之人? 虎毒尚不食子,今日他弃四公主为棋子,其他老臣如何看待他? 谢云猜想处在皇宫中的皇上,心焦程度指不定比身在虎穴中的四公主来得更为劳累。 同时她也感受到一阵后怕和庆幸,当初自己若是不跟着景程等人一同出来,自己哪里还有性命,别说一千两,就算是几两银子,也不见得有人愿意替她交付。 谢云脸色冷淡了几分,朝文家赶去。 文家藏在巷子里,谢云人影离得尚远,就见有一奴仆正站在文家门前四处张望,似乎是转身时看见了来人,惊呼着又跑进了文家。 莫非是文淮月出了纰漏? 她快步赶到时,有人从府内走了出来,脸上笑意满满,原是文家的管家。 “谢姑娘快请进,快请进。” 来人面带喜悦,谢云一时也拿不准是怎么回事,只微笑着回应。 一路直行,谢云被人以贵宾的礼数给迎进了前厅。 前厅内坐着文夫人和文淮月,细看下去文淮月双眼仍有红肿。(_ “谢姑娘,我已经听小女说了,昨日多亏你和景程二人合手突围,才将小女给救了出来,若不然。” 文夫人憔悴的举着手帕擦了擦她的眼角,显然昨天听说安溪山发生的事后,一夜难以入睡。 “我没有……得谢景兄弟。” “他的那份自然少不了,只是他昨日受伤昏迷了,大夫说他今天应该能醒,到时候再看他想要什么奖赏,至于谢姑娘,不知谢姑娘是喜欢饰品还是绸缎?亦或是其他?” 谢云其实并不想要这份奖赏,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善良才救的文小姐,她只是因为想要活命。 可一想到今日街巷上的张贴,她就觉得腰包太扁。 不论怎么样,自己也的确是将文小姐完好无损的送回到了府上。 她安慰自己道。 “既然如此,等文小姐的亲事成了,还劳烦夫人给我包个大红包,替我向其他夫人美言几句。” 文夫人怎么会克扣媒婆的媒钱,当下只觉得这丫头是委婉的表示用不着奖赏,越发喜欢这个机灵的丫头了。 “那是自然。” 文夫人回话刚落,那厢就有人跑了过来。 “夫人夫人,景护卫醒了。” 比文夫人更快反应的是文淮月,她一个直挺的站了起来,随后伸手拉过谢云。 “娘亲,我去看望下他,顺便替你问问他要什么奖赏。” 文夫人奇怪的看了二人一眼,等到二人相伴走远,她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有说不出来。 等谢云二人远离了前厅,文淮月方才低声道。 “谢…谢妹妹,你昨日说替他讨个奖赏,赏他什么呢?” 谢云眼眉一弯,淡淡道。 “赏他脱离文家,脱离家奴身份,一会儿你就去给他说,因为文夫人感怀他拼死相救于你,所以还他卖身契,放他出府。” “什么!” 章节目录 第15章 第十五章 谢云袖口一紧,低头看去,文淮月的玉手攥着她的衣袖,死死不放。 双眼睁圆,她咬着下唇艰难开口道。 “也是,他这样厉害的人物,若是一辈子都困在这小小的宅院里,那是我对不住。” 谢云猜测文淮月是以为景程会一走了之,脸色苦闷,偏偏又要装作很开心的样子。 “走吧。” 谢云拍了拍文淮月的肩膀安抚道。 “说不定他不愿意离开呢?” “不,就算他不愿意,我也要放他离开。” 文淮月好似开窍了般,自顾自的说着。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成为我的奴仆,说不定以他的资质能别有一番境遇。” 她的眼神迷离,嘴角的苦笑令人心口发酸。 是啊,从一开始,她就在亏欠于他。 天运十八年,盛夏,各州县大旱,流民失所,涌向北景城,城内虽有布施之所,无异火于油水,不见消减,反而更盛。 更多的难民涌入时,文淮月正随着娘亲从山中寺庙下来,她自小多病,身体单薄,正值十岁生辰,文夫人便将她带去礼佛。 文夫人所求只是文淮月一生平遂。 下山时,日头西斜,已近黄昏。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快到城门时,就见前面乌压压的流民挡住了去路。 “夫人,前面的路堵住了。” 小厮来报,文夫人眉头紧锁,随后带着文淮月下了马车,这里离城内不远了,时辰渐晚,步行几步应当也无妨。 其实文夫人所想本无错,错就错在她穿着锦衣华服在这群难民中太过扎眼。 “夫人行行好,赏我点铜板买个馒头吧。” 有了第一个乞讨,就会有后面的两个,十个,甚至更多。 越来越多的流民将文夫人困住,小厮们拼命用身体做成人墙,但仍力不从心。 文淮月年纪尚小,又常居深闺之中,眨眼一看有如此多的难民涌入,不免连连后退,可怜文夫人刚反应过来,伸手去拉,文淮月已被流民往外挤去。 “娘亲!娘亲!救我!” 文淮月想要往前,可她哪里挤得过这些个大人,小胳膊小腿的就被人给挤出了外沿。 她泪眼汪汪的想要挤回去,身后一枯干的右手里攥着麻布朝她伸来。 “呜呜。” 所有的呼喊与哭泣只剩细小的呜咽声,文淮月身子一轻,被人从后拦腰抱了起来,塞进一装满稻草的牛车里。 “驾。” 车夫轻呼,这牛车便朝城外小道反向跑去。 文淮月刚将嘴里的麻布拿出来,费力的爬出稻草堆。 “娘亲!” 刚唤出声,她只觉脖颈一痛,晕倒在稻草上。 “这小女子细皮嫩肉的,定能卖个好价钱。” 说话的是坐在牛车旁,穿着麻衣的女人,三十岁上下的模样,脸上涂着厚厚一层白色脂粉,许是用米碾成的粉末,摇头晃脑时还能看见粉末往下齐刷刷的掉着。 “只是那女人瞧着像官家夫人,若是被查出来了,怎么办?” 赶车的男人有点惶恐,他全身上下瘦得只剩骨头,刚刚对文淮月出手的也是他。 “那不正好?这丫头懂点礼数能卖个好价钱,至于官家?这年头朝不保夕,谁还担心那么多,等卖了这丫头,我们就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那我得来壶雕花。” 男人被女人的话勾出了酒瘾,他砸了咂嘴,是啊,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何苦操心以后的事呢? 二人谈笑间朝北景城外的小镇赶去,那里住了个许妈妈,许妈妈和其他商队有些来往,他们若是抓到好货色,就直接送到许妈妈那里,领了钱。 由着许妈妈将人交给商队托运到下一个城镇,这样操作几次以后,孩子的爹娘自然也就找不到了,而他们也能逍遥法外。 文淮月昏迷着,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就快一片黑暗,另一处的文夫人终于发现自己的女儿不见了,她等城里的士兵赶来时,这地界哪里有文淮月的影子? 一路牛车驾得急,起起伏伏间,文淮月好似要醒了,又过了一会儿,牛车停在了一处小宅的后门处,文淮月只觉自己被谁抱了起来,她恍惚间睁眼,就看见一个像女鬼的女人正对着自己阴笑。 “啊!救命啊!有鬼!” 这‘女鬼’又对她一笑,趁着夜色将她抬进了宅子里,这是许妈妈的住所,只是今天太晚了,得等到明天交给商队后,涂着白面的女人才能得到钱财。 文淮月的惊呼并没有引来其他人,白面女人似乎也不担心,她将文淮月扔进柴房里,将门口的锁往上一挂,也不锁住,就准备去用晚食了。 反正文淮月从里面是打不开的,许妈妈这里又人迹罕至,更别提谁会来救她了。 当然若是让她知道,自进门之起,就有一人窝缩在街头的角落看着这一切,她或许就会更戒备几分。 他就是十二岁的景程,但,那个时候的他还没被赐景姓,他姓张,叫张庚辰。 家里因为这次大旱,存粮耗尽,从偏远小镇一路赶过来,钱财用完了便乞讨,想着到了皇城以后,再不济也能喝碗稀粥。 谁知道离皇城不过十几里路了,家里的人却只剩下了他一个。 爹临走时要他活下去,于是他拼了口气,准备明天早上就赶去北景城,就在这当口,他却看见那女人抱着个小丫头走了下来。 起初他以为是这家的小女儿,结果一张口就是救命。 张庚辰是个地道的农民子弟,心眼不坏,甚至说小时候的他是个很热心的人,想着他便决定晚上悄悄前去一探究竟。 女人虽然不够警惕,但后门总归是反锁了,张庚辰绕着后院走了一圈,见临街的石墙旁长着棵树,正值夏,树杆茂盛,他分不出这是什么品种,但他对爬树倒是得心应手。 三两下便顺着树干爬进了后院,脚刚落地,就听前院嬉闹声传来,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见前院坐着二女一男。 男人手上拿着壶酒,喝得酒气翻涌。 “等卖了这孩子,又够咱们吃一个月了。”x 电脑端:/(_ “还不是多亏了许妈妈。” 女人讨好的声音令张庚辰作呕,他轻手轻脚的溜回到后院,就听见一孩子的哭泣声,和晃动木门的吱嘎声。 他见那门晃动,猜想孩子就关在里面,担心声音太大会招来前院的人,一个箭步上前,轻敲了两下门。 “喂,你别闹,我救你出去。” 晃门声停了,哭泣却没止步。 张庚辰定眼一看门上那道锁只是挂在了门上,却没被人按进锁眼锁住。 他三下五除二的将锁取了下来,推开门时,柴房里光线昏暗,有个小小的人正站在其中,他也没多想,将人拉出来,又将门关好,挂上锁,牵着孩子往后门处跑去。 等到了后门,光线渐强,他才发现自己手中正攥着一小姑娘的手,对方白嫩的手与自己满是污垢的手,一黑一白。 他抿了抿唇,小声道。 “我不是坏人,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张庚辰或许一直都不曾知道,那个小小的姑娘那时并未担心他脏,也不曾怀疑他是坏人。 她只是看着皎洁的月光在他头上跳跃,他温柔的解释让她不安的心终于得到了片刻放松。 二人出了后门,没敢赶牛车,生怕惊动了前院的人,再加之张庚辰家中还未养过牛赶过车,更是不敢动车了。 “你是哪家的姑娘?我送你回去。” 出了后门张庚辰便放了文淮月的手,生怕弄脏了她,文淮月没有注意到,想了想回道。 “我家在北景城,我姓文。” 张庚辰此行算是同路,他带着文淮月一路往北景城的方向赶去,文淮月人小腿短,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他最后还是没忍下心,走到文淮月的身前蹲下,拍了拍他的后背。 “上来!” 随后二人,一人背负着一人,走走停停,为了不让那白面女子二人追上,张庚辰特地挑了小路走,若是听见有车轮声,他便带着文淮月停留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赶路,一会儿休息,天已渐渐发亮。 二人在北景城外遇见前来寻人的文家小厮时,文淮月正窝在张庚辰的背上睡得正香。 —————————— 文淮月的思绪飘得很远,回神时正好是谢云推了推她的小臂。 二人已站在景程现在休息的房间门口。 景程是为了救太子而受了伤,之前太子还派来太医前来诊治,她那个时候心里不安,现在站在此处反而没什么紧张了。 敲门进去时,景程正倚在床头,见来人是文淮月,嘴角上扬,就准备下床迎接。 文淮月怎会让受伤之人乱动,她连忙上前几步,走到他的身边低头道。 “景程你这次做得很好,我向娘亲讨了个奖赏,你可愿意?” “愿意。” 景程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根本不在乎奖赏是什么,他只在乎是小姐亲口替他讨来的。 “你也知道,当年多亏你救了我,爹娘本意是送你银两,但当时你尚年少,爹娘便让你在文家住着习武识字,后来你做了我的护卫,护卫这类都是需要签卖身契的,于是你就这样卖在了我们文家。”x 景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沉着张脸,听文淮月的语气,他总担心会听到自己不想听的事。 “现在你也快及冠了,此次你又救了我,我替娘亲决定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待你伤好之后,你就可以自行离去了,当然此次的赏银一定不会少的。” 文淮月低着头,快要沉进尘埃里。 “呵,赏银?没错,我也就是个爱财的俗人。” 景程不满的语气令文淮月身形一僵,她又飞快的接了句。 “那我现在就去叫娘亲多给你备点银子。” 而后飞快转身朝外跑去。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时间屋子里空落落的,谢云却久久没有动作。 “出去!” 景程眉毛已锁在一起,他语气不善,谢云好似不察。 “景兄弟,小姐刚刚的一席话你也听到了吧。” “我刚刚站在旁侧,角度不同有些事情看得更为清楚,你爱慕着小姐。” 景程脸色微变,那人仍自顾自的说着。 “可你别忘了你的身份,等你出了府,小姐终归是要嫁人的,莫要到外面传些不入流的谣言,毁坏小姐的声誉。” 房间中空气胶着,谢云只觉周边有杀气掠过。她没有住嘴,反而接着道。 “而且我知道你也不是真心喜爱小姐,就和委托我上门提亲的人一样,都是看着文家的势力和身份来的,不过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 “谁让你来提亲的?” 景程眉眼里的杀气翻滚,他不允许有人是贪慕小姐的钱财而来。 “怎的?难道你不是为了做个上门女婿才替小姐出生入死?我都懂,俗人喜爱钱财俗物,是为自然。” “闭嘴。” 景程冷笑一声。 “再让我听见你拿我的情意侮辱小姐,我就杀了你。” 他本以为这样谢云会有所收敛,哪知道谢云一改之前的尖酸刻薄样,柔柔的笑道。 “既然这样,那你请我替你向文小姐提亲,可好?” “什……么?” 变化太快,景程一时没有跟上。 谢云上前一步,笑眼灿烂如萤火之光。 “我说,你既然是真心喜爱小姐,那就请我替你说亲,我只要你一两银子。” “我……我只是个护卫,我哪里有……荣幸……能……” 景程语序颠倒。 “难道又只有让小姐主动吗,还是说你不想和小姐成秦晋之好?” 谢云轻哼一声,转身准备离去,就觉袖子口一紧。 景程斜着身子探出床榻,伸手扯住了谢云的衣袖,吞吞吐吐道。 “拜……拜托了。” 章节目录 第16章 第十六章 文夫人派人送来卖身契和一大袋赏银时正好是半个时辰之后,景程还红着张脸思考着之前那媒婆说的事。 谢云早已离开,回到文小姐院子时,文淮月正拿着碎石头砸着地面出气,她其实也是个很好的主子,很少惩戒仆人,也不会将气出在仆人的身上,在官家中也算难得。 谢云在她身后站了老一会儿。 “小姐不开心?后悔了?” 文淮月知道她在自己身后,也没有回头,语气无奈的应道。 “嗯,看来得劳烦你替我找个门当户对的亲事了,我与他果然是有缘无分。” 谢云装模作样的附和着嗯了声,然后上前说道。 “小姐真是慧眼识珠,民女这里有一门极好的亲事,就是那人家贫了些,不过他说他愿意竭尽全力让你过上好日子,还望小姐能给他一个机会。” “嗯,是哪家的公子啊。” 文淮月还是提不上兴趣,她扔了颗小石子,懒懒的回应道。 “这人姓张名庚辰。” 张庚辰?城中有这户官家公子? 文淮月疑惑的摇了摇头,算了,与我何关呢?喜爱的人不喜爱我,其他人,不论是谁,也都不重要了。 “这人武功高强,极为倾慕小姐,小姐想来也知道他的,他还有一个名字,姓景名程。” 谢云说完话,见前面的傻丫头呆愣的站在原地,手中的石子早在听见景程二字时就已全数落到了地面上。 “当……当真?” 文淮月回身时眼眸明亮,脸上喜悦的神色涌入眼中,整张脸笑得开心。 “嗯,民女刚刚已经替你问过了,他的确是真心喜爱小姐的,现下卖身契已归还于他,他决定等伤好后就出府,明年武举开科,他要去试一试,待有所成便来向小姐提亲,但我觉得此事应提前知会文夫人,以免小姐被许配给他人。” “谁要提亲!” 说曹操曹操到,文夫人正好站在院门口,冷哼了一声! 她刚刚分明是听到了,武举开科,难道果然是陆家的那个男人! 不喜不喜。 文淮月脸色僵硬的看了眼谢云,见她正朝自己使眼色,示意她进屋,于是也不管文夫人往这边正走来,连忙逃进了屋里。 “哎!你!” 文夫人唤了声,见女儿不理会自己,屏退了仆人后,对谢云说道。 “别想了。陆家的公子是决计不可能的。” 陆澜清?谢云不知文夫人为何对她不喜,估摸着还是陆澜清太过纨绔,风流人间的模样使人觉得不够踏实稳重。 “文夫人,你请坐。” 等文夫人坐到石凳上时,她才解释道。 “那人并不是陆公子,夫人您扶着点,想要向小姐提亲的那人是景程景公子。” 文夫人的脑子里已是一团浆糊,良久才张了张嘴。 “是后院躺着的那个景程?” “夫人真是聪颖。” 文夫人白眼一翻,就要晕倒,谢云连忙上前托住她的上半身。 “来人啊,来人啊,夫人晕倒了!” 后面的喊声被谢云吞进喉咙里时,文夫人的右手,正手劲十足的抓着谢云的手腕,双眼迷离。 “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是谁?” 谢云没敢接话,伸手在文夫人的背脊上顺了顺气。x “夫人勿要气坏了身子,有何心事直说便是。” “他!他以前是咱们文家的仆人,现在就算我已将卖身契交还于他,他终究也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平民,我怎么能同意将女儿亲手送到他的手上!这婚事决计不成。” 文夫人总算是缓过气来,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夫人,运朝开国以来,不过短短几十年,前几年战事吃紧,武举重开科,凡是身怀武艺之人,都能被重用。 这三年虽然也开始注重文试,但景兄弟也是识字的,明年武举开科,他便要去试一试,若是到时候中个武状元,岂不极好?” 谢云劝慰的话并没让文夫人舒畅几分,她皱着眉头,哑着声说。 “武状元岂是那么好中的!陆家的公子考了三年,三年没进榜,这才开始游戏人间,他一个仆人,又能有多大的成就?事无所成,怎让我女儿生活安逸?” 谢云听她提及陆澜清,也是一阵惊讶,以陆澜清的武功,纵是进不了三甲,上榜应也没问题,难道是习武之人太多?而他功夫普通? 心中所想又岂能拿到明面上说? 谢云先是温柔一笑,挨着文夫人坐了下来,以她的想法细细分析道。 “文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瞧,小姐和景公子二人互相有情,婚姻之中若二人无情,长久相处也只是折磨,和有情人终成眷属,世间不知多少人所求,此为一。” “二则,景公子现下虽是家徒四壁,只虚虚挂了个护卫的名头,可武举开科之时,以他的实力,上榜应是无碍,加之他曾为救太子而受伤,某些心思活络的大臣念及此事也定会将他提上来。前途怎样明年便能见分晓,文夫人何苦现在就婉拒,多等一年那又如何?” “景公子家中已无长辈,文小姐若是嫁过去,没婆家拿捏,又有娘家撑腰,岂不痛快?至于纳妾不纳妾,难道就以文老爷的身份,景公子还敢叫板?犹记得当日夫人曾说李公子好就好在三十五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但现如今景公子无所依附,是圆是扁不正由着小姐来吗?且景公子的秉性,夫人想必也清楚,难道对方的钱财身份还抵不过小姐的幸福?此乃三。” 这些话在文夫人的头脑里转了几圈,她也渐渐觉得这景程当真还不错,一是自家女儿喜欢,二是家中无长辈,当年逃难,亲戚们也四散,月儿嫁过去也无人挑毛病,三是景程在这北景城内没有宅邸,那婚后女儿也可以不用搬离文家。 至于景程的性格,她心里也清楚,稳重踏实少言,就是那武举之事,太悬。 “可那武举若是不中如何?” 谢云拍了拍文夫人的手背。 “小姐现在是欢喜景程,等明年这份喜欢可有增减?武举不中不正好给了夫人一个让她们分开的理由?中了正好,不中不也好吗?小姐今年十六,明年十七,多留一年在夫人身旁也无所谓,至于提亲这事,若是夫人觉得满意,我便偷偷去告诉景公子,提亲须等到明年武举之后,想来他也能明白,到时不中他也没了脸面上门。况且景公子这次为救小姐拼尽全力,虽不说以身相许,但总不教他难堪吧?” 文夫人觉得这谢姑娘说话的确有道理,人家救了月儿,不论如何,撕破脸皮定是不该的,抛去他的身份来说,月儿喜欢自然是最好的。 “既然如此,我也进去问一下月儿的意思。”x 电脑端:/ 文夫人步履轻缓的朝屋里走去。 谢云没有跟上去,坐在院子里发神,估摸过了半个时辰,文夫人才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添了几分愁苦。 “我看月儿那丫头是真心喜爱景程,听闻他提亲,竟连声答应,好似巴不得明天就成亲,一点委婉都不会。” “那夫人答应了?” “我被缠得没辙,想起你之前说的,便告诉她,等景程中了武举再提,她倒是愤愤,可怜我晚些时候如何向老爷说明。” 文夫人头疼不已,但眼前这个长得机灵的小丫头毕竟是个外人,她也不好多说,打发走了人就回屋躺着了。 接连几天发生的事令她心力交瘁。 等到晚间文老爷问起时,她才眼睛一转,长叹一声道。 “谁家少女不怀春,我们家女儿心里有主了,真让人难受啊!” “啊?哪家的公子?” 文老爷将外衫随意的挂在架上,绕过屏风转到文夫人的床前。 “哎,就是她的护卫景程!” “什么!”文老爷大吃一惊,索性就在床榻前左右走动起来。 良久,他才说道。 “这样也好,景程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性格脾气尚好,也没什么坏毛病,盛儿有他岳父相助,也不需要月儿去委曲求全。”x :/ 没想到文老爷自己就能想通,憋了一肚子话的文夫人一下子就被他给梗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眼神哀怨的恨了他一眼。 “就你聪明。” “不不不,文某哪有夫人聪慧。” 这厢二人打趣,而另一处的宅邸之中,则没有如此好的气氛。 章节目录 第17章 第十七章 蒋府 蒋家老爷脸色阴沉的坐在大厅之中,身旁坐着的是蒋夫人与自家的二儿和三丫头。 四人没有开腔,周遭也没有奴仆候着,显然是将奴仆赶了下去。 “爹爹,咱们真的也得与其他家一样,备上千两银子去换大姐?”蒋成先是蒋家的二儿子,自小锦衣玉食惯着长大,整天大手大脚,最近腰包里的钱财少了不少,听闻自家大姐被前朝余孽抓住来要挟家里要钱时,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不然自己的腰包只会越来越扁。 蒋老爷也是一脸沉闷,他为官多年,又不是两袖清风的清官,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莫说他这样长袖善舞的京城重官,区区一千两他自然是拿的出来的。 他知道自己是怎样的秉性,那皇上呢? 今日城墙上张贴告示一事,满城皆知,自己一个小官,竟能毫不费力的拿出千两银子去赎大女儿,皇上怎么想? 蒋老爷思绪太多,右手在茶杯上摩擦,半晌也没开口。 “我看啊,咱们就别赎大丫头了。”接话的是蒋家的主母,她穿着红衣,头上珠钗步瑶熠熠生辉。 她慢条斯理的饮了口茶,接着道。 “大丫头之前因为婚事,害得我们蒋家和陆家闹得不愉快,后面又将自己和二皇子扯上关系,可你看看,二皇子若是对她有情,又岂会在杀手出现时,将她一人扔在安溪山上?现在官家里,她的风评可不好,咱们花了钱请尊大佛回来,别人还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咱们。” “最令人难办的事是,我们掏了这千两银子,皇上怎么看待蒋家?老爷一个月月俸才几两银子,虽然皇上也清楚,水清则无鱼。可这鱼是大鱼还是小鱼,皇上难道就不在意吗。” “老爷,要不然咱们装作筹钱换人,但最后还是以钱财不够为由放弃了。这样大女儿不回来,谣言也就全消了,过个两年,三女儿也要成亲了,顶着大女儿的名声,怎么嫁个好人家?” 现下她深谙蒋老爷的心思,也熟知自己的心事,她可不喜那大丫头,更不喜蒋家为了救她要花费大量的钱财。 蒋老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许久才道。 “这几日二儿不准出门,你去将你不要的头饰让奴仆拿去给当了,等赶明个我再给你买新的。现在我就出门去找同僚借钱。” 一听这话,蒋夫人就知道蒋老爷是同意了,她虽不愿意将自己的头饰当了,但为了不让那臭丫头回来,她自然还是欢喜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可怜那被前朝余孽抓住的蒋语柔,她正和自己的奴婢翠萍窝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来时是两个丫鬟,变故发生后,另外个丫环已经死了,在她面前一箭穿心,现在只有她和翠萍二人苦苦支撑。x “翠萍,你放心,等我爹把钱给了这些土匪,我们回去后,我便赏你些好东西。” “奴婢不饿,小姐快吃。” 直至现在,蒋语柔依然认为绑架他们的只是土匪,她天真的以为自家爹爹会捧着银子来救她,毕竟一千两银两对于她们家来说,真的不多。 她甚至想着回去以后,一定要让官兵把这些土匪抓住,送给她鞭挞一番。 几日没洗头了,头发上的瘙痒感令她不适,这里没有铜镜,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狼狈,可她唯有忍耐,她是真心喜爱二皇子的,她担心二皇子也被这些土匪给绑住了,甚至还思考过,要不要给土匪说一声,让她去照顾皇子。 可没人搭理她。 这日,她饿得肚痛的靠着墙壁,痛苦的呻.吟。 身旁的翠萍三顿没吃,没有气力的躺在脏乱的地上,也没精力去照顾蒋语柔。 适时,门被人推开了,有一黑衣男人走了进来,他的服饰一看就比其他人要好上一等,鞋履踩着石地,不闻声响的靠近了蒋语柔。 “蒋小姐?” 朦胧中,蒋语柔睁开了眼,见来人一袭黑衣黑面具,心里发怵。 “你是?” “怎么办,你爹拿不出一千两,没有人赎你,你只能把命留在这里了。” 男人说话轻柔,可每一字都似在她心头上割肉。 “怎..怎么会..我爹...” 蒋语柔不信,男人微微耸肩,摊手道。 “拿不出和不愿意拿,有时候也是一种意思。” “看来我只能让人带你们去喂我的宝贝了。” 他拍了拍手,有四人从屋外走进。 “哦,我的宝贝是条蟒蛇。”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蒋语柔面上一愣,而后恐惧似海浪将她淹没,她不知所措的回声道。 “不不不,我不要被拿来喂蛇。” 可她也没有千两银子,眼见着男人已经半只脚踏出了门槛,她突然大声道。 “我...我有了二皇子的孩子,你知道的吧,二皇子就是常远海,你放我回去,等我嫁给了二皇子,我再给你一千两。” “喔?”那男人果然很感兴趣,他定住身子回头看了眼脏乱不堪的蒋语柔。 “二皇子的品味果真独特,也罢,那我今天便做个善人,让你回去和你的二皇子过个好日子,但是。” 他语调一顿。 “如若你成不了二王妃,给不了我要的银两,那...我便派人将你抓回来,喂我的小蛇。” 蒋语柔身形晃动着,肚子里的疼痛更是让她的额头汗渍连连。x :/ “来人,带她们下去洗漱,给未来的二王妃备上好菜,可不能让她们如此狼狈的回去,否则...他们可不知道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二皇子的种,还是我们这些粗鄙之人的种了。” 这个浑身戾气的男人是在威胁她,如果她胆敢骗他,那保不齐明天北景城所有的人都将误以为她被人侮辱过,到时候她百口难辨。 被四人送去洗漱时,蒋语柔都没甚表情,唯有看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面上才放松了片刻。 翠萍被人扶着坐在一旁,她顾不上让小姐先吃,抓起个烧鸡腿就往嘴里送。 等到酒足饭饱,二人才被人蒙着眼送到了距离北景城两个时辰的地方。 蒋语柔带着翠萍,徒步往城内的方向走去。 来往间她也探听到了许多消息。 譬如那群令她胆寒的土匪,其实不是土匪,是杀人不眨眼的前朝余孽。 例如二皇子早就和太子杀出重围,现正在家中养着身体。 还有其他家的公子小姐早在昨日交付了赎金,被人送到了城外,未交付赎金的则早已死在城外的乱石岗,唯有她是今日被人放出来的。 原来,她不仅仅是被蒋家废弃,她更是被二皇子丢在脑后。 “翠萍,你想死吗?” 翠萍吃了一顿饭,精神要好些了,但还是难掩憔悴。陡然间听到蒋语柔的问话,她连忙摇头。 “奴婢愿为小姐肝脑涂地,但奴婢自然还是想活着的。” 蒋语柔揉了揉自己脏乱的头发,蹲下身子又往自己的脸上涂了点灰尘。 “既然这样,你要记得,我们从未被抓过,我们只是在山上躲了几天,见他们的人都走了,我们才从山上下来。” “至于红儿,则是为了掩护你我二人,方才离世,反正当时被抓的时候,你我是最后被抓的,又是单独关押,应是没人注意到,若是说漏了半句话,你这条命就捡不回来了。” 蒋语柔说这话时,眼神望着远处的官路发呆,春日的阳光此刻刺目又令人烦躁,她的眼神里渐渐升起一股恨意。 “呵,爹爹你今日将我舍弃在他人手中,他日我要你求我无门。” 而将她二人送走的黑衣男人正站在她二人身后不远处,他低头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这步棋我若下得好,我要你府上的金丝鞭。” “呵,那你输定了。” ------------ “你听说了吗,蒋家的大小姐机智过人,躲在山上好几天,才带着奴婢下山,一路徒步跋涉才回到了北景。” “这哪能没听说,听闻蒋老爷就是拿不出钱,借遍了所有的亲戚好友,才勉强凑到了一百两,离一千两差距太大,本以为那天会在乱石岗里找到自家闺女的尸体,没想到这大小姐是躲在山上,这下回来了,银子也没白花。” “喂,你们说的是不是那个一回来就生病,请了大夫上门,结果诊断出她已身怀六甲的蒋大小姐?” “什么!” 另外两人齐齐出声道。 “你们还没听说呢?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已经怀孕快一个多月了,听说是二皇子的孩子。” “真的?” “可不是嘛,那二皇子平日里寄给她的书信都被她拿出来了,还有个定情信物,好像是什么香囊,我看啊,过不了几日就要被抬进门了。只是不知道是正妃还是妾。” “还不得看她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三人说到最后,嗤嗤地笑出声来。 “掌柜结账。” 他们一回头,见一个抱着小狗的丫头站起身朝柜台走去,身材纤细,小小的脸上窝着两个小小的酒窝,她替狗顺了顺毛。 “桃子,我们去谢谢救我的那个络腮胡大叔。” 章节目录 第18章 第十八章 一脸从容自得的抱着小白狗从酒楼走出的女子正是谢云。 文淮月的事情暂算告一段落,老爷夫人虽没有明说,但谢云还是看得出来,他二人对于景程这人并不排斥,就看明年武举的结果了。 不过话是那么说,假如真的到了明年,就算景程落榜,以文老爷的能力安排个闲职应也是没问题的,所以谢云并不担忧这桩婚事。 目前用不着提亲,自然也没有媒婆钱,她没觉得不开心,倒是文小姐知道她替她做了许多事情后,特地送了她一个发簪,簪头是朵粉嫩的桃花,正适合这春日之景。 大概是怕谢云嫌弃,文淮月特地解释道。 “这是娘亲上个月在蓝田阁里订下的,还未曾用过,望你不要嫌弃。” 谢云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寥寥,温柔的笑着回道。 “谢谢文小姐的礼物,我这人只望我所做的亲事都是好事,媒婆钱是分内应得,至于首饰和其他物品,小姐下次就勿要上心了。” “谢..妹妹,你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我看那些个媒婆谁不是想要钱越多越好?怎么就你喜欢将这些东西往外推?” 她们若是下了阴间,见到了阎王,定然也会同她现在这般,一心只以婚事为主。 谢云默不作声地思考着。 “民女也是个俗人,自然是爱财的,承蒙小姐满意,那我便收下这只玉簪,谢谢文小姐。” 文淮月挥挥手,不甚在意的应道。 “什么谢谢不谢谢的,再这样客气,天可就黑了,我去见景程了,你快回家吧。” 谢云抱着桃子往城门处走去。 这几天关于蒋语柔的事她也听说了不少,早先听闻蒋府居然没有凑齐一千两的时候,她也有些吃惊,以她上辈子所见,蒋府岂会连一千两都拿不出来?蒋家二公子每天出去潇洒所花的银两也抵过她半年的花销。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就算蒋府拿不出,二皇子呢? 早先思索这些时,谢云正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秋千上,晚风吹拂,小白狗病好了正在草丛里打滚,四周空荡荡的,她想自己还是应该买些蔷薇或者移栽棵大树,夏天好乘凉。x 啊,对了,在这次前朝余孽的变故中,她还得多谢那城门处守门的络腮胡大叔,若不是有他相助,自己指不定要多受些苦,之前因为文家的事她抽不开身,现在她无事一身轻。 谢云回屋拿了块碎银子,又唤来桃子,抱着它往集市赶去,带它出去溜达溜达,顺道先去酒楼用个午膳,再去集市上买些药品,最后去看望那络腮胡大叔。 市集里吵闹,半大的顽童在这其中拿着风车跑动,旋转的风车吸引了桃子的目光,谢云看着桃子的模样,打算回来的时候也给它买个红色的风车。 临近午食,城门处守门的士兵少了不少,谢云询问得知,原来那个络腮胡大叔叫陈霁,因为救了太子的缘故,连升几职,现在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武官了。 谢云又问他陈霁家住何处。 那一脸干瘦的士兵突然做出个难测的表情,他鼓了鼓眼神,示意谢云看那不远处的摊贩处,有个女人正拿着抹布擦拭着桌面。 “你去问她,她肯定知道。” 谢云往士兵的手里塞了几个铜板,朝那女人的方向走去,女人三十岁上下,穿着朴素,但拾掇得干净整齐,面容憔悴但是眉眼柔和,看着是个温柔之人。 她揣测这人应是陈霁的夫人,是以走到她的面前时,谢云有礼道。 “夫人,我想问一下陈霁陈大人家住何处,之前他出手相助救了我一命,今日是来道谢的。” 那女人本想问她是吃面还是云吞,听她这样一问,又往城门处探头一看,见有几个士兵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说话间扭头看她时全是戏谑的表情。 “陈大人他家离这里比较远。” 女人没有生气,抬手唤来自家儿子。 “小虎你去走一趟,带这姐姐去见一下陈大人。” 话落,谢云便看见小摊的角落里蹲着个十岁的男孩,面容憨厚,他吃着碗小面,听见娘亲的呼唤,呼呼几口刨完,将碗往桌面上一搁。 “好的娘亲。” 谢云不是空长了年龄,她一听女人嘴中也是如她这样喊着陈大人,就知道自己误会了,尴尬的笑了笑,想要道歉。 “没事,你们快去吧。” 女人心平气和的收拾着桌面。 “走吗?” 小虎已经将吃完了的碗用冷水洗干净了,他对着谢云歪头问道。 “走走,那..”谢云不知怎么称呼这女人,女人替她解围道。 “喊我婶子就好,去吧。” 谢云又是连声道谢,这才跟着小虎去了,路上遇见卖糖葫芦的,她也不吝啬,给小虎买了两串,一开始小虎还推拒,久了也就接受了,谢云见他吃得不亦乐乎,眼睛弯弯,出声问他。 “好吃吗?” “好吃!” 谢云也有很久没有吃过这样酸甜酸甜的糖葫芦了,她想了想,又掏钱买了串糖葫芦,和小虎并排着走着。 二人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岁,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个小少年,边走边吃,大的那个怀里还抱着只小白狗,小白狗也正用乞求的眼神盯着谢云。 陈霁所住之地是有些偏僻,在城内的长苏街,街道临近的是北景城内有名的踏春湖泊,平静的湖面上游船画舫穿行其中,赏日月星辰,听琵琶小曲儿,再饮上一壶老酒。 可谓:美酒香行万里,自引仙人来齐。 只是现下正值午时,摊贩稀少,长苏街上少见行人身影,小虎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说道。 “看,这是陈叔叔的家,对门就是我家。” 陈霁的宅子看着应是一进一出,小虎家明显要更差一点,只是一栋平房。 “小虎...” “你别叫我小虎,我有大名,我叫汪咏卫。”小虎正在吃第二根糖葫芦,认真的纠正道。 他本是想将谢云带到陈霁家门口就准备离开,却听前面有人唤他的名字。 “小虎!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家!” 汪咏卫眉毛一垂,耷拉着脸,不情愿的小声道。 “讨厌,大家都喊我小虎,我明明有名字。” 抬起头一看,前面走过来两个男人,最靠前,步履匆匆朝他走来的男人正是谢云等候的陈霁,另一个人则落在后面,犹如闲庭漫步一般,他摇晃着扇子,视线在周围到处张望。 “陈叔叔!是这个姐姐要找你,娘亲叫我带她过来。” 陈霁快要走到二人面前时,仔细端详了谢云的面容,半晌才一拍大腿。 “哦,是你!你怎么来了?” “陈叔叔,我先走了,娘亲这会儿忙着呢,我得去帮她做事。” 陈霁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几文钱递给小虎。 “给,小虎拿去买点糖糕。” 汪咏卫高兴的接过铜板,回去的时候一蹦一跳的,也难为他高兴,今天先是吃了两根糖葫芦,一会儿回去又可以吃糖糕了。 “陈大人,我是来谢你之前的救命之恩。” 等二人说完话,谢云才接着陈霁之前的问话回道。 陈霁点了点头,对她指了指屋子的方向。 “我正巧也要找你,进屋再谈。” “嗯。” 谢云将糖葫芦的木签扔下,转身提腿往前,正好和陈霁后面的人对上了视线。 那人依旧是玉面公子,潇洒风流,却在二人视线交错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她不知道这人为何嘲笑自己,但念及之前在安溪山上也曾被这样突兀的笑声嘲讽过,虽心里不喜,可二人身份差距巨大,她又岂敢生气,仍低眉笑了笑,趁着低头的功夫,恨了地面一眼。 抬头时仍旧是笑脸盈盈。 “陆公子你先请。” 陆澜清没和她客气,也没搭理她,自顾自的往前走去,谢云紧随其后,等二人过了大门,陆澜清突然停住了步子。 谢云不知为何,就见前面那人转过身来递了一方手帕。 “你说是乌龟贪吃还是花猫更贪吃?” 谢云被他这话说得满头雾水,陆澜清也没再多说,将手帕搭在她的手腕处,而后潇洒的大步往屋内走去。 她不喜的撅了撅嘴,将那手帕拿起来,金丝勾线,入手柔滑,这帕子她可用不起。想到他刚刚提及的贪吃二字,下意识的用手帕擦拭了下嘴唇四周。(_ 取下时,一块糖块正粘连在手帕上。 ... 谢云很难过,低声哼了声,引得小白狗也学她汪了声。 这家伙! 章节目录 第19章 第十九章 长苏街上人影少,少有人影街上绕,独得三月风拂燕,携来娇花比人面。他作半寸暖阳照,是春意深还是深得春意好? 陈宅青瓦间,春燕两三点,院落杂草丛生,显然屋主人并没在此耗心。 谢云从大门处直行,进得前面待人的小前厅后,紧挨着门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顺手将手臂间夹着的黄纸包放到桌面上。她身体紧绷,观察着前面的二人。 陈霁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水,端起时发觉这茶水已凉透,他这才想起这壶水是他早起出门时所烧,尴尬的笑道。 “春日天凉,这茶水已经凉透了,你们若是不渴,我便不倒了。” 谢云点了点头。 “此番我本是想来找你的,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竟被你找上门来。一是为了谢你之前告诉我太子等人遇险之事,因为你我如今才能连升几级,得太子喜爱。二是因你通报有功,太子一贯奖赏分明,因此请了陆公子寻你,今日陆公子随我来此,竟撞见了你,当真是有缘。” 谢云听此明白了几分。 “我此次前来也是因为这事,上次得蒙您相救,本是想报答救命之恩,但依你所言,似乎祸福相依,于我而言为祸,于你而言大吉。既然如此,你不用谢我,我也不用谢你。你意下如何” 陈霁思索了会儿,觉得也有道理,伸手指了指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澜清。 “那陆公子?” “太子托我带来一枚美玉。”陆澜清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放到身旁的茶桌上,眼神在谢云的脸上一扫而过。 对于太子的谢意,谢云只觉惶恐,她的初衷不过是让自己活着,她抱着桃子站起身来,歉意的笑道。 “承蒙太子的好意,美玉应配公子小姐,与我实属不搭,” 变相的婉拒让陆澜清轻哼了声,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几下。 “呦,你还当真是视钱财为粪土,这玉可比银子值钱的多。乡下人就是没见识。” 谢云抿紧嘴唇,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反驳,毕竟他可是陆家的公子哥,而且自己也的确是个没见识的平民。 “陆公子所言极是,我一乡下人实在配不上这美玉,至于这东西的去处,就交由公子处置。” 话落,她对陈霁笑了笑,而后福了个礼,准备打道回府。倒是陆澜清也跟着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手上顺势将锦盒从桌面上取回,他大腿一迈,竟与谢云并肩而行。 “你的话说的很有道理,美玉当配公子,既然你委婉间将这东西赠与我,那我也不好推脱。” 谢云觉得这人虽有张皮囊似仙,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这糟糕的性格令她心里百般不悦,流露到明面上时却只有一个浅浅的微笑。 “陆公子喜欢便好。” “喂!陆公子,你就这么走了?” 陈霁不敢相信陆澜清居然这么快就离开了,他见前面那身影举起折扇对他摇了摇。 “你这茶也没有,美酒也没有,好景也只有残败,我在此岂不是害我无聊?” 陈霁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他自己已升官,家中也应添置几个奴仆了,不然这有客人来了,却只有壶冷水因此也没强求,反而是准备出门去婆子那里找几个手脚勤快的仆人。 谢云抱着小白狗快步而行,陆澜清紧跟在她身旁,不快不慢,谢云心里七上八下的,莫非是在跟着自己?可自己之前替他做亲事时并未显露出面容,他应只知自己是文家的奴婢,而不是毁了他姻缘的冰人。 她停住了步子,然后朝陆家的反方向走去,没想到陆澜清身形一顿,也转身往反方向走去,与她只隔了一米的距离。 谢云心里拿不住主意了,她的右手在小白狗的头上越摸越快,桃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家主人就这样一副心急焦虑的样子,它浅浅的哼叫了几声,想引起主人的注意。 我的毛发要掉完了! 街边摊贩叫卖,二人并肩而行,男人悠闲自得,身侧的姑娘双眼四处飘荡,随后见这姑娘左脚脚尖刚一及地,立刻借力扭身跑去,她本以为自己能甩掉陆澜清,心里轻呼一声,就见身侧有衣角飞出。 她偏头一看,陆澜清正好整以暇的对着她笑,眉眼往上勾起,眼底藏着戏谑。 “不知陆公子要去何处?为何一直跟着民女?” 陆澜清右眉毛微微一挑,好奇的问道。 “我记得这街市皆是皇家的,不知哪一处是姑娘你的?既然不是你的,我去何处不用告诉陌生人吧?再则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何以是我跟着你?而不是你跟着我?” 陆澜清指鹿为马的功力令谢云咋舌,她的嘴唇反复抿紧,最后回以微笑道。 “陆公子教训得是,是民女无知了。” 呵!难怪上辈子你到死也只遇到那么个黑心女子! “知自己无知,比自诩自己高洁还是要好上几分。” 陆澜清一叶折扇,风流无限,落在谢云的眼里就是只皮毛艳丽的野鸡,她微笑着,想看某只狗嘴里吐不吐得出象牙来。 男人眼睛微微一眯。 “和你说这些无非是浪费我的唾沫星子,走了,你可别再跟着我。” 他倒是抢先一步说了谢云的话,而后也不管她有无话说,大步朝前走去,正是回陆府的方向。 等到这人影都没有了,谢云脸色一垮,嘟哝了几句。 “谁要跟着你,活该没有喜欢你的人,还想找良缘,你可等着吧,我看我这辈子离世时,你还得是孤家寡人!” 日影晃荡,春风招摇,陆澜清眉眼带笑,衣角携风,是逍遥自在,待他回到陆府澜烟阁后,更是心情舒畅的大笑几声。 “公子何事如此开心。” 陆拓手拿着请柬从屋外走进来时,正好看见公子坐在书桌旁,双手把玩着块美玉。 “凭白得了块美玉,你主子自然高兴。” 陆拓附和般点点头,弓着腰将手里的请柬小心放置到桌面上,随后手指微动,将这请柬推到了陆澜清的眼前。 “公子,宁郡主的请柬。” 闻此,陆澜清将美玉搁置到一旁,拿起请柬细细看了起来,大约过了一炷香,他将手中的请柬不轻不重的放回到原处。 “宁郡主又要办宴会了,可惜这次地点是在她的府邸。” “公子,之前的宴会出了差错,宁郡主不面壁思过,怎么突然又要宴请客人?”x 电脑端:/ 陆澜清显然对于这其中的细节有自己的揣测,他指了指请柬解释道。 “正是因为上次的宴会出了差错,她作为主人更应该好生安抚。” “公子,二皇子今日送来一壶三十年陈酿和一块玉珊瑚,说是要谢你那日救命之恩。你看?” 陆澜清没甚兴趣的挥挥手。 “扔进库房吧。一个两个都借着这个名头来拉拢人,我对美玉可没兴趣,更何况他最近和蒋语柔藕断丝连,也配拉拢我?” 他虽对蒋语柔不喜,可明面上被人横刀夺爱,消沉失落总归得让他们看见的。 尤其是最近蒋语柔名声‘正旺’。 现下整个北景城的人都知道了,蒋家大小姐还未出嫁就已与人暗通款曲,有了身孕一事更是被她请上门的大夫闹得沸沸扬扬。 众人揣测谁是蒋家大小姐的幕后客时,蒋家大小姐的婢女却敲上了常府的大门。 陆澜清比这些平民知晓得更为详细,也知道常远海已有了将蒋语柔娶为正妃的打算,毕竟有了这么一个把柄落在外头,再不抓紧时间娶进自家门,太子那边可就是磨拳霍霍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是以,陆澜清着实不明白常远海的想法,这样的情况下,他竟还送礼给自己,莫非自己平日里表现出得太过纨绔?只要有酒便什么都好说? 此刻的澜烟阁里除了陆澜清一人再无他人,陆拓早已退下做事,唯有光线在石面上跳跃。 陆澜清瞥了眼搁置在旁的美玉。 “呵,女人都是这样,口是心非,贪生怕死,还总喜欢欲擒故纵。” 也不知是借着美玉在言何人。 —————————— 宁郡主的第二次宴会比起上一次更为盛大和警备。 里里外外的护卫甚至于暗处还藏着暗卫,她备了厚礼准备赠与其他公子小姐,全因前朝余孽之事,因她而起,害她被肃亲王责备。 陆澜清到的时候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正好掐在二皇子已到,太子未来的时候。 他刚大阔步的走进来便引来许多女子的探看,这些炽热的视线他早已习惯,现在正风流倜傥的走在众人之间。 亭台中间坐着的是宁郡主和四公主常瑞彤,她二人没有言语,尤其是四公主脸上冷得没什么神情,好似之前被抓去受苦的人并不是她。 陆澜清只虚虚看了眼便没了兴趣,他取酒转身时倒被身后的陈霁吓了一跳。 “你有事要说?” 陈霁应是比他早到,此刻见他来了,方才眼巴巴的就过来了。 听见陆澜清的问话,陈霁支支吾吾了半天,就在他快没有耐性之时,陈霁终于吐出了心中所想。 “陆公子,这北景城中你熟悉的事物一定很多吧?” 这算什么问题?陆澜清眯了眯眼睛,抿了口酒水,也不回答问题,转移了思路问道。 “你想我熟悉什么事?” “我……我听闻陆公子早先差点和人定亲?” 陆澜清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媒婆是谁?我……我也想请她替我说媒。” 呦。 陆澜清笑眼弯弯的说道。 “这人你也认识,就是昨日我们见过的谢云谢姑娘。” 陈霁先是一惊,后看陆澜清招了招手,让他靠近,他只得将耳朵凑近仔细倾听。 “不过这谢姑娘有些奇怪,她这人不喜钱财,你给她的钱财越少,她就越高兴。” 陈霁一听,这世上竟还有如此高尚之人!不免双眼一亮,而后恍然大悟般。 “难怪谢姑娘昨日说什么都不肯收下那块美玉。” 他抱拳谢了陆澜清几句,便出了宴会,打听谢云的住所去了。 陆澜清见他身形已消失于烛光中,耸耸肩说道。 “我真是见不得百姓疾苦,虚无度日。” 另一厢的谢云正在自家院子里移栽花草,她不知所以的打了个喷嚏,而后进屋加了件衣裳。 若是她此刻就站在宁郡主的宴会上,听完陆澜清的一席话后,估计想要杀了陆公子的心都有了,她定然不知自己何时招惹了陆澜清,竟叫他讨厌自己到这个地步。 陆澜清其实并不讨厌贪财之人,相反,他很是喜欢这类人,因为利于掌握,但他不喜有人欺骗他。 早先谢云说搅黄他和蒋家的婚事是因为不是良缘,他信了,结果呢?面上说是假的,暗地里却又自荐去了文家,分明是想让文二小姐和二皇子有所机会,可她明明知道二皇子与蒋某的腌臜事,现下又能做到毫无波澜,不为钱财为何物?真乃口是心非的高人。x 其实这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不论是文家还是二皇子,谁的戏如何开唱,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深切的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举动皆幼稚无趣,盖是因为谢云欺骗于自己,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很是想看那人被自己气得无奈还要装作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 ———————————— 几日后,谢云替桃子做了个塞了碎布进去的软垫搁进正正方方的木头框里,框边也被她细心的用麻布包裹了一圈时,自家的大门陡然被人敲响。 不知是谁上门了,许是陈大娘。 她拍了拍手里的琐碎布头,走到门口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个熟悉的人,一身灰色服饰,络腮胡子随风飘荡。 “陈大人?” 她惊呼一声,连忙请人进屋,陈霁双手背负在身后,等他进了门,方才双手捧了一把大葱出来,递到了谢云眼前。 “谢姑娘,我听陆公子说你也是个媒婆,因此想请你替我做媒,但他又说姑娘你不喜钱财,我来时见这摊贩处有新鲜的大葱,所以就买了一把过来送你。” 谢云笑意僵在嘴角,她拿起那把新鲜到还有露水的大葱,面上温婉,心里却在疯狂大叫! 媒婆钱本就是应得的,他凭什么让陈霁不给自己? 下一个反应却是。 遭了,他知道我是那个媒婆?! 难怪一见面就指桑骂槐! 她回头一看,挂在绳索上晾干的手帕正在风中晃荡,赫然是陆澜清之前递给她的帕子,材质上等,款式独特。 “大人你先进来坐,我正准备替狗狗做个小毛球玩玩呢。” 她伸手将手帕取下,面无表情的又裁剪了一番,最后被她缝制到了毛球的表面。 陈霁一大老爷们,哪里认得出这东西是陆澜清的,他只是真诚的赞叹了一句。 “陆公子当真所言属实,上好的布料在姑娘手里也只是普通的布头,竟拿来给小狗玩耍。” “不敢当不敢当。” 章节目录 第20章 第二十章 “陈大人此次前来是为了提亲,不知是向何人提亲?” 谢云剪断最后一根线,将毛球往远处一扔,本围着她腿边打转的桃子立刻朝毛球的方向跑去,桃子才几个月大,嘴巴不大,含不住毛球,只得用右手拨拉着推过来。 “我想向苏氏提亲。” 陈霁挠了挠自己的头,半晌才想起谢云应不知苏氏是谁,连忙接着道。 “上次你见着的小虎就是苏氏的儿子。” 照他这么说,谢云也猜到了,那个苏氏应是上次在城门附近认识的摊贩女人,温柔平和是个好女人。估摸着是个寡妇,还有个儿子,不过有文淮月的事在前,陈霁喜欢的人是个寡妇,倒也不那么使人惊讶。 谢云平静的点头应道。 “苏氏喜欢你吗?” 与钱财相比,她还是更关注这一件事。 “她当然喜欢我!” 陈霁无比自然的顺口接下。 依他所言,这桩亲事也就是上门走一趟,男有情女有意,陈霁人也不错,定然不会是门坏亲事,谢云越想越满意。 “那就这么定下了,晚点我就出门。” “好。” 陈霁临走时更是谢了好几次,谢云将门关上后,脸上添了几分冰冷。 “该死的纨绔子!” 她咬牙切齿的骂的人正是陆澜清,虽说自己搅乱了他和蒋家的亲事,可是蒋语柔分明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自己也是一心为他着想,哪曾想招了个烫手山芋。 她打不过人家,又比不过人家的家世,那她躲着总可以吧。 谢云随手将大葱放到石桌上,又回身将桃子的狗窝拿进了屋内,忙活了一阵后,她站在窗前看着院落。 晴朗的阳光洒在修整过后的院落里,青草探头,原先闲置的石磨被她送给了邻居家的大娘,光秃秃的地方被她移栽了一棵枇杷树,树梢嫩叶正发芽,旁侧就是方正的亭子,秋千安静的停住,桃子则躺在秋千后侧的花丛里拨弄着毛球,可爱得像一只粉嫩的桃子。 她很是满意,毕竟这是她唯一的安身之所。 晚些时间,谢云将桃子关在院子里,将媒赤挂在腰间,一人出了门,这次也是往城门处走去。 可惜苏氏摆摊的地方上空无一人,就连虎子也不在。 她闹不明白,想起小虎曾告诉过她自己的家在长苏街,便又转身朝长苏街走去。 午后的长苏街和上次来时一般安静,谢云刚走到街口,就见到一个落寞的小身影独步走着,阳光将他的身影拉长。 那个低着头直愣愣走着的身影,正是谢云之前念叨着的小虎,他躬着腰手里使劲的攥着什么,谢云疑惑的快步走到他的身旁询问道。 “小虎?” 低垂着头的汪咏卫没有抬头,豆大的泪珠正一颗连着一颗,咕噜噜地往下掉。 “小虎你怎么了?” 谢云慌忙拉住汪咏卫的袖子,蹲下身来。 “说了不要叫我小虎,我叫汪咏卫。”稚嫩的声音纠正着谢云的错误,他一抹眼泪,红彤彤的脸蛋上就多了几道泪痕。 “前两天夜里下了雨,娘亲收摊时不小心给淋湿了,回来喝了碗姜汤,本以为就好了,结果昨天开始,她就开始发烧,说胡话,我找遍了家里的钱财,只翻到几个铜板,可是大夫们都不愿意上门。” 谢云想起陈霁的事,这人既然喜欢苏氏,怎么会不知道苏氏已经生病的事?可是如果知道了,为何又要不闻不顾? “陈大人没有来看望婶子吗?” 汪咏卫终于抬头了,可他眼里的鄙视很是明显,分明是在看一个笨蛋。这让谢云无法忽视。 “我娘亲怎么会让他进屋?”小虎轻哼了声,表示他什么都明白。“我知道陈叔叔喜欢娘亲,娘亲也喜欢他,可是娘亲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更别说接受陈叔叔的钱财了。” 谢云被他的话绕糊涂了,这两人既然互相喜欢,又没有家事,陈霁也不在乎苏氏有个儿子,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依她来看,今日提亲,明日就能摆个小酒席。 倒是汪咏卫在谢云的脸上定定看了几秒,忽的伸手拍了谢云肩膀一下。 “你还是年纪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老气横秋的语气估计是向苏氏学来的,谢云不免轻笑出声。 “对对对,还是咱们小虎什么都懂,不过现在得请大夫给婶子看病。” 汪咏卫刚想说没钱,就见谢云从怀里掏出锭碎银子。 “陈大人的钱财不能接受,我的总可以了吧。” 汪咏卫眼前一亮,右手往她手上一伸,拿起碎银就往临近的医馆跑去。 “娘亲有救了,有救了。” 谢云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她忽然生出了一个猜想,陈霁陈大人这么突然的要请自己替他做媒,是不是也意识到了,对于苏氏而言,没有名分就不要过分叨扰,那样只会让她徒生麻烦,就像城门处那群看笑话的士兵。 那么,陈霁若是真的这么喜欢她,为何不早早的就请人上门做媒?偏要在此刻? 看来还是要亲自上门询问一番,知晓其中脉络,她才好做决定。 医馆的大夫刚坐下喝了口茶,就见之前才走出去的小孩蹦蹦跳跳的跑了回来,随手将茶杯放到一旁,站起身解释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这医馆不是做善心的,没有钱什么都不行。” 大夫干瘦干瘦的,说起话来也刺人的很。 汪咏卫拿着那锭碎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有钱了,走吧。” 张大夫见那锭银子在他眼前都似发了光,他眼睛一眨,伸手捞起一旁的药箱。“走吧。” 出门时正好撞见谢云,他刚想问她有什么事,谢云连忙解释了几句,表示自己和小虎是一路的,那大夫一脸明白了的模样,他就说苏氏哪里来的钱,他将门关过来,上了锁,和小虎二人往住所走去。 汪家的平房外墙残破,进了门,紧紧关闭着的门窗比起外面更为暖和,掉落木屑的大梁和空荡的房间并未让谢云吃惊,相反汪家的整洁干净倒让她生了几分佩服。上辈子她也曾这样落魄,可就是没有提起精神好好收拾一番。 苏氏躺在后屋的床榻上,满脸通红,她听见声响,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去,见自家小虎带着个大夫朝自己走来,她记得自己的钱只够开副药,哪里能请大夫到家里了,她勉强支撑着自己,想要起身询问,视线穿过汪咏卫的肩膀,一眼就看见了落在后面的谢云。 她还有点记性,上次这人似乎是来找陈大人的。 “娘亲,你快躺下,这个姐姐借了咱们一点钱,我们可以看病了。” 苏氏干咳了几声,点头回应着汪咏卫的话,但视线却没从谢云的脸上溜走,谢云一脸平静淡然,见她一直紧盯着自己,便露出个温柔的笑意。 “夫人,最近天气温差变化大,你就是得了风寒,我这里来时带了几副药,一会儿你喝了药,好生休息,大概明天就能退烧了,只是这窗户应打开,不能因为害怕变冷而封闭空间,这样空气不流畅,对病情没有好处。” 张大夫解释了几句,收回右手,跟着小虎到煎药的地方去交代如何熬药。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苏氏和谢云二人。 “敢问姑娘是有何事吗?”苏氏靠在床边,露出一个艰难的笑意。 “我此次前来的确是有要紧事。”谢云探头看小虎正认真的听着大夫的交代,上前几步靠近苏氏的身旁小声道。 “婶子早先也看见过我这张脸,我就不用戴媒赤了,我本是来替人提亲的,正巧遇上婶子生病,我也就不知道该不该提这事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是陈大人叫你来提亲?” 苏氏似乎早有预料。 “是的,就是不知婶子是何意思?” “我和陈大人不适合,麻烦你上门了,小虎的钱是你给的吧?等我过些天好转了,我就出门摆摊,到时候喊小虎送回来给你。” 苏氏说这话时也没有任何的波澜。 谢云还想再说什么,小虎二人已从门外走了进来,那大夫向苏氏和谢云道了别就回去了,空荡荡的屋子里,谢云也不好久待,她笑了笑,便也提出要先离去。倒是小虎好像很喜欢她一般,主动提出要送她出门。 苏氏没有呵斥,谢云也就由着小虎将自己给送了出去。 等到汪家的大门已经关闭,汪咏卫的脸才耷拉了下来。 “娘亲是不是不同意?” “什么?” 汪咏卫指了指谢云腰间挂着的媒赤。 “我早就看见了,你来我家肯定是要替人向我娘提亲的,这长苏街上,能向我娘提亲的,也就陈叔叔一人了。” 谢云早先还担心汪咏卫不同意,但现在看来,不同意的似乎只有苏氏一人。 “是的,婶子不愿意。” “哎,我就知道,反正奶奶他们也不认我娘,我爹也早就去世了,守寡有什么用,无非是让她过得艰难。”汪咏卫又是一副小大人模样,良久,他也只摆摆手。“既然这样那就算了,等我以后赚了大钱,我一定会还你钱的。” 谢云笑着应下,她伸手揉了揉汪咏卫的头。 “那姐姐就等着你了。” 回去的路上谢云一直在思考苏氏到底是为什么不同意。可怎么想她也觉得没有不同意的原因,既然小虎都说苏氏喜欢陈大人,想必就是真的喜欢,喜欢却又百般推脱。x :/ 她想不通时,人已走出了长苏街,环顾四周,偏僻寂静,临近湖泊,想来是走到了游船赏湖的地方,她等会也没什么杂事,索性绕着湖泊带着心思在岸边散步,走上沙堤,过一柳桥,见柳叶飞动,春意盎然。x 电脑端:/ 突然,一酒壶从天而降,如流星落地。‘啪嗒’一声,正巧落在谢云跟前,碎成残片。 谢云被吓得连忙后退几步,抬头一看,天空还是之前的天空,那这酒壶从何而来,她环视一圈,见左边停泊靠岸的一两层游船上,有一人正眉眼带笑的看着她。 “哎呦,这不是…这是谁来着?不管了,你替本公子将我的酒壶拾起交给我,本公子赏你一百两!” 那人端的是风流无限,玉树临风,落在谢云眼里,却又如同恶鬼在微笑。 这嗜酒如命之人,正是白日害她少了媒婆钱的陆澜清! 谢云心里有多愤怒,面上就有多平静,她见陆澜清四周空无一人,唯他一人,还是醉眼惺忪,显然喝酒太多失了智,也没认出她是谁。 她努力勾勒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然后掏出手帕,俯身将酒壶的碎片一一捡起,起身时笑得温和,但实则凶狠的笑容。 “公子,我这就上船来。” 章节目录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游船一层只有个老船夫在后尾坐着钓鱼,听见有人进来的声响,他回头一看,没有阻止,随后又转回半个身子安心钓鱼去了。 谢云手里拿着包好的碎片上了二楼,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其他人。刚上二楼,好闻的熏香顺着水面的微风拂来,她差点都快忘记自己上来的原因。 鞋履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的声音轻细,木门未锁,正大剌剌的敞开着,屋内桌面有酒有墨有笔,一副文人做派,但靠近凭栏的男人却是陆澜清,又岂会和其他文人相同?他右手仍拿着另一个酒壶,对嘴饮尽,门后的声响让他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回头时俊朗的脸上已染上了酒色,他似乎喝醉了,也不认识来人了。 “公子,你要的碎片我已经给你送来了。” 谢云将用手帕裹住的碎片摊开放在桌面上,满脸微笑的又朝前走了几步。 “呦,听话,小爷儿今个给你赏银。” 他左手在腰间摸索了一圈,愣是没有摸到银两,眉头微缩,开始迟疑。 “银两好像没有了。” “公子,没有钱财就不要装作是富家公子。”谢云本就没想从他这里要到钱财,但能让她嘴上讨到几句好,她觉得已然够了。 不知是不是她这句话刺激到了陆澜清的神经,他哼哧一声,左手懒懒的晃到头顶,随意的将头上别着的玉簪给抽了出来,满头黑丝如水般柔和的倾倒下来。x 电脑端:/ 谢云对于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陆澜清已往前走了两三步,左手将手里的玉簪给塞到了谢云的手里。 “本少爷这玉簪岂止一百两。” 温润的玉一下子刺得她手发红,说话也少了几分利落。 “我…我…你这是什么意思?”吞吞吐吐的模样倒是让陆澜清大气的挥手。 “你这样的平民自然是没有见过这等好物,拿着吧,爷儿可不缺这些寻常物件。” 一句话愣是将二人的身份说得是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上。 当然,所言也没错。谢云握紧手中的玉簪,她果真是瞧不得这人老是端着架子看她的样子。 “公子不记得民女是谁了吗?” 面前那张皮囊极好的男人,听此,皱着眉靠近看了她一眼。 “我怎么会认识你!” 谢云温婉的笑了,如果此处有铜镜,她定然能看见自己脸上眼眉的不喜。 “公子,民女眼拙实在不知道这东西有何贵重,不过民女这里也有一个宝贝,价值连城,不知你想不想见” 陆澜清顶着醉意往前凑了凑。 “就你?什么宝贝,拿出来本公子看看。” “那还请陆公子将眼睛闭上,我这东西比较贵重,拿出来的时候可不能被人看见。”谢云装作往腰后摸去,她准备以拳头当作宝贝,待他凑近看时又吓他一跳。 陆澜清唔哧一声,顺势坐到椅子上,因着醉意闭上了眼,等到谢云将手握紧成拳,从后伸出来时,陆澜清头一歪正睡得舒服。 “陆公子?陆公子?陆公子?” 连唤三声,陆澜清都没有反应,谢云估摸着他是睡着了,不喜的将玉簪往桌面上一搁。 “坏家伙,不知人间疾苦,害得我没了陈大人的媒婆钱,还老拿话戏弄我。” 陆澜清突然的睡着令她心情郁闷,本是想趁着他喝醉了不识自己,逗弄他一番,哪知道转眼就进了梦乡。 这里四下无人,谢云也不掩饰,直爽的坐到木凳上,取来一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温热,扇闻时还有股清香萦绕鼻尖。 “不愧是大户人家,游船上的茶水都是上等茶叶。” 谢云的确是渴了,自她出门到现在已过去了两个时辰,连口热茶都没喝上,一口饮尽,她又倒了点茶水涮洗了下杯子,再将杯中的茶水从窗户处倒进江中,再将茶杯小心的放回到了原位。 “喏。一杯热茶一根玉簪,我可是付过钱的。”谢云将玉簪推到陆澜清面前的桌面处,说得毫无压力,既然陆澜清为示自己的财力赠与了她,现下这东西就算作是她的了,以美玉抵茶钱,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但谢云对此很是满意。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自诩高洁,视金钱为无物的女人,相反,她很喜欢钱,她也不觉得喜欢钱有什么不对。只要是来路正当,不欠人情,她都能很好接受,她可不想再过没有钱,所以日复一日的替人打杂,一人做好几份工作的生活,人生漫长,这一世算是她求来的,她还是想过一个不愁吃穿的好生活。 “怎么觉得我越来越聪慧了?”她自夸道,随后准备离开,刚迈出去几步,她却定下了身子,回头时突然灿然一笑。 “难得陆公子喝醉,我又有幸在旁,若是不送点好东西给他,岂不是亏了?” 谢云踱步走上前来,顺手拿起桌面上的毛笔沾湿了墨汁,她一下一下的在砚台处挤压着多余的墨汁,也是在抽空看陆公子到底是睡着了还是装睡。(_ 久久不见这人反应,谢云笑自己戒备心太重了,自从第一次在远慧住持院外相识,她就对他抱有浓烈的惧意和谨慎,明明这个人习性懒散,可她就是怕他,现在想来,她或许真的是多想了,以陆澜清的身份,若是要惩治针对自己,哪里需要装睡。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她不自主的笑出了声,举着毛笔靠近了陆澜清,走动间,笔尖上有滴墨汁滴落到了陆澜清的衣领处,他却仍无反应,谢云没有注意到那滴墨汁,她只是玩兴大作的就着陆澜清的脸为纸,借着毛笔,在他脸上画了个大大的乌龟,一个圆横竖几条线,就连头也不用画出来,一副‘山水缩头乌龟图’缓缓显露出来。 “哈哈哈。”谢云头一次笑出了声。“陆公子最喜欢山水画舫,日月星辰,上次看小乌龟迷了路,这次我好心,将这乌龟画到你的脸上,这样你就不用找了哈哈。” 谢云舒坦的将笔搁下,下船时特地背对着钓鱼的渔夫走了出去,她可不想明日陆澜清就找上门来。 船外霞光满布,晚风夹杂着青草味,缓缓送来,杨柳已剩虚影在地面摇晃,行人也已寥寥,渔舟唱晚。 她哆嗦了两下,抽了抽鼻子。这里临近湖泊,风里除了春意还有那浓浓的寒意,她可不想一不小心就染上了风寒,连忙提腿往家赶去。 再说那被画了乌龟的陆澜清,他耳朵一动,便知道人已走远,睁开早先充满酒意的双眼,此刻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困意。 他的视线在桌面上一移,见自己的玉簪正好好的躺在桌面上。 “送到你手上你也不收,还怪我不让人给你媒婆钱。” 哼笑一声,陆澜清站起身来,拿过玉簪在自己头上挽了个发髻,而后凑到铜镜处一看。 “没有上过私塾的小女子,这哪里是只乌龟,分明是个圆形棋盘。” 还未干的墨汁很容易的就被洗掉了,倒是他衣领处的那滴墨汁已经干在了那处,陆澜清又是摇头,这件上衣看来不能穿了。 “主子,主子。” 陆拓的声音像个跳动的火点,从远及近。 “公子,老夫人唤你回家用晚膳,说是今个二老爷几人也来了。” 陆拓是一路加急赶过来的,刚一进门就见自家主子正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再看他凌乱的头发,估摸着他是睡了一场午觉。也不觉得奇怪,倒是看见陆澜清脸上的水意,让他渴了起来,正提起茶壶,准备倒杯茶水。 就见人影一晃,陆澜清已从三米远的地方移到了他的旁侧,且正伸手在各个茶杯上摸了摸,从中挑出了个茶杯。 “倒,你家主子也渴了。” 陆拓接过那个茶杯,发现杯子有些温热,好似才喝了茶,他恍然大悟,原来主子是想用之前喝的杯子,也没纠结,直直倒了杯茶递给了陆澜清。 陆澜清接过却没喝,只晃动着茶杯,嗅着茶香,看着杯底。 “这茶也不算上等。” “对了,主子,陈霁晚些时候又来找公子了,不过见你不在府上就离开了。” “他又来做什么,虽说我让他不用给太多的钱财,也不至于就送那小娘子一把大葱吧”陆澜清说完这话,一口饮尽杯中茶。 “回府。” 陈霁今日午时之后曾上门来寻他,本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事,说到最后竟感谢于他,谢他推荐的媒婆当真是人好,他买了一把大葱,人谢丫头就同意了。说到末尾时他有些为难。 “不过,以大葱钱抵媒钱,是不是太过了?要不事成了再给她包个大红包?” 陆澜清不喜了,比起之前猜测谢云欺骗于他,更要不喜,她一个独处的小丫头,若是没有钱财傍身,那日子岂不是过得很苦? 等送陈霁离开后,他站在院内,看天上浮云万千,头一次不懂的自言道。 “暗示人家不给媒婆钱的是你,现在嫌弃人家给得太少的也是你。” “这天...莫非是要起风了?” 章节目录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谢云回到乌南巷时,月洒西楼燕回坊,自家挂着两个小灯笼,照亮这一处的光亮,灯光之下,高高方正的木门上挂着一草绳串着的鲫鱼。 她有些疑惑的将鱼取了下来,见是条新鲜的鲫鱼,门板上的水迹未干,环顾四周倒也没看见人,推门进去时桃子正站在门后朝她摇尾巴。 “桃子,我回来了。” 谢云也没去猜测到底是谁送来的,或许是邻居大娘谢她之前送去的石磨,这次特地送了她一条鱼呢。 回屋时,桃子一直围着她的小腿打转,双眼紧盯着鲫鱼不放,谢云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头,回身将鲫鱼洗净刮了鱼鳞,又加上大葱豆腐放进小罐里,特地炖了一锅鱼汤。 院落外的虫鸣声是她难得的安闲时刻,谢云拿了话本,将装满果脯干果的盒子放到秋千旁的方几上放着,她伸了个懒腰,坐到了秋千上。 果脯的滋味在她嘴里蔓延,话本正写到了主人公相爱难分的场景,谢云不明白这份感情,只吃吃的笑着,这些个文人书生写得太过迂腐,辞藻虽然华丽,可她大多都不解其意。 桃子在地下对她叫唤,谢云扔了几个果脯给它,见它歪着头嗅了嗅,倒也不吃,眨眼便又抬起头对着谢云摇尾巴乞食。 “你这坏家伙,扔给你你都不吃,还要找我要。” 桃子哪里听得懂她的话,仍旧奶声奶气的叫唤着。 鲫鱼的香味越来越浓时,谢云仰头使劲嗅了嗅,就像地上的桃子一般。 “这样的生活真好。” 她感叹时,眼里的亮光就是这满天星辰,对未来的期许也藏进了眼眸之中。 而这鱼香味顺着风飘出去很远,远到都能透过淡淡的薄雾窥看见陆家的宴会,三两成群,陆澜清坐在他那二老爷身旁,止不住的敬酒,抬头时见这月亮高悬,似有香味而来,他先是愣了一会儿,转身便又恢复到大笑的模样。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来,二叔叔再来一杯,这酒可是我的心头好。” 一连几天,谢云的门前都挂着一尾小鱼,鱼的种类不一,但显然都很新鲜,放置的时间也各不相同,有时候是一大早天还未亮时,就已被人挂在了上面,有时则是等到傍晚。 谢云是喜欢吃鱼的,可是那鱼汤连续喝了好几日,渐渐的也就生出了腻烦之味,谢云只得提着鲜鱼去拜访了邻居大娘。 门刚开,大娘便迎了出来,穿得朴素,伸手就从谢云的手里接过了鲜鱼。 “人来了就算了,怎的还带了鱼来。” 一听这话,谢云也就明白了,感情这鱼不是人家送的,她旁敲侧击问了半天,隔壁大娘比她还要奇怪,她指了指远处的门,问道。 “这鱼难道不是你托陈大娘的儿子送来的?我在这溜达的时候,看见好几次了,小伙还怪俊的。” 隔壁大娘话里带了别的意味,转弯抹角说了半天见谢云没有反应,更不解了。 “莫非你不知道这件事?那陈霖这小伙干啥给你送鱼。” 嗓门大得好似要让其他街坊邻居都听见,谢云连忙阻止道。 “哦,我想起来了,我之前给陈大娘送了一块猪肉,想让她们帮忙着多送几条鱼来,这不最近事情多了,就给忘记了。” “是吗?” 谢云经不住这大娘的咄咄逼人,送了她一个笑,鱼也权当自己送给她了,笑着回屋了。 等走回自己院子,她才后知后觉的出声道。 “陈霖?” 她实在是闹不明白,陈霖为什么要给自己送鱼,难道真的是因为那猪肉的原因。x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谢云也就不再执着于这件事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出门打听,可又担心那陈霖又要给自己送鱼,找遍了屋子也没翻出笔墨,无奈之下,她索性将那话本找了出来,将其中的几个字撕了下来,用浆糊粘连到了一块小木牌上。 最后更是将木牌挂到大门口,这才满意的往外走去。 等到傍晚时分,陈霖又一次提着鱼走到谢云家前时,见木牌上粘贴了几字。 “不要再送鱼。” 他先是一僵,低头见手上提着的鱼无声摆动着,鱼眼睁大,很是无辜的样子,他无奈的笑了笑。 “人家不要你咯,你只能和我一起回家了。” 这些个中曲折,谢云哪里知晓,她早在日头正盛的时候,已漫步逍遥的走到了城门处,隔得老远,她就已看见苏氏在小摊面前忙碌,不时还扭头朝地上咳嗽两声,想来是病还未好全,汪咏卫则坐在一旁帮着收盘子。 她唯恐被这二人发现,掏钱买了块纱巾挡着脸,手中的纱巾很是柔软,价钱也不菲,她先是心里一痛,但随即想到自己从未买过这类物件,它的颜色也的确喜人,只得在掌柜的介绍下,半推半就的买下了。此刻正步履匆匆的朝城门楼底走去, 许是下午比较悠闲,城门处有人嘴里叼着根草根,和旁边的人说着闲话。 “呦,你看,那小娘们又出来摆摊了,你说是不是人陈大人现在高升了,不要她了。” 语言粗鄙,令躲在一旁的谢云不免皱拢了眉毛。 “她?呵,克夫得厉害,以前人陈大人是空闲时间太多,所以陪她玩玩,现在陈大人升了官,听说还是太子跟前的红人,什么女子没有,要她一个寡妇?” 接话的人似乎也是见太过清闲,与人交头接耳道。 “我听我阿伯说,陈大人最近在修缮房屋,又买了几个仆人,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谁会娶这么一个克夫的女人回家?” “可我觉得苏氏挺贤惠的。” 有人似愣头青一般,突然出声问道,那人也没管,直接回道。 “抛头露面,做个农家小娘子倒还可以,让她一个寡妇做官夫人,可笑?更何况,你知道她前夫怎么死的吗?人汪哥虽是下苦力的,但吃苦耐劳,没成亲的时候也凭借着双手,建了个大屋。” “结果呢,和这人成亲时,八字就不配,汪哥没往心里去,刚成亲,就被选去修水利,结果龙老爷发怒,谁都没死,就他一人被淹死了。汪哥的娘亲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最后看不惯这二人了,硬是把他们赶出去了。要我说,汪哥的儿子就不是他的儿子,不然老大娘会这样干脆的把亲生孙子赶出门?”(_ 无端的猜测大多更吸引人,听此,其他人也觉得甚有道理的符合着点头,那人昂着头,似一头斗胜了的公鸡,他回头想要好好教训愣头青一番,身旁却没有一个人,远一点也只有一围着纱巾正欲离开的女子。 他挠了挠头,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李哥,你再给我们摆点有意思的呗。”身旁的人又在呼唤他了,他眉开眼笑的将草根取出来,啐了一声,“那咱就再给你们讲讲城东的那个新寡妇。” 谢云走得匆忙,犹如脚踩疾风,她整张脸僵硬得好似一块花岩石,远远的就能看见她的不喜和愤怒。 她的确是愤怒的,为的是苏氏,苏氏是何为人,她自然清楚,可是就因为机缘巧合下自己相公离世,就被这些个俗人冠上‘克夫’二字。这无疑不是他人对她最大的恶意猜测。 八字之命,信则有,不信则无,天灾非人祸,也能全推于女子?若是苏氏与蒋语柔一般蛇蝎心肠,就算八字相合,家宅能宁吗?当日她搅乱蒋陆两家的婚事,并不是因为蒋语柔的八字,而是知晓蒋语柔的为人,而她的八字又正好给了她可乘之机。 但她想不明白,苏氏人好,却也能被人揣测成这模样。 谢云越想越气,她打定主意,这次就算不是为了媒婆钱,她也要让苏氏得到幸福,而陈大人到底待苏氏如何,知晓这其中原委吗?则是她要深思的。 长街上本是行人寥寥,有华衣女子被人搀扶着从医馆走了出来,她头上戴了个斗笠,斗笠下白纱轻垂,遮住了她整个上半身,刚一走出就被围着纱巾的谢云给撞了一下肩膀。 谢云连忙回头道歉,华衣女子还没有开口,她身旁涂着厚重脂粉的丫鬟倒是开口了,声音尖锐。 “你这人眼睛长在天上?把我家小姐撞了,也就这般轻松的离开了?” 谢云还以为撞到的是身患重病的女子,她取下纱巾,面带抱歉的朝二人走来,那二人一见到她的脸,那丫鬟又慌乱的叫唤起来。 “你长得太丑了!还不赶紧离开!” 她身形一顿,伸手往自己脸上摸了摸,丑吗?但见二人一脸被惊到了的模样,她也就不好再上前,只得又真诚的道歉了一声,然后离开了。 那二人中的华衣女子待她离开后,方才伸手顺了顺胸口,小声道。 “翠萍还好你反应够快,不然被她看见了,她家主子岂不是也就知道了。” 这华衣女子原是最近坊间传言众多的蒋语柔,她一直认为谢云是文家的丫鬟,是以才如此失态。 毕竟她今日出来所为并不是什么好事, 坊间所传,多是谣言,当然大部分的谣言都是她放出去的,遥想当日她二人辗转回到府中之时,所见竟是她那爹爹与后娘的惊恐,是了,他们怎么会来救自己呢? 她已被二皇子放弃,已然是弃子,且名声不佳,退了陆家婚事,又有谁还会再上门提亲呢?亲娘早已乘风而去,再过两年翘的可就是她那三妹。 可她过得不顺心了,这所有人都得给她陪葬,所以她请了大夫,言她这几日风餐露宿,身体不适,待大夫来时,以重金赏之,传她怀了孕。 她想,等进了常府,还会没有怀孕的机会吗? 还是她太年轻了,常二知晓以后,先是面露不喜,后听闻她怀的是个男孩,虽稍微高兴了片刻,可也绝没碰她,说是等筹备两月以后,她便能是她的妻了,更何况她不宜太过劳累。 再过两月!!!而且依常二的意思,她若没将孩子生出来,恐是不会和她洞房。 待若到了那时,她的肚子还是平平,那她又将如何! 她绝对不会再让那些人瞧不起自己,她是蒋家的大小姐,也是常二皇子唯一的妻!这是他承诺过的。念及当日被前朝余孽放出来时,她的谎言,现下是赶鸭子上架,她想退也没有后路了。 所以此番出来,她一是为了确诊她到底怀没怀孕,二是若当真没有怀孕,那便,借个人,这胎她也一定得怀上。 再说谢云,她一人走在长街之上,懵懂的摸着她脸上的皮肤。难道她才十五岁已经和二十几岁的自己一样了怎么会太丑了呢? 她迷糊着,前面已有人出声了。 “呦,又是你,你在这长街上捧着脸干什么。嗝。” 来人酒气缠身,话落还打了个酒嗝,熏得谢云连连退后几步,对于来人,谢云觉得自己是明白的。 抬头时,见陆澜清那张被酒气熏红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时,倒也不是很惊讶。 她本以为陆澜清今日也是同上次一样,喝得不省人事,索性往前走了几步,垫着脚,将脸捧到他的面前,小心的问道。 “我很丑吗?” 谁料,今日陆澜清并未喝醉,他只是小酌了几壶,听及问话,扫视了谢云一眼,冷哼一声。 “你难道不知道?也是,你每天都看见你这张脸,自然是没有感觉的,难道看见我的脸,你还不知道吗?” 谢云这才发现来人并未喝醉,连忙后退几步,慌乱的道了声抱歉,就提腿跑远了。 待她跑远了,陆澜清右手往左胸口上一捂,这次说话有点结结巴巴了。 “我….我可没说她丑,是她自己误会了。” 章节目录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自那日从街上跌跌撞撞跑回来后,谢云已有好几日没有再出远门,不知是不是多亏了门上的那块木牌,再也没有人送她鱼了,她心里放松下来,趁着某一天日头高挂,阳光暖身。她从灶台里舀了一盆热水,冷热相冲后,抱来桃子,给它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桃子刚开始有些害怕,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后来许是出于对谢云的依赖,它渐渐放松了身子,洗净后,谢云找来一块废布,替桃子擦拭干净,又怕它着凉,带它去灶台处烤火。 平日里就照料下院内的花草,秋千旁种下的蔷薇移栽的时候已经有小腿高,此刻抽了新芽,谢云则运用绳索和木架引着蔷薇朝她想要的方向长去。 这几日她并没有再去找苏氏,一反常态的窝缩在家里,陈霁觉得奇怪,也跑上门了几次,都被谢云以‘时候不对为由,’给拒之门外。 谢云也没说错,这几日天气正好,苏氏每日都要出门摆摊,她总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商议提亲之事吧?倒是陈霁不知道又是听了谁的话,觉得她不愿意出门,是因为钱财不够,也是,他一分钱都没出,只送了把大葱,而那把大葱被谢云以堵心为由,给扔进了鱼汤里。 是以,他第三次上门的时候,是捧着锭银子来的。门开时,他堆了个笑容,又晃了晃手里的银两,似乎是想要借由反射的阳光射进谢云的眼底,她眼角一抽,这次直接整个人堵住了半扇门。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点小意思。” “小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 谢云不想和他打口水仗,右手一伸将银子拿了过来,生硬的说道。 “你总不想我站在苏氏的摊面前,不顾众人的目光,直言你要向她提亲吧?” 陈霁似乎被她的话哽了一下,他站在原处,皱着眉毛深思片刻后,茫然抬头道。 “这...怎么..怎么了?” 是的,他不知道这有什么,提亲不就应该直截了当吗? 谢云看着他脸上的理应如此,一时词穷,也是,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懂女人的苦楚。 “反正我要娶她,只要她要,只要我有,我都愿意给,你直说就是了,她肯定明白我的心意的。” “行了,我知道了,明日就去,不送!” 随着大门在陈霁的眼前关闭,他伸手摸了摸鼻子,看来陆公子真是绝顶聪明之人,果然还是钱不够,这给了钱,她就好说话了。也是自己之前不懂事。 虽说谢云说的是明天出发,可是第二天来临时,她并没有出门,而是又等过了几天,春雨绵绵之时,方才持了一柄青色的油纸伞出了门。 其实她有些不想出门的,早起推窗的时候,屋外好似雾气蒙蒙,春雨淅沥的落在院地,打湿了青草和叶面,春眠不觉晓,她该睡懒觉。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了几秒,她便认命的拿起外套,慢吞吞的穿着。 春雨的肆意将会让苏氏的生意变差,因不会很早出门,如果她赶得及,她还是能在苏氏人没出门前,和她聊上几句。 穿衣时,屋外的雨声落在谢云的耳里,她突然想在自己的窗外修一个荷花池,不用很大,只要有几片荷叶团团,博雨声停足片刻即可,到时候,她沏一壶新茶,倚靠窗边,或夏夜蝉鸣,或雨声惊起水波涟涟,夜窗听雨话巴山,无人来伴,尚有桃子君共饮一茶。 良久,她长叹一声,将无奈诉进绵绵叹息之中。 这小院子哪里能修荷花池,她哪来那么多钱。呆愣片刻,随即起身,替桃子拉拢了薄毯,再将它的早饭热了热,放到不远处,想来一会儿,嗅到饭香,它便会醒过来的,随后取过油纸伞出门了。(_ 她坐上了邻居家的牛车,给了几个铜板当作车钱,大爷死活不要,说是之前的石磨和鱼就已够车钱了,不用多付,谢云也没推辞,等到了长街,给她和大爷一人买了两个大肉包子,大爷这次没拒绝,还挺感慨的,觉得谢云很是懂事。 谢云笑了笑,赶到了长苏街,快到苏氏家门前时,木门从内被人打开,苏氏穿着整齐,身后还有几个大盆,装的是些碗筷,还有个盆用干毛巾遮挡着,想来就是云吞这些吃食,怕到街上时吃了灰。 “你...怎得又来了?”苏氏有一瞬间的惊诧,但随即想到之前看病时借的钱财,她伸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拭了手,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到了谢云的面前。 “最近只有这些,你先拿着,可能得再等几个月才能还清。” “我不是来要钱的。” 苏氏脸色一变,似乎猜到了她的理由,正巧汪咏卫从屋子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看见谢云时还笑着打招呼。 “谢姐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她是来要钱的,你先进去把早饭吃了,我与她聊上几句。” “哦。” 目送着汪咏卫又进了里屋,苏氏才得了空闲,她着急的质问道。 “上次我不是说得很明白吗?为何还要为这件事来找我。” 谢云指了指四周,小声道。 “婶子,不然咱们进门说?” 苏氏瘪了瘪嘴,最后还是侧身让谢云走了进来,木门在谢云身后‘嘎吱’一声关闭,谢云也不往里面进,就和苏氏并排在门后站着。 “婶子,你也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既然收了他的媒金,纵算这件事不能成,也得叫人家知晓原由吧,不妨就请婶子明示一二。”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氏想了半天,方才支支吾吾的解释道。 “我们两个不合适。” “缘何不合适?” “他..我...” 苏氏吞吞吐吐的,半晌也没吐出所以然,谢云有些了然,苏氏或许也是对陈霁有所欢喜的,念及之前在城门处所听,她不免揣测出声道。 “是因为八字的原因还是那些谣言?或者是担心小虎感受?” 她每说一个原因,苏氏的脸色便白上一分,身子颤抖,犹如风中柳絮。 “婶子,八字的话,我会一一告诉陈大人,若是他不喜,他自然不会同意。至于谣言,我想陈大人应也不会相信的,他可是亲自登门几次,每次都直言道就欢喜你一人,而小虎,上次我来时,他已猜测到了原因,也多亏他告诉我,你也是喜欢陈大人的,不然当日我可能就替你回绝这门亲事了。” “毕竟替人拉红线,自然先是双方欢喜,才能算作好姻缘。” 苏氏没想到小虎早就知道了,竟也知晓自己的心意了,她回头时正好看见小虎坐在屋里的凳子上抬头看向她,双目对视时,他更是单纯的一笑。她慌忙转头,眼圈已红,拉着衣袖在眼角处擦拭。 “可我的命不好,克夫,陈大人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对我都很好,我岂能将他又推进火坑。” 谢云闹不明白,陈霁不也是丧妻之人吗,为何外界的人都不觉得他也克妻?只知道苛责苏氏。 “也许他乐在其中,甘之如饴呢。” 苏氏一下子红了脸,不知如何回应,本想转移话题,可视线移到谢云那双笑眼上时,轻叹了声。 “你这小娘子,懂什么乐在其中,甘之如饴。” 谢云没有辩解,眼见着又要被苏氏推出门时,她突然灵光一现,扒着木门小声呼道。 “说来说去,婶子就是不信他足够喜欢你,不信他不在意外人说的话,这样,我想个法子,让他主动到你面前来解答你所有的疑惑。” “毕竟人命如纸薄,短短人生路,千万里征程,能有幸相识相知相守,便已是前生修了福缘。多少人碌碌无为,或登临高位也难得一人心。”x :/ “所以,请不要随意放弃。” 苏氏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蠕动着嘴想要多说什么,谢云已爽快的松手,离开了苏氏的大门,未关闭的门扉,透着长街的景况,对面陈宅的奴仆正在打扫几年的旧灰尘,抬头见苏氏看来,和善的点头笑道,苏氏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应,只默然的点了点头,随后关闭了木门。 转过身时,汪咏卫正站在里屋的门槛前,他定眼看了苏氏很久,劝慰道。 “娘亲,陈叔叔是个好人,你万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放弃,至于其他人说些戳背脊的话,与我们何干呢?” “不论如何你也逃不开那些八婆的嘴,为什么不能顺着心意和陈大人在一起呢?” “小虎...” 苏氏的背脊顺着木门往下滑动,她已蹲靠在木门后,无声的抽泣着,汪咏卫从前面走来,伸手揽过自家娘亲的肩膀,让她依靠在他怀里。 “娘亲,你快乐我就快乐,所以不要再守寡了,守寡对于你来说,只是一味的吃苦和被人戏弄,爹爹去世全怪水难,与你何干,与你八字又有何干呢?” 是啊,她不过是不幸生在那一天,难道她这辈子就注定了被人指责吗? 章节目录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自阴间回转已有几月时光,初夏来时,嫩芽已成新叶满树,谢云扶着枝繁叶茂的枇杷树,颇有种自豪的感觉,谁能相信新春移栽下的枇杷树,今时今日早已成活,当时移栽的时候,谢云特地花银子买了一棵三年苗,若是土壤好,明年这枇杷树指不定就能结果了,到时候取枇杷酿酒,也不知味道如何。 在这树下并未待得太久,谢云就取了媒赤挂在腰间,出了门,昨日她既然答应了苏氏,今日天气又正好,自然得出门拜访陈大人,只是临走时看见枇杷树感慨颇多。 她挑选的时间正是午时已过,料想陈霁应是在府的,敲门时有奴仆前来开门,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整齐,面容干瘦,他趴在门边,小心往外探看,见来人是个小姑娘,双手背负在身后,虽然奇怪,但也没口出不逊,只小声道。 “今天大人在家,若是讨水就不必了。” 谢云连连摆手。 “我就是来见你们大人的。” 那人疑惑的将谢云从上往下看了一眼,终于还是将她放进了宅子里。 “大人在院子里练武,你一会儿小心点,不要被伤到了。” 奴仆引路时,小心的解释着。陈霁宅中并未多大,只绕过转角,就看见那人穿着露膀子的短衣,打着拳法。 谢云脸微红,轻声咳嗽几声。 女声惊醒了陈霁,他回身时见那个虎丫头正站在前面等着,粗声粗气地唤道。 “咋了,喉咙不舒服有事过来说,你们小女子小声小气的,我这耳朵不行。” 他显然没有理解到谢云的意思,谢云咳嗽并非喉咙不适,而是觉得陈霁既然已是大人,就应有大人的风范,穿着不得体的在小辈面前甩拳,似乎隐约有些丢份,但显然陈霁根本没有领悟到谢云的意思,或许在他心里,这些都是小事,谢云不过是个小丫头,习武之人,这些倒不是那么重要。 “你今天前来是事成了吗?” 陈霁屏退了奴仆,仍旧耍着拳法,只是不免抽了一部分心力在谢云这边。他刚问完话,走进来坐在石凳上的女子脸垮了下去。 “干哈?你这小妮子咋不开心?” 谢云从身后拿出把大葱放到前面的石桌上,面露困难。 “这是你上次来时给的媒婆钱,这门亲事太难,我实在难以办到,只得全数奉还。” “什么?” 陈霁惊讶的收回手,面带慌乱快步走到谢云身侧,他显然没想通,良久仍自顾自的念叨着。 “不应当啊。她分明对我也是有意的,难道是我误会了?” “陈大人,既然她不愿意那就当此事没提?” 谢云起身装作要走,这边一只大手却拉住她的袖口不让她离去,回头一看,陈霁脸上虽有疑惑,但并未有怒气,他依然不解。 “苏氏可是不喜欢我?” “那倒也不是。”谢云话音刚落,就见陈霁眼睛陡然一亮,满然不在乎的道。 “那既然她对我也有意,此门亲事又有何难的,且将她的八字要来,依照世俗合一合,定个好日子便能成亲,或是她有什么想要的吗?你且一一道来,最好直言,我这人喜武,懂武。就是不太懂女人心。太过委婉,实难知晓其中真意。” “陈大人,小女有一事不解,不知该不该问?” “何事,直言。” “我听闻陈大人的妻子离世已有三年,不知这三年里你过得如何?” 谢云本是想隐晦提醒他,在别人眼中丧失配偶,尤其是女子已然是天大过错,希望陈霁能理解苏氏烦恼,但陈霁却没闹明白谢云的问题是何意思,直愣愣的说道。 “为何会过得不好?”见谢云眼神里流露出的疑惑,他才又解释道“我那妻子其实是我远门的亲戚,自小身体单薄,常有疾病缠身,虽无爱意,但情分仍在,她心有所属,但那人终归不是良人,借着她的钱财入北景考科举,几年未归,这才跋山涉水前来寻他。” “谁知道撞上了我那前大人,久无脱身之法,这才乞我假意娶她,我嘛,独身一人,能帮便就帮了。后面几年,久无那人音讯,她心思太重,最后还是撒手人寰。” 陈霁说得很是潇洒,似乎这五年所消耗的时光并不是他的青春一般。 他伸手在谢云的肩膀上一拍,犹如好哥们一般打断谢云的惊讶。 “那些日子心太苦了,暗恋之人早有婚约,见她嫁给了良人,便也只能歇了心思。此举还能助一人脱离困境,倒也不失为好方法。” 既然如此,那么此刻为何一定要娶苏氏为妻?难道他从一开始暗恋的人就是苏氏?难怪他到现在也是孤身一人。 “陈大叔,你心地真好,不过苏婶子说你根本就不喜欢她,她都听见那些士兵说了,你只是想逗弄一下她这个寡妇,所以她觉得你二人并没有这个缘分。” “什么?扯犊子!” 陈霁也不管谢云了,他冲回屋子换了件衣服,然后就朝城门处的方向跑去,谢云只觉人影一晃,这宅子中就只剩下她和奴仆了。 ---------- 初夏的风刮在脸上微凉,陈霁衣衫翩翩,跑动时的喘气声微重,周遭的行人有被他冲撞的,高声呼道。 “跑什么跑,看不见人?” “对不住了,我是长苏街的陈霁,若是有不适的地方,尽管前来寻我。” 陈霁的回话从前面传来,那行人一皱眉头,四处相问,才知陈霁这人是个武官,一时间闷不做声,全当自己是被狗撞了。他或许是吃撑了,才会和一个武官叫板吧。 一路快跑,等见到苏氏正好好的站在摊位前煮着云吞,他先是心里一松,随后缓了缓气,缓步走到苏氏面前。x “公子吃…” 苏氏正将云吞舀进瓷碗里,就有人站在她跟前,将她的阳光全都遮挡完,她抬头时笑着询问,却看陈霁流着豆大的汗水,站在她的跟前,下意识的一皱眉头,视线从陈霁的肩头穿过,城门脚底下的士兵们都用看好戏的眼光盯着这边。 “陈大人是要吃云吞还是小面?”(_ “我什么都不吃。” “那…不知能否让一让,以免挡住民妇的生意。” 说着就有一锭银子从天而降,小心的放到苏氏的桌面上。 “我是有话给你说,你让我说一说,不然我得被憋死。” “你别听那些浑小子的话,我要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根本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所以逗弄你,我就是想要照顾你一辈子,我觉得如果你对我有意思,咱们就在一起,都三十多的人了,没有必要老因为他人的目光而畏畏缩缩。”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全都给你,如果是我没有的,那可不可以等以后我努力努力再努力,存够了钱再给你买?” 苏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这人一大堆话像夏天的惊雷一般砸向她。 “你等等。” “怎么你不喜欢我吗?” “那也不是。” “好的,我明白了。” 谢云坐着出城的牛车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城门处,她刚到就听见陈霁的一句‘我明白了’。她满脸疑惑的探头问道。 “明白了什么?” 这话正是苏氏想要问的,陈霁咧嘴笑着回应道。 “小姑娘赶紧合八字吧,苏氏答应我了,她说她也喜欢我,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我没..” 苏氏刚想否认她没有,身旁的食客倒是哄的一声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那成亲的时候我们可要来讨一杯喜酒来喝!” “没问题,喜酒包够!” 苏氏: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已经应下了。 谢云见苏氏还没有反应过来,也就没有给她机会反应,连忙问她的生辰八字,准备明天拿去合一合。 等到天黑,苏氏一脸迷糊的回到自家屋子里时,她仍觉得有些不对劲。汪永卫回来的时候被邻居拉着听说了这个信息,他也感到奇怪,回来时将疑惑全给问了出来。 “娘亲你怎么突然就要和陈大叔成亲了?” 苏氏木着张脸。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梦当然不是梦,尤其是三日后苏氏被谢云拉到她家的院子里时,这感觉更为强烈。 小丫头的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没来得及多看就被谢云给推到了一侧的角落里,谢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出去了。 苏氏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敲门声就已响起,来人一进门,就兴冲冲的大声问道。 “小媒婆,这亲事怎么样了。” 她身形一僵,这人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正是陈霁。 “哎。”谢云叹气道,“你自己看。” 接着便是纸张的打开声,苏氏只觉自己的心跳都已紧张的停止了。 良久,那人才出声道。 “八字不合?恐有性命之忧?” 明明是初夏,阳光温暖得像个火炉,可苏氏的心却已是十月寒冬,她冷着身子,连手指都没有了动作,她思绪复杂的舔了舔唇,也是,一早就知道的事,为何还要如此难过?x 电脑端:/ “你看,此门亲事要不就算了?” 说话的人明明是谢云,可说出的话却又是苏氏心里最怕的一句话。 “为什么要算?这庚帖上不是说我会有性命之忧吗?又不是苏氏,有忧就有忧吧,人固有一死,死前能和她在一起,也算是幸事一桩,不过,你得替我再算一次八字,让那老师傅将这些字全变成吉利的话,不然苏氏看见了,可得担心了。” 说话声渐渐小了,许久,才有一女子走到苏氏面前,她似乎有些诧异,可随即又放松了。 “怎么哭了?看来你也还是欢喜他的。” “这才是你二人真正的八字,你且看看,极好甚是相配。” “给他看的八字只是假的,是想看他到底心诚不诚,也叫你明白他对你并不是一时兴起,他也不是那些俗人。” “这次,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嫁给他?若是不愿意,我便替你搅乱了便是。” 谢云从怀里掏出手帕,温柔的替苏氏擦拭着泪水。 “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如此舍不得。我想好了,这辈子就是他了,若是他出了事,我陪他便是,合着小虎也不过几年便成人了。我也该替自己活一次了。” 她接过谢云递来的庚帖,就欲冲出去寻陈霁,临走时她突然娇羞说道。 “丫头谢谢你,哎,果然还是女儿贴心,我也想有个女儿了。” ????? 谢云:你在占我娘便宜吗? 至于这两张八字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又有何必要讨论呢? 反正二人的心不假,这门亲事便配得上极好二字。 章节目录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六月十三日,初夏气盛,陈霁二人的婚事渐已敲下,陈霁本欲大摆宴席,却被准夫人苏氏给拒绝了,她娇红着脸,说这样太过铺张。当然她心里还有未说出口的话,源自于她的自卑。 二婚大操大办,不论如何,外人听着总归会沦为笑谈,她不介意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但她却不想陈霁的名头在别人嘴中成为笑言。 陈霁难得的明白了,他没有大摆宴席,只请了一些同僚和朋友,但对于苏氏的成亲所需,未有半分节省,他请了城里最好的裁缝到家来替苏氏量身,又请了几个手工绝好的绣娘织就。 包括宴席上的美酒菜品皆是上等,以至于到最后,他红着张脸拉着谢云走到偏角。 “丫头,你那媒婆钱等过几个月再给你,成吗?” 谢云见他腰包扁扁,捂着嘴笑了。 “成,若是再过几月没给我,我就给婶子告状。” “别别别。” 陈霁最怕让苏氏担忧,他挠着头说。 “我下午就给你送来。” 谢云其实并没着急,她只是想见陈霁担心的样子,闻言连忙摆摆手。 “到时候再说吧,陈大叔不用放在心上。” 许是谢云之前提到了苏氏,陈霁显然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不行,要是夫人知道我克扣了你的媒婆钱,定然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今天就将媒婆钱给你。” 陈霁一拍手想到了好法子,他同谢云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他出去做什么?” 准夫人苏氏此时正拿着抹布站在院子里,她正在清扫,本是想喊陈霁搭把手,就见人已经走远了,只剩了谢云一人。 “丫头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帮我打扫?” 谢云笑着应了声好,小跑到了苏氏身旁,替陈霁解释道。 “陈大叔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跑出去了,是不是嫁衣快绣好了?” “哪有那么快,他啊,选的料子都是上品,估摸着还早呢。说了不用花这么多钱,何必呢。” 苏氏眉开眼笑的,下巴还有点微胖,显然心情很好,嘴里虽然絮叨着陈霁,但谢云看得见她眼里的幸福。 也就是这一瞬间,谢云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竟也令她感到开心。x 如果说才从阴间回来之时,她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死后不受惩罚,那么当她此刻看到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之时,她忽然明白,能成全两人的姻缘,是她莫大的福气。以前她做事不认真更不负责,对生活懈怠,对他人冷漠,所以她也从未体会过现在这种愉悦的感受。 “进来吧。” 打断谢云思索的是苏氏的话,她抬头,见二人正站在一个旧厢房前,苏氏手里还拿着把铁锁,她将铁锁搁置到桌面,伸手招谢云进来。 “这屋子是?” 屋子里显然是女子的闺房,铜镜胭脂,鹅黄色的纱帘。 谢云第一反应是,这是为苏氏准备的房间,后来定眼细看,这屋子里的摆具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包括那沾染上了灰尘的铜镜。 “这是?陈大叔已去世的妻子所住的房间?” 话音一落,她便觉得自己所言会不会惊扰了苏氏,撇头看去,苏氏比她更淡定,她笑了笑。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这间房间是那姑娘一直居住的房间。” 姑娘?谢云思索,想必是陈霁将他那亡妻的事告诉了苏氏,那么现下她二人进这屋子是何原因? 苏氏想来是猜到了谢云的想法,她叹了声气,从外面抱进来一个较为精美的木箱。 “阿霁的房子只有这么大,当年周姑娘去世的时候曾求陈霁将她的东西保留一年,她或许至死都以为那个男人会来找她吧,后来过了一年又一年,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旧了,那个男人也没有来找她,阿霁张贴出去的寻人启事都成了他人手中的废纸。” “不过阿霁心善,这屋子里还保留着周姑娘去世时的样子,但现在你也看见了,我们二人马上要成亲了,他的屋子厢房并不多,空一间出来的确有些为难,所以昨日我二人商量了下,今天将周姑娘的东西都收拾到一个木箱里,应该能保存更久,就是不知那个男人会不会来。” 说完,苏氏似乎是担心谢云觉得此地不吉利,毕竟周姑娘是病死的,于是她又慌张的解释道。 “周姑娘人很好,我也曾有幸看过她一面,是个美丽的女子,她应早已投胎转世,你勿要担心。” 谢云本就不怕这些,毕竟她早就见过了,只是让她奇怪的是苏氏怎么会见过周姑娘,她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或许陈霁早就不记得了,但我知道他就是十年前那个小叫花子,当年他上门来讨饭,我开门见他手腕上有些旧伤,想来是受了伤,便给他多加了些吃食,他一连来了三天,可我家贫,再这样下去,怕是也会同他一样当乞丐,只得坐在门槛处和他讲,这北景城内机遇大着呢,他好手好脚,随处都可以找到差事。” “第四日开始他便不再来了,又过了几日,他给我送了只烤鸡,就放在门前,一敲门就跑远了,自那以后他便再也不来了,后来的许多年里他就像是个普通人,在我记忆里逐渐发黄。就在要老成一张画卷之时,他突然出现,身边带着一个女子四处跑动,我以为那就是他的夫人,感慨时过境迁,便也对父母去世前定下的婚事没有那么抗拒了,后来成了亲,又成了寡妇,他又如甩不掉的魑魅一般,搬到了我家对面。现在想想一切都是缘分。” 这世间何来缘分二字?盖是由凡人书写示为缘分。 而他二人之间的缘分,苏氏看不明白,但她明白,这一切不过是陈霁一直在后紧紧追随,若是当日二人擦肩而过,似这凡间万物各走其道,又何来缘分呢? 谢云笑了笑,没有点破,她折好袖口,上前开始帮苏氏清扫。 周姑娘是个喜书之人,与谢云只喜话本不一样,她所好的都是些文笔晦涩难懂的诗书, 谢云将那几本书从柜子上取下来时,有一张泛黄的书笺落了下来。x :/ “蔡郎:” “今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我应道,即见君子,云胡不喜,可君子如眉黛之上连绵丛山,你不曾来,又何谈欢喜。” “昨日曾走遍这北景,念之广大,人影如絮,随风而起,孤身站在柳树之底,竟生荒凉之感,心口微撞,好似你正站在我旁侧,可我扭头,只见东风一角,不见行人过往。” “陈大哥言我心思太重,恐我会有疾病缠身,我本应慌乱的,因若生了病,缠绵病榻,何时才能与你一聚。可不知是这风大还是我心动太急,竟回他,若是离世,似乎并无不可。” “昨夜做了一场黄粱梦,似梦回过往,你笑容模糊,今日便就这墨笔,写我心中之想,蔡郎,他们都劝我舍你,因你不是良人,骗我钱财,但我突然在想,你没有回来,是不是因为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字字如诉,句句藏深情。 谢云的视线落在这信笺的最后一句话上,有些不知其意,倒是苏氏见这信笺有些着急,她连忙找出了信封将这信笺装了进去。 “这纸张已泛黄,得好生保管,不然那人若是寻踪而来之时,这信笺却不见了,叫人如何心安?” “婶子,周姑娘喜欢的那人,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苏氏仔细想了想。 “好像是叫蔡言正,洛河人。听说她二人自小一同长大,他家道中落,是以才借周姑娘的钱财入京赶考,估计也就是因为自小熟识,所以周姑娘一直不能忘。” 谢云站在原地,见苏氏正小心的将周姑娘的东西转移到木箱中,她的脑海里又浮现了周姑娘那最后一句话,她为何突然说蔡公子一直就在她身边? 越想越急,额头起了薄汗,叫苏氏看见了,惊了一跳,以为谢云被热糊涂了,连忙拿起手帕替谢云擦拭汗渍。 “谢谢婶子,没事。” 谢云的脑海中想到了一个推测,但她没有说出来,温和的笑着将苏氏的手牵了下来,而后认真打扫起这间厢房。 二人齐心协力,加之有奴仆前来搬动杂物,花费了大约一个时辰,总算是让这厢房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而这间厢房里除了周姑娘的东西外,例如床榻,茶桌等都被搬到了院子里,谢云估计是要全部换成新的,只是不知道是给小虎住还是奴仆住。 晚些时候苏氏端了些花糕出来给谢云甜嘴,谢云大大咧咧的躺在摇椅上,看着头顶前的树梢,微风吹拂,她突然觉得自家的秋千也应改成可以倚靠的椅子,这样躺着看话本别有一番感受。 “丫头,东西我给你拿来了。” 陈霁人还未到,粗犷的声音已从门外传了进来,苏氏笑着看了他一眼,见他手里拿着个长木盒快步走进,而后递到了谢云的面前。 “这东西就抵了你的媒婆钱了。” 谢云好奇的接过这木盒,打开一看,是根玉簪,她举起这簪子搁到眼前,借着阳光好生打量。 玉簪通体剔透,簪头部分刻着一只白鹤,隐隐约约是山间流水,白鹤飞越。 “这东西好像有点熟悉。” “你就说这个抵你媒婆钱怎么样?” 谢云当然觉得没什么,反正陈霁老早给过她一锭银子,现在就算再送她一把大葱,她也不介意。 “成。”谢云将玉簪又放回到了木盒中。“不过,叔你这东西贵吗?” 陈霁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道。“这我也不知道,他说这东西值个十几两。” 他?谢云明白了,估计是掌柜的乱喊价,这玉簪或许也就值个几两银子。 不过那也足够了。 谢云满意的点点头,临出门的时候才悠悠叹了声。 “玉镯子,玉簪,再这样可就成了话本中的玉三件了,别又送我一个玉佩。” 人渐渐走远,苏氏才有了空闲,她问起这玉簪的来头,陈霁呵呵笑了笑。 “你相公太聪明了,我找陆公子买的,陆公子说只值十两银子,还准我两个月后还清。” “是吗。”苏氏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东西似乎比十两银子更贵。 而跟着陈霁回去的陆拓则在谢云离去之后,也回了陆府,将此事一一禀告给了主子。 “哎,女人果然是贪得无厌,才送了玉簪,竟又想要玉佩” 章节目录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从长苏街里出来,谢云并未立刻回家,而是在集市上四处闲逛起来,前段日子里她起了个有趣的念头,想要在院子里弄一个荷花池,但鉴于自己的钱财不足,院落不大,是以她一度想过放弃。 谢云慢条斯理的溜达着,买了点脂膏,又给桃子买了个布老虎,这么一溜达,倒真是让她看中了几个东西。 “掌柜,这个我要三个。”谢云伸手瞧了瞧半人高的水缸,这水缸上宽下窄,薄厚适中,谢云很是满意的订下了三个,并多付了几个铜板,请这掌柜派了小厮替她送到了家里。 “放到这里。” 谢云请人将这三个水缸摆放到院落中,正好靠近她的窗户。 “小姑娘,你这院子打理得很好。”小厮伸起右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夸奖道。 院里早已丛花遍布,青草蔓蔓,满园生香。初夏的阳光穿梭在树影之间,透下这满地斑驳,别有一番美景。 谢云笑着应了声,请小厮喝了杯清茶便送人出了门,待院里又只剩她和桃子之时,她深深呼吸了一口,而后从井里提了几桶水,一一倒进了新买的水缸里,她盘算得很清楚,虽说以目前的状况,荷花池离她遥遥无期,不过她大可以用这几个水缸假装一下水池,等过几天有空了,弄来泥土,再买几株荷花点缀,这小小的荷花池也算成了。x 电脑端:/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六月末,盛夏将至,雷雨天气也渐渐现于他人眼中,安排了将近一月的婚事,苏氏总算是和陈霁共结连理。 谢云作为他二人之间的媒婆,这样的喜宴,自然是得去的。本是可以空手而去,但她自认为自己也有所感悟,对她二人的亲事满怀激动和喜悦,是以贺礼选了北景较为华丽的首饰。 此举多谢了文淮月,若不是有她在,指不定这掌柜如何狗眼看人低,她可是亲眼看见其他人是如何得了掌柜的白眼而愤愤离去。 文淮月仍如前几月一般娇美可爱,身侧的护卫少了景程之后,又添了一个陌生人,不知是不是两人年龄相合,加之早先相处融洽,文淮月很是喜欢谢云,拉着她的衣袖讲个不停。 谢云从她的嘴里倒是听来一些趣事,例如一向生死在前,仍目不改色的景程竟与私塾先生皱眉相对,只因老师出题太难,难以下笔。再有那早先出名的蒋语柔,肚子早已变大,婚事却久久未办,不过二皇子前几日已将蒋语柔接回了常府,将婚事潦草办了,若叫谢云说,真比平民还不如。私下的人都在揣测二皇子为何不大办。 此事听闻皇上也在上朝时仔细询问过,据二皇子说,近日偏远地区常遭雷雨袭击,涝灾已有显现,朝廷之上众位都为此烦恼,何必在此当节大操大办,再则蒋语柔的肚子显怀厉害,以皇家嫁娶流程下来,她是吃不消的,等她生育之后,再举大礼, 言及此处,文淮月正选了块上等砚台,回头对谢云展眉一笑。 “蒋小姐日后可难了。” 谢云估摸着是嫁娶都不入二皇子眼的缘故,其他下人又岂会拿正脸与她相对,这也叫她私底下偶有叹气,当日二人情浓之时,挑灯夜行,视规矩如无物,此刻二人能相守相成,却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这也叫谢云更是明白,情.爱之事,若是相配,正如春夜花开,夏夜蝉鸣,秋日登高,冬日赏景,只愿日日似今朝。可若是怨偶一对,那便是辗转难眠,心绪难定,七上八下,互相怨恨,好似一日如三秋,寸寸难行。 谢云笑着应道。 “日后之事,谁能说得准呢。” 文淮月细细思考之后,也点头称道。 “算了,与我无关,我只要景程日日将我放在心上便可。谢妹妹我先行了?” 许是因为谢云比文淮月小上一岁的缘故,文淮月便常以妹妹相称,此举谢云觉得不妥,但碍于嘴长在她人身上,只得耸肩应下。 带着选好的贺礼,向陈宅登门。 陈宅内外喜绸高挂,红灯笼点缀其中,苏氏穿着一身红衣,腰肢轻摆,与陈霁二人互拜之后便送入了洞房。 院内摆了三桌酒席,两桌女眷,一桌男客,对于谢云送来的贺礼,陈霁显然有些惊讶,他没料到谢云身为媒婆来讨杯喜酒喝,竟还准备了贺礼。 “丫头,你可….” 陈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的形容词,只伸出右手大拇指比了比。 “那我就替你婶子收下了。” “呦,还是宝斋阁的首饰,这铁公鸡,一毛不拔,难得雁过留毛,陈大人可得放好。” 谢云本是笑脸相迎,就见男客中穿着浅灰色锦衣的陆澜清,持着一酒杯慢悠悠的说道,语气随意,好似闲谈,却凭生挑起了谢云的怒意。 她忍了又忍,此次连个笑脸也不回,只看着陈霁点了点头,坐回了女眷之中。 “喂,你….” 那侧陆澜清举着酒杯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有眼尖之人连忙将他的酒杯应下。 “陆公子,咱们再饮一杯。” 去时本就是斜阳城楼挂,天际层林染霞,这一通胡吃海喝,眨眼月已晃晃悠悠的爬上了众人头顶,柔和的月光抚摸着谢云的脸颊,她也不免喝了几杯果酒,脸颊微红,见已开始散宴,便与陈霁道了别,孤身一人跌跌撞撞的朝屋外走去。 陈霁见她孤身一小姑娘,有些担心,可大喜之日,又抽不了身,正头疼,身侧那斜坐着的陆澜清突然站了起来,朝谢云的方向走去,他心里暂定,大呼道。 “陆公子记得将丫头送回家。”x :/ 陆澜清没有说话,只如往常一般,朝后挥了挥手。 陈霁这才放下心来,这北景城谁人不知,陆家公子只对山水有意,见过无数美人,但从不折腰。更别提一个小丫头。 果酒入喉时,是山间溪水,微甜,酒味不浓,但后劲似溪水入海,陡然加重,谢云听得身后有人说话,却分辨不能,她扶着墙壁朝乌南巷的方向走去。 “你走错了,是这边。” 身后男人清朗的声音令谢云眼神一错,她迷迷糊糊的回头,见来人高了她一个头,站近了,月光和树影皆一同投在男人身上,她有点看不见男人的脸,痴痴地问道。 “喂,你是谁啊?” 男人叹了声气,弯腰凑近谢云,他拉了拉自己的脸颊。 “你好生看看,我这张脸是谁的?” 谢云此刻眼中之景是上下抽动,左右摇摆,她伸手‘啪’的一声打在男人的脸颊两侧,声音清脆,在这寂静的巷口响起,令人不容忽视,男人一下子僵硬住了,他也不知这人是认出了自己还是没有。 “你如此乱动,我怎得看得清楚。” 谢云定眼瞧了许久,方才念叨出声。 “你长得有点像那个坏人。” “坏人?谁?” “唔,是谁呢,就是那个...陆府的大少爷!对,就是他。” 谢云说完这话便瘫坐在地。 “喂,你喝醉了。” 男人显然对她的称呼很是不满,他伸出鞋履,轻轻踢了踢谢云的膝盖。 “我哪里像坏人了?起来,你还没到家。” “呵,他骂我,他还不准别人给我钱,呜呜呜,下次他肯定就不准我吃饭了,然后我会很饿,然后桃子也会很饿,然后我们就会流落街头。” 谢云似乎真的是醉了,她一连说了好几个然后,说到最后会流落街头时,竟大哭出声。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我明明都已经死了,可我还在这里,一个人孤单的活着,为他人活着,可我也是人啊,为什么我回来的原因只是为了别人,从来没有人在乎过我愿不愿意做这件事。” 陆澜清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但看她对着墙壁一直哭,想来是喝醉了,长叹一声,又不能放她一人在此,只得蹲身将人扶到后背,一拢将人给背了起来。 后背上的人一点都不安静的在他背后哭着,泪水顺着他的衣领溜了进来,冰得他身形一顿。 那人还在哭喊,只是声音变作了奶猫一般,轻微小声。 “我好累。” “哪里累?” “全身都累,心里最累,我明明是个好人,那个坏人每次都要指着我骂,难道我的身份不如他,是我的错吗?” 陆澜清身形一滞,吞吞吐吐的道。 “对不起,我只是….” “为什么我永远都是一个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幸福,那我的幸福呢?我真的这么坏吗?以至于就像空气一般,没人看得见。” 谢云喝醉了,她打断陆澜清的回话,小声的念叨着。 “我只是不知如何与你交谈,若你是我的下人,我想我就能得心应手了。” 寂静的深夜里,月光将二人的身影投至地面上,粗看似人影缠绵,陆澜清背负着这人,踩过巷口的月光,犹如踩过时光的剪影,身上那人早已入眠,许是起风了,下意识的伸手挽住陆澜清的脖颈,细腻的皮肤摩擦在他脖颈处,惊起涟漪无数。 “谁都需要空气,可没人看得见你,这不正好吗。” “我正巧是个不喜自己宝物被人觊觎的人。” 章节目录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清晨,阳光似孩童般从院墙外跳跃进来,洒落满地欢乐和温暖,盛开得越发灿烂的春花在风中摇晃。 谢云此番梦见了年幼时的自己,身侧始终只有孟娘一人,等到年纪稍长,自己身旁便再无一人,儿时的玩伴大多也远离了自己,可原因是为何,她至今不知。她也曾揣测过个中缘由,许是人海茫茫,久不相见便相忘了吧。 毕竟凡人的记忆不好,总共也只有区区几十年,谁会惦记一人以至于无法忘记。 不,有一人。 就是那至死都还在替人寻找借口的周姑娘。 谢云从梦中醒来时,日头已到天际最高,脸侧传来湿漉漉的感觉,她眯着眼看去,见桃子正舔着自己的侧脸。 “这里?” 谢云坐直了身子,见屋中摆放整齐熟悉,是她的闺房,再一看,不知桃子何时跳到了自己的床头,正睁着大眼睛看向她。 我何时回来的? 谢云揉了揉太阳穴,酸胀之感渐渐减弱,就像她昨日酒后的记忆,已减弱到几乎什么都不剩了。犹记得自己参加了陈霁的喜宴,而后嗅到果酒芬芳,一时没有忍住,便贪杯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随后她似乎站起身来往家里走去….再之后便是一片模糊。难道是她自己走回来的? 谢云不敢相信,起身时见衣裳仍是昨日的那一套,走到院口一眺望,门也是反锁好了的,难道真的是自己走回来的? 哎呀,糟糕。 谢云陡然记起自己昨日出门时,没有给桃子准备晚食,这现下已是第二日临近中午,想必桃子定然很饿,难怪会跳到床头将她添醒。思绪至此,谢云看向桃子的眼光里添了几分抱歉,上前揉了揉桃子的头。 “我这就去给你准备。” 谢云将小锅烧开准备加点蔬菜,回头时却发现属于桃子的碗里多了两根猪大骨。上前一看,骨头上面的肉炖得很烂,骨肉分离,当然现下这骨头上面是没有肉了,但从剥落痕迹来看,倒是很软烂。 可奇就奇在,谢云这几日并没有买过猪大骨,难道昨天不是自己走回来的?而是有人送自己回来的。她靠着墙壁又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发现记忆中有一道模糊的黑影站在自己面前说着什么,可惜背光而站,令她看不见这人的脸。 “既然是他人送我回来,为何不叫醒我?而且这门锁又是怎么从内锁着的?” 她想不明白,鼻尖处却有一道糊味传来,猛然惊醒。 “啊,我的午食。” 是的,在她看见桃子的食物竟是猪大骨后,她便决定现在做的午饭,是为她自己准备的,嗅着糊味赶去,谢云慌忙加了点水和猪肉,而后翻炒。 谢云的猜测没错,昨日陆澜清将她送到家中时,本想送到门口就走,哪知道谢云喝醉了,硬拉着他的衣角高歌一曲,没了办法,担心被他人看见,只得慌忙将门给锁了。x 电脑端:/ 好不容易将人哄睡着了,一低头,还有个白白胖胖的小白狗正抬头与他对视,显然正饿着,陆澜清自觉自己是个好人,嘴角一抽,对院外的人说了声,一炷香后,便有人送来几根大骨。 猪大骨上的肉被他炖得很烂,甚至递给桃子啃之前,他还特地用刀将肉与骨头给分离开。 桃子吃得认真,期间也不免令他感到愉悦。 只是在回去的时候出现了稍微的差错,他发现为了防贼,门必须得从内反锁,于是,堂堂陆府大公子只得长叹一声,翻墙出了门。 这一切对于因酒醉而陷于梦境的谢云来说,放佛只是一场梦,她不记得了。是以,当谢云吃完午食涮了锅,空闲下来后,她也没再纠结,带着桃子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桃子,你说周姑娘等的人,当真如此差劲?” 桃子自然不知自家主子在说什么,歪着头轻声叫唤,希望谢云能理解到它心中所想,将她手中的小球甩给自己。 “蔡公子既然是为了科举而进京,而后又没有再回去,那定然是中举了。要怎么样才能找到蔡公子呢?” 谢云将球往外轻轻扔出,桃子高兴的高呼一声便冲球的方向跑去。 谢云顺势坐到秋千上,双脚微蹬,梳理着她的人脉,就以她结交的人来看,似乎还找不到蔡言正。可她的确是想帮周姑娘完成这个心愿,这种真挚的感情,她还未遇到过,至死都没能完成,她真的能安息吗反正最近她也没什么大事。 有冰凉的感觉触到脚踝,低头,果然是桃子正推着球走到自己身侧。谢云将桃子抱起来,放在大腿上,而后将身体往后移,随后带动着秋千晃动起来,她的视线放在天空上,好似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咯咯咯。” 笑声飘荡得很远,爽快又惬意。 带着桃子在院子里玩耍一阵后,谢云收拾好了自己,准备出门,门刚一打开,便见门槛旁躺着一束雏菊,雏菊花小,内黄外白,像夜里湖泊中的光点。 这束雏菊显然在这里很久了,微微有些蔫,谢云摸不着头脑的将这花拿了起来,她暗自思考,难道又是陈霖送来的? 她轻叹一声,弄不明白陈霖到底是何意思,莫非是喜欢自己谢云一向不喜多想,她将花拿进院里放到石桌上,到底是谁送来,至于是何意思,若那人想要说,她自然会知道。她可没有闲工夫去操心这些事情。 将手中的花束安置妥当后,她出了门,往陆府的方向走去。x ---------- 而那个昨夜背着一人好似担夫的陆澜清,正难得的没有出门,他躺在软榻上,看着高高的房梁发神,身侧的陆拓正小心的窥看了眼自家主子眼底的黑眼圈。 “主子,近日漳州等地因夏季暴雨,导致水线上涨,涝灾频生。” “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澜清无神的打了个哈欠,懒懒的回应道。 “二皇子主动请缨去漳州赈灾,但由于太子从中作梗,其他文臣便推荐了不问正事的三皇子。” “哦。” 依然兴趣寥寥的回应,陆拓皱着眉接着汇报着情况。 “有小道信息传来,四公主似乎不在避暑山庄。不过近日朝廷之上的事情太多,皇上等人想来也并没察觉。” “哎。” 长叹之声像湍急瀑布落地,先是沉重而后渐消于呼吸之中。 “主子你在想谢姑娘吗?” “一只小乌龟有什么可让我挂念的。” 陆澜清难得的停顿了一秒,而后接着满不在乎的回道。 “哦。”陆拓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主子说得对,并没有什么好惦记的,奴才提起这事只是因为就在一炷香前,谢姑娘登门拜访了老夫人。” “什么?” 陆拓耳边只听得这一声问句,而后疾风过道,原本躺在软榻上的那人,此刻已不见了踪影。 “哎。”这次叹气的反而是陆拓,自家主子一直都是这般口是心非,昨夜参加陈大人的喜宴,却久久没回,回来时又心不在焉,好似丢失了什么。 他坐在院内的石凳上,寂静了一会儿,伸手在石桌上敲敲打打。 “主子?” “你说女人最喜欢什么东西?” “回主子的话,奴才不知。” “哎,也对,女人心海底针,我要找的这根针比其他更宝贵,喜欢的自然也更为独特。” 随后他便起身,回了房,但陆拓敢以性命担保,昨夜一整夜,公子房间的油灯都是亮着的,第二日天刚亮,油灯熄灭了,公子却出了门,据其他隐卫说,公子挑选了半个时辰的花束,然后放到了某位平民的家门前。 公子是春心萌动了?他觉得极好,以公子的年纪的确该寻个心仪之人了,不过就以公子现在的举动,他只觉得前路遥遥而无期。 ------- 人影如风,梭动极快,等到快至前厅时,那人突然止住脚步,像是闲庭漫步一般朝前厅走去。 谢云坐在厅内,正和老夫人提到蔡言正这人。 “老夫人,蔡公子应是天运十四年进京赶考,承蒙您肯出手相帮。” “小事而已,老身之前便已经说过,若是有事大可前来,不必如此小心。” 谢云站起身来,笑着与陆老夫人道别,梳理人脉时,似乎也就只有老夫人能帮她,不过她并不准备在此久待,以免撞见陆澜清。 说曹操曹操到,谢云刚出前厅,就见陆澜清一袭深蓝衣衫,慢悠悠的向着这个方向走来,笑容僵硬在脸上,思及是求人办事,她复得勾起嘴角笑着准备离开。 想来她只是个小人物,应不会让陆公子注意。 “呦…”陆澜清刚吐出‘呦’便又将想说的话给吞了进去,他停顿几秒后,复得开口道。“谢姑娘来找我的?” 谢云:???? 她维持着完美笑容想要解释,就听这人又自顾自的说道。 “我记得谢姑娘曾答应过我,要替我寻个温柔贤惠的女子,你今日上门,莫不是这事有了下落?” “不…我只是。” “行了,边走边说。” 陆澜清说完便转身往后花园走去,谢云没法只得紧跟在后,她这段日子还没来得及思考陆澜清的姻缘,说实话,在她看来陆澜清的姻缘,早在她搅乱蒋陆两家亲事时就断了.... 而前面走着的那人,现下也不知从何谈起,他踯躅了一会儿,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蔡言正是谁?” 章节目录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陆府,后花园。 一人往前,一人隔着一米的距离,紧紧跟随,身后女子正不知如何应对,身前那人却停住了步子,他微一回头,吐出这句话后,又立刻转头看向前处,似乎只是想到了便问出口,随意自然。 “蔡言正是谁“ 谢云奇怪的看了陆澜清一眼,她想陆公子不是只对山水美酒感兴趣吗怎得突然对一个平民上了心,随即又想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可以求他帮忙寻一下人? “蔡言正就是周姑娘离世前想要找到的人,周姑娘是…反正民女是来求老夫人来寻人的。” 她本是想将周姑娘的这事一一讲出,可毕竟也算是陈霁自家中的事,就这么大刺刺的讲出来,太过不尊重他人了,于是她便掩去了周姑娘,只道是替故人寻人。 身前那人听此,身形微微放松,随后吊儿郎当的话语便又从他口中脱口而出。 “祖母哪有这个闲工夫替你找个不相干的人。” 一句话刺得谢云脸色发白,是了,是她考虑不周,但见前面那人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谢云的感受,他顿了顿,而后一边回头一边说道。 “你要找人就该找小爷我,我….” 话语戛然而止,原因大概是,本有伊人静候的地方,此刻连个鬼影都没有,抬头远望,倒有一落荒而逃的身影甚是熟悉。 “呼,又说错话了。”陆澜清伸手往额头上一击,随后提腿朝那逃跑的身影追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他本就是男子,且习武。谢云哪里是他的对手,刚跑到影壁处,就被人从后拉住了衣袖。x “你跑什么?” 谢云白着张脸,还勉强撑出个笑容来。 “是民女思虑不周,还望公子见谅,刚刚离去乃身体不适,所以未有告知,是民女的错。” 一句一个思虑不周,一口一个是民女的错。陆澜清的脸色也沉了下去,但想到是自己语气不对,又没了发火的原因,干脆压低了嗓音,沉声说道。 “哎,你等我把话说完再走也不迟,我是说,你找祖母不如找我,她平日里一心礼佛,替你寻人指不定需要多久,你来找我,不出几日我便能替你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谢云脸色还未恢复,可此下她却觉得这人似乎有些奇怪,一向高高在上的陆澜清何时向人解释过这么多话,且声音柔软,竟让她有些脸红。 “陆公子,民女知道了,你且…”她将右手腕抽动,“不过能否先放了民女。” 陆澜清也是脸色一红,他正欲放开,便又想到了什么,追问道。 “你不会再跑了吧?” 见谢云点了头,他方才松开了她的手腕,手中柔软的触感一下子消失,倒有几分怅然若失。 “陆公子,我想找的这人姓蔡名言正,洛河人,如不出意外,应是天运十四年进京赶考,上了皇榜。” “有名有姓有来处有目的,好找。” 谢云笑了笑,接着道。 “既然如此,那民女先替周姑娘谢谢陆公子了,民女并无其他事了,就告退了。” “等等。”陆澜清想不通这人怎么总要走,明明他已经放柔了声音,难道是我脸色太严肃?他想了想,取下腰间的玉佩递到谢云面前,勾着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 “你不是喜欢玉佩吗?送你。” 谢云蒙了一下,她并不记得自己何时说过喜欢玉佩了,更何况玉佩这话,他又是如何知道的,想到这里,她突然抬头,见陆澜清的发冠中插了一根玉簪,这玉簪的簪头与她手中的那根很是相似。 难道那根玉簪是陈霁从他的手中买来的?可他为什么要将玉簪卖给陈霁?她绝对不会相信陆府大公子会缺钱用,加之现在身前的那玉佩发着冷冷的光,蓦地有些心慌和奇怪。 “你….” 她顿了顿,伸手错过玉佩,反而点了点陆澜清的玉簪。 “陆公子不如送我这根玉簪?” 陆澜清眉毛有些纠结,此处不是之前的游船可以随意由她玩,玉簪给她,若是发冠没稳住,头发散了…不过,散了就散了,对于他这种纨绔公子,散发弄扁舟不更像隐士吗? 再则,他低头见谢云看着那玉簪的视线灼灼,也不想凭白拒绝,只是他也有点疑惑,这根玉簪和他之前送给她的那根玉簪一样,难道女人只要喜欢,不论式样是不是一样都无所谓? 他轻叹一声,收回玉佩挂到腰间,伸手在发冠上摆弄了一阵,总算是取下了那根发簪,塞到了谢云手里。 “拿去。” 谢云本是试探,这下手里多了这么个温润的东西,一时僵硬住了身形,良久她才低头,手指在玉簪上摩挲,随后举过头顶,透着阳光打量。 白鹤栩栩如生,簪体通透。 她心中的那个猜测竟一下子成了真,手里的玉簪变成了烫手山芋,烧得她手心发烫。 “陆公子,你难道是喜欢民女” “咦。” 身前之人似乎听见了什么奇怪的问题,谢云以为自己猜错了,刚想请陆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就听那人接着说道。 “我表现得难道不够明显吗?” 他伸手出来掰着手指细算。 “替你向祖母解释,送你玉镯。游船装醉,送你玉簪你不收。后借陈大人之手赠与给你,昨夜背着你送你回家,替你喂狗。早起天还不亮,又寻了雏菊送你。今日你要找人,我便替你找,你要玉簪我也给你,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轰’。 谢云只觉头顶一阵惊雷,手里的玉簪此刻已变得如团火焰,烧得她神智有些不清,昨夜是他送自己回来的那花也是他送的? “我我我…” 自回来以后,谢云很少有如此慌乱的时候,可每一次慌乱之时都是在这人面前,是他太过威严?可这人分明很是温和。 她定下心神,然后思考了一会儿,将玉簪塞回到陆澜清的手中。 “民女承蒙公子喜爱,但民女对你实无想法,玉镯,玉簪都乃他人给我的媒钱,至于此下的玉簪只是我借的由头,现在还给你,你我两清。” “你是何意” 陆澜清的脸色又有些不好看了,随后就听谢云接着道。 “公子,你刚刚说得很明显,你是喜欢我,却不是爱我。” “但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喜欢我,但随时可以脱身而去的人,我想要的是一个我爱的,和爱我的,他可以不用很富贵,只要和我心意便足以。” “而公子对于其他小姐来说,或许是良配,对我来说却是荒地里的一株绿植,很是亮眼,却不足以维生。是以,对不起。” 此话落下,二人久久未言。 良久,陆澜清才将玉簪插回到发冠中,他俊朗的脸上少有的思虑,紧接着轻叹一声。 “哎,是因为我的家世?” “不,以前的我或许会担心门楣,但现在的我只考虑这个人是不是我喜欢的。” “所以就是我没能入你的眼” 陆澜清呵笑一声,笑声刺得谢云遍体生寒,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还在求他帮忙寻人,此刻是不是应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己去寻那个不见人影的人。 陆澜清看着她纠结的脸,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摇了摇头道。 “行了,别想了,蔡言正那人我替你找,若是有了踪影,我便派人请你来。你走吧。” 谢云连连点头,连声告退,生怕自己惹了陆澜清不喜,刚退到门边,就听陆澜清朗声问道。x :/ “自我和你认识以来,所发生的事你可都记得?” 谢云心想自己又不是老年人,怎么会将这区区几个月的事情就忘记,她摇头道。 “民女不曾忘。” “行了,走吧。” 闻言,谢云总算是出了陆府,可她还是没明白陆澜清最后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而陆澜清到底是何意思呢? 当她第二日在门口收到另一束春花时,她方才明白了。 “既然我和你认识以来发生的事,你都记得,那我便可以放心大胆的接着对你好,若是有一天,能得姑娘喜爱,也是桩不赔本的‘买卖’。” “更何况,你言之有理,喜欢不是爱,喜欢能是一时花火,却不能温暖你一辈子。” “那就给我些时间,好好思考,若我这份喜欢能变成爱意。” “那么,哎呀,你就惨了。” “毕竟,爱意似海,我担心把你这只小乌龟给淹没了。” 章节目录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陆澜清喜欢自己这事,对于谢云来说,不过是话本中的某个桥段,文人笔下写,不知凡人愁,她可没让这些烦心事纠结于她,陆公子喜欢送什么,便由他送,等时间久了,他自然失去了新鲜感,也就不会再纠缠于她了。 谢云打定了主意,将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生活中,眼见着盛夏已到,女子衣衫逐渐轻薄,再看她那满柜的厚衣服,以及这些日子里,不知是不是一日三餐的缘故,她的身高又往上窜了一截。 “哎。”看着这不合身材的服饰,谢云打算趁今日晴朗出门寻个裁缝店,做几身衣裳。 开门时,熟悉的花束令她头疼,她顺势拾起放到门内的一角,那处已躺着几束枯萎了的鲜花,而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出门往集市方向走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寻常的裁缝店要不是款式老旧,就是价格极高,而至于那些个成衣店的衣裳,不论款式和质量都是极好的,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贵了,谢云东看看,西逛逛,渐渐偏离了市井的繁华地带。 从黄塘街转过去,胭脂水粉的香味顺着风而来,她停足,见衣衫轻薄的红楼女子正互相嬉闹,双眼藏着媚意,毫不自知般将这视线投到其他男人身上。 看来她已走到了黄塘街的末尾了,她摇摇头,转身准备往回走,就见这身侧有间裁缝店,正门小小的,抱着反正也来了,不如进去看看的念头,谢云掀开垂帘走了进去。 入门时,好闻的清香味攀着她的鼻尖肆意,干净整洁的布置也令她耳目一新,她本以为靠近烟柳之地的店肆,会充满了俗气,但见这店内各种花色的碎布料拼接在墙,谢云伸手摸去,每一块布料都有它自己的触感。 “咦,来者是个小姑娘。” 听见外面声响,掌柜的从内屋里走了出来,这掌柜是个二十几上下的女人,穿着件青色长裙,袖口以及裙摆处都别出心裁的缝制了些花纹,她伸手勾起垂下的散发,打了个哈欠,走到谢云前面,懒洋洋的问道。 “姑娘想做什么款式的夏装” “舒适,不要太贵。” 那女人似乎对她的说法没什么好奇的,从怀里掏出软尺,将谢云拉到自己身旁开始测量,量好身后方才指了指布料墙。x 电脑端:/ “你自己选。” “掌柜的,你这布料虽然只有巴掌大块,但数量如此多,岂不是亏了。” 那女人听见这话时,正坐在柜台后面,她伸了个懒腰,撑着下巴解释道。 “我这附近靠近红楼,女子多,问起事来总是没完没了,若谁问我,我便拿一匹布出来解答,这生意还怎么做,光说话就能累死我。你赶紧去选,一会儿我要休息了。春日多眠,夏日困乏,冬日懒眠,这生意可真是难做。” 谢云心想这掌柜可真是个妙人,别人都求生意上门,听她的语气倒是嫌弃生意太好搅乱了她的生活,不过布料张贴在外,的确省事,她看重哪款便伸手摸一摸质感,这样下来,她本是想定做两套,结果硬是又多了两套。 送她出门时,掌柜脸上并未见笑意,倒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忧愁,她满嘴念叨着。 “四套衣服,这得做几个日夜,早知道今天就不开门了。” 谢云奇怪,既然如此,你怎得还将我送到门口?刚想到这里,回头望去,只见那掌柜像是送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挂了个休沐的牌子,便将门给关上了。 原来不是特地送她出来,而是赶她出来。 掌柜的性子令谢云想笑,她摇摇头,去隔壁的店里买了个布袋,这下出门需要买的东西都已买好,她也不再闲逛,准备从黄塘街的尾口转到另一条街的巷口去。 时辰稍早,对于作息偏晚的黄塘街百姓来说,尾口处的行人极少,谢云倒也觉得清净,也就是这时,细小短促的铃铛声显得极为聒噪,期间似乎还伴随着他人的求饶声。 念及此处与红楼相隔极近,谢云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有不愿卖身的女子逃出来了,但既然求饶想必是被抓住了,她应快点离开,不然若是被看见了,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跑出去几米后,她又蓦地停了步子,既然那人逃出来,想必也是个烈性女子,自己虽不能替她出头,但可以偷偷看看是谁,到时候上衙门里找衙卫,就是不知那衙卫理不理了。 谢云虽有善心,但始终也是将自己的安全摆在第一,是以她并没有急匆匆的冲出去救人,而是小心的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寻到声音来处时,她更是仔细的将自己的身体藏在树后,方才眯眼朝前面的那角落看去。 与她所想不同,那处并没有什么求饶的女子,只有一个穿着花花绿绿,似乎是红楼妈妈的中年女子躲在角落里,身前是个龟公,龟公的衣领被她紧紧抓住,硬由他替自己挡着飞速而来的鞭子。 而离他们前面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披着薄披风的女子,她手持着一根金丝鞭,鞭尾处挂着几颗金色的铃铛,鞭子有力的击打在那中年女子和龟公的身上,皮开肉绽。x 谢云瞧得心惊,原以为是个弱女子,没曾想正是自己猜测的弱女子将那二人打得不敢抬头。 “谁?” 那女子许是个习武之人,一听身后有人的呼吸声传来,立刻甩了一鞭子过来,谢云慌忙收回身子,鞭子击打到倚靠的大树上,打碎了几块树皮,痕迹刺目。 “出来。” 谢云磨磨蹭蹭的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她一对上女子的面容,便吓了一跳,女子脸上并无表情,肤色雪白到几乎透明,身形微微晃动,但让她吃惊的并不是这人的外貌,而是这人分明是上次春宴上坐在郡主身旁的四公主。 “四…四….” 谢云吞吞吐吐半天也没将四公主这三字说出,若是四公主想要杀人灭口怎么办?倒是四公主,虽无表情,但很是聪慧的将谢云迟疑的样子看入眼中,应是认识自己的。 “既然你来找我了,那就走吧。” 四公主稳着步子朝谢云的方向走来,说出的话却像是说给其他人听的,她走到谢云面前,也不管谢云是否听明白了她的话,高傲的仰头指了指前面的巷口。 “走吧。” 谢云不知怎么一时间这人已和颜悦色的对自己说着‘走吧’,难道是将自己认成了其他人?可不论如何,谢云都不敢违背,毕竟那鞭子是真的,这位女子的身份也是真的,是以只得唯唯诺诺的在前面带着路。 一路相安无事,直到二人转过黄塘街的拐角,出得集市,身后才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嗨,你这姑娘把我东西弄掉了,赔钱!” “不要碰我!” 谢云回头一看,四公主的身形摇摆,脸色也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双眼里似乎也有红色出现,这一模样倒是把那摊贩给吓到了。 “不赔就不赔,做什么比我还生气。” 谢云见她此刻有些古怪,刚想抬腿就跑,就见四公主的视线扫视到她的身上,沉声道。 “你认识我,所以立刻过来扶我到你家,不然你活不过明日。” 谢云一惊,她当然知道面前这人是四公主,若是不听她的吩咐,或许她真的不用看见明日的太阳了。更何况这其中似乎有些古怪,心里想通了这个关键,她赶忙跑过来扶住女子的手臂。 “回小姐的话,牛车可行?” 四公主已浑身没了力气,她微微点头,就被人搀扶着带到一辆牛车上,而后她看了眼手中的金丝鞭,扔在了地面上。谢云熟门熟路的付了钱,车夫一扬鞭,牛车便朝前走动起来,她与车夫交代好了去处,回头一看,公主已昏睡过去,脸上白色与红色交融,叫人害怕。 谢云突然感觉自己似乎走到了分岔路口,一边是不顾公主凤体,逃亡而后死亡,一边是知晓秘密后死亡,反正都是死亡,她竟反而轻松了几分,双手抱头的躺在稻草堆上,罢了,能多看一天阳光就多看一天咯。 而当牛车消失于这市集时,二人来时的方向,中年女人带着龟公以及几位身穿黑衣的男子出现在市井,女人脸上惊慌的表情明显,哪怕是刚刚被人用鞭子抽打,她都没有如此慌乱,见四处都寻不到人,她脸上的惊慌更甚。 身侧的黑衣男子询问一圈后,方知那人要挟了人,坐牛车离开了。 “完了,主子马上就要来了,她却逃跑了,我死定了。” 中年女子瘫坐在地,脸上已几乎没了血色,眼神呆滞。 “我的宝贝不见了?” 一道熟悉声音传来,却惊得在场的人无一敢回头,那人拾起地上的金丝鞭,轻笑一声。 “主主…” “哎,四影将她带去送给黑卫吧。” 身后的中年女人慌忙转身想要求饶,毕竟黑卫是主子的一条蟒蛇,送给黑卫,不就是让自己做食吗。 但只见已走远的黑衣一角以及金丝鞭尾,主子的声音还远远传来。 “我费尽心机才将她从避暑山庄抓出来,真好,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让我想想我的宝贝会跑去哪里。” 章节目录 第30章 第三十章 牛车慢慢悠悠,似想将这所有阳光都装进车内,踩过青草丛生的小路,踏过他人旧石墙的旁侧,碾碎这细枝和落叶,经过起起伏伏的平房后。 谢云的小院子已出现在她眼中,低头看见四公主还未醒来,只得让牛车先靠边,开了门上的大铁锁,扶起四公主带进了院子里,她自然不敢把四公主带进娘亲的房间,怕人觉得晦气,索性将人带进了自己的闺房。 她拿不准四公主是生病了还是睡着了,伸手替她脱去披风和鞋履,扶上了床,搀扶时不止一次碰触到四公主的手背,一股寒冷的感觉立刻从她的手指蔓延到小手臂,在这七月盛夏,冻得谢云遍体生寒,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为何四公主不论是春季还是夏季,都披着件披风。 想了想,她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床厚棉絮,重叠盖在四公主的身上。 “这样应该不会冷吧。” 她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就见桃子晃着尾巴从屋外面跑了进来,脚不点地的跳到了床榻上。 “桃子,不要去打扰公主睡觉,不然你家主子就死定了。” 她伸手揉了揉桃子的毛发,桃子身体一缩,钻到了四公主的被窝里,下一秒又急匆匆的爬了出来,轻叫一声,委屈极了。 谢云闹不懂怎么回事,也将手伸进被窝里,刚探进去,就只觉整块皮肤被冻得起了鸡皮疙瘩,被窝里面好似放了几块寒冰。 “不会出事吧。” 她念叨着,显然将这事上了心。 “可她是公主,我怎么敢让那些普通的大夫替她诊脉。” 谢云翻箱倒柜找到了一把铁锤和几根铁钉,从里屋出来时,还念念有词。 “我现在先去把我那个布袋给钉在门上,若是半个时辰过了,她还没清醒,那我只能去衙门找大人了。” 谢云是不敢擅自做主将其他大夫请来的,虽然运朝风气不过于拘泥陈规,但男女有别,尤其是皇家中人,四公主尚是年轻女子,这些个普通的大夫又不会银线问诊,莫到时候,得罪了公主又害了他人。 她显然从刚开始的害怕到现在已然淡定如常,将买回来的布袋挂在钉好铁钉的大门上,又回到院内,取来今日早上收到的花束,被太阳光强晒了一天,它显然已经失去了花朵的芬芳和和艳丽。x 电脑端:/ 谢云将这花束放进布袋里,布袋的袋口刚过花束的一半,大朵低着头的花朵露出了袋口,倒有几分田园之美,她并没有体会到其中的田园美,她只是想,如果陆澜清一定要以送花的形式,来打扰她的安静,那绝不能让他再将花束放在门槛周围,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已经去世,而他只是一个在清明雨天,替她送花扫墓的人。 要知道这种感觉其实有些古怪,谢云还是更希望,如果一定要送,那不如放到这布袋中,至少也能让这花,物尽其用。 ——————————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四公主醒来的时候是在一炷香后,那个时候谢云正嫌外面太晒,躲进了里屋,躺在木椅上,桃子坐在她的肚子上,一人一狗发神的盯着前面的空气发呆,就听床榻那侧传来了响动。 回头看去,四公主正掀开棉被坐起身来,盖得如此厚重,额头上却没有一丝汗渍,她冷漠到声音都像十二月的风雪。 “是你救了我?” 救? 谢云听见这字时,心里有一瞬间的放松,看来公主不会杀她,但她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救过她。 “民女听不懂。” “你称呼自己的语气,像是比我低一等,看来你知道我的身份,既然如此,那让我想想,你是谁?” 四公主站起身时,身子还有些摇晃,她思虑了一会儿。 “我身边所接触的无非两种,一种非富即贵,一种至死都是平民奴仆,而你,气质虽佳,但仍是平民,穿着又高过奴仆的用度,看来你是个自由身,若真是如此,你又岂会见过我?” 她细细推测了下。 “我近日只有春宴时出去过,那么我们就是那个时候见过面,那个时机,其他公子不会带女婢,官家小姐中也不会有人愿意带一个自由身的奴婢,唯一一个心思单纯的人,则是文家小姐。” “所以,你是曾帮文家小姐做过事的人。” 谢云心惊,四公主看起来是个不问世事的闺阁女子,但观察事物又让人惊叹。她也没否认,点头同意了她的猜测。 “四公主聪慧,民女的确曾有幸在春宴上见过你一面。” 四公主点点头。 “等我回宫之后,我会派人赏赐。” 说完,她便脚步跌撞的朝外走去,谢云岂能坐视不管,她慌忙上前扶住四公主,寒冷依旧。 “公主,你现在这样,民女的确不敢由你一人离去。” 四公主推开她时,手底的半月牙状指甲印显露在谢云眼前,掐痕极深,已扣出了血痕,见谢云看过来,她反而很是平静的扬了扬手。x “看见这个了吗?” “我被几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抓住了,他们给我下了迷药,以为这样能迷晕我,但很显然,我是个对自己对别人都很狠的人,我掐住自己,让自己尽力保持冷静和清醒。” 她想了想又解释道。 “那个时候你看见的那两人,便是来抓我的,若不是你来得及时,并且没有坏心的带我离开,我可能将会被其他人重新抓住。” “所以,我现在就要离开,不然那人马上就要来抓我了。” “否则,你将会埋葬在这里。” 谢云难以置信的往后退了几步,她没有想到这其中会有如此的故事,原本她只是想趁今天天气好,出去做几套衣服,怎么就变成了生死攸关。 “你的意思是他会杀了你?” 她努力维持着平静。 哪知道四公主突然歪头对她笑道。 “不,他不会杀我,他只会杀你。” 说罢,四公主便朝外走去,谢云还是很惜命的,她没敢留她,只追在她身后问道。 “那四公主,我送你去衙门吧,有人保护你,总好过一个人。” “小姑娘你可说错了,我可一直都在保护她。” 刚出里屋,就有一男声从墙头传来,谢云抬头一看,来人一袭黑衣,面上戴着张人.皮面具,正站在墙头俯看着这一切。 “滚。” 接话的是四公主,她的身上好似立刻长了刺一般,右手将谢云护在身后,自己往前走了一步。 “宝贝说话太让人寒心了。” 那男人身影一晃,好似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站到了四公主的面前,他右手伸出,一副好说话的语气与她商量道。 “跟我回去,不然这小姑娘可不知会有什么死法。” “李复行,再说一次,滚。” 这是谢云听见她第二次叫这人滚了,男人却丝毫没有生气,他甚至更温柔的蹲下身子,轻声道。 “远彤,我也说最后一次,和我走,或者她死了,再跟我走。” 男人眼中的势在必得令谢云胆寒,倒是常远彤似乎根本没有被吓到,一向平静如水的脸上反而勾出嘲讽的笑意。 “呦,怎么?就那么喜欢我吗?你不是一向自认最恨所有姓常的人吗。” 她的话语还是没有挑起面前这人的怒意,他从怀里将盘缩成手掌大小的金丝鞭取出,递到她的面前。 “你忘记它了。” “不,这本就不是我的东西,你可以走了,我数三声你还不离开,我就死在你面前。” 二人针锋相对时,谢云根本没有开口的语气,她安静的站在一旁,揣测着二人的身份。 “哎。” 男人将金丝鞭放在地面上。 “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能为所欲为吗?常四公主。” “我给你三天思考时间,不准出这个院子,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李复行看向谢云的视线里分明藏着警告。 “她不能碰冷水,明白了?” 他又道。 “如果这三天你做得好,我也不是个坏人,到时候自会有好东西送你。” 自出现开始,句句不提‘死’字的男人,竟说他不是坏人,对此,谢云只是礼貌的笑着回应着。 “三天后见,常四姑娘。” 章节目录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气势逼人的黑衣男人刚一离开,常四公主常远彤就好似耗费了所有的体力,轻靠着谢云的肩膀勉强站直了身子,或许是担心谢云因为那人的出现感到害怕,一向不常笑的常四公主对她露出个稍显温和的微笑。 “怕了?你放心,我是个不喜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既然麻烦已被我带来,我会处置妥当之后离开。” 回头时见谢云并未有害怕的情绪,反而低着头思索着什么,正好奇,就听谢云如她之前一般缓缓说道。 “公主刚刚曾说你身旁能认识的只有两种人,而这个男人既然在你口中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那显然不会出现在公主身旁,除非是在春宴上遇见的,但众所周知那次宴会上公主被前朝余孽抓去,要挟皇上。” “我想那人只有是前朝余孽才足以用杀人不眨眼来形容。而他与你的交谈间,尽显上位者的姿态,如此,那个人其实就是前朝党羽里的头目?” “太聪明可不是件好事。”常远彤没有反驳她的猜测,而是间接告诉她,你猜对了,但这对你很危险。 谢云耸耸肩,已然放松。x 电脑端:/ “反正我已在死亡前后徘徊,知晓他是谁,反而更能让我心生警惕,另外不知道我可以如何称呼你?是一直喊四公主还是称呼小姐合适?” “叫我四姑娘吧,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公主这个称号,太让人难受了。” 四姑娘拾起金丝鞭放回到里屋的桌面上,她打了个哈欠,眼下她是走不成了,索性道。 “或许你不介意,我现在能小睡一会儿。” 谢云摆摆手,由着四姑娘进了房间,她低头和桃子大眼瞪小眼,行吧,生活总要接着过,害怕也是没用的。 晚些时间,日落山头,黑夜将至。 谢云将排骨用大米,糯米,辣椒,白糖以及各种香料腌制好后,上小锅蒸笼,热气与香味蔓延开时,她又将买来的青菜清炒,最后将鸡蛋打散在碗内,趁着番茄汤烧开时,顺时针倒进汤中,再将煮好的番茄鸡蛋汤舀进瓷碗中。 “好香。” 有人懒懒的靠着木门,发出声叹息。 谢云不用回头也知来人是四姑娘,她将碗筷摆好,把青菜与汤一同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回头时,四姑娘双手端着一碗蒸好的排骨,急匆匆走来。 “四公…四姑娘烫吗?” 略带紧张的问道,见四姑娘眉头拢如深林,她将手中热气腾腾的碗放到石桌上,随后伸手摸上自己的耳垂处,惊呼道。 “怎么还是这么冷。” “噗。” 四姑娘说完没得谢云回应,已笑出了声,她对着谢云晃了晃自己的手。 “我已很久没有感受过‘烫’这个字了。” 谢云掩面笑着取来筷子,放到四姑娘的碗碟上。“四姑娘身子骨是有些凉,是生病了吗?” “没有。”她摇了摇头。“我这是中毒了。” 中毒二字一出,谢云就暗骂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叫你唤她四姑娘,难道人家就真的是平凡的四姑娘了吗?正不知道怎么接话,就听门口有人轻轻敲了几下,谢云笑着指了指大门。 “我这就去开门。” 敲门声不重不轻,谢云估计是熟人,打开门一看果然是熟人,来者端着一碗水煮过后的地豆,往里一看,坚硬的外壳已煮软,里面的果实露出了半边绯红的脸颊。 “大娘怎得劳烦你送来吃食” 来者正是隔壁的邻居大娘,她乐呵呵的将碗放进谢云的手里。“谢丫头,你上次送来的鱼可真新鲜,这地豆哪里有鱼值钱,你且拿去下酒。” 言词中似乎还有想让谢云再送几尾鲜鱼的意思,谢云也是个人精,自然明白其中暗含的意思,但她是有心无力,鲜鱼本不是她去捕,何来要之便有? 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倒说得婉转。 “改日我去见陈大娘时,替你给她说说,叫陈霖小哥给别人家卖鱼的时候,也打你门前经过。” 那大娘听明白了,原是想要自己掏钱买,她脸上笑容一滞,随后敷衍的应道。 “到时候再说吧。” 话音一顿,她又摆手道。 “你去拿个碗出来,将这地豆倒进碗里,免得明日我忘了来取。” 谢云应好,快步拿了个瓷碗过来,将地豆一个不少的赶到了自家瓷碗中,甚至连汁水也没漏下,那大娘拿着个空碗回去,走得远了小声念叨了几句。 “老头还说她懂事了,我看她比孟娘还要吝啬,早知便不送来了,鱼也没有,地豆也浪费了。” 谢云不消去听,也知道她是如何腹议,念及鲜鱼和石磨,她吃一碗不值钱的地豆,总归没错吧?把门关好后,将装满地豆的碗放到石桌上,四姑娘见她去了这么久,回来的时候端了碗地豆回来,她没吃过更没见过,抬头疑惑的看向谢云。 “剥开就能吃了,下酒最好。” “那你家有酒吗?” 四姑娘试着吃了一颗,冰冰凉凉的,夏天吃着很爽快,咸味适中,倒真的挺适合下酒的,想着这,她便下意识的砸吧砸吧了嘴。 “没有。”谢云摇摇头,面前女子有些失望,她踯躅片刻道。“我这就去买一壶好酒,四姑娘先吃。” 四姑娘没拉住人,谢云如狂风一般冲到临近的酒坊里买了壶好酒,又快步跑了回来,许是每天早上都要在院子里跑上半个时辰的原因,现下这样跑下来,她也不觉得累。来来回回大概过了两柱香时间。 回来时菜有些凉了,四姑娘也没动筷,安静的看着前面那棵枇杷树发神,听得谢云回来的声音,她方才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 “吃饭吧。” “嗯。”谢云休息一会儿后,也开始了用晚食,此时天已黑了一半,她刨了几口饭后,又从屋子里取来油灯,点燃院子里的石灯。 “四姑娘这下可好多了?” 四姑娘点点头,待得二人用完饭,已是戍时,谢云将碗筷洗洗刷刷后,桃子早已吃饱了躺在草地上消食,她轻笑着逗弄了下它的尾巴,见它害羞的卷起尾巴躲到一边,她也不再去闹它,走回到四姑娘的身边。 夜里起风时,四姑娘去屋里取了薄披风裹在身上,而后借着地豆与小酒,自斟自饮起来。 “今时明月何时圆,来日可得见?难哦。” 她长叹一声,又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四姑娘为何如此颓靡?”谢云坐到她的身边,也倒了半杯小酒慢悠悠的抿着。 “许是离宫太远,失了警惕。” “你看我这满身寒气,能活时日不过掐指可数。” “倒也不是消极,只是绷了太久,借着酒抒我这满身怨气罢了。” 四姑娘落寞的坐在石凳上,冰冷的月光衬得她身体更冷,面容更为苍白,谢云晃眼看去,还以为坐着的人是天上仙子,冷若冰霜。 但谢云明白,四姑娘其实是个性情中人,危及时将自己护于身后,吃食间又尽显烟火气,此刻醉酒,发着牢骚,更像个凡人,这在谢云看来,一切都不可思议。 她明明是个不愁吃穿的公主,怎会让她生出理应如此之感。 “你看你,又苦着张脸。” 四姑娘醉眼迷离的凑近谢云,伸手拉着谢云的脸颊,逼她堆出一个笑容后,方才收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这世间之人,不知有多少人做梦都想成为我,可他们的生活又是我求之不得的,你说这天道是不是太过分了,明明互换就可以两全其美,却硬生生的让无数人煎熬?” “我啊,是这运朝的公主,可却是最倒霉的公主。” 四姑娘打了个饱嗝,她站起身来,斜着走到秋千旁坐了下来。谢云担心她会从秋千上摔下去,连忙跑过去,替她拉着秋千。 “你想来推我?” 四姑娘误会了谢云的意思,谢云苦笑一声,轻轻推着四姑娘晃了起来,晃荡的弧度很小,四姑娘却笑出了声。 “看啊,我终于飞起来了。” 灿烂的笑容在四姑娘的脸上浮现。 “我出生的时候,有个倒霉的太医说我将是皇子,是男孩,于是我的母妃想要以我为贵,其他娘娘又将我视为眼中钉,还未出生便给母妃下了毒,本以为我活不下来,可我带着一身毒素活下来了。” “不过我悄悄告诉你,最倒霉的那个人不是我,是那个太医,母妃疯前就已派人除了他,整整十口人啊,我至少还能苟延残喘。” “他们留着我自然是为了与其他邻邦和亲,可我要死了,也不知我死的时候能不能再看一次烟火,太子哥哥登基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满城烟火,灿烂到连那一瞬间都无法忘记。” 谢云站在她的身后,听够了皇宫中的腌臜事,心想自己当真是离死不远了,她当然对四姑娘有怜惜之情,但凡人世间,愁苦才是常态,她帮不了四姑娘,因为她连自己也在苦海里未能超度,相反,她更想知道自己上次醉酒可有失仪。 她知自己也有软肋,所以她不容许自己在另一个陌生人面前说些胡话。 而那个陌生人似乎正是陆澜清。 “哎。” 明日,她一定要早起守在门口,逮着那陆澜清好生问一问。 (_ 章节目录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夏日少眠,黑夜已至,明月好似水中月,一眨眼的功夫,便被晨光赶走。天刚亮之时,谢云就已端着个板凳坐到了门口,她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看着前面的蜿蜒小道。 如她所料,不过一炷香后,有人从远方缓缓走来,他背着光,看不见他的脸容,但谢云偏偏一眼就将这人认了出来,那人见谢云坐在门口看向他,连忙挥了挥手里的花束,他以为谢云是特地在等他,脚上的动作也不免加快。 走近了,来人果然是陆澜清,他微扬着头,将这花束递给谢云。 “怎得?这么快就迷上了小爷我?” 早起还未梳发的谢云慵懒一笑,她没将陆澜清的话搁在心里,接过花束放进了门前的布袋中,轻笑几声后问道。 “陆公子,我今日在此等你,是有一事想问。” 陆澜清闻言指了指四周。 “在这里?” 他并不是很喜欢在人来人往的门口说事,当然最关键的是,在他看来,自己要与谢云更为亲近,理应从拉近双方的距离开始。 “请进。” 谢云没他想得那么深,把客人留在外面,的确过于不礼貌,她让出位子带着陆澜清进了屋。 这不是陆澜清第一次来到谢云的家里,第一次来时只有几盏石灯,与无数的黑暗相伴,倒没有机会能看看这院子是何模样,现在日头正盛,陆澜清刚一进来,就闻见飘散着的花香,他直走坐到秋千上,百无聊奈的轻点着地面。 “你今天让我进来,是因为知道有蔡言正的消息了?” “说来有点不太高兴,虽说是帮故人找,可我看你比那个故人更上心呢。” 垂着眉毛的陆澜清好似围着他腿旁的桃子,看起来可怜惜惜的,谢云没闹明白怎么一大早上陆公子就跟霜打了一般,她进屋替他泡了杯清茶端到他身旁的石桌上放着。 “陆公子请用茶,不知是有什么消息?” 陆澜清接过清茶抿了一口,嘴巴往下一搭,对茶并不满意,但随即笑道。 “你这茶的味道倒是很难品到,” 他喝了一口后将茶放下,讲起他今天来时的原因。 “天运十四年里,果真有一位叫蔡言正的人考中了皇榜,第二十一名,不过我请人查了查,却没有他做官的痕迹。” “再往下寻找,便只知道他曾住在城南的久柳街,今日要出门去寻找吗?” 谢云坐在石凳上,不解的问道。 “依陆公子的能力,应也能查到他此刻在不在久柳街,为何一定要我今日出门去寻” “为什么?”陆澜清嘴角微微一勾,眉眼往下扫去,勾出个想笑却又要隐藏的微笑。“当然是今天天气正好,你与我一同前行,既能寻人又能散心。” “云云还有早食吗” 气氛正好之时,有人从远处出声询问道,难得的相处却被人扰了氛围,陆澜清不满的轻哼几声,朝发声处看去。才睡醒的那人仍迷糊着,她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懒绵绵的看向陆澜清。 “四公主!” 陆澜清脸上所有的情绪尽收,他站起身来准备行礼,却被四公主摆摆手给拒绝了。 “陆府的公子?不用,这三天我只想当个平民,你们若是有事就出去吧,我就在家和桃子玩。” 四姑娘对着桃子招招手,她很喜欢这只乖巧的小白狗,刚才在她屋里也听见了不少,估摸着今天下午谢云有事,也没敢留她。 谢云知道四姑娘这三天不能出门,她叹了声气,从灶台里拿出还在冒热气的早食。 “四姑娘尝尝,这是我今天去集市里买的青团。” 四姑娘也不介意,她去水井处提了一桶水起来洗漱,收拾妥当后谢云已将吃食摆好。 “四姑娘那我们先去了?午时我给你带这边最好吃的烤鸭。” 谢云进屋换了件青绿色的衣裙,将发髻盘好,出门时特地从院里摘了朵内粉外白的月季花递到四姑娘的面前。月季开得灿烂,团如满月,内里的粉色加深。 “瓣如薄纸,粉白相间,开得正好怎得送我?” “四姑娘,何谓好与不好?你觉得它美可我或许觉得它过于寡淡,我不识货,但你赏识,花期太短,有人赏识有人相伴难道不好?更何况我觉得这花很适合你,外表如寒冬,内里却燃着一团火焰。”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闻言,四姑娘抿唇一笑,右手手指扶上花枝,越发觉得它美艳,谢云没有再打扰她,带着陆澜清出了院门。 “陆公子刚刚提到蔡言正,倒让我一时忘了要问什么,此刻想起,请陆公子解惑。” 陆澜清漫步走在她的身边,听见她的问话,原本四处晃荡的眼神停在她的额头处。(_ “何事?” “前几日得陆公子相助方能回到家中,但我因极少喝酒,不知酒后可否失仪。” “小丫头不记得了你何止说酒话,又是哭又是笑,还拉着我不准走。” 一本正经的语气令谢云脸色一僵,随后就听那人又说道。 “你说你已经死了,又说你又活了,还说你喜欢我,却碍于身份不敢直言。” 戏谑般的语气,可说出的前半句话让谢云感到恐慌,她生怕自己将重生之事一一说出,那岂不是会被人当成妖怪,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令陆澜清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扯了扯谢云的衣袖,轻声道。x “行了,别伤心了,你没有说喜欢我,你只是喝醉酒说了些胡话。”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好,怎能让谢云一听到自己曾说过喜欢他,就露出这副天快要塌了的模样。 谢云聪明的察觉到陆澜清的情绪低落下来,可她没有多言,既对他无意,那由着他自断念头,并无过错。 一时间气氛尴尬起来,又走了一阵,走到了大路上,一辆朴素的马车正停在一旁,充当马夫的那人正是陆拓。 陆拓刚一转身,就看见自家主子带着比他小了一个头的谢姑娘走了过来,他挥挥手,示意二人朝这边走来,临近了他又敏锐的嗅到二人之间的安静,害得他不敢多言,只嘱咐他二人在里面坐好,而后一甩马鞭,驾着马车朝久柳街赶去。 左右摇摆的帷裳在谢云眼里一晃一晃,她身边的人没有说话,但存在感极高,呼吸出的热气都好似化成了利器一一朝她刺来,她抿了抿嘴唇,想着要不多说几句,免得二人一直僵着也不是好事。 “陆公子…” “你说….” 二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噤声,谢云伸手做了个邀请的举动,示意陆公子先说。 “四公主为何住在你家?” “啊,这事啊。” 谢云感慨一声,也不知是感叹自己命途多舛,还是感慨自己时来运转竟与四公主有了相识的机会。 “这事要从昨日,我那衣柜里没几件衣服说起。” 略带感伤的语气,将昨日的事一一复述,陆澜清似乎看见了昨日剑拔弩张的画面,他抱歉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是我不够细心。” 谢云:“?????” “明日我便派人送几套夏衣来。” 陆公子不愧是玩乐的一把好手,满盘重点,却只注意到她没有合适的夏衣,斟酌几句后,谢云婉拒道。 “陆公子,你我本无其他关系,私认为没必要如此事事上心,并且你的一番好意,我可能无法回应,夏衣就不必了。” 陆澜清也低下头好生思考了一番。 “小丫头,可曾有人送过你首饰?” “不曾。” “那可有人送过你花” “不…” “那可有人送过你夏衣,替你寻过人?” “不。” “刚才窥谢姑娘一人在家,也能收拾得紧紧有条,想必也是深知温水煮青蛙的道理。更何况我觉得有求必应最好,这样以后若是有事,你第一个想的便是我。” 陆澜清掀开帷裳往外一看,回身时,眉眼带笑正像她那满院的蔷薇,笑意流淌时如潺潺流水般动听温柔。 “小丫头,到了。” 谢云一时无话,由着陆澜清从前带路,久柳街平日里百姓不多,唯有科举之时,行人最多,原因大抵是离科举考试之地只有一街之隔,但又不比科举之地的住宿价高。 谢云下车时,马车已停在了一处小小的院落前,大门处还张贴着去年的对联,字内有风骨。她停着脚步看这门前台阶上一尘不染,这院主人是个喜爱整洁的人,陆拓停了马车上前敲门,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一个女声。 “谁啊?来了!” 谢云身体一僵,开门时见一女子探头出来,二十几岁的年纪,涂着脂粉,说话和和气气的,听闻陆拓是来寻人的,她也没多问,只笑着点头将三人迎了进去。 “寻人的话,你且进来,我夫君马上就要回来了。” 谢云带着礼貌的笑脸跟在女子身后走了进去,陆澜清没动,等二人走出去了几米远,方才黑了脸,他阴冷着一张脸,招过陆拓,冷言道。 “你派几个暗卫里的好手,将谢姑娘的院子守好,若是有前朝余孽的动静,立刻来寻我。” 陆拓习武之人,耳力极佳,自然对他二人在马车里提及的这事有所听闻,他抱拳道。 “主子聪慧,若是能救公主于水火,以后应有利处。” 陆澜清脸色一变,他满脸不解道。 “公主怎么样与我何干?你把谢姑娘给我看好了,出事了就自请领罚去。” ...... 陆拓:今天的公子也是一心只想博得女人心的寻常儿郎。 章节目录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这住在久柳街的人家,院落虽小,胜在整洁。一路行来不见他人,只见引路的人,她在前引领,将谢云引到前面的小厅中坐下,这说是前厅,实则是用朴素的屏风遮挡了后面用食的地方,硬生生的隔出了这么个小空间。 女子落落自然的笑着打趣道。 “夫君读圣贤书,所来之人也多是文客,虽陋室于形,但如此相隔后,倒也不显局促。” “不知我二人可有叨扰?” 谢云坐下时见陆澜清一人姗姗来迟,不见陆拓的身影,想来是在门外候着自家马车,穿着清爽的陆澜清见她看来,露着大白牙对她笑道,谢云有一瞬的恍惚,觉得这人与桃子有几分相似,念及,不知为何,心跳加速,索性撇开了视线,与那女子点头笑道。x “不知唤姐姐什么?” 那女子回道。 “你就叫我窦姐好了。” 女子很爽朗,她刚与谢云二人互通姓名后,蓦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我去给两位泡壶茶,这茶虽不名贵,但也是夫君春分后前去采摘的。” 热气袅袅间,清香味慢慢上升,这小小的前厅里充满了春后的清新味,谢云礼貌的接过窦姐递来的茶,她认真的品了品,紧锁的眉头与微抿的嘴唇,无一不在告诉他人,她正在用心去品。 “怎么样?”窦姐体贴的又端了些糕点出来,见谢云这模样,也不免紧张起来。 “挺好的。”接过窦姐话的,是落座在旁的陆澜清,他满意的将茶杯放到茶托上,然后意有所指的说道。“这茶在唇齿间流过,清香不逝。比起我之前喝的那杯受潮过后的茶水,简直是天上地下。也不知这泡茶的主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谢云也听不懂这些,她刚刚装出这么一副内行的表情,无非是因为她不喜喝茶,更难得想出词汇去客套,就连她家里的茶水都是孟娘在世时常喝的,她甚至不知道那些茶的名字,此刻听陆澜清提起,她附和的点着头。 “我见谢姑娘刚刚一直在点头,看来很是赞同我的话?” 点头的频率顿下,谢云估摸着这话也没问错,她小心的又点了点头,为防陆澜清又生变,她点头弧度不大,装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x 电脑端:/ “陆公子眼界开阔,所言十之八九皆有理,自然是赞同的。” “看来谢姑娘也觉得那泡茶之人,用受潮的茶水冲泡,太过失仪,你觉得那人是故意还是无心” 谢云盘算了一会儿,接话道。 “陆公子一向对茶艺美酒,知之甚多,我想那主人应是不懂茶,否则怎敢在陆公子面前献丑。” 面前这人眉毛细长,眉眼低垂,似思考之后才得出的结论,抬头时,杏眼忽眨,懵懵懂懂的样子令陆澜清发笑,他顺手拿起茶杯又饮了一口,赞同的点了点头。 三人坐在前厅也没什么话聊,起先陆澜清还与二人闲谈,等到后面,窦姐和谢云聊起谁家的脂粉色好,谁家又出了什么八卦,那时,他便没有插嘴的地方了,只左手肘搁在茶桌上,斜斜的撑着他的左脸颊。 他肩膀放松,长腿也随意的伸直着,他没说话,只安静的盯着谢云的侧脸,时间久了,就连厚脸皮的谢云也有些受不住了,她回头拉了拉陆澜清的右边袖子。 “你老盯着我作甚?” “你喜欢花吗?” 陆澜清依然答非所问,反将问题抛给了谢云,谢云虽不明白怎得突然提到这里,但仍然点点头。 “那你喜欢看花吗?” “那是自然,若是不喜欢,我家院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花。” “对啊,我喜欢花,更喜欢看花,而你是那朵花,有什么问题吗?” 陆澜清直白的话语令谢云脸颊乍红,她支支吾吾也没吐出什么有力的反驳,最后扭头不看他时,才小声呵斥了一句。 “登徒浪子!” 陆澜清右眉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谢云,没有反驳。 适时,大门外传来嘎吱声,鞋履踩在地面上,发出轻擦的声音,进来的人穿了件青衣,右手臂下夹了几本书,面容普通,走动说话间文人的气质尽显。 “娘子,听说咱们家来客人了” 那人刚一进来,就见旁位上坐着一男一女,他将书本放在旁边的架子上,而后走到正位上坐下,带着询问的语气问道。 “我好似不曾见过二位,不知找谁?” 谢云这才注意到来人高高瘦瘦的,说不定就是蔡言正,她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高兴自己替周姑娘找到了人,失望的是,这人已有良缘,显然已将周姑娘忘在脑后。 可既然已寻到此处,断然没有说走就走的。 “不知公子可姓蔡名言正?” “呀!”来人神情错愕,惊呼出声,良久才匆忙站起身来,情绪难控的问道。 “周姑娘?” 话落,神智稍回,他又连忙否认。 “周姑娘应也有二十好几了,怎可能是你这个未及笄的丫头呢?”想通关键后,他便又改口问道。 “周姑娘呢?” “看来你不是蔡公子。”谢云一向对细节很是关注,她见这人连周姑娘都分辨不出,心里那座大山轻了不少。 “小生姓赵,名进延,字展久。刚才太过唐突,是我的错,实在是我等寻周姑娘日久,刚乍闻蔡兄之名,便误会了。” “不知蔡公子所住何处,周姑娘的事也不是我们这些外人好置喙的,是以,只有蔡公子出现,我方才能如实相托。” 赵进延坐立不安,不知从何说起,倒是枕边人窦姐知他心中所想,替他倒了杯茶水安神,赵进延一股脑的将茶水喝尽,也不知是为了解渴,还是解心中焦虑。 良久,他才艰难开口道。 “蔡兄离世多年,至今应只剩黄土一捧了。” 谢云呼吸急促,也连着喝了几口茶水定神,倒是一旁的陆澜清没什么反应,他好似对这些都提不起兴趣,也或许他早有所料。 “不知周姑娘所在何处”赵进延抹了抹额头前的汗渍,他很是艰难的又开口道。“蔡兄离世前,曾与我引为知己,后一同出资买了这小院,他七我三,他的心意我懂,若周姑娘明日能前来,我便将这院子转给她。” “赵郎!”窦姐并不知情,她轻呼一声,“那我们明日之后又住何处?你我二人非北景人士,儿子尚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进延掏出手帕咳嗽几声,提醒窦姐勿要多言,他解释道。 “当日虽是他七我三,但我也曾许诺那钱只是我借与他的,因此这院子这屋子都不是我的,后生了变故,蔡兄离世,这院子自然便因那地契上有我的名字,而落到了我的头上。” “后来我也曾耗费时间去洛河寻人,但始终未能寻到,现在周姑娘既然主动寻来,那理应这院子是属于她的,而我借给蔡兄的钱,这几年所住也已两两相抵。” “蔡兄一生所愿,只为周姑娘而已,我不能寒了老友的心。” 窦姐没再开口,她虽不情愿但始终是懂事理的,她勉强堆出个笑容对谢云道。 “是了是了,这样说来我们还赚了,不知周姑娘明日能来吗” 谢云摇了摇头,在二人不解的眼神中回道。 “周姑娘也已去世,她离世前在这北景寻人,而你等又去洛河寻人,终究还是错过了。” “这…”赵进延一时无话,与窦姐二人面面相觑。“蔡兄当日高中,便说要买下这北景的院子将周姑娘接到此处,而后成亲,婚后生下一儿一女,此生便已足够,但谁知洛河水灾,他为了救人,最后只剩尸骨一具,我便在洛河替他立了碑,办了丧事,那时所来之人不多,听闻他家道中落,爹爹自尽,娘亲后也因病离世,唯有周姑娘始终不弃,但那时未能得见,没曾想,周姑娘也跟着蔡兄一同去了。” 谢云也没猜到竟是这样的结局,她只是个外人不好多言,情绪低落的说道。“周姑娘虽已去世,但她有亲人在北景,明日我便让陈大叔前来,她二人既然心心相印,那不论如何,生前不能同欢,死后应能同穴,更何况周姑娘还有一些东西是要给蔡公子的,只能等明日了。” 赵进延也是长叹一声,久久未言,送谢云二人出门时方才轻声道。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回程的路上,谢云没有开口,只落寞的看着窗外,马车声平缓,没一会儿便停到了陈宅,下车时,谢云看着陈宅的门匾,停住片刻,复得提腿敲门走了进去。 …… 出来时已快至午时,她耷拉着头从陈宅走了出来,苏婶情绪也不好,没能送她出门,奴仆将她送到门外便关上了门,她低头看着自己鞋上的花纹,像石柱一般,不动不言。x :/ 大概过了一炷香,有人等不及了,从远处走了过来,谢云见那人穿着一双布料上等的鞋履走到她的面前,而后凭空伸出一只手来,那人手指修长,手心里躺着只由玉雕琢的小乌龟。 小乌龟憨态可掬,似在逗谢云发笑,谢云却没兴趣多言,寥寥道。 “回吧。” 章节目录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往乌南巷驾车前去时,又顺道去买了香满楼的烤鸭,谢云始终一言不发,直到二人回到谢云家的门口,她才握着门边婉拒着说道。 “陆公子时候不早了,民女家宅简陋就不留公子在此用食了。” 既然家宅简陋,那怎得能留公主却不能留我?陆澜清在心里暗议,但见面前这小小的人儿,心情不佳,他也就不再反驳,安静的笑了笑,目送着谢云走进了屋中,待人消失在他的眼前后,他才将早先送出,她却没要的小乌龟放进了插花的布袋中,想来以谢云的观察能力,取花的时候定能察觉。 陆澜清转身时,陆拓正在一旁等候着,他二人没有过多交谈,上了马车驾离了这里,他冷着张脸,眼里的杀气泛波,与谢云眼中的那个露着白牙,笑得单纯的陆公子实属两个人。 “那人在四周布下的皆是高手。若只是想抓公主回去,明明根本用不到三天。” 陆拓从马车外走了进来,向陆澜清汇报着情况,马车外侧有人坐到了陆拓的位置,接着驾车朝陆府赶去。 “他野心太大,不仅仅是要公主这个人,更想要公主这颗心。” “主子的意思是?” “英雄难过美人关呗,可惜他这个英雄实则是过街老鼠,只能与阴暗相伴,若我是公主,自然也是不肯的。” “但四公主与其他公主不同,母妃身份低微,又因谋害太医一家数口,夺了名号,关在冷宫中,也已十几年了,见惯了黑暗,也许遇见阳光反而就不管不顾了。” 陆澜清面色无波,他懒懒的倚靠在车厢上,声音低沉。 “那也得是阳光才行,四公主虽生于深宫,长于卑劣人之手,但心智忠真,若让她去做违背原则的事,她也是不干的。而那人若当真是她的阳光,也就不会让她去做为难的事,所以这是个难以两全之事,无用担忧。” “倒是那人的来历可查明?当真是前朝余孽?而不是借着前朝的幌子来毁运朝的根基?” 提及此处,陆拓舔了舔下嘴唇,稍显尴尬的说道。 “他埋得太深,加之武功高超,暗卫不敢离得太近,免得被发现…” 显然他还不敢确定,倒是陆澜清嗯了一声。 “看来就算不是前朝之人,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 再说另一边的谢云,她拿着包好的烤鸭放在灶台上,开始准备午食,四姑娘听见动静,抱着桃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回来了?事情成了?” 谢云摆弄碗筷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没回头,也没吭声,这令四姑娘感到奇怪。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解释道。 “事情已做好了。” “哦。”四姑娘点点头,她看得出谢云似乎在为什么而烦恼,但识趣的她没有多说。x 电脑端:/ 用午食时二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四姑娘清醒的时候还是秉承着食不语的习惯,谢云也没主动找话,她找了个鸭腿剔除了细骨头,将整个的大骨头放到桃子面前,让它啃着玩。 饭毕,四姑娘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舒舒服服的休息了一会儿,等到谢云用完饭,她才站起身子替谢云收拾起碗筷来,谢云拂开她的手。 “四姑娘,那人好似说过不准你碰冷水。” 四姑娘先是一愣,而后笑出了声。 “那我今日早上洗漱的时候,岂不是早就碰了冷水,那人又怎么没有来找你呢?他哪里有精力来管我,勿要担心。” 不论如何,谢云还是不能让四公主和她一样,做这些琐碎的事情,她笑着将人推到秋千旁,又将正啃着骨头的桃子抱了起来,桃子见骨头离自己远去,伸出两只小爪子在空中晃动,不舍得紧。下一步却被塞到他人的大腿上。 “四姑娘你就坐在这亭中秋千上乘凉,有桃子陪着你不正好吗?” 谢云又从里屋取了几本新出的话本,塞到四姑娘的手中,黑白封面上大多只有书名,稍微出名的话本上偶有被人描了些简单的植物,她生于深宫之中,极少碰触到这类书籍,刚一翻开,视线便被吸引住了。 谢云见她顾不上和自己说话,心里稍微放松了片刻,又从里屋里拿出蜜饯等物,一切安置妥当后,她才收拾好碗筷,清洗着灶台,两柱香后手上的工作都结束了。 她抬头看了眼黑云翻滚的天空,从里屋里拿出把蒲扇,边扇边走,夏天的午后很是闷热,明明没有炙热的骄阳,却也叫她热得头上冒汗,她径直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如她所料的,清早送来的花已垂下了头,伸手将花束取下,准备放到屋内阴凉的地方,但见空了的布袋下方垂了一个小地方出来。 好奇的伸手进去,入手的东西不大,手指能摸出表面的轮廓,谢云了然的将东西拿了出来,那只憨态可掬的小乌龟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手心,小乌龟嘴巴咧着笑,眼睛细细的眯成了一道新月,看久了,谢云也低声笑了起来。 她没敢将这玉放回布袋中,应是担心这玉在此不见,不能还给陆公子,从而欠了人情。回屋时,她顺手将手里的花放在了门内的石阶上,而那块玉则被她放进了首饰盒中。 “咯咯咯。” 出来时,四姑娘恍若无人一般,看着话本笑着,桃子在她的大腿上蜷成一团,有些困倦了一般,准备午休。四姑娘见谢云朝她看来,扬了扬手上的话本。 “谢姑娘,这么有趣的书为何宫中没有?” 谢云挠了挠头。 “怕玩物丧志?” “有道理。” 低头时见桃子已经睡着了,她也降低了声音小声道。“云云,我觉得你这个秋千应该移到别处去,这亭内应留个躺的地方,不然看书久了,脖颈痛。” 早先这秋千只是谢云的一时兴起,此时四姑娘提起,她也觉得有些不好,她站在屋檐下向四姑娘招了招手。 “四姑娘不如进来商议?” 四姑娘将桃子小心的放到停着的秋千上,而后跟在谢云的身后站到了屋檐下。 “不知四姑娘是怎么想的?” “我认为,可以用水竹或者毛竹拼成整块,以作休息,夏日清凉,冬日则可以铺上厚厚的地毯,为了不被夏季多雨的天气沾湿,下面加高,上面佐以亭子,至于秋千可以移到其他地方。”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亭子最好是可以活动的,这样夏夜便可以躺着赏月,但我家院子不大,也不能占太大的地方,另外夏季阳光太大,可以用帷裳或纱帘遮挡,这样午睡时也比较凉快。” 二人相谈甚欢,随即走到院子里,开始细细规划,讨论的声音偶尔吵醒桃子,桃子也只探头看一眼二人,复得接着睡着。 夏日晴空,黑云笼罩,似有山雨欲来之势,但她二人未能发觉,直到用完晚食,临近休息,谢云推开孟娘的房准备休息,才觉察到不对。 至四姑娘来后,她便一直睡在孟娘的屋中,现在正值夏夜,陡然而来的暴雨叫这屋子也开始漏水,四姑娘倚在门边,面露担忧。 “不然今夜就和我睡在一起?” 谢云看了眼渗水的房间,她摇了摇头,并将四姑娘推到了屋里。“四姑娘你不用管我,好生睡吧,我就在这屋里睡,我去拿几个水盆进来,你勿要被淋湿了。” 没等四姑娘开口,谢云就已把四姑娘推进了屋里,她拉过门,回到孟娘的房内,颓废的坐在木凳上,其实今天一天,她都很煎熬,她为周姑娘而惋惜,又恨那阎王怎么不替他二人牵线搭桥。再到现在就连自家娘亲的房间也开始渗水,是不是人生来就得在悲苦中度过,现在想来,出生时的哭泣似乎就已揭示了人生来痛苦。 她难受的趴在石桌上,泪水涟涟,雨水落下滴到水盆中,发出清脆的滴答声,一声比一声绵长,哭着哭着,她好似睡着了。 ‘轰隆’! 将她惊醒的是天边的一道惊雷,她猛地坐直身子,发现前面的屋顶上破了一个大洞,无数的雨水从洞口落了进来,飘洒到孟娘的脂粉铜镜上,地面已是厚厚一层水波,她的鞋履也已打湿。 谢云站起身,恍惚一片,她好似又回到了娘亲去世时的那个雷雨天,娘亲病了很久,此事她早就知道,但那时玩心太重,认为娘亲不过是寻常风寒,吃些药好了便是,哪知道某一天深夜,大雨倾盆,娘亲陡然咳嗽不止,咳中带血,她这才慌了,裹了外衣就冲出去寻大夫,可雷雨天,医馆早就关了门,等她气喘吁吁带着大夫回来时,娘亲早已去了,就连最后一面,也未能见到。x 她站在水中,寒意从小腿攀了上来,决计不能叫这水毁了娘亲的房间,想到此处,她开门从后院的角落里搬来一把梯子,再翻箱倒柜的找到几床被絮,把那几床被絮背在背后,她双手扶在梯子上,往上爬去。 她的目的很简单,用被絮将那大洞塞住,等到明日天亮了,再请木工前来,想得很好,可她没有料到的是,这木屋年久失修,又被暴雨泡胀,破开大洞的周围也很是脆弱,谢云刚一站上去,便从屋顶掉了下来。 ‘轰!’ 比雷声还要震耳的是谢云摔到地面的声音,四姑娘本就睡得不沉,一听这声音,穿了外衣就往门外跑来,刚开门,就见谢云躺在地面上,那床被絮还挂在大洞处,随风飘扬。 “云云。” 四姑娘跑近,高声唤道,却无人回应。她心里焦急,将人给扶到她的房间里,期间,冷雨吹得她身体发冷,她缩了缩肩膀。 这下可怎么办,她换了件衣服,又披上披风,准备背着谢云去求医,二人还未出门,门口已有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还未等四姑娘反应,那大门的敲门声咋停,而后屋内的这门被人从外推开。 “谁?” 章节目录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四姑娘说完这话,心里就已有数,以那人不可一世的性子,绝对是不会敲门而进,果不其然,快步走进来的是陆家的大公子,他衣服微微有些凌乱,气喘吁吁,想来是一得知这事便快马加鞭赶来。x 他对四姑娘点了点头,上前细细打量起了谢云,此刻的谢云正陷入沉睡,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陆澜清在床榻旁踱步,最后他将谢云抱了起来。 “你!”四姑娘出声想要制止。 “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陷入昏迷,恐头部受损,我现在就带她去找大夫,今夜打扰了公主休息,实乃无心之举。”x 电脑端:/ 四姑娘见他语气疏远又客气,她伸出阻拦的手垂了下来,朝前挥了挥。 “你…快去吧。” “谢过公主。” 陆澜清抱着谢云大步朝外跑去,四姑娘看着二人的背影渐渐被黑暗吞没,她方才垂下肩膀坐到床榻上,闲下来时她才发觉身子冷得不像话,手指颤颤抖抖的将披风拉紧,妄想抵抗寒冷,但冷意未减,甚至于牙齿开始打颤。 久病成医,尤其是对自己生的这病,四姑娘是很清楚的,定然是刚刚被冷雨打湿了身子,逼得身体中的寒毒加重,她吃力的站起身,移到铜镜处,姣好的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她知自己的病情又反了。 四姑娘嘲弄的笑着躺回到床榻上,看着帷裳发神,身体两股温度互相撕咬,其实就这样结束自己的一生也并无不可,随即又想到此处是谢云的闺房,她担心自己若死在此处,谢云回来后会心生愧疚。动了动手腕,抓着薄毯坐了起来。 刚坐直身子,她便被眼前这人吓到了,穿着黑衣,脸上那半边鬼面具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知这人是何时来的,像鬼魅一般,没有任何声响。 “我走之前说过什么?” 男人阴冷到嘶哑的声音像极了一条发怒的蛇,正吐着蛇信,四姑娘一贯是不怕他的,但以现在的狼狈,她也做不到忽视这人,冷哼一声赶他走。 “这与你无关,滚吧。” 李复行不退反进,他已走到床榻旁,与四姑娘只差一手臂的距离,他伸出右手抬起四姑娘的下巴,反问道。 “与我无关?你的性命是我吊着的,言何无关?与谁无关?”说完他便好似感慨一般接着说道。“算了,还是把你放在我的身边更好。” 四姑娘还想争辩,却只觉脖颈一疼,整个人朝另一边倒去,已然陷入了昏迷,李复行本不想做到这个地步….哎,他心中长叹一声,将四姑娘抱起拢进黑色的斗篷中,不像其他人一样,可用温软形容,他好似抱着一块寒冰,心底的怜惜更重。 而另一边的谢云根本猜不到事情竟会这样发展,此刻她的身子倚在马车内,到了陆府,便被陆澜清抱着朝澜烟阁里跑去,大夫们早在陆澜清回程时,就被人从床上提拉着赶到了陆府。(_ 而谢云的魂魄却如一缕轻烟,游魂如斯,漂泊于街,她好似又站到了阴间的大门前,与上次不一样的是,没有人抓她,她顺着其他孤魂往前面飘去,那漫长的队伍前面是一穿着华服的女人,女人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替众鬼打着汤,见谢云来了,她挥了挥手,将手上的大勺递给了身旁的侍女。 谢云不认识这人,但这人一上来就给了她一个拥抱。 “阿云为何如此愁苦,人生在世不称意,十之八九。” “因此才有人寄望于来世,我本以为你会如你之前所言,不再沉溺于痛苦之中,但见你现在的样子,依然将我的死放在心上。” “为娘的死非你所致,你就算早去请大夫前来,也无用,因是时候到了,我的阳寿已尽,是以才回到阴间,你也不是我亲生所出,乃是我收养的一孤儿。你这第二世可莫要再钻牛角尖,不然等你下来了,为娘可不饶你。” “娘…娘亲?” 谢云定眼细看,果然是年轻了好几岁的孟娘,她心中藏着的内疚之情如海浪涌起,却又在看见孟娘的面容时,渐渐沉缓下来。 “娘亲,当真不怪我?” “为何怪你?难道我生了病,自己却不清楚吗?时候到了,该走了而已,你现在做得很好,希望待你寿终正寝时,会觉得这辈子没有可遗憾的事,你瞧这排队等着喝汤的人何其多也?为何呢?无非是想忘记上辈子悔恨的事。” 谢云看着孟娘的脸,她知道对于自己来说,那份浓重的愧疚此刻似乎减轻了不少。 “我知道了,娘亲。” “丫头,丫头。” 她还在与孟娘谈论,就听有一男声由远及近传来,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这人是谁,倒是孟娘在旁乐呵呵的笑了笑。 “有人来寻你了,去吧。” 去哪里?谢云还想发问,就见孟娘右袖一挥,她下意识的闭眼,再睁眼时,只觉得头疼欲裂,缓慢的睁开眼睛,入眼的先是昏黄的烛光,再是那人微笑着的脸颊,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看来不是自己的闺房,那我现在又是在哪里呢? 她不动声色的坐起身子,陆澜清伸手想要扶她,却被她小心的躲开了。 “这里?” “这里是陆家,你之前从屋顶摔下来了,我担心你的头部会有损伤,所以特地将你接过来了。” 分明是担忧他人的话,在谢云此处听来,又多了几分别样的味道。 “你派人监视我?” 窗外仍是黑夜,四姑娘并不知晓陆澜清所住何处,若当真是要找人,也只会将她送到医馆,断没有送来此处的道理,那么只有可能是这人主动前来。 此时烛火通明,见得陆澜清脸色难看,藏在黑暗处的半边脸上,笑容微滞,随后又恢复到吊儿郎当的模样,翘着二郎腿坐回到木椅上。 “你很聪明。” “那么你之前一直说的喜欢我,是因为我的身上有利可图?”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将陆澜清的担心全给泼灭,他漠然的垂下眼眸,轻声道。 “原来在你心中,我一直都是在利用你?” 谢云张张嘴,就听这人轻笑几声。 “你一个农家女有什么可以让我贪图的”他站起身,似乎还有些意难平,他走到谢云的面前,低下头看着谢云的下巴问道。“喜欢你真的有这么让人难以接受吗?” “好好休息吧。” 随着最后一声话落,男子身影已消失在屋内,他将门拉好,谢云坐在床上发神,唯有一屋烛光。她当然知道自己对于他而言无利可图,可惜这个人藏得太深,她可不敢混进这趟死水里。 如果说陆澜清有能力派人监视着她,也就是说他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样单纯以及只寄情于山水,也是,身为陆家的大公子,若是没有些手段怎得坐得安稳。 十五岁的少女暗叹一声,缩进薄毯中,看来以后更要和人拉远距离,那次春宴上曾遇见过的事,也成了她梦中一景,她还是正常的老死更好。 床榻上的女子因今日劳心费神太多,已然进入了梦乡,而那个被她划为洪水猛兽的男人则拿出墨笔,练起字体来,他心不静,笔下的字便丑了几分,末了,他将笔搁置好,临窗看天。 “遇见不对劲便连忙把头缩进龟壳里,我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上你这人” -------- 黑夜暴雨倾盆,雷电闪烁,震得这一处的安宁尽失,李复行冷漠的神情掩藏在车帘之内,身边酣睡之人正是四姑娘,她因受毒素的影响,身体似泡在万年冰湖之中,幸有李复行用内力将她体内的毒素压住。 没有多久了,若还不能服药,她必死无疑。 李复行取下半边鬼面具,温柔的伸手替四姑娘理了理前额的碎发,可与温柔相对的是他脸上烧伤的疤痕,蜿蜒如蜈蚣,令人不寒而栗,幸好他的心上人正沉睡着,无人来看。 马车一路狂奔,往红楼的方向赶去,到达红楼时,天已全黑,今日暴雨来袭,红楼里的生意并不是很好,他戴好面具,将人抱下从暗道中走回到红楼二楼的一房间内,进门后,先是将人小心的放在床榻之上。 “二主子,大主子来了。” 敲门声响起,有人小心的汇报着,李复行又看了眼四姑娘,他正好要找主子拿药,可今日暴雨,主子不应该会出门的。 “嗯。” 他短促的回应了一声,将斗篷取下挂到一旁的架子上,而后出门跟着来人朝红楼最靠里面的房间走去,敲门得了屋内人的回应,他方才低着头走了进去。 一袭白衣的男子正凭栏而坐,他右手拿着酒壶,恣意潇洒,望着窗外无星无月的黑幕,反而是笑出了声,他似在调侃。 “我当年救你可不是想让你给我演出一场爱恨难舍的戏曲。” “奴才省得。” 一向高高在上的李复行此刻躬腰应声,有些许不搭,但那前面坐着的男子早已习惯,他这时扭过身来,眉目细弯如柳枝又如新月,右侧眉尾一颗小如粉末的红痣,替她原本艳丽的面容上再添几分风情,不似男子。 “拿去吧。”她将药朝李复行扔去,“这是最后一味药,她的毒便能全解。” “主子大计是不是能成了?” “李复行,你说爱情真的能让人失智吗?”那男子没有回他的话,反而是又将问题抛给了他。 “奴才不知,奴才虽甘愿为四公主赴汤蹈火,但也不会如四岁孩童一般不知孰重孰轻。” “当然,还得多谢主子仁慈,肯赐药给她。” 那人定眼看了他许久,安静的脸上不见喜色,空了的酒壶在她手上晃荡,她在沉思,也在纠结,许是想通了。 “既然是你的软肋,那当然得好好留着,按计划行事吧,三皇子马上就要回来了,等你死后,我会给四公主一世繁华,让她去做所有她想做的事。” “奴才明白了。” 李复行起身准备离去,身后那人却又开口问道。 “这样的爱犹如飞蛾扑火,你不该这么蠢的。” “罢了,若她不喜那金丝鞭,你再去给她寻一个其他的吧。” “能让她有所念想的,不然,俗人忘性大,待你死后,她可能也就将你忘记了。” “多谢主子提醒,奴才….明白了。” 今夜风大雨大如深林中的困兽,嘶吼着却无人知晓,那袭黑衣明明是让人心生恐惧的,此刻却惹人注目怜惜。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惟愿相随无别离。 章节目录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北景的夏日一贯白昼漫长黑夜短暂,当第二日到来时,陆府里已充满烟火气,奴仆们早已起来做着活计,在这底层的人员中,今日独显吵闹,张阿婆一向是消息来源的独一份,她收拾着手里的鲜鱼,和身旁的其他阿婆小声讨论着。 “周婆,昨日半夜我睡不着,起来上茅厕,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什么?” “我听见少爷那边吵闹得不行,我搁那花丛中偷偷一看,少爷抱着个女子进了澜烟阁” “什么!” 周婆也被吓了一跳,虽然外界都说自家少爷纨绔,但身为陆府中人,少爷的脾性她还是了解不少的,少爷喜花喜山水就是不喜女人,更不准她们这些女子进澜烟阁。 她眼睛一亮,心里有了自己的算盘。 “我和你说这件事是要注意,等会可别冲撞了未来的少夫人。依我的直觉,少爷定然会让奴婢前去伺候。” 周婆这才恍然大悟,嘴里仍旧不服气的说道。 “我看大半夜的将人带回来,指不定是什么风月女子,少爷肯定不会在意。” 被她这样一说,张阿婆也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算了,你反正给阿林说说,让她今日注意点。” 阿林是周婆的外孙女,也是这里的下人,张阿婆将这事告诉她,无非也是为提醒阿林,毕竟大家都长着眼睛,看得出她对少爷有所倾慕。 “行了,知道了。”周婆敷衍的应了几声,她还是觉得昨夜那女的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孩子,指不定就被她说中了,另外阿林就算不能当少夫人,被少爷收个通室也好啊。 她想着想着,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眼珠一转,记上心头,道了声肚子疼,就往外走去。 --------- 帘拢日光,人影成双,那一正对镜整理面容的女子,梳了梳鬓边的短发,起身时,往窗外探去,正是一日晴朗天。 “小姐,洗漱的水已打好。” 身旁站着个年轻女子,低着头,眉眼清秀,细看之下还有几分温柔,她语气平缓,实则眼睛中藏着深深的不屑。 面前这人的来历她已经听周婆都说了,在她看来,她和周婆的想法一样,若当真是少爷的心上人,怎会在半夜时分将人给带回来,且看这人的穿着也不像是大家闺秀,想着她的嘴角便更往下低了几分。 谢云整理好妆容,眼尖的从镜子里看见那人突然抿嘴下垂,在嘲讽她?谢云当作不知,洗漱好后,也不提用膳二字,就出了澜烟阁,屋外天气正好,早上的太阳晒得她身体暖洋洋的,回头时见那个奴婢还未出来,心里冷漠一笑,看来这人是对陆公子起了坏心思吧。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想到此处,她才突然发现,自今日起床到现在就要出门,还未见到陆澜清的面,这对她来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摇摇头,甩掉这些杂事就往外面走去。 回去的时候,一路很安静,谢云知道自己昨天昏迷,肯定把四姑娘给吓到了,于是特地买了些早食带回到乌南巷。 到家时,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她摸了摸身上,却发现没有钥匙,这才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带钥匙出来,心慌之时,见门口那布袋处有个尖尖的地方垂着,难道被人放在了这里面? 她伸手将东西掏出来,发现果然是把钥匙。 “哎。” 突然叹气,自己昨夜还是应该先谢谢他的,毕竟人家救了我一命,可对方既已明白,纠缠无用,那她也没有再引火烧身的原因了。 推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昨夜的暴雨令她的院子有些惨不忍睹,尤其是孟娘曾住过的那间房间,昨夜用来攀爬的木梯还放在原地,屋顶上的棉絮掉落在地,吸食了大量的水迹,看起来又极为笨重。 “四姑娘?” 谢云高声唤道,无人响应,唯有桃子摇着尾巴跑了出来,她四处一看,发现昨夜泥泞的地面上脚印凌乱,看来四姑娘昨夜已经离去了,是被抓走还是自己逃跑呢。 她盘算了下,既然前两日,那黑衣男人都没有出现,想必是个守承诺的人,说好了三日,现还未到三日,那四姑娘不见,想必是趁乱而逃,看来她做到了。 谢云也不管石阶上灰尘众多,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将吃食放在一边,抱着桃子亲了亲。 “汪汪。”桃子小声的叫着,像是在问什么这么香。 谢云指了指身旁的吃食。“大肉包子,香吗可是你不能吃哦。” 说着说着谢云就笑了起来,桃子似懂非懂的歪着头看着她。 “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娘亲了,她叫我不要因为她的死而愧疚,我见娘亲穿着不俗,想必在阴间也是个官,那我也要放弃无谓的愧疚,好生生活了。” “桃子,你看,明日我就请工匠们上门将这屋子给推平,重新修建,选用好的木料和石头,到时候我请工匠们给你留一间很大很大的房间,这样你睡觉打呼就不会吵到我了。” 桃子好像听懂了她嘴里说的打呼二字,哼声否认着,谢云揪着它的小脸,畅快的笑了起来,笑声从这个院子里响起,空荡且寂寥,但谢云不肯承认,这分明是欢快的笑声! 而被她强行忽视的陆澜清正坐在祖母房中,他安静的倾听着祖母的唠叨。 “澜清,听说昨日你将外面的风尘女子带进家门来了?” 他不露声色的皱眉,语气平缓。“不是风尘女子,是之前替我提亲的媒婆。” 陆老夫人还记得谢云的样子,小个子,说话做事很有分寸。 “她?” “她昨日从屋顶上摔下来了,想着屋中没有他人,我便将她带到府上请人诊治。” “我见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可不像这么简单,怎得?谢丫头难道对你有了别的想法?虽说我曾提能帮则帮,但下次这样没轻没重的举动还是少做,莫要让人误会了。” 陆老夫人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我们陆家可不是她的归宿,只能算是高墙。” 语罢,陆澜清嘲讽的笑了笑,像是很同意陆老夫人的说法。 “是呢,的确是不可攀越的高墙,人家可不愿意进来。” 听他的语气,倒是谢丫头对他没意,陆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陆澜清已站起来礼貌的道别离开了。 刚出房门,陆澜清的脸色已阴沉下去,陆拓从旁侧过来。 “她走了?” “是。”陆拓如实禀报道。 “可否问起过我” “没有,谢姑娘走的时候连早膳都没派人传。” “是没派人传还是没人传。”陆澜清的整张脸黑云密布,他冷声吩咐道。“我倒要看看是谁长了张不知道闭紧的嘴,去给我查,是谁去老夫人跟前说了空话。” 他顿了顿。 “全部给我送到乡下庄园里做苦力。如果还不老实,就….不用留着了。” ----------- 第二日清晨,谢云前去请了上次整修的工匠,工匠老大还记得这个个头矮矮的小丫头,听说要去推了房屋重修,他吃惊的将那小丫头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 “春天的时候你不是说钱财短缺?怎得不过几个月就有闲钱了” 谢云也是装作很苦恼的样子,“哎,我也不想,但昨日的暴雨太大,以至于我的房屋破了个大洞,想着这房子也是年久失修,不如重新修建,钱财自然是不够的,但好在娘亲生前有几个好友,肯借钱给我,这往后的几个月可就只有吃野菜了。哈哈。” 她打趣地笑道,工匠老大也听出了她的无奈,跟着安抚道。“一个人生活是有些艰难,这样吧,我要价少一点,我那一份还可以晚点给。” “不不不,不用了。怎能让你吃亏,更何况我这院子也要稍微整修一下,到时候全得仰仗您的手艺了。” 说着,谢云便将自己的院落规划全告诉了工匠老大,有些地方难办但是工匠老大经验颇多,也不是全无下手之处。 后面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谢云便开始忙碌起来,跟着工匠老大挑选木料和石材,以及请人将自己的思路画到纸上,以便工匠老大实时查看。 为了避免在此期间没有地方居住,谢云特地让工匠们从孟娘的房间和灶台那侧拆起,收拾孟娘屋子时,有些具有珍贵记忆的东西被她转移出来妥置安放,至于衣服,她全都移到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将这些服饰拆开,用这些布料做个食指高的软毯,用于庭院。若是有其他的布料,她还准备替桃子做个新球。x 电脑端:/ 在此期间,苏婶曾登门拜访,说陈大人特地请了假回了洛河,他知晓周蔡二人之事后,感叹不已,于是决心请人看地,将二人的坟墓合迁到一处,告假时日太长,朝廷上自然有官不愿意,但也不知道太子是从何得知,将周蔡二人的事讲了出来,夸奖陈大人有情有义,遂同意了休假。 由于迁坟之事不可草率,陈大人请了风水师好生探看,谢云知晓以后也为二人感到开心,有情人生死不相离,是为幸也。 但她最近的确有些不对劲,常常发神,自那日以后,陆澜清便再未出现在她面前,门口的布口袋也没了用处,她想过取下来,又觉得麻烦,那布口袋便一直悬挂在原处,收纳着这几日的晴朗与风雨。 这日怎么如此漫长,以前怎么不觉得。 x :/ 章节目录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谢云的新房子终于快要修建完成了,这两三个月里工匠们从早做到晚,尤其是眼看着要入秋了,农活快要忙起来时,谢云只见工匠们手中的铁锤挥舞不停。她靠着石墙依然出神,修建房屋极为耗费钱财,谢云手里的闲钱都已消耗殆尽,她也常看着陆老夫人送给她的那个玉镯,思考着要不要变现成钱,担最后还是将那玉镯放进了梳妆盒里。 陈霁派人送来了谢书,谢云带着谢书和媒赤上了官府,光秃秃的媒赤上面总算是添了几分彩色,看着媒赤,她总算是明白了,自己是喜欢做媒的,不然不会这般高兴以及激动,至于阴间大人说的那事,她也不放在心上了,以前觉得是牢笼是铁锁,现在却觉得这只是个入门的规矩。 她开始自发的早起晚归替人做媒,也亏得她之前替苏婶做的这个亲事,使得她在寡妇中的名声水涨船高,每次有人提及她,总说她有本事,愣是让一个八字凶煞的寡妇嫁给了官大人,且恩爱非凡,她听闻这些传言时,总是在心里暗议,那是因为这大人本就非她不可,哪里像你们只知道做梦。 推掉一些不靠谱的婚事,谢云还是替几对本就看对眼了的男女,做了媒,平民间的婚事,赏银自然不多,尤其是一些穷苦一点的,喊她一起吃顿饭便就算了,这样的人家一般是没有媒婆愿意上门的,费尽心力就吃碗冷饭,这谁愿意?也就谢云这个傻丫头了。 但看着新人们的笑容,她又觉得钱财好像真的不那么重要,以至于今日新房子修建完成后,她将尾金付给了工匠老大,摸着扁扁的钱包,头一次感到头疼。 “谢丫头,那我们就走了?”工匠老大拿着钱对着她挥了挥手,谢云挤出个笑容送走了工匠老大,等到院子里都安静下来,她才开始打扫起来,傍晚时分,天际现出几缕橘红微光,才让她恍惚的发现,黄昏已至。(_ 凉爽的清风从其他方向吹来,吹动她的发梢,她穿着夏衣,倚在关好的大门上打量着整个庭院和房子。 大门旁新移栽了棵松柏树,松柏不高,刚过门顶,枝叶从内伸出,如小手在风中招摇,从门入,地上是一条一米宽的小道,由鹅卵石堆砌而成,黑色的鹅卵石更是全聚到了小道中央,堆成个圆形,小道蜿蜒,从中间又分出两条半米宽的小道,通向他处。 道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石灯站立,大路通向修建的房屋,房屋不大但里面藏有三室,左边那侧,她原本的闺房被推了重新修建成一个离地半米高的房间,全靠大梁支撑着,两个大梁中间是她闺房的窗户,窗户下面正好放着两个大水缸,水缸里的荷花已谢。 由于离地太高,谢云特地在下侧请人做了个三阶车凳,她虽没有马车,但这车凳左右封实,凳面宽厚,踩上去倒是稳当。 这屋子的旁侧连接着的是另两间房间和灶台,这两间房间虽然也离地,但比起谢云的闺房要低上几公分,至于拆了重建的灶台则挤在房子的右侧,临近围墙。 至于庭院,改变极大,谢云将之前修建的木亭给拆了,在靠近围墙的水井旁,重新修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亭,四角由木梁支撑,头顶没有飞檐,只有两块平平的木板和稻草。而这木亭靠近水井那侧用整块木板围成,而相对的那侧则只有一块横梁。 这木板与横梁上侧独特,各突出一横排,横排大约两指宽,上下两排,而头顶那处的木板则被安放在这横排中,因是左右两块,是以这两块木板内侧有个铁环,环里挂着垂在半空中的红绸,谢云只需朝反方向拉动红绸,这头顶的木板便从中间分离开,朝两边滑去,但只能露出半块木板的宽度,中间的地方既变成空的,则可以用来赏月赏这漫天星辰。 这木亭的前处用木板封实,左右后方则垂挂着白纱,风一吹,帘动,卷来无数好梦,站在亭后面的枇杷树是被移栽过来的,它正挨着谢云闺房,或许等它长大时,谢云推开窗便能看见枇杷叶。 而原来的秋千因木亭被拆,也被谢云移到了右侧,她请人做了个简单的秋千架,又将秋千用粗绳挂好,再用买来的浅黄色的布料包了下粗绳,整个秋千便如朝阳便亮眼起来,至于蔷薇等花,能留在木亭旁的便都留着,不能留的则移栽到了新的秋千旁, 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给了秋千来处的路,而夏花茂草在四侧包围着,就如包围木亭一般,秋千前处是被移了地方的石桌,那是用来喝酒的地方,谢云虽不喜喝酒,但世事难料,谁又能知道明日的事? 谢云很是满意的从屋中拿了些装饰的东西点缀着这个小院,首先是她用孟娘的衣服做成的布垫,外侧是青色的整布做成,内里塞了些棉花也塞了些碎布,看着这青色布垫上偶尔有几处白色小点,就像星星一般,她很是满意的将这布垫搬到了木亭中,木亭下也是一整块木板,离线十公分,不能滑动,木板上面是木匠们用夏末时的竹子编织,摸上去凉凉的,但天已渐凉,所以这布垫便派上了用场。 满意的将布垫放好,谢云又拿出个花瓶,里面放了几枝鲜花,她将这花瓶放到了水井旁,靠着木亭木板的架子上,她这是不让这木板孤单。 又是一番好生折腾,终于将这里里外外给装扮一新,最后她拿起那个洗干净了的布口袋,也不知怎么想的,还是给挂到了门外,她对自己解释道。 “门上挂个布袋子更方便,所以….” 反正那人再也没有来过,也没有再送过花,这布袋子并不是为他准备的。 嗯,没错。 --------- 几日后,谢云带着桃子出去散步,回来时见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停在自家门前,她先是一愣,后又以为是陆澜清,朝正门处赶去,骑马的人听见了声响,他勒马转了头,那人长相平凡,肃着张脸。 谢云这才发现来人并不是陆澜清,一股落寞之感陡然升起,还未成型,就被她给亲手打乱。 “你是?” 那人翻身下马递来一张请柬。 “四公主邀请你参加明日的宴会。” 四姑娘?看来她虽身体不好,但逃出去以后又回到了宫内,想必那病好了许多,竟有闲情请她去参加宴会,谢云本不想去,可双眼落在请柬上时,右手鬼使神差的接过了请柬,等她发现过来时,骑马的人已扬尘而去。 她一拍右手背,叹了声。 “这手怎么长得,这么不衬我心意,若是遇见了陆公子那可怎么办。” 回家后她便有些心不在焉,躺在亭中,看着天空,桃子在布垫的另一侧自顾自的玩着球,谢云伸脚揉了揉桃子的屁股,桃子吃了一惊,以为自家主子是要和它玩游戏,于是推着小球跑到了谢云的身边,谢云懒懒的接过小球,却沉浸在自己思考中,桃子呜咽一声,见人没反应,抢过谢云手里的彩球便又溜回到了布垫一侧。 “桃子,你说我要是和那人见面了,该说些什么?” “不对,我为什么要去思考说什么?” “算了,何必引火烧身,再则人家应该早就对我失了新鲜,毕竟我只是个农家女。” “啊,好烦。” 谢云抱着头在布垫上打滚,她不明白这种复杂的感情是从何而来,她只是在心里猜测自己是不是对陆公子有了好感,但她不确定,因为不确定是以只能让自己烦恼着。。 第二日天刚亮,谢云就早早的起了床,她涂了些脂粉眉黛,衬得她艳丽了几分,又选了身夏衣,那掌柜虽然脾气古怪,手艺却是顶顶的好,刺绣精美,花纹独特。 四姑娘举行宴会的地方不远,又是在郡主府上,谢云估摸着是四姑娘在外没有府邸的原因,再则前朝余孽至今没有抓到,官宦子弟都不愿意出城,所以只能在郡主府上举行。 她一路上头脑混乱,这几个月里想得最多的便是‘陆澜清’三字,可等到了常府大门前,真正看见那穿紫衣,束银冠的陆澜清时,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陆澜清没有和她搭话,和其他公子哥笑着从她身旁走过,就好似她是一场空气,等人走后,她捂着左胸脯,心里涩涩的感觉渐浓,心慌到最后,只余一腔无奈。 “罢了,罢了。” 她反复的咀嚼着这两字,带着笑进了这高墙之中,犹如一叶小舟,入海而去。 x :/ 章节目录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大红的绸带如火在这宴会中四处点燃,穿着锦衣的少年郎们在这其中穿行,谢云有些局促的从这几人的身旁走过,她的服饰替她引来疑惑的目光,她皆当作没有看见,跟着奴仆从走廊转过,宴会还没开始,可已热闹非凡。 后花园里穿着青蓝色长裙的郡主正与他人交谈,面上始终平静,谢云只看得见她周围站了三人,太子常远宇与二皇子常远海正站在她的旁侧,只是与她交谈的并不是这二人,而是另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他正温柔的倾听着。 谢云估计这人来头也不小,或许就是未曾谋面的三皇子,她环顾一周,在这锦服中她就像一枝朴素的百合,不过胜在落落大方,而她寻找的人,自然不是就在自己身侧不远的陆澜清,而是没有出现的四公主。 正思考着,身后就传来蹦蹦跳跳的脚步声,有一人从她身后跑来,双手勾上了她的肩膀,嗅着女子的脂粉香,谢云心里一松,看来是四姑娘,回头时正好见笑容明媚的四姑娘对她笑着。 “四姑娘好久不见。” 此时此地,似乎唤她四姑娘有所失礼,谢云抿了抿嘴唇想要重新唤过,四姑娘却似已经看出了她的想法,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和陆公子怎么了?” 四姑娘凑近她的耳边,鼓眉弄眼道。 她问的是明明站在只有两人之隔的陆澜清,此时却疏远得相隔千里。 谢云也不知从何说起,倒是看见四姑娘脸上久违的血色时,疑惑的问道。 “四姑娘的病好了?” 四姑娘听闻这话,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臂,顿了顿而后展眉笑道。 “是呢。” 不过此处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四公主和谢云讲了几句,便对谢云道。 “三哥哥来了,我去和他打声招呼。” 谢云这才确定,站在郡主身边的那人正是三皇子,她目送着四姑娘走了过去,视线则一直在那个玉树临风的三皇子身上久久未移,实乃这人太奇怪了,不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周身都有一股气势,唯有他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但谢云已经不是几岁孩童,她自然知道,身在深宫之中,就连四姑娘一个女子,都被人视作眼中钉,更别说他三皇子,难道又是如陆澜清那样,面上不显,实则是只猎豹? 提起陆澜清,她的眼光便从三皇子此处移了过来,而后扭到了陆澜清的方向,刚转过来,便与一脸平静的陆澜清撞上了视线,冷漠得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谢云却猛地羞红了脸,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见陆澜清那双黑瞳正灼灼的看着她,她便害羞起来,还好陆澜清对她并无其他想法,又冷淡的收回视线和身旁的人低头谈论起了什么。 谢云耸耸肩,也不多言,自顾自的走到一处,找了个木椅坐了下来,身边的奴婢立刻将茶点奉上,许是人已来齐,后花园的戏台上上来几个戏子,手上拿着乐器的乐师们也坐了下来,看来是有好戏要唱了。x 电脑端:/ 谢云不喜戏剧,但听戏子们一亮嗓犹如山海袭来,倒是让她多了几分新奇,这出戏是近日的新戏,叫《来去山》。起初她还以为是唱一座山,听久了才发现是唱的亡国家恨中的情爱故事。 女主身负国仇家恨却潜伏多年只为替亲人报仇,可谁知道,她爱上的人却不是她能托付之人。 若能来去,又岂会成山不移,身负重山,无脱身之法,只能唱这一出,愿来去不似山。 好戏一开场,郡主等人便寻了个好位坐了下来,谢云虽在角落但并不影响她听戏,台上的女戏子正演到相爱难舍之时,太子突然出声问道。 “宁宁从何处请来的戏子?一颦一动倒有风味。” 宁宁便是常郡主的小名,她扭头笑了笑,而后陷入思考之中,末了才说道。 “这一切都是管家去办的,我也不知,不过这几人我好似未曾见过。” 谢云已听入神了,她眯着眼看了眼贵家公子们,只觉得这些人好生奇怪,既然戏好便认真听,何必说些无聊的话,此刻戏台上已演到女戏子因身份败落,持剑与他人对打之中,这剑一看就是未开刃的,因此舞动起来倒没人害怕。 ‘铛铛’ 剑身在她手中挽出流光碎影,但女戏子显然并没有那几个男角手上功夫好,一把轻飘飘的剑竟被人打了出去,轻剑落在距离郡主等人不过两米的距离,离得近了这剑的材质才看得更清楚了,分明是把未开刃的铜剑,剑刃上还有铁锈,与锋利实在搭不上边,因此郡主等人也并未起身,尤其是撑着下巴的常岁宁郡主,她只伸出右脚朝那剑的方向点了点。 “你们哪个戏团的,连手上吃饭的家伙都能弄掉,上来把剑拿走,换下个戏剧。” 女戏子生怕受到责罚,她连忙小跑赶了过来,准备拿着剑便离开,她动作轻盈,跑动无声,右手一伸将剑拾了起来,刚握在手中,她愧疚的脸上立马变了神色,眉眼一凛,眉毛倒挂,她一个甩动,便将手里的长剑朝太子的方向甩去。 “来人护驾!” 众人都看得出来这戏子的目标是现在深受皇帝喜爱的太子,也许是之前有了被刺杀的经验,郡主府上的护卫立刻朝太子的方向跑去,谁料那女戏子只是一个幌子,真正要杀人的却是那从墙上射过来的一支箭。 众人只听咻的一声,就已有箭朝三皇子的方向飞来。 “小心!他要刺杀的对象是三皇子!” 立刻有人发现这个阴谋,并且揭露出来,三皇子连忙从木椅上站起来,走到另一边去,那原先坐的地方便被刺上了一支长箭。 “放!” 正适时有一黑衣男子出现在墙头,他伸手朝内一挥,千万支长剑便朝三皇子的方向飞来,简直避无可避,就在众人被这长箭吸引了目光时,那被忽略的女戏子身子一翻,竟跃到了三皇子的身侧,她袖口里刀光一现,原来她还藏了把匕首,现下风停,众人的呼唤声也好似停止了,三皇子已有些呆愣,那匕首就在离他胸口不过几寸之时,突有人伸手将他推出,背对着身子被匕首刺中,鲜血四溅,那女戏子一招不得手,啐了一声,拔出匕首就欲再刺。 再说谢云,本是在角落安生听戏,谁知道这戏未听好,刺杀便又卷尘而来,她本不慌张,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想来谋杀也杀不到她的身上,哪知道刚这么想完,无数的长箭就朝她刺来,其实这箭太多,应是朝无数的方向射去,可落在谢云的眼里便是都朝她来,她猛然后退几步,就欲蹲下躲避,谁料有风从她身边而来,先是一把白玉吊坠的扇子出现在她眼前,打落了飞来的长箭,而后,便似那如风如月的潇洒公子陆澜清护在她的身前。x :/ “蹲下就能避箭?”他语气似乎有点嘲讽,可看谢云的脸色已被吓得苍白,无数的话便又咽进喉中,他左手揽过谢云,右手上的玉扇挥舞不停,这些箭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等到长箭不再飞来,而郡主那侧传来呼救声,陆澜清才有了分神的机会,他低头见谢云冷着张脸,轻哼一声。 “你今天见到我,为什么没和我说话。” 这人哪有倒打一耙的?更何况此时此刻也不是谈论这事的好时机啊,谢云被气得想发笑,她冷冰冰的回道。 “你早上不是还将我当作空气吗?” 刚说到这,谢云只觉腰间一紧,本是伸手虚晃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陡然揽过她的腰肢,若是他二人早先的距离是四个拳头,此刻便只剩下一个拳头,陆澜清低下头,呼出的气在她耳边摩挲,她有些不习惯,刚想问陆澜清什么意思,就听陆澜清突然低声笑道。 “在意我了?呐,你这样我这死了的心火又要燃起来了。” 谢云还未回应,这人已松开了她的腰肢,自觉的拉出距离,站在两米的距离对着她柔柔的笑着,谢云不知怎么回事,但听众人呼唤着叫人去请太医,她才发现此处已是一片狼藉,就在她脚下还有一圈打落的箭头,那女戏子已被擒,服毒自尽,而郡主正背上流血,不省人事的躺在三皇子的怀中,郡主的嘴唇上呈现出深紫色,想来那匕首定然是淬毒了。 这场宴会上被刺伤的人不止郡主一人,有的是拜长箭所赐,而早先那黑衣男子早已消失在墙头,谢云看着发神,那侧的四姑娘已走了过来,她拍了拍她的肩,很是担忧的望着她。 “我没事。” 四姑娘点了点头,她很抱歉自己将她带进了这场宴会之中,但现在她也没有心力去管其他的事,因为那个黑衣男子她很熟悉,正是一直缠着她,最后却又给了她解药的李复行。 李复行喜欢她,她是清楚的,虽然不知怎会有人喜欢她这样无权无利的人,但他的确是喜欢她的,她一向很恨这类心机重的男子,因为这让她感觉自己无时无刻不被深宫所困。 但她很害怕的是,今日看见那人出现在墙头,她竟然有一点担心,害怕他为人所擒,是以她的心神不宁,对谢云说抱歉也的确是真的感到抱歉。 谢云不知她心中所想,私以为是被吓到了,她礼貌的和人道别,准备离去时,陆澜清所在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走在出府的路上,她并没有第一次遇见这事时的害怕惊慌,不知为何,她的眼里只有那人的模样,好似他出现时,四周便只剩下了风叫。 不过那人已经离开了,陡然的失落令她低着头朝外走去。 刚出常府没走几步,就有人故意走到她的面前,她一时不察,与人相撞,抬头时,陆澜清正弯着眉毛,笑得灿烂。 “看,我抓住了一只不看路的乌龟。” 章节目录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来人戏弄的话语令谢云反射性的抬头看向他,和早先来时冷冰冰的模样判若两人,好像上午那个疏远冷漠的人并不是他,她嘟哝道。 “你这人变化太快了,明明上午还是满脸冰霜,此刻又笑得太过灿烂。” 嘟哝的声音极小,但还是没有逃过练功之人的耳力,陆澜清没有解释,只走到一边向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马车。 “我送你回家吧。” 谢云没有拒绝,这令陆澜清感到奇怪,但见她若有所思着,也不好打扰她,二人安静的上了马车,一路也没有多说,大约两柱香的时间,这马车便停在了谢云的大门前。 送她下来时,陆澜清带着笑试探着。“我见你这房子重新修建过了,不如我也进去看看,替你凑点人气?” 谢云被人从思考中打断,她不恼,平静的看了陆澜清一眼,想了想还是拒绝道。 “今天时日不早了,陆公子该回府了。” 陆澜清双眼里本是笑意如火,此刻却已湮灭,他定睛看着谢云,最后还是长叹一声。 “接受我令你如此为难吗?” 显然他是误会了,谢云连忙摆手解释道。 “我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所以今日不方便邀请你。”她顿了顿,看着陆澜清的脸认真的说道。“再给我几日,可好?” 难得的解释,令陆澜清也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确定这话是谢云说的,或许也是察觉到了自己今日有些不同,谢云红着脸推门跑了进去,反手将陆澜清关在了门外。 “主子?” 谢姑娘的身影已经不在此处,但自家主子已顶着张恍惚的面容,在此处站了快要一炷香的时间了,陆拓不知他怎么了,可就这样傻愣愣的站在这里也不是个好方法,他上前几步,小声询问道。 “你听见了吗?刚刚谢丫头是在和我解释,她一向不会说这些话来讨我欢心的。” 陆拓:…… “谢姑娘需要讨主子欢心吗?” “也是,她也不需要这般做。”陆澜清可谓是春风得意,眉毛往上一挑,“和那些坏消息混在其中,这倒是件好事,走吧。” 近日朝局动荡不安,陆澜清对其他消息也早有耳闻,太子近日频频派人来与他联系,想来是二皇子给了他压力,再加上前朝余孽的出现,身为太子的他,显然将是被谋害的那一位,因此更是着急,但今日黑衣男子的对象明显从太子变成了三皇子。x 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而郡主为何会跑出来救三皇子于危难之中?她本是一介女流,就算是下意识的躲避也不会引来非议,到底是为何呢。 引陆澜清深思的常岁宁郡主,此刻正面无血色的躺在她的闺房中,她正昏迷,丝毫不知他人的想法,衣裳狼狈的三皇子站在离床边两米的距离,他不动也没吭声,人来人往之间,也没有人敢去打扰他,毕竟郡主是为了救他而身受重伤。 太医来时,众人退出,唯有三皇子依旧站立在角落,好似一座石雕,太医虽觉得男女有别,这样不妥,可又觉得郡主因他而身受险境,三皇子心怀愧疚站在此处,也似情理之中,也就不再管他。 经过细细的检查,太医发现郡主虽中了毒,但毒.药并不罕见,只是蔓延速度极快,幸好三皇子在发现郡主中毒之时,便已替她点了重要的穴位,因此太医写下药方,交给郡主府上的管家,待他从府上药库中取出相应药材,太医亲手煎熬,并让人伺候着郡主喝下,这毒便算解了。临走时,他装作不经意的看向三皇子,才发现三皇子仍然一动不动。 “出去。” 三皇子突然开口,太医以为是在对自己说话,也不耽搁连忙退了出去,可他并没有安静下来,他抬头对着其他奴婢说道。 “出去。” “可是,三皇子…” “出去。” 在场的奴婢本想反驳,哪有让男子留在郡主房间的理由,可见一向温柔的三皇子,现在正双眼通红,但并不是悲伤,反而是充满了怒气一般的看着她们,便只觉心慌如麻,连连告退。 待这屋中只有郡主与三皇子二人时,三皇子方才慢步走到她的床前,看着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犹如离世般的郡主,他握紧了拳头,而后弯下腰,细细的查看着郡主的面容。 “我该拿你怎么办,你本应该杀我的不是吗?” 三皇子伸出手,轻轻的环掐着郡主的脖颈,那张姣好的面容离三皇子近到呼吸相交,闭着的眼睛没有反应,离近了才看见她右侧眉尾的那颗红痣,红如朱砂,像点在他的心中。 “前朝余孽频现,皆与你有关,看来你也在为那个男人做事,果然你不是真正的郡主,只是披了张她的脸皮,那真实的你又是谁呢,既然要杀我,又为何救我。” 他越想越痴魔,双手的劲越来越重,身下的人好似现在才发现,难受的皱着眉,一见她的脸上露出不适,三皇子便立刻松手退了几步。 “没想到,到这个地步,我还是要留下这样的你。”他摇摇头,准备离去时,又往床榻的方向走了几步,这次不是要伤害郡主,反而是替她拉好床被,转身推门出去了。 门外一群侍女正低着头等候着,三皇子却连个眼角都没分给她人,而是衣衫一晃,人已入廊去。 侍女们小心的将门拉好,并互相告诫着,千万别让这事告诉亲王,亲王现下正南下出游,若是没有人提三皇子这事,她们侍女便不会被罚。 门外的声音细碎,像烛光里晃动的虚影,安静的躺在床榻上的郡主突然睁眼,她虽然虚弱,但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脖颈。 “我已经给过你选择了,既然你为情所困,只贪恋那一点点温柔便被困住脚步,那现在是该我来决定了。” 她说话之间,尽显冷漠与嗜杀,与在人前的模样大相径庭,说到最后,她突然止住声,叹了声气。 “为何一定要让我为难呢?” 深夜,常府中下人已入睡梦,站在门外等着伺候的侍女也低头打着哈欠,丝毫没有发现,已有外人从后窗翻进了郡主的房间,来人是她的手下。(_ 常岁宁没有动作,只睁着眼发神,但满身的戾气却让进来的人胆寒,他单膝跪地小声道。 “主子,下一步怎么进行。” 空气胶着,久久没有回应,就在来人以为自己问错话的时候,她突然出声道。 “一个月后把常岁宁从书院里带出去,让她和肃亲王重逢。” “是。” 来人接到指示后便迅速离开了。 空荡的屋子里,郡主突然低声唱起今日戏台上那女戏子唱的戏词。 “我本应来去如烟,可又恐国恨加身,教我似笼中猛兽,负山而行。” 浅唱低吟,惊起谁人心中波澜,与这些国仇家恨相比,那身份平庸,正躺在自家院子的布垫上赏月的谢云来说,实乃是话本中事。 踩着夏末的尾巴,屋外凉风习习,谢云盖了件薄毯,桃子在她耳旁睡着了,她看着夜空上的星星,梳理的却是今日所发生的事,与之前的害怕不同的是,她现在心中极为愉悦,甚至于嘴角不住的往外拉动。 自己遇见险境时,有人亲自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抵挡这些风雪,她原先是不在乎的,此刻想起来却又觉得甜蜜,尤其是今日陆澜清说要进来之时,她下意识的拒绝,盖因出门时太急,院子中还未收拾。 “难道,我喜欢上了那个纨绔子弟?” “可他这么厉害,也算不上纨绔吧?” “哎,他总是深藏不露,我若是真喜欢岂不是很累。” 她纠结了一个时辰,见夜越来越深,她才突然醒悟了般,自嘲道。 “亏我替人做媒时,总是说只要相爱,万事不难,既然如此,我又为何如此纠结?喜欢时便应放手去欢喜,厌恶时自然也应斩断情意,及时止损。” 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她,的确是喜欢着陆澜清的,但她不敢确定自己算不算爱着陆澜清,但转念一想,陆澜清也只是喜欢她,喜欢换喜欢,似乎谁也不亏?x 电脑端:/ 理清关系后,谢云伸手拉着红绸将木顶拉拢,而后抱起桃子回了房间休息。 月正明,星辰万里,我似有情人中线,牵肠挂肚皆欢喜。 章节目录 第40章 第四十章 夏末时分,天气微凉,暖黄色的光线刺破天际,正缓缓苏醒,宁静的小院里,空无一人,唯有开得灿烂的丛花与枝叶茂盛的松柏,在此舒适的伸展身子。 ‘嘎吱’门打开的声音陡然响起,谢云的房间里跑出来一只小狗,身体经过这几个月的喂养,也已长大了不少,小腿跑动时似乎挺有劲的,跟着桃子一起走出来的是谢云,她正慵懒的伸着懒腰,而后收回手的时候,拨弄着披散着的头发。(_ 桃子一出来便在院子里撒欢的跑了起来,和小花捉迷藏,表演咬尾巴的绝技,谢云径直走到了伙房里,准备着二人的早食。 半个时辰后,太阳已完全升至空中,明晃晃的阳光晃得谢云眼疼,她将碗筷收拾好,便准备出门,开门时,门口一直空无一物的布口袋里,突然出现了一束鲜花。 她虽有诧异,但立刻便想到了,或许是陆澜清送来的,她取了花束,这次没同之前一样搁置在地面上,而是将这花束放进了水井旁的花瓶里,她忽的想起陆澜清曾说过的话,温水煮青蛙,既然他是这么想的,那之前他似乎没能做到坚持,不过想来自己所说的话也太过伤人心了吧。 她小心的将花放好,勾唇笑了笑,随即便出门了,其实她是误会陆澜清了,她以为陆澜清自那日起便对她毫不关心,可从没想过,陆澜清一直有派人在暗中保护她,只是那人见她对自己的确不喜,是以也不敢再露相。 谢云此次出门是特地去香满楼订桌酒席,新房子建成后,理应请朋友上门吃顿好的,热闹热闹,为此她还特地买了请柬,请代笔的写信先生替她写了几封。 一封送给陆公子,一封送给文淮月,一封送去陈霁府上,最后一封又送到了陈大娘的家中。 至于四公主,她虽想请,但身份悬殊太大,想来这请柬也递不到四姑娘的手中,更何况昨日郡主受了重伤,不出两日四姑娘便眉眼带笑的出宫参加他人宴会,似乎太过扎眼了。 请柬送到陈大娘家中时,陈大娘正好下田干活去了,只有她家儿子陈霖正坐在院子里收拾渔具,之前来时匆忙没能认真打量陈霖,今日刚一进门,便见陈霖穿着短衫,肤色偏黑,浓眉大眼,精神抖擞,笑起来很阳光。 “谢姑娘,你随便坐。” 陈霖放下手里的渔具,起身进屋替谢云倒了杯清水,谢云的手掌在膝盖上揉了揉,笑着接过了水杯。 “是这样的,我家屋子之前下暴雨给冲垮了,这几个月工匠替我重新修建了房子,此次特地前来就是为了请陈大娘明日午时之前来家里,吃顿便饭。” 她将怀里的请柬递到陈霖面前的桌子上,而后喝了口清水,陈霖修长的手指取过请柬,眉眼一展,笑开了。 “照谢姑娘的意思,不知我能否也去讨一杯水喝?” 谢云一顿,猛然回过神来。 “那是自然可以的,你若是不嫌弃大可和陈大娘前来,最近农活繁忙,我便以为你是没空的。” 陈霖的手指在请柬上摩挲了几下,摇摇头。 “你请我,多远我都会去。” “不知你喜欢什么?” “啊?” 谢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起,就听陈霖解释道。 “既然是新房酒,那自然得有贺礼,可惜礼薄,想来谢姑娘也不嫌弃的。” “哦哦。” 谢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饮尽杯中的清水,她抿了抿唇道。 “既是贺礼,那情意最重要,不论你送何物,我想我都会欢喜。” 见面前女子红唇美眼,陈霖不免红了脸,低头掩饰着笑意,这时女子也慢慢站了起来,她将手里捧着的瓷杯放在桌面上,就欲离去。 “时辰不早了,我便不打扰你了,我先离去了。” “我...” 陈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突然出声拦住谢云。 “没事。” 谢云回头时,他又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半天,最后也只挠了挠头,迟疑的问道。 “你不喜欢吃鱼,那你喜欢什么呢?” “啊?” “我喜欢甜的。” 女子回完话,就离开了,唯有陈霖一人站在原地,默默思考。甜的?可我不会做糕点啊,难道要向娘亲讨教吗? ----------- 三日后,蹭着最后夏季的尾巴,谢云在一片暖和的阳光中打开了谢宅的大门,她特地将木亭中的布垫收起,再将饭桌搬到了亭内,取来红绸将白纱帘系拢,没错,她订的酒席并不在香满楼那个人多眼杂的地方,而是特地请香满楼的小二,将做好的菜品放在盒中带来。 此刻菜肴早已准备好,而她请来的客人也正一前一后的到来,文淮月来时是拉着冷脸的景程,哦,不对,现在的景程早就改回了他的本名张庚辰。 “谢妹妹,恭喜你有新家了,哇,好可爱的小狗。” 文淮月刚和谢云打过招呼,就被胖乎乎的桃子吸引住了所有的目光,她笑着朝桃子跑去,苦了见到陌生人的桃子,它连忙钻进草丛里,想要以此来遮挡自己的身子,倒是让文淮月误以为是要和她玩游戏,她伸手在自己脸颊两侧摊开成五指山,然后吓唬着桃子。 “这是月儿送你的礼物。” 被文淮月松开手臂的张庚辰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将贺礼递到谢云手里,大约两个摊开的手掌大小,谢云小心的接过贺礼放在了石桌上,张庚辰则走向了文淮月。 陈霁夫妇二人只来了苏婶和小虎,苏婶刚到就抱歉的解释着。 “谢丫头,你可别介意,听说郡主最近受伤了,他被派出去抓人了。” 说着她将手里的果干等小物让小虎给搁置在了石桌上,又掏出锭碎银子塞到谢云的手中。x 电脑端:/ “谢丫头这是之前找你借的银子。” 谢云这才想起,之前苏婶看病时的银子还未还她,但她见这锭碎银子可比自己的重多了,连连摆手。 “你可没欠我这么多。” “谢丫头这就见外了,钱财有性命重要?你救我一命,多点也无妨。” 苏婶是心好,她也听其他人提过谢云这座房子,坊间还有很多传闻,无非是一个女子怎会有钱修建起这样的房子,她正替她担心,毕竟一个女孩子若是遇上盗贼之类,可就麻烦了。 但听陈霁说,这传闻刚出来,衙门里的盗贼便突然增多,听那些盗贼的意思是刚准备翻墙进谢云的屋子,就被人提拉着衣领给扔了出来,随后脖颈一疼,再一醒就在衙门的大门口,周围全是衙役。 这几个哥们一交流,发现竟然都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扔进了衙门,心下大寒,莫非是这女子去世的娘亲变作鬼魂后一直徘徊在她家附近,久久没有离去。 想到这,便觉得毛骨悚然,而且脖颈一直疼痛,就像有人坐在他的脖子上一般,再到后来听说这女子是因为家里原来的木屋太过破旧而垮了,是以只能找人借钱修了这房屋。这一听,合计这女子也没什么钱,冒着被鬼缠身的代价,实乃不划算。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也就没人半夜翻墙盗窃了。 但听在苏婶的耳中,显然谢云现在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尤其是此刻还要请她们上门做客,想着她便和陈霁商议多给点银子,陈霁一大老爷们对这些都没什么心思,反正钱财都归苏婶搭理,只管点头便是。 谢云看推脱不过,也就没有再拒绝了,看着苏婶带着小虎入席了,方才笑了笑,苏婶真的是个好人,陈霁大哥也是个直爽之人,这一对,没有搭错线,真是好极了。 陆澜清和陈大娘二人是一同到达的,陈大娘年长,谢云便先接待了二人,陈大娘提了些青菜和家中腌制的咸菜放到石桌上,同谢云聊了几句便入席了,倒是陈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了谢云。 “前几日你说你想吃甜的,我…我便做了点甜食,盼你…勿要嫌弃。” 谢云自然不会嫌弃,和和气气的将东西收下,然后带着陈霖入了席,转身时却撞上了陆澜清的双眼,他显然不是很开心,嘴巴有些微翘,他那把白玉扇在手心里摩擦。 明明之前来时不是这个样子的,谢云迷糊的看向他。 “你怎么了?” 见她问的一脸坦然,陆澜清突然把那把顶好的扇子往自己头上一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 谢云以为又是自己的嘴巴旁多了糕点的碎渣,伸手摸去,一片光滑。 “你要是一直这般不通世事就好了。” 陆澜清伸手在谢云的头上揉了揉,黑发在他手心如水一般顺滑,他没有提贺礼此事,从容的入席了,谢云不知他所说何意,耸耸肩,关上了大门。 此时,宾客已至,菜品上齐,谢云备了薄酒,以供众人享用,这小院内光影相错,与这清风和这明月,似那赏景画中一般宁静,唯有众人的欢笑声飞入天际,吵醒了假寐的星辰。 等到一个时辰后,陈霁上门来寻苏婶二人时,这场欢宴才算结束了,文淮月喝醉了,被张庚辰背着回家了,陈霖则是跟在陈大娘的身后,三步一回头的模样往自家方向走去,谢云将人一一送走之后,方才发现还有一人没有离开。 谢云将客人送走之后,已觉得有些劳累,回头时见早先装醉的陆澜清正坐在石桌旁,手上拿着块样貌不齐的糕点往嘴里塞。 “你哪来的糕点?” 刚一发问,谢云便见陈霖送来的木盒已被人拆开,而那个罪魁祸首正是陆澜清,她赶忙快步上前夺过木盒,盒中已空无一物,再看陆澜清将嘴里的糕点咽下,舒舒服服的喝了口浓茶。 “嗯,这次的茶没有被泡潮湿,不错,而且我也只吃了你一块糕点,没有必要这样冷脸吧?既然如此,那我就离开了。” “陆公子,你只吃了一块?”谢云还在追问,陆澜清倒是坦然的回答道。 “没错啊,我只吃了一块,他也太抠门了,这么大个木盒里只放了一块糕点。” 谢云还是不敢相信,陆澜清却已背对着她挥挥手离开了,哎,谢云在心里叹了声气,上前收拾残局,却见陆澜清原本坐着的地方处,多了个长长的木盒,这木盒就这么躺在石桌上,等着谢云来看,谢云伸手将这木盒取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尊木雕,而雕刻的正是她。 不过显然是个初学者,脸上的线条生硬,谢云却低声笑了起来。 “口不对心。” 她说的是陆澜清,而陆澜清的确是个口不对心的人,他出了门,便将双袖一挥,有什么小物掉到了地面上。 “主子,你的袖子里怎得会有这么多块糕点?” “我能怎么办,总不能全吃完吧?”陆澜清显然也很惆怅,他对月感叹一番,见陆拓仍旧不明白,轻叹一声。 “我与你说这些又有何用呢?你又没有姑娘喜欢。” 陆拓:????? 章节目录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女性总有一种直觉,不论是好是坏,而年长的女人更是对风吹草动有一种本能的反应,这位年长的女人正是陆澜清的祖母,陆老夫人。 年纪渐长,睡意偏少,陆老夫人天还没亮就已念诵了佛经,而后在花园里散步品茶,这是她不止一次看见陆澜清背着双手从后门走进。 见他笑容如春风和煦,她便知道自家孙子这是又出府了,至于去哪,以她的经验来看,应是去找谢丫头了,前段时间她也曾将他带到前厅好生沟通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他虽喜欢却还未得手,现在见他这个模样,显然是已与对方有了进展。 她抿茶时,陆澜清正转过拐角,正好看见了坐着的老夫人,他笑着上前请安,陆老夫人点点头,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询问道。 “你这般眉开眼笑,又从谢丫头那里回来?” 陆澜清也不掩饰,将自己做了什么一一道来。x 电脑端:/ “既然你如此欢喜谢丫头,那便收了做妾吧,反正开春你就得去边境,早些收进门,不过未有正室,孩子这事得搁一搁,不然好事也会变成一团乱麻。” 笑意僵在脸上,陆澜清久久没言,他阴沉着脸没有接话,陆老夫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悦,摇摇头。 “澜清,谢丫头是个好女子,但以她的身份进我们陆府,总归是摆不上台面的,更何况就算你此刻对她有一时的喜爱,明日呢?后日呢?既然喜欢便收了做妾,等你从沙场回来再说,若那时仍旧喜欢,再提吧。”x :/ 按理说以谢云的身份,要做陆府的大夫人的确是难上加难,她没有显赫的身份,甚至孤苦无依,陆老夫人就算对她有好感,也不可能由着陆澜清娶她做夫人。 “祖母,你说的话,我明白了,容我思考几日。” 俊朗的少年没有反驳陆老夫人的话,他心里清楚以谢云的身份确如陆老夫人所说,但他更明白,让谢云做妾正如水中捞月,只是虚影罢了。 尤其是昨日突然出现的陈霖令他产生了危机感,谢云这人和其他姑娘都不一样,她心里憧憬的其实是平平淡淡的生活,喜欢他本就不是一件平凡的事,她也拿出了极大的勇气,可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将会以妾室的身份在这深墙中度过一辈子,想来她也会决绝的放手。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陆老夫人手中的茶杯也凉了不少,就像她此刻的心情,陆澜清为难的表现,她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她心里思绪万千,最后起身折了菊花一枝,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回到澜烟阁时,陆拓见陆澜清面色不佳,不敢多言,将今日新来的传信放于书桌前,就匆匆忙忙退到一边。 展信一看,是陆衡征的亲笔信。陆父很少写信,这次特地遣人送来,令陆澜清稍感不对。 “吾儿见信可好?” “近日夏国频频屯兵于境,恐会大举进犯我国,不日便是秋高气爽,你可缓缓前来。” “我已向皇上递交了奏折,若是不出差错,见信之后,半月之内,便可出发。” 他的手指在这信纸上摩挲,极为柔软,字迹也的确是陆父所写。 “信从何来?” “是随奏折一同送进京的,驿站的人见是家书,便直接送到了府上。” “老夫人可有收到家信?” “并无,只此一封。” 陆澜清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将这书信收好,放于暗格中。 “还有半月。”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短短半月如何理清他和谢云的关系?他有预感等到自己从边境回来,谢云这个‘没良心’的小乌龟怕是早将自己忘记了。 不论如何,自己这半月可得让谢云将自己好生放进心里。只是半月时间极短,另外还有些需要谋划的。 谢云不知陆澜清的想法,因此当她第二日打开门时见,陆澜清就站在自家门前,也是满脸疑惑。 “你怎么在这?” 以往谢云起来时,陆澜清早就不见人影了,尤其是现在秋季已至,天气凉爽起来,谢云也喜欢上了睡懒觉,开门的时间不免有些晚了,但见陆澜清倚靠在门框旁,若有所思的模样,想来是等候许久,听见谢云的问话,他摇摇头。 “没等多久,我可以进去吗?” 谢云早起时只随意的梳洗了一下,长发还披散在脑后,她局促的站在那里思考要不要让陆澜清进来,以往一向有自己想法的陆澜清没说话,也没有擅闯,她看着他乖巧的模样,心里一阵长叹,也就不管自己的头发了,将门拉开,示意陆澜清进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吃了早食了吗?” “吃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陆澜清走到秋千处拿起旁侧放着的话本,安静的坐了下来,谢云摸不着头脑,看了他几眼便进屋挽发,而后弄饭了,等到吃完收拾妥当后,她穿着件鹅黄色的云纹上裳以及浅白的下裙,慢慢踱步到了陆澜清的身旁。 见他看得兴起,也不打扰,探头一看,他正翻到下面有褶皱的页码处。 “我虽视你为心上人,但世俗规矩,我却无法打破,你我身份太过悬殊,若你也愿意做我通房,除了名分,我能给你所有。” 谢云见陆澜清突然愣住,然后手指在这句话上抚摸了几下,蓦地抬头问向她。 “丫头,你既然将这里折了起来,是因为觉得这个人说得有理?” 二人此刻离得很近,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情绪,谢云见他眼中充满迷茫和不确定,再加之他陡然问起此事,不免控制着身子往后退了退。 “民女折起来是为了提醒自己,勿要被这种人所蒙骗。” “蒙骗” “是的,有人钟情于他人,只因皮囊美丽,足以悦他心神。有人以八抬大轿求娶她人,盖因她贤良淑德,足够宜其室家,可我认为不论以后二人是否相爱,至少她们在天地之间,以黄土为证,结为夫妻之时,是彼此欢喜的,当然其中肯定有因为权势而勉强自己的人。 “但我认为,权势于我不过浮云,有很好,没有也只是我的天空里少了一处遮蔽,夏天或许会太过炽热,可我有树有木亭,浮云于我也不必强求。” “而这话本中,他二人明明是互相喜爱,可到最后,他却又是用权势圈人,若你觉得权势是你的长处,你尽可去找那些看重权势的人,拿权势换人的真情,用一个假的去求一个真的,就算是富可敌国的商人也做不出这等事吧。” 陆澜清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他甚至怀疑谢云是不是知晓他心中所想,可他始终是矛盾的,此刻扶额哀叹一声。 “丫头,你太过聪明了。” 谢云从他守在门口之时,便有疑惑,现在见他如此询问,神情忐忑,便已猜到了几分。 “到底所为何事,你大可直言。” “昨日,祖母拉着我,说若我喜欢你,将你娶进门便可,但只能是妾室,原因你应也猜得到。” 他说话时很忐忑,眼神一直在往谢云的方向瞥去,谢云也有一时的恍惚,不过她反应很快,大概也猜到了原因,开口时不免苦涩。明明前来招惹她的人是他,此刻丢出问题的人也是他。 “那你是如何想的。” 她头一次感觉到生气,冷哼一声将这话题甩了过去。 “我知你心意,做妾你定是不会同意的,我也不舍得让你做个妾室,可我半月后就要前往边陲,不知你可否等我一两年,到时候待我凯旋,我便向皇上求个旨意,八抬大轿娶你进府。” “陆公子,我以前问过你,你到底是将我当作心上人来喜欢,还是将我当作以后共度余生的人,你一直没有给过我准确的答复,但今日我明白了,或许连你自己都还不敢确定,因此才会前来,亟欲从我这里得到结果。” 她失望的摇头,坐回到石桌旁,其实对于陆澜清的坦率,她还是很感谢的,没有骗她,而是给了她选择并且告知了他的想法。 “其实陆老夫人说得没错,陆府的大夫人不需要农家女,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在朝局上给予你帮助的女子,而我显然不可以,就算你从皇上那里讨来了旨意,不喜还是不喜,我要的生活从来就不是委曲求全,而是也能活得自由自在,陆公子,我觉得好像我们并不合适。” “不...我...”陆澜清站起身来想要解释,大门处的敲门声陡然响起,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谢姑娘!” 来人是陈大娘,谢云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和陆澜清辩论,拉着他的衣袖将他推到了松柏树旁,让他躲好,毕竟男女有别,这大清早的,若是被人看见他二人在一起闲聊,难免会有谣言,尤其是在谢云觉得二人恐没有未来的时候,更不允许被陈大娘看见了。 她偏头看去,见陆澜清委屈巴巴的躲在松柏树后,方才打开了门。 “谢丫头!” 陈大娘见门一开,便径直走了进来,站在门内,背对着陆澜清的方向说道。 “谢丫头才起?” 谢云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角,垂头低声回道。 “是呢,才起,不知陈大娘今日来是为何事。” 陈大娘来此自然是有事的,至于事情当然是她的好儿子做出来的,陈霖那日回了家中,便老是唠叨,说再不提亲恐就晚了,因此这几日连连催促着她上门将亲事订下来,陈大娘觉得提亲之前还是得问问谢云的想法,这不今早吃了早食就赶过来了。 “谢丫头,你看你也已十五,明年便已十六,这同龄的女子大多都已经定了亲事,不知孟娘去世前可有给你定了婚事?” “并无。” 谢云猜测陈大娘是要替她说媒,于是如她所想的,陈大娘下一句话便跳了出来。 “那你觉得我家大儿怎么样有一技之长,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我也很是喜欢你,聪明伶俐又会打理,若你愿意,明年开春我便请人来说媒。” 万万没想到,陈大娘竟然是为了陈霖的婚事而来,她虽然不知道为何只和陈霖见过两面,他便想向自己提亲,但也知道陆澜清就在树后,就算是为了气他,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是以谢云害羞的笑了笑,对陈大娘表示,容她思考几日,改日再登门拜访。 陈大娘离开的时候是笑容满面,她觉得思考几日的隐晦意思就是同意了,因此回家的时候眉眼都藏着笑意。 反观陆澜清,他正皱着眉,站在树后,深深的看着谢云。 “陆公子,你也可以走了。” 陆澜清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温柔处事,虽偶尔有些嘴碎,但也并不让她讨厌,而此刻的陆澜清薄唇轻启,满腔怒气的问道。 “你是不是从来未将我放在心上过?” “为何你总是最快的选择放弃我?” “我只想娶你一人,给你夫人的名分,盛大的婚宴。” “可为何你总是能立刻脱身而去,我竟有如此的不堪吗?” 说到最后,怒气渐散,取代的是他的疑惑。 “我一直有将你放在心上,也从未放弃过你。” “你是想娶我,可你也只是想娶我,你并没有想过,一个不得陆老夫人喜爱的正室,就算现在凭借你的喜欢能有一席之地,可以后呢?” “我没有立刻拒绝她,是因为我的确需要时间去思考,她们能给我平淡的生活,而这正是我需要的,所以我要思考,到底你值不值得,我为了一份或许不会长久的爱情,而去放弃我一直追寻的。” “我也并未脱身而去,我只是在说我心里想说的话,难道你觉得我们很合适吗?” 二人渐渐争执起来,谢云反手把门拉上,不愿让他人看见二人的狼狈模样。 “你说你还有半月就要去边境,那你要我怎么等你,三年?五年?还是一辈子不回来?” “我怎么会一辈子不回来?” 陆澜清的话刺醒了一直藏在谢云脑海深处的记忆,算算时间,陆澜清这次虽不会和蒋语柔成亲,可他依然要上阵杀敌,并且由于家中没有夫人,他或许都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回来一次,而是直接战死沙场。 “你会,你会,你会死在沙场上,你答应我不去沙场好吗?” 谢云联想到这事,突然怕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对陆澜清是喜爱居多,但此刻,她却觉得自己明明是爱着这人的。 “哎,你觉得可能吗?” 陆澜清看他的宝贝突然抱着头蹲下,竟小声抽泣起来,也顾不上吵架,跟着她蹲下,将她的上半身抱进怀中,伸手在她头上抚摸,安抚道。 “其实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这个年轻女子很有意思,不顾自己的衣裳匍匐在地,像一只小小的乌龟,后来听你说你不求富贵,只求所做亲事皆称你心意,那时候,我其实在心里嘲笑,这世上同流合污的人太多,读圣贤书,寒窗十年的文士不也是为了功名利禄,成为人上人吗?你这个或许连字都不认识的人,怎么可能视金钱如粪土。” “后来因为误会,在郡主的春宴上,我并没有给你好脸色,我甚至觉得俗人就是俗人,但见你有勇有谋的抢了匹马,又喊来文大小姐一同骑乘逃脱,我又觉得你极有意思,你分明是担心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人替你理清前面的障碍,而文大小姐人不错,又是弱女子,你将她一同带走,是好意,但也有利用之意。你这人虽是善良,但好在不是愚善,性命难保之时,出些下策倒也无妨。” “再到后面陈大人之事,游船之闹,我突然发现,我在你身上投下的关注太多了,我以为我是喜欢你了,其实对我来说,喜欢便是喜欢,没什么不同,我喜爱山水,喜欢美酒,也喜欢美玉,我喜欢很多他人也喜欢的东西,当然也喜欢你,可你那时告诉我,喜欢和爱不一样。喜欢是能被人选择放弃,爱意是能为了别人放弃自己。” “我觉得你说得有理,因此越发的喜爱你,也渐渐明白或许我是爱着你的,所以我想和你在一起,其实我爹也可以只娶我娘一人,我也可以,但是如果你选择了我,平淡的生活或许就将离你远去,因为我本就不是一帆风顺的人。” “祖母的意思我明白,并且她的这种想法是常态,所以我这次特地前来,就是为了想问你,你愿不愿意等我,等我从边境回来以后,我会亲自去向祖母说明,让她知道,我陆澜清的夫人不一定是要有权势的,我有能力去夺得我要的,而我的夫人,只应该是一个我爱的和爱我的人。” “但这一切都得我有所成就以后,我才能在她面前吐出这番话来,其实那天听她说了以后,我有点后悔,我应该早早的就去建功立业,至少现在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说着说着,陆澜清的语气又变成了调侃,他逗着谢云。 “哎,这样说来,我们早就该有三个孩子了,都怪我。” 谢云哭着哭着就被他气笑了,她抬头仍是泪眼朦胧地看着陆澜清。 “你刚刚说错了一件事,嗝。” 她打了个哭嗝,奶声奶气的解释道。 “我识字!我去过学堂,也知道富贵不能移。” “你一定要去边境吗?” 陆澜清点点头。 谢云低头将泪渍擦在他胸前的衣襟处。 “那到时候我跟着你一起前往,等,我是不愿意等的,假若你变心了,或者是有了其他的事,我岂不是就变成了一个笑话,但我愿意跟着你一同前去,就算最后...我也可以当作是出去游玩了。” “哇。” 陆澜清突然夸张的大笑起来。 “丫头真有品味,去黄沙满地的小城游玩。” “你!” “你真的很爱我!” 陆澜清话音一转,语气严肃道。他以为谢云会害羞,毕竟她总是喜欢脸红,哪知道谢云侧头在他左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啾” “你爱我,我自然爱你,我一向是谁投我以木瓜,我便已琼瑶赠之。” 而躲在屋顶上看着这一切的陆拓,头一次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爱情怎么会这么甜,我为什么没有姑娘喜欢,难道是因为我年纪太小? 章节目录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午时已过,屋外凉风袭来,吹动着树叶似也吹起这满湖的波澜,陆澜清从这圆湖经过,停驻在隔扇门外,举手轻敲,里面传来老人的回应声。 “来了。” 说话的自然是前来念诵佛经平心神的陆老夫人,她将手里的木鱼放置妥当后,起身,透过格心看见来人模模糊糊的影子。 高高瘦瘦的,不出所料应是陆澜清,她上前开门见来人对她眉眼一挑,笑着唤到。 “祖母,孙子找你有事。” “可是为谢丫头这事而来?” 陆老夫人也是个人精,看他面容有讨好之意,衣衫整洁不复以前般,出门回来就是满身酒气,便知道他是去瞧谢丫头了。 “且进来再言。” 陆老夫人让出位置,示意陆澜清进来说话,陆澜清点点头,从门槛入,这祠堂内只有他二人,倒是意料之内,毕竟陆老夫人喜爱清净,除了院落的拱门处站了几个丫鬟,便再无外人。 “祖母,你早先关于妾室这一说,我虽能理解,但却恕难从命,就算我陆府要在朝局上稳定,也不须得去讨好他人,爹爹的书信我已收到,半月后我便要出发去往边境了,她也会与我一同前去。” “她?谢丫头?” 老夫人了然的一笑。 “边境唯有黄沙多,她也不嫌无聊。” “瞧祖母所言,孙子是个寡然无味的人吗?我认定她了,正如她慧眼识珠,认定了我。” “依你所言,此事绝无悔改了?” “绝无改变。” 陆老夫人并未强制要求他做什么,得到确切的回答后,她反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爹怎的给你写信,却忘了给我写?都说养儿防老,他一甩屁股跑出去好几年也不曾回,好在前几次还有记得我,这次竟没有给我写信。” “回祖母的话,我这几日也在思考此事,年前爹爹曾写信言上沙场之事,待他明年年关回来时再商议,可前几日见他的来信,却已经确定了,想来夏国逼迫太紧,等我离开以后。你老人家可就无聊了,我将陆拓留在你的身边吧。”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一次浮现在陆澜清的心里,他蹙着眉思考,一只长了老茧的食指戳到他的眉宇间,使力替他抹平了拱起的山峰。 “我当是什么大事,到时候你就算要上阵,也得皇上答允,左右也是过了帝眼的事,没什么好担忧的。” 陆老夫人说得在理。 “无事了?” “孙儿没有其他事了,打扰祖母了。” 陆澜清在陆老夫人的点头中,出了祠堂,关门时,屋内便又只剩下了一道干瘦的剪影。(_ “这儿随父,都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难啊。” 陆老夫人不是迂腐的人,甚至于说在她年轻的时候,她是正直且善良的,她看不平世间的许多陈规,也曾和自己的夫君同生共死。 是以。当自己儿子陆衡征说要娶一个身份平庸的女子时,她并没有发怒,她只觉得情之所起,自有天命安排,喜欢,那自然求娶便是,她们陆府靠一腔爱国之情,纵横沙场,靠的是手中利器,而不是靠的女人。x :/ 只要是个他欢喜的便成。 可生死难料,祸福难测,陆氏离世时,她只觉得惋惜和心痛,但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会用后面将近十年的光阴去思念一个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 那种感觉太痛苦了,她明白,因为她一直都在这样做,念诵佛经吃素斋,她并不是想成佛,也不是想长命百岁,她想的是,替相公求一个好的来世。也希望自己来世可以再遇见他。 然而她的儿子也只落得如此结果,为人父母自然希望他长命百岁,此生无忧。可他若是有半分想要保存自己的心,就不会常年征战沙场,不愿回来,无非是看这旧时庭院不见故人,心痛如刺。 现下她的孙子也在和她谈只欢喜一人,但这世上难以忍受的莫不过是爱人离世,他明明还有大把的年华,完全可以多爱几个人,到时候若有损伤,也只需几日便可康复。 “哎,为何我陆家子弟总是只钟情一人,重情重义应是好的,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x “罢了,等我明日再去瞧瞧那谢丫头吧,总不能做那棒打鸳鸯的腌臜事吧。” —————————— 第二日,未时。 谢云正慢悠悠的往陈大娘家的方向走去,这次她特地前来正是为了早先陈大娘上门提亲之事。 到的时候,陈大娘和陈霖二人都在院落里,陈大娘在用竹子编竹筐,或许是为了让陈霖拿去捕鱼用,陈霖倒没做事,只发神的看着桌面。 她进门前敲了敲门边,惊起二人的目光。 “你……你怎么来了。” 反应最快的是陈霖,他慌忙站起身来,想要请谢云进门,陈大娘看他一副羞红了脸的模样,小声笑着。 “大娘,之前你来找我说的那事,我思考好了。” 谢云来时没想到陈霖没有出门,见他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只得委婉的说道。 “陈大娘你待我极好,我也不瞒骗你,我早就情有所钟,此事恐成不了了。” 陈大娘的笑意一下子僵硬住了,老久方才长叹一声,失望的道。 “是我家没这个福气呦,不过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最喜欢的谢丫头,勿要因为此事疏远了,毕竟孟娘在世时,对我也是多多相助,断没有因为一个亲事而反目成仇的。” 谢云乖巧的应下,对陈霖点点头,转身出了门,刚走出几步,背后就有人追来,听脚步声沉重,她估摸着是陈霖。 “你喜欢的那人是不是那日宴会时和我一同前来的男子?” 谢云内里早就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闻言没有觉得害臊,镇定的点点头。 “这样啊,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如果你和我相处以后,你一定能看见我的长处,并且喜欢上我的。” 谢云不想伤人,于是举了个例子。 “你最喜欢什么鱼?” 陈霖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这事,有些懵的接声道。 “我喜欢鲫鱼,所以我才会送你鲫鱼。” 喜欢的东西自然得赠喜欢的人。 “是的,你喜欢鲫鱼,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喜欢鲤鱼鲢鱼甚至为什么不能喜欢海里所有的鱼呢?” “一个人的心很小,我用手放在胸口才能感受得到它的剧烈跳动,而我的心更小,我只想喜欢一个人,或许以后我会不喜欢他了,毕竟情爱本来就充满了不确定。但我现在很肯定我想和他在一起,那么旁人就像其他鱼。” “纵然有千种百种的好,我却只想用鲫鱼炖一锅豆腐鲜鱼汤。” 说完,谢云抱歉的看了陈霖一眼。 “而且你我从未促膝长谈过,你只是见过我几面,就像你看见我庭院里的蔷薇好看,你便想要摘,但你不知道它身上的刺,摘下时,才发觉刺手,可那时候花落便只有枯萎。而我就似那蔷薇,心里长满了刺,这些你都不知道,你怎么能确定你对我是喜爱,却不是乍看见一朵花时正常的欣喜呢?” 陈霖被她问倒了,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真的喜欢她,还是觉得她适合自己。 但谢云却没再管他,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赶去,快到门口时,见一辆轿子停在门口,抬眼一看,那珠宝玉饰满身的老人不正是陆澜清的祖母吗? 难道是为了她和陆澜清的事情而来? 她这还是生平头一次见喜欢之人的家人,不过细细想想,她这辈子其实已经有了很多第一次。 定下心神,谢云朝前走去。 “陆老夫人。” “呦,我们谢丫头可算是回来了,真是叫人好等。” 这话怎么总觉得那么像一个人,可她分明是陆老夫人…… 果然是陆老夫人看着长大的。 章节目录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老夫人请进。” 谢云忐忑的将门锁取下,推门向陆老夫人邀约道。 这房子从外看去并不大,至少比起陆府是不够看的,以防人多谢云不喜,她朝后摆摆手。 “你们就别进来了。” 随从应下话来倒是让转过身的谢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陆老夫人莫非是有话要单独与她细说?可任凭她想破脑袋,她与陆老夫人的交集也不过是陆澜清一人而已。 如此想来,她今日前来是来拆散她二人的?念及话本中也有此事发生,可始终比不得那话本,谢云就算是猜测到了,心里依旧惶恐,她带着陆老夫人从大门而进,若有所思的走着。 再说陆老夫人一进这院落,便觉井井有条,看不出这小丫头手巧又识趣,难怪叫陆澜清对她颇有偏爱。 “陆老夫人今日来此是为了何事?” 谢云将人带进小前厅,倒了杯清水推到陆老夫人手边,她并未打算去泡茶,毕竟以陆老夫人的眼界来看,自家的茶叶就算再好也难得喜爱,又恐陆老夫人只是说完便走,也就不敢作势离开,双手揪着衣角询问道。 “我听澜清说你不愿意做妾,反而要和他一同离开,你可知道岁月如刀,加之黄沙扑面,你现在能做妾,等回来时容颜已老,指不定就变成通房了。你不悔?” 原来当真是为了此事,谢云心里安定,也不畏畏缩缩,她抬头坐到陆老夫人的旁边回应着。 陆老夫人见女子抬头时,那双眼睛似有亮光乍现,很是精神,也见她白皙的面容上添了一份认真。 “何为悔何为不悔?容颜老去本是常事,无须惦念不忘?我愿意同他去那黄沙硝烟之地是今时今日我最想做的,既然想做那便不悔,至于通房,老夫人还是太瞧得起我了,若陆澜清不爱我了,莫说名分,我自会脱身而去。” “陆老夫人看来并不看好我与陆澜清,老夫人你年岁已大,也无用如此担心,世人情爱总是变化极快,待我二人回来的时候,指不定已两看生厌了,是以,你放宽心便是。” 说到最后谢云竟还安慰起了陆老夫人,似乎担心她烦心太重,恐身体受损,陆老夫人此刻哪还有不明白的,原来谢云看着乖巧稚嫩,实则早已通人事,对这些大多都无欲无求,只道有则珍惜,无则不恼。 看来不仅要担心自家孙子情意太重,还要担忧这女子脱身太早,一时间老夫人只觉头痛,她伸手揉了揉鼻梁,就有一凉凉的手伸来,替她揉了揉太阳穴,以缓解痛意。 “陆老夫人保重身子,合计也不过几年的时间,那时再说也不迟。” “你这丫头…莫非你以为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拆散你二人?” “那陆老夫人是?” 谢云对她的来意不是这个,甚是惊讶。 “哎,就想着看看你这人内里如何,现在见到了,倒反而替我那孙子担心了。” “担心什么?” 面前这人满脸疑惑,陆老夫人轻笑两声也不解惑,反而小心叮嘱起来陆澜清的喜好和厌恶什么食物。 谢云一一应下,待等送陆老夫人出门坐上轿子后,方才耸耸肩回了房中,她坐到铜镜前撑着下巴思考,最后似乎是猜测到了陆老夫人言尽意未尽的含义,她也跟着笑了笑,伸手从首饰盒里取出块玉乌龟,正是陆澜清送她的那块。 玉身圆滑,入手冰凉。 “定情信物我都已收下,又岂会说不爱就不爱?” 慢慢细品这话时,谢云才想起,自她与陆澜清相识以来,似乎一直都在被照顾,被赠与他物。她没有欠人情的习惯,可这样看下来,她明明一直都在相欠,她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做出说书人的模样。 “我也要送他……” 什么呢? 丹青自己不会,捏泥人也不会,就算耗尽家财也抵不过陆澜清家中珍宝,她捂着额头哀叹一声,走到床榻上躺着。 她也没脱鞋,小腿部分仍在床榻在晃荡,绣花鞋有一搭没一搭的撞到床沿下,她蓦地想起她虽无其他长处,但女工是会的,可若是让她去绣个无用处的香囊,凭她从前的岁数来看,是不肯的,她明明都已过了豆蔻年华了。怎还去做些小女子的东西。 思及半月后就要启程远行,到时候路势不平,这鞋履也容易坏底,想着她便打定主意替陆澜清做一双合脚的鞋子。 就是她不知那尺码,更不想让陆澜清察觉,沉思了好一会儿,她才想出个极好的办法。 竖日,秋高气爽,落叶偏飞,常绿的松柏正傲然挺立于风中,它体会不到其他黄叶的狼狈,枝干已伸出了高墙外。没甚阳光,但好在是个大阴天,微风凉爽。x 电脑端:/ 陆澜清穿着件宋球路纹锦袍,袍面织锦,素绸衬里,浓而多的黑发束在玉冠中,他那双内窄外细长的双眼正如藏春风,令人外里舒服,嘴角抿出笑意,显然他心情极好。x 推门时,大门未锁,他笑容一顿,以他所知,谢云决计不会这般大喇喇的开着门,难道出事了? 他快步走进大门中,谢云这人不如他所猜测的,正在里屋,而是坐在石桌上直愣愣的盯着大门,似在等他。 他刚这般想到,右腿已经落下,而后陷入到软软的东西之中,低头一看,是黄沙,正奇怪,就听那边谢云拍掌叫好道。 “中计了!” 原来这东西是为他所布,他也没有生气,踩着这十寸宽的黄沙走了出去。 谢云从石桌上站起来,而后直直的跑到陆澜清的身旁,将这堆黄沙端了起来,摆放到另一边空闲的地方去了。 原来这黄沙是被她倒进了宽约十寸的木框里。 “你在做什么?” 谢云没回头,她小心翼翼的将黄沙放好后,才有了心神回应。 “难得作弄你一次,自然得小心留着,以传后代。” “那我要告诉我儿子,他娘亲老爱欺负我。” “我的后代怎么就是你的儿子了。” 小小的个子听闻此话,刚放好手中之物,就已叉腰转回了身子,正与陆澜清争议着。 “不是我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难道是那向你提亲的人?” 陆澜清的脸已黑如铁锅,谢云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告知他结果,正准备解释,却起了戏弄之心。 “当然是……你猜!” 这厢话刚落,陆澜清已快步走了过来,谢云还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就见他修长的手指挠向她的痒痒窝。 “你敢。” 谢云被人挠得一直发笑,她扭了扭脖子,努力往前面拱去,陆澜清却突然停止了挠动,双手一揽,将人给拥进了怀中。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我知道你去谢绝了,真好。” “又有人在暗中窥看我?”谢云立刻反应过来。 “嗯。” 陆澜清怕她生气,将头倚在她的肩膀处,情人间小声絮语道。 “最近世道不平,余孽未清,我担忧你有危险,勿要生气,另外我或许有几日不能来了,陆拓我会安排在此处。” 为何不能来?但谢云总归是有女子心的,她没有冒失的将这话问出,只轻声应好。 “你都不问我为何不来?”他奇道。 “若不是有大事,你怎会不来呢?” 久久无人回应,谢云以为自己是猜错了,却听陆澜清语气微沉,似有别种情绪在其中。 他道。 “是啊,大事,我总会回来的。” 随着话语而来的是谢云脖颈处冰凉的触感,陆澜清在哭,他为何要哭?她心乱如麻,又不知如何安慰,更令她担忧的是,似乎真的有大事发生。 大雨倾盆,焉有孵卵。 天运十三年,秋季已至多日,满目萧条,大风过境,羞得众花失了颜色。 谢云坐在烛灯下纳鞋底,陡然心绪不定,针扎食指,血珠涌出之时,更令她心思不佳,她放下手中之物起身,刚至窗旁,就听大门处敲声惊天。 “谢妹妹!谢妹妹!” 是苏婶。 现在已将至午夜,她怎会一人前来,谢云跑去开门,就见苏婶手上拿着柴刀,站在自家门前,她颤抖着身子,显然也是一人半夜出门,太过害怕,是以拿刀傍身。 “何……何事。” 谢云心里已有了惶恐,吞吞吐吐并不爽快,倒是苏婶一口应下。 “快走!陆家倒了,陆公子以及其他人全被士兵抓起来了,听闻是陆老爷叛变了。” “什……什么。” 谢云头蒙了一下,没找到她的声音,但凉风一吹,头脑也清楚了些,她将门锁好,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苏婶朝陆府赶去,见她二人赶路不快,谢云又掏腰包借了老大爷的牛车一用。 二人紧赶慢赶,总归是赶到了陆府门口。 明晃晃的大火把映得此处犹如白昼,本早已睡下的百姓也听闻声响爬了起来看热闹。 谢云刚到,就见陆澜清被人推着朝外走去,他依旧那么敏锐,下意识的偏头正对上远处的谢云。 而后勾唇笑了笑,烛火映着的他那般温柔,谢云却心一酸。 “喝,这人还敢笑,纨绔子弟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那卖国贼把我们国家卖给了夏国,他的儿子也就是个身首异处的结果,竟还敢笑。” 身侧之人议论纷纷。 不是,不是!谢云有心争辩,张嘴却涌出一口血来,而后心绪一乱,摔倒在地。 “妹妹!妹妹!” 章节目录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昏黄烛光映得白墙之上人影拉长,她从浑浑噩噩间醒转时,见自己正躺在自家床榻上,莫非刚刚只是一场梦? 谢云刚如此想到,苏婶已从外提了壶热水进来,见她醒转,眉眼一喜,替她倒了杯温水递到谢云嘴边,温润着她的喉咙。 “谢妹妹,你可算是醒了,大夫刚走,说你愁思太重,气血攻心,加之最近天干气躁,因此才吐了点血,不过后期好生调养,不是什么大事。” 苏婶说到此处,也想起是谁令谢云如此煎熬,她轻叹一声,将手里的水杯搁置在旁。 “我本以为你与陆公子是朋友,所以从相公那里知道此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可现在得见,他在你心中不仅仅是朋友二字所能称呼的。” 谢云也没解释,她点点头,应了苏婶的猜测。 “看来,刚刚所见并不是做梦了,苏婶,我既然已经无碍,你且先回去吧,留小虎一人在家,我不放心,至于今日请大夫的钱财,该日再送到你手上。” 苏婶临走时,拍了拍谢云的手背,安抚着笑了笑,满眼的担忧令谢云感动,她回了个柔柔的笑容,目送着苏婶离去。 她仍躺在床榻上,收回视线后,像是被谁抽走力气一般,盯着头顶发神,忽然眼角一酸,冰冷之感从眼睛顺滑流下,食指往那处一勾,是眼泪。 念及这两世以来,所哭也不过寥寥几次,她低声苦笑,睡意也如风中落叶,一扫而过。 她安静的躺着,头脑里却旋起了风波,她不是个愚笨的人,既然陆澜清早已预料到有大事发生,为何不逃?至于所谓的陆衡征叛国,她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她虽没有和他打过招呼,但就以上辈子而言,他们陆家可真的算是满门忠烈。 这样慢慢理下来,谢云心里也有了数,大概是朝局上有人看不惯陆府,做出的局罢了,可陆衡征若是没有叛国,仍镇守边关,这手上有权有势的人岂敢以此污蔑,难道就不怕他当真反了? 她想起陆澜清最后的那个笑容,应是为了安抚她,这个笨蛋,她小声呢喃道。 可她就算是想破了脑袋,那又怎么样呢?她一介平民,连衙门都未曾进去过,没有半分权势,她又怎么救陆澜清出来? 甚至于这天气越发凉了,他们被关押在牢狱中可受得住?陆澜清一向是潇洒公子哥,此刻境遇如此大,可会绝望?而最让她担忧的是陆老夫人,本已年迈,却有牢狱之灾,哎。 思索间,屋内烛光已渐渐燃到烛底,屋外那金色笑脸的太阳一跃而起,洒这满地界金光灿烂,桃子从屋外用头推了推没有锁的房门,跑了进来,起先它还有些激动,以为主子还未起床,可哈着气跃上床榻时,就见主子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正盯着它。它摇动尾巴的幅度也不免小了一些。 “饿了?” 桃子不知道自家主子在说什么,但是它感受到头顶的温暖,主子正用手揉着它的皮毛,太过舒适,它呜咽一声,前腿蹲下靠着谢云小声吠道。 “起来给你喂食吧。” 谢云伸手拉了拉桃子的肥脸,桃子发觉头顶舒服的触感不见了,它伸手拨弄了下谢云拉脸的右手,希望自家主子明白接着替他揉弄。 谢云却已收回手出了门,一夜没睡的她很是憔悴,做饭时也有些走神,甚至差点将盐倒进去一大半,幸好发现的早。 桃子身为动物,虽隐隐感觉到自家主子今日不对,但以它狗生经历来看。肯定是因为一些小事,它决定今日要在花丛中选一朵最美的花送给谢云。 谢云不知它的想法,看着桃子扭着屁股钻进了草丛中,维持着的笑容也沉默下来,她忽的想起,陆澜清那日走时曾说,要将陆拓留到自己身旁,那询问他岂不就能知晓更多? 但她不知如何寻他,也不知事关陆澜清,他会不会告诉自己,毕竟自己与陆澜清并无任何关联。 “要是那个陆拓在此就好了。” 她长叹一声,就听身后屋顶上传来声响,而后冷风一过,自己身前已站着个低眉顺眼的男人,是个十六七的少年,正是陆拓。 她眼角一抽,没想到他就在这么近的地方暗中保护着自己。 “你是陆拓?” “回谢姑娘,奴才正是陆拓。” “你家主子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陆拓低着头,沉声道。 “嗯,谢姑娘放心,主子心里有数,他早已安排妥当。” “你是说,陆老爷叛国一说是陆公子放出去的?” “老爷……的确是下落不明了,所以才会被人中伤,不过主子早已做好万全之策,只需时日罢了。”x 电脑端:/ 谢云不信陆澜清竟有这么大的能力,她的双眼不动,直勾勾的盯着陆拓,想瞧他有无欺骗于她。 陆拓察觉到那道刺人的视线始终未脱离,便知道此番说辞是骗不过谢云的。 “主子的确早已做了安排,但也不算万全,老爷下落不明,主子纵然有说服所有人的能力,却没有让老爷陡然出现的本领,之前主子收到了老爷的一封书信,他隐隐觉得不对,便派其他隐卫探寻,方知老爷早在前两个月就已没了踪影,就连边境此时也在他人掌握之中。” “既然如此,谁能救他?” 陆拓摇摇头。 “主子一直吊着大太子,没个准信,二皇子则收买未成,定会下狠手,倒是三皇子有些意思,主子这次应也算是在考验三皇子。” “主子平日里虽像极了普通人,但身为陆家子弟,总不能眼看着一个平庸一个无能的人,登上皇帝之位,这天下纷扰太多,需要的是一个明君,而不是一个只为自己打算的君王。”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天下又是先有万民,才可称之为天下。陆家有没有谋反之心,这当朝之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夏国虎视眈眈,一个明君根本不会在此刻夺了陆家的权势,皇上老了,就该令觅明君了。”x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陆拓竟没有半分隐藏的全告知于谢云,她惶恐且疑惑的问道。 “你怎得如此信我不外传?竟将所有都告诉给我?” 陆拓不好意思的回道。 “主子说了,他不在的时间里由我保护你,另外你有任何想知道的,我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何?” “主子是这么说的。” 陆拓回忆起说这话时,陆澜清似笑非笑的模样,学着回复道。 “她总归会是我陆家掌事的人,早先知道也无不妥,更何况,若是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岂不会担心得睡不着觉。” “若真是如此,那可比将我关押起来更痛苦,一个囚身一个劳心。” 他顿了顿,大手一挥。 “若她问起,你便这样回应吧,这样她便又会更爱我几分,日后也就不会随时脱身而走。” 看来他知道了自己和陆老夫人说了什么。x :/ “照你这么说,你告诉我,当真只需时日,他便能毫发无损的出来吗?” 陆拓依旧没有抬头,反而低得更深了。 他在纠结,最后还是没抵过自己的内心,忽而哀叹一声。 “谢姑娘,那得是明君。” “主子虽能保自己一命,可以什么方式保命,未到最后仍不可知,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又怎能不死?” 谢云一阵恍惚,她勉强笑了笑,内里似海上下翻腾着,难受想吐。 “我明白了。” 君想以吾身证人心,可人心难测,到时身死魂灭,你我做一对苦命鸳鸯吗? 章节目录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被陆拓揭了老底的陆澜清,此刻丝毫不知情,他本以为谢云知晓他有安排以后,并不会再担忧,若是知道陆拓很是完美的完成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八字,他可能会送他一个‘温和’的笑容,并让陆拓自请领罚。 庭院内安静得只闻风吹过的声音,陆拓不擅言辞,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道来后,便又回到了屋顶上,留谢云一个人发神。 她看似平静,实则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不论如何陆拓也只是一个随从,陆澜清定然还有没有告诉他的事,若将所有的押注都放在所谓的明君身上,太过愚蠢,她也不信陆澜清会一点退路都没有留,所以,她第一件事就是得与陆澜清见一面。 想到此处,她连忙跑回屋,从米缸里将藏钱的盒子取出,好生数了数,虽然所剩不多,但贿赂下狱卒见他一面应是没问题的。 谢云急匆匆的跑出门,赶去城内关押陆澜清的牢狱,昨夜借来的牛车正安好的停在邻居大爷的院子里,想来是苏婶替她送回去的,心里一阵感激,她也未再借用,靠自己的双腿穿过集市,走到了牢狱所在的地方,只是她还未见得狱卒一面,已被人给拦在了门外。 “闲杂人等,不许进出。” 怀中的钱财一时间变得滚烫,她无法伸手去触碰,因为已失去了它原本的用处,谢云这才感受到权势二字有如何的由不得人,她转身狼狈的往家的方向走去,念及她能求得帮助的似乎只有文陈两家,可陆澜清现下的罪名可是通敌叛国,她怎敢让其他人参合,若是连罪,那该如何? 她本以为已走到山穷水尽之时,谁料竖日下午,已有人驾着马车停在她家门前,她听见声响出来开门,见那辆马车面上朴素,可见驾车人穿着棉衣,双眼有神,不似她这般的平民。 “谢丫头,上车。” 车帘被人从内掀开,来人戴着个比自己头大了一个号的帽子,一边说一边扶着帽子,总算扶正了方才抽空对谢云招呼道。 “四...四姑娘!” 四姑娘笑着点点头,招着谢云上了马车,谢云刚坐定,大马一声嘶叫,马鞭一甩,马车便已向前面缓缓跑去。 “四姑娘怎么在此处?是特地来寻我的?” 谢云猜的没错,四姑娘是从宫中特地跑出来的,面上说去看望郡主,实则是要出宫寻一人,但这几日的大事,她也有所耳闻。 “我知道你心里焦急,正好今日郡主要去牢房里看一人,我想着让你扮作奴婢,跟在郡主身后进去,你觉得如何?” 这机会来得太快,谢云甚至怀疑是不是特地为她准备的,疑惑发问道。 “郡主同意吗?若是被人发现,皇上怪罪她该如何?” 四姑娘装作神秘莫测般挥了挥她的手指,解释着目前的状况。 “郡主前段时间丢了块玉牌,怀疑是手下的人所为,所以将人送进了牢狱,这件事后,陆公子才被关押进了牢狱中,论联系,她二人一个在地牢,一个就在一楼的牢房中。更何况她又不是太子,远没有那么多人盯着她。” 说着说着,四姑娘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沉下心思考了一会儿,问出了声。 “不过我还是没有想明白,就算她一定要知道玉牌的去处,也不必亲自前去。”她顿了顿,“看来是上天爱怜你,故意派郡主拯救你于无形。” 后半句话,四姑娘是开玩笑的,谢云附和的笑了笑,眉头却仍旧紧锁。 常岁宁自然不是上天派来爱怜她的,身为前朝余孽的统领人,她早就知道陆澜清将会因为陆老爷叛国一事,而身受囹圄,她此刻前去也只是为了看看,陆澜清到底是不是仍旧一心为这运朝,若是一门走到黑,那人她是不救的。 这些谢云自然不知,她虽隐约觉得似有不对,但念及陆澜清此刻已是泥菩萨过河,还需担心什么呢? 四姑娘果真是出来寻人的,将谢云送到离牢狱大门半街之远的地方,就将马车一停,送人下了车,谢云迷迷糊糊间看四姑娘满脸激动,明明是个娇媚女子,纵是穿了男装,眉宇间添了几分英气,但明眼人一看,仍旧知道这人是个女子。 “四姑娘你可得好生...” 谢云指了指她的脸,四姑娘明白她的意思,拉过斗笠往头上一戴。 “告辞。” 车轮辗转,慢悠悠朝其他方向开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另有一辆马车停到她的身侧,这马车的木料上等,且雕刻着花纹,谢云踩着放下的车凳上了马车,她既然是郡主的奴婢,自然是要进车厢的,唯恐令郡主感到困扰,她伸手敲击了几下车门。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郡主...” “进来吧。” 掀开车帘一看,面色苍白的郡主正坐在内车厢的中央,身旁跪着四个奴婢,幸好这车厢宽大,纵然人多,倒也不显狭窄,谢云思虑着自己是该跪着还是坐在旁侧时,郡主已拍了拍她右手边的位子。 “坐在此处吧。” 如此温和,怎会让人觉得她冷漠呢? 谢云为自己之前对郡主的一面之缘,而产生的这种局限性的感受,有点抱歉,她连声道谢,小心坐下却不敢坐满,只虚晃着坐了半边。 “你是来看陆澜清的?” 郡主主动询问,谢云自然不敢不回应,另外她虽也想让郡主知道陆澜清是被人冤枉的,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喊冤的时候,一则罪名还未确定,她此刻喊冤,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二则这里人多眼杂,没有必要给郡主带来麻烦。 “回郡主的话,民女今日得闲,陆公子也曾救过民女一命,自然想见陆公子一面。” “那你觉得陆公子是被冤枉的,还是真的起了谋反之心?” 万万没想到,郡主竟主动将这话题给转了过去,谢云心中那股浓烈的不对劲越发强烈了,按理说,此刻大家都认为陆家犯了大错,郡主也算是皇家人的一份子,这样的大事,她怎会在此刻突然提起,是为了试探 可试探自己总是得有原由的,她的原由又是什么呢?x :/ 谢云小心应对,将话拆得四分五散般回应道。 “陆公子人心地善良,待人又好,但国家大事岂是我这样的平民敢私下议论的。孰对孰错,大人们自然会替我们做主。” 愚昧,官场之上,互相勾结,哪里会有做主与不做主之说? 常岁宁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装作无事般点头赞同。 “一会儿进了牢房,我会让狱卒们去休息的地方喝酒,到时候你自行下去看望便是。” 听来甚是轻松,马车此刻也已停在了牢狱大门前,赶车人拿出郡主的令牌大声道。 “我家主子今日前来,是特地为了那手脏的奴婢,你们这,谁是当官的,陪郡主走一趟吧。” 车外有谄媚的声音出现,许是郡主的名头,也或许是点名要大人陪着,这马车愣是没人敢上来检查,等到慢腾腾的赶进牢狱大门内的院坝上停着时,郡主才率先下了马车,谢云跟在第三个奴婢的身后也下了马车,下车时,下意识的回头一望,那第四个奴婢并未下来,想来是让自己顶替她。 谢云低头跟着进了牢狱,迎面扑来一阵阴冷和腐臭味,她鼻子刚动,郡主就已替她问出了声。 “怪味从何处来” “回郡主的话,你送来的那个家奴,死活都不肯说出玉牌的下落,于是便动了点小刑,这牢房里空气不流通,她那伤口脓肿了,也没请人来治,这臭味便是从这而来。” “哦,原来如此,玉燕把带来的酒水好菜拿给大人,让大人也休息片刻,我有些小事要好生询问下那个家奴,大人也知道,深闺之中的事,不便男人在场。” 跟在身后的玉燕立刻将手中的食盒,恭敬的送到大人手中,那大人一双眯眯眼,伸手将食盒接过,趁着接盒的功夫,手指在玉燕的手背上刮了一下,吓得玉燕立刻松了手,那大人也不再有其他动作,笑眯眯的将食盒拿到一旁的木桌上,回声道。 “郡主说得有理,那下官便不打扰了。” 谢云跟着郡主朝前走去,两侧的牢房里或躺着,或坐着几人,冰冷的地面上只铺了薄薄的一层稻草,越往里走,越是阴冷和潮湿,更有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郡主朝她使了个眼色,谢云点头表示明白,而后小心翼翼的走下了下一层,穿着绛红色花衣的郡主回头瞥去,那大人正招呼其他狱卒同吃,只是想来自己在食盒中放上的银两早已被他一人吞了。 “玉燕,他刚刚是不是对你不敬?” 那早先慌张,此刻却一脸冷漠的玉燕点点头。 “既然如此,晚上把他杀了吧。” “现在让我看看三皇子派来监视我的眼线,临死前可有什么想说的。” ...... 谢云已通过石梯,走到了下面一层,这一层里人很少,冷意刺骨,因此也没看见有狱卒的身影,她一间一间的找过去,总算在最深处看见了陆澜清坐在地上背对着她的身影,他穿得很薄,外衣被他脱下来盖在了身旁的陆老夫人身上,在这间牢房旁还关押着其他男男女女,显然都是陆家的人,不过他们的精神状态并不好,躺在地上蜷缩着。 她心中一慌,快步跑了过去,跑步声在这长长的通道里显得极为刺耳,陆澜清早已察觉有人过来,他本是无意去管,但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受,他皱眉回头望去,见来人的影子被火焰的光线拉得极长,因此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间似乎也长了不少,朝他此处跑来的女人明明只高到他的肩膀,此时看去,却像极了一团火焰,跃进了自己心房。x 哎,似乎更爱她几分了。 可惜来人并没有体会到他此刻的温情,一反常态的站在牢房前,厉声问道。 “还要明君,难道为了个明君,连命都不要了?连我也不要了!” “呦,侄子有媳妇了?” 对面牢房里传来一声吹哨声,哨声不大,但这人立刻被自家夫人给揪住了耳朵。 “吹个鬼啊,一会儿把那些人吹来了,你家侄媳妇还要不要了。” “夫人是我的错,咱们松手吧。” 这人年纪似与陆衡征相仿,估计是陆澜清的长辈,谢云被他这一声呼,也给羞得脸红了,倒是陆澜清站在牢房前,伸手抱拳鞠了个躬,正经道。 “二伯说得没错,等咱们出去了,你可得给侄媳妇送份大礼。” 谢云扶额,这人可真是不论在何处都如鱼得水。 章节目录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侄子说得有理,等二伯出去,定送份大礼给她。” 陆二伯好不容易才从自家媳妇的手里逃了出来,立刻小声接话道。 “你们在此处过得如何?”谢云担心的问道。 陆澜清转了一圈,指了指这空无一物的监牢,双手一摊,无奈的道。 “自然比不上府里的珍馐美味,锦被华服,但睡得还是很好,” “毕竟在这里无所事事,也只有睡觉能打发时间了。”语气委屈,离近了还瞧得见他眼底的黑眼圈,这令谢云也不免为他感到担忧,不知这样的生活会不会让陆澜清难受。 “可我记得你这几日,手中的话本可没停过。” 插话的是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陆老夫人,她是听不下自家孙子睁眼说瞎话了,昨夜看了一宿的话本,那眼底的黑眼圈自然浓重,精神颓靡,她转过身,双眼在谢云的身上扫视一圈,心里对这一心只有自家孙子的女子,更添了几分喜欢。 “祖母,你怎得将这些话都告诉谢丫头了。”陆澜清本想借着这个由头,听听谢云会如何安抚他,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谢云横了陆澜清一眼,对陆老夫人感谢的投去一眼,就是这一投,她才发现陆老夫人面容憔悴,原先的黑发也已有一大半变成了白发,眼角越发明显的皱纹,令她看起来一夜之间老了四五岁,谢云不敢询问此事,她估计和陆老爷有关,陆澜清早先的悲痛不像假装,定然是陆老爷出了事。 “在送回来的消息里,老爹早已消失了两月,下落不明,听闻他当日是受了自己这方的埋伏,但我认为既然未见其尸,那指不定仍活着。” 陆澜清猜得到谢云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x 电脑端:/ 既然如此,为何陆老爷时隔这么久都未现身呢? 谢云没有再问,她转而问起陆澜清有无安排,随后就见陆澜清露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他脱下靴子,鞋底朝上抖了抖,几张银票落了下来。 “你放心我可不会让咱们活得不痛快,也就是今日狼狈点,我已经拿钱贿赂了狱卒,等晚上就会给我们抱几床棉被来休息,饭菜倒也还行,你也不用担心了,我可没那么蠢,关键的证据我早都交给他人了,若那个人也只配称呼昏庸,那便由我自己救自己出去,只是出去以后,我陆家就再也不守运朝了。” 陆澜清自认陆家虽然忠诚,但不愚忠,谢云心下暂定,可觉得与陆拓所言有几分所差,她一一道来,陆澜清一听,斥了声陆拓多嘴。 “他所说的也没错,可惜他不是我,哪里知道其中细节,所以你下次不用再来了,免得受我牵连,不过你今日是怎么来的?” 谢云便又将自己今日如何前来,郡主似有些古怪给道了出来,陆澜清听完,若有所思的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时辰也不早了,你就先行离去,勿要担忧,过不了多久,我便会出来。” 她见陆澜清如此有把握,一直沉着的脸色也柔和了几分,和陆老夫人等人道别后,便上了石梯,那厢的郡主也审问得差不多了,她瞥去谢云正从地下一层走了过来,使了个眼色道。 “既然谢姑娘的事办完了,那便跟着我的这几个奴婢一同出去,我还有些家事未了。” 谢云点头称好,跟着玉燕等人从前门出,出时,那大人正眯着眼看着玉燕的身段,酌着小酒,出了门,谢云伸手往玉燕的肩膀上轻轻一拍,安慰道。 “无事,只不过是对狗眼。” 玉燕装作腼腆的笑了笑。 “谢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奴婢省得。” 另一边陆澜清正被陆二伯取笑。 “哎呦,叫人不要常来,以免牵连,怎得视线还未收回。”(_ “哎,说是这样说,再见恐也得半月以后了。”陆澜清附和着,但他的视线却一直没有收回,只默默的看着石梯,他脸色并不轻松,皱着眉头,原因无外是他听见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声音轻到他也差点忽略。 “陆公子的听觉甚好,看来外界传言你的武功平平,倒是假话了。” 从黑暗处走出来的人正是没有出门的郡主,她眉眼冷厉,穿着的绛红衣服令她在这阴冷的地方,显得像只女鬼。 “外界传言,多不可信,我见你也不是个普普通通的深闺中人,看来我们都走眼了。” 常岁宁的确是在陆澜清意料之外的存在,但是她既然自破身份般走到明面上来,陆澜清便也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原先不敢确定的事。 “你会武功,且功夫不俗,但春宴之时,你却没动手,就连前次宴会,遇到将死之局,你都没有出手,是什么原因让你遇见危险还能忍住不出手呢?” “你到底是谁?” 陆澜清从未听说过常岁宁有习武,她苦心经营,以假面示人总归是有所目的。所幸常岁宁并未让他想得太多,她冷笑一声。 “既然你已是将死之人,那告诉你似乎也并无不可,我根本就不是常岁宁郡主,我是李复行的手下,常家灭我家族,毁我家园,我潜伏多年,半月之内,我便可以追随主子夺下常家的天下。而你,只能在这地牢里等着我等凯旋,不过,我是惜才之人,主子更是,只要你愿意跟随我们,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们都可以再许你。” “呦,你说的倒让人心动。”陆澜清倚在铁杆上,懒懒一笑,“不过,我闲散惯了,等你们把运朝的天下改回了年号以后,我说不定就得眼巴巴的跑来求官了。” “呵。” 二人相视,犹如雷电相交,眼中所藏利剑寒光凛冽,蓦地,轻笑一声,常岁宁已转身往石梯上走去,只是眼中冰冷一片,正如陆澜清眼中的寒冷。 “她是反贼?” 听闻全场的陆二伯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常家的郡主竟然是前朝余孽。 “听她的话,她的确是前朝的余孽。”但,至于是不是那人的手下。陆澜清并不认同,原因无非是她一直都太淡然了,可前朝就算是留下了统领人,以年龄来看,与她确有不符,那么她到底是谁?当真是李复行手下的一个小卒?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常岁宁慢慢踱步,往牢狱外走去,刚过那大人的身旁,那人便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郡主,事已办妥” “嗯。” 常岁宁不想搭理他,他却像只哈巴狗一般凑上前来,伸手在她眼前摊开,那锭银子正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 “郡主,这是您遗留下的钱财,勿要忘了。” 听他所说,似乎是不想要钱,一个好色贪财之人,突然不喜钱财了,那还有什么好猜测的呢? 常岁宁取了手帕,用手帕裹上银子,算是收回了这贿赂的东西。 “听大人的意思,是看上我的奴婢玉燕了?” 那大人连忙摇头,解释道。 “我这俗人哪配得上公主的奴婢,我只是觉得这春宵一夜已抵得过长久相守了。” 看来他不仅想占玉燕的便宜,更不想给她个名分。常岁宁回唇一笑。 “大人说得在理,今夜玉燕便来见见大人了。” 此话一出,乐得那大人眯眼快成一条缝,恭送郡主离去。他看不见常郡主转身时,嘲讽的笑容,更不知道自己今夜已命在旦夕。 谢云见常郡主出了牢狱,将一裹成拳头的手帕扔进了其他奴婢的手中,她不知那是何物,没敢瞎问,乖巧的跟在她的身后朝外走去,坐上马车刚过转角,谢云便几番道谢,而后下车往回家的方向赶去,至于常郡主目送着她离去后,方才垂目对身旁的玉燕说道。 “晚上杀人做得麻利点,全推给前朝。” “是。” 章节目录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谢云不知常郡主的打算,更不知第二日那大人就已身首异处,她从马车下来后,径直回了小院,对于陆澜清之事,她已心里有数,神经放松下来后,竟添了几分困倦,想想也是,这几日都未得好眠。 她索性放下卷帘,上塌小睡一会儿,睡梦之中不知时日过,等她从梦境中醒来之时,月已高挂,桃子也在她不知觉的时候跳上床榻,倔强的占据着枕头旁的位置。 “哐哐哐。” 这么晚了,怎还有人在她门前敲门,一声更比一声重。 “来了来了。” 谢云连忙应声,起身时肚子咕噜一响,饿了,她刚一分神,那门口的声音越发大了。 “来了,谁啊。” 屋外秋雨飘洒,她伸手遮住头顶,快步跑到门前,开了一条缝,探头往前小心探看。 来人依旧是华衣,男子装扮,可头发散落,披头散发活像乞丐,尤其是秋雨凉透,湿了她满身。 “四公主?” 谢云瞪大了双眼,见这人的装扮正如白日那潇洒的四姑娘,试探性的问道。 “不好意思,雨太大了,我这副装扮也不好混入宫内,望你收留我一日,明日我便自行离去。” “你这说的什么话?” 谢云一边埋怨她的客气,一边伸手拉过四姑娘的手,将她往屋里带。四姑娘的手腕很冷,与以前的阴冷不同,现在更像是普通人在发冷。 等四姑娘的影子没入小院后,身后隐蔽处才有一穿着黑衣的男子现身,他右手拿着柄未打开的油纸伞,站在树后发神。 小雨顺着他的发梢垂目,滴落在地而后汇入到他脚下那凹陷着的脚印,他已在此处站了许久,甚至连站着的地方,都已被他无意识的用力碾出了个凹陷, “还好你病已痊愈。” 许久,他发冷的声音才冒了出来,慢条斯理得如秋叶吹落下来,轻柔又始终存在。 “既不相见,我又何苦替她持伞。” 他右手陡然握紧,油纸伞吃力发出‘咔兹’的响声,响声唤醒失控的他,他摇摇头,拿着那伞往来时的小路走去。 本不应该失控的,一个没有未来的人,理应始终冷静如一,只是四姑娘就像他心中的弦,刚一触及,先是波动而后如浪涌起,最后何为冷静? 昨日主子便已发话,他这个明面上的前朝之人,就应该在这后半个月内,发挥最后的余热。 他到底也不是前朝的人,他李复行无名无姓,这姓也是由着主子取的,估摸着复行二字更能蕴藏深意。 他实乃皇宫之中的奴仆罢了,年幼之时便被后娘卖进皇宫,起初并不明白,只觉得能吃饱喝暖已足够,可惜身份低微,犹如牢笼,但能有白面馒头吃,就算是坐一辈子的牢狱,他也心甘情愿。 后来阴差阳错之间,偶遇一小姑娘,她比他还要凄惨,常独身一人躲在角落里,可奇怪的是就算有人发现,也大多不闻不问,好似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赶紧远离。 见那小姑娘常暗自垂泪,想必也是不讨喜的,感同身受,令他怜惜,有时见她端着个小碗吃些冷菜,他挠挠头,难怪她的身子如此单薄。 他便每日少食一些,留下馒头和些杂菜送到她的身边,起初她很疑惑,歪头问他。 “你竟然敢给我送吃的,你不知道我是谁?” 她是谁呢?他真的不知吗? 身在深宫,这嚼舌根的话谁能没有所耳闻,他知道这人是皇上的女儿,排在第四,因此可以被称为四公主,但她吃穿用度却连个仆人都抵不上,听闻都是因为她的娘亲,才能有如此下场。 可她只是一个孩子,大人之间的纠葛又和她有几分关系呢?至于那把着她的吃食,让她挨饿的皇后也算不上心善之人。 这些他全不想管,他只是不想见到这人皱巴巴的脸,送来吃食讨得她一个笑容,也算得上欣喜。 年少不知愁,更不知相思何物,只想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捧到那人的面前。 四公主是个好人,从不怨天尤人,年纪小性子却极为坚韧,她常说。 “我之所以还活着,就是想见一见这世间的繁华,我来这红尘走一遭,虽受尽磨难,但也大抵是为了能让我更知世间百态。” “你也不要再替我送些吃食了,免得祸及自身,我保不了你的,正如我保不了自己。” 他听话的点点头,可第二日接着送,四姑娘面露不赞同,他权当没有看见,因为他发现原来世上真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 盛世之下的公主是无用的,等到硝烟起,这皇上才想起公主虽是女子身,但和亲联姻是有用的,他给四公主赏了封号,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四姑娘被人牵着离开的时候,曾郑重的告诉他。 她很感谢有他这么个朋友,她一定会回来寻他,并待他极好的。 可惜那皇后果然不是个心善之人。 自己常暗中救济四公主的事,被人捅到了皇后面前,他是个小奴才的命,皇后自然不会搭理他,扇扇手表示知道了,轻言细语的道。 “今年宫中是不是要放人出去?这些个奴仆太监的岂不是都少了?” 一句话便定了他的未来。 当他被人带进净房内,他其实是内心平静的,并不在意会有什么结果,就听那磨着利器的大太监叹了声气。 “你这小家伙得我喜爱,本想着过几年将你放出宫,可惜你的善心用错了地方,得嘞,我下手快点,以后给你找个对食的。哎。” 那一瞬间他的内心突然波动。 好似看见了红墙之下歪头对着他笑的四公主,眉眼弯弯,巧笑若兮,像攀墙的蔷薇,对他笑得灿烂。x 电脑端:/ 如果这样,他岂不是这辈子连午夜梦回都不敢再肖想了? 他第一次慌乱,而后发狠,这净房内别的没有,唯有刀类最多,他抢下一把小刀往自己脸上划去,鲜血流出。伺候娘娘们的人岂能是面有瑕疵的? 大太监哆嗦着手指着他,斥他闯了大祸。 他不知何意,第二日伤口未好便被人带进了私牢,听说皇后娘娘感叹了一句。 “既然不喜欢这张脸,那便废了吧。” 烧伤的感觉太痛苦,以至于他到现在都不敢回想,只觉得一场大汗,醒来时人已躺着一处小院里,院外桃李满园。 见他清醒,婢女唤来主子,是个中年人,他道。 “小小年纪便对自己如此心狠,是个做大事的料,你来替我做事如何?” 他想否决,那人却早早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问他。 “四公主身中奇毒,活不过十八,你不愿意救她?”x :/ 说来又怎会不愿意呢,明明就连靠近,他也是从一开始就豁出了这条命。 “我可以给你权势给你金钱,让你习武,成为人上人,那个时候,想见四公主不过是一阵风的事情。” 想起这些前尘旧事,头痛剧烈,他扶了把旁边的大树,而后挺直着背脊,头也不回的朝来路走去。 他知道四公主后来回去找过他,也知道别人都言他身死,既然那个人已经死了,他李复行也就没必要再让公主知道他是谁了。 她要的繁华,他全都能捧到她面前,可惜来年等不及开春了,也不能陪她看满城烟火。 落寞身影渐行渐远,这厢四姑娘被谢云接进屋子里,她全身湿透,坐在木椅上,谢云翻找出几件合身的衣服递到她的面前。 “四姑娘,你快将衣服换了,这天凉了,勿要风寒。” “为什么?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最后却又告诉我,从始至终他一直都在利用我?” 四姑娘拉过谢云的手腕,哭倒在她怀中,谢云皱紧了眉头,顺着她的背部轻抚。 “四姑娘,我不知你发生了何事,但不论你是想一诉衷肠,还是想放声大哭,都不应冷着身子。” “你起来将这身衣裳换下,而后去床榻里暖暖身子,我去给你煮碗姜汤,等你收拾妥当了,我们再好生聊聊。” “而且四姑娘你一向聪明,利用之词,首先得你有能供人使用的点。” 言外之意无非是她没权没势更没钱,怎会有人利用她? 四姑娘噫了一声,似乎被谢云给戳醒了,她直起身子嘤呜了一声,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接过衣裳。x “那你快去煮姜汤,我等你。” 谢云点头准备离去,四姑娘又可怜兮兮的小声问道。 “有吃的吗?光顾着和人吵架,饿死了。” 她的眼神像极了桃子,谢云心软了,揉了揉她的头,眯着眼安抚道。 “我去下碗阳春面,可巧我早就知道你要来,正等你呢。” 她笑着推门出去,留四姑娘一人在屋,四姑娘将门关好,换了衣裳,换衣的过程中,她也理清楚了,之前她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哪里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那臭男人解了她身上的毒,又送她这送她那,被骂也不还嘴,怎么越看越像是自己在利用他? 想明白了这点,她扑进了床榻上,动静吓醒了桃子,桃子瞪着双狗眼迷迷糊糊的从被窝里探头出来,刚一探头,就被双温暖的手抱到半空中,而后被人亲了一口。 桃子:???我被吃豆腐了?? 章节目录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桃子还在迷糊,狗身就已被人举着飞在空中,它双脚不得地,慌张的用腿扒拉着四姑娘的手臂,逗得四姑娘笑了起来。 谢云从屋外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她将手中的木托盘放到桌上,招四姑娘过来用食。 “你先喝点姜汤,然后再吃面。” 四姑娘将桃子抱在怀里,起身坐到桌旁,听话的拿起了筷子,姜汤里放了点红糖,裹着热气在嘴里有股甜甜的味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桃子双眼被香气冲醒,毛绒绒的狗头愣是往前面顶去,四姑娘被她的举动弄得发笑,倒是谢云举着筷子,用筷尾往它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干嘛呢,我可看见了,你的狗碗里放的食物都已吃完,你现在可不饿。”x :/ 桃子啊呜的叫了几声,似在和她争辩,狗食和这些食物能是一样的吗,清淡如水!x 好在谢云听不懂,她低头安然的用着晚食,二人呼啦呼啦的将面吃完,谢云没敢让四姑娘动手,一人收拾到了灶房,四姑娘也没闲着,她抱着桃子在屋檐下看着后院,和她之前想的一样,这后院打整出来,一派清新自然田园景。 尤其是那个小亭,白纱被谢云用布带扎紧,亭顶上还有稻草,愣是没让雨水打湿榻面,她心意一来,放下桃子,抱了床薄被,撑着伞来到了亭内,将鞋子脱下,推进底部与地面中间的空隙,将薄被放在亭内,躺了下来。 谢云忙完后出来一看,四姑娘正躺在亭内听雨声,她索性取了两个软枕,也进了亭内。 “怎得不在屋里休息?落雨天地面太湿了,小心打滑。” “你这院子不也有我的一份,瞧瞧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当初规划的时候也的确有四姑娘的看法在,谢云没反驳,缩进薄被里。 “你这小亭待客的时候,地面可不干净吧?” “我一孤家寡人,哪里有待客的时候,就算是有,我这竹子铺就的榻面,也没人敢穿着鞋子乱踩。” “不。有人敢。” 四姑娘手指左右摆动,随后一指,指向坐在屋檐下活像守门狮的桃子。 “我可看见上来的地方有几点梅花印。” “哈哈哈。” 桃子皱着脸,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说了坏话,还歪着头看着她们,一番打趣后,二人已缩进薄被里。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谢云伸手摸了摸四姑娘的头发,已用干布擦拭干了,现在正散着头发躺在亭内。 “家中沐浴不方便,你且等回宫后再洗漱。” “李复行你可还记得?” 那个动不动就要取她性命的人,谢云怎敢忘记,她点头示意四姑娘接着说。 “他用了些手段加之内力相助,我的病已痊愈了,其实我一直都挺讨厌他的,除了他的身份以外,还有他对我的想法太过直白,可他从未伤害过我,这令我感到惊讶。” “我二人理应是没有交集,互相对立,直到那次春宴之前我都没有想过,会遇见这么一个人,春宴时,被人掳走,我是慌张的,虽然在深宫中我也有请人教授我武艺,但与他们相比,只堪堪自保而已。” “但我的吃穿用度竟比在宫内还要高上一等,我自小看尽他人白眼,自然知道他对我并无杀意,其实就算有也没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多活十几年已是我命中之福。” “偷偷告诉你,当日他们曾要求的赎金,皇上并未给够,估摸着给了几千两而已,我知道,他是恨我被人攥住,沦为他的把柄,明面上他的确是送了个装着十张千两通用银票的盒子,可等打开后,除了表面上的三张是真银票,下面的全是白纸。” “长于皇宫,我自然明白,他是想引反贼恼怒,夺我性命,而他只会怪罪于反贼不守信,收下赎金却杀了我,更会让百姓对反贼产生恐惧与不信任。我本也以为会如他所料,那男人却将盒子中所有的银票都赠予给我。” “他说他叫李复行,从今以后他便是我最大的靠山。什么山不山的,世上山有千万座,一座更比一座高,哪里有可不可靠。” “对,你这话说得对。” 谢云笑着接过话。 “但我竟发现这座山一直在我面前,它没有遮挡我要的阳光,却给了我更好的山势,我的确靠着这高度看见了我以前从未见过的。”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山还是那座山,心却不是那颗心了。” 谢云明白她未说完的意思,若说四姑娘以前是厌恶那人,现在怕是相看两不厌,只嫌时日少了。 “这是好事啊,我可没忘记他之前是如何凶巴巴的嘱咐我。‘喂,她若有半点闪失,我取你性命。’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今日如此狼狈。” 四姑娘脸上的喜色淡了不少,她翻身,面对外沿叹声,满腔惆怅使她心烦。 “那人不要我了,呵,我未嫌弃他是个反贼,他就得高兴了,还和我拉长脸。” “他真和你拉长脸了!” 谢云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衫,被四姑娘轻轻拍下。 “他敢!” “算了,不说了,山不来就我,我自有寻路去的方法,也不想想,我会在乎他的身份吗?我不也就是一傀儡,前朝之事,本就与我无关,只要不伤及无辜,害得百姓流离失所,寻山遇山不也只是我这一旅人的事?” 谢云知晓四姑娘是明事理的人,她没有多说的必要,听亭外雨声渐大,身旁这人的肩膀也不时抽动,那雨声似乎就在自己身边。谢云年岁不小,也知道四姑娘今日还是被寒了心,明明从一开始这山只是个土坡,他在她心里堆土植树,建成座大山,现在却又要连根拔起,哪里有如此便宜之事? 她没戳穿四姑娘此刻暗自垂泪的事,只安静的靠近,揉了揉四姑娘的肩膀。 “我这几日喜欢听戏,听我给你来一曲,准叫你夸赞不已。” “别,这世上怎有你这样自夸自擂之人?” “自然是有的,不然自夸自擂一词又是从何而来?” “我就是觉得我有点亏,你说我知晓了这么多大事小事,我这项上人头可就留在你手里了,四姑娘可得大发慈悲,替我这头寻个好去处,不然我家桃子可饶不了你。” 被这人无耻的话一激,四姑娘轻笑几下,她自然知道这是谢云在宽慰自己,心中酸楚少了几分。 谢云却不再说话了,安静的由着四姑娘轻声抽泣,毕竟心中有苦始终得发泄出来,她从始至终的目的不过是让四姑娘好受些罢了。 谢云从不是这世上最美之人,也不是这世上权势顶天的人,她只是比平常人多了几分细心,添了几分对生活的喜爱,更从做媒之中明白了些许道理,对人处事,以真情方能换真心,勇气更能锦上添花。 上辈子过得狼狈,错在于她,她一直是知错就改,无则加勉。对于自己目前的现状她已算得上满意了,至于那陆澜清,他有他的考量,她没有必要横插一脚,默默支持便好,可惜绣的那双鞋到现在还未绣好,真是绣工钝了。 院内风吹雨打枇杷叶,求来斜雨漫金山,此处纷扰,一衾卷来梦中销。唯见雨随风吹去,湿了他人门中帘。 而这门中帘,正是那久违露面的三皇子所处。 他正坐在书房里,面色凝重,食指下压着的是陆澜清早早送来的证物。 “我那大哥说愚笨偏又不愚笨,讨父皇喜爱易如反掌,可行事作风偏偏又如此愚蠢,身在边境的陆衡征,岂会用这城内今年新出的春意笺书写?信笺上的笔墨也是前几月方赏赐给他的墨石。陆澜清恐早就察觉了,此刻将这东西一一送到我的手中,看样子是想让我替他断一断了。” “主子说得极是,但他如此大胆,或许身后也是有皇上同意的,我们没有必要为了陆澜清和皇上做对,否则这太子之位……” 三皇子心烦起身,摆手止住谋士的话语。 “何为太子?何为皇上?何为明君?陆家的利处你我都看得见,这边境几十万大军难道认你我?” “成功之路,必有鲜血铺就是常事,可无辜的鲜血只要踏上,这后世又将如何评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先生定然知晓,而他陆家不仅是我运朝的民,更是护我疆土的忠烈之士,若说功高盖主,有说贪图,尚可想,可你我都知道,他们陆家已经藏拙了,就凭陆澜清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他也绝对不会是市井嘴中的纨绔之辈。” “明知忠心,却执意寒了将门之心,这笔买卖不划算,也就我那大哥做得出。” “那主子的意思是?” 谋士见三皇子站在窗前,沉默了许久,最后伸手取来披风,披在身上,沉声道。 “进宫。” 章节目录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秋雨萧瑟,似洪波涌起,深色马车如海浪中前行的一叶孤舟,逆风而行。 马蹄落地时惊起雨水无数,这叶偏舟已安然停在宫门前,三皇子披着披风,挥开奴仆伸来的手,自行跳下马车,往宫门内走去。 见他沉着张脸,宫门的护卫互望一眼,暗自叫苦。 “三皇子,深夜入宫可有皇上允许。” “并无,你们可去通报。” 三皇子冷眼盯着他二人,且再无往前踏步。 “好嘞,我们立刻就去。” 一护卫连忙接话,转身跑去,留另外几人呆愣在原地,啧,怎没这人反应快。 匆匆追上来的奴仆持伞替三皇子遮雨,气氛一时僵硬,唯有雨声冲刷在地,好在那人腿脚利索,一去一回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将话带了回来。 “三皇子请。” 这是皇上同意了?众人暗自庆幸,这神仙打架,遭殃的可是他们这些池中的小虾米。 三皇子下颚微微往上抬了几分,随后加快步子朝寝宫赶去,刚到台阶之下,就闻殿内传来丝竹悠悠,他敛眉上前,自有太监替他推开殿门。 运朝的皇上正坐在高处,品着美酒,怀中抱着一玉人,面如桃花身似柳,软弱无力般倚靠在他胸前,殿下的乐师抚琴击鼓,衬得舞女们身姿绰约。 “皇上,臣有大事禀报。” 皇上将手中的酒杯一搁,兴趣被打乱,自然有些气闷。 “朕知道,朕是要你现在就说。” “可这有如此多双眼睛耳朵,大事岂是她们所能听见的?” “听见没,这是嫌你们的眼睛耳朵是多余的,来人,将他们全部拖下去,挖去双眼毒聋耳朵。” 三皇子大惊,他没想到皇上现在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皇上,求你……” 那玉人刚一开口,便被皇上推下了高位,从台阶下滚落,浑身伤痕。 “烦,来人,把人全部拉下去。” 一时间哀求无数,更激起皇上的怒火,他将手中的杯子扔下。 “谁再敢出言求情,我就要了他的狗命。” 这话似在说其他人也似在说给某个人听,三皇子低垂着头,见无数人从他身边被拉走,他的嘴角往下一沉。 等到这殿内只剩他二人时,那皇上方才又换了个酒杯喝着。 “皇上,臣是为了陆家一事而来,听闻他们竟与他国勾结,意欲谋反,不知皇上是如何想的。” 听来似乎并不是为求情而来,皇上面上神色好转,他思索一会儿答道。 “他们与他国勾结,陆衡征该死,听闻他已逃之夭夭,不过无碍,灭了他们陆家,也能使我心情舒畅,明日他们便交由大理寺决断。看在他们为国鞠躬尽瘁的份上,挑个吉日处死,也算是对得住他们了。” “可皇上,那陆衡征既然在逃,若现在灭了陆家,会不会引来恶狼反扑?” 见三皇子真不是来求情,皇上轻笑出声。 “皇儿啊,刚刚说的是朝廷上的事,朕与你是君臣,现在朕与你说说朕的心里话。” “那陆衡征是回不来了,我早就让徐副将设了个陷阱,他人早就从山崖上掉下去摔死了,我派人去看过,虽然面容被崖上的树枝给刮毁了,但的的确确是他,现在我只需要腾手将陆家掐死便行。” “父皇厉害,就是不知定他们罪的证据可齐全。” 三皇子附和着笑了笑。 “他们怎么会有把柄落在朕的手中?若真有,朕反而不怕了,怕的就是他们两袖清风,一腔热血。皇儿啊,朕告诉你,这朝廷上的官员谁敢说是不贪一文?我为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他们有尾巴落在我手上,朕这每日每夜方才能高枕无忧。” “但是陆家不一样,他们行事作风小心,我本想等陆澜清和蒋家联姻后,抓蒋家的错处惩治他们,谁知道蒋语柔却跟了二儿,搅了我满盘布局。” 一席话下来,三皇子确信了,此事不仅仅是太子的想法,更是皇上在背后操控。 “原来如此,只是不知陆家灭门以后,父皇准备打算派谁去镇守边疆,近年来边境动荡,怕会有一场大灾。” “暂交给徐副将军,至于边境动荡与否,那又有什么关系,从边境到此处,何止三千里地,我安全得紧,更何况徐副将军是陆衡征的得意门生,又一起纵横沙场多年,没了他陆衡征,朕这运朝照样打。”x 说着说着,皇上便怪罪起三皇子了。 “无事便退了,夜已深,跑来扰我清净。” 三皇子不再多言,双手放在一起,行礼退出了寝宫。他一路久久无言,坐在马车上也脸沉如水,奴仆们闷不做声,甚至下意识的将呼吸放轻。 等随着主子回了常府,见主子进了书房,他这几人方才放松了片刻。 三皇子一进书房便将书上所有的东西给拂到了地面上,此刻四下无人,他的怒气犹如实质般浮现在他脸上。 “荒唐!荒唐!” “明明无罪却偏要捏造是非,贪官不治,却将忠烈当作虎狼,只因喜怒便随意杀罚宫仆,他何时变做这副模样!” “难道皇帝之位坐久了,人心会变,初心会忘?” 这些话当真是大逆不道,幸好此处无人,否则也会替他招来杀身之祸。 他跌坐在红木椅上,呆愣的看着面前的美人画,情绪纷杂,他便也不再开口,已至三更之时,他还维持着这个动作,并未回房休息,昏黄的烛光映在他侧脸上,显出他的迷茫。 三更到,打更声响,门也响。 三皇子还未出口,已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来人蒙面手上捧着一个锦盒,恭敬的走了进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是谁?” 在他戒备深严的府上犹入无人之境,不免令他面色紧绷起来。 “奴才奉主子的命,特来送来锦盒。” 似猜到他要询问,来人将盒子放置在桌面上,接着道。 “主子说若三皇子收到证据后,能有为他抗争的心,便已算得上知是非明真理,若再因他的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则是有一颗菩萨心肠。” “高位最忌心软,可又最忌心不善。对恶事心软,犹如放虎归山,可心不善则恶事难减,徒增麻烦。” “是以,三皇子许是个明君,主子特地嘱咐我,如此便可送来此盒,他知皇子手段多变,但有人相助,如虎添翼,有捷径自然是用来走的。” 他说完这话,便退回到门边,关门时最后道。 “主子姓陆,望与皇子各得所需。” 姓陆。 三皇子立刻反应过来此人是谁,他伸手将锦盒打开,上面先是一纸条。 “明主不明不如以身代之。” 他双目瞪圆,取过这纸条往烛火上一烧,而后才放心的翻看下面的东西,竟无一不是太子与二皇子贿赂高官,买通眼线的资料等,他虽不知道这些东西陆澜清是从何弄到手的,但也明白,父皇一向疑心病重,这些东西若以其他方式呈在他眼前,到时候太子不一定还是太子。x :/ 父皇尚在,便如此不知长短的将手伸到他的身边,呵,果真是胆大。 三皇子将盒子盖上,仍旧没有动作,他看着那副美人图,想起了其他的事,想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事事以天下先的皇上,也想起现如今,大兴土木不顾百姓疾苦的皇上。 难道只有取代才能救运朝?现在运朝内忧外患,内有反贼外有别国,陆家不能灭,国家不能乱。 一夜未眠,竖日天亮时,三皇子头昏腿软,他踱步走到那美人图旁,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阿宁,你为何是反贼。” “反贼千千万,你为何不能皈依到我门下,我虽不能如佛祖救万民,可我一定会救你。” “若你当真执迷不悟,那时我的身份只能以国家为先,以百姓为先。” 三皇子推开门,唤人将他的谋士找来,回身时视线落在那锦盒上,此路凶险万分,可他并不后悔。 谋士来时,三皇子正洗漱完喝了口茶,见人来了,招他去看看那锦盒里的纸张。 “一个时辰。” 那谋士一看内容也傻眼了,捧着纸张的手抖了抖。 “这……主子!不出十日便能变天了。” “是啊,变天了,好啊,唉。” 章节目录 第50章 第五十章 秋日阳光连绵,卷起风云变化,四姑娘从床榻上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昨夜晚些时候,谢云担心她着凉,特地将她唤醒,让她回房休息,起身后发现铜镜处已有盆冒着热气的水盆,想来是谢云替她准备的。 她洗漱时见铜镜中的自己,面容憔悴,难显忧愁,是时候回宫了,虽然那里或许没有人发现她出宫了。 “起来了?”谢云站在屋外没有进来,她穿了件红色的长衣,一只玉簪别住所有的头发,笑得温柔且闲适,就扒在窗边朝里说着。 “早食是馅饼鸡蛋和白粥,四姑娘可别介意,吃完了就回宫沐浴一番,昨夜可是没睡好?” “睡好了,我这嘴好就好在什么都不挑。” 四姑娘出门同谢云用食,期间谢云突然问起她生辰是何时,她神情一滞,随后笑道。 “正月初一。” 是的,在那个原本该合家欢乐的日子,她的娘亲生下了她,也戳破了那个谎言,更让娘亲一夜之间,从宠妃变成了无人相问的弃妃。 那一夜的烟火灿烂如白昼。她就在这个不被任何人期待的时候所生了下来。 谢云一时久久无言,她看着四姑娘的侧脸,最后只轻声道了一句。 “正月初一是个好日子,今年你同我与陆澜清一同去放烟花,如何?” 四姑娘沉默的点点头。她拿起筷子吃着早食,眉毛低垂,眼里所映出的是她的暖意。 用完早食,谢云没有再留四姑娘,四姑娘临走时抱了抱桃子的脖子。 “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谢云心想自己的那双鞋还未缝好,转身朝自己的屋里走去。 ———————————— 自三皇子得到那个锦盒后,这运朝已经被看不见的风雨所左右。 “啪,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错在哪里?” 二皇子常远海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掷下,茶水击落在地,溅起涟漪无数。 他眉毛高挂,眉尾向上翘去,正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近日来不知为何他的手下频频出错,今日已是第四份奏折放到了皇上的面前。 “二皇子,你看是不是太子的手段。” 谋士在一旁小声询问道。 “太子?” 二皇子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自己给打断了。原因无非是太子近日在朝局之上也被斩断了双翼。 “莫非是三皇子所做?” “但三弟也被拿住了错处,虽说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三人同时遭殃……。” 二人相识一眼不知到底错在何处。 “莫非是近日来频频出现的前朝反贼?” “王妃,王爷说不要让人打扰他们,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侍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绣花鞋踩地的声音急促又力大,二皇子满脸不耐烦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但想在她替自己生了一个男孩儿的份上,他将心中的怒火咽下。 “让王妃进来。” 话音刚落,蒋语柔就推着门走了进来,已为人妇的她,衣着紫裙,金银珠宝穿戴在她手中,加之才生了孩子,身体还未消肿,显得脸部圆润。 她刚一走进屋内,双眼往屋内环视一圈。确定只有谋士一人以后,她那脸上才添了几分笑容。 “王爷果真在忙,不知臣妾可有叨扰到你。” 常远海不愿与他多说,只挥挥手问她。 “你今日来此是有何要事要说?” 可笑那蒋语柔眼巴巴的跑过来,所谓何事?无非是为了询问二皇子将要另娶一门亲事之事,但念及此处有旁人在,她不好直接了当的询问,婉转道。 “王爷已多日未到臣妾的房中,凌儿想你了。” “他不过是一个几月大的婴儿,何来想与不想。本王今日有大事要忙,你不要用小事来讨扰我。” 言辞之间似乎是要赶蒋语柔离开。 蒋语柔见此也顾不得有旁人在了,她双手垂在腰间,微微握紧。突然发问道。 “听管家说最近府上又要办大事了。可我身为正妃,半分也不知情。不知是不是有心人特地欺瞒于我。” 有心人?二皇子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这倒令他哑然失笑。他身为一家之主,莫非娶一门妾室,都要不论巨细一一告诉于她吗?更何况在下人面前如此询问,将他的身份放于何处? 想到此处,他的面容也冷了下来,如十二月的寒风。 “王妃何必如此在乎,若此事成。到时候定会让她前来斟茶。” 听他竟承认了此事,蒋语柔嘴角微动,勾勒出一个苦笑。 “原来以前所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竟都不做数了吗?” 她并不是不愿意让他娶妾,她只是没想到自己才生下凌儿没有多久,这后院竟又要再添一人了。 早知良人非良人,她何苦作践了自己? 蒋语柔冷漠转身,微胖的身子在二皇子眼中无非是一坨肥肉,他没有丝毫的怜惜。见蒋语柔离开了,才挥手示意谋士继续说。x 电脑端:/ “回二皇子,这几日朝廷事情繁多,陆家被关押在牢狱,已判了秋后问斩,左右不出一月,而太子与你的事情暴露到了明面上。这令皇上心情不佳,陆家已经不再是挡箭牌。我们可以另外寻一个足以吸引皇上所有目光的人物。” “你是说?” “二皇子莫非忘了?有一个人,他一直在外逍遥,并且一直都是皇上的心腹大患。那就是前朝余孽,若我们能将他抓住,或许会因此取得皇上青睐。” 他二人正为自己想到了一个好方法而沾沾自喜之时,机会便来了。 三日后,朝廷之上突然传来一个重磅消息,外出游玩多日的肃亲王传回消息。说是自己找到了失踪已久的亲生女儿。 这令众人都感到惊讶,明明常郡主不是一直都在府上吗?怎么会失踪,这一切甚至也不存在于二皇子的安排当中。 还好肃亲王的信解释了所有。 常岁宁出生的时候,肃亲王曾赐她一块上好玉饰养身,但八岁时和王妃出府礼佛,却因为遇上流匪,王妃失踪,至今未寻回,只留一孩童在此,他便将孩子带回,专心照顾,直至成年。 虽然她身上并无玉饰,但长相没有变化,更因为这场人祸,她发烧了几日,醒来将以前的事全忘了。原本嚣张跋扈的人变成了不善言辞。 这人到底是不是她的的女儿?或者说那玉饰只是被流匪抢走了?这个疑惑令他始终如鲠在喉,此番也是借着游玩的机会,出门寻找真相。 岂料果真让他寻到了。 那时他受旧时好友的邀请,去他开办的书院游玩。骑射课上突然发现有一学子和家中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玉饰也被他佩戴在胸前,他惶恐,莫非从一开始他的女儿其实是个儿子? 后来多方查证,将那人带到自己的屋中询问得知,她本就是一女子,盖因自家娘亲望她能有所长,加之她好读书,于是便隐姓埋名,换了装扮入了书院读书。 他激动万分,同她前去,发现那人果真是失踪多年的王妃,他想质问,可他犹如醍醐灌顶,若这个女儿是他真正的女儿,那么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宁郡主又是何人?苦心积虑的戴上易容面具,承受每日每夜呼吸不畅的痛楚,这……是个阴谋! 昔日的王妃此刻已是个洗手作羹汤的农家女子,见女儿带着浩浩荡荡一堆人回来,手中簸箕落地,苦熬多年终于有了结果,还未等肃秦王出声,她已大哭出来。 从她哭泣之中,肃亲王明白了,他那远在都城的女儿其实是前朝余孽的手下,当年运朝建立时,二皇子寝宫走了水,前朝二皇子苦苦寻不到,他们都以为那二皇子葬身在火海,就算被他给逃了,他们以及陆家都会在他重新出现时取了他的狗命。 可二皇子没有再出现,他们便以为这件事已然完结,但谁知道,二皇子是隐姓埋名,带着前朝留下的死士暗中部署,他们都以为二皇子会来夺走这个皇位,可二皇子并无这个打算,他发展势力,赚取钱财,培养手下,只是为了他刚出生的儿子以后能接替他,完成复国大计。 念及此处,肃亲王赶忙写了一封加密信百里加急送到皇上手中。 皇上正坐在高位上,双手哆嗦,那轻如鸿毛的信纸在他手中竟如山重,他从未想到反贼离自己如此之近。 太子与二皇子虽也被这个信息给惊讶了,但随之而来的机会也令他们狂喜,最近他们联络的官员被皇上放回老家,显然皇上对他们动怒了,这次机会难得。(_x :/ “皇上……” “皇上!” 二人同时开口,不免又是一场舌枪唇战,争夺谁来领军平反贼,他二人都知晓,皇上苦心经营多年才将陆家下放进了监牢,怎可能又将他放出,斩杀前朝之事,定然得由信得过的人来扫清。 没错,信得过的。 可他二人已经不是皇上信得过的人了,皇上坐在高位上,看他这两个好儿子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心中也恼怒起来,他还未死,这二人就贿赂他的官员!他的!二皇子争就罢了,他已经立了太子,太子也同他急!其中更有一些辛密之事,他未表露出来,藏在心里成了更深的忌讳。 三皇子的手下有所失德,可第二日人知道以后就负荆请罪,愿意脱去官服,以正皇威,他的手下犯错,他不知情,能有如此反应,皇上是欣慰的,好似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可太子与二皇子直到今日也未给出一个交代,此刻又想来赚个平反贼的功?呵,可笑。 皇上视线兜转,最后落在安静站立在一旁的三皇子,伸手指了指。 “平反贼之事就交给三儿,散朝。” 始终温润如玉,安然自得的三皇子显然有些惊讶,他圆目微瞪,看着太子与二皇子瞪来的视线,他面上无奈的应下,实则低头的功夫,心已波涛汹涌。 这样也好,她死在自己手上,总好过死在他人手上。 可他真的能取了她的性命吗? 若从一开始,你便也如其他人一般,离我远远的,那就好了。 章节目录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明明是天光正好,秋高气爽,三皇子常远平从内走出时,脚步浮动,刚出殿门便被从后而来的二皇子给狠狠撞了一下,肩膀发麻,同时听见二皇子对他阴恻恻的说道。 “皇弟真是好样的!” 二皇子所说的话似乎是在夸奖,但他二人心知肚明,二皇子只是在隐喻他手段高超,不显山不漏水,便将这个美差收入囊中。 “皇兄谬赞了。” 常远平并不想与他多言,如此沉不住气,最后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他现在所担忧的无非是那个假冒的郡主。 清点士兵准备出发的时候,他望着远处高高的城墙。就像是看见了他记忆中那道遮天蔽日的宫墙。 他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整个军队浩浩荡荡的从皇宫开出,似乎生怕没有人知道有大事发生。 坐在马上的三皇子,神色平静,青色的长衣垂于马下,似竹叶无数,看着是个温和的谦谦君子。 四周的百姓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有无数的声音从集市里传来。他本不应该如此张扬,原因大抵是担心前朝余孽闻风而走。如此,岂不是做错了。 肃亲王的府邸在繁华的地界,见这些士兵开到亲王府邸外,这些个看热闹的百姓终于倚靠他们的鼻子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味,脸色一变,也不敢再看了,慌忙跑回到家中,有些离家远的便躲得远远的,小心探望。 常远平看着紧闭的大门,挥手示意让士兵们把持住前后门,勿要让反贼逃了,他双手放在大门处时,内心是说不出的平静,原本三炷香的路程愣是被他拖到了半个时辰,他知道自己此番恐是白来一趟,但他竟没有半分不愿。 沉重的红门推开,卷起风与灰尘无数,他原本带笑的眼睛突然愣住,随后笑意渐散,只余冷意漫上眼瞳,他黑色的发尾被秋风弹起,似有杀气乍现,就连衬得他温润如玉的青衣此刻也只剩山间溪水的冷冽。 这条笔直的道路上,有一大红的木椅摆放在其中,而木椅上则有一穿着红色衣衫的女人,面带笑容,懒懒斜坐着,右手撑着她的脸颊,端的是潇洒随意。(_ “你再不来,我可就要困了。” 女人起身,伸了个懒腰,将脸上的易容面具撕下,那张本是常岁宁郡主的脸,此刻已变作另一张美艳的脸,唇红齿白,狭长的双眼如柳叶,及至眼尾微微往上挑,尽显风情。 女人径直朝常远平的位置走来,她没有逃,似乎是特地在此处等着他来。 “走吧。” 常远平下意识的伸手攥住她的小手臂,他问话时,身子好似都哆嗦起来,外人见此都道常三皇子被这女人潇洒的动作给震怒了,但她和他相识快要十年,自然知道他现在的动作是因为害怕。 “为什么,我明明给足了你时间,你可以逃的,为什么不逃。” 听见这话,女人突然轻笑出声,她美艳的脸上更添几分红润,随后她更是直言不讳的说道。 “好笑,真是好笑,你一运朝的皇子,竟欢喜我到如此地步?” “不……我没有!” 三皇子立刻反驳道,却感觉身边这人转过身来,她也不挣脱他的钳制,只对着他的耳边小声道。 “呵呵,那是谁每日都要看着我的画方才能入睡?” “你!” 三皇子心里一凛,正想问她如何知道,可这岂不是相当于承认了?他一时口结,那人也没再提,冷静开口道。 “该走了。” “你不过是那人手中的棋子,何必做到这个地步,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他既然要你在这里守着,无非是将你当作了弃子,你何时才能醒悟。” “不,你错了,他没有要我在这里守着。” “那你为何不走!” “傻瓜,谁教带兵的人是你,你终于想要争一争皇位了,我若离去,教你空手而回,皇上如何看你?做大事不拘细节,带我回去便成。” “你……!” 三皇子最后还是放下了心中的纠结,他拉着这人朝外面走去。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靠近我,就是为了长久的利用我?” 女人歪着头看了他几眼,笑了。 “谁知道当初那个被人欺负一言不吭的爱哭鬼,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若你有了利用价值,自然是得利用的,不然我待你这么好,岂不是亏了?” “另外,我姓李,叫辛齐,可再也不是那个跟在你身后到处乱跑的常小妹妹了,勿要忘了。” 李辛齐的一席话似乎让三皇子看见了以前,可刚一出府,副将立刻上前将李辛齐用铁链锁住,生怕她跑了。 “恭喜三皇子抓到反贼,虽说不是反贼的头目,但臣一定从她的嘴里拷问出反贼头目的下落,请三皇子放心!” 拷问?三皇子眼神一冷,便想出声,可下一刻就听李辛齐突然出声道。 “稍等,我有大事要与三皇子说,与反贼有关。” 常远平可不相信她如此好对付,但见众人眼睛一亮,显然是真信了,只得沉声道。 “说。” 那李辛齐手上戴着铁链,向他身边走了几步,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声音小到就连其他人都未听见,而后收回步子,跟着其他人往后面走去。 “别忘了我要的东西,若是没有,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告诉你关于反贼的信息。” 众人见三皇子脸色通红,显然是被这罪人的讨价还价之事给气到了,也不敢搭腔,目送着三皇子坐上马车。 “来人把肃亲王府上的奴仆关押起来,好生询问,可有漏网之鱼。” “是。” 回程的路上,常远平情绪难定,他竟不知道这李辛齐有如此的厚颜无耻,想着想着,她娇气的话语又一次浮现在他耳边。 “那副美人图你不准再看了,那个人不是我,下次我送你一副你喜欢的,另外要想知道反贼的事,你就得给我写信,写你到底有如何喜欢我,为何喜欢我,若是写得好,让我满意,我便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反正,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乖。” 这世上岂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常远平想着便气难顺,啪的声拍在了马具上,这令跟着他的士兵都放缓了呼吸,他们只有一个想法。 三皇子果然生气了!就连最后的笑也是冷笑!没错!x ———————————— 谢云将鞋子的最后一针绣好时,已是近黄昏,她走到窗边,伸手撑在窗沿处,抬头看着天空发呆,关于陆家秋后问斩之事,她岂会不知道,就连四姑娘都写了信遣人送来。 言辞中有安抚,也有她自己的烦恼,她的那座山近日缩小了身子,总是在躲她。又闻今日常郡主的事传遍了都城,那贵气逼人的常郡主竟然是前朝的余孽,念及那日她带着自己入了牢狱,谢云也不免担忧被牵连。 可接着便传来,那牢狱的大人早就暴病而亡,再到常府的奴仆全被关押在牢狱,她更是惶恐,不过她更担心的是陆家。 她这几日有空就拉着陆拓的询问,问得他都不知道如何说了,算来今日有一日都未见到他了。 “唉。” “总叹气的姑娘容易变老。” 一男声陡然出现,随后一个糖人从窗沿下伸了出来,那糖人和她长得很像,笑容也很甜,正看着她笑着。 一时呆愣住,谢云突然探头往窗户下看去,正对上一张眉眼飞扬,嘴唇轻挑的俊郎公子,靛蓝色的衣衫从他脖颈旁穿过,显他脖颈细长,见谢云看愣了,俊郎公子将手中的糖人晃了晃。 “这小姑娘好重,我都快要拿不住了,不知道这位佳人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 “你……” 谢云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 “佳人不喜欢这个小姑娘,不想帮你。” “啊。” 他疑惑的啊了声,随后低下头很是委屈的道。 “可怎么办,我最喜欢这个小姑娘了,但是既然佳人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我再去找街头的李大爷捏一个。” 委屈的语气和商商量量的话语,加之他一直蹲在地上,害得谢云都似看见了他背后的尾巴,这人怎么和桃子撒娇时一模一样。 她哼了声,径直拿过糖人。 “佳人最喜欢你,你怎么没有再做一个男糖人。” “男糖人在这里!” 这人又从另一边举着个和陆澜清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糖人出来,接着他也站了起来,他就像是邻家的少年郎一般对着她笑。 “你怎么出来的?” 陆澜清耸肩解释道。 “我看那信鸽每天都在告诉我,有人想我想见我,我想我家这丫头内里柔软,万一想我想到哭,岂不是我的罪过,正好今天常郡主的事害得牢狱人满,混乱不堪,我便让陆拓代我一日,随后溜出来了。” 他依旧是一副厚脸皮的模样,谢云却突然发现自己爱极了他的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垫着脚尖,上身倾斜出窗户,亲上了陆澜清的嘴,柔软香甜,这是陆澜清的第一个念头。x 电脑端:/ 而二人手中的糖人因为距离拉近,也挨在了一起,远远瞧去,很是甜蜜。 “怎么办,我好像不仅仅是喜欢你了,我好像更爱你了。” 亲吻后,谢云挂在陆澜清的脖颈处小声道,陆澜清担心她一直垫着脚会累,大手一揽,将人给抱在了窗沿处坐着,他呼吸有些重,可嘴里仍旧带着笑意。 “明白了,我会抓紧时间收尾。” “抓紧时间?” “是啊,毕竟你都暗示我娶你了,我怎么能当作没听见?” “呵!你什么意思!” “爱你的意思。” “呵呵,油腔滑调。” “哪有,我这是肺腑之言。” 章节目录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二人温存片刻,谢云突然想起她那双做了快要一个月的鞋子,她眼睛一亮,扯了扯陆澜清的衣袖。 “放我下来。” 怀里的这人软软香香的,陆澜清的确不忍放下,但见她不赞同的眼神正谴责着自己,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将她放到了地面上,他直起身子时正好亲了亲她的发梢。 “你这人……”谢云娇嗔着瞥了他一眼,而后转身将放在桌面上的鞋子拿起,递到了陆澜清的面前。 “给你做的,我细细算了算,还有半月就到乞巧了,到时候你我一同去逛庙会,可好。” 站在窗前的少年郎并没有立刻同意,他安静的看着谢云,任由光线将他的脸颊衬得神色不明,良久他才悠悠的道。 “你明明知道我秋后就要问斩,乞巧节的时候我应还被关押在重狱中,你就这么有把握那个时候我已经出来了吗?” 谢云未像其他女子般闹小情绪,她故作遗憾的皱着眉。 “所以不能来吗?那到时候我将庙会上的所见一一书写下来,再请陆拓送与你。” “你明知道我在说秋后问斩之事,为何总是忽视,你不是总拉着陆拓询问?我来了又为何不问?” “因为你来了,所以我信你本事通天,可上天入地,你一个天上仙人,何须我这一普通凡人担心。” 陆澜清伸手揪住谢云的右脸颊,往外拉了拉,看得出来谢云没有说谎,她对自己很是信任,也对自己将要做的事都持支持态度。 “你知道仙人如此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为何还是需要建庙宇,经年不衰的燃着香烛,引着朝圣的人跋山涉水而来吗?” “为何?” “他们需要有人记得他,而你,就算是一个平凡人,也须得始终挂念着我,因为他们有千万教徒,我却只有你一个。” 谢云眉毛微拢,眼睛半眯。 “你今日是吃了甜食?” 这是在说他嘴太甜,油嘴滑舌? 陆澜清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没有,陆拓说女人就要哄着,我就给他说了,咱们丫头不是这样的人,他还不信。” 若陆拓在此,恐会冷漠一笑,而后告诉谢云。 “谢姑娘,你且将我与他的名字互相对调一下,便知我并未说过如此的话。” 就算他不在此,谢云也知道以陆拓单纯的性子是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她没戳穿,只意味深长的看了陆澜清一眼。 “你就使劲贫。” 时辰不早了,谢云窝进灶房里做着晚膳,陆澜清则坐到院落的秋千上,桃子在他脚下跑动,偶尔得空,倒也不吝啬的伸手揉了揉桃子的头,只是在这过程中,他的视线始终放在对面,坐在灶台旁的谢云身上。 他从小锦衣玉食惯了,从未做过这等事,可见灶房里谢云被烟雾笼罩,他也坐不下去了,起身朝里走去,他本意是想替谢云择菜,可他择不来,不该要的根茎全要了,该要的叶子又躺在垃圾中,仰头看天。 择菜不行,他便烧火,却将那本烧得正旺的大火给弄到最后只剩一小团火,谢云看不下去了,但知道他是一番心意,也不苛责,拿来个小碗,里面装了些豆子递到了陆澜清的面前。 “拿着去外面数一数有多少颗豆子。”x “这有什么好数的?”陆澜清很是抗拒。 “这对我很重要。” 谢云严肃的神情令陆澜清信以为真,他高兴的接过碗碟,朝石桌处走去,期间桃子跑来咬他的裤脚,邀请他一同玩耍,都被陆澜清恶声恶气的拒绝了。 “你这只贪玩的小狗,我要帮你娘做事了,自己和小花玩去。” 陆澜清从未经手过这些事,但他觉得自己为谢云做事,就是要她高兴,只要她高兴,做的事有没有用都不重要。 而数豆子这事自然是重要的,谢云等他出了灶房才小声道。 “这不仅对我很重要,也对如何不伤你自尊却能将你赶出灶房这事更重要。” 声音细微,但难逃男人的耳力,他背对着谢云笑了笑,手上的动作不停,当真在很努力的数着。 用晚食的时候,陆澜清还特地将最后的得数告诉了谢云。 “总共有两百四十颗。” 谢云正吃了块肉片,闻言,眉眼弯弯,顺手夹了块肉片放到陆澜清的碗里。 “嗯,真好,看来我明日要再去买点豆子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顿饭吃得很是愉悦,饭后陆澜清借用了谢云屋中的媒赤戴在脸上,与她一同出门了。 这媒赤与早先的模样有些不同,添了许多纹饰,但不论如何仍旧是块面具,可以遮住陆澜清的脸,不被认出。 “你特地跑集市来干嘛?” “大伯二伯们要喝酒,另外我的话本也看腻了,特地来买点,后面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要熬。” 谢云在心里咋舌,这人当真是在坐牢吗?陆澜清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手腕一翻,露出些之前被铁链锁着而留下的浅印子。 谢云伸手托起他的手腕,轻轻的亲了下,那股麻麻的感觉又一次传来,陆澜清突然将衣衫一抖。 “我这里还有,好疼。”(_ 似乎是藏在锁骨处,谢云头一次红了脸,她拍了拍陆澜清的手。 “你这嘴……不理你了。” 她手刚要收回,就被陆澜清伸手攥住,而后十指紧扣,谢云有片刻的慌张。 “在外面这与礼不合。” “哪有,我们今日不是才定好了过几月便成亲?哪里与礼不合,你不要我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我说不过你。” 谢云扭头不理他,脖颈处泛起红晕,陆澜清见此也不再调侃,认真逛起集市来,到最后除了之前要买的以外,还特地给谢云买了个布老虎,谢云推托,他就直接放话道。 “你不要就留给咱们孩子。” “你……” 谢云玉手一伸重重拍在陆澜清的背部,就连小贩都看着疼,这陆澜清像个没事人一般,乐呵呵的接过了布老虎,牵着谢云往回走。 回到熟悉的院落里,已月上树梢,夜空星辰如河中光点,闪烁亮眼,二人拉开头顶遮挡的木面,躺在亭内,看着银河小声的说着心里话,二人相贴极近似能在眼中看见彼此。 谢云枕着他的手臂,就这样闲适的睡着了,等亥时将至,陆澜清将人抱起放回到床上,换上她缝制的鞋履,出门时并未开门,他伸手招来暗卫,将今日所买的美酒话本一一托付给他带到牢狱前,而他则翻墙出了院门。 陆澜清此番出来,一是为了谢云,二则是为了其他琐事。 —————————— 三皇子府上寂静如林,这时辰已晚,多数奴仆都已休息,唯有三皇子的书房仍有一盏烛灯散满一室幽光。 他手中的笔涂涂画画,可下一刻又揉成废纸扔进篓中,不大的废纸篓里已渐渐漫了出来。 “刷。” 又一纸团飞过,却没落进篓中,自顾自的滚落到地上,窗前影子一晃,有人着满身月光,弯腰拾起这一废纸。 “情之所以为情,如何能一言辩之。” “呦,三皇子好性情,这火烧眉毛的功夫还谈什么情不情” 来人正是陆澜清,他嘴唇在笑,眉眼未动,径直坐到旁侧的椅子上。 “若本王记得不错,你今日出来可也是为了一小姑娘,陆公子可真会以两副面孔待人。” 常远平专注于手中的信笺,眼睛虽未抬头,但回怼的话却未停。 “非也非也,她是我未来的娘子,自然是百般都好,而你,谁知道是成王还是败寇。” 陆澜清此刻冷着张脸,提及此事,他仍旧有些气不平。 “你今日为何将路程拖慢,若不是那人没有离开,你今日的项上人头可能保住?就算是她被你关押起来,流言蜚语也已飘了出来。” “本王知道,所以我正在完成她提的要求。” 常远平将手中毛笔一搁。 “你在本王面前如此大胆,就不怕本王罚你?” “我这命都快没了,还讲什么君臣之礼。” “你……” “三皇子,在下知道那人是你欢喜的,可我劝你早些从她口中讨出消息,太子与二皇子是瞧不得你立功的,小心她被人抹了脖子。” 常远平眼神转冷,他之前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碍于二人的身份,他又不能贴身保护,此刻重提,他迟疑的道。 “她关在牢中,总归是不安全的,要不我请旨将她提至府中?” “三皇子果真是情深似海,可惜啊,就算是你死了,她也不会死。” “你什么意思?” 陆澜清摇摇头没接话。 “那你来此还有什么好说?” “搜寻我爹爹的事情仍在继续,你这边我要你三日之内找到那反贼的下落,只有立了功,皇上才会将你放到与太子二人同等的位置上。” 常远平看了眼自己手下那言辞奇怪的信笺,面露难色。 “行了,我得走了,不然天亮了不好混进去。” 陆澜清拍了拍衣衫站起身,临走时他似在点拨三皇子。 “从实讲来便是,哪来那么多理由。” 章节目录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竖日,太阳升至高空之中,已是大亮。 谢云从梦里醒来时,整个房间便已仅剩她一人,她慵懒的侧躺在榻,手指在棉被上摩挲,双眼微睁,正微微晃头的哼着小调,显然心情大好。 下一秒门开,桃子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一跃跳上了谢云的被子,小脚踩着谢云的背部,嘴里汪汪的叫着。 时辰不早,估计是饿了。 谢云身为它的主子,怎么会让它饿肚子?右手将桃子拂下背部,慢悠悠的爬了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桃子长大了不少,原先小小的它,现在精神抖擞,皮毛顺滑。 “看来我养你养得不错。” 伸手拍了拍桃子的头,谢云起身打了个哈欠,随即开始了忙碌的一日,等到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陈大娘满面春风的上门寻她了。 她正在灶房忙活,就听门外敲门声响起,她甩了甩手里的水渍,前去开门。 “谢丫头。” 陈大娘扯着笑容,双眼眯成缝,她心情极好的拉着谢云说道。 “我家儿有喜欢的人了,这次是专门请你去提亲的,准备等开春以后就成亲。” 明知陈霖之前曾言要娶她,就算是现在要婚娶,也应为避嫌,可陈大娘主动找上门来,不知是为了缓解关系,还是找补脸面? 谢云不露神色的将人迎了进来,她倒了杯茶水,听陈大娘一一摆来,她才恍然大悟。 那日走后,陈霖将自己关在门中两日,许是觉得她说得在理,她对自己恐也只是昙花一现,毕竟这两日,他难过是有,可别的就没甚大的情绪波动了。 他也有想起那日宴会上那如朗月清风般的男子,一时发笑,不知自己现在怎如此胆大,拿他来与之相比。 明了以后,他又过上了往日的清闲日子,早起捕鱼,贩卖鲜鱼,或许是经过谢云的说教,他开始暗自观察周遭的人,就坐在他那个鱼盆面前,每天从他面前经过的,就已算是人生百态了。 他发现貌美之人也不一定全是心善之人,丑陋之人也非全是行事恶劣之人。而有的人买鱼时言辞轻视,却与她的相貌无关只与她的品性有关。 念及当日谢云的询问,他又一次发觉自己对谢云知晓不多,甚至于她喜欢什么,不喜何物也说不上来,如此想到,他心中芥蒂全消,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留意到了个小丫头。 这丫头穿着褴褛,一看就是都城新来的乞丐,走路时将头压得低低的,听闻是从别的城镇流浪来的。 有时候旁边人八卦,他也听得进去几声,说是这丫头排行老二,家中四子,前三子都是女子,最后娘亲难产,产下最后一子是个儿子, 家中没了当家的女子,她那爹爹又是个赌鬼,将老大下嫁给了一糟老头子后,又打上了她的主意,她为人正直,当然也有对爱情的追求,攥着自己存的碎银便离家出走,进了都城。 她那爹爹虽生气少了份彩礼钱,但想到少了张吃饭的嘴,还有个三女,便也没出来寻。 她在都城里浮沉,起初喜欢上了一人,那人说要出外经商,银两短缺,她便自留几钱银子,其他的全交给了那男人,那男人却卷着钱就跑了。 那几钱银子抵不过都城的吃食用度,没出几月便花个干净,她倒是想去找份活计,无人担保,又上有个赌鬼爹爹,谁愿意招她? 陈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久了,她似乎注意到了,撇头看他,也不出声,随即转身消失在他面前。 有时候见她乞讨,他心里难忍,思绪几日后对她提出要招她做工,她看了他那个破鱼盆,知道他是想要救济自己。 她摆手不肯,不想让他倒贴,陈霖心里恼怒,最后告诉她,她若不肯,他就不走了。 愣是坐着和她磨了一个下午,方才请动了这尊大佛。x :/ 陈大娘如此道来,谢云有些明白却又有些迷糊。 “我那儿子虽然心善,但以往待人还未到这个地步,后来这女子借住在我家的厢房内,准备领了一个月的工钱就搬出去,谁知道他二人看对了眼,本来他二人是想以皇天为证,然后去官府扯个文书便是。” “但我想她生平坎坷,这样对她,我心有不愿,才来请姑娘向她提亲,该备好的都已备好,总不能让她嫁给我儿还受委屈。” “那她爹?” “呵,那个老不死的,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二女在哪?就算他敢跑来跟我闹,也得被我打出门。” “我合计做媒之事,是你拿手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此桩婚事非你亲手促成不可。” 谢云沉默片刻,看透她心底未说话的话。 “陈大娘是听外面谣言说我为修房子,债务如高台垒起?” 陈大娘干笑了几声,她临走时更说。 “反正最近世道动乱,多些钱财傍身也未必不可。” 谢云想着确有好些时日未替人说媒提亲之事,有些心痒,便将此事应承下来。 连外人都道她穷困潦倒,怎得昨日陆澜清没有过问。 她想或许是信任她能稳妥处理。(_ 谢云百般无奈的坐在秋千上摇晃着腿,她虽还有些老底,可确也不多了,这些时日因为担忧陆澜清的安危,上门的亲事也被她推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陈大娘的事倒是提醒她了,时局动荡,可得多存些钱财,日后就算是陆澜清出来了,若无银两傍身,她也可尽一份力。 谢云坐在秋千上痴痴的笑。 现在时局的确难以预测,就像被羁押在牢狱之中的李辛齐,她没有外界所想的难过日子,她一人躺在稻草上,翘着个二郎腿正发着神。 这一切尽在她的把握之中,没错,从一开始她便设了个局,不破不立。 既然世人都要找到前朝余孽,而后一一击败,他们才能放下心来,那么她就给他们这个机会,什么时候害人是最简单的?自然是他们最不设防的时候。 而他…… 常远平皱眉看她,无奈对她的模样,突然在她脑海中浮现,她又想起那句唱曲。 “可恨我身不如烟,负山难行。” 李辛齐出生于亡国之后,她的亲生父亲身为皇子,一辈子都在为皇位奔波,到头来,皇位没了,连皇子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李父出逃时,为绝后患,将寝宫烧毁,他以前是为皇位,现在是为复国,可他年纪已大,现下除了一队隐卫跟随着他,再无人相助,凭他现在的境地,犹如痴人说梦。 于是他花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去培养势力,更花二十年的时间,培养了两枚棋子,一枚是本就为了复国而生的李辛齐,二枚是明面上的前朝皇子之子的李复行,就连名字,他也特地取之。 到时候他会和李复行一同坠入悬崖,并且带走跟随他的老隐卫,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他二人以及所有前朝余孽死于所有人的面前,这场纷扰了二十几年的闹事才会真正安息。 而李辛齐自有他计,靠兵权夺得运朝,太难了,就凭陆家便已算拦路虎了。 头顶上灰色的石面,令李辛齐的心情很不爽快,但一想到那老头子就快要死了,心情还是好上几分,她不是因为爹娘互相喜欢而后被带入到这个世界的。 她从出生起,她这十几年来,只学了一样东西。 ‘如何复国。’ 不论是文才还是武略,皆为了这件事,她少时八岁便易容进了这肃亲王的府邸,面上是单纯无知,可内里却早已看透炎凉,若要摸着心窝子说的话,她最恨的并不是常家人,因为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亡国之后,还是太平盛世出生的运朝子民。x 电脑端:/ 她最恨的是她那个爹爹,自娘亲在她六岁时被他一刀斩杀之时,她便觉得自己血液已凉透,那个披着人皮的混蛋很是轻描淡写。 “看见了吗,她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所以我们就要送她去另一个地方,你以后也须得这样,喜欢是一件很善变的事,可是因为喜欢而产生软肋,是成大事者最不允许的。” 是啊,喜欢这事,她从无知晓,也从未敢信任,将自己的性命放在枕边人的手上,太过愚蠢。 “叩叩。” 有人把着牢门前的铁锁狠狠撞了铁栅栏一下,唤醒了她的思绪,她起身看去,见面前只有一方方正正的木盒,不见他人。 想来是羞于见她。 李辛齐将木盒取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真是张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她起初只看了个大概。 她本意是不论他写来的是谎话还是真言,她都会从容对待,并且明日便将那老头子等人的藏身之处暴露。 这是那老头子的计谋,可她只会为他道一声够狠。 其实她大可以等他身死后便不复国了,活活将在阴曹地府的他给气活。 不过她想了想,她这一辈子只有这一个目的,世人都说精心只做一件事,必能大成,那她只专心于这一件事,事她一定得做,不然这十几年的苦岂非白吃了。 她嗤鼻一笑,将手里的黄纸抖了抖,细细看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昨日你问起我缘何欢喜你,有多么喜欢你,我也曾矛盾不已,不是因为对喜欢不能深切认识,而是不知如何表达,才能让你懂我心意。 我想过如何遣词造句,才能让你耳目一新,可最后一张比一张更不如我意,某位有心人点拨于我,劝我实说。 与你相识将近十年,初时,你我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但这都是表面,我见得你眼中并无赤诚,冷若冰霜,所以我总是习惯远离你,你起初未将我放在眼中,这是常事,毕竟在我之上还有两位皇兄。 直到十岁那年,时局有变,母妃离世,一夜之间,我变成了被抛弃之人,见得了他人眼中的阴奉阳违,我的心也渐渐变得冰冷,某日我洗漱时,透过铜镜看我,愕然发现我与你似乎越来越相似。 可我成为现在这个模样,是因为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倒塌了,而你呢?你明明拥有一切我求之不得的,父王的宠爱照顾,娘亲虽早早的失踪了,但肃亲王从未放弃寻找过她,你应是被爱滋润长大的。 那眼底看着我们犹如跳梁小丑的情绪,由何而来?我开始关注你,我发现先生请人回答问题之时,你虽不多说,但若遇见说错,你嘴角总会往下一顿,有时候就连我这个比你早入学的,都尚未确定错对,你已又如此动作。 这说明你对这些早已熟透,可才入学的你又从何知晓,我开始发现你就像一个谜团,原来的常岁宁是喜欢甜食的,这是一般女孩都有的特征,你也吃甜食,但每次食用前,嘴角总会向下一沉,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你不赞同不喜欢的下意识表现。 如果这个人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那么是鬼魂占据,还是你非是你。我开始试探你,你却巧妙的应对,让我产生了疑惑,直到此时我尚未对你有别样的情愫。 随后两三年里我收起冷漠,变得温柔待人,你并不吃这一套,有时候也很少与我说话,你看向我眼中的有不耐,却无利用,但你看向我那两位皇兄,眼睛总是转得很快,似乎是在心里敲打着算盘。 不出所料,过不了几日,他二人便会出些小事,我却总是无风无浪,这令他二人很不爽快,便开始责难我,我不同他们计较,他们却愣是将我给踹进了水里,他们说要我一人自己爬上岸来,可我刚靠近岸边,就会被他们用木杆推着我的背部推得更远,呼吸越来越急促时,我见你穿了身红衣,从后面跑了上来,狠狠踹在了大哥的屁股上,害得他也落了水。 然后你也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将我救上了岸,红衣鲜艳,在我眼中招摇,你明明一直在讨好他二人,今日却为了我而大打出手,虽说最后的结果便是你我等人跪在石阶上,跪了一个时辰。 想到此处,不免发笑。 我想或许就是那时,我已离这世界远去,而因为你,我才能魂归身体,心跳继续。 喜欢你时而桀骜,时而故作沉稳的模样,也因为喜欢你而始终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你我之间本就不应有情愫产生,虽然知道你有极大的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常岁宁,可只要有一分的可能,我便难以自拔陷入煎熬,也曾妄想斩断这段情愫,可你只要一对我笑,我又觉得古往今来,荒唐之事,数不胜数,我藏着这个秘密只要不公之于众,便不会影响到你。 所幸十六岁时得而确定你的身份,其实在看见那男人的身影之时,我更多的是愤怒,我安慰自己,你总会放下仇恨的,而我一定要在那之前,替你留下一条退路。 不过今日所言已远超我本意,你大可不必告诉我余孽的下落,我知晓他们对你有养育之恩,让你为难,非我所愿。你只需在此处等着,我自会替你将一切抹平,等事情了结,我会给你另外的身份,给你想要的生活,勿要担忧。” 李辛齐的手无意识的握紧,她嘴角往下撇去,身形一僵,右手往上抬,摸到她的嘴角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这个小动作,她竟从不知晓。 “哼,想以真情感化我?” 李辛齐将手中的黄纸扔进木盒中,她往后缩去,似乎是在惧怕。他也不怕她凭借这一张纸,就与他人相通,告他个与前朝串通?! “呵,这世间所有的喜欢不过是为利用而产生。” 老头子为了有钱财足以支撑他的复国大计,他哄骗自家娘亲,甘愿做上门女婿,最后呢?娘亲一家八口人全死在他的手下,鸠占鹊巢。 而现在,他也定是想要利用自己,才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李辛齐定下心神,冷漠一笑,随后起身捡起那黄纸,折在一起放进怀中,而后扒拉着铁锁,吵得狱卒过来为止。x “你去告诉你们那个三皇子,明日午时我要吃烧鹅,然后我会将他们的下落告诉他。” 狱卒听此立刻去报,而这事也不免让有心人得知了,李辛齐知道今夜定是个不眠之日,太子与二皇子定然不会坐守不管,任由常远平立下大功,可惜他二人派出来的人手的确让她看不上眼。 几个回合便将这几人斩杀于此,只留了两人用铁锁锁在铁栅栏上。是时,她抬头看着窗户,天际黢黑,不见星辰与月,她就地躺下,在一群尸体中睡得安稳,临睡时,她的手不小心摸了摸怀中之物,那张轻如鸿毛的黄纸愣是教她连忙收回了手。 常远平听闻此事后,匆匆赶来,却见鲜血满地,他慌乱起来,进了牢房却见心心念念之人正睡得正好,他脸色阴沉的将其余二人带下审问,至于尸体也派人清理妥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等铁门一锁,人影已去,李辛齐蓦的睁开了眼,眼中有迷茫与惧怕,她怕的是这份情,迷茫的也是这份情。 夜已沉,谢云那处与这儿的鲜血狰狞恰恰相反,她放下窗纱,伸了个懒腰准备好生休息,桃子已在床榻之上摇着尾巴晃着。 “啪啪。”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震得她身子一惊,挑开窗纱看去,那大门似被人敲开了条大缝,显然此人很是着急。 她加了件外衣,出得庭院,开了大门,门外的人令她惊讶,她倒退两步,先进来的是四姑娘,她右手上被铁锁圈住,脸上表情有些自得,眉眼间却又藏着哀伤,脖颈处还有一道血痕。随着她进来的人,先不说他那隐藏着的面容,就算是他那身装扮,谢云也是能认出的。 谢云倒退三步。 “他……怎么……” 又见他的衣袖里也藏着铁锁,莫非是他将四姑娘圈着的,谢云想到此处,突然生出一股子勇气来,她连忙跑回灶房,拿了把最锋利的砍骨刀。 “陆拓!下来!” 她大呼一声,手里的刀颤颤巍巍的举到男人面前。 “你……你现在放开四姑娘,我就不去官府告发你,否则我就和你……拼……拼了!” 四姑娘先是惊讶,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扫之前的阴霾,倒是李复行很是无奈的举手晃了晃。 “你且好生看看,我这手可是被她给锁上的。” 谢云定眼一看,那铁锁的前端的确是被四姑娘给抓住了。 “这……”她闹不明白了,但也知道若李复行不满,四姑娘这铁锁是困不住他的,他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但脸上没有怒色。 “你们来此是为了什么?” 李复行不搭话,四姑娘站前两步道。 “谢妹妹,我是想请你做个见证,今日我便要嫁给他为妻。” “什么?!” “什么!” 同时回话的人中还有李复行,他显然也不知道四姑娘带他来这里是为了此事,他左手猛的抽动,想要就此离开。 “啪。” “不要乱动,你忘了来时我说过的话?”四姑娘轻轻拍了李复行的手背一下,这话令他一下子安静下来,谢云在一旁探头问道。 “什么话?” “也没什么,我只是说若他今夜不随我前来,我就死在他面前。” “呵,你这是在赌。” 李复行出声时面露不耐。 “没办法谁叫有人永远是输家。” 四姑娘满不在乎的回话,她伸手扯了扯谢云的衣袖,露出个完美的笑容,明明她以前很少笑,现在倒是常笑。x :/ “谢妹妹,我东想西想,似乎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 “四姑娘!他可是反贼!与他牵连算不得好事!他日东窗事发,你的处境将会极为危险!” “听见没有,放开我,我走了。” 李复行还在想走,倒是四姑娘伸腿狠狠提了他小腿一下。 “走什么走,今天你不与我结为伴侣,我明日就去官府说我与你勾结,然后就会被下放于大牢,哎,一个堂堂的公主居然因为和反贼有牵连而被杀……” “够了!我不准你提死这件事。” 李复行突然恼火起来,他烦躁的左右踱步,却碍于铁链的长度,几近于原地踏步。 “常远彤,这是你求我的,他日若因为这件事后悔!我……” “够了够了,你这男人怎么如此麻烦。” 谢云披着件外衣,站在秋风之中,手里还握着把铁刀,她受冷风吹,心里泪两行,尤其是这二人还在争执。 她不得不出声道。 “我说……你们两个如果没有分出结果,那我再回去眠一下?” “不行!” “不行!” 章节目录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二人这时倒是齐声,谢云无奈的摇摇头,等着她二人争辩出个结果,李复行一向嘴笨,更莫说是对着四姑娘了,他看着她灿烂着的脸,最后只得长叹一声答应了。 谢云疲倦的扭了扭腰肢。 “既然你们同意了,那我替四姑娘装扮装扮,换件红衣如何?只是我一惯不喜鲜艳的颜色,我得回去好生找找,四姑娘同我一道进来?” 四姑娘有些意动,她瞥眼看向李复行,像是担心他趁自己不注意给跑了,谢云明白她的顾虑,朝着屋顶喊了声。 “陆拓!在吗!陆拓!” 鉴于之前陆拓没有下来,谢云也拿不准他回来没有,还好她多喊几声以后,陆拓就从屋顶另一侧跳了下来。 他一见谢云手中的砍骨刀,就已浑身紧绷,视线扫去,李复行正站在她面前。 “你立刻退后,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李复行很是高傲的冷笑一声,没有接话,听着陆拓愤恨的哼声,谢云不免扶额,她连连解释,将这前因后果道来。 听完谢云的说法,陆拓向四姑娘处投来同情的一眼。 “那四姑娘将铁锁取下,交到我的手上,我保证等你出来时,他还在这里等你。”(_ 四姑娘抚慰般拍了拍李复行的手背,望他不要急躁,而后脱下铁锁交到了陆拓的手里。 院落内,两位男子相对而站,李复行不管陆拓紧盯的眼神,闭着眼睛思索,怎么事情突然到了这个地步。 今日四姑娘理应在宫中,他已经躲了她有些时日了,可不知为何,四姑娘竟出现在红楼中,并且以命相挟,他没有其他办法,只得跟着她走了一条又一条长街,最后来了这谢云处,更不知道为何二人今夜好似就要成亲了? 这本应是梦中之景,可在现实中出现时,他除了那卑劣的欢喜更有对四姑娘日后会不会后悔而感到惶恐,他长得太丑了,若是没有被那皇后害成这个模样就好了。 但若不是出现了这个意外,他又怎能以现在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四姑娘面前,所以一切有因即有果,强求不如顺势而为。 他注视着四姑娘跟着谢云进了那间房间,窗纱透着柔柔的光,像极了每个夜晚,她寝宫的那盏油灯,剪她倩影一抹。 谢云率先进了屋,她没有先去找那所谓的新衣,而是替她倒了杯热水,推到四姑娘的手旁。 “你想好了吗?他与你不是同路人,日后艰难险阻,恐不是我一言便能道出。” 四姑娘坐到桌旁,看着热气腾腾的热水,她的喉咙一时发紧,也不知是渴了还是怎么,她舔了舔下嘴唇,而后拿起那温水饮了一口。x :/ “假冒的常郡主被抓了,此事你可知道?我猜她定会为了保全性命,将反贼的下落一一道出,就算她此刻不说,凭三哥的本事,也是能找到的。” “他左右也活不了几日了。” 四姑娘的手指在杯侧摩挲,泪水滴进杯中,如往湖面扔进了石子,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知道他命不久矣,正如我也知道他前途渺茫,我身为运朝的公主,就算过得再不尽如人意,也绝不能为伤害百姓,动摇国之基础的反贼通风报信,哀伤惋惜,他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不论前路是否早已被人斩断,我都不能替他留一条后路,这是我身为公主,受百姓爱戴,享用各地方贡品的义务。” “于私来说,从我与他相识以来,他对我莫有不从,从未将我以棋子的形式圈在身旁,他给予我另一条命,给了我另外的生活和陪伴,我是喜欢他的,但是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能分得清对错,我能依我的心嫁给他,却不能依我的心放了他。” “所以,没有什么以后,也许今日以后就是再也不见。” 谢云没想到四姑娘看得透彻又冷静,她上前将她抱进怀中,温柔的安慰道。 “四姑娘说得极对,既然如此,今夜便是欢宴,可得开开心心的。” 感受到怀中之人点头了,谢云才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她的衣服不少,加之之前重新修建房屋,还有些娘亲的盒子也给搬到了她的屋中,一通好找时,终于发现了件红白相间的衣衫,红色为底白色绣花。 “这件衣衫你可喜欢?只是要委屈四姑娘穿我的旧衣了。” 四姑娘并不在乎,她反而很满意。 “这衣服我瞧着做工极好,谢妹妹舍得我穿这件衣裳,我就已是有福了。” 谢云伸手点了点自己嘴唇一下,唉声叹气道。 “我这嘴怎么没有你会说。” 二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谢云将衣衫递到四姑娘的手上,催她去换衣裳,而后自己将胭脂水粉全翻了出来。 四姑娘眉眼里有英气,配上红色的衣衫更显她美艳与潇洒,她凑前见谢云正替她翻找着胭脂水粉,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衣袖。 “这就免了?” “那可不行!” 谢云压着四姑娘的肩膀,让她坐到铜镜前,用脂粉微微盖住她脖颈处的血痕,眉黛深深,像幅对镜贴花黄的美人图。 她又从盒子里取了支玉簪出来,簪头剔透,见有鹤展翅,是陈大哥当时以抵当媒钱赠与她的物件。 “谢妹妹,这玉可是好玉,雕工又如此细腻,不止几十两吧!” 谢云手一抖。 “这……东西不是几两银子吗!” “别闹,这簪子一看就是上品,几两银子哪里买得到,对了你拿出来干什么。” 谢云定下心神,替她将头发松开,梳理好,而后用这根簪子替她挽了个发髻。 “你来得匆忙,好些饰物都没有,你既然说这簪子宝贵,那更得戴在你这样的大人物上。” “你不知这物的价值,怕是别人送的吧,别人送的定情信物,我又岂能借用?” 四姑娘浑身不自在的动了动,谢云轻拍她的肩膀,沉声道。 “它终究也只是个死物,以死物来衬托真情,是它赚了,是我的荣幸。” 四姑娘听此,这才默默接受了,等谢云将她打理好,才带着她出了房间,柔和的月光下,她的这袭红衣更让李复行觉得是梦了,可梦境终有醒的时候,她却已经步态婀娜的来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样?” 她如此问道。 “还……还行。” “傻瓜。” 谢云看着二人浓情蜜意的模样,心里也是一喜,视线落到陆拓手中的铁锁时,更想出了个好计谋。 “此处没有红绸,你二人干脆便用这铁链牵着从院门处一路走进如何?”x 二人没有异议,随了谢云的意,牵着铁链从院门处缓缓走进,而后上得亭内,跪拜下来。 “以皇天后土为证,今我二人结发为夫妻,自此不相离,想他之所想,感她之所感,愿生生世世,此情不移,纵是黄土白骨,也无计可消。” 二人发完誓言,谢云猛得笑嘻嘻的说道。 “礼成!送入洞房!” 这打趣的话刚一出来,四姑娘就羞红了脸,李复行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好在谢云没有多说,她指了指自己闺房对面的房间。 “其他随你们,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勾着嘴角笑得有些贱贱的,随即转身窝进了自己的闺房,临睡前,她对着桃子严肃的说道。 “今天不准出门去闹他们,知道吗!” 桃子自然不知,是以谢云多次确定了门已锁好,才放心大胆的缩进了被窝里,她将被子一拉,盖住了耳朵,暗自叨叨道。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一夜风吹叶,不闻人声闻得鸡鸣。 谢云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她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想要替四姑娘二人做一顿早食。 可开门一看,四姑娘正穿着她来时的衣服坐在台阶上,而李复行早已不知去处。 “他人呢?” “谢妹妹,天亮了,梦就该醒了,他走他的不归路去了,我这条独木桥好似太过孤单了。” 谢云心向下沉去,她拍了拍四姑娘的肩膀。 “没事,我给你煮红糖蛋,补身子还暖心。” 章节目录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前朝余孽被三皇子率重兵追赶至城外二十三里地处,枉昔山崖之上,已无前路可走,许是见前无出路,后有追兵,李复行一行人持刀斩杀了多人以后,终是长唉一声,坠崖而去。x 电脑端:/ 常远平坐在高高的大马上,冷眼看着李复行与那几乎已至老年的前朝皇子,大呼着‘复国无望’,如鸿雁过境,一跃而下,没了踪影,殉葬的还有他的那批老隐卫。 “一队寻路下去,确定尸首。” 这消息从山崖顺风而下,入茶馆进酒楼,落进寻常百姓家,来到谢云耳边时,正好是这日的下午,她听着陆拓的汇报,下意识的想推他出门,可还是没来得及,尚未离开的四姑娘已站在她的身后。 她冷静的听着陆拓的话,看似很是平静,但她心里早已被风卷起大浪。 “他坠崖了?” 明明昨日才与他成婚,没曾料到梦境竟会这般快的醒来。 四姑娘神色不对,陆拓自然也是发现了,他偏头将视线投到谢云的那侧,用眼神询问道,是否要经这事告知与她。 谢云感叹道。 “你今日不与她说,难道就不存在吗?” 如此这般,陆拓才将这事一一道来,四姑娘强撑着听完最后一句话,连忙追问道。 “那尸首呢?” “已找到,确认是他。” 四姑娘身形晃动,她只觉得头脑发麻,好似一团混沌,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呆呆的往前走了几步,下一秒却闭着眼睛向后倒去,谢云本就一直关注着她,一见她往后倾倒,就已伸手将她扶住。 四姑娘是昏过去了,对此,谢云能说些什么?劝相爱的人立刻放下彼此?她知道,或许某一天四姑娘会看透,但决计不是现在,她将她扶回到自己床上,让她休息一会儿。(_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四姑娘醒转过来,可惜眼睛里没了什么神采,她挣扎着下了床,谢云劝她多休息会,也被她婉拒了,四姑娘独自一人回到昨夜休息的地方,取来一铁锁和昨日的那玉簪,她将玉簪放到谢云手中,便道她现在就要回宫了。 “四姑娘...”谢云的欲言又止,四姑娘是自然明白的,她苍白着张脸摇了摇头。 “我已出宫两日,这件对于运朝是件大喜事,一传出来,父皇恐会大宴宾客,所以我现在得离开了。” 谢云知道拦不住她,只得将她送到街头,市集里早因这事闹腾起来,百姓们脸上的喜悦不似作假,她担心四姑娘会触景伤怀,跑去卖斗笠的店中,替她买了顶斗笠,望她回去时不用看见那些人高兴的模样,也希望她若想哭,能借着这个斗笠遮住自己的眼泪。 四姑娘温和的接过斗笠,她戴好以后,对着谢云笑了笑,挥手往皇宫的方向走去。她的身影瘦弱得不堪风吹,谢云嘴唇一抿,不知从何说起,一声哀叹已算是将她心中的难受给尽数道了出来。 来时两个人,去时再无人,一人为鬼,一人连鬼也不如。 可有些难关每个人都得靠自己方能度过,有些人渡不过,便成了梦幻泡影,她,爱莫能助。 四姑娘猜测得不错,三皇子常远平刚从城外归来,将这消息与其他几具尸体放到皇上面前时,皇上果然大喜,特地嘱咐御膳房弄几桌宴席,他今日要和大家共饮一杯。 趁此时机,常远平更将太子与二皇子派人谋杀李辛齐的事,拿出来一一掰扯。 “太子与二皇子等人派来的杀手,昨夜子时将臣早些时候困在牢房中的那人给杀了,害得微臣为了抓贼,几近跑遍了北景,但真正的反贼反而是因为咱们运朝的子弟,而多逍遥了一两日!” “胡说!谁人不知道是你在拖时间!” 太子闻言大声辩解起来! “是啊!父皇,我二人怎会派人前去刺杀那反贼,我看是三弟想往我二人的身上泼脏水!” 本来高兴的气氛一时间被兄弟三人的话给冷了场,皇上也很是不喜的皱紧着眉毛,三皇子依旧一副不争不抢的淡然样。 “父皇,此事说出来并不是想让父皇不乐,而是儿子已将那剩下的二人全移交给了大理寺,这是大理寺审讯出来的结果,臣特地持奏折上报。” 常远平将手中的奏折递到前来取奏折的太监手上,低着头没再多说,太子二人倒是有些站不住了,他们狡辩称。 “父皇!谁知三弟可有收买大理寺的寺卿!儿臣不服。” 皇上近日本就对他二人有所不满,听见他二人口无遮拦的话,神色阴沉下去,他将手中的奏折往桌面上一拍。 “大理寺寺卿是朕的臣子!你们连朕的臣子都不信,那岂不是也不信我!既然如此,我看这朝局也容不得你二人放肆了!” 一场闹剧令在场的官员皆面面相觑,皇上将手中的奏折放下,他看着二人已有冷汗浮现的额头,冷哼道。 “今日朕便在此问你二人,可否有派杀手前去刺杀反贼余孽,导致反贼身死,若此刻说实话,朕可从轻发落。” “父皇..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有还是无!” 奏折如千斤重,被皇上狠狠的掷下,落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呼声。 太子与二皇子皆哑口无言,最后还是二皇子先醒悟,他猛地跪到地面上,哭诉自己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担心三皇弟会夺得父皇喜爱,望父皇能看在父子情分上,从轻发落。 其实就算他不说,皇上和众位官员也知道他二人为何会如此鲁莽行事,皇上虽在心里恨得想破口大骂,可面上却还是极为冷静,他道。 “二皇子今时犯下如此大错,念在醒悟尚早,责令他脱去这身官袍,闭门思过三月。” 二皇子常远海磕头谢恩时,手心的掐痕已成血痕,细细小小如半月状,他并不服气,当然太子更不服气,尤其是已有了太子这层身份之后,他更不敢随意认罪,安静的站在一旁,低头看地。 “既然还有一人没有说话,那就让大理寺寺卿给朕继续查,不仅要查这件事,更要查我的好儿子贿赂过多少人,朕倒要看看,他的羽翼已长成什么样了!退朝!” 太子听闻此话,见皇上远去的身影,一个脚步不稳,跌坐在地,他当然知道自己私底下贿赂过多少官员,而那些心中有数的官员也大多面如死灰,近几年来,皇上越发的专横,之前为了行宫劳命伤财,脾气也越发的喜怒无常,若是让他查出自己与太子有所关联,那他们岂有活路? 就连那忠心耿耿的陆家也能因为皇上一时的不满意,而将全家押进大牢,等待着秋后问斩,更别说他们几人这不够看的性命了,几人软了脚,坐到地面上哀泣。 常远平起身时拍了拍衣摆下的灰尘,离开时特地从太子身旁经过,他小声道。 “大哥,看来你这太子之位是坐不久了,等父皇知道了你的狼子野心,你就再无办法了,剩下的时日好自为之,臣弟不奉陪了。” 常远平好似无意却是有心的说了这么一番话,退出了朝堂。 “没错,我再怎么样也是太子,若我一直都是太子,那么父皇有了什么差错,一定是我先即位,没错,我先即位!” 犹记得那日春宴下,太子骑骏马前来,风度翩翩,如柳岸上的江南才子,温润中带着丝高傲,可到现如今他似满盘皆输,所有的嚣张跋扈全变成了恍惚。 “不可能!太子之位一定只能是我的!” ------------ 若说这北景城近日什么闹得沸沸扬扬的? 莫不过有两件事,一是反贼头目全坠崖而死,尸体悬挂在城头上,三日未断,二是陆家的大老爷,那凭借一把大刀威震边境的陆衡征回来了!不仅回来了,甚至于马背上还多了一人,一个皮肤黝黑,像是农家丫头的女子,瞧着不过二八年纪。 一时间这情景被无数的百姓交头接耳,信息在百姓的唾沫星子中得到了美化与夸张。 等这事传到皇上与谢云耳中时,已被演化成了另一模样。 “正值傍晚,血云漫天,望不见边,陆衡征穿了身铁甲,战甲上印着的血迹如花般妖艳,他好似经历了一场大战,而后骑着马,拖着另一人从远处缓缓而来。” “他横眉冷目进得城来,无人敢上前制止,更无人敢抓他下马,他人都以为他将进宫或者回府,却见他翻身下马走到另一城头上,以内力相辅,手上拿着其他纸张,怒声道。” “我陆家随皇上打天下,饮过人血,受过苦寒,我这盔甲上的血迹便是因此而深沁其中,众位说说,我等何时因为惧战而远走边关我爹死于战场,我也在沙场上安了家,无数个年关都只有黄沙伴我,可某一日,我出营观察地形,却被我那副将推入山崖,好在我命大,被这姑娘所救,等我魂归之时,竟听得我陆家被判了通敌叛国之罪。” “你们说可笑不可笑!我现在手上拿的就是那副将与太子的书信复抄版,无非是怕我陆家夺了他的权势,若早知如此,我陆衡征何必替你们守着这江山!至于真稿我自会呈于圣上!” “那陆衡征满脸悲痛,他将手中的书信往外扔去,乍看之下,似有几十张,纷纷扬扬如柳絮飘来,有识字的百姓取得一张看来,的确如他所说。而后见他脚步沉重的朝皇宫方向走去,待等众人回神,那农家女子早已骑马离开了,不知去向。” “好样的,好样的!陆衡征竟然与朕玩这套!” 皇上踢碎朝堂上的蓝底花瓶,气得绕圈,可也无计可施,陆衡征让其他百姓先入为主,他是无辜的,再加之证据。皇上如何辩解关于关押陆家之事?他可不想临到头成了史官笔下的昏君。 他回头时,见太子站在一旁,突然上前扬手往他右脸颊上狠狠一掌打去,发难道。 “劣畜!竟敢诬陷朕的大将军!”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太子不知他会如此动作,呆愣在地,右脸颊被打得高高鼓起。明明此事是他暗示自己去办的,此刻事情暴露又全然推给自己,念及之前的反贼一事,他早已心有不平,现在更是愤恨。 他低垂着头,眼睛里的杀意一闪而过。 章节目录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陆衡征回来了,谢云岂会不知?尤其是听说陆衡征指着自己身上的那身铁甲,说是被鲜血染透时,她才想起自己未来的公公是个杀伐决断的大将军,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而后跑去找陆拓询问。 “陆老爷可有喜欢的物件?” 陆拓思考片刻说。 “杀人?算吗?” 呵呵!不算!人能算东西吗? 谢云清楚陆衡征既然选择在城头上哭诉,无非是向皇上施压,这样下去只会更不得龙心,不过显然陆拓也并不在乎此事,听谢云问起,他冷笑一声。 “他的皇位还能否坐牢,都尚不得知,谁管讨不讨他的喜爱。” 谢云一惊,陆拓提及此事时是满脸的不在乎,想来当真是要变天了,可说来与她也并无太大的关系。 陈霖的喜事在即,她将重心移到了这桩婚事上,陈大娘对她多有照顾,是以她也特地替她二人准备了贺礼,陈霖的娘子她也有幸见过,是个会操持家事的女子,三人见面没有尴尬,反而像老友般问候起来。 这一忙又是好几日过去,见陈霖也娶了如意的娘子,傍晚夜风吹,她沿小路回去,远远的看见一男人健壮的背影,她甚疑惑,这人理应是不认识的。 “你好?请问你是?” 男人转过身来,饱经沧桑的脸上透着一丝庄严,他双眼将谢云从头扫视一遍,沉声问她。 “你就是我儿的娘子?” 听这问话,谢云往后退了两步,这就是那个征战沙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她未来的公公?? 谢云不知他突然到访,是不是因为对她不满,还是别的,定下心神后,点点头又摇摇头。 “陆老爷也不能这么说,我与陆公子还未成亲,也配不得娘子称呼。” “哈哈哈。” 陆衡征闻言,笑了起来,他爽朗的笑声震得大门旁边的树叶晃动起来。 “听见没有,人家可没把你当回事。” “臭老头,要你说。” 围墙旁的树梢上坐着个人,穿着身黑色圆领长衣,内里白色衬袍,更是风度翩翩。 “你怎么……” 来人是谢云还以为关在牢狱中的陆澜清,见她一脸震惊,他耸耸肩。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快进来,我正做饭呢。” 说完,陆澜清便跳下了树梢,谢云这才注意到门没开,她朝陆衡征笑着点头示意,取来钥匙开了门,边往里走边好奇的问道。 “怎么你进来了,陆老爷还在门口等着?” “我爹说初次登门需得主人回来方可,翻墙而入不是君子所为。” 陆澜清的声音从灶房里传来。 “合着你不是君子?” 回话稍顿,而后探出个脑袋。 “我一向自诩自己为小人,小人行事,睚眦必报,随自己心意快乐逍遥。” “荒唐。” 一石子破风而来,快击打到陆澜清的额头上时,他右手掌伸出一翻,将那石子给握住,笑着道。 “谢谢爹的见面礼。” “哼。”陆衡征长哼一声,顺势坐到石桌旁,谢云见势不妙,赶紧溜之大吉,跑去替陆衡征斟茶。 茶壶里的水早就冷了,她提着茶壶去灶房里取水,却被陆澜清拦了下来。 “你先别进去,我替你取水。” 他面色有些尴尬,加了热水提回来的时候,谢云终于抽空问道。 “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皇上把责任全推给了太子,本来我陆家就没有罪,此刻我爹也回来了,有证有据,他就算是再不乐意,也只得放了我们,不过他面上说还要再调查几日,所以陆府近日仍然被封,至于祖母等人都去其他山庄修养了,毕竟她年岁已大,这段日子在牢狱里总归是煎熬了几分。” “你们家还有山庄?”谢云诧异出声。 “放心,我们家养得起你。”陆澜清右眼微眨,做出个风流才子模样,风急,一物从后而来,打在陆澜清的右眉毛上,是他之前躲过的石子。 “我陆衡征怎得有你这么个泼皮无赖般的儿子。”x :/ 谢云身形一晃,连忙提着茶壶往陆衡征的方向走去,她倒了杯热茶递给陆衡征,陪笑道。 “陆老爷今日登门可是有事?” 陆衡征喝了口清茶,眼神下意识的瞥了眼陆澜清的方向,等视线回转,自己面前的那个小女子正眉眼秀丽的提着茶壶看着自己。 他努力抿唇装出个庄严的模样。 “我那儿今日一出牢狱,便吵着嚷着要来见你,我想着能让他挂念的人到底是何相貌品性,也就跟着来了,结果他偏要给你做顿晚食,我看我这不成器的儿是栽在你手上了。” 谢云放下茶壶,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 “陆老爷莫要这般说,私以为陆公子才貌皆为上,只是平日里嘴贫。” “哈哈哈看来你对我儿也很是满意,最近是多事之秋,婚事恐不适宜,等我陆家的门前雪扫干净了,自会捧着聘礼前来的。” “陆老爷……” 谢云想说不需要太多的聘礼,可她话音未落,自家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 那传闻中骑着大马的神秘农家女子正站在门口,她面容普通,唯有一身气质,犹如脱离人世,正安静的盯着陆衡征。 陆衡征手中茶杯一晃,他显然坐立难安了。 “你该娶我了。” 农家女子如此说道,谢云面上不敢显露,但心中却已经震惊的张大了嘴,竖起了耳朵,陆老爷几月未见人,一回来就有如此火爆的场面? ‘刷。’ 陆衡征猛的站起身来,谢云以为他要出去,却见他一个转身,从另一边翻墙而出。 谢云心想,果然父子还是相同的。 “躲了我几日了?哎。”门前女子长叹一声,而后面不改色的对谢云说道。 “叨扰了。” 随后也如一道轻烟般转身离开了。 谢云坐在石凳上,撑着小脑袋思索,满腹疑惑,也就忽视了灶房里令人恐惧的黑气。 半个时辰后,陆澜清终于咳着嗽跑了出来,他白色的衬袍已染上了黑色的碳火印。见谢云没有看他,他还特地跑她面前兜了一圈。 可面前这个小小的人儿却连一个眼角也没给他。 “喂喂喂,谢丫头,谢丫头!” 谢云这才从迷糊中缓过神来,她抬头看陆澜清那张俊脸正对着自己,她歪头疑惑的问。x 电脑端:/ “嗯?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嗯?????” 这……从何说起? “我已经在你面前站了许久,别人说你我现在应是浓情蜜意,如胶似漆,我怎么见你未把我放在心上?” 谢云闻言轻笑一声,赶忙倒了杯清茶送到陆澜清的嘴边。 “我是在想陆老爷和那女子什么关系,还有你们当真无事了?我总觉得我在做梦,这也太平静了。” 她还以为至少还有几日。 “我爹当日掉下山崖,被树枝困住,大难不死,但后脑勺却撞上了树干,失了记忆,得那女子所救,几月未归,而那副将为了不受责骂,挑了一具身形相似的尸体呈给了皇上,这几月里他二人已到婚娶,他却突然想了起来,便急忙赶了回来。” “我觉得我爹对她还是有喜欢的,只是对我娘愧疚。” “至于事情,也许从今日起,才是所有事情的开端,不过这与你我都无关系,等明年开春,你我便成亲。” 谢云看着他的正脸,心里有一时的慌乱,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真有结婚生子的一天,她想了想道。 “行,不过乞巧节那天,咱们把四公主叫上吧,李复行已经离世,我担心她心情不好。” 陆澜清虽心里百般不愿,但也只能噘着嘴同意了。 “啊!我的菜!” 他如惊兔一般跳立起来,赶到灶房,过了一会儿,他端着盘黑色的条状物走了出来。 “这……这是?” “青……青菜。” “……呵呵。” 谢云下意识的想跑,下一秒,陆澜清却已端着盘子出现在她面前,轻功真好! “丫头,来吃一口。” 他的笑容如恶风扑面。 …… 不,我不想! ———————————— 陆澜清说的的确没错,释放陆家只是所有事情的开端,皇上因为陆家的释放而焦虑,越焦虑则越沉迷于酒色,太子因为此事已被夺了太子之位,可他心中不服啊。 尤其是大理寺彻查的事情已有了眉头,他更是惶恐不安,某一日醒来,他见铜镜前出现几字。 ‘以身擒龙必可代之。’ 他扯过身边奴仆,却无人看见这几字,他大喜,跑出殿门外,见黑云滚滚,犹如天神下凡,回屋时,那几字又已消失,他更是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 可皇上越发重视三皇子了,这令他不能接受,尤其是现如今外界百姓都背着他痛骂着,言他构陷陆家,何其可笑,他不过是依父皇的指令!凭什么只骂他! 他浑浑噩噩,却又无兵力造反,只想借着母妃的枕头风,搏父皇一面。 是时,天气正好,他躺在门槛边饮酒,像是看见了自己当年意气奋发的模样,一队士兵却朝他走来,他饮酒过多,反应变慢,由着他们将他锁住往外拖去。 “放开!我是当今太子!谁敢动我?” “你与袭贵妃合谋下毒,令圣上如今生死不明,三皇子彻查此事,袭贵妃现已认罪,自尽而亡,大皇子,你已无出头之路了,认罪吧。” 母妃……母妃死了? “我不服!本宫不服!!” 空荡的寝宫内早已空无一人,绕梁三尺的也不是当日的丝竹之声,而是他的哭喊。 圣上病危,经太医院全力诊治,虽救回了一命,却再也不能爬起来了,瘫在床上无法动弹。 二皇子自觉时间已到,想要争位,可他哪里争得过现下风头正盛的三皇子。 三皇子毫无悬念的登上了皇上之位。 蒋语柔安抚二皇子。 “王爷,你之前的眼线和势力被皇上打压了,现在理应静等机会,勿要担忧,臣妾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 “你算什么东西,你家都是文臣,能帮我什么?要不是你怀孕了,拿到我娘面前,我会娶你?笑话。” 二皇子将蒋语柔一把推到地上,动作毫不留情,而后潇洒离开,去了妾室房中。 蒋语柔摔倒在地,她没有动,也没有眼泪,她只觉得好累,她任由别人侮辱自己的身体,给自己一个可以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可原来,所谓的机会不过是作茧自缚。 既然如此,我一定要带着你一同下地狱。 天运十五年的时候,从前的三皇子,现如今的圣上大婚,取一女子封为皇后,立后过程艰险,盖因女子只是一平民女。 这运朝看似越发繁华鼎盛,前朝余孽已是前尘事,如烟湮灭,可繁华之下的腐朽又有何人能道破。 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章节目录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乞巧节那天,天刚亮,谢云伸了个懒腰起来时,桃子正伸爪拍着她的木门。 推门一看,除了桃子,身旁还有个木盒,她想定然是陆澜清遣人送来的,打开木盒一看,里面是只蜘蛛,正结着密密麻麻的细网。 关于乞巧这事,谢云是没安排的,没料到陆澜清竟替她做了这么件事,也不知最后是谁手巧。 她乐呵呵的笑着将木盒重新盖上,珍重的放到梳妆台上。 她这段日子越发喜欢笑了,或许是有一个像陆澜清这样总爱讨她欢笑的人在。 傍晚时候,陆澜清穿着身青衣坐着马车来接她了,二人见面笑容满面,问起四姑娘,陆澜清只说在宫门前等着。 马车绕到宫门前时,四姑娘上得马车,没有多说,她好像比起以前更不爱笑了,见得谢云,她总归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四姑娘,快来我这坐。” 四姑娘应声,不顾陆澜清刺人的眼神,坐到了谢云的身旁,马车赶到灯会时,已月上梢头,谢云与陆澜清携手下了马车,等四姑娘也跟着下马车后,三人才一同往前行进。 灯会上行人众多,谢云有陆澜清护着,倒是无误,四姑娘却有些惶恐的捂着肚子,似乎在怕着什么,谢云见此,眼光一凝。 等行至湖边,陆澜清被她支使着去买花灯时,她才小声问道。 “四姑娘刚刚一直在摸自己的肚子,可是……有了?” 此话实乃不好开口,但谢云很是喜欢这位四姑娘,所以担心她出事。 四姑娘摇摇头,眉眼间有几分失望。 “若是怀上了就好了。”(_ 谢云不知她为何会如此想,但想着或许是为了李复行,也就能理解几分。 陆澜清双手举的高高的,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玉冠有些歪了,谢云连忙替他正了正衣冠,接过花灯时,更是趁人不注意的亲了他嘴角一下。 她将花灯递给四姑娘。x :/ “四姑娘,听闻这花灯顺着河流向下,若是心中有所愿望,便可许下,到时候这河流通向黄泉奈河时,亡人许会听到。” 四姑娘点头,温柔的接过花灯,沉默的许了愿,而后将花灯放进了河中。 河流不论有多绵长,都不能穿梭到另一个世界。 谢云说辞只是安抚她。 而四姑娘许了个什么愿呢? 回去时,满街花灯如天上星辰,耀眼灿烂,她故意拖慢速度,走在谢云二人身后,看着面前那二人打打闹闹的模样,她心里开怀几分。 谢云回头看她,对她展颜一笑,正适时,天空炸响,烟花飞升上空,她回身,绚丽的烟火绽放出如花一般的美丽。 她看着身旁的人大多二三成行,有情人虽不敢当街拥抱,却手牵着手站在原地,她呆愣片刻,而后左手握着右手,就当作她并不是一人。 她许了个不过分的愿望。 那日与李复行荒唐一夜,是她强求,她妄想能怀上他的孩子,可若是老天连这个愿望都不愿意替她实现,那么,这世上活着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就算是他要给她的繁华和安稳,她也不稀罕要了。 李辛齐当日在牢中泄露了反贼下落后便诈死,起初她不知,等到尘埃落定后,她才出现给了自己一颗丹药。 她说这是李复行临走时留下的,原来她身上一直还欠了一味药,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是在为自己而做坏事。 她大惊询问那李辛齐。 她笑得高深莫测。 “所以他很爱你啊,他是不是从未告诉过你,他年少时因为救济你而被皇后娘娘施了火刑,面容半毁,也为了你,他出生入死,求丹药求你一生安稳。” “他对你很好啊。” “那他不是反贼?!” “是的,一直就只有那老头一人是前朝的皇子,他不过是一个幌子,现如今我要离开了,你放心,我答应的一定会做到,你这一生都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 “你是什么人?你又怎么知道我想过的日子里没有他?” “不是我知不知道,而是他知不知道,我先走了。” 李辛齐离开的身影和这花灯重合,有人晃着她的手,唤着她的名。 “四姑娘,四姑娘。” “嗯?” 谢云看着失魂落魄的往前走着的四姑娘,心里发酸,她故意笑着讨好着。 “四姑娘,开春的时候我们去赏花吧,我取枇杷树上各物,酿了酒,来年开春一同欢饮?” “嗯。” “四姑娘待我成亲之日,你来观礼可好?另外桃子近日怀了小狗,待它生出来,送你一只可好?” “嗯。” 四姑娘显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点头应着。 谢云在后摇了摇头,对陆澜清小声道。 “她走不出来了,我该怎么办?” “他救无用,唯自救可取。” 二人对视一眼,陆澜清扯了扯谢云的脸颊,逼她露出一个笑容,方才作罢。 可四姑娘最终也没有自救。 那日是距离乞巧节过去后的两三个月,冬天天冷,她和陆澜清窝在亭内烤火,中间的碳火烧得不旺却很暖。 二人正聊到,三皇子即将登基,而陆老爷已娶了那农家女子,谢云怕他不开心,安抚他。 “人生在世,钟情一人固然是好事,可若另一人身死,苦苦煎熬,便算不得好了,你娘不会怪他的。” “我懂他,他之前不娶是因为深爱我娘,现在另娶并不是代表他不爱她了,人已死,他伤心难过十几年也已经够了。” “那日我听得他问我那后娘。” “他说:‘你知道我以前爱的人是大儿的娘亲,她虽然去世多年,可我心中还是有她一份地位的,这样我若娶你,你可会不悔?’” “后娘很是能看破。她说‘你重情重义,我有何处不满?倘若你对我没有半分爱意,你怎会只知躲藏,却不知与我断绝?’” “爹爹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最后只道‘我已经老了,不敢再提爱这个字了。’” “我却明白,他的确是对她有几分喜欢的,我爹把这一生的爱都给了我娘,他对后娘或许会敬重,会喜爱,但再也不会有那般炽烈的爱意了,你会替我后娘惋惜吗?” 谢云摇摇头。 “这是她求来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当然我若比你先离世,你也可另找,你本就理应三妻四妾的,却因我,只饮我这一瓢。” “不过我若活着,谁家的狐媚胚子敢来,我就打她一巴掌。” “哦嚯嚯,我们丫头厉害了,还未进我门,就已是夫人自居了。” “你有意见?!” “那我哪敢。” 二人正嬉闹,有人敲门,陆澜清前去开门,聊了几句后,接过了一个半手臂长的方盒。x 电脑端:/ 回来时,他面容严肃,看着笑容尚未消失的谢云道。 “四姑娘……去了。” “什……什么!” 谢云恍惚,陆澜清这边已打开了那木盒,盒里只有一条铁链,一封书信。 “皇上说,她是今日早上被发现自尽的,这木盒上面放着纸条,说这东西是给你的,让你处置。” 谢云颤颤巍巍的接过那封书信,展开一看,只有寥寥数语。 “我已经那般乞求上苍,赐我一子,可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既然我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那么我也不用活着了,我以前常追寻自由,我现在完全自由了,我要去找他了,至于这铁链,你身为我唯一的知己,应是知道如何处置的。” “我们来生见。” 谢云没有开口,唯有泪两行。 陆澜清询问她准备如何处置。 她悲痛道。 “替她二人修个衣冠冢,生死同穴,她连信物都已送到,我岂有不办之理。” 于是衣冠冢在谢云的示意和支持下,修建了起来,她将铁锁放在那棺材里,墓碑上写着‘夫:李公子,妻:常小姐,之墓。’ 此事办妥后,谢云突生大病,思绪浮浮沉沉,陆澜清心疼不已,许是监工的时候着了凉,也许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开春之后,万物复苏,她总算是痊愈了,陆澜清马不停蹄的操办起了婚宴,打趣的说是要冲冲晦气。 谢云假装不知道他是太过担心自己,笑着接受了他的安排。 成亲之时,文家,陈霖陈霁两家都来了,加之皇上登基恢复了陆家的清白,且又为了弥补,给陆家长子赐了个封号和重赏,一时间,朝廷之上的官员都往他家凑热闹去了。 这场婚宴是办得隆重,谢云的那身凤冠霞帔也是上等,不知引得多少名门小姐望之羡慕。 而蒋语柔也是那羡慕的一类人中,她当年为何偏偏放弃了那陆公子,看上了这二皇子,想这些时,她正坐在院中,将亲手熬制的补汤送到二皇子的房内,见他喝下,方才心满意足的退了出去。 不过一年,他一定会毒发身亡。 这毒就由他的好妾室来担责吧,毕竟他生前如此宠爱她,死后定然也是想看见她而不是自己的。 ———————— 一年后,陆澜清正坐在书房里看书,陆拓送来消息。 “主子,张庚辰文试虽是末尾,但武试第一,现已被皇上安排到老爷手下,等过几月,他与文家小姐的亲事礼成,他就得赴边境了。” “臭老头,二儿都已生了,还往外面跑,二娘也不阻止。这个消息好,一会儿讲给夫人听,她这月份虽然足了,但还是得小心点。另外呢?” “听说二皇子被妾室毒害了,那毒室不认被王妃给打死了。” “想来也是她动的手,当年情深意长,还是抵不过权势钱财,还是我家丫头最好,不过她倒是替皇上扫清了麻烦,皇上应该会对她暗中照拂的,这个就不讲给夫人听了。” “主子,暗卫传来消息说,皇上最近有动作,应该在为一平民女铺路。” “那前朝余孽?” “主子聪明,的确是她,她现在叫李辛齐,这皇上也不嫌膈应,放一个前朝余孽在自己身旁。” “呵,你说他能不知道这个人是前朝皇子的孤女吗?他只是在赌而已,赌他不会是一辈子的输家。” “可那孤女为何要嫁给圣上?” 陆澜清伸手拍了拍陆拓。 “你自己好生想想,我去看看我家丫头。” 他从书房出来,对面便是谢云的房间,桃子在她门口午睡,这庭院还是如以前一般安静,他二人婚后没有住进陆家,反而是他搬进了谢宅,只是宅子又扩大了一些。 原因大概是谢云说她以后还要做媒,若是住在高墙大院里,上门来请她做媒的人就少了,她的那张媒赤上也已画满了纹饰。 春风吹得满园花香,似将往事程程送来,这咫尺的距离,引得旧时画面一一重现。 桃林初见,春宴暗生误会,陈府刁难,画舫由她打闹,夜里酒醉,乘风而归,突生涟漪,而后种种,由情生喜,最后修得正果。 他推门一看,谢云正懒懒的躺在榻上招他过来。 “澜清,替我揉揉腿。” 他笑,似这春风温和,其实种种,非得惊心动魄才算得爱,润物细无声更适合他二人。 毕竟情不知从何起,一往而深,而后入骨,相守之间,举手投足皆为有情。 (正文完) 章节目录 第59章 番外—李辛齐篇 夜风急促,刮起地面尘埃无数,宫女们小心的点上十二枝叶莲灯,将研磨好的香粉放进香炉中时,已星月满天。 李辛齐穿着丝绸制成的单衣,洗漱妥当后上了床,她没有入睡,正睁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发神。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了,她脸颊上的细纹与松弛,她已是个快要五十的老皇后了。 寝宫外有人驾马而来,马蹄声扰人,可还未等有人斥责,他已一跃而起,往潋辛宫里跑去。x :/ “快开殿门,向皇后通报,皇上病危,传要见她。” 随后便是一阵慌乱,李辛齐皱着眉头听见外面的吵闹,坐直身子想要呵斥,或许是懂她的心意。 进来传话的宫女持了盏宫灯,小心翼翼的道。 “皇后,皇上病危,言要见你。” 啊,皇上病危,常远平要死了?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而后是下意识的放松,她是不是终于做到了她要的。 她起身,穿上外衣,又套了件皇上前些年去避暑山庄猎来的紫貂所织就的裘衣。裘衣很保暖,出门时厚重的秋风只刮起她耳边的一缕散发。 刚到皇上寝宫,大儿便朝她扑来,满脸眼泪。 “母后!父王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连太医也不要,你快进去看看。” 她这大儿宽厚有余,但很不知她心意,倒是二儿在一旁沉着脸不露痕迹的和她对视一眼。 嗯,还是二儿更懂她心意。 推门而入时,殿内的香味扑鼻,她终于做到了她要的。 没错,常远平之所以会病危,那是因为她长年累月的给他下.毒。她说过,她这辈子本就是为了复国而活,她和她那个死老头都明白想要推翻运朝的统治是不行的。 所以她选择了嫁给他。 她生下的孩子带着前朝的血统,大儿不知,二儿却是知道的,因此他的手下大多是前朝的文官之后,现下常远平病危,她只需要做一张假的圣旨,凭借二儿在朝廷中的呼声,自会登上皇帝之位。 以后再将朝局全变成前朝官员,到时候改年号谁又敢反对呢? 那个时候,运朝难道真的还是常家的天下吗? 她缓行而进,已看得见常远平躺在床榻上的身影。 “皇上今日可好些了?” 她明明知道他现下状况很不好,却还是这般问道,甚至贴心的坐到了床榻旁,替他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你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常远平艰难的伸手替她拢了拢衣襟,他似乎根本不关注自己的身体,反而只操心于李辛齐。 她有片刻的呆滞,眼前这人双眼无神,面容枯槁,下巴处的胡须乱生,果然是久病之相。 其实这人对她是极好的,给了她皇后之位,虽没有将后宫散尽,但每年入宫的人数也是寥寥无几,作为一名帝王,他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宠爱了。 因此她也给了他几十年的寿命,只替他下了些小毒。 “阿辛,我命不久矣,你觉得何人能登大位?” 她没有多想,连忙道。 “我看二皇子有治国之才。” 常远平笑了,他笑得有些痛苦,许是身上的毒素正在扩散。 “那就他吧,恭喜你,你终于做到了。” “本宫不知皇上何意。” 她突然站起身来,不知他为何如此说道,有些慌乱。 “你的身份,你以为朕当真不知?”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留我在身旁。” 她怒了,感觉自己被人耍得团团转。 “呵,是人就有私情,我起初以为你掀不起大乱,后来知晓你的想法后,我以为可以用几十年的朝夕相处,来温暖你,可是没想到,到今时今日,我还是个输家。” “那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现在想怎么做?将我关进大牢吗?” 李辛齐生硬的撇过头,他却伸手勾住她的拇指。 “别闹,我走以后,记得天冷加衣,夜里不要踢被子,二儿性子冷,以后多注意,大儿宽厚可养老,我死后,其他妃子也不需要陪葬,我可不想在阴间还得看见她们争宠。” 李辛齐没有回头,她只觉自己的眼角有泪流出。 自她娘亲死后,她从未哭过。 现如今流泪令她吃惊。 “既然你现在就要死了,你能否告诉我,我二人相识至今,你到底是想利用我什么?为何能把自己害到如此地步。” 常远平苦笑一声。 “傻瓜。不过这样也好,我走以后你就不会难过了。” 李辛齐突然回头,问他。 “圣旨你放在何处?” 他手臂颤颤巍巍的抬起,指向了书桌。 李辛齐跑过去一看,那书桌上放着两个锦盒,打开一看,是两张圣旨,分别写着大儿和二儿的名字。 后宫之中自然不会只有她那两个儿子,还有其他皇子,他却根本没有立他们为皇上的想法。 “难道爱情真的不只是利用吗?” 她问出了口,也想起了自己寝宫中的一锦盒内,放着一张已经字迹模糊的黄纸。 那是他当年写给她的,她以为自己会扔,却一放就是三十多年。 “爱情难道不能只是因为爱吗?” 说这话时,常远平已有些气喘,他思绪开始混乱,突然有人跑到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 那人如此说道,可他哪里需要她的道歉。 “我或许没有你这样爱的深沉,但我还是喜欢你的,不然我也不会陪你这么多年,就连毒.药也舍不得给你下个痛快的。” 呵,知道他要死了,还是会说些好听的话来安慰他了。 “我会下来陪你,但是我得替你了清身后事,二儿的确是做皇上最好的人选,这无可反驳,至于前朝之事,我也老了,就由他们自己去选择。”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陪我?不用!他想制止,可有人亲吻了他嘴角一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令他失了心神。 “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来世我护你,不让风雨缠身。” 他笑了,这样说来,她下辈子还愿意再见自己,果然他不会是一辈子的输家,这人对自己还是有情的。 子时,皇上驾鹤西去,皇后持了圣旨出来,果然是立二皇子为皇帝。 众人都明白,伤感之际,新皇登位,没人知道皇后曾对新皇如此说道。 “前朝已逝,复国之事本就与你无关,不应强加于你,大儿仁厚,你且让他做个闲散王爷便是,不用赶尽杀绝,至于前朝之人,你自己应知道如何处置。”x 电脑端:/ “母后所言,儿臣谨记,我重用人才,非因他们与我有无关系,能者为上,无能者则应被清出朝局。” 果然,她的这个二儿,从来都是冷静处事。 李辛齐点头称道,又与大儿说了些体己话,嘱托他日后注意身体,寻一个喜欢之人成婚。 第二日,皇后寝宫内发出一声惊呼。 皇后以一尺白绫,竟随皇上而去,二人合寝穴时,见大王爷哭得凄惨。 当今圣上,也就是原先的二皇子,很是不解。 “纠缠多年,何以连死也不放过彼此?可笑。” 而李辛齐不会知道,盖因她在常远平床榻前许下的那个承诺。 二人多年后转世投胎相遇之时。 她已是声名显赫的神医,而他只是一个缠绵病榻多年的病弱之人。 这一世,她注定该护他一辈子。 情爱之中,何来对错,唯有愿意与否。 章节目录 第60章 番外—四姑娘篇 四姑娘活着的时候,常想起那个荒唐的夜晚,李复行是个好人,她二人虽成了亲,可是他是不同意他们有亲密接触的,许是想着这只是件玩笑事,他死了以后,四姑娘可以另嫁,反正除了谢云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可是四姑娘求他,威胁他,甚至于一个公主开始撒泼打滚,她二人还是成了好事。 李复行离世的时候,四姑娘想的很简单,她只要怀上了他的孩子,就多了一个可以活下去的理由,原因大抵是每夜梦回她都陷入煎熬之中,痛不欲生。 她甚至于开始注意饮食,注意腹部,小心走路,她都快骗过自己了,可是几月以后,葵水依至,腹部平平,她的确没有身孕,她依然是一人活在这世间。 李辛齐离开时的话,一直让她耿耿于怀,而后她选择了饮毒而去。 魂魄飘飞之时,她也有想起为她着想的谢云,她想,拜托她铁锁之事,她定是明白的。 毕竟她也算是她唯一的知己。 不知还有来世否,只希望他二人能活在太平盛世,自由自在。 …… “嘶~” 常远彤捂着额头醒来时,是夜间十点,手机铃声在她耳边响起,伸手关了闹钟,她坐直身子,白大褂在她身上一抖。 她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什么梦呢?好像很真实,明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觉得很难受,难受到几乎无法呼吸。 她之前也做过几个梦,虽然梦里的场景她记不住,可她看见过一个男人,那男人朝她走来,她看不见他的脸,心里却有人在告诉她,这个人她是认识的,醒来后是控制不住的傻笑,感觉很快乐。 “常医生,手术准备好了。” 有人敲门提醒她。 常远彤伸了个懒腰,喝了口热水,拿起手机给她的同居密友谢云发了一条微信。 “我今天不回家了,把门锁好。” 然后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医院里明晃晃的灯光衬着白墙,她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如平日里一般,换衣消毒准备,进得手术室时,病患已经躺在手术台上,麻药正发挥着功效。 她晃眼看去,这人有些熟悉,她询问这人叫什么。 有小护士笑嘻嘻的说道。 “这个可是富三代,叫什么李季行,可惜太过纨绔,和人赛车出了事故,但是脸还是很帅的,哈哈哈。” 她摇摇头,站到属于她的位置处准备,离得近了,眼前这人好似在哪里见过。 一场手术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她看着做完手术被人推出去的李季行。 她觉得自己生病了,她好像哭了,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 手术做得很成功,李季行刚苏醒,就有人通知了她这个主治医生,她拿着病例本走到他的病床前。 “李季行,二十六岁?” “医生,你有男朋友吗?” “你觉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医生,我可以追你吗?我感觉我们前世见过面。”x 电脑端:/ “……”(_ “看来你现在并没有什么不适,还能打趣,注意饮食。” 她合下病历本,准备离开。 “医生,我觉得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她没搭理,也将这事给忘记了,可没想到,男人病好后,却开始认真的追求起她。 这天,她又上夜班,办公室里摆着一束他今日送来的花。 花卡上写着这么一句话。 “我确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腰间是不是有一点红痣。” “常医生,你是怎么让一个纨绔的富三代,对你专情到现在还守在走廊里?” 有小护士感慨。 常远彤眼眉一动,她起身走到门口,正好与那人对视着。 他就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站在白炽灯下,见她看来笑了笑。 “我也觉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他噘着嘴,有些委屈的笑着。 “常医生,咱们这几月可天天见,您现在才注意到我吗?” “呵。” 她勾着嘴笑了。 或许你我真是前世曾有一面之缘,不然为何我总是见到你就想笑。 “知道了,明天来接我上班,若是做的不好,就剥了你这个未来男朋友的身份。” 其实或许你的每一个梦都是前世一景,而今生遇见的人也许也是为了延续前世未了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