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被套路!》 章节目录 第1章 山祖死了 我……想要活下去。 可是我……好像要死了? 山祖挣扎在这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奇怪海域里面,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缺氧而开始出现了恍惚的幻觉。 手脚上的力气也在慢慢流逝,胸口被压抑地好像要炸裂开来,连喉咙口,都已经开始涌上了一股腥甜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 耳畔似乎有潺潺的流水声。 甚至还能清晰地感受到远处还有旭旭的暖阳。 若是放眼望去,依稀可看见一个红衣服的人,向着自己徐徐而来。 此时武旭的声音还在山祖耳边一遍遍回响: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求你活下去!” 而山祖再也没有力气划动四肢,去拨开周身的海水,只能慢慢松开自己的手,放任自己往下沉去。 山祖想:“对不起……” 对不起谁? 对不起子闵吧,是因为自己,他才会被卷进虚无空间,如今更是要丧命于此。 对不起父母吧,当了一辈子二世祖,死到临头却才知道父母身上的血海深仇,却只能叫仇人逍遥快活,假面慈悲。 对不起自己吧,这么好的世界,这么美的世界,他还没有看遍,还没有走遍。 对不起……那个人吧,他还没有来得及对他说上一句自己心里面的欢喜。 对不起,他就快要死了。 而这些东西,肮脏的、血腥的、不可见人的,统统都会随着他的死亡永远沉寂下去。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x 电脑端:/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_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大神热书:我不是z——超级战神在都市 主角:林北苏婉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33xs/268/268330/ 内容简介:五年前,被陷害入狱!五年后,他荣耀归来,天下权势,尽握手中!我所失去的,终会千百倍的拿回来!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转送地址:/33xs/268/268330/ /33xs/268/268330/ 内容试读:/33xs/268/268330/2768235.html /33xs/268/268330/2768235.html 第一章荣耀归来 江北省,青州市!x :/ 机场! 林北踏着一双特质黑色战靴,从专机之上走下,身材挺拔,眸若星辰,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迎接林北的,乃是一个身着黑色制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 /33xs/268/268330/ 即便是一身制式服装,也难掩其凹凸有致、曲线饱满的身材,反而更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诱惑。 只不过,林北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景,而是陷入了沉思:“朱雀,交代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五年前,他年少有为,仅仅二十岁,便是创立了北青集团,成为了青州企业中的一匹黑马,市值不断翻倍,然而,就在他意气风发,准备上市之际,却是遭到合伙人陷害。 被公司副总裁唐青竹下药,诬陷他强奸,并且让诸多媒体记者,拍个正着! 然而,当时他药性发作,神志不清,狼狈逃跑之后,隐约是被一个女子所救,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和那女子,发生了关系,这才救回一命! 只是,等他清醒之时,便是已经在监狱之内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入狱一个月之后,他便是被挑选进入了一支神秘部队,开始了五年戎马生涯。 五年来,不断的征战,始终抽不出身来。 直至今日! 功成身退! 退役归来!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闻言,朱雀当即是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天策,已经有一定线索了,最迟今晚,一定会有结果。” 清脆的声音之中,是仰慕,敬重,以及畏惧! “好!” 闻言,林北浑身一震,冷漠的脸庞之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但随即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朱雀赶紧掏出一块白丝手帕来,递给林北:“天策,您没事吧?” 英姿飒爽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33xs/268/268330/2768235.html 如果不是一个月之前,那一战,眼前这个堪比神一样的男人,何至于受伤如此之重! 但也正是那一战,斩尽来犯之敌,让这个男人,彻底封神。 而后,于巅峰处,光荣退役,转而执掌华国最神秘的组织“天策”! 获封天策之名! 天策二字,不仅为名,也更是一种无上荣耀,一种信仰! 林天策,便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也正是因为此,从“北境统帅”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林北不再需要坐镇北境,他,这才是有时间,回青州! “我没事!” 林北再次咳嗽两声,拿开手帕,手帕之上,尽是一片鲜红之色,他却仿若未见一般。 “百善孝为先!”林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家人的身影来,“等我换身衣服,先送我去林家!” 随后,率先踏步,走出机场,朱雀恭敬,紧随其后。 青州,我回来了! 一切恩恩怨怨,都将有个了结! ...... 一处老旧小区之外! 林北驻足! 林家,对他恩情似海。 尤其是他的养父,林安国,将他从孤儿院领养回去之后,视如己出。 即便是后来有了亲生女儿林楠,对他的爱,也从未有丝毫减少! 养父林安国,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等他和林楠两人长大后,就结婚。/33xs/268/268330/2768235.html 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 而林楠,从小和林北也很亲近,像个跟屁虫似的。 林楠身上有几颗痣,在哪个地方,林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陷害入狱的话,现在,跟林楠说不定都结婚了。 想到此,林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少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了,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入过狱的强奸犯。xwww.x33xs.comm.x33xs.com 恐怕,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很快,林北便是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海。 踏步走入小区! 即便是五年没有回来了,林北仍旧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林家。 五年铁血生涯,让林北早就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不怒自威! 到了门前,林北想了想,脸上忽然是带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身上那股叱咤风云的气势,缓缓消失,宛如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小子一般。 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苍白之色,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33xs/268/268330/ 这才敲响了房门! 没多久,房门便是被打开。 “谁啊?” 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林北眼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便是渐逐渐凝固。 “你......你是......林北?” 中年妇女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妈!” 林北出声叫道。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中年妇女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家里出了个对女人用强的罪犯,这几年来,他们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淑华,谁来了啊?来者是客,赶紧迎进来,吃顿便饭!” 这时,一个拿着烟杆,两鬓斑白的男人,也是出现在林北眼前。 见到他后,林北浑身微颤。 “爸,少抽点烟,别不把身体当回事!” 林北出声道。/33xs/268/268330/ 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小北?” 林安国抽烟的动作一滞,好像有些不相信,狠狠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应该是感觉到了疼痛,又是上下打量了林北两眼,这才是无比激动:“小北,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在哪啊?” 当年,其他人都说林北未遂被判刑,唯独他林安国,打死都不信。 可林北自从入狱,从此以后,便是杳无音信! 他就连想要探监,都找不到地方,找不到人! “爸,此事一言难尽!” 林北神色复杂。 “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以后咱父子俩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林安国眼睛微红,神情激动。 “你拦在门前干什么?快,快让小北进来!” 随后,林安国这才反应过来,林北还在门外呢。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让一个强......”陈淑华低声说道,随后,他又是看向林北,道:“林北,既然你回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林北无言。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你说什么呢?” 林安国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小北,别在门外站着了,快进来!” 说着,林安国便是要拉林北进来。 陈淑华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也还是让开了路,让林北进了家门! 进门之后,林北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不少人。 大都是熟面孔,林家的一些亲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面色俊朗、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青年,正被一众亲戚,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 “玉泽,以后,我们家楠楠,就要多靠你照顾啦!”x “楠楠这孩子,从小被她爸妈宠坏了,要是有什么任性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着点!” “当然,要是她无理取闹,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来教训她!” 几个姑姑,正七嘴八舌的说着。/33xs/268/268330/ “小姑,你说什么呢?我哪有任性,哪有无理取闹啊......”(_ 青年旁边,一位扎着马尾,身材曲线起伏、打扮精致的女子,眨着眼睛,有些俏皮。 “是啊,小姑,楠楠很懂事的,我也保证,以后楠楠嫁给我,我会把她宠成小公主的。家里的事情,都有保姆会做,她就只管买买买,玩玩玩,被我宠着就行了,别的什么也不用考虑。” 青年说道,看向众亲戚,带着绅士般的微笑,但其眼底深处,却是对这些“粗鄙”的姑姨,有些不耐。 “也是,是我们多虑了,楠楠嫁给玉泽你,那是嫁入豪门,是去享福的。”小姑连忙说道,眼中难掩羡慕之意。 而在这时,林安国也拉着林北,走了过来。 见到林安国身后还有一个人。 林楠有些好奇。 “爸,您朋友来了吗?” 林楠问道。 然而下一刻,看到来人后,林楠那带着笑意的眸子,便是当场凝滞。 内心有一刹那的慌乱,靠近李玉泽的娇躯,下意识的就要往旁边挪。 “楠楠,好久不见!” 林北笑道。 只是,内心的慌乱,一瞬即逝,林楠的脸色,陡然间冷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出狱的?”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33xs/268/268330/ /33xs/268/268330/ 章节目录 第2章 恩爱帝后惨遭飞来横祸(一) 二百一十七年前,西周天一战,神界死伤不计其数,其中以殊归府损伤最为惨重,地君膝下两名弟子,一是山祖,二是子闵,皆折在西周天,英年早逝。 二百一十七年后,却已无多少人,还记得那场大战。 …… 天和国位于尧东大陆的东南角,依山靠海,物产丰饶。 天和国这一任的皇帝叫做管归正,勤勤恳恳治国有道。 管归正有一恩爱的皇后,据说生得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 然而,前段时日,这个皇后突然生了一场怪病,白日昏睡不醒,晚来夜夜笙歌,且常有宫女无端暴毙宫中,一时间将整个皇宫搅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故而,皇帝命人贴了皇榜,称:谁能够治好皇后娘娘的这个怪病,就赏金一万两。 奈何皇榜悬挂了整整一月有余,却偏生无一人敢来揭榜,倒是宫内已经被皇后娘娘的这个怪病给搅合得天翻地覆,众人深受其苦。 在这束手无策之际,深明大义的皇后娘娘在其仅有不多的清醒时刻,苦苦哀求皇帝陛下用道法将她封死,免得再来祸害人,便在皇帝陛下左右为难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之时,终于有人揭榜了。 走投无路的皇帝陛下,一听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这揭榜之人,便如久旱逢甘露的老农,差点喜极而泣,赶忙让人将这揭榜之人请进皇宫来。 却不想,还未将那揭榜之人带入皇宫,半途又杀出个穿红衣服的男人,并且这个男人自称,他也有治病良策。 被派去接人的内官见状,心想: 眼巴巴等着的时候吧,一个人影也不见,这下好不容易终于有动静了吧,一下子就来一双。不过也好,多个人就多重保障,到时候一个不行,还有另一个顶上,思及此,内官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甚是稳妥,便一拍脑袋,将这两个人统统领进了皇宫。 揭皇榜的两人之中,其中一人穿了一身花花绿绿……异常风骚的衣衫,负手走在三人之中的最后边,每走一步那花花衫子就随着此人的步子左右摇摆,这人便是山祖。 山祖面容长得清秀,一副十分“粉雕玉琢”的模样,这副容貌,若是换上一身女装,那眉目顾盼之间,便是数不清的风情万种。奈何此人偏生得一个爱说话的性子,一路走来,便是滔滔不绝,即是无人同他搭话,竟也不曾有一刻间歇。 转眼之间,众人已经穿过宫内第三道门,金雕玉砌的建筑之中,有一片牡丹花长得甚是喜人,只见山祖眉梢一挑,便又似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张口便说道:x 电脑端:/(_ “内官大人,你家的牡丹花长得挺好看的,不过就是太老了,要是再提前个三四天,拣最嫩的花骨朵儿放油锅里炸过,那味道,喷香,简直了!” “咳!” 一路走来一直未做任何声音的另一人,在山祖这句话音落后,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此人便是默斐。 默斐身高颀长,虽是穿了一身绯色大红的衣衫,令人第一时间误以为这该是个热情的男子,再不济也该是和蔼可亲的,却不想此人是个冰山面瘫脸,浑身上下只散发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全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若不是一路上山祖实在太过聒噪,恐怕他都不屑于发出这一声咳嗽,来提醒某人:你太吵了,安静点。 默斐同山祖也算颇有渊源,至少在山祖看来,两人关系不好不坏,虽没什么过深交情,倒也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 只是山祖不明白的是,记忆之中,这默斐明明是个总端着神仙架子,站在高山之巅,向来只愿意睥睨众生,从不轻易踏足云泥的高贵战神,怎的几年不见,好似转了性子,竟然跑来这区区人界皇宫祛邪了? 山祖内心小小地诽腹道:诡异得很,诡异得很。 被山祖喊作内官大人的小太监,难得听人正正经经喊自己一声大人,当即便颇为心花怒放,故也摆出一副面和心善的模样对着山祖细心说道: “这位壮士。” “嗯?” “这牡丹花……有毒。” 被称为壮士的山祖,正忍不住伸手想要摘身旁那朵正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的牡丹花,却被默斐不着痕迹地拿了一颗小石子狠狠打在手上,当下吃痛收回了爪子,乍然一听自己被称作壮士,忍不住抖了一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道: “有毒的花种着做什么,万一伤着猫猫狗狗多可怜。” “此花虽有毒,却是花中珍品,妖娆异常,是皇后娘娘最喜爱的珍品。” 皇后娘娘? 是了,正是那传说中闭月羞花、花容月貌却不幸得了怪病快要死了,正眼巴巴等着自己来救的那位娇滴滴,与皇帝陛下伉俪情深却情深不寿的皇后娘娘。 “哦。” 山祖点了点头,原来这花是皇后娘娘种的。 只是这皇后娘娘喜欢什么不好,非要喜欢有毒的牡丹花?还满院子地种,也难怪要生怪病,毕竟夜路走多了还容易撞鬼呢。 “皇后在何处?” 说这话的是默斐,大约他实在是觉得穿了这一身风骚颜色的山祖委实辣眼睛,想要速战速决治好皇后的病,然后便可回去继续做那风轻云淡、高贵冷艳的战神罢? 思及此,山祖却不想那么如意地顺了默斐的意愿,他跑到默斐跟前,挡住他与那内官的视线,说: “这个不着急,人生病有很多原因的,比如风寒,可能是这个人为了要好看穿得太少得了风寒,可能是这个人身体底子薄得了风寒,也有可能是冷暖交替适应不了得了风寒,故而依我所见,我觉得内官大人还是应该带着我们到处转转,熟悉熟悉皇后娘娘所处宫殿附近的环境,如此才可更好地找出皇后娘娘的病症所在。” 默斐瞥了山祖一眼,只冷冷丢下一句“此处无异”,便甩开二人往前走去。 小太监看了一眼山祖,又看了两眼渐渐走远的默斐,好心提点山祖道: “这位壮士,仙君已走远了,我们快些跟上为好。” 山祖闻言,不大高兴地扫了小太监一眼,小太监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便听见山祖对他说道: “凭什么叫我壮士,而到了他那里,称谓就换成了仙君?我很壮吗?我不仙吗?” 小太监:“……” 山祖笑眯眯地伸出手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和蔼地叮嘱道:“应叫我仙官大人。” 可怜战战兢兢的内官大人被山祖吓得胆战心惊,还以为自己方才哪里不注意,得罪了高人,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却无端觉得背后一阵发憷,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壮士与仙君,不就一个称谓罢了,这般计较作甚? 你是不壮,但你也不仙呀! 内官大人心想,要违心对着山祖那张妖娆的脸,喊出这一句仙官大人,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委屈了啦。 等到内官大人一路小跑,好不容易追上二人的时候,发现这二人已经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皇帝陛下日常办公的书房了。 嗯,应该说是默斐先找到了这里,山祖不过是一路跟至这里罢了。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内官大人在心里对这二位仙君的涛涛仰慕之情: 仙君不愧是仙君,上天入地无所不知! 只是,这位壮士,不,这位仙官大人的表情怎么看起来有些惊悚? 其实山祖想要表达的是激动之情,奈何睡了这么多年,表情管理有些不太到位,故而便让内官大人误会了。 也让皇帝陛下误会了。 不过皇帝陛下误会得更离谱。 他紧张地向山祖问道: “这位……仙人,可是看出了什么,何故作出如此惊愕的神情?” 惊愕? 山祖闻言,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摆弄了半天总算是扯出了一副笑意,而后才对皇帝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故人相见,有些激动,哈哈,哈哈哈。” “故人?” 皇帝陛下紧蹙着眉头,看着山祖丝毫不做作地拖来一把椅子,一屁股便坐了上去,恍惚之间还能够听到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追问道: “是何故人?可在屋内?” 皇帝陛下自认为从未见过山祖,又第一印象觉得山祖、默斐应当是仙人,再不济也该是个半仙,他们说见到了故人,可是屋内除了自己再无旁人,第一反应便是觉得: 这个故人,不是人。 可能是只鬼,可能是只妖,也可能是只什么奇怪的东西。 总之,应不是好东西。 只见山祖点头说道:“在的,在的。” “咳。” 山祖妖娆且不做作地点着头,默斐的眉毛不经意地跳了一下,将手握拳挡在鼻下,咳嗽了一声。 一时,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x 默斐道:“不知皇后是何时开始生病,病状如何,自生病伊始,可还有其他怪状?” “对对对。” 闻言,山祖也换了一副端端正正的坐姿,一副正经危坐的模样,在一旁应和。 既然两位仙人开了话头,皇帝陛下没理由转换话题,思及病入膏肓的爱妻,便不禁摆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脸,娓娓道来。 章节目录 第3章 恩爱帝后惨遭飞来横祸(二) 这位皇后是个贤后。 出生官宦人家,从小就接受女红、女戒这类的正统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貌美如花。 与皇帝陛下成婚之后,将后宫管理得紧紧有条,一派平和景象,是个妥妥的贤内助。 皇后娘娘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牡丹花。 宫里头原本种的牡丹花就不少,自从这位皇后嫁过来,牡丹花就更多了,且皇后娘娘自身是个多才多艺的才女,在花卉新品研究这一领域有得天独厚的天赋,有一日,皇后娘娘研究出了一个新品牡丹,这牡丹通体金黄,自花心至花边,有一圈渐变的红色条纹,近闻无香,走远却又有花香绕鼻,最为惊艳的便是,到了夜中,这花自带夜光,远远观之,其景观则使人叹为观止,美得令人如痴如醉。 皇后娘娘对这品种的牡丹花爱不释手,亲自给其取了名字,叫做金陵,并且在皇宫里大规模地种植了起来。 然而此花美则美矣,却是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冰美人。 这牡丹花,学着人蔷薇长了一身的刺。 谁若被牡丹花刺扎上一扎,轻则浑身痛痒,重则邪祟入体,比如皇后娘娘这样的。 据宫女回忆,那一日风和日丽、天干物燥。 皇后娘娘携一众奴婢,来到御花园里赏花。 花园里新栽的金陵刚好盛开了一株,皇后娘娘见之甚喜,竟是不知不觉便只身走入了花丛之中,金陵随风摇曳,散发香气,香味浓郁,竟是胜过从前百倍,众人见着皇后娘娘仿佛入无人之境般径直走到金陵旁,皆是大惊。 要知道,自小娇生惯养的皇后娘娘,自然而然身上带了一些洁癖,花丛之中多有蚁虫,有如皇后这般金贵之人,自然不可能主动入内。 可这皇后偏偏入了,且还去摘花了。 摘花也便罢了,还被花刺扎了。 不仅被扎了,还昏倒了。 醒来之后,便就生了怪病,白日昏昏欲睡,夜晚疯疯癫癫,甚是可怖,人人都道,皇后恐怕是被邪祟入体了。 听着皇帝陛下啰里啰嗦讲明了来龙去脉,下一步就应该是直奔正主了,唯有亲眼见过皇后的症状,默斐才好判断皇后究竟是邪祟入体还是偶生怪病。 于是便问道:“皇后今何在?” 然此话出,却是招来山祖一意犹未尽的眼神,他不说话,偏偏用眼神将你看得浑身不自在。 “这位仙官可是眼睛不舒服?” 看见山祖一直不停地冲着默斐眨眼睛,皇帝陛下还以为这位仙官大人是不小心被风沙迷了眼,正要唤人去端一盆水来,却被默斐拦下: “此人天生眼疾,是胎里带来的残缺,殿下不必挂心。” “你……” 默斐此话说得甚为淡定,山祖听了却不大高兴了,他一个健健康康的神,嗯……人,凭什么被说成眼睛有毛病? 于是山祖一激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正中默斐飞来的一记白眼,倒是令其头脑清晰了一下,思忖一番: 自己如今法力尽失,同战神结下梁子明显吃亏的是自己,到时候他秋后算账,自己岂不白白吃这一顿亏?还没地方去哭诉! 虽说吃亏是福,但眼前亏,山祖自觉是个聪明人,他才不屑去吃。 山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争这口舌便宜了,并且觉得自己委实冷静沉着。 “哦,原来是这样的。” 皇帝陛下点了点头,想起方才默斐所问,赶忙又说道: “如今尚是日中,皇后于寝宫之内睡着,恐多有不便,等到入夜……” “行行行,睡着的人也看不出来什么幺蛾子,便依你所言,等入夜了再带我们去看看,夜夜笙歌是个什么场景好了。” 山祖在众人跟前踱来踱去了两三趟,陡然站定了下来,众人望他眉目紧锁,以为他要说什么要紧事,却不想这厮莫名扯出一个笑脸,向皇帝陛下询问: “不知宫里几时开饭?” “……” “……” “……” 说来这事也怪不得山祖无礼,他睡了这么多年,醒来后躺在一座冰棺之中,法力尽失,泯然□□凡胎,周身寂静无人,连一个活物都没有,一路来到天和国,全靠一双脚,饥肠辘辘奈何身无分文,又不好明抢,才会跑去揭皇榜。 本想着入宫之后必然能够先饱餐一顿,却不想半路上遇到默斐,众人又一路到了这里,同皇帝叨叨许久,忍到这时,也是他这些年睡下来,耐力见长的缘故。 皇帝闻言,忙道: “是朕考虑不周,内官,快快带这两位仙官大人去别宫住下,吩咐人准备好酒好菜,不可怠慢了二位仙官大人。” “昆……” 山祖一高兴,差点说漏嘴,被默斐瞪了一眼,硬是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却仍旧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不用担心,有我二人在,明儿个就能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皇后娘娘!” 后恐是觉得用活蹦乱跳一词来形容端庄的一国之母不太妥当,又赶忙换了一词: “嗯……凤体安康!” 大约是觉得山祖委实闹腾,由着他这般胡闹下去纯粹只是浪费时间,默斐便言简意赅地问道: “一般皇后每日几时会醒来?” 皇帝答:“酉时。” “好。” 得了皇帝的回答,默斐轻轻颔首,伸手抓过山祖的胳膊,手上微微使力,山祖顿觉全身酥麻,使不上力气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直直盯着默斐瞧,却只能乖乖由默斐牵着,一道走出了书房。 内官大人见状,赶忙对着皇帝行了礼,而后紧追着二人的步伐而去。 内官大人很是尽职尽责,将二人领到了别宫之后,又赶忙让人备上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本是笑嘻嘻地拢着手站在一旁要伺候这两位仙官大人吃饭,却不想默斐冷不丁地给了他一个透心凉的眼神,而后说道: “我二人另有话要说,你们不必在这里伺候。” 本就被默斐这个眼神给激得浑身有点不自在,又得了默斐这句命令,这位内官大人忙不迭地就脚底抹油跑了出去,顺带也轰走了那两个站在一旁,本是要帮着布菜的奴婢。 “战神大人依旧是不解风情,如花似玉的两位姐姐,你轰走做什么?” 到了别宫之后,默斐就解了下在山祖身上的禁制,这不,刚解了禁制不久的这厮,就已经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地趴在桌子前,手里拿着咬了一口的鸡腿,仰头就将一壶酒喝了下去,见默斐冷眼瞧他,也不觉得别扭,将手边的一壶酒直直丢入他怀中,道: “这酒虽不如你们明玉诏的山泉水酿出来的醇香,倒也还是不赖的,你要是不嫌弃这人间的东西,可以试试滋味。” 默斐将山祖丢到他怀中的酒壶拿下,问道:“你身上的衣服去哪儿了?” “嗯?” 默斐这话问得突然,山祖一时愣了愣,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那套毫无美感的衣服,只说:“衣服不是好好地穿着嘛。” 默斐闻言,抬眼看了山祖一眼,将手里的酒壶放回桌上,复又问道:“你为何要来此处?” 酒壶底部与桌面发出一声响,山祖瞧了瞧默斐几眼,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这莫名其妙的怒气,竟是摸了摸鼻子,说话之间不觉带了点心虚的意味:x :/ “如你所见,我没死,还活着,却没了法力,那我总要寻点营生,活下去吧。” 默斐蹙眉道:“你从明玉诏醒来……” 山祖一惊,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从明玉诏醒来?” 山祖醒来之后,又费了老大力气才从冰棺里爬出来,因为昏睡许久了的缘故,四肢不大利落,在放置冰棺的山洞里兜兜转转了老半天,才走了出来,一出来便忍不住喊:我的妈啊。 这不是明玉诏下的冰湖吗? 感情自己竟在默斐的眼皮子底下睡了这么多年? 可是山祖明明记得,自己在没了意识之前,分明是和子闵一道被困在了虚无空间。x 从虚无空间,到明玉诏,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两个地方,总不能是自己跑过来的吧? 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会在明玉诏的山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醒来之时他已经感知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异样,法力尽失,手脚无力。若是被默斐给撞见,自家门口跑来了一个不请自来的人,还堂而皇之地睡了这么多年,便觉得浑身不大舒爽。 要知道,他同默斐……没什么太好的交情。 或者说,即便有交情,也是不如没有的交情,简言之,就是孽缘。 即便只用脚趾头想,山祖也知道,眼下唯有在被人发现之前,赶紧逃之夭夭,才是上上策。 故而,山祖想都不想,就逃了。 且一路逃至了天和国。 本来半路上撞见默斐的时候,山祖心中还抱有侥幸心理,兴许只是偶然撞见,毕竟从前也是有缘人呐,一路上便也就强压着心头的不安,与之插科打诨着,却不想,这么快,默斐就要跟他翻总账了。 章节目录 第4章 恩爱帝后惨遭飞来横祸(三) “战神大人,我觉得这只鸡是真好吃啊,虽然我们神仙是不需要吃五谷杂粮的,但是偶尔打打牙祭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的。” 山祖偷偷将嘴里的鸡肉咽了下去,又抓了另外一只鸡腿摆到莫非跟前,几乎是一瞬间,便丢下鸡腿,人已经跑到了门口。x 山祖跑得快,默斐的反应更快。 甚至都看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出的手,便听到山祖“哎哟”一声,滚在地上。 只见山祖抱着自己的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望着默斐一副委委屈屈小媳妇的模样哀怨道:“好歹是旧相识,你也不用这般赶尽杀绝吧!” “旧相识?” 默斐依旧岿然不动地坐在座位上,转头看了一身狼狈的山祖一眼,说道: “何为旧相识?” “就是认识的人,从前认识的人,现在还认识的人,你这人怎么问这么奇怪的话!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快点解了法术……哈哈哈哈……不行我肚子疼……哈哈哈……” 说着说着,山祖终于憋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这是默斐下在他身上的一个小法术,没什么大的伤害,就是会让中术之人忍不住大笑,笑得久了,难免肚子疼肌肉酸胀,免不了要难过上好几天。 若是从前,这种小法术根本就对山祖无用。 只可惜,如今山祖法力尽失,这点小法术,对付他,那便绰绰有余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默斐瞥了山祖一眼,问道“你还跑吗?” “不跑了……哈哈哈……战神大人我保证不跑了……哈哈哈哈……你快解了呀……哈哈哈哈……我不跑了不跑了绝对不跑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无怨言!咦?” 默斐挥了挥手指,山祖便觉得惹得自己莫名大笑的东西乍然消失了,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不敢兴师问罪,却还是忍不住埋汰了几句: “从前竟不知,战神大人还是个恃强凌弱之人。” 默斐挑眉:“老弱病残,你归于其中何类?” “我……” 山祖差点就被默斐牵着话题走,所幸及时刹了车,索然无味地摸了摸鼻子,重新走回了座位上,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如何知道,我是在明玉诏醒来的?按理来说,天下人必然都以为我早已死了,你看到我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难道你一早就知道我没死?可怎么可能呢,连我自己都以为自己应该死了,难道说,是你救了我?” 此话出,倒是默斐面露疑云,他微微皱眉,望向山祖: “你记不得了?” “记不得什么?” 一来一往之间,山祖被问得反是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询问默斐自己记不得什么东西了,却见默斐好似骤然之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却是只说了一句: “罢了。” “什么罢了,你说话倒是别上句不接下句,难不成,真是你救的我?” “不是。” 闻言,山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望神情,但很快,便又说道: “嗯,想来你也并不是那个最期待我活过来的人,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题,你是如何得知我在明玉诏醒来的?我记得我醒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天显异象,否则,我哪还能站在这里好吃好喝地同你说话,” “我希望你活着。” “嗯?” 山祖看向默斐,只见默斐也正紧紧盯住他的双眼,重复道:“我希望你活着。” “嗯……哦……那什么,谢谢啊。” 默斐到底也还是没告诉山祖,他是如何得知山祖在明玉诏下的冰湖,不过山祖此刻也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反倒是脑子里莫名其妙塞进了一段八竿子打不着的往事,越想越觉得屋子里闷得慌,便拎起桌上的一坛子酒,从窗户跳了出去。 牡丹金陵,花如其名,于夜色之中,将整个皇宫照得犹如白昼。 山祖与默斐,依言于酉时进宫,与皇帝一路同往皇后寝宫处。 尚且还有二三百步距离之时,便能够听见,有歌声自皇后宫内来,并伴有泠泠琴音、笛音、锦瑟之音、琵琶之音,以及更多说不清道不明却闻之不禁令人沉醉其中的音乐。 仔细听之,能够听见唱歌之人,音带颤意,缱绻歌词之中,似有诸多诉肠。 有胡南来兮,渺渺如烟。 佳人心悦兮,滚滚东去。 白头之约兮,朝夕不见。 心悦君子兮,曾许诺焉。 白头不见兮,魂不归来。 明月枝头兮,遮风蔽月。 有子孝贤兮,奈何非明。 可怜企盼兮,终不昭雪。 “皇后娘娘歌唱的挺好听的,就是有点太悲了,让人听了心中难免郁郁。” 一路上,皇帝陛下本就愁眉苦脸,听山祖此言,脸上神情更是难看,不知如何回答之际,倒是默斐出言打断这尴尬: “皇后日日所吟唱之曲,都是同一支吗?” “正是,入夜之后,先是吟唱,而后起舞,所有见过的宫人,第二日便会无端暴毙,自此之后,除了日常奉送饮食的人,谁都不敢再进皇后宫中半步。” “所有人吗?” 听闻默斐所言,皇帝陛下紧锁眉头,过了片刻才道: “除了朕,除了朕以外的所有人,凡是见过皇后歌舞之人,无一幸免。” 这本是一件很伤情的事情,山祖偏偏要从中听出一丝迤逦,只听他揶揄道: “看来就算中了邪祟,皇后娘娘还是对皇帝陛下情深义重呀。” “朕与皇后,伉俪情深,皇后贤德,却不想平白招来这等祸端,实在是,实在是天妒红颜呐……” 说着说着,皇帝陛下陡然悲从中来,忍不住便要涕泗横流,山祖最见不得人在他跟前哭,更何况这人还是……委实让他觉得有点接受不了,与从前记忆之中那人相比,反差着实太大了,忍着头疼说道: “既然皇后偏偏没有伤害你,说明她还是有救的,你也别太伤心了。” “果真吗?” 皇帝陛下这句话说得分外声情并茂,听到了山祖的耳朵里,却是忍不住抖了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未免再惹来不适,赶忙出言劝慰: “果真,果真。今日有我二人在,管她何方妖魔鬼怪,定能统统收服,叫她不再作妖祸害人界。” “若是果真如仙官大人所言,治好了皇后的病,朕定当……” 山祖正扯着耳朵想要听听皇帝陛下会给他们怎样的赏赐,却听见默斐淡淡地在自己身旁说道: “到了。” 三人已然走到了皇后宫的门口,宫门口无一人守候,宫门微微打开,歌声较之方才在路上之时更为清晰,整座宫殿都被笼罩在乌云之下,明明方才来时的路上还能看见天上之明月,到了这里却已经被乌云给遮得严严实实,山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莫名觉得此处的温度,生生比旁的地方冷上许多,且阴风阵阵。x :/ “那就进去看看吧。” 虽觉不适,山祖还是率先伸手推开了门,门一打开,陡然从里边吹出一阵大风,皇帝陛下肉身凡胎,当即被吹倒在地上,啪叽一声,听着都让人觉得肉疼,这位皇帝陛下却是硬撑着没有吭声,倒是令山祖恍惚之间觉得找到了故人从前的一二分影子。 于是山祖多嘴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好痛啊!” 这包眼泪,从路上开始,皇帝陛下便已开始酝酿,终于在山祖去将他扶起的时候,哭了出来。 嗯……形象也在一瞬间崩塌。 “能哭,看来疼得也还不是不能忍受的。” 山祖收回了方才的想法,赶忙伸回自己的手,快步走到默斐身旁,问: “你可有察觉到异样。” 默斐摇头:“不曾。” 山祖本想,默斐皱着眉头在一旁沉默了这许久,应当是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差不多了,毕竟堂堂战神大人的名头可不是吹牛得来的,却不想,这厮光明磊落地丢下这两个字,便是抬步迈进了皇后宫。 “不曾是怎么个不曾?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一点点儿?哎你倒是说句话呀,半句也行,实在不行你倒是吱一声呗!” 山祖絮絮叨叨地紧跟着默斐走进了皇后宫,皇帝陛下见无人理自己,便也就抹了眼泪,紧跟上二人的脚步。 走进皇后宫,山祖与默斐才发现之前在宫里所见的金陵牡丹也就是那个样,皇后宫里所种的金陵牡丹,才可称之真正的国色天香,株株牡丹都长得分外茁壮,那盛开的花瓣,除了花朵自身所带的夜光,花瓣四周还悬浮了一层金粉,萦绕出一种莫可名状的迤逦氛围,这金粉随风轻轻韵动,山祖看着看着,竟觉得有些头晕。 “这金粉有异。” 所幸在山祖晕倒之前,默斐先行扯下衣角一块布料,捂住山祖的口鼻,山祖只觉得脑子一个激灵,心有戚戚焉,他才不会告诉默斐,自己脑子里方才竟还出现了幻觉! 悻悻然按住这块布料,点了点头,却听哐镗一声,转身一瞧,皇帝陛下倒在地上,妥妥地晕了过去,因为这次是果真一声不吭了。 章节目录 第5章 恩爱帝后惨遭飞来横祸(四) 这厢二人还来不及顾上这位晕了的皇帝陛下,那厢已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有穿墙之力: “为何你二人未中我这花阵?” 说话的女子站在距离二人不远的高台上,盛装而立,头戴凤冠,额间绘有牡丹花纹,双目却透出凶光,全身上下只透着一种气息: 死气。 想来,这便是皇帝陛下口中那位贤惠温柔、貌美如花却不幸生了怪病的皇后了。 “这位美人,长得这般好看怎说话却这么凶?” 山祖不着痕迹地走到默斐身后,而后探出半个脑袋说道。 果然不出山祖所料,这位附身在美人皇后身上的邪祟是个比较暴躁的主,二话不说便见其挥动衣袖,从衣袖之中嗖嗖嗖地便飞出数十片叶子,这叶子看着虽小,也弱不禁风很是柔弱的模样,经由此人之手,却是有断人肌骨的力量。x 不过这些,自然伤不到默斐,只见他一扫袖子,便是将这些叶片统统卷入袖中。做完这些,他还转过身,视线从山祖身上扫了一圈,免不了的,山祖忍不住又是抖了一抖,思忖着默斐这莫不是秋后算账的眼神? “你们不是人?” 美人皇后这话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是说的也是事实。 默斐是仙,山祖从前是仙,确实不是人。 “此事与你们无关,若你们现在离去,我便可不予追究。” “与我们无关,与那些无端暴毙的宫女便有关吗?与被你附身的这可怜皇后便有关吗?” 山祖死死扒在默斐的袖子躲在他身后,嘴里却是可着劲地与美人皇后唱着反调。 “无辜?无辜二字,向来不免无辜之人!” “你心有所怨,却被困此地,伤人无数,唯独不伤皇帝,你的仇人不在皇宫,你与皇帝有颇多牵连,你是谁?” 一直沉默不语的默斐,陡然出声,那美人皇后闻言,眉眼之间却是不经一动,看来默斐是一语中的,说到了要害之处。 山祖见状,本想着夸赞默斐几句,却不想话还未出口,那美人皇后又是嗖嗖嗖地飞来上百片叶子,并伴随阵阵阴风,吹得她头上的步摇,叮咚作响: “你知道什么!竟敢口出狂言!” “战神大人!默斐!小心左边的叶子!啊啊啊,那叶子要扎到我了!” 山祖紧紧搂住默斐的左胳膊,整个人就差挂在他身上,默斐虽然仅剩下一只手御敌,倒也还是能够处变不惊地将这些叶子尽数挡下。 美人皇后所放出的百片飞叶,一半被默斐挡下,剩余一半,则割断了二人身旁身后的牡丹花茎,竟是转眼便废了一半的花海,一片凌乱之中,山祖陡然瞧见一些花茎根部,似有白色骨状之物,定睛一瞧,这……这分明就是人的指骨。 “默斐……” 似有心通,只见默斐轻轻挥手,那埋有白骨的土壤便被打出一个坑,这一打不要紧,竟是打出了被埋在花下的数具尸骨,有些看着已有些年岁,只留下累累骸骨,有些则看着死了没多长日子,腐肉依旧还挂在白骨之上,并且散发阵阵恶臭。这些腐肉先前被埋在地下,气味被遮去了大半,眼下腐肉重见天日,竟是连这成片的花香都掩盖不住臭味。 “这……这……这……哪里来的这么多死人?” “找死!” 显然,山祖与默斐的这一举动,已彻底激怒了这位美人皇后,只见她双目猩红,双手大张,手指微微蜷曲成爪,仰天大吼,却不是尖利的女声,而是犹如巨钟敲击,音色浑厚。 这是鬼鸣。 要做到这种程度的鬼鸣,正主必定是有巨大冤屈的厉鬼。 而能称之为厉鬼者,她的手中,必定已然沾染了不下百条人的性命,而她也正是依靠这些无辜被夺命之人遗留在人世间的怨念不断壮大自己。 这鬼鸣比方才那金粉和叶片杀伤力更大,山祖紧紧捂住耳朵,却还是觉得胸中闷顿,喉咙之中仿佛冒出点点血腥之味,而头却痛得仿佛要炸了一般,脑海之中陡然飞过无数画面,这些都是他从前所亲身经历的往事,心中却无端冒起巨大的愤懑,是杀念,他的心中起了滔天的杀念和仇恨。 “不要听。” 默斐挥袖,暗念咒语,此法倒是有效,山祖眼中很快恢复了清明。紧接着,便见默斐掌中突然祭出一铜铃,铜铃摇晃发出叮当之响,伴随着这阵铃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浩大,硬生生打断了这笼罩整个皇后宫的鬼鸣。 鬼鸣断,美人皇后亦遭到了反噬,重重跌倒于地,口中吐出一口血,面色苍白之际,这位看似风吹辄倒的美人,果然便不负众望地晕了过去,而她的身旁却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此人容颜较之那美人皇后还要美上许多分,身上穿着的竟也是皇后才可穿的凤服,只是身上带着隐隐的血腥味,应是死前沾上的,眉眼之中带着满满的煞气,想来这便是附身在美人皇后身上的本体了。 这本体刚遭反噬,面色不佳,右手紧紧按住胸口,想来必是受了不小的伤,却将身子站得笔直,对着二人说道: “这事与你二人无任何关系,为何非要横加插手!” “是与我二人无关,却与皇帝陛下有关。” 说话的是山祖,他从默斐身后走出来,缓步走到这本体跟前:“你附身皇后,杀人无数,唯独不伤皇帝性命,你是谁?” 闻言,本体的神情有变,眼中依然充血,却已少了许多杀伐煞气,更似添了一二分莫名来的希冀,只听她双眸低垂,盯着地面,冷冷说道: “你们究竟是何人?” “我们是何人并不重要,只需明白,我们对你并无恶意,只是受皇帝陛下所托,为皇后治病。你是亡者,已死之人,却迟迟不去投胎转世,流连人世,为祸帝后。你罪孽深重,应受重罚,但若你愿意就此收手,我们可以手下留情,并且为你超度,将你送去轮回。” “不能!我不能被超度!我恨呐!我恨呐!我还不能走!” 那本体一听山祖说到“超度”二字,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之间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因着通体大红的凤服,山祖与默斐这才注意到,那本体胸口的位置有一处伤口,伤口的位置正正是心脏的位置,而那本体捂着胸口的位置痛得倒在地上,这副模样,显然是……心丢了。 竟是死前被挖了心,难怪呼有如此大的怨气,死了之后徘徊宫内,不肯去投胎,还惹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 “啊!” 那本体已然痛得在地上翻滚,发出的哀痛之声却能够响彻整个皇后宫。 凄厉与绝望、憎恨与愤怒。 山祖看着这个浑身笼罩于黑云之中的女人,眉头渐渐紧缩,脑海之中陡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几乎是同时地,他赶忙拉过身旁的默斐: “快奏安魂!她的灵体不稳,再唱下去必定要让这里所有的尸骨都尸变!” 安魂是一首曲子,其主要功能,便如其名字,就是用来安抚亡魂的,几乎所有仙界的人都会,但是唯有在吹奏的时候加注仙力,才能起到安魂之效,山祖如今法力尽失,即便吹奏安魂也没什么效果,故而才会催促默斐吹奏此曲。 默斐身上并无乐器,但听见山祖的话之后,转手用掌力将不远处一竹叶吸附于手,将竹叶放于口中,便有音色奏出,声音不重,但是有穿墙之力,很快,方才还暴躁不安的本体便捂着头安静了下来,而不再仰天哀恸,身上的黑云也清浅了许多,看来是安魂奏效,将她暂且安抚了下来。 但是毕竟这是只厉鬼。 毕竟是用竹叶吹奏的安魂。 其能发挥的效果有多大尚且不知,为了以防万一,山祖从默斐身旁向那本体走去,默斐看着山祖的举动,眼神一动,却依旧未发一言,只是看着他的动作,手中不知不觉地握紧了腰间的鞭子。(_ “你已死了三十七年,三十七年前究竟是何事,让你至死都难以放下?”x :/ 山祖于本体身前站定,如此近的距离,才看得清,她的身上满是血迹,或许应该说,整件衣服都浸满了鲜血,鲜血太多,将身下的青石地砖也染红了一大片,双手亦是一手的红色。 本体听到山祖的话,微微抬头,双目无神,似在看着山祖,又似在透过山祖看着其他东西: “身死。夫离。子离。不入轮回,魂入地狱。” 身死,被人挖心,全身血液流尽。 夫离,恩爱夫妻,饱受生离死别。 子离,襁褓婴孩,幼而失母护佑。 不入轮回,魂入地狱,尸骨被埋于皇后宫内的花下,一宫婢女皆是丧命,魂魄被锁一隅之地,不得自由,不得转世,平生不做恶事,死后却宛入地狱受尽折磨。 许是本体所含怨气过重,宫内的煞气又有隐隐发作之势,山祖上前一步,伸手放在本体额前,道: “过往万千事,悲喜无臾,今皆诉于身前人,沉冤昭雪。” 山祖使的这一招,叫做问魂,通过控制死魂的思想来与之对话,得知死魂生前之因,来解死魂生后之果。 很快,本体闭上了眼睛,顺遂地跪坐于山祖身前,分外温顺的模样,与方才那浑身煞气的鬼,截然不同的模样。 “汝何人?” “江氏女,帝之生母。” “因何死?” “有妖夺命,挖心而死。” “妖何人?” “不知。” “死后如何?” “弃尸骨,设阵锁魂,不得生。” “妖何在?” “先帝皇陵。” “汝当何?” “……沉冤昭雪。” 问完这些话,山祖缓缓放下置于那本体额前的手,刚一转身,却是脚下一空,摇摇欲坠,幸有默斐及时将他扶住。 “可有大碍?” “无碍。” 山祖摇了摇手,站直了身子,伸手扶住身旁一花坛,对着默斐说道: “看来事情远比我们想的复杂,这件事情,并不单单是鬼怪作祟,恐怕还涉及……” 话音未落,原本已被安魂安抚住了的本体,突然再度钻入皇后体内,一身红衣的皇后目露凶光,长长的指甲划破手腕的肌肤,一瞬间鲜红的血液便流了满手都是,染血的双手在空中微微张开,指骨微折,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伴随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鬼泣声,一眨眼的功夫,整个皇后宫内便被黑气充斥覆盖,山祖心道不好,刚要叫默斐小心,手却已经被默斐先一步拉住,紧接着便听见耳畔传来默斐一贯以来淡漠的声音: “无碍。” 虽然默斐说了无碍,但山祖被这团黑气围住之后,眼前便是一片漆黑,周身力气都被封住,紧接着便觉得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章节目录 第6章 入幻境窥探前世之因果(一) 也不知过了多久,山祖听着耳畔的潺潺水声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 山祖一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氤氲的水汽,初时以为是在河畔,心中还疑惑哪里的河会有这么大的水汽,等到坐起身后,竟是见到了一幅美人出浴图,惊得差点从地上跳了起来,所幸默斐在一旁拉住了他: “这是幻境。” “幻境?” 山祖转过身,便见到默斐波澜不惊的神色,默默吞了口口水,后觉自己方才有些不淡定了。 为了挽回面子,山祖便转移话题地说道: “刚才那人是谁?” 刚才那人,指的便是差点将山祖吓得从地上跳起来的出浴美人。 默斐瞥了山祖一眼,说道:“皇后。” “皇后?” 山祖蹙眉:“那个……本体?” 默斐点头:“正是。” 山祖:“怎长得不一样?” 这次默斐却不答了,起身将山祖从地上拉了起来:“走吧,跟过去看看。” “看……” 山祖刚想问看什么,却惊讶于默斐竟是拉着自己堂而皇之地从众多侍女跟前走了过去,指着身后的众人说道:“她们看不见我们?” “这里是幻境,对于我们而言,他们是不真实的幻觉,而对于他们而言,我们是根本不存在的虚无。” “难怪……” 难怪方才自己那么大的动静,也没引来众人的注意,先前还以为是默斐设了隔音阵,感情原本他们就只是空气而已,根本用不着花力气去设什么隔音阵。 其实方才默斐说的话有些偏差,那出浴的美人此时还并不是皇后,也非管归正的生母。 她是定国将军的长女,叫做江熙雁,三年前上元节时被太后指婚给了太子爷,而后不久,先帝驾崩,太子继位,因有三年孝期,故而将婚期一并也往后延了。 直至上个月,三年守孝期才过。 其后,太后便命钦天监择了一个好日子,下月初四就让帝后大婚,一来是为了福泽子嗣,二来也是祈福国运亨通。 这江熙雁虽是将军之女,却被教得知书达理,便是整个贵族女子之中,都难挑出一个能够在品性样貌上与之相媲美的人,这其中,将军夫人自然是功不可没。 江熙雁的生母是与太后出于同宗同族宗室的小姐,从江熙雁刚出世开始,其母便照着未来国母的准则对其悉心教化。而江熙雁也谨遵其母的一言一行,从未有半点逾矩之举。 这不,才刚沐浴完,便就匆匆来定国将军夫人这儿。 山祖同默斐一路跟过来,被冻得不轻。方才有氤氲暖气充盈室内,还以为同幻境之外是同一个季节,却不想出了门,硬生生被皑皑雪景给充斥了双眼,此处竟是寒冬腊月最冷的时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能变个暖炉出来吗?” 山祖哈着气,跺了跺脚,然而好像并没什么作用,身上的衣服就好像没穿一般,冷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冻得皮肤上起了整整一大片鸡皮疙瘩。 默斐闻言,却并不作声,抿着嘴看着山祖,山祖嘻哈笑着:“那啥,你别这样看我,我现在就凡夫俗子一个,怕冷也是正常的事。” 默斐收回了眼神,并没给山祖变出一个暖炉,只是伸手拉过山祖的手,并说道:“走吧。” 默斐的手很暖,山祖竟一时觉得周身不再那么冷了,狐疑地侧目偷偷看了默斐几眼,心中诽腹: 默斐貌似是个水神,怎得什么时候还精通驭火之术了? 江熙雁走入屋内,侍女将其披风摘下,奉上手炉,而将军夫人则正坐于软垫上,矮桌上摆着几本簿子,见江熙雁进来,冲她招了招手,问道:“厨房刚送了明玉酥子过来,我叫人煨在火炉上,这便就让拿上来,是你最爱吃的。” 话音落,江熙雁刚好解了披风,捧着手炉走到其母身旁坐下,说道:“母亲最疼我。” 等吃过明玉酥子,江熙雁才指了指一早就摆在矮桌上的那几本簿子问道:“这些是什么?” 那几本簿子,封面上没有题字,看上去装册得也并不是很精美,其母却是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推到江熙雁的跟前说道: “你下月便要嫁入皇室,这是无上的光荣,却也是无上的凶险与寂寞。母亲所能为你做的、不能为你做的,却已皆都为你做了,这最后一桩事情,便是将这些东西交给你,往后的日子,就只能是你自己好生珍重了。” 将军夫人这话说得令人动容,江熙雁果真便就潸然泪下,但美人即便是哭也是哭得婉转,拿绢帕细细抹着眼角的泪珠子,话语凝噎说道:“孩儿不孝,母亲为我打算良多,非但未能尽孝膝前,还要令母亲操劳担忧。” “这些话,往后不可再说了。” 将军夫人也是红了眼眶,却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往后行事,切记切记,谨言慎行。” 说完这话,将军夫人叹了口气,复又说道:“虽说往后定然有诸多力不能及之事,但是终归我是你母亲,江家是你母家,我们也是不会平白让人委屈了你的。” 说到此处,将军夫人突然顿了一顿,江熙雁狐疑地抬起头看去,只见其母神色严肃地说道:“另有一话,你要切记于心,勿动心。” 山祖顶着大雪,同默斐一路跟来,看了这么一场母女别离的戏码,才好不容易有些回暖的身子,又被冷得手脚冰凉,默斐察觉到身旁人的细微变化,转过头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 山祖笑了笑,脸上又是那幅嬉皮笑脸的模样:“这哭哭啼啼的戏码看得我牙酸,也没什么可看的价值,我们去别处走走吧。” 默斐自然猜不到,山祖这是看着别人有母亲疼、为其打点周全,肚子里面泛了酸水,眼红又羡慕。只以为他是心性不定想要到处看看去猎奇,思忖这里应该也是看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便也点头应允,与山祖一道离开了这间屋子。 屋外又下起了大雪,鹅毛一般的雪在半空中洋洋洒洒,山祖推了推默斐,道:“把屏障收了吧。” 默斐转头,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美的雪,你却将其拒之于千里之外,岂不有如良辰美景在前,却呼呼大睡过去一般煞风景?” 默斐蹙了蹙眉,山祖却已经跑了开去,离开了默斐设下的屏障,鹅毛大雪很快就将山祖的头发、双肩染成了白色,片刻之后,山祖哈着气对默斐招了招手,大喊道:“默斐!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咱们去打雪仗,你瞧那条河边,地势平坦少人烟,最是打雪仗的好地方!” 山祖从前当神仙的时候,却是一名活得最像人的神仙。 他要像人一般一日三餐地吃饭,入夜必定上床睡觉,隔三差五便会跑人间去厮混几个月,有时是在市集内谋一个店小二的差事,迎来送往地看百人百态;有时是跑到某大户人家当一段时日的花匠,冷眼旁观着宅院争斗人情冷暖;有时也会躲进深山老林过一段优哉游哉的归隐生活,同林间百鸟百兽朝夕相处。 在人间厮混惯了,也学了一身人间的东西,摇色子、射风筝、投壶、打靶……林林总总,各色各异,常常能够引得当年一道在殊归府学艺的弟子追随跟风,为此还招来了仙桃君隔三差五的责罚,以至于后来责罚得多了,眼见山祖是屡教不改的劣根性,索性放手懒得管教,如此一来,倒是教山祖更是放肆得肆无忌惮。(_ 彼时,昆玉仙官也还在,却总是摆着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不肯同山祖同流合污,无论山祖花费诸多心思,也没办法将他一道拖下水,碰的钉子多了,山祖也便就认输,认清了现实:妄想改变昆玉的性子,倒不如思忖怎么去讨得隔壁山头仙子的酒酿来得更加实际一些。 不过令山祖没想到的是,许多年以后,昆玉竟果真改了性子。但若是让他选择,他倒是宁愿昆玉还是从前那幅不招人喜欢的模样,因为那才是他所熟悉的昆玉,是从小同他一道长大的昆玉。x :/ “雪仗?” 默斐虽是比山祖早降世的神,却是正儿八经极少入世的神,对于人间的这些玩意儿自然不可能犹如山祖一般精通,山祖眼见默斐面露疑色,心下一喜,难得逮着一个机会,他便自然就敬谢不敏地要去指点一二。 思及此,山祖匆匆跑回默斐身边,一把便拉起他的手,指了指不远处已经被冻住了的河道说道:“去那边。” 话音落,默斐竟是真的依言带着山祖飞身来到了河道边上,两个人,一个一身绯色红衣,一个一身花花绿绿,突兀地出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甚是扎眼,山祖起了兴致,松开拉着默斐的手,弯下腰,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在手心里压实了,对着默斐大喊道: “默斐!看我!” 默斐骤然听见自己被喊了名字,才刚抬起眼去瞧始作俑者的山祖,便迎面飞来一团雪球,但是雪球并没有称心如意地砸到默斐的身上,而是在距离他一尺距离的地方硬生生被定在了空中。 章节目录 第7章 入幻境窥得前世之因果(二) 但也只是被定住了一瞬间的功夫,一眨眼,雪球竟又恢复了原来的运行轨迹,正面砸到了默斐的胸口,“啪”地一声,壮烈牺牲,碎成了雪粒子,只在默斐的红衣上留下了一点雪渍,倒是分外醒目。 山祖自然也看到了雪球一瞬间的停滞,原本想要嘲讽默斐用术法作弊的话自然也是卡到喉咙口,竟是说不出来了。 山祖有些不大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说道:“两个人打雪仗没意思,等改天多找几个人来,再一起玩吧。” “我觉得挺有意思。” “嗯?”(_ 山祖原本已经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听闻默斐的话,下意识地转过头,却是迎面飞来一雪球,冰凉凉的雪球瞬间在山祖的脸上开了花,山祖猝不及防会被打中,当即便“阿欠”一声,打了个喷嚏,打出来的却都是雪沫子。 “你别动!” 山祖一边喊道,一边弓下身抓起一大把雪,在手心捏了捏就助跑了几步丢向默斐,这次默斐一个侧身,轻易躲过了,并且在山祖抓下一个雪球的瞬间,又是当头给山祖砸了一个大的,一时间,山祖被打得满头满身都是雪粒子,嗷嗷叫嚣着要一雪前耻。 两人就这般犹如七八岁孩童一般,对一个幼稚的人间把戏玩得不亦乐乎,等到玩累了,天也黑了。山祖喘着粗气,砰地一声便躺在了雪地上: “站神大人,若是叫你明玉诏的门徒看见你方才那副模样,你寡言高冷的形象恐怕很难保住了。” “叫我默斐便可。” “嗯?” 山祖测过身,只见默斐竟也在他身旁躺下,双眼盯着天际,不知在想什么。 “嗯。” 山祖本也就是不拘泥于这些陈规旧俗的人,既然默斐主动让他叫他的名字,他自然也便从善如流。将一条腿搭到另外一条腿上,说道: “没成想,这幻境之内,竟还有如此美景。”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默斐:“幻境原本便是过去现实的重现。” 山祖:“我们会被困在这里多久?” 默斐:“不知。” 山祖:“要是出不去了,我就找一个风光不错的地方盖两间茅草屋子,最好附近能有温泉,下大雪的日子,看着雪景泡着温泉,等到天气暖和了,到村里集市逛逛,给小孩子们讲讲故事,逗逗姑娘们,倒也是极好的……什么声音?” 山祖正沉浸在幻想之中闲云野鹤的悠哉日子里面,陡然听见咯噔一声响,用胳膊支起半边身子,看向默斐询问。 “天黑了,该找个地方投宿。” 默斐却是径自站起来,撇下山祖往前走去,山祖不明默斐怎好好地突然便摆出这幅模样,道了一声奇怪,赶紧也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默斐离去的方向追。 两个人一前一后入了城,在距离城门不远的街口找了一家客栈,客栈门口两盏大红灯笼分外明显,跑堂看着老远走来的两人,便乐呵呵地迎了出来,询问道: “客官可要住店?我们店里的房间是全城性价比最高的房间,褥子温软,房间宽敞亮堂,隔音倍棒,就算隔壁有人练大刀,也保准您一个音儿都听不着,一觉到天亮。这么好的房间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您要不住我们这儿,保准您要后悔一辈子!” 山祖看着这个夸夸其谈的跑堂,简直快要吹得天上有地上物,却是转过头用眉眼神情询问默斐: “你不是说这幻境之中的人是看不到我们的吗,怎这店小二却能看见我们?” 默斐也是蹙着眉头,显然他也觉得蹊跷。 一时之间得不到答案,山祖倒也不觉得如何,既来之则安之,反是来了兴致,拉着默斐说道:“那就住这儿吧。” 默斐陡然被山祖一拉,身子僵了一僵,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跑堂见状,忙道一声:“好嘞!”便领着两人走入了客栈。 这家客栈的摆设装饰确实不错,上了楼,走进客房,雕花梨木大床,擦得光溜水滑的地板,摆得一室馨香的鲜花,林林总总,竟是比山祖从前当神仙时候住的地方还要讲究。 自然,这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地讲究。 山祖推开门之后,转头看了看右手边的默斐说道:“这么大的床,要不我们两人挤挤?省下一间房的费用倒还能买些好酒尝尝。” 话音落,回复山祖的是“砰”地一声的关门声,山祖莫名其妙碰了一鼻子灰,心道:“我好心为你省钱,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许是方才那一场雪仗打得太过酣畅淋漓,山祖一沾枕头,便就沉沉睡了过去,温暖的大床,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变成了一条船,摇摇摆摆地,载着山祖不知要往哪里去。 “小仙君往哪里去,新开坛的梅子酒要勿要喝啦?” 山祖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脚踩一叶竹筏,正身处一湖泊中央,不远处的青洲上种了满满一排的桃花树,而桃花树下则站了三两个仙子,其中一个仙子正对他招手,邀请他来尝尝今年新酿的梅子酒。 “要的要的,桃花仙子酿的梅子酒甘甜回味最是好喝!” “嘁,你个见风摇的混小子,昨儿个还说我做的烧刀子最带劲,最入味,才睡一觉的功夫就把人给丢脑后啦?” 山祖直觉头上吹过一阵风,竟是梅花仙子驾着彩云从他上方飞过,到了青洲上,收了彩云,啐了一口,指摘山祖的“两面三刀”。 话音落,招来其他仙子的一阵哄笑,还是桃花仙子喊了一声,才止了这场众仙子对山祖的批判。 “好了好了,勿要在这儿争口舌耍嘴皮子,今年的梅子酒够分量,大家全都来尝一尝。” 只是山祖还未尝到梅子酒的滋味,便半路被仙桃君给抓了回去,一道而来的还有昆玉仙官。 仙桃君同山祖一样,都是地君座下的弟子,不过仙桃君是大师兄,山祖是小师弟。 地君一般不大管辖座下弟子的言行,故而山祖来了殊归府之后,基本上都是跟着仙桃君学艺。从前时候仙桃君还能够耐下性子对山祖悉心教导,但是架不住山祖这二世祖一般油盐不进的性子,等到被磨得实在没脾气也实在没辙了,也便索性放养不管了,只要没闯出大的祸端,凡是也便睁只眼闭只眼。 “仙桃君忒煞风景,这刚开坛的梅子酒,我连味儿都还不曾闻见呢,好歹给我些时间,尝了味道再走呗。” “你且好好思量待会儿该如何在地君跟前混过去才是要紧的事。” 山祖恋恋不舍桃花仙子的青梅酒,却听得昆玉这一番话,又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仙桃君,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又闯了什么祸?” “哼。” 昆玉刚要开口,却听仙桃君一声冷哼,提到了嗓子眼的一席话骤然咽了下来,山祖见状,便知不妙,心中暗暗寻思:看来此次闯出来的祸,并不是普通的祸,否则怎还能惊动了他师傅老人家?奈何饶是山祖搜肠刮肚地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几时又闯了这要命的祸端? 等到三人回了殊归府的时候,却见府第门口有一片祥云,还有一排七彩飞鹤在上头回旋。祥云下面已经挤了一片看热闹的人群,叽叽喳喳讨论不休,偶尔还冒出“好看”“贵人”几个这样的字眼出来。 不用多说,看这景象,晚来的三人便已心知肚明,这是有人飞升成仙的祥兆。 众神分为两类,一类是像山祖、默斐这般生来仙胎,不用修炼便已经是长生不老,另一类就是经历勤修苦练,经历重重难关之后修炼成为仙身,就比如今日这位初登仙地的后生。 山祖向来是个人来疯,这沉寂多年的殊归府骤然迎来了一位新成员,便立时将来时一路上战战兢兢的心思给抛诸脑后,喜笑颜开地迈开步子,挥手牵来一朵云,率先飞进了殊归府。 这位新飞升上来的仙人,名唤子闽。成仙之前,乃是人界第一修仙家族的小少爷。山祖第一次见到子闽的时候,只觉得此人甚白。白嫩嫩的皮肤好似能够掐出水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说的简直是满当当的欲语还休,见到陡然闯进来的山祖,子闽盯着他看了一眼,方想躬身道一声好,却不想山祖竟是欺身上前,伸出右手掐了子闽的右脸一把。 “呀,你……你……个登徒子!” 子闽莫名其妙被山祖掐了一把,吃痛地捂住自己的右脸,倒退了七八步,伸出手指,指着山祖恼羞成怒,你你你了半天,却也只是挤出“登徒子”这不痛不痒的三个字。 “这位新来的小师妹生得真是好模样,只是你这嗓子是怎么了,似是被烟给熏着了?不如师兄领你去喝一口山下的活泉水,定能将你这嗓子给妙手回春地治好了。” 山祖一开口,便算是将子闽给得罪透了。 子闽生来模样俊俏,年纪小的时候被人夸赞伶俐可爱,等到长大了,却少不得背后有人用男生女相、妖孽祸害这般的言语诽腹,虽如今修成正道,但是免不了还是成为了一块心病。生平最讨厌别人将他当做女子看待,原本这次修炼得道,是一件非常顺心如意的事情,却不想才刚入了这殊归府不久,便莫名遭遇此人这般无礼的调侃,愣是一个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得要气上一气。 x 电脑端:/ 章节目录 第8章 入幻境窥得前世之因果(三) 于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子闽抓住腰间的佩剑扶桑,打算同这“登徒子”好好斗上一斗,让他吃了瘪后,看他今后还敢不敢这般肆意妄为地得罪人。 但是这场架夭折在了地君的一声“放肆”之中。 坐于堂上的地君一身玄衣,自始至终都是抿着一双薄唇不曾开口说上一句话,眼看着山祖与新来的弟子这顿胡闹,竟也能够处变不惊地连眉毛都不曾皱过一下,只是在二人快要打起来时,才开了金口,阻了这场闹剧继续下去。 子闽紧紧捏了捏扶桑的剑柄,好不容易才没让那口气将自己噎死,狠狠瞪了山祖一眼之后,转过身,背对着山祖再不肯看他。 山祖哪想这新来的小师弟这般经不住挑弄,一肚子的坏水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也是觉得悻悻然,加上又听了地君的这一声“放肆”,陡然想起自己这次是因闯了祸,被仙桃君抓回来受罚的,眼下一波未平自己又惹了另外一波,只盼着等会儿地君能够睁只眼闭只眼莫要重罚才是。 见堂下众人皆是闭口不言了,地君才开口说道:“这是子闽,今后便是我殊归府座下的弟子,子闽,往后你有不解之事皆可向仙桃询问,我殊归府府规自由,只要不做出格之事,平日里对座下弟子的管束多以自律为主。但有一点需得谨记,我殊归府不容忘恩负义之徒,便是首犯,一经发现,也一并逐出殊归府,绝不姑息。” 一席话下来,地君这便算是训诫完了,子闽双手作揖行了行礼,道:“弟子谨记于心,绝不敢犯!” “仙桃,你带着子闽先下去吧。” “弟子领命。” 仙桃君上前一步作揖,而后起身对子闽说道:“跟我来吧。” 子闽见状,对地君说了一句“弟子告退”便跟着仙桃君一道走了出去,山祖本想跟着二人一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却听地君又道: “昆玉也退下吧,长歌留一留。” 山祖承袭的是他父亲的神位,“山祖”则是对这一神位的尊称,而长歌,才是山祖自己的名字。x 电脑端:/ 听得地君此言,山祖才刚迈开半步的脚,不得不又抽了回来,瞥了一眼昆玉仙官,却见这厮一副大公无私的表情,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对地君作了作揖,便也是毫不留恋地也走了。 山祖心中诽腹:“昆玉你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这厢山祖还未回过神来,却听见身后陡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急转过身,明明方才还坐于殿上的地君,此刻却是不见了踪影,而整个大殿犹如地动山摇一般,左摇右晃的,砖瓦金漆簌簌掉落,还不过半响的功夫,连山祖脚底下踩着的青砖地面,也开出了数十道巨大的口子。 山祖暗念一句:“见了鬼了”,刚要提气离开这个即将倒塌的鬼地方,那几道开裂的地缝当中不知什么时候竟蔓延出了手腕粗细的藤蔓,其中一条藤蔓缠上了山祖的脚,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道藤蔓上便传来巨大的拉力,将山祖给拉进了开裂的缝洞之中。 “啊!” 山祖大喝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掏腰间的法器逍遥扇,手却在腰间摸索了半天也没碰到逍遥扇的一个角。 他的法器逍遥扇呢? 山祖恍惚之中想了起来,哪里还有什么逍遥扇,早就在和子闽一道被卷进虚无空间的时候,丢在那里了,连带着自己的性命也是一并交代在了那里。(_ 那么此刻,他是谁? 既是死而复生,那么方才看到的那些又是什么?那些……明明是很久很久之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怎么自己方才竟是毫无察觉地又经历了一遍? “长歌。” “……长歌!” 谁在叫他的名字? 山祖此刻被包裹在一团黑暗之中,唯能够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喊着他的名字,长歌当哭,这可真不是一个好名字,所以从来除了祭山婆与他师父地君之外,便无人再会这般喊他。 不,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曾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默斐……” 山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见到的便就是默斐微微紧蹙双眉的那张脸,见到山祖醒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山祖只觉自己额头有微微温热传来,心知他这是在探察自己的神识,张了张口说道: “怎么回事,喉咙烧得慌,莫不是酒喝多上头了。” “你这是中了梦魇。” “梦魇?” 只见莫非微微颔首,说道:“是我疏忽了,这个幻境看似寻常无害,个中却处处暗藏杀机,在离开这处幻境之前,你我还是不要再分开了。” “嗯……嗯?” 山祖无意识地点了两下头,而后愣了愣,捋了捋默斐方才话中的意思,他是说在离开这个幻境之前,他要与他同吃、同行以及同睡? 默斐自然看不出来山祖这陡然僵硬起来的肢体动作,毕竟这厮素来最善伪装,便是被识破了,也能插科打诨硬生生地将这桩事给搅合过去。只是见山祖如今已无大碍,便起身走出客栈房门,从外面抱回了一床褥子,将屋内书桌上的镇纸、笔墨纸砚清了下来,便是打算将被褥铺在这上面。 山祖见状,果然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睡觉。” 默斐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曾停下,三下两除二,便是将被褥铺陈了开来。 “你这么大的人睡在上面,容易掉下来吧。反正床也挺大的,不如我们两个挤一挤,也还是够宽敞的。” 听山祖说完,默斐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原本山祖说这话,也还未觉得哪儿不自然,可陡然见默斐这般看他,倒是咽了咽口水,顿时觉得哪哪都不太自然了。 “那什么……你要是不想跟别人睡一起,要不叫店家再来给加一张床。” “不必。” 默斐不等山祖说完,便挥手灭了屋内的烛火,紧接着听到一声响动,是默斐睡上了书桌。 “睡吧。” 山祖陡然两眼一抹黑,猜不透默斐的心思,便也不再多言,裹着被子依言躺了下来,却不知是方才那梦魇后劲太大还是怎么的,翻来覆去竟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一静下来,仿佛还能够听到默斐绵长的呼吸声就在自己的耳畔响起,如此折腾了大半夜,第二天两人起身的时候,山祖是顶着一双熊猫眼的。 默斐倒是个淡定人,对山祖这副模样只道如常,倒是店小二见了山祖这副模样,还关心地问了一句:“哟,客官你这双眼睛是怎么了?” 山祖扫了店小二一眼,伸出手指放在唇边,说了一声:“嘘。” 店小二闻言,顿时语噎,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却也只能点头哈腰,恭送这尊大佛走出了客栈门。 待到两人离开之后,才忍不住诽腹了一句道:“见了鬼了,这两人明明开了两间房怎又睡到一间去了,莫不是昨晚上情.事激烈,才会神思倦怠眼现乌青?哎呀,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店小二啧啧了两声,却也没更多功夫嚼人舌根,拿下肩上的抹布,去招待客人了。 山祖与默斐二人出了客栈之后,先去了定国将军府,才刚走到门口,便见将军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山祖见状,不禁说道:“果然是大户人家,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庆贺起来,等到了大婚那日,竟不知又该热闹城什么模样。” “今日便是大婚之日。” 山祖双手抱胸,才刚感叹了一句话,却听默斐说了这么一句话,愣了一愣,问道:“婚期不是下月初四吗?” “今日便是初四。昨日我们投宿客栈的时候,月相是满月,而到下半夜你中梦魇时候,窗外月相又成了朔月。” “你是说……睡了一觉,就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幻境之中本就时间不定,弹指一刹那就能生出诸多变数。” 竟是如此。 山祖点了点头,又道:“那今日我们得换地方了,我倒是挺想看看,穿着喜服的昆玉他爹会是什么模样。” 他并不是昆玉。 默斐原本差点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但是看着一脸兴奋的山祖,却还是硬生生将这句话给咽了下去,凡事何必非要分辨得这般清楚。 山祖口中的昆玉,自然已经不是当年陪着山祖一道在殊归府学艺时候的昆玉仙官了,而是天和国的帝王管归正,昆玉仙官的转世。 当年山祖惹了麻烦被人暗算,是昆玉替他挡了那道要命天雷,被劈得险些魂飞魄散,后来山祖从洛璃宫拿了魂天泉来养昆玉的魂魄,等到养全了魂魄又亲手送昆玉入了轮回,却因后来发生了诸多事情,一直都不曾亲自去看一看转世之后的昆玉,此次重生归来,竟能够巧遇昆玉,这对于山祖而言,也着实是件挺欢喜的事情。 “走吧。” 说话间,默斐拉住山祖的手,便带着他从将军府门口到了皇宫。 宫内彩灯绸缎,比定国将军府还要热闹上好几分,两个人兜兜转转地在宫里转悠了大半天功夫,险些在这红砖绿瓦里面迷了路,却在一处宫墙角,见到了一个熟人。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戴姬?” 章节目录 第9章 入幻境窥得前世之因果(四) 戴姬是猫妖。 当年昆玉仙官陪着山祖在殊归府学艺的时候,曾经救过一只受伤的狸花猫,等到小猫伤好了,显出了人身,二人才知道,这竟不是一只寻常的猫,而是一只修炼了三百年的猫妖。 要说戴姬的模样,长得真是无可挑剔。妖精一族本就容貌靓丽,而戴姬又称得上是妖精里面容貌的上上者。且这还是一只懂得知恩图报的猫妖,知道是昆玉仙官救了自己,便铁了心地要学人世间那一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唯有以身相许。 不过昆玉仙官自然没有任由这猫妖以身相许。一来他从来不是趁火打劫之辈,所谓救命之恩于他而言不过是顺手而为;二来昆玉仙官是玉石化身的仙人,石头脑袋石头心,于情爱一事上面向来无心。 山祖记得自己当时还为这小猫妖惋惜了一把,怎就识人不清,非要巴巴地去喜欢昆玉这样的无情仙人呢? 后来山祖被诸多琐事纠缠,加之也甚少再见到这猫妖,只以为戴姬是为情所伤,离开了殊归府,遂也没花心思去细究。却不曾想,今儿竟在人间的皇宫又见到了她。 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戴姬之所以会在这儿现身,必定与昆玉仙官脱不了干系。 但是可惜的是,此刻戴姬并不能够看见山祖与默斐,方才山祖脱口而出的那句“戴姬”,声音虽不大,但是依照猫妖一族的灵敏听觉,若是能够听到,必定早就已经听到了,可是现如今依照戴姬毫无察觉的反应来看,显而易见,她也不能感知到这两人。 山祖面上的神情有些惋惜,默斐看了他一眼,只淡淡问了一句: “你认识她?” “嗯,一只小猫妖,从前在殊归府的时候,昆玉曾经救过她一命。” “哦。” 默斐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但是语气之中却莫名多了一丝愉悦,只听他又说道: “我方才听见了钟声,想来是到了帝后行大礼的时辰,你要去看吗?” “哪儿来的钟声,我怎么没听到?” 山祖转过身,视线刚好与默斐撞在了一起,山祖没料到默斐也会看向自己,愣了愣,却听默斐说道: “你没了仙骨,六感自然会稍微迟钝一些。” 是了,山祖如今没了仙骨,已不是仙人,泯然众人,耳朵不如默斐好使也属正常。 遂也点了点头,问道:“那我们该往何处走?方才兜兜转转了老半天,硬是被困在这迷宫似的甬道里面走不出去,真是见了鬼了。” “跟着她。” 默斐指了指戴姬,原本站在墙角一侧的戴姬此刻竟然已经走出大老远,脚下步履匆匆,似乎非常着急的模样,默斐等山祖点了头之后,便拉起他的手臂,飞身赶上了戴姬。两个人就这般一路跟着戴姬出了那迷宫似的的地方。 三人一路到了一处宫殿口,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那天上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的晴好天气,骤然之间竟变作了绵绵细雨不断,而原本装饰在宫殿建筑上的彩绸,也骤然消失不见了。 不仅如此,这座宫殿,无端之中,竟还透出一股森森鬼气。 山祖“咦”了一声,也不顾身上被淋了半湿,紧跟戴姬就走进了跟前这座宫殿。 这座宫殿的布景似曾相识,山祖却是瞧了老半天才认出来,这不是皇后寝宫吗? 也不能怪山祖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处地方,实在是此时此刻这宫殿的布景着实与山祖之前所见的相去甚远!满院子的牡丹花不见踪影,倒是栀子花开得正好,浓郁的香气熏得山祖直打喷嚏。x 电脑端:/ “将手给我。” 伴随着话音落下,山祖只感受到有一股暖流从自己的手心传来,低下头,却见身上原本半湿的衣裳如今已然全部干透了。 “湿衣容易沾染寒气。” 默斐说完这话,松开自己的手,却并未将自己身上的湿衣服给烘干,山祖思了思,还是说到:“你这衣服……” “我无碍。” 嗯……堂堂战神大人,确实不该同这小小湿气相计较。 这厢两人还就这湿衣服的问题做着深刻探讨,那厢却“轰”地一声发出巨响,定睛瞧去,只见戴姬被不知什么东西从屋内一掌劈了出来,此刻正狼狈地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嘴角有血迹渗出,显然是伤得不轻。 “不好!” 山祖暗道一声,方要起身前去一探究竟,倒是屋内那伤人的东西自己先走了出来,山祖一看,呵,竟是个海妖。 这海妖长得貌美,相貌较戴姬竟是不相上下,可惜的是身上那遮盖不住的刺鼻海腥味,硬生生折煞了这二三分颜值。而这海妖手里还挟持了一个人,正是皇后。 皇后身上穿着单薄的寝衣,寝衣上是点点血渍,显然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被海妖掐着自己的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那海妖斜睨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戴姬,嗤笑一声道:“哪里来的小猫妖,也敢来坏我的好事,我念在你我同是妖族的份上,姑且饶你一条性命,你快滚吧。” 戴姬吃力地从地上支起上半身,用手肘撑着才不至于倒下去,却偏生憋着一口气,狠狠瞪着海妖说道:“你放了她。” “放了她?我要说不呢,你又能奈我和?” 海妖说得不错,戴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甚至都不需要花费力气,就能够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地要了戴姬的性命。 山祖捏了捏拳头,紧紧盯着眼前一幕,生怕那海妖果真一挥手就了结了戴姬的性命。 戴姬沉默了片刻,而后抬起头对着那海妖说道:“大不了拼得两败俱伤,我也不能让你伤了她一丝一毫!” 那海妖听得戴姬这番言论,好似听了一个了不得的笑话,止不住地大笑了起来,等她笑完了,低下头盯着戴姬,好似玩儿味地说道:“那你便试试,究竟是你能伤得了我,还是我能杀了你!” “小心!” 那海妖出手狠辣,一挥手便是一掌劈了过去,掌风之中不知含了什么妖力,竟还有隐隐雷霆之势,山祖大喝一声,还未动身,却被默斐一把拉住。 “没用的。” 这里是幻境,他们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假的幻想。 可是山祖知道,即便是幻想,这也是过去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是他在客栈里做的那个梦,虽然当时是受困于梦魇,可是里面的地君、仙桃君、昆玉仙官、子闵,以及殊归府的一叶一木,都是曾经自己亲身真真实实经历过的。 怎能不动容? 然而海妖的那一掌,却硬生生在距离戴姬一指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携带着滚滚雷霆之音的掌力,搅动地周边的空气也越发不安。 海妖见状,显然也是微微一愣,继而面带愠色说道:“区区小妖,竟敢以妖丹施咒,你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 戴姬闻言,竟是一笑:“我这是替天行道,该受报应的是你,你罔顾妖道,肆意迫害人类,若是叫九天上神知道,魂飞魄散也不够抵你犯下的罪过!” 戴姬的行为显然已经彻底激怒了海妖,若说方才海妖还曾手下留情的话,那么此刻却是招招杀机。只见海妖松开一直禁锢着皇后的那只手,口中默念咒语,双手在胸前结印,从指尖冒出来的黑云越聚越多,伴随着闪电雷鸣,那团黑云也越变越大,一直到了足有一人多高,海妖大喝一声,手上施力,将雷霆之云朝着戴姬迎面劈了过去。 只听震耳欲聋的一声响动,整座皇后宫殿内顿时飞沙走石,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分不清楚谁是谁,谁又在哪儿。 等过了许久的功夫,这飞沙走石才逐渐清朗了下来,山祖一看,哪儿还有戴姬的影子?那海妖看起来也是伤得不轻的模样,身上大大小小破了几十道伤口,而皇后则直接倒在海妖脚边的地上,人事不知了。 “不知好歹得畜生!” 海妖一说话,便觉胸口烦闷,竟是吐出一口心头血,没想到,这区区五百年多道行的猫妖,不要命起来,还真有那么两三下功夫,竟硬生生损了她一百年的道行! 不过,那又如何呢?以命抵命?她是死了,不过依旧没能够阻得了自己不是吗? 思及此,海妖心满意足地转过身,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皇后,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皇后的脸,那皇后吃了痛,挣扎着睁开眼睛,却是一眼看到海妖在自己跟前,当即就被吓得不轻,哆嗦地爬开了老远,抽噎着对着海妖求情道: “这位贵人,求你放了我吧,我还有丈夫和孩子,我不能死的!你要多少钱?无论你要什么,只要你放了我,我都给你,我都让人给你!” “什么都给我吗?” 皇后听海妖说了这么一句话,以为看到了希望,忙点头道:“什么都给,只要放了我,什么都给你!” “可是我想要的,唯有取了你的性命才能得到,你说这该怎么办?” 皇后眼中最后的希望也落了空,她知道,这海妖,是说什么都不会放了自己的,可是她还不甘心死,她与丈夫成婚不过几年,帝后恩爱,还有牙牙学语的孩子需要她照顾。 不能死! 她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 皇后藏在衣袖里面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下一刻,她便趁着海妖不注意,猛然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宫门跑出去。 “找死。” 海妖只暗骂了一句,伸出右手,握成爪状,只一眨眼的功夫,便飞身出去,右手精准地从皇后身上穿胸而过,皇后甚至都来不及惨叫一声,便已经被海妖硬生生挖去了心脏。临死之前,她的双眼还紧紧地盯着那扇宫门。 “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偏偏要嫁给我看上的男人,那我怎么可能放过你呢?不过……” 海妖心满意足地吃下了皇后的心脏,唇色鲜红欲滴,嘴角微微勾起:“你的丈夫,还有你的孩子,我会好好替你照顾的。” 那海妖出手狠辣,做事不留一丝余地。在杀了戴姬和皇后之后,皇后宫内所有的侍女也一并被她夺了性命,除了皇后之外,所有人的尸骨被埋在宫内的地下,血流成河,硬生生将土地给染成一片红。 闻着充斥鼻间的血腥味,海妖面不改色地一挥手,将院子里原本栽种的栀子花连根拔起,再一挥手,空旷的血地上便长出了枝繁叶茂的牡丹花,花身茁壮,花茎带刺,花瓣金边,正是牡丹金陵。 等做完这一切,海妖从指尖放出一缕绿色的火焰,那火焰很快就蔓延了她的全身,她这是……自焚!? 山祖瞧得大吃一惊,默斐却说: “这绿火是海王一族的秘术,有净化肉身、牵引魂魄的功效,这海妖,是要烧了自己的肉身,将魂魄转移到这皇后的体内,而绿火,能够保护她的魂魄不受损伤,更加契合新的身体,如此一来,魂魄与新身体就好似原生一般,除了她自己,世上便再没有人能够知道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被掉包了,还有这金陵……” 默斐欲言又止,山祖却是明白默斐话里的意思。当年他一身的五行八卦本事就是从默斐身上耳濡目染学来的,怎会看不出来,这牡丹金陵上面,被施了一种上古秘术,就好比是一道阵法,被镇压在这道阵法之下的亡魂,永世不得超生。 先前的时候两人都没有看出来,一来是没往这边注意,二来是那时皇后已经成为怨灵,这阵法原本就已经被破了大半,三来是皇后成为怨灵之后附身在小皇后身上,将皇宫搅得人心惶惶,山祖与默斐自然也便将所有的心思放在她身上,更无暇去顾忌这残存的阵法。 而如今在这幻境之内,两人是亲眼见着这海妖施法设阵,自然也就一眼能够看出来这牡丹金陵的诡异之处了。 “默斐。” 山祖低垂眼帘,却是坚定说道:“这事我必须管。” 皇后是昆玉转世后的母亲,小皇后是昆玉转世后的妻子,其中还有戴姬与诸多无辜之人的牺牲,如今皇后因怨成灵,不肯转世,而那海妖必定还活在这世上某一处,如此凶残之妖,倘若放手不管,还不知又会造就多少杀戮血腥,于公于似,于情于理,山祖都没有办法抽身而退,放手不管。x :/x 而默斐闻言,却未多说一句,只是颔首说道:“好。” 想了一想,又添上一句:“这小猫妖,真是可惜了。” 章节目录 第10章 赴皇陵往事因果何时了(一) 山祖与默斐从幻境中出来的时候,发现现实的世界里竟是连一晚上的时间都还未过去。并且整个皇后宫殿还是他们进入幻境之前的那幅模样,一地白骨、残花,并未有他人踏足破坏过的迹象。而皇后娘娘与皇帝陛下则皆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唯一清醒着的,便就是那站在两人不远处的先皇后怨灵。 先皇后见到默斐与山祖竟能从幻境之中出来,显然也很是诧异,可这诧异的神情不过在她脸上持续了片刻功夫,之后她的眼睛里面便陡然涌现出一丝莫名的希冀,只见她紧紧盯着默斐与山祖二人说道: “你们竟能从幻境中脱身,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你生前惨死,死后魂魄又被锁,怨不得这么多年下来会成为怨灵,但是害你的人并不是那些宫人侍女,也不是现如今的帝后,你手上杀业已铸,若再纵容你为祸皇宫,等着你的便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不……不……我还不能走!”x :/ 先皇后看着手持一面灵境走向自己的默斐,只以为他是要用手中的灵境收了自己,正要出手还击,却听站在一旁的山祖开口说道: “我们会带你去找海妖。” “海妖……” 先皇后愣愣地看着眼前两人,不明此话何意,只见默斐点头道:“海妖在这座宫殿内设下阵法,镇压亡魂,虽然如今这阵法已经破了大半,但是凭你自身的能力依旧无法离开这里寸步。” 先皇后:“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她要去找海妖,只能是为了报仇。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何他们会帮她离开这里,并且承诺会带她去找海妖? 山祖道:“你还记得当年那只舍身救你的小猫妖吗?” 先皇后微微蹙眉:“猫妖?” 她自然记得那只猫妖,当时海妖在皇后宫内大开杀戒,明明皇后宫内侍女的惨叫声震耳欲聋,可是偏生宫殿之外却无一人入内来瞧看,也无人施以援手或者前来护驾,只除了那只从未谋面的小猫妖。 只可惜那小猫妖道行不高,非但没能救得了她,但倒是将自己的性命也折在了海妖的手上。 山祖说道:“海妖杀了猫妖,我们并不是帮你,只是刚好也要找海妖报仇罢了。” 先皇后问道:“你们是为了那小猫妖报仇?” 山祖点头:“算是。” 这世上总有一条守恒的定理,一报还一报,一怨还一怨。欠下的无论是恩情还是孽债,无论隔了多长时间、多远距离,该要偿还的,总有一日是要偿还的,无论是谁,都逃不开、避不了。 当年昆玉救了猫妖,猫妖后来又为救先皇后而丧命,算是偿还恩情。 而昆玉为山祖挡下致命天雷,山祖不过带着先皇后离开皇宫去找海妖,这份人情帐,却甚至抵不上九牛一毛。 先皇后神情微敛,说道:“那海妖,在皇陵。” 等到将先皇后的魂魄收进灵境之后,默斐与山祖二人又让宫人将帝后抬出了皇后宫,声称皇后宫内有邪祟为祸,需要好好作法驱除邪祟为由,将众人支使了出去,实则是要破除海妖从前在这里设下的阵法,并且为多年前那些无法转世的亡魂做超度。 等到做完这些之后,天也开始微微泛起了鱼肚白,这一长夜,终是过去了。 “默斐。” 山祖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计较地上是否脏,半抬起头看着默斐说道:“谢谢。” 谢谢你愿意帮我。 否则凭他如今的状态,别说是去找海妖了,即便是那先皇后的怨灵,他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单单是那幻境,他都有可能永远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不必。” 默斐施完最后一道术法,收回双手,只站在距离山祖三步远的位置,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话。 “果然,这才是你。” “什么?” 听着山祖无由来冒出这么一句话,默斐脱口而出说道。 “我说,这才像我认识的默斐,高高在上,生人勿进,心怀慈悲心,心系天下人。” 山祖拍了拍身边的地面,理出了一块干净些的位置,整个人便躺在上面,接着说道:“默斐,说句实话,当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世上这么会有这么道貌岸然的人呢?不苟言笑,堂堂战神大人硬生生将自己给活成了一尊冰雕,三步之远就能够将人冻起一身鸡皮疙瘩。便非要想着法地来撕掉你这层伪装的皮,没想到,这不是皮,这简直是你生在骨里、长在根里的本性使然啊!”x “后来?” 默斐走到山祖身旁,竟也学着山祖的模样席地而坐,只是与山祖不同的是,默斐是做得端端正正,端得一副不可亵渎的模样。(_ 山祖见状,啧啧两声说道:“哪里来的后来,后来的那些才是错觉罢了。”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紧紧抿着的双唇似要说什么,却在思虑再三之后,还是决定不开口罢了。 见身旁之人没有接话,山祖换了个姿势,转过身来与默斐面对面,说道:“我想起来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在幻境里的时候,你说的那句‘这小猫妖,真是可惜了。’是什么意思?” 小猫妖以命相搏,却是到死都没能够让昆玉仙官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一只妖精,不要性命地爱他,无关乎救命之恩,只是因为单纯地爱着这么一个人,所以甘愿不计一切地去付出。 而默斐只说:“没什么。” “你这人好生无趣,什么都要藏在心里,问你都不说。” 山祖抿了抿嘴,突然起了兴致,说道:“那让我来猜一猜,你是不是觉得小猫妖长得好模样,却惨死在海妖手下,可惜了这么好的容貌?” 默斐闻言,斜睨了山祖一眼,显然是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嫌弃神情。 “开玩笑的。” 山祖也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并不怎么好笑,讪讪地笑了两声,却听默斐难得地主动问他: “在幻境之时,你中了梦魇,我见你的神情很是痛苦,可是遇见了什么?” 痛苦吗? 山祖仔细回想了一下在梦魇里见到的事物,却并未有什么可怕或是让人痛苦的东西出现,反倒都是他记忆里一些比较好的往事再现,听默斐这么一说,顿时也起了疑心,说道:“怎会,我并未有觉得痛苦。” 默斐见山祖说得真诚,并不像是故意开玩笑不说实情,却是拧起了眉:“将你在梦里所见的复述给我听一遍。” 山祖见默斐神情严肃,也不敢懈怠,便依言将自己在梦里的所见所言都说了一遍,这过程之中,默斐的神情却是越发严肃,果真如山祖所言,这个梦根本未曾出现任何能够让人痛苦的东西,可是又偏偏是自己亲眼所见,山祖在被困梦魇的时候,神情痛苦、几欲崩溃的模样。 沉思了片刻,默斐突然说道:“当时……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从虚无空间脱身的?” “不是你救我的吗?” 山祖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却已明白了大半。 和默斐再次相遇之后,自己曾问过默斐,是否是他救的自己,虽然当时默斐否认了,但是山祖只以为默斐是不想同自己沾上关系。故而就算默斐否认了是他救的自己,但山祖依旧是觉得此事必定与默斐脱不了关系,比如很可能是他将自己从虚无空间救了出来,便也将这份救命的恩情记在了默斐的头上。可是如今听得默斐对自己有此一问,显而易见,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当初究竟是如何从虚无空间脱身的,自然而然,也不可能是他将自己从虚无空间给救出来的。 “我虽找到了你,却是祭山婆救了你。” “祭山婆婆?” 山祖是个孤儿,若是依照人间的说法来算的话。而祭山婆则可以说是抚养他的人。 祭山婆是山祖母亲生前,在身旁伺候的老奴,总以一副七十岁老妪的模样示人,据说从前本为人间游离之鬼,无生前任何记忆,因游离太久不得入轮回,后来被山祖母亲收在身边。 当年山祖父母为收服为祸人界的旱魃而双双身亡,而当时山祖还在他母亲腹中不曾降生,幸有其父亲座下的三十下属拼尽周身修为保下山祖的魂魄,带回清风岭交给了祭山婆,后又由祭山婆求到了地君门下,山祖这条小命才侥幸活了下来。 而祭山婆对于从小便失去父母护佑的山祖而言,便是除了昆玉与殊归府众人之外,最为亲近的人了。 默斐点了点头,继而说道:“你被卷入虚无空间之后,就音讯全无。后来我听到消息,说有人在海边发现了你,等我赶去找到你的时候,便发现你的魂魄已经被剥离你的身体,包括你的仙骨也被尽数打断,那个时候,除了你的躯体依旧看似完整意外,你完全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山祖问道:“那你是怎么救我的?” 章节目录 第11章 赴皇陵往事因果何时了(二) 默斐:“我救不了你,向来进了虚无空间的人,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更没有人能够活着从虚无空间回来。当时我虽然将你带回明玉诏,可是用尽了一切方法都没能够在三界内找到你丢失的魂魄,没有魂魄你就没有办法回来,只能将你暂且放在冰棺内,冰封在冰湖底下。后来祭山婆找到我,她说她有办法救你回来。”x :/ 山祖:“连你都没办法,祭山婆婆她能有什么办法……” 默斐顿了顿,说道:“有,魂祭。” 魂祭是一种上古秘书,山祖向来只听说过这种秘术,却从未亲眼见过。 说起来,魂祭还是出自于山祖一族所管辖的地界。山祖一族作为大山之神,深山内葬着千百代的凡人魂魄,而所谓魂祭,说穿了其实是一种邪术,只要施法者愿意以自己的魂魄作为祭品,便能够让一个已死的亡灵得到重生的机会,而代价,则是施法者自己要魂飞魄散。 但是这种邪术向来只在凡人以及不入流的山间精怪之间流传,从来没有人尝试过用魂祭来召回一个仙人的魂魄。 山祖不敢置信地问道:“那祭山婆婆呢!” 而回答他的,却是默斐紧抿的嘴唇。 显而易见,山祖如今能够好端端地活过来,必定是祭山婆的魂祭之术成功了。而如今山祖的魂魄得以归来,那作为代价,祭山婆必定是……必定是魂飞魄散了! “你怎么能够就这么看着祭山婆使用魂祭!不是你家的婆婆你就无所谓是吧!” 山祖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可是站起来之后,他又沉默了。 他有什么资格来说这句话。 这怎么能怪默斐呢? 是祭山婆自己愿意用魂祭之术来救自己,又不是默斐逼着祭山婆使用魂祭,让她丧命的。 更何况,要不是默斐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找到自己的身体,又将自己在明玉诏的冰湖底下养了这么多年,自己现如今说不定还是个不知在哪里飘荡的孤魂野鬼。 可是山祖就是觉得胸口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说不出来的憋屈和发闷。 不该怪默斐。 那该怪谁? 怪自己吗? “对不起。” 山祖闷声不语,却是默斐先说了一声抱歉,而这声抱歉,听到了山祖耳朵里面,只觉得自己更加可恶地像个跳梁小丑。 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坏脾气,还偏执地要让没有错的那一方来对他低头说对不起。 “你哪里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倒是我欠了你人情,还不知该怎么还才好。”x 山祖苦笑了一声,说道:“我哪里值得让人拿性命来救?还未出生的时候,就让我父亲的三十个下属耗尽一生修为来护我一命,长大了,又让从小将我养大的祭山婆婆以魂飞魄散的代价来救我,这么多的债,我怎么还。” “那就慢慢来。” 默斐走到山祖身后,说道:“既然活着,就好好地活,欠了人情债,那就慢慢还,没有什么事情是真的能够让人无能为力的。” 山祖转过身,看了默斐一眼。 经过一夜的纷扰,默斐的鬓发有些微微的凌乱,晨曦的阳光打在他的脸庞上,将他整个人都给照得红彤彤、暖洋洋的,连带着他那一身绯色的衣服,也看起来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似的。 然后,山祖看着默斐的双唇一开一合之间,有声音清楚地透过风传入了他的耳朵里面: “我之前说,希望你活着,是真心的,而且我希望你能活得好、更好。” 活得开开心心,活得顺心如意,活得……肆无忌惮。 活得似从前一般。 从前的时候,山祖真是一个最潇洒的神仙了。 默斐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山祖的时候,是在母神为自己办的宴席上。 众所周知,默斐曾被冰封六千五百年。 那时也是因为三界有妖魔霍乱,默斐受命前去平乱,却被妖魔所伤,虽最终勉力收服,却也拼得两败俱伤,导致修为散尽,神识被封印。当众人在一处火山口找到默斐的时候,他便已经快要不行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当时默斐的母亲尚未陨灭,依旧在世,便是由她其亲手将默斐封入明玉诏冰湖下,却也只能这么封印着他,却救不活他。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所有人都以为再也活不过来的默斐,却在六千五百年以后自己又醒了过来。 这自然变成了当时三界的第一喜事,母神特意为默斐的苏醒办了一场宴席,邀请各方仙人前来赴宴,山祖也在受邀之列。 山祖虽为地君座下之徒弟,却也是山、水、地、海四神之一,故而能够在宴席上得一个靠前的位置。默斐记得当时山祖也是穿了一身五颜六色的衣服,踩着一双七彩靴,走路的时候,挂在靴子上的铃铛叮咚作响,明玉诏里不分四季,积雪不化,他却偏生摇着一把逍遥扇,成了宴席上最惹人侧目的一位神仙。 以及那人说话时候,笑得一口白牙,好似天大的烦心事,到了他那里,都能够一笑泯之。 那时候默斐还想着:这天底下,怎么还会有这般没心没肺之人? 而默斐现在想的是:天底下能有这般没心没肺之人,当真的世之难得。 皇帝陛下一直到过了午膳的时辰,才悠悠转醒。 一睁开眼睛,便见到同自己一道躺在一块儿的皇后,初时还以为昨夜,山祖与默斐二位仙官大人,已然治好了皇后的病,当即便情不自禁抱着皇后喜极而泣地哭了一顿。 可是哭着哭着发现皇后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完全就是生病之后白日昏睡的模样,才后知后觉,皇后压根还没有好,为此颇受打击,抹着眼泪来找山祖,问怎么回事? 山祖见之,只觉得后槽牙发疼,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前多么风光霁月、高冷冻人的昆玉仙君呀,怎么转世之后,成了这么一个动辄鼻涕眼泪的……哭包? 且这哭包明明已是不惑之年,这般真的不毁形象吗? “仙官大人,皇后身上的邪祟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吗?连二位仙官也拿之没辙吗?” 邪祟是你亲妈,你说厉害不厉害? 不过山祖也知,这话说出去,免不得要将这哭包皇帝,吓得昏过去不可,遂叹了口气,换了个说法: “我们已经知道邪祟来自何处,但是若要将这邪祟除去,还需去一趟皇陵。” “皇陵?” 凡人对于自己的身后事分外重视,那摆放历代帝王的陵墓,自古以来便就被称为禁地,闲杂人等轻易不得靠近,更不用提入内。皇帝陛下并不明白为何驱邪祟,却要进皇陵,二者有何联系? 于是心存疑惑的皇帝陛下便不耻下问了。 对此,山祖早已想好说辞,信手拈来便道: “此邪祟心中有执念,若是强行用外力将其祛除,恐伤及皇后凤体,为两全其美,我们便答应这邪祟,入皇陵了其执念,执念一了,这邪祟便没有理由再遗留人界,自然也便从皇后身上离开了。” “执念?” 眼见皇帝陛下的眉头都快皱到一处去了,山祖复又追问道: “皇帝陛下,说起此事,我倒另有一事相问,先帝驾崩多少年了?太后可还在世?” “我父皇母后感情深重,我父皇驾崩不过半年,我母后便紧随我父皇而去。到如今,已有五年了。” 山祖又问道:“先帝与太后可是葬在一处?” “这是自然。” 山祖点了点头,心里明白了大半。 先帝只有一后,这位先后的魂如今附身在那位美人皇后身上,此人死了很多年,因怨气过重而变成了厉鬼,而那还要再杀了先后之后,扮作先后的模样在皇宫生活了很多年,一直到先帝死,都无人发觉有异。 并且在先帝驾崩后半年,就紧跟着一道去了皇陵。 去皇陵做什么?总不至于是去追随先帝亡魂,缠绵到天涯吧? 那这位先帝也是挺可怜的,活着被一个妖怪纠缠,死了老婆也不知道,死后还被妖怪纠缠,就是不知道这妖怪纠缠着这位先帝,图什么? 难不成这位先帝是哪位仙家来历劫的转世,妖怪为加速修炼吸取其精气,故而盯上了他? 如此也说不通,若是历劫转世,死了这劫也就历完了,人死了半年,这魂魄早就上天归位了,那妖怪就算去皇陵,也什么都剩不了了。 着实古怪。 “仙官大人何出此问,难不成这邪祟还与我父皇母后有牵连?” “没什么的大关系,就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我方才只是随意问一问,你知道的,有备无患嘛,等今日我们去一趟皇陵,这邪祟的事情就能够解决了(应该),皇帝陛下只要照顾好皇后便是。” “若皇后能够康复,朕,朕必定……” 皇帝陛下果真是个感性的人,三句话不到又是情绪涌动,山祖及时拉闸,打断他的话说道: “时间不早,我另一同伴应已将事宜准备得差不多了,皇帝陛下便派一人领我们去皇陵即可。” “好,朕这就下令!” 章节目录 第12章 赴皇陵往事因果何时了(三) 皇帝陛下派来领路的人,又是昨日那内官大人。 山祖抬着眼,望着这位从头到尾散发着腻到掉牙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朝着默斐走近了一步: “内官大人昨日可是睡得不好,黑眼圈都爬出来了。” “果真吗?” 山祖本是随意一说,内官大人却是认真惊慌失措了一番,从身上掏出一面铜镜,左照右照上照下照,仔仔细细确认了眼睛上那一圈淡之又淡的印记便是山祖口中那黑眼圈,方才将一颗心放进了喉咙口。 将铜镜收进了怀中,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对二人说道: “二位仙官大人,皇陵在帝京城郊,距离这儿有半日的车程,皇帝陛下怕二位仙官大人受累,吩咐奴才备下了马车,车内茶水一应俱全,若是二位仙官大人还有什么缺的,小的这就让人去备来。” 山祖问:“有瓜子儿吗?” 默斐却说:“不必了,将地图给我们,我二人御剑前去。” 山祖本还想一路上磕着瓜子哼着小调,想必应该很是惬意,可是默斐却一口回绝,从内官大人手中拿了皇陵的地图以及令牌,便拎着山祖御剑离开。(_ “果然是仙人啊……” 内官大人以及一众侍卫皆是看得目瞪口呆,眼中是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意。 山祖却是不大痛快。x 默斐御剑的速度很快,疾风刮在脸上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从前还能御气隔绝,如今宛如凡人的山祖自然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且多年不曾这般在天上飞了,山祖只觉得有些晕剑,死死扒住默斐的腰,口中碎碎念: “战神大人!默斐大人!大大大……人,您慢一些啊!呕……” 皇陵坐落于城郊的燕回山,圈地万亩,皇陵入口处是青灰色的石雕墙壁,足足有三层楼高,中间留有一通道,寸草不生,偶尔还有穿堂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饶是在白天,都是鬼气森森,平白让人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有令牌在手,山祖与默斐二人很快便进入了皇陵,由守陵人带至陵墓入口,转身在入口处转动一石雕貔貅的脑袋,随着貔貅脑袋一百八十度的转动,身后的石门缓缓打开,从陵墓之中,吹出来一阵多年腐朽的气流。 “从这里进去,第三间棺室,便是先帝陵墓。” “多谢。” 山祖难得正正经经对着那守陵人道谢,守陵人却是恍若未闻,转身离去,倒是默斐在一旁提点: “此人耳聋,听不见声音。” “耳聋?” 山祖看着守陵人的背影,禁不住惋惜:瞧着模样这么好的一个后生,竟是个耳聋的残疾,委实可怜。 只是山祖不知: 天生的耳聋,是不会说话的。 唯有后天耳聋,才是会说话的。 默斐不与山祖讨论孰可怜孰悲惨,抬步往里走去,等到山祖反应过来,他已走出老远的距离,才忙不迭地跑上前去追赶。 “皇陵是禁地,他怎会轻易让我二人前来?” 默斐所指的他,便是天和国的皇帝管归正,此话却不知怎么戳中了山祖的话点,只听他滔滔不绝便说道: “说来这事,我到现在还觉得奇怪,昆玉从前那可是个颇为自重的仙,有时候高冷到我都怀疑他是否修了绝情道,没想到做了人倒是成了个痴情种,为了皇后那可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带犹豫的。啧啧啧,倘若遇到个妲己、褒姒,估计都没周幽王什么事了。” 说归说,但是山祖脚下的步子却一点儿都没有放慢。 皇陵四周密闭,根本没有一点光线,且常年缺少新鲜的空气,挂在墙壁上的烛台,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根本就没有办法烧起来。 默斐点燃了掌中火,只能堪堪照亮四五步前的路。山祖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角,二人自再次重逢以来,却是山祖第一次如此主动地亲密和靠近默斐。 山祖感觉到默斐的身体有一点点僵硬,但是却并未听到他说“放开”这样的话,倒是不知他究竟是介意还是不介意?故而脸皮厚如山祖,便也就堂而皇之的紧了紧抓着默斐衣角的那只手。 毕竟此处这么黑,若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绊倒了,倒霉的岂不还是自己?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那守陵人所说的第三间棺室门口。 棺室的门是用青铜材质所做,紧紧关闭,门口放置了两尊石雕的貔貅,同方才在陵墓门口所见的那两只一模一样,只不过这里的这两只尺寸小了一些。 只见默斐伸出手,依照方才那守陵人的手法,将貔貅的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接着便听到一阵沉闷的声音,是青铜门打开了。 这次门打开的时候,却并没有涌出那股腐朽的气流,空气之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像极了在皇宫中闻过的金陵牡丹花香。 果然。 山祖与默斐二人默契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只听见簌簌簌的声音,从里面飞出数根箭矢,箭头是由精铁所制,箭头触碰地面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家伙! 山祖心中暗想,这东西若是击中身体,就算不死,也能够让你结结实实痛上一顿。 思及此,山祖还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 箭矢是陵墓自身所带的机关,噼里啪啦放了一阵之后,陵墓内复又归于寂静,山祖与默斐对视一眼,皆是感受到了此间墓室之内所透露出来的诡异。 整个陵墓都黑漆漆的,唯独此间墓室有光。 这个光并不是自然界的太阳光,也不是烛火灯烛照出的火光,而是冷光。 世上冷光不多,最为常见的便是夜明珠。这种原产于大海的珠子,自带五色光芒,珠子越大,光线越美,便越是价值连城,千金难求。 原本,皇陵之中出现这种东西,并不稀奇,毕竟这里葬的都是有钱有权的帝王,可是数量如此之多,质量如此上乘的夜明珠,唯独聚集在这一墓室之中,那便就奇怪了。 “默斐……” 山祖原本抓着默斐袖子的手,不觉间攀上了默斐的整条胳膊,只听他说道: “有味道。” 默斐清冷的声音从山祖头上传来: “嗯,是海水的味道。” 话音刚落,墓室内的光芒大盛,比先前还要亮了三两倍,整个墓室之内宛如白昼,刺眼的光线扎得人睁不开眼睛,山祖拿手挡在自己眼前,突然间,耳畔嗖嗖嗖地有东西飞过,接着,山祖便觉身体失重了一般,睁开眼只见自己竟被默斐拎着漂浮在空中,而脚下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竟然已被一层黑色的水所覆盖,而刚才从耳畔飞过的东西,是先前就已经出现过的机关箭矢,箭矢被发出以后,掉落在地上,立刻就被这黑水给腐蚀干净,连渣滓都不剩下。 山祖见状,默默地吞了口口水,心有戚戚然,倘若方才不是默斐,他就说不定被这莫名其妙的黑水给腐蚀了! “出来。” 默斐一手拎着山祖,一手从腰间拿出驱魂鞭,挥向二人跟前的青石墙壁,那青石墙壁上雕刻着栩栩人物肖像,默斐这一鞭子下去,那墙壁上的肖像便好像是活物一般,乍然鬼叫起来,凄厉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并不宽敞的墓室之内,只叫得人头痛欲裂。 “啊!” 鬼叫声猝不及防地贯入山祖的耳朵里面,山祖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轧过,四肢百骸都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竟是什么都说不得动不得了。 “破!” 默斐大喝一声,打出第二鞭,这一鞭子下去,原本就已经被打出裂痕的青石墙壁,立刻就碎成了齑粉,那凄厉的鬼叫声也伴随着墙壁的倒塌,戛然而止。 “你怎样?” 破了青石墙壁上的鬼叫之后,默斐担忧地向山祖问道,此时山祖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身上穿的衣服已被汗水打湿了一半,听闻默斐的话,勉强睁开自己的眼睛,扯出一个笑意说道: “当然没事,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奈何不了我的。” 山祖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嘴硬鸭子,默斐看破不说破,从身上拿出一个玉瓶递给他。 “这是什么?” 山祖接过玉瓶,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默斐道:“静心丸。” 山祖:“……” 静心丸,顾名思义,就是用来镇定心神的,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给心性不定的小辈弟子在修炼时候吃的,以免在修炼的时候出现走火入魔的状况,默斐这种辈分的神仙,身上竟然还带着这种低等药品,山祖神情怪异地吞下玉瓶里的药丸,差点噎在喉咙里。 “哈哈哈……哈哈哈……” 方才被默斐破掉的那面青石墙壁之后,突然传出一阵尖锐的笑声,与此同时,从石壁后面卷出一阵风,方才在甬道里闻见的那股海水味道突然变得无比浓重。x 电脑端:/ “是海妖。” 山祖对默斐说道,默斐点了点头,右手已经抓住了腰间的驱魂鞭。 “是何人擅闯皇陵!” 章节目录 第13章 赴皇陵往事因果何时了(四) 只听见“砰”地一声,那面原本便已经被打碎的石壁,被一团黑云从中间穿过之后,立时碎成了齑粉,而在黑云之中有一身穿蓝色衣衫的女子,便是方才那怪异笑声的发出者。 “海妖!” 山祖大喝一声,却立时疑惑地噎住了声音。 站在跟前的女子,虽然被一团黑云所笼罩,身上除了那浓重的海腥味,却并无任何妖气,这分明是……仙! “你是海王一族的?” “哼。” 女子冷哼一声,说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找死。” 说话间,女子轻轻反手推出一掌,正是山祖和默斐在幻境之中见过的那带有雷霆之势的掌法,直逼山祖面门二来,而后只听见“啪”的一声,是默斐挥动手里的驱魂鞭,打散了那雷霆阵阵的掌法。 “驱魂鞭?” 那女子微微睨眼,说道:“你是默斐?” 那女子竟认得默斐手里的驱魂鞭,并且径直叫出了默斐的名字,却丝毫没有露出一丝怯意,加上之前在幻境之中所见过的绿火,山祖想起自己曾经见过另外一个人在自己跟前使过,便更加令山祖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海王一族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两位公主,一个甚得海王宠爱,自小便如珠如宝宠在手心,一个却弃若敝履,恨不得能够置之死地。 其中一位公主山祖曾见过,还差点与她结了秦晋之好,做了夫妻。 而那位没见过的公主,十之八.九,便是眼前这一位了。 “墨宜公主,好好的公主不做,却跑来这皇陵之中修炼,不知是何道理?” “你是何人?” 陡然被人认出了自己,墨宜斜睨了山祖一眼,看似不动声色,手中却已经在隐隐积蓄力量,若是山祖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她便不客气地再给他致命一击。 山祖笑道:“说来也是巧了,当年差一点,你就该喊我一声姐夫了。” 话音一落,山祖只觉得有两道白眼飕飕地刮向自己。 只见墨宜冷笑一声:“竟是你,你不早死了?” “嗯……” 墨宜此话说得毫不婉转,山祖愣了愣,却又听她说道:“我不管你们到这里有什么目的,只要你们现在离开,我可以不追究。” “那怎么行。” 山祖说道:“墨宜公主,你挖了别人的心,占了别人的丈夫,甚至连人死了都不肯放过,如今别人要来找你问个明白,都还没进入主题呢,你就赶人,这便有点不大厚道了吧?” “厚道?” 墨宜一声冷笑:“你们懂什么!” 默斐说道:“也许个中原由,我们确实不懂,但是挖心杀人,设阵锁魂,以这般残忍的手法来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墨宜公主觉得,自己也万分有理吗?” 墨宜:“理?这三界之中,最不讲理的,不应该就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人吗?现在你们来同我说理,岂不好笑吗?” 不知为何,这位墨宜公主,口口声声说着“你们仙人”,好似自己并不归属于这个群体之中。 “墨宜公主……” “你们既然非要找死,我便成全你们!” 这位墨宜公主的脾气看来实在不好,山祖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她蛮横地打断,并且附赠上来一把绿火,一下子便点着了山祖身上的衣服。 “烫烫烫!” 这绿火看起来好看,可点到了身上,却实在不怎么好看,山祖被烧得甚是狼狈,所幸有默斐出手,用驱魂鞭打散了这绿火,却在这一来一回之间,放在默斐身上的灵境不知什么掉落了出来,咣当一声,灵境摔落在地上,也摔出了藏在灵境内先皇后的魂魄。 “是你!” 先皇后从灵境里出来,还来不及适应陵墓内那亮得诡异的夜明珠光,却是在见到墨宜的一瞬间,双眼瞬间变得猩红,眼睛里面涌起滔天的恨意,满得要从眼眶里面溢出来,不假思索便对她扑了上去,丝毫不考虑自己是否是墨宜的对手,速度之快,令默斐、山祖根本来不及阻拦,但是墨宜的反应更快,她一挥掌,便正对先皇后拍了出去。 先皇后如今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魂魄,虽成了怨灵,到底也受不住墨宜这实打实的一掌,且是迎面而来,没有身体的魂魄,极有可能就这么被打得魂飞魄散。 “快躲开!” “小心!” 山祖情急之下大喊一声,然还有另外一个声音从方才被墨宜震碎的青石墙后传来。 砰! 有个黑影闪过,将先皇后从墨宜的掌风下推开,而那黑影却被掌风击中,咚地一声,犹如一块破布一般摔在地上。 “陛下!” 墨宜尖叫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有一丝慌乱,她冲到黑影身旁,将他扶起,没有半丝犹豫地便伸手握住那人的手腕,给他输送自己灵力。 陛下? 山祖寻思自己方才若是没有听错,那墨宜确实是喊了这个人为“陛下”,那他……就是那先帝? 先帝不是已经死了许多年了吗,怎么竟然还活着? 先皇后方才被那突然跳出来的黑影推到了墙角处,陡然听见那声“陛下”显然也是被惊到了,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犹如破木偶一般倒在墨宜怀里生死不知的男人,不敢相信,这人竟然是自己的陛下? 默斐说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山祖:“可是他方才明明……” 默斐:“已死之人,却被强行留住魂魄,生不生,死不死,成了三界之外的怪物。” 那位“陛下”,确实就是陛下。 他也确实已经死了,只是被人以这样一种逆天的方式强行又“活”了下来。 “放开我。”x :/ 墨宜输送给先帝的灵力起了作用,他睁开了眼睛,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推开了墨宜,而后自己甚为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许是方才替先皇后受下墨宜那一掌的时候被打断了脚,起来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又摔了下去,墨宜正要去扶,却被他一个凌冽的眼神扫了过去: “我说过,你不许碰我。” 墨宜的手顿在半空,很是伤情:“陛下……” “你真是陛下吗?你怎么……成了这样?” 先皇后依旧怔怔地站在那儿,眼神却一刻都未曾离开那先帝半分。x 先帝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看起来虽是再正常不过,可是脸上以及裸.露在外的脖子、手腕等皮肤上,却是鲜明的尸斑,身上还有隐隐尸臭味,虽然已经被熏了厚重的熏香,也依旧掩盖不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腐败与死气。 “你受苦了。” 先帝看了先后一眼,却说:“快走吧,是我负了你,下辈子,去个好人家。” 先皇后:“是海妖?她杀了我,又把你害成了这样,对不对!” 先帝的反应却是很奇怪,方才从他对墨宜的态度里可以看出来,他对墨宜是非常嫌恶的,可是此刻面对先皇后的质问,他却沉默不答,只是重复这一句话: “走吧。” “走哪里去!” 先皇后无法流泪,却是声似泣血:“这么多年啊!我被困在皇后宫的牡丹花下,没人知道我死了,我的魂魄被万鬼撕咬,我日日思念着我的丈夫和孩子,我走不了、入不了轮回,我的冤屈没有人知道,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的丈夫,而仇人就在眼前,你让我去哪里啊!” 先皇后看了一眼站在先帝身后的墨宜,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连面目都变得狰狞了起来:“你喜欢她了?你知道我早就死了是不是?” 山祖想,这下先帝总能够痛快否认了吧,可他却并未,依旧只是沉默着。 而这样的沉默,无异于是对先皇后的凌迟。 “啊——” 鬼是流不出眼泪的,他们没有血肉,他们能够表达自己愤怒、伤心的方式只有大叫。愤怒与伤心越大,鬼鸣便威力越大,山祖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却依旧被这震耳欲聋的鬼鸣声震得头痛欲裂。 在场的另外几人,先帝本就是死人,鬼鸣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而墨宜与默斐是仙,鬼鸣难以伤到他们。 山祖觉得,先皇后这莫不是故意针对自己的? 正当山祖被这鬼鸣声震得精神恍惚之际,默斐在山祖身上轻轻拍了一下,却是在他身上设了一个光罩,隔绝了这鬼鸣声。x 电脑端:/ 这并不是太难的术法,却是施法者以自己的魂力为器来施展,唯一的作用也只能起到隔绝声音,并且很容易由内受到破坏而被反噬,实在是一个百害而无一利非常鸡肋的术法。 山祖不明白默斐几时同自己有了这般深的信任,却在这时,在混乱之中,恍惚似是听墨宜喊了一声: “你去死!” 山祖吓了一跳,定睛瞧去,却是见先皇后一爪击穿了墨宜的胸膛,手法与当初墨宜挖她的心的时候,是如出一辙。 但是毕竟不是当初的人与境况,先皇后不可能挖出墨宜的心,反是被她用仙力震了出去,摔在地上,因耗损过重,再难维持身形,又重新被收进了灵境之中。 而墨宜显然也是被伤到了,捂住胸口的位置,咳了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而她的眼睛却是紧紧追随在先帝身上,看到先帝似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却又固执地转过头,不肯看她半眼,她突仰天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山祖被眼前这莫名的场景困惑了,竟是看不明白。 只听墨宜说道:“枉然,枉然!纵使我叛天叛地负尽天下人,也终究捂不热你的心!若我死了,却不知能否在你心上留下一道疤痕,让你日日痛夜夜思?” 先帝听了墨宜这番话,只是地垂下眼帘,说了一句:“何苦。” 何苦?何苦偏生执念?何苦将自己丢进这无边苦海,苦苦挣扎? 墨宜问道:“你道是苦吗?” 先帝思了思,说道:“若是能够,只盼从未相见,愿不复相见。” 墨宜:“从未相见?你连认识我都觉得后悔了吗?” 先帝:“是我将你拉入深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墨宜,这么多年了,我们之间的纠缠,也该到头了,把你的心拿回去吧,我们从此便算两清。” 墨宜:“你说什么?” 先帝:“到此为止吧。莫要让我真的恨了你。” 先帝的话,句句犹如挖心,可是墨宜又得生生受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是变成了这样?明明当初,当初她所期盼的,不是这样的! 章节目录 第14章 爱恨痴嗔终负相思之意(一) 墨宜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先帝的时候,那日海面上暴风骤雨,实在不是一个很美丽的日子。 墨宜虽为公主,却从未有一天享受过公主的殊荣,活得竟比一个奴隶还要不如。 出生的时候,墨宜克死了其生母,后其父也亡故,所有人将这笔账算到了她的头上,自此以后,墨宜便被整个洛璃宫视为不祥之人,被海王禁锢在洛璃宫内,不得离开半步。 而这一日,因负责看守她的宫姬一时疏忽,墨宜才得以从洛璃宫偷偷溜了出来。这是墨宜此生第一次离开洛璃宫,她曾听人说过,洛璃宫之外,有蔚蓝色的大海,阳光洒在海面上,宛如珍珠般明亮夺目,温热的阳光打在身上,暖融融的,是在深海里完全感受不到的模样。 墨宜想,若是能够看到太阳就好了。 可惜那一日她好不容易从洛璃宫逃出来,只见到了狂风骤雨在海上肆虐,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刺痛肌肤,没有太阳,只有黑暗和咆哮的风雨。 然后,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她遇见了先帝。 她以为这是她的太阳,却没想过,这竟成了要她性命的鸩毒。 先帝少时曾游历各方,那日恰巧出海,却遇见了风暴,船被打翻,所幸攀附着一块浮木才不至于葬身海底,可是于这茫茫大海之中,小小一块浮木,又能够经受住这肆虐的风暴多久呢? 墨宜看着这个抱着浮木在海里漂浮无定的男人,心想:他是不是要死了? 墨宜心里起了怜悯之心,她并不喜欢死亡。 当年,就是因为父母的死,才导致所有的人都不喜欢她,以至于她被海王关在洛璃宫里这么多年,都不能离开半步,甚至都不知道太阳长得是什么模样。 墨宜决定,她要救这个人。 墨宜游到这个男人身边,发现他竟然已经昏迷了过去,只是两只手依旧还无意识地紧紧抓着浮木,墨宜费了老半天的力气都没能将那截浮木从先帝手里给抠出来,没法子,只好连人带木,一块地从水里捞出来,带到了附近的一座孤岛上。 孤岛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刚刚好够两个人躲进去,墨宜将洞穴里早前被风吹进来的枯木树枝在地面上铺了一层之后,才将先帝扶着躺了上去,却发现,先帝浑身发烫,显然是起了高烧。 在此之前,墨宜从未离开过洛璃宫,不曾见过洛璃宫外的任何人与事物,自然不能够明白先帝这是生病了,只是凭借着直觉,认为他这样的现象是不好的,却偏偏束手无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墨宜很着急,想了一想,觉得兴许能够用自己的灵力试试看。 墨宜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她抓起先帝的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往他身上灌输自己的灵力,随着灵力的注入,先帝渐渐地不再那么难受,浑浑噩噩之中他还能够勉力睁开自己的眼睛,恍惚之中似乎看到了一位蓝衣少女,心想:“看来自己果真是要死了,连幻觉都产生了,不过这姑娘倒是长得好生模样,比宫里头父亲的那些妃子们长得还要好看上许多倍。” 墨宜看到先帝睁开了眼睛,心下一喜,问道:“你好了吗?” 先帝见状,疑惑这梦里的姑娘竟还能够同自己对话?张了张嘴唇,勉强回道:“姑娘是谁?” 墨宜:“姑娘?你说的是我吗?” 先帝心想,这姑娘可真有趣,却是实在没了精神头,晃了晃眼,便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冗长,一直到第二天风暴平息,中午时分,先帝才悠悠转醒。 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一处洞穴之内,身上还盖着一件蓝色的衣服,悠悠透出一股清香,先帝疑惑地拿起盖在自己身上的这件蓝色衣衫,心想:“这是谁的?难不成,真有一位蓝衣姑娘救了自己?” 墨宜在风暴停了之后就离开了洞穴,绕着孤岛走了一圈之后,便坐在一棵树上,晃着腿,专心地等着东边的太阳升起。 等到先帝找到墨宜的时候,她已经在树上打起了盹儿。 “这位姑娘……” 先帝仰起头,喊了墨宜一声,墨宜听见声音,睁开眼睛,便见到拿着自己衣裳的先帝站在树下,仰着头看自己。 墨宜笑了笑,从树上飞了下来:“你醒了?” 先帝见墨宜不是从树上跳下来而是飞下来,吃惊地张着嘴巴,问道:“你……你……” “我什么?” 墨宜自然不会知道,是自己方才的举动惊到了眼前的这个凡人,只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玩,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是仙女吗?” 先帝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开口问道。 “我不是仙女。” 墨宜摇了摇头,否认了先帝的这个说法。 因为从来所有人说起她的时候,都说她是不详,是怪物。 “那你是?” 先帝疑惑地蹙了蹙眉,墨宜却不想告诉这个男人,自己其实是个怪物,便拉起他的手,说:“我找到一个好玩的地方,带你去看呀!” 说着,墨宜便是拉着先帝飞了起来,凡人哪里像这样在天上飞过,当即吓得大叫了一声,另外一只空闲的手,下意识地捂住双眼不敢去看,可是听着耳畔咧咧吹过的海风,更加加重了他心里的不安。 “你看一看,很好看的。” 墨宜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带着少女特有的轻灵,先帝虽然心中害怕,却挡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心翼翼地移开遮在眼前的手,睁开眼睛,便见两个人竟然站在云端,脚底下踩着洁白绵软的云,而在云下面,是蔚蓝无边无际的大海,太阳光打在海面上,像是谁撒了一把珍珠玛瑙在蓝色的布面上,闪闪发光煞是好看。(_ 墨宜:“好看吗?” 先帝点了点头,说道:“好看。” 墨宜:“还有更好看的。” 说着,墨宜伸手在空中施了一个手印,成片的海鸟飞了过来,在二人身畔盘旋低飞,最后,竟是拼接成了一个拱桥的模样,一端连着他们二人,另外一端连着海中央,而被拱桥所连接的海水部分,正有一个旋涡形成,旋涡在海水里面形成了一个中空的通道,直接能够连接到海底的位置。 墨宜:“去看吗?” 先帝点了点头,应道:“好。”x :/ 墨宜拉着先帝的手,走过海鸟的拱桥,走入海中的漩涡,带着他进入了凡人从未见过的海底世界。 先帝从未见过,在广阔大海的下面,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钟灵毓秀的海底世界:五彩的珊瑚比之岸上的各色花卉,毫不失色;灵动的小鱼从中间悠闲游过,比那成双结对的彩蝶更要色彩斑斓;张牙咧嘴的鲨鱼摆动有力的尾鳍,追逐猎物竟比猛兽更要血腥残酷…… 不觉间,两人走到了一处巨大的海蚌前,墨宜指了指那只珍珠海蚌,说道:“这只蚌壳里面藏着的是夜明珠,你见过夜明珠吗?” 夜明珠是珍贵稀少的东西,寻常人根本见不到,但是先帝在皇宫里面,倒是还曾见过夜明珠的模样,遂点了点头。 墨宜说道:“我最喜欢的东西就是夜明珠,你等一等我,我去采了送给你。” 我要将我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你。 那个时候,墨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对这个凡人少年起了欢喜之心,只是追随着本性,像个小孩子一样,眼巴巴地想要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拿给他看,求得他的欢喜,如此,自己便也欢喜。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哎……” 先帝本想对墨宜说,不必采了送他,夜明珠虽然珍贵,他却并不十分喜欢,可是墨宜却动作更快,已经游了过去。 墨宜从身上拿出一把特质的小刀,一把插.入了蚌壳中间的缝隙。那蚌精吃痛,喷出一股血雾一般的浊气,实则里面是藏了剧毒,不过这种雕虫小技自然伤不到墨宜分毫,墨宜手上施了三分的力气,一把按下那插.入蚌壳缝隙的小刀,庞然大壳,便像是一团棉花一般,毫无任何反抗之力地便被墨宜打了开来,而在壳内的软肉里,果然藏了一颗熠熠生光的夜明珠。 “这海蚌会死吗?” 先帝拧着一双眉,却是忧心地看着那被打开双壳的蚌精问道。 墨宜取了夜明珠,手轻轻一挥,将那蚌壳又阖上了,在它上面施了一个手印,而后回到了先帝身旁,说道:“这珠子我们觉得好看,却是这蚌精的病根,你想一想,好好的人,肉里长了一颗石头,岂不疼痛难受?我取了石头,却是治好了它的病根,它自然会无事,并比从前还要更好。” “果真?” 先帝听了墨宜的话,将信将疑。 墨宜郑重点了点头,说道:“果真。” 章节目录 第15章 爱恨痴嗔终负相思之意(二) 这下,先帝才舒展了紧皱的眉头,说道:“那你往后再取珠子,可要下手轻缓一些,我方才瞧着那蚌精流了许多血,便是治好了病,却也是受了不少的苦。” 墨宜笑了笑,说道:“那我往后下手轻缓一些。” 等到有人寻到先帝的时候,已经是三日的光景过去了。这三日历墨宜带着先帝玩了许多他从前所不曾经历过的新鲜玩意儿,临走之际,先帝问墨宜: “我住在帝京的宫里,你可来找我。” “我能去找你吗?” 原本因为离别而有些情绪失落的墨宜,听见先帝说了这么一句,立时便笑了开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喷涌着要跳出来。 而当时的两个人谁都不知道,那种呼之欲出的东西,叫做喜欢。 “这是自然。” 先帝却只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所谓的再见之约,恐怕余此一生也不能够实现,他踏上回程的船只,站立在甲板上,对着孤岛上的少女挥了挥手,郑重地道了一声珍重。 然此一离别,再见,却是物是人非。 墨宜同先帝分别之后,便被海王又抓回了洛璃宫,并且严加看管起来。期间墨宜数次尝试逃离,却无一次成功,反而因为数次逃离被海王狠狠责罚,落下了一身的皮外伤。如此反复了整整五年,墨德实在看不下去,找到墨宜,问她: “外边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吸引你,让你不要命地非要往外去?” 墨宜说:“外面有我的太阳!”x 墨德:“太阳有什么稀奇的,你若非要看太阳,往后我可以带你出去,值得你一次一次地逃出去,再被抓回来受罚吗?” 墨宜摇了摇头,说:“你不明白。” 没有人会明白,有个人在她晦暗的一生当中点燃了一盏明灯,这是墨宜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了光明,第一次觉得活着是那么令人欢喜的事情。 墨德看着墨宜那双明亮的眼睛,叹了一口气,自从五年前墨宜第一次逃出洛璃宫被抓回来之后,她便觉得在墨宜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可是,她说不上来这改变对于墨宜来说,究竟是好是坏,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墨宜自己觉得很快乐。x :/ 墨德说:“就算会被祖父打得神魂俱灭,你也要走吗?” 墨宜不明白墨德为何这样说,却是认真想了想,说道:“我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哪怕前路是万劫不复,也无法阻碍她前进的脚步。 墨德:“好,我放你走。” 墨宜没想到墨德会这样做,瞪着一双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你为什么?” 墨德:“我也希望你能够过得好。” 墨宜愣了愣,这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在洛璃宫,听见有人对自己说,希望她能够过得好,墨宜的喉咙有些发涩,她张了张嘴,却终究还是没能够喊出来那一句姐姐。毕竟从出生以来,便一直就是形同陌路的一对姐妹,突然之间任是谁,都没有办法轻易跨过这么多年以来人为铸就的鸿沟。 最终,墨宜只对着墨德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墨德:“如果你过得不好,你可以回来。” 那时候的墨宜,因为终于能够离开洛璃宫,而满心的欢喜,她对墨德说:“我会过得很好的。” 墨宜从未离开过海上,她一路磕磕绊绊,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帝京,其中吃过的苦,却唯有她自己才能够知道。 但是这些,墨宜并未觉得有哪里辛苦,一到帝京,便兴致冲冲地去打听先帝的下落,打听到了下落之后,仔细打扮了自己,才小心翼翼地去见心上人,然而心上人是见到了,还见到了其他不该出现的人:他的妻儿。 “我来找你了。” 墨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这么狼狈,对着先帝挤出一个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先帝显然没有想过,当年随口的一句,墨宜竟然真的会不顾一切地找来,愣了愣之后,却只有一句:“来了?” 来了?好似老友之间寻常无比的一句问候,但是墨宜听出来了其中的疏离与淡漠。先帝……并不是很欢喜她的到来。 墨宜有些伤心,她藏不住心里的难过,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先帝显然没想过墨宜会这样说,有些恼怒:“我并未不高兴。” 墨宜:“那我要和你在一起。” 先帝:“你说什么?” 墨宜:“我从家里逃出来了,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从来没有人教过墨宜何为礼教,她说的话许多都是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来找你,可是这样的话落到一个人间帝王的耳朵里,那便是惊世骇俗、不懂礼数规矩。 果然,先帝甚是不悦,他对墨宜说:“我已有妻儿。” 墨宜:“我不介意。” 先帝:“我介意。” 墨宜:“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先帝:“我何曾说过一句喜欢你?” 墨宜:“可是……我喜欢你啊。” 这般鸡同鸭讲的对话显然并不能够解决问题,先帝拂袖而去,临别之际给墨宜留下话道: “你若是以朋友身份远道而来,我必盛情招待,至于其他,看在你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迁怒于你,却还请你能够早日离开,勿要徒惹是非麻烦。” 早日离开?先帝这就是对她下了逐客令了,可是墨宜早已经无处可去。 不,墨德说过,如果她过得不好,可以回洛璃宫。 不!墨宜想,就算是死,她也不会再踏足洛璃宫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墨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一个环节走错了那致命的一步,才会导致这些错误犹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大,以至于终有一日,一发不可收拾。 墨宜杀害先皇后的时候,没有欢喜,也没有不欢喜。 她想,自己终于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只是当后来她顶着先皇后的那张脸,看着先帝那眼睛里日益能够将人窒息的温柔眼神,心尖上便好似长了一根倒刺,狠狠扎在肉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折磨着她,却不得不束手就擒,因为这些都是她自己甘之如饴求来的。 可是再华丽的泡沫,终究会破碎。墨宜做的这场关于爱情的梦,终于随着先帝的驾崩而彻底碎裂。 先帝知道了所有的真相,那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墨宜吞没,可是这愤怒很快又奄了下去。先帝知道,墨宜确实罪不可恕,可自己又何曾全然无辜?是他亲手招来了这祸害,是他同这祸害朝夕相对而不自知,以及他到死都不愿意承认的,他当初或许是对墨宜有那么一点点的欢喜。 只是这欢喜,不足以支撑他来等墨宜那五年。 只是这欢喜,不足以阻挡他来爱上其他的人。 可是即便如此,墨宜依旧没能够放下。 她想,就算你不喜欢我,你恨我,我也非要跟你在一起。 她将自己的仙心给了先帝,保下了他的尸身,并且将他的魂魄禁锢在身体里无法离开,她想,就算这样不见天日地永远呆在皇陵里,也是好的,至少他们是在一起的。 可是如今看来,便是这卑微的希冀,也要被残忍地丢在地上,再被踩成齑粉。 先帝说:把你的心拿回去吧,我们从此便算两清。(_ 山祖没料到事情竟会演变成这幅样子,本想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打破如今这僵持的局面,便与默斐对视了一眼,默斐却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先帝说,让墨宜将她的心拿回去,却不是轻易说说,而是动了真格。他伸出手,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便狠狠插.进了自己的胸膛,流出来的血是乌黑色,从伤口流到了他的手上,再滴到了地上,汇成了一滩血水,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似开的是别人的膛,挖的是别人的心,而后将手腕一转,再看时,便已经将胸膛里面的那颗心给掏了出来。 “不!” 墨宜几乎是绝望地喊了一声,随着那颗心被挖出身体,先帝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快速地老去,一头青丝顷刻变白,肌肤枯皱,瞬间便是一副迟暮、即将辞世老者的模样,哦,不对,他早就已经死了,却偏偏以半死不活的姿态弥留在这个世上。 先帝手心朝上,那颗被挖出来的心还在跳动,上面还沾着先帝身上的乌血,他对墨宜说:“还你。” 墨宜脸上的神情,在先帝将那颗心挖出来的瞬间,变得枯败、了无生机。 她拼了性命、不顾一切都想要抓住的东西,终究在这一刻,彻底地将她给丢弃了。 心里那一座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的城墙,终究也被先帝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顷刻之间碎成齑粉,渣滓不剩。 墨宜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她低垂眼帘,声音枯败,问了一句:“你竟是,宁愿挫骨扬灰,也要摆脱我?” 先帝说道:“我早该如此。” 章节目录 第16章 爱恨痴嗔终负相思之意(三) “哈哈哈……哈哈哈!” 墨宜大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泪还是不受控制流了出来,流到嘴巴里面,是又苦又涩的味道。 墨宜说:“早该如此,你想说的,可是早该不相见?” 先帝微微皱眉,走上前两步,蹲下身,伸手拉过墨宜的一只手,将握在手心多时的那颗心轻轻放入墨宜的手里,再缓缓抽出自己的手。 自始至终,他都未曾看过墨宜一眼。 那颗心回到了自己主人的手中,像是受到了感应一般,快速地跳动了起来,墨宜抓着手里那颗本是自己的仙心,她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哭不出来。 “好,我放了你。” 墨宜说,她要放过先帝,放过这么多年的纠缠与执念,顺遂他的意愿,从此两清。 先帝点了点头,说道:“谢谢。” 这一声谢谢,犹如一把钝刀,每一字一句都犹如锋利的刀口,凌迟着墨宜的心,墨宜深吸了一口气,抓着那颗心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 “毕竟你陪了我这么多年,如今就要走了,我再送你一份礼物吧。” 先帝:“不必。” 墨宜:“要的。” 墨宜的性子便是如此,固执起来,任是谁都没有办法将其劝服,先帝叹了口气,还是说道:“既然说好两清,便不必了。”x :/ 墨宜:“要的,你会喜欢的。” 还有一句话,墨宜在心里偷偷说了一遍:就算要离开了,我还是要你记住我,生生世世都忘不了我。 墨宜将手上的那颗心收回了自己的体内,一瞬间,笼罩在墨宜身上的那团黑云便消散了开去,那浓重且刺鼻的海腥味也一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清香,像是夏日午后,弥漫在葡萄藤架下的那种若有似无的清新的果香,清香而且甘甜。 墨宜将双手放在胸口,闭上眼睛,嘴里念着咒语,一时间,身上便发出耀眼的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她要干什么?” 山祖一惊,脱口而出,而默斐也是一脸凝重,却看不出来墨宜此番行为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只是谨慎地抓住手里的驱魂鞭,以防生变。 “墨宜!你住手!” 突然有一女子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接着便是一道人影闪过,那人飞身冲向墨宜,想要阻止她施法,但是还未能够近到墨宜的身旁,便被那金光弹了出来。 墨德? 山祖看清来人的脸后,吃了一惊,墨德怎会出现在这里? 而墨德眼见方才一击阻止墨宜不成,便拿出身上的魂冥枪,想要强行破了墨宜设下的这个阵法,还未出手,却被默斐一鞭子甩过来,连人带枪拉出了五六步远。 “你若强行破阵,只会两败俱伤。” 墨德方才行事全凭着一腔冲动,被默斐阻了这一下,倒是冷静了下来,可是眼见墨宜这阵法即成,一想到这阵法一旦成功,墨宜便会……难得冷静下来的头脑便又急得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阵法?” 山祖见墨德一脸焦急,也猜到了墨宜所设下的这个阵法恐怕后果严重,便开口询问。 墨德看了山祖一眼,踟蹰了一下。 山祖:“眼下是什么情况,你难不成还分不清轻重缓急!” 墨德咬了咬牙,也是急得没了主意,脱口而出:“是魂阵!” 魂阵是海王一族的禁术,魂阵的设阵之人,能够以生魂为祀,生肉造骨以及修复遭遇破损的凡人魂魄,此外,设阵之人还可以将一些记忆施加入被设阵之人的灵魂里面,不论这个人轮回多少世,这个记忆都会死死跟着这个人,永生永世都忘不了,而代价则是施阵人,要被吞噬在魂阵里。x 电脑端:/ 山祖:“破阵之法是什么?” 默斐:“来不及了,魂阵一旦开启,不到最后一步,便不会停止。” 魂阵之术,默斐当年为救山祖而四处寻找救治方法之时,曾经有所听闻,只是当年山祖是整个魂都找不到了,魂阵对他起不了作用,这才作罢。他看了一眼墨德,说道:“若是强行毁阵,设阵之人,便会神魂俱灭。” 这便是左右都逃不了一死了。 墨德虽为洛璃宫的公主,但是这种禁术海王从不曾教过她,认得魂阵只因为巧合之中听宫里的宫婢说起过一些传闻,却并不深知魂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如今听得默斐这话,眼中俱是绝望,如此说来,她便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墨宜这么亲手毁了自己? 与此同时,墨宜所设的魂阵似是到了新的阶段,金光比先前时分又亮了数十倍,其中有两道金光自魂阵之中冲出来,一道金光缠绕在先帝身上,另外一道金光则笼罩在先皇后所附身的那面灵境上,紧接着,便听见砰地一声巨响,是那魂阵炸了开来,却没有造成什么损伤,只是整个皇陵里面都充斥着金色的光点粉末,墨宜一身蓝衣站在金光里面,身旁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十数朵盛开的牡丹金陵。(_ 见到墨德的时候,墨宜笑了笑,喊了一声:“姐姐。” 这是墨宜第一次喊墨德为姐姐,也是最后一次。 墨德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她想要痛骂墨宜一顿,何苦这般糟践自己,过得不好,回家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干什么!可是这些话盘转在喉咙口,终究未能说出来。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可是就算是早些时候说了,墨宜又哪里会听?她向来就是这么倔强的孩子,从来都不肯轻易低头认输的。 墨宜又说:“谢谢。” 当年墨宜离开的时候,墨德便派了人暗中保护墨宜的安危,只是后来墨宜做的那些事,实在太过残忍,墨德心中呕了气,觉得自己当初是否看错了墨宜,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人之初性本善,墨宜原本便是众人口中所谓的祸害与不详,便觉得自己当初生的那所谓血浓于水的恻隐之心实在好笑。 可是即便是气急了,墨德也还是没有撤回派来暗中跟着墨宜的人,如此才会在听到墨宜出事的消息的时候,便第一时间从洛璃宫赶过来,可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而墨宜方才说的那一句“谢谢”,显然她一直都是知道墨德派了人来保护她的。 墨宜笑了笑,说道:“我不后悔。” 也许当年,在深海之中救下那个少年开始,便就错了,可是若时光能够倒转回那个时候,她还是会选择救人。她的一生从不曾感受过太阳的温暖,陪伴着她的似乎永远只有那无边的寒冷与孤寂。而这个少年,叫她尝到了除却孤独之外,人生之中还应有其他的味道。虽然这些美好的东西只是如同昙花一现,却已叫她食髓知味,再也不能忘怀。 与其在索然无味之中度过漫长的一生,她宁愿选择这样真实地去活一回。 墨德几度哽咽说不出来话,可是这是墨宜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选择,她又能怎么办呢? 墨宜身上的金光越来越盛,那面被金光所笼罩的灵境发出嗡嗡的声响,并且不停地颤动,然后,灵境似是再也无法承受那源源不断涌进来的金光,“啪”地一声碎了开来,先皇后的灵体便出现在金光里面,与此同时,先帝那原本已经枯朽的身躯又重新好似活了过来,青丝再现,甚至连身上的那些尸斑也一并消失不见了。 是魂阵起了作用,它修复了先皇后与先帝的灵体。 两个人,一个为怨灵,一个为三界之外的怪物,早已失去了转世的机会,而如今,墨宜设下魂阵补全了他们的魂魄,给了他们重新入轮回的机会。 “墨宜!” 随着金光大盛,墨宜身旁的那十数枝牡丹金陵快速地枯萎,墨宜也终于释放尽了身上的最后一丝仙力,身形微微晃了晃,险些站立不住,她听见墨德喊她的声音,抬起头来,看了墨德一眼,笑了笑,再也没了气力来开口说话,她的身体慢慢开始变得透明,那大盛的金光也因没了仙力支撑,慢慢黯淡下来,原本亮如白昼的陵墓内,也渐渐暗沉了下来。 “墨宜!” 墨德冲上前去,抱住墨宜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可除了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能够说些什么。 墨宜的双手虚虚地环住墨德的后背,她将脑袋支在墨德的肩膀上,从她的这个角度,刚好能够看见先帝,她便痴痴地看着这个她爱而不得了一辈子的人,用生命最后的时光,将这个人的模样,深深印在自己的灵魂里面。 这便是墨宜的一生。 孤零零地来到这个世上,再孤零零地离开。 山祖心中好似被一块什么东西堵住了,按理来说,墨宜有此下场,有大半的原因是她咎由自取,可就是这咎由自取之人,偏偏搅动了山祖心中的那点恻隐之心。 章节目录 第17章 爱恨痴嗔终负相思之意(四)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墨宜,正确地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她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在黑暗里面磕磕碰碰地找寻出路,但是她走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并且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所有的金光终于尽数落下,而墨宜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她累得再也没了睁开眼睛的力气,她的身形渐渐消失,墨德感受到怀里的这个人在离开,可是她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再也回不来。 砰! 有一个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一颗夜明珠,发出微微乳白色的光芒,原本是藏在墨宜的身上,随着墨宜的死亡,这颗珠子掉落了出来,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而后在墨德的脚边停了下来。 墨德伸手拿起滚在脚边的这颗夜明珠,一刹那,泪如雨下。 她将珠子埋在胸口,嘴里喃喃: “墨宜……” “墨宜……” 皇陵遭此巨变,发出闷声的颤动,默斐急声道:“快些离开,这里要塌了。” 而在场的几个,除了默斐与山祖,其余几人都犹如失了魂一般恍若未闻,眼见皇陵即将倒塌,山祖看了默斐一眼,默斐当即便心领神会,伸手将帝后的魂魄收于自己手心,而山祖则上前一把拉起墨德,三人赶着皇陵崩塌前的最后间隙,冲出了这座地宫。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三人才刚飞身出来,皇陵便应声倒塌,飞扬的尘土搅得三里之内什么都看不清。 山祖看着失魂落魄一般望着皇陵废墟的墨德,忍不住出声劝慰道:“墨德公主,人已经去了,这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便宽心由她吧。” 墨德紧紧抓着手心里的那颗夜明珠,她又何尝不能明白山祖话里的道理,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却又是一回事。 墨德凝了凝心神,转过身对山祖说到:“你真的是山祖?” 当年西周天那一战,山祖可谓是一战成名,少年英雄,为天地大义而牺牲,以至于山祖死后,还有许多人为他铸碑立庙、日供香火地来供奉他的英灵。而原本已死的人,又好端端地站在你的面前,任谁都会心生疑惑?x 山祖:“是我。” 墨德转头看了默斐一眼:“战神大人果然本事大,连死在虚无空间的人,都能给救回来。” 二人一时听不明白墨德此话何意,却见墨德将手里的夜明珠收进怀里,对二人说道:“墨宜的死,虽然是咎由自取,但若不是你们二人横加干涉,她也未必非死不可,下次再见,我必会为她讨回一句公道。” 墨德这话,便是赤.裸.裸地对这二人宣战了,下次再见,她会毫不客气地动手。 山祖心下一时无语,没成想,自己都已经死了又活一回了,怎么墨德还是这副臭脾气,一点也没改变? 墨德离开的时候,意味莫名地看了山祖一眼,留下一句话: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活着吧。 此话却令山祖没由来地顿觉背后一冷,转过头,只见默斐那冷得快要掉渣的脸。 “回去吧。” 山祖摸了摸鼻子,莫名觉得悻悻然,应了一声:“好。” 回到皇宫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而宫内依旧灯火通明,管归正一早就在等着二人,一见二人御剑而归,便急忙迎了上去,问道:“二位仙官大人,邪祟可是除干净了。” 山祖道:“除干净了,就是这邪祟比较厉害,我们除掉她的时候动静比较大,一不小心把皇陵给震塌了,可能还要劳烦皇帝陛下,派人去重新将这皇陵修葺一番。”x :/ 管归正一惊,张大嘴巴道:“皇陵塌了?这这这……这可是不肖呐!” 有啥不肖的,不就是塌了一个坟,再重新建起来不就好了,再说你爹妈马上就要去投胎转世了,谁还管你孝顺不孝顺? 不过山祖知道,凡人就是要被这乱七八糟的所谓三纲五常束缚着,才觉得比较有安全感,遂拍了拍管归正的肩膀,装神弄鬼地说道: “皇帝陛下不必忧心,我们驱除邪祟的时候见过先帝了,先帝原本被这邪祟迫害,困在皇陵内转世不得,如今我们除了这邪祟,先帝方可转世重生,觉得很是高兴,临走之际还让我们给你传话,让你同皇后好好地过日子,至于这皇陵倒塌一事,他完全不会怪罪你。” “果真?” 管归正听了,却是将信将疑。 山祖道:“自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了,算算时辰,皇后娘娘也差不多快要醒了,陛下不去看看吗?” 一听山祖说皇后醒了,管归正面上一喜,也顾不得去细究山祖话里的纰漏,吩咐人好生招待二位仙官大人,便是急忙忙地往皇后那处赶去。 山祖看着管归正匆匆离去的背影,却是叹了口气。 默斐问道:“怎么了。” 山祖:“突然想起你的一句话。” 默斐:“什么话?” 山祖:“可惜了。” 这可惜了,是当初在幻境里,默斐用来说戴姬的。 此刻,山祖才领会这三个字里的意思。 戴姬若是知道,自己拼了性命来保护的那个人,此刻过得很好,并且有了心爱的人,同别人恩爱缠绵,是该欣慰,还是该心酸。 默斐:“想这些做什么。” 山祖点了点头:“也是,想这些做什么,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如此想一想,山祖倒是觉得做凡人还是有一点好处的,在尘世间庸庸碌碌过个五六十年的日子,生老病死之后,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将一切忘得干干净净之后,又可以重新转世投胎,便又是崭新的一段人生,不为前世所苦,不为后世所劳。 山祖:“接下来,只要将帝后的魂魄送入轮回,这事便算结束了。” 默斐点了点头。 山祖:“我如今没了仙骨,也没了法术,可能还要劳烦你去走这一趟了。”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自然明白山祖是让自己带着帝后的魂魄去地府走上这一趟,却是在犹豫着什么,紧紧蹙着眉头。 山祖也察觉到了默斐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默斐:“等我回来。” 山祖:“嗯?” 默斐:“天亮之前我便回来。” 山祖不禁一笑:“你是小孩子嘛,还怕我丢下你不成,就算我不等你,你还不会来找我吗?” 默斐却是紧抿着双唇,一脸表情凝重的模样。 山祖觉得心口好似被一个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莫名刺痛了一下,却不敢去细想,拍了拍默斐的手臂,催促道:x 电脑端:/ “好啦好啦,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行不行?”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并未答话,眼睛里面却是有什么东西好似骤然松懈了下来,然后才转身,御剑离开了皇宫,将帝后的魂魄送去了轮回台。 二人离开天和国的时候,管归正为表谢意,拿了一把琴,打算作为答谢山祖与默斐为皇后治病的谢礼。山祖一见到那把琴的时候,便认出了这是昆玉古琴。 当年他送昆玉入轮回之后,收在清风岭的昆玉古琴便也一道莫名没了踪迹,却不想,竟是到了凡间。 山祖:“这琴,陛下是从何处得来的?” 管归正:“这琴是我出生的时候,宫内一个宫婢供奉上来的,说是家传宝物,先帝见这琴不似凡品便收下赐给了我,可是我不懂音律,这琴放在我身边也只是徒令宝剑蒙尘,先前曾听二位仙官合奏仙乐,似如天籁,倒不如将这琴赠予二位仙官,也算是给这琴寻了一个好去处。” 原是如此。 戴姬偷了昆玉的古琴,又还给了昆玉的转世。 山祖摇了摇头,谢绝了管归正的这一谢礼:“这古琴与陛下有缘,命定便是属于陛下的宝物。” 管归正:“有缘?” 山祖却是与默斐御剑离开了,只说道:“陛下,有缘再见。” 默斐:“去哪里?” 山祖:“我想回清风岭去看看。” 默斐:“好。” 山祖:“默斐,我可以自己走。” 默斐:“……” 山祖:“接下来我可能会遇见很大的麻烦,你没有必要和我搅合在一起。” 默斐:“什么麻烦?” 山祖:“……” 默斐:“同西周天一战有关?” 山祖:“……” 默斐:“同你与子闵被卷入虚无空间有关?” 闻言,山祖一惊:“你知道了?” 默斐摇了摇头:“并不知。” 山祖:“那你……” 默斐:“猜测。” 山祖一声苦笑:“那你猜得可真准确。” 默斐:“长歌,有些事情,你并不需要一个人扛着。” 山祖:“不扛着,等着被压死吗?” 默斐:“我不会让你死。” 默斐的眼睛很亮,令山祖生出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他下意识地躲开了这视线:“放心吧,我也并不是很想死,我还没活够呢。” 默斐一把抓住山祖的手腕,捏得他骨头都疼:“我不会让你死!” 山祖鲜少见默斐这幅模样,不免吃惊:“默斐……你这是干什么?” 默斐显然也被自己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抓着山祖手腕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放开的意思,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许多话,说不出口,却已经在心里来回了数百遍。 山祖:“默斐,你能先把手松开吗,你手劲太大,抓得我骨头都疼。” 默斐最终还是依言松开了山祖的手腕,却执意要同山祖一道回清风岭,山祖同他僵持不下,也只好随他去了。不过,口头上难免还要占上一些便宜,才觉得浑身痛快。 山祖说:“默斐,你这样子我实在有些受宠若惊,你要是个小娘子,我一定欢欢喜喜地将你娶回清风岭,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老婆,这辈子就都没什么遗憾了,只是可惜你是个男的,我总不能跟你拜把子来替代拜天地,然后在一起吃一辈子的饭吧?” 默斐闻言,未置一词,却是冷眼看了山祖一眼,这一眼,看得山祖背后冒冷汗,生怕默斐下一刻便伸手割了他这专爱惹是生非的舌头。 不过这也只是山祖自己想一想罢了,默斐可没这个闲情逸致来割人舌头,他眼下,有更愁人的事情要烦心。 章节目录 第18章 明玉诏初相见两厢生嫌(一) 说来当年,在母神为默斐设下的那场宴会上,还真是发生了诸多事情的。 比如当年,山祖同殊归府的众位师兄弟,跟随地君一道前往明玉诏去赴宴。山祖与子闵生性好玩,便从大部队脱离了出来,打算趁着宴席开始之前,在明玉诏四处逛逛,寻思寻思,有否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可供二人在宴会上消遣打发时间。 不过明玉诏实在是一个无聊透顶了的地方,终年覆盖积雪,放眼望去,除了雪便是冰,都鲜少能够见到什么树木、植物,至于飞禽走兽这类的活物,则更是少之又少,偶尔有一两只麻雀飞过,还都是骨瘦如柴,抓了来烤肉吃,都还嫌弃它不够塞牙缝的。 山祖同子闵在明玉诏晃荡了一圈,却空手而归,便决定打道回宴席上去。 不料却在半路上遇见了一位不速之客,便是墨德。 墨德跟随海王前来赴宴,因半路上想起遗落了东西,又折回去拿,导致路上耽搁了时辰,遂要比海王晚了些时辰抵达明玉诏。 好不容易踩着点匆匆赶到,却又在明玉诏门口出了岔子,与低着头迎面走来的子闵撞了个满怀,这一撞,将墨德身上佩戴的珍珠流苏链子给撞断了绳子,那浑圆透白的珍珠便霹雳啪啦地掉落了一地,好不狼狈。 “你!” 墨德吃痛地抓着自己的胳膊,又眼见自己心爱的珍珠链子,被这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给撞断,心下一怒,不由辩说,便拿出身上的魂冥枪,冲子闵一枪.刺来,子闵原本便也被墨德的这一撞,给撞得晕头转向,如今墨德这突如而来的一招,他哪里还有心思来应对,所幸站在一旁的山祖,眼见情况不妙,祭出身上逍遥扇,灵虚一扫,刮出一阵风,将墨德那一枪硬生生刮得跑偏了方向,自己则随手一拉,将子闵给拉到了身边。 山祖:“这位仙姬,长得如此漂亮,脾气怎这么呛人?” “放肆!你竟敢对我动手!”x 墨德被山祖阻了这一下,立时便横眉冷对,手持魂冥枪,而其身旁的侍奉婢女,则扯着嗓子,趾高气昂地指着山祖与子闵,怒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还不快给我们公主跪下赔礼道歉!” 公主? 山祖同子闵对视了一眼,笑道:“哟,这位竟然是公主殿下,那我们可真是冒犯了,可是,若说要我们跪下赔礼道歉,却不知这位公主殿下可是受不受得起呀?” 婢女冷哼一声:“我们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自然受得起尔等这般野仙的跪拜。” 墨德:“同这种人浪费什么口舌。” 墨德说着,便又提枪向二人刺来,山祖、子闵二人,一左一右往后退了三四步,与此同时,子闵拔出身上的佩剑扶桑,提剑便向墨德正面迎去。 墨德见这二人非但躲了自己的这一枪,其中一人竟还敢拔剑同她动手,自幼便被高高捧着的公主殿下何曾受过这等气,当即便怒斥道: “你这娘娘腔也敢同本公主动手,看我不将你打得挫骨扬灰,来给我这珍珠流苏链子赔罪!” 墨德的这一句“娘娘腔”,原本其实也并未包含多大的恶意,只是觉得子闵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也便脱口而出,然而,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公主殿下这句“娘娘腔”一说出来,便算是彻底触了子闵的逆鳞。 故而,本来子闵只是想着拿剑随便打上两招,快点摆脱墨德这麻烦的瘟神,这下却是神色凌然,手下顿见杀机,扶桑剑上已被注入神力,嗡嗡作响,毫不犹豫地便刺向墨德所设下的护身光圈,墨德自然看得出来,这长得柔柔弱弱的“娘娘腔”,剑上的力量却是不容小觑,自己若是与他硬拼,不见得能够捞到什么好处。 可是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墨德哪里肯收手,扭着性子提枪而上,便是打算同子闵硬碰硬了。 山祖一见这俩祖宗是要来真的了,暗道一声不好,抓着逍遥扇便是用力一挥,卷起了半里之内的尘土,使得这里三步之外便无法视物,与此同时,山祖飞身前去,听声辩位,一手抓住子闵,一手推向墨德,将这俩人硬生生地给掰了开来。 可是人虽架了开来,这二人手上神器的威力却是来不及收回,魂冥枪同扶桑剑上的冽气撞在一起,顿时发出一声震耳的巨响,在场的几人只觉脚下站着的土地似乎都晃了一晃,而因山祖方才扇出来的那一阵风沙,导致众人过了许久才能看清,方才墨德同子闵的这一架,竟是震塌了一座三层高阙楼,而那阙楼上悬挂着的据说是明玉诏宝物的琉璃盏,也一并碎在了这一大摊子的废墟里边,面目全非。 闯祸了。 山祖看着眼前的这烂摊子,捂着额头,只觉得牙疼,恨不能昏过去,当做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便好了,可是山祖昏不得,这烂摊子也要有人去收拾。 很快,这里的动静便将宴席上的众仙给吸引了过来。山祖一眼便见到了走在前边的地君,叹了一口气,伸手抓过子闵的胳膊,拖着他向地君走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天哪,你们这是干了什么了?这好好的一栋阙楼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哎呀!这不是琉璃盏吗?怎么碎成了这个样子?” “哎哟,我的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可是谁欺负了你?” 众仙见着眼前的这幅场景,纷纷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其中更有一个身穿蓝色衣衫的老者,直接从众人群中走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墨德的身旁,皱着眉头,团团转地打量着墨德这副狼狈的模样,然后转过身,眉头一皱,眼睛一瞪,便听见他大声斥责站在一旁的侍女,说道: “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看回去不将你的腿给打折了。” 侍女一听,当即便吓得跪在地下,连连求饶,一旁的墨德冷声说道: “此事同阿真无关,姥叔苛责她干什么。” 姥叔被墨德触了霉头,却是讪讪不敢说话,只是面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十分不好看。 山祖同子闽还来不及瞧看那边的热闹,便听到地君说道:“可是你们两人弄的。” 山祖闻言,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地君的神色,子闽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山祖一手拦下,只听山祖说道:x 电脑端:/ “是弟子闯的祸,请地君责罚。” 子闵:“你……” 山祖一把将子闵拉到地上,抢声说道:“此事同子闵无关,都是我叫他干什么,他才干什么的,所有的过错,皆是弟子引起,弟子愿一力承担。” 地君:“好。” 子闵生气,一把挥开山祖掐着他胳膊的手,大声说道:“此事同师兄无关,是我自己要与这公主斗法,一人做事一人当,毁了这阙楼与琉璃盏,我赔便是。” “赔?你可知这阙楼与琉璃盏是何物?轻口一句你赔,你可赔得起!” 在墨德那处触了霉头的姥叔,一听子闵这话,当即哼了一声,忍不住便添油加醋地冷嘲热讽道。 子闵:“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贵重的东西也有一个价值的底线,大不了我多花一些时间同精力,总有一日能够赔上,哪里来的赔不起一说!” 姥叔瞪眼道:“你这小子,是什么语气同我说话!” “够了!” 姥叔虽说是海王身边的人,但是墨德向来便不大能够看得过去姥叔一贯以来的行为作派,看着他这副人前嚣张的模样,便不能忍下,开口说道:“打坏这阙楼与琉璃盏,我也有责任,我同……我同他一道赔。” 墨德这番话,倒是令山祖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公主殿下虽然脾气不好,为人倒也颇有担当,懂得承担责任,而不是像那个猥琐的老奴一般,一揪着别人的小辫子,便得理不饶人地可着劲地去拜高踩低,一股子的小人得志模样,令人作呕。 “咳,我这孙女被我娇惯坏了,脾气不好,如今闯了这祸,这打坏的阙楼同琉璃盏,该是赔的,墨德,还不快些过来,给战神大人与水神娘娘赔礼道歉!” 一番闹剧下来,一直沉默不语的海王终于开口说道,末了,又看了地君一眼,道: “地君座下这两个年青人,倒也是好本事,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海王这一句皮笑肉不笑的“夸赞”,莫名使得山祖觉得背后一凉,刚要开口说话,水神娘娘却说道: “不过是小小阙楼与琉璃盏,坏了便就坏了,说什么赔与不赔,倒显得我明玉诏气度小、不饶人了,再者说,今日是母神为兄长特意设下的宴席,众仙远道而来,为的是庆贺兄长能够醒来,回归神位,是高兴的日子,小辈们的小打小闹,也就当做是增添气氛罢了。何必非要追究是谁的责任,反倒是破坏了气氛,大不了等会回了宴席上,叫这几个小辈表演几个节目,一来算作赔罪,二来也为宴席助助兴,众仙乐一乐,此事就此作罢吧,兄长觉得这样可好?” 章节目录 第19章 明玉诏初相见两厢生嫌(二) 水神娘娘是如今明玉诏的执权人,当年默斐被冰封,其母为保水神一族血脉延续,用自己心头精血滴于万水之源之中,耗尽毕生修为,用时五百年方才孕育而生。 水神同默斐承袭相同血脉,故而也便唤默斐这一声兄长。 听水神说完,默斐便也点头,算是默认。 这明玉诏的主人都开口说了不计较,旁人也便更没什么立场去说一道二,便也打着哈哈,准备重新回到宴席上,地君却道: “水神不同小辈计较,我这两个弟子闯了祸却是事实,这责罚可免,赔礼却是不能少,长歌、子闵,你二人待宴席结束之后,便留在明玉诏,何时修复了阙楼与琉璃盏,何时再回殊归府。” 山祖:“弟子领命。” 子闵:“弟子领命。” 地君这出大公无私之下,衬得海王倒是不好意思堂而皇之地再去护短,遂有些面色不佳地说道: “墨德!” 墨德一听,大喊道:“祖父莫不是也要叫我留在这里修东西吧!” 海王:“你自己闯出来的祸,难不成还要别人来给你兜着吗!战神同水神不计较,我们却不能恬不知耻地当做理所当然。” 墨德:“可是……” “罢了罢了,墨德虽然闯了祸,到底也只是无心之过,况且这阙楼与琉璃盏已经有了山祖同子闵留下来修复,墨德什么都不懂,若硬要让其留下反倒是给水神添乱,不如这样吧,小惩大诫,墨德禁足一年反思己过,墨德,这惩罚,你可认?” 一直未曾出声的母神说道。 墨德心知这已经算是最轻的责罚了,虽依旧有些不服气,但看着海王面色不佳,若自己不应下来,回去之后必定又少不了被一顿念叨,便只能梗着脖子,闷哼了一声,算是应下。 母神是众神之首,她既然发话了,海王便也顺着台阶而下,默认不再说什么,一出闹剧,便以这样勉强两全的形式给收场了。 白天捅了这么一个篓子,子闵一整天都神情恹恹地提不起来兴致,除了宴席结束的时候去送了送地君与众位师兄,一回来便整个人瘫在明玉诏的客房内。 山祖倒是新奇地四处逛了逛,一直到了夜半才回到屋内,手里提着两坛子酒,从窗户口跳进来同子闵躺在同一榻上: “快起来,我找到一个好玩的地方。” “白日里不都走过了,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子闵翻了个身,表示自己兴致缺缺。 山祖伸脚踢了踢子闵道:“你师兄几时骗过你,说了有便是有,快点,将这酒喝下去,那地方冷得很,喝些酒暖暖身子,等会去了便不至于被冻到。” 子闵:“我不去。” 子闵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的便是三纲五常,家里的规矩是一套一套的,比之殊归府只多不少。 可是自从来了殊归府之后,便被山祖越带越歪,平日里偶然偷偷溜到人间学些吃喝嫖赌也便罢了,至多便算是长长见识,可今日闯下的这祸,却是实打实地丢脸。 是了,子闵觉得甚是丢脸,从小到大他便一直都被整个家族视为子弟的楷模,旁人虽然偶有非议他的长相的,却无一有对他本事有所怀疑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今日之事,实在是失气度、丢脸面! 山祖:“去去去,小师弟最听师兄的话了。” 山祖哪里会猜不透子闵的这点小心思,从子闵刚到殊归府的时候,山祖便知,子闵此人,刻板、冲动、迂腐,但是心肠又是极好的。心知今日之事他必定会分外在意,便想着法子要将他拉出屋子,免得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山祖寻到的这个地方,确实可以称之为“好地方”。 在明玉诏的最高处,有一处山崖,山崖与地面垂直,崖上寒风咧咧,崖下万丈却有一处温泉。在这冰天雪地的位置,竟有一处难得一见的绿草地,草地上还有吃得胖乎乎的白兔子,嚼着三瓣唇,安之若素地啃着青草。 子闵:“此处怎会有温泉?” 山祖却道:“你看那兔子!” 话音落,那兔子好像察觉到了某人不怀好意的视线,停下了嘴里咀嚼的动作,竖着耳朵,抬着蹄子,立了起来,张望了老半天,只见有两个人从天而降,一个一身黑衣,一个一身花衣! 山祖抓起其中一只兔子的耳朵,笑道:“乖兔子,你是在看我吗?” 话音落,山祖抓在手里的那肥白兔子,突然之间化成了人形,同时还“诶哟”了一声。 这……兔子成精了? “啪!” 那兔子不光能成精,还会打人,伸出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对着山祖的手就是一巴掌。 “你这坏人,快放开我!” 这兔子精不光会打人,竟然还是个萌萌哒的软萌少年。 山祖被打了这一巴掌,松开手,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便在山祖恍神的这一功夫,那兔子精已经逃开山祖三丈远,瞪着一双圆眼睛,指着山祖道:“你竟然敢抓我的耳朵,我要叫水神娘娘教训你!” “阿术,不得胡闹。” 话音落,便有一红色的人影出现在二人、一精跟前,声音空灵,正是那兔子精方才口里的水神娘娘——默黛。 在人家家门口偷抓兔子,还被逮了个正着,山祖有些做贼心虚,对着默黛笑了笑,说道:“水神娘娘好,这是你养的兔子,好是可爱呐。” “我呸!” 兔子精阿术瞪了山祖一眼,跑到水神身后,说道:“水神娘娘,这坏人方才要吃我,你快将他抓起来!” 山祖忙摆手道:“误会!误会!阿术这么可爱,我这么会吃他呢!” 阿术道:“那你方才抓我耳朵干什么!” 山祖:“我……” 水神:“阿术。” 水神加重了声调,兔子精瘪了瘪嘴,竟是乖乖不说话了,只是一双眼睛依旧狠狠瞪着山祖,恨不得能够在他身上戳出两个窟窿来。 子闵:“水神娘娘,我师兄是见我情绪低落,才会带我出来散散心,不小心闯了这处温泉,惊了娘娘的兔子,实在过意不去,水神娘娘若要责罚,责罚我便是。” 水神笑道:“责罚什么,殊归府对座下弟子的规矩竟是这般严厉吗?” 子闵:“这……” 水神:“你们若是喜欢这儿,往后还可常来,不必太过见外,只将明玉诏当做殊归府便是,至于什么责罚,往后不可再叫我听见了,否则,我便当真要生气。” 山祖:“……” 水神:“明玉诏很无趣吧?” 山祖:“娘娘为何这般说?” 水神笑得很是寂寞:“这里这么冷,若不是有这一处温泉,便无处可长这青草,满目望去,只有寂静的白色,安静到,似乎除了风声之外,天地之间便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 说起来……明玉诏内,山祖似乎除了默斐与水神之外,确实都没见过什么人,连宴席上侍奉的人,都是母神带过来应急的。x :/ 唯一见到的一个活物,还是兔子成的精。 山祖想起来了,明玉诏是不收弟子的。 水、地、山、海四神族中,清风岭是因为山祖父母当年壮年陨落而导致的阖族没落;洛璃宫海王一族则多以血亲为纽带,门第观念极为深重,外族轻易难以入内;明玉诏自从上一代战神陨灭之后便再未收过弟子,算下来反倒是常年闭门谢客的殊归府,最为人丁兴旺了。x 山祖不禁唏嘘。 水神:“其实你们能够留在明玉诏的这些时日,我还是很高兴的。” 山祖:“不,不,不,是我们给娘娘添麻烦了。” 水神笑了笑,道:“天寒地冻,不若去饮一杯如何?” 山祖本就好这一口,一听水神说有好酒招待,便也不客气道:“自然自然,那便叨扰了。” 说完,拉着子闽便去,自然,一路上又少不了挨了阿术好几顿白眼。 “娘娘辛辛苦苦酿的酒,平白便宜了这坏人,真是浪费!” 到了地方之后,阿术一边倒酒,一边忍不住碎碎念,不知是否因为太过生气,连耳朵冒出来了都不曾察觉,山祖伸手捏了捏阿术那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眯眼笑道:“阿术怎么就这么讨厌我呢?” “你……讨厌!” 阿术一惊,猛得倒退一步,险些扔了手上的酒壶,所幸子闽伸手拉了阿术一把,才不至于浪费了这美酒。 山祖拍了拍胸口,道了一句:“好险。” 阿术炸了毛,道:“都怪你,险些浪费了娘娘的酒!” 山祖无辜道:“这不没浪费吗?” “给你喝就是浪费了!” 阿术脾气上来,“砰”地一声将酒壶丢到山祖跟前,甩手不干了,起身拿屁.股对着山祖。 水神摇了摇头:“阿术,不该这般没有礼貌。” 阿术委屈道:“娘娘,是这坏人先欺负我的!” 水神:“来者是客。” 闻言,阿术瘪了瘪嘴,饶是委屈,却还能压下,将气闷在心里面生。 而这句来者是客,却令山祖心中一个咯噔。 章节目录 第20章 明玉诏初相见两厢生嫌(三) 是啊,来者是客,对着陌生的人,才会客客气气不逾矩,对着相熟相知的人,才能够撕下所有的伪装,将最真实的一面给表现出来,因为,他们会接受你的所有好与不好,并不会因为你哪一方面表现得不如他们心意,便会甩手丢下你离开。 而山祖庆幸,当年,年幼的他第一次去殊归府,师兄们与师傅并没有给他这种彬彬有礼的疏离感。 “人家都拿屁.股对你了,你还笑?” 子闽不解山祖这般痴笑的模样,然山祖却拿过酒壶径自倒了一杯,递给子闽道:“那有什么,小孩子嘛,本就喜爱撒娇的。” 子闽:“你……” 阿术:“你!” 子闽无奈地接过山祖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却被呛了个正着,没曾想,这酒闻起来味道清甜,入口却是这般辛辣,捂着嘴巴好一顿咳嗽。 “哈哈哈……” 山祖拍了拍子闽的肩膀,大笑起来,却是阿术拿了杯清水,一边瞪着山祖,一边对子闽说道:“你是好人,不要理这讨厌的人!” 山祖:“你这话可就失了公允,如何他是好人,我便成了坏人?” 阿术:“你只会欺负人,他见我摔倒会来扶我!” 山祖:“小兔子,那你可就不懂了。你可知,有些人,表面上欺负你,却从不是想要真正伤害你。” 真正想要害你的人,真正能够将你害得万劫不复的,是从来不会光明正大地让你知道,他要害你。 阿术:“我才不要听你胡说!” 子闽喝了水,解了嘴巴里的辛辣,见两人争辩了半天无意义的事,无奈道:“师兄,你便勿要捉弄他了。” 山祖:“好,好,好,小师弟的话自然该听的。” 水神笑道:“你们师兄弟感情很好。” 山祖一乐:“我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一样的小师弟,当然要好好宠着了。” 其实原本山祖差点便要脱口而出“小师妹”,毕竟在殊归府的时候,山祖总是调戏子闽称呼他为“小师妹”,可是子闽似乎一早便料到了山祖一喝酒便会口无遮拦的个性,拿眼睛硬生生地瞪着他将这句话收了回去,才免了“祸从口出”。 水神看了看杯子里面的酒,轻轻抿了一口,这酒确实辛辣,却是她早就习惯了的味道。 察觉到了水神的异样,山祖说道:“娘娘方才说很喜欢我们留下来,长歌看得出来娘娘也是喜爱热闹之人,何不收几个徒弟呢?” 水神摇了摇头,道:“伯父曾经留下遗令,明玉诏内,永不收徒。” 水神所说的伯父,指的是默斐父亲的兄长,上古战神景尔。 这位战神,是与母神同一辈分的神仙,十三万年前,为解西周天之祸患而堕魂补天,消失于虚无空间,直到如今被人提起,依旧唏嘘不已。 而自从这位战神陨灭之后,世人只知道明玉诏再也不收弟子,却并不知晓其中的蹊跷缘由。不想,这竟是他的遗令。 水神捏了捏额头,说道:“如此也好。” 如此也好?好什么? 山祖看着水神微微泛红的脸颊,这才发觉水神竟是醉了,只是便是醉了,依旧能保持很好地仪态,坐得端端正正,连呼吸都未曾有一丝的紊乱。 但是到底是位女神仙,若是醉了酒、出了丑,到底还是不太好看的,山祖便起身拉着子闽,决定先告辞了。 山祖说:“多谢娘娘今日美酒款待,长歌同师弟不便继续打扰,便先告辞了。” 水神笑说:“好。” 只是她笑得有些落寞。 山祖拉着子闵回到了住处,许是酒的后劲上来,晕乎乎的竟是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也不知是睡了多久,觉得鼻子痒痒地难受,打了个喷嚏,这一喷嚏却是打得山祖整个人清醒了大半,恍惚之间竟是看到个人影,趴在自己跟前,而他的手里正拿了一根狗尾巴草,狗尾巴草扫过鼻尖,扰得山祖又是一阵痒。x :/ “谁!” 山祖一个激灵,几乎是从床榻上蹦起来的,待看清了跟前之人的面容,又是吃了一惊。 “小兔子?” 兔子精阿术一对脸颊红扑扑的,拿着根狗尾巴草对着山祖傻笑道:“你醒啦。” 山祖想不通,这小兔子明明很是厌恶自己,却又三更半夜跑到自己床头来,做什么? 山组心想:甚是诡异,甚是诡异。 遂戒备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阿术一双大眼睛却是有些迷茫,他看着山祖说道:“嗯?”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山祖:“哈哈哈,我知道了,你必定是觉得我长得风流倜傥,被我迷住了,这才三更半夜地跑来偷看我。” 阿术却道:“你长得没他好看。” 山祖:“……” 这话算是没法接了,山祖也没了睡意,索性从床榻上起身,点了灯烛,与兔子精一道坐在门口开启唠嗑模式。 山祖问:“你说我没‘他’好看,那‘他’有多好看?” 阿术双手托着下巴,抬起头看了看天上被云层遮住了一半的月亮,说道:“他就像月亮,站在远远的地方,很少说话,看上去在黑夜之中好像很温暖的模样,但是我知道,其实他很冷,离人很远。” 哦,小兔子喜欢高冷冻人这一款的。 山祖又问:“那模样呢?” 阿术伸出右手的食指,一边在空中认认真真地描摹着,一边却又皱着眉头说道:“眉毛很浓密,睫毛特别长,眼睛细细长长的,永远都抿着嘴,好像藏了很多的心事在肚子里,最喜欢穿黑衣服,其实我觉得白色更加适合他。” 哦,此人是一个黑色爱好者。 山祖:“你喜欢他?” 阿术没有回答,手指在半空悬了半天,继而叹了一口气。 山祖:“怎么了?” 阿术道:“他并不相信我喜欢他。” 山祖:“为何?他亲口同你说的?” 阿术:“不必说,我便知道。” 哦,这兔子是个连喜欢都不敢说的胆小鬼。 山祖同情地拍了拍兔子的肩膀,道:“没事,他不喜欢你,还有大把的人等着来喜欢你。” 阿术摇了摇头,却说:“山祖,地君他好吗?” 地……君? 山祖吃了一惊,这兔子精阿术,莫不是喜欢地君? 山祖捋了捋方才阿术说的那些词汇,高冷、不爱说话、穿一身黑衣,倒也确确实实都能够跟地君的特征对上……可是,兔子精喜欢地君?这兔子精几时见的他师傅老人家?(_ 山祖挤了满肚子的话要问阿术,可这兔子精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了,山祖赶忙将他拎起来,却发现他只是醉了,一身的酒香缠绕,一对脸颊红得仿佛烧红的炭火,好似下一刻便能够在上面烙饼。 “哎……” 山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要将这醉兔子送哪里去,思忖了一下,总不好就这般将兔子丢在天寒地冻的外边不管了,遂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准备将自己的床榻先借给这兔子睡睡。 而才刚给兔子盖上被子,这兔子竟“咻”地一下又变了模样,原本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此刻却骤然变作了一个貌美女子躺在山祖的床上。 此女子貌如谪仙,一身红衣似血,额间并蒂莲栩栩如生,却是水神——默黛。 山祖被惊得不小,愣在原地,却听身后有人打开了门,转过身便见默斐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抱起床榻上的水神便要离开。 山祖:“战神……水神娘娘她……” 默斐却说:“你一道来吧。” 山祖就这般莫名其妙地一道跟了去。 默斐将水神安置在其寝殿内后出来,便见被兔子精阿术瞪得心虚不已的山祖,默斐对阿术招了招手:“阿术,过来仔细照看水神。” 阿术闻言,对着山祖哼了一声,这才依言跑了回去。 默斐:“你对阿术做了什么?” 山祖:“没呀。” 默斐:“他似乎对你抱有敌意。” 山祖心想,岂止敌意,我看他恨不得能扑上来咬我一口。 有些讪讪道:“有吗?好像吧,哈哈哈……” 面对山祖强行的转移话题,默斐也懒得计较,只说:“你同我来。” 默斐带着山祖回了自己的住处。 默斐住的地方,在明玉诏的最高处,重重积雪下,藏着一座灰黑色大理石建筑的房子,两根十人方能合抱的石柱子,耸立在建筑前面,而正门口那白色的匾额上,苍劲有力的“战神”二字,看起来却有些沧桑了的模样。 默斐将山祖带去的是建筑后边,毗邻悬崖的一座凉亭内,凉亭内有一方石桌、两张蒲团,石桌上有一暖炉烧得正旺,上边水壶里的水已经开了,咕噜咕噜地冒出白色水蒸气,默斐坐于蒲团上,伸手提起水壶,将茶叶冲泡开来,顿时,这冰天雪地的地方,除了风声,还弥漫了起了一股茶香。 默斐对山祖说道:“坐吧。” 山祖这才回过神来,方才竟是愣愣地看了半天,赶忙走进凉亭内,坐于默斐对面的蒲团上。 默斐将茶杯推至山祖跟前:“请。” 章节目录 第21章 明玉诏初相见两厢生嫌(四) 山祖依言拿起茶杯,方抿了一口,便紧皱眉头。 这茶虽香,却也极苦。山祖此人,素来便只喜爱甜食,吃到得了牙病也不怕,却偏偏对于捎带苦味的东西敬而远之,便是一点点也不肯沾染。 遂不着痕迹地放下茶杯,不走心地赞了一句:“好茶。” 默斐也饮了一口杯中的茶,说道:“我睡了这几年,三界变故诸多。” 默斐睡了六千五百年,这六千五百年,其母陨灭,多了个素未谋面的妹妹,明玉诏成了与世隔绝之地,山祖父母为灭旱魃亡故,清风岭就此萧条,而人界的变化更是沧海桑田,面目全非,确实算是变故诸多。 默斐:“此来明玉诏,倒是叫你见笑了。” 山祖知道默斐说的是方才,水神醉酒之后化形成阿术的模样,跑去向自己打听关于地君的事情,虽说山祖本人倒也并不觉得如何,却也是知道的,毕竟是明玉诏的当家人,水神这般作为,确实有点……不大体面。 山祖识趣道:“战神放心,我不会胡乱与人乱说的。” 默斐:“你可不与旁人说,有一人,却有必要说与他听。” 山祖:“……” 这便是传说中的坑妹? 默斐:“水神苦恋地君多年,总要叫地君知道,允或不允,总要有个结果,好过无期无休地痴缠下去。” 嗯,快刀斩乱麻,所谓的长痛不如短痛。 山祖:“那这事水神可知……” 默斐:“我是兄长。” 山祖:“……” 感情默斐这是瞒着水神行事,山祖顿觉头疼,水神这么多年都不说她对地君的这份欢喜,究竟想不想要叫地君知道这份欢喜,谁都不清楚。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可眼下默斐却越俎代庖地叫山祖,将水神的这份欢喜说给地君知道,等到水神事后知晓,若是不予追究也便罢了,若是恼羞成怒,人家兄妹两人,关起门来好商量,那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这多事的自己? 山祖推脱道::“这不太妥当吧,毕竟是水神自己的感情.事。” 默斐:“山祖已到殊归府多长的时日?” 山祖:“呃……三千年上下吧。” 默斐颔首,道:“水神已欢喜地君四千年。” 默默喜欢一个人四千多年,确实称得上是苦恋了。 可这四千年,地君竟是从未察觉水神的这份欢喜吗? 似乎是猜透山祖心中所想,默斐说道:“地君若是不当面回绝这份感情,水神便不会放弃这份执念。为神者,执念过深,影响修为,甚至会有损性命。” 原来如此。 山祖莫名觉得有些戚戚然,下意识地拿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此次竟是好似不曾察觉茶水苦涩,犹如无事人一般说到: “战神的意思我明白了,这话,我会向地君带到的。” 默斐道:“多谢。” 一盅茶饮尽,天也大亮了,远山尽头微微露出红色晨曦的太阳,将光线洒向万里之远的大地上,唤醒了黑夜尽头沉睡的人,新的一天便就开始了。 山祖从蒲团上站起来,对默斐说道:“那长歌,便先告辞了。” 默斐跟前的水壶里,水又开了,白茫茫的水汽将默斐的面目遮掩地不甚清明,只能够听见他那清冷的声音贯穿耳内: “好。” 回到自己的住处,却不见子闵,山祖便绕道去了前一天被三人毁坏的阙楼,果然便见子闵已经在那修阙楼了,一旁还站了兔子精阿术,两个人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甚么,偶尔还能听见阿术的笑声。 山祖蹭上前去道:“说什么呢,让我也一道笑一笑?” 阿术一见山祖,一张脸顿时便拉得老长,哼了一声后,对子闵说道: “我去给你做好吃的,你一会做完事了记得过来,不许带这个讨厌的人!” 山祖脸皮厚,好似未看见阿术那快能吃人的厌弃眼神,说道:“哟,有好吃的呢?” 阿术瞪了山祖一眼,道:“没你的份!”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好似多看山祖一眼,他便会眼睛长疮似的。 子闵擦了擦脑袋上的薄汗,对山祖说道:“师兄昨夜可回了住处,一早起来便不见你。” 山祖漫不经心地答道:“呃,早上醒得早,便出门溜达了一圈,没想你先一个人过来修阙楼了。” 子闵:“早些修好阙楼便能早些回殊归府了,总在此处打搅,总是不好的。” “子闵……” 山祖寻了一块稍微平坦些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上去,对子闵说道: “你可有喜欢的人?” 子闵虽不解,还是说到:“有,家中的父母兄弟,殊归府的师傅与师兄们,呃,还有阿术,我都很喜欢。” “不是这种喜欢。” 山祖挠了挠脑袋,寻思了半天的措辞,说道:“是类似于你父亲对你母亲的那种喜欢。”x 话音落,子闵却是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父亲并不喜欢我母亲。” “呃……” 没想到这个话题却会意外地得到这个回答,山祖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嗯,是嘛,那什么,没关系,以后我们子闵一定会遇到自己非常喜欢的人的。” 子闵却道:“不会。” 这下倒是山祖意外了,问道:“为何?” 子闵:“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个麻烦的事情,往往感情不对等了,便会伤人心,而伤心最是伤人,如此倒还不如不沾染,便能谁都不伤害了。” 山祖没想过子闵竟是这般对感情敬而远之,思忖着往后应该更加多点心思在子闵情感的教育上,大好一青年,不谈感情岂不浪费大好时光嘛! 关于情感问题的讨论,只是一上午阙楼修缮日程的一部分,山祖虽懒散,到底也不会真的都将事情丢给子闵去做,便大公无私地承包了琉璃盏的修复工作,找齐碎片便是花费了许多时间,可找齐了碎片又傻了眼。 这琉璃盏不同于阙楼,阙楼倒了,添砖加瓦还能重建起来,可琉璃盏乃是玉器,玉碎了该要如何修复,山祖却是一问三不知。 子闵便给山祖出主意道:“琉璃盏是明玉诏的东西,问问明玉诏的人,便知道该如何修复了。” 明玉诏统共两个人加一个兔子精。 水神昨夜醉酒,此刻还不知醒了没有,便是醒了,思及昨夜那模样,山祖自己倒是厚脸皮惯了的人,却委实担忧水神觉得尴尬,不是上上人选。 至于那兔子精阿术,一见到他便横眉冷眼,恨不能跳上来咬上几口,便是知道修复琉璃盏之法,也决计不可能告诉他,故而就算去找他,恐怕也是空手而归。 盘算半天,竟是只能去问默斐了。 山祖想,这明玉诏不收弟子,实在是一件太麻烦人的事了!x :/ 所以到最后,子闵去找兔子精阿术,吃好吃的。而山祖则抱着琉璃盏的碎片,去那战神府邸,向默斐询问修复之法。 而默斐自山祖早上离去之后,便去了明玉诏的湖底。 山祖自然不知,抱着琉璃盏的碎片,吃了个闭门羹,在门口吹了一会的冷风,只觉得浑身上下发冷,便绕着战神府邸跑了几圈,几圈下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战神府邸实在是太单调了! 啥都没有,建筑物的年代也不知是多久之前,若不是因为地处雪山上头,砖瓦之间早不知爬满了多少的青苔,且院子里光溜溜的一棵树都没有,叫不知道的人进来此处,还以为误入了哪儿的陵墓呢! 山祖挎着腰想了想,想到一个好主意,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铃铛。 这铃铛,还是从前祭山婆挂在亲手为山祖缝制的七彩靴上头的。 在清风岭,铃铛寓意平安喜乐,山祖小的时候便踩着这挂了铃铛的七彩靴丁零当啷地满殊归府地跑,等到后来长大了,不好意思再穿那挂着铃铛的靴子,便将这铃铛收了起来,带在身上,只是那靴子,后来却不知被他给丢去了什么地方,竟是再也不曾见过。 山祖拿着铃铛,铃铛上系着红色的丝带,随手晃了晃,铃铛便清脆地响了起来。 “太好了,还能响。” 山祖面上一喜,提着铃铛,一跃便跳到了屋顶上,走到屋檐边上,弯下腰,上半身几乎是贴着屋顶,趴在上头,伸出手,将手上的铃铛小心挂在屋檐翘出的那一个角上。 方一挂上,便有一阵风吹来,铃铛响得更加欢快,丁零当啷,丁零当啷…… “你在做什么?” 默斐不知几时回来的,一回来便见到山祖跳上了自家的屋顶,不知在捯饬什么,然刚一开口,便听见山祖喊了一声,竟是失手从屋顶上掉了下来。 山祖被吓了一跳,来不及定下心神,便是一头栽进了四五尺厚的积雪里,摔了一嘴的雪碴子。 “啊……呸呸呸!” 山祖七手八脚地从地上站起来,等将身上的雪拍得差不多干净了,才抬头去瞧站在不远处的默斐,笑道:“战神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你这是做什么?” 默斐指了指被山祖挂在屋檐上的铃铛。 山祖:“铃铛声音好听呀,还有你看,红色的丝带多好看呀!” 默斐:“……” 山祖:“呃……其实,铃铛在我们清风岭,寓意平安喜乐。” 这句话接得实在是糟糕透顶、不知所云,默斐却莫名觉得心头暖了暖,连说话的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清冷:“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山祖:“其实……我是来问你,琉璃盏要怎么修的。” 默斐看着山祖掏出琉璃盏的碎片,便点了点头道:“你随我进来吧。” 山祖:“嗯?” 抬眼间,默斐却已经径自先走了进去,山祖挠了挠头,也不做细想,一道便跟了进去。 章节目录 第22章 赴戴府败鼠妖初露端倪(一) 山祖同子闵留在明玉诏没多久时日,一日,仙桃君便带着一个人间小厮匆匆赶来。 山祖一见仙桃君,便甚是欢喜,老远招手喊道:“师兄可是来看我的?我也甚是想念师兄!” 而子闵一见到站在仙桃君身旁的小厮,脸上的神情却是变了变。 这小厮顶着一鼻青脸肿的模样,胳膊上还缠了不少的绷带,显然是先前受了不小的伤,一见到子闵,情绪便甚是激动,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子闵的衣角便几乎是嚎啕大哭道: “二少爷!我可算是见到你了,家里出大事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这场景着实诡异,山祖转过头瞧了瞧子闵的反应,只见子闵紧蹙眉头,弯下腰,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小厮扶了起来,说道: “九章,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九章便是那小厮的名字,起身之后,换了手来拉子闵的衣袖,哭哭啼啼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忍瞧看。 “大少爷!是大少爷他!” “大哥?” 子闵飞升成仙的日子尚短,加上修仙世家的人,寿命原本便要比寻常凡人更加长寿一些,故而家里的一些至亲也多在世,可子闵一听见小厮提起自己的大哥,便是紧皱眉头,若是山祖没有看错,其中并没有什么好的情绪,反倒是厌弃与憎恨更多一些。 子闵对九章说道:“你细细说来,大哥做了什么事情,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小厮拿袖子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水,拼命止住抽噎,这才抽抽搭搭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自从子闵飞升之后,其家族在人界的地位便越发显贵起来,毕竟,并不是谁都能够成仙的。 然而,为人者,终究逃脱不了一个生老病死,就在前不久,子闵的父亲、戴家的家主,病逝了。 其父亲病逝之后,戴家便留下一大烂摊子:谁来继承这家主之位? 子闵已经成仙,自然不可能再回去管人世间的这些东西,而剩下的人里面,大少爷戴子由、二老爷戴呈陌、三老爷戴呈明互不相让,都想要将这家主之位收入囊中。 原本子承父位,作为儿子的戴子由,有天经地义的理由能够顺顺当当继承这家主之位,但是糟就糟在,这戴子由的生母,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子闵的父亲叫做戴呈斯,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便就是子闵的母亲傅梁络,但是除了傅梁络之外,戴呈斯还另外有一个养在府外的红颜知己:吴惊鸿。而这戴子由,便正是由这吴惊鸿所生。 虽是亲生子,但是名不正言不顺,便就成了二老爷与三老爷拖住戴子由,不让他坐上家主位的把柄。 并且三人为了争夺这家主之位,又是好一顿明争暗斗,争斗的结果是,戴子由人单力薄,加上常年在戴家不受重视,并没什么人拥护他,最终索性卷铺盖走人,被赶出了戴家, 但是,戴子由被赶出戴家之后没多久,不知在外边习得了什么术法,突然便好像得了通天的本事,然后就盛世凌然地杀回戴家。 戴子由先是声称二老爷、三老爷早年命人在他的饮食里面下毒,多次虐待他,甚至连戴呈斯的病死,其实都是这二位老爷在其饮食内下药,导致戴呈斯病重弥留,好取而代之得到家主之位,借口杀了搅事的二老爷与三老爷。 之后戴子由又以一人之力,将家族内所有反对他的人打至重伤,卧床不起。 至于戴家剩下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自然更加谁都不是戴子由的对手,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戴子由夺得这家主之位。 并且,这戴子由还做了一件十分嚣张过分的事情,就是将吴惊鸿八抬大轿地请进了戴府,奉为老夫人,让戴家所有的女眷都必须要晨昏定省地去给吴惊鸿请安。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而戴家名正言顺的老夫人,子闵的母亲,却被请到了偏院,名曰静养,实则是给软禁了起来。 九章同另外一个小厮想要去殊归府,请子闵回来主持大局,却不小心被戴子由的心腹发现,一道的另外一个小厮为了掩护九章离开,暴露自己的行踪并且被抓了回去,活生生被乱棍打死,而九章虽侥幸逃脱,却也受了重伤,等到他好不容易找到殊归府的时候,已经是没了大半条命。 昏倒在殊归府下的树林子里面整整两天,幸而被碰巧路过的桃花仙子发现,并且送到了仙桃君那里,才勉强找回了半条命,却也是卧床了半个月才醒过来,一醒过来,便立刻央求仙桃君带着他来找子闵,这才有了方才的那一出。 听完九章的这番叙述,子闵的神色已经不单单是由一个简单的凌然可以形容的。 只见子闵对山祖与仙桃君说道:“仙桃师兄,山祖师兄,子闵在明玉诏闯下祸,原本应该修复完阙楼才能离开,可是如今家人蒙难,子闵不能弃之不顾,还请山祖师兄能替我向战神大人与水神娘娘表达歉意,等处理完家中事情,子闵必定会回来将阙楼修复。至于九章凡人之躯,此行我不便带他一道回家中,还要劳烦仙桃师兄将九章带回殊归府养伤。” “子闵。” 仙桃伸手拦下子闵,说道:“这是人间事物,你既已经飞升成仙,便不好再缠身凡世琐事。” 子闵:“在成仙之前,我先是一个人,若无父母、家族将我养大,子闵便不可能修习仙道。” 山祖顿觉头痛,也知仙桃君话里的意思不错,想了想,还是拉住子闵说道:“子闵,这件事情咱们得仔细想想,九章毕竟只是一个小厮,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需要查探清楚了才能行事不是,你这般贸贸然前去,可能非但于事无补,还会让事情越发混乱,难以收拾。” 九章一听山祖说要慢慢来,当即便急得不行,大喊道:“慢不得!慢不得!我离开的时候,大少爷和那个吴惊鸿就已经将大夫人软禁在了偏院内,他们都能干出杀二老爷、三老爷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谁知道会不会对大夫人作出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九章这话一出口,山祖便道不妙,果然见子闵挣开山祖拉着他的手,右手握住腰间扶桑,说道: “二位师兄不必劝我,子闵分得清轻重缓急,一切后果,子闵一力承担,至于方才子闵所托之事,便拜托山祖师兄、仙桃师兄。” 话音落,子闵便祭出腰间扶桑剑,扶桑剑飞到空中,扫过一阵凌冽剑气,而子闵便飞身踩到剑上,一眨眼,便已经御剑离开百里远。 “子闵这熊孩子,怎么说走就走!” 山祖急得喊了一句,却被仙桃君看破了意图,只听仙桃君说:“子闵之事我会向地君禀明,你留在明玉诏,不可擅自去找子闵,也不可擅自离开。” 山祖疑惑:“地君还不知此事?” 仙桃君看了呆呆站在一旁不敢说话的九章一眼,说道:“我救下九章之后,他只央求我带他来见子闵,却绝口不提是为何事,我也是方才,才知晓事情缘由。”x :/ 原来如此。 山祖心道,难怪仙桃君会带着九章来找子闵,原来是不知晓事情的真相,思了思,也只有这样,仙桃君才会带着九章过来,否则,以仙桃君一贯以来的性子,必定会打发九章离开,不会让子闵插手人界的事情。 山祖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叫子闵知道了这件事,是不是祸呢。 九章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可能闯了祸,又是哭哭啼啼跪在地上道:“二位仙人,你们方才是什么意思呐,难道,难道二少爷去救人,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山祖伸手拍了拍九章的肩膀,安慰道:“你可别哭了,你家少爷还等着回来让你伺候呢,你且乖乖地跟着这位仙君回殊归府去,好好养伤,可知晓?” 九章:“那我家少爷……” “走吧。” 九章还想说什么,却被仙桃一声打断,九章大约是有些害怕这不苟言笑的仙桃君,战战兢兢地犹如小媳妇一般谨慎地站着,不敢再说话。 “师兄。” 山祖想了一想,还是在仙桃君离开之前说道:“子闵一事,师兄可否能暂缓向地君禀报?” 仙桃君:“为何?” 山祖:“子闵是同我们不一样的仙,在成仙之前,先是做的人,学的也是为人的道理与规矩,虽然如今成了仙,但是为人时候的那些东西早就根深蒂固了。如今子闵的家里出了事情,蒙难的是他的骨肉至亲,若是叫子闵坐壁观上,什么都不做,他必定是做不到的,也是难为他,一味阻挡他,恐怕反倒是会弄巧成拙,倒不如先给子闵一些时间,用人界的规矩与方式去处理这人界的问题吧。” x 电脑端:/ 章节目录 第23章 赴戴府败鼠妖初露端倪(二) 仙桃君看了山祖一眼,紧抿嘴唇不说话,山祖以为仙桃君是要拒绝,刚要开口继续劝服,却听他说道: “我只给子闵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内若是子闵不能回来,我便会将此事禀告地君。” 虽是七天,但也已经是仙桃君最大的让步了。 山祖连忙应道:“好!就七天!” 山祖好不容易替子闵向仙桃君求来了这七天的宽限时长,正思考着该要如何将这个消息传达给子闵知道,却一时大意忘了一个要命的事情:今日乃是七月十五的日子。 山祖非足月而生,当年其父母意外横死,其父的三十下属带回他的精魄之后,乃是祭山婆用了非常手段救下他,山祖才能够勉强存活在这个世上,其后又全靠着地君给的暖明玉温养仙骨,才不至于体弱乃至丧命。 而这般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代价,便是每年的七月十五,都要承受骨碎之痛。 这疼痛来的毫无预兆并且极其迅速,从旧疾发作之后没多一会儿时间,山祖便是痛得连回到自己住处的力气都没有了,扑通一声,倒在了半人深的积雪里面。 明玉诏人少,山祖被埋了大半日,兔子精阿术才发现他,并将他挖了出来。 而此时山祖因为被骨碎之痛折磨,已经全然没了意识,阿术一开始以为山祖又是在捉弄他,等到叫唤了好几遍他的名字,都不见反应,且看着山祖面色越来越差,几无血色,这才着了急,背着山祖慌慌张张地去找了水神。 水神从未见过有如山祖这般的症状,只能知道山祖此刻灵气紊乱,像是走火入魔之症,却又呼吸平稳,找不出症结所在。 水神面色凝重地嘱咐阿术去将默斐请来,阿术从未见过有什么事是连水神都束手无策的,禁不住紧张地问道: “他病得很重吗?” 水神摇了摇头道:“我完全查不出来病症在何处,兄长兴许知道。” 阿术不敢耽搁,忙点头道:“我!我这就去!” 阿术很快便请来了默斐,见到犹如躺尸一般毫无动静的山祖,默斐面色凝重地伸出手,盖在山祖的额头上,用自己的神识绕着山祖的筋脉走了一圈,这一圈下来,默斐竟是出了一层微微薄汗,水神上前道: “兄长可能看出来,病症何在?” 默斐:“骨头……俱是碎裂。” 水神诧异道:“骨头……碎了?” 说着,水神忍不住看了躺在一旁的山祖一眼,道:“是被人打碎的吗?可我未曾听见明玉诏内有打斗之声。” 默斐摇了摇头:“这骨头是从内部自己碎裂的,且碎裂的模样十分奇怪,是一边碎裂一边愈合,愈合之后再度碎裂,如此循环往复。” 自己碎的,且还是碎了又愈,愈了又碎,像是无什么其他意图,单纯只是让人难受?x :/ 水神不解:“这……这竟是什么症状!” 正在此时,一度昏厥不醒的山祖,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默斐的衣袖,嘴里喃喃道: “别走……我好疼……” 默斐同水神俱是转过头看着山祖,过了片刻,倒是兔子精阿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声说道: “水神娘娘!战神大人!你们有没有发现,战神大人来了以后,他便不再出冷汗了?” 阿术刚发现山祖的时候,他已经被埋在雪地里大半天了,浑身上下挂满了冰雪碴子,一张脸比雪还要惨白,而阿术将他送到水神这里之后,他便开始不停地出冷汗,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面打捞上来,湿淋淋地浸透了半床褥子。 而此时阿术一说,水神这才注意到,确实从默斐来到此处之后,山祖便不再出冷汗了,还能够无意识地来抓默斐的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水神:“兄长,你试试握住山祖的手。” 默斐看了水神一眼,未说什么,手下的动作却是真的握住了山祖的手,山祖像是困在寒天冻地里的流浪人,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暖炉,双手紧紧抱住默斐,整个人蜷缩着依偎上来,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都好似舒缓了下来。 水神道:“没想到,果然如此。” 山祖越靠近默斐,他所承受的疼痛,便能得到缓解。 阿术挠了挠脑袋,纠结着开口道:“那……便要战神大人一直拉着他的手吗?”(_ 便宜都被他占去啦! 水神却是拉了拉阿术的耳朵,道:“山祖是客,在明玉诏生了病,我们自然便该细心照拂,只是要劳累兄长费神了。” 默斐不动如山地坐在那边,颔首应道:“无碍。” 呃……可是…… 阿术总觉得哪儿怪怪的,可是方要开口说话,却已被水神拉着走了出去: “好了,既然兄长在这儿照看,便不会出错,我们还是离开,莫要扰了山祖休息。” 山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一会儿在冰天雪地里冷得瑟瑟发抖,一会儿又在熊熊燃烧的火炉里面热得大汗淋漓。 真是……疼啊。 整个身子好像被什么重器狠狠碾压,骨肉皆是碎成齑粉,偏偏又昏不过去,能够清楚地察觉到这每一分疼痛,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疼啊!好疼啊! 然后这痛感通过全身上下的细胞传到脑子里面之后,山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面好像一瞬间涌进了成千上百的苍蝇、蚊子,嗡嗡嗡地大喊着:疼啊!好疼啊! 然后,恍惚之间看到有一个浑身发着白光的人慢慢走近自己,他伸出手,盖在自己的额头上,那手上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被他触碰的地方,那难以忍受的疼痛便好像顿时减弱了大半,脑子里那些嗡嗡乱作一团的声音,也一并偃旗息鼓,让他好不容易能够缓一口气。 别走……我好疼…… 山祖贪恋地去抓那只神奇的手,然后,他还想要紧紧抱住这个人,因为抱住了这个人,他即便还是疼着,却再没有那种疼到想去死的地步。 你别走,抱抱我。 山祖在心里喊道,然后那个人竟然真的便转过身,伸手紧紧抱住了他,他的身上暖洋洋的,不似冰那般寒冷,也不似火那般炙热,很像是春日午后,绿树荫下,那穿透斑驳树叶,倒映在地上的点点光圈,温暖地刚刚够、恰恰好。 少一份则缺,多一份则满。 这一觉,山祖睡了整整三日。 醒过来的第一眼,山祖便吓得差点滚到地上去。 “这……这……这……” 山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一个比较恰当的词汇来形容眼前这幅场景,倒是默斐淡淡地说了一个词: “成何体统。” 可不就是成何体统吗! 山祖身上的衣服皱作一团,外套早不知飞到何处去了,内衫也七零八落地挂在身上,衣襟大开,露出半边肩膀,而默斐的状况亦是好不到哪里去,平日里被穿得一丝不苟的绯色衣服,胸口的位置沾上了疑似口水的东西,发丝凌乱,而山祖手里抓着的长条事物,正是默斐的腰带! “我……没有非礼你吧?” 山祖面色奇怪,想了半天才磕磕巴巴挤出这么一句话。 默斐的状态倒是好上许多,淡定地取过山祖抓在手里的腰带,理了理衣服,说道:“未曾。” 山祖拍了拍自己受了惊的小心脏,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默斐道:“若我说有,你当如何?” 山祖拍着胸口的手顿了一顿,挤出一个惊恐的笑容道:“战神大人,莫要说笑了……哈哈哈……我哪里打得过您呢。” 说我非礼你,那也要说出去有人信才行吧。 默斐却是一本正经点了点头:“确实。” 稍稍处理了这一番狼狈模样之后,默斐问道:“你这骨碎之症从何而来?” 山祖心中已经料到默斐定有此问,不过这反正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辛秘事情,便也从实道来:“我非足月而生,当年本来是活不下来的,后来虽然以非常手段存活下来,却也躲不过这骨碎之症的后遗,便也算是逆天行事的惩罚,是治不好的。” 默斐蹙眉:“治不好?” 山祖:“以前倒还有一个东西能够缓解每次病症发作带来的痛楚,只是不久之前,这东西却是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找了许久都未能找到。” 默斐:“是何物?” 山祖:“暖明玉。” 默斐听见暖明玉这三字,神色变了变,山祖以为他是惊讶于这世间还有这般诡异病症,替自己惋惜,便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 “其实也就是看起来吓人,这骨碎之症除了每年在固定的时间会发作,其余时候都是很乖的,也不会要人性命,盘算下来,我还是赚的,毕竟还能好端端地活着。” 山祖觉得,世间诸事,皆都大不过生死,能够活着便就是幸事,所以面对其他的磨难,便也觉得不过小事尔。 默斐听山祖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从身上取出一明黄色玉片,递给山祖,说道:“我这里有一块玉片,亦有温养之效,可能比不上暖明玉,但你戴在身上,应对你有好处的。” 章节目录 第24章 赴戴府败鼠妖初露端倪(三) 玉片躺在默斐的手心,泛出暖黄色的微光,山祖愣了愣神,推脱道:“此次是我疏忽,导致在明玉诏发了病,已经给战神大人带来打扰了,怎再好收下这玉片。” 默斐却是恍若未闻,伸手拉过山祖的手,将这玉片塞入山祖的手心,道:“你将这玉片收下,免得下次发病,阿术再急得将明玉诏搅得鸡飞狗跳,便算是不打扰我了。” 明玉诏总共两个人加上一个兔子精,加上后来的自己,哪里来的鸡和狗? 不对,兔子精阿术讨厌自己的程度几乎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自己发病,他该高兴到弹冠相庆才是,怎么反倒是着急担心? 算了,先不想这些事情了,山祖挠了挠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因为发病而耽搁的这三日,还不知道子闵那边已经成了什么模样。 山祖将玉片收下,对默斐道:“那长歌便不客气收下了,此外,长歌另有一些私事要去处理,恐须离开明玉诏几日。” 默斐却说:“不行。” 山祖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这下倒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奇怪地看着默斐道:“为何?没修好琉璃盏,我还会回来的,至多也就离开几日而已。” 默斐道:“你的骨碎之症还未好全。” 山祖了然道:“哦,原来是这样,劳战神大人费心了,其实我睡了这三日,已经好得差不多,更何况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已习惯了这种疼痛,并不碍事。” 然而,默斐却一把拉住山祖的手腕,道: “你若非要去,也并非不可,但我需同你一道前去。” 山祖:“……” 见山祖不回答,默斐便当他是默认,拉着他便往外去,山祖赶忙伸手拖住他,道:“不……不必了吧,只是一些不重要的私事,没必要叫战神大人一起去看笑话。”(_ “哦。” 默斐这次倒是爽快地松了手,只是下一刻却骤然出手,在山祖的脚上拍了一掌,山祖不防默斐会来这么一下,当即便中招,腿上吃疼,半跪在地上,抬起头对着默斐说道: “战神大人此为何意?” 默斐:“我方才一招,用的是最基本的掌法,却叫你避不开来,你若贸贸然独身离开我明玉诏,出了事情,我无法向殊归府交代。” 交代……谁要你交代了! 山祖咬牙切齿地诽腹道,却悲催地发现,默斐方才的那一掌,竟是将他的腿给打麻了,若是寻常时候,这种招数自然伤不到他,可此刻毕竟刚刚经历过骨碎之症,身子骨虚弱,被钻了可乘之机,山祖一时半会儿竟是动弹不得。 默斐道:“如何?” 山祖苦笑道:“战神大人若是非要看笑话,那便一道来吧,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已经拖了三日,不能再拖下去了,山祖心急去找子闵,便也只能应下了默斐要求一同前去的提议,不过该要的提醒还是少不得的。 山祖道:“我此去,是为我师弟解困,事关凡人的事情,战神大人不可插手。” 默斐点了点头。 山祖又道:“也不可插手我们的处理方式。” 默斐顿了顿,道:“看情况。” 山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此事我师傅暂且还不知情,还请战神大人能够替我们保密一段时日。” 这次默斐不点头也不说话了,他直接伸手拎过山祖,带着他飞出了明玉诏。 坐在门口啃饼子的阿术,眼见一道光“咻”地一下飞出了明玉诏,晃着两条腿,道:“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无人回答他的话,阿术便又老神在在地拿起啃了一半的饼,咬了一口,道:“管他呢。” 子闵成仙之后,逢年过节,偶尔还会回来探望双亲,而最爱凑热闹的山祖,也曾跟着子闵一道来过戴家一两次,然而这次熟门熟路地找过来,却险些不敢认下,眼前这座四处弥漫着腾腾黑气的府宅,竟是从前声名远播的修仙世家? 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厮,见到山祖同默斐二人,在门口站了许久不走,不客气的上来赶人,道:“看什么看,快点滚蛋,否则小爷打你!”x 电脑端:/ 说着,其中一人还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以作威胁。 山祖心中只觉不妙,子闵回来已有三日,怎戴府还是这副乌烟瘴气的模样? 其中一小厮,见自己的话竟然被忽略了,眼前两人竟是无视自己,纹丝不动,嘴里骂了一些不堪入耳的污秽词语,挥着拳头就要上来打人,而还未碰到二人的一片衣角,便已经被默斐震了开去。 山祖看了默斐一眼,而默斐只冷冷说道:“自保。” 呃……神仙自保,凡人还是离得远一些吧。山祖看了两眼在地上滚成一圈,诶哟诶哟直叫唤的两名小厮,竟反倒有些同情起他们来了。 府内的人听见外头的响动,呼啦啦地跑出一排人,围着山祖与默斐绕成一圈,片刻,又从门内走出一个衣冠楚楚模样的人,此人生了一双剑眉星目,模样很是好看,可偏偏身上又弥漫了一股颓废、阴毒的气质,让人下意识地便想要对他敬而远之。 “来者是客,把东西放下。” 来的人便是戴子由,只见他呵斥了一声,在场的下人便齐刷刷地将握在手里面的武器给放了下来,然后让出一条道,戴子由则走到山祖同默斐的跟前,笑着说道:“你们是子闵的朋友吧,子闵才刚出门,请入府稍等,我让人去将子闵喊回来。” 山祖看着凝绕在戴子由印堂上的那一团黑云,不禁捏紧了手里的逍遥扇道:“你是子闵的兄长?” 戴子由点头道:“正是,你是子闵的师兄吧,子闵常常同我说起你。” “哦。” 山祖说道:“不知道在家里,子闵他都是怎么说我的?” 戴子由原本只是顺着山祖的话客套几句,却不想山祖这般不客气,开口就不给人台阶下,愣了愣,尴尬地笑道:“别在外边站着了,有什么话进府说吧。” 山祖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话音落,默斐一把拉住山祖,山祖回过头,便听见默斐用传音术对自己说:有诈。 山祖怎会不知道这其中有诈,这一整个戴家,看起来就是个大瓮,恐怕就是等着守他们这两只兔子。 可不进这瓮,又怎能知这戴子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戴子由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道貌岸然地以戴家的当家人自居,而子闵却不见踪影,八成是凶多吉少了,能够将子闵都给困住,山祖心想,此事说不定还与凝绕在戴子由印堂上的那团黑云脱不开关系! 山祖反手捏了捏默斐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对他笑了笑,便拉起他走进了戴府。 进了戴府,里头所有的丫鬟仆从,都只是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见到山祖同默斐这两个陌生来客,竟是头都没有抬一下,而戴子由也恍若未觉一般,径自引着二人一路走到堂上。 待坐定之后,丫鬟闷声不吭地给二人奉上茶水,山祖特意看了那丫鬟一眼,竟见她的印堂上,也是缠了一团黑气! 看来不止戴子由有怪异,这整个戴府上上下下,都透露着古怪! 山祖不动声色地端起那丫鬟奉上来的茶,拿盖子撇去茶沫子,凑到鼻尖下一闻,然后皱了皱眉道: “戴家大哥,你这茶,不对啊。” 戴子由神色一凌,道:“哪儿不对?” 山祖微微扯动嘴角,道:“里头多了一味不该出现的东西。” 戴子由不悦道:“你此话何意!” 山祖道:“我此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说着,山祖将手里的茶杯朝着戴子由掷去,戴子由似早已意料到山祖会有此一举,一挥袖子,便将茶杯扫落在地,只听见“砰”地一声,杯子在地上碎成齑粉,里头的茶水也洒落一地,而抬头间,山祖已经手持逍遥扇,直抵戴子由的脖子,道: “戴家大哥,据我所知,砒.霜这东西,既不似燕窝养人,也不似肉糜般味美,却不知你将它加在给我二人的茶水里边,是何意?” 山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意,但是看在戴子由的眼里,则通篇成为了讥讽与嘲笑。 戴子由面色更黑,冷笑一声,不知何时从身上拿出一个黑色铁球,丢掷在地上的一瞬间,整个屋内便瞬间弥漫起了浓浓黑烟,黑烟之中还夹带鬼魅笑声。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山祖不防一个凡人手里竟会有这般邪祟器物,一时不察,猛吸进了好几口黑烟,那鬼魅笑声便狠狠击穿山祖的大脑,神色恍惚之间,山祖手上的力气不禁松懈下来,戴子由便乘机从山祖的手下挣脱开来。 “先稳下心神。” 默斐不知何时来到了山祖身旁,施法将黑烟屏蔽,山祖依言收回逍遥扇,默念心法,将自己被黑烟冲击得凌乱的心神给稳了下来,而戴子由本要乘乱逃离,却被默斐一鞭子缠住双脚,“咚”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章节目录 第25章 赴戴府败鼠妖初露端倪(四) 戴子由破口大骂道:“你们神仙好好地在山上修炼就好了,跑来人界管凡人的事情,不怕遭天谴吗!” 默斐轻轻一挥手,将满屋子的黑烟收于袖间,冷眼看了看狼狈倒在地上的戴子由,道:“我们就是你的天谴。” 默斐这话说得其实挺气人的,直白地告诉戴子由,你坏事做多了必遭天谴,我们就是来收你的。x 电脑端:/ 果然,戴子由原本便不甚好看的面色,此刻几乎能与灶房里的锅底相媲美,山祖原以为他至少该破口大骂一顿,什么难听说什么,就像方才守在门口的那两个小厮一般,可是等了许久,这戴子由反倒像是中了什么邪似的,仰天大笑起来。 “果然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道貌岸然,一样的烂到骨子里了!” 呃……死要面子活受罪。 山祖头疼地上前问道:“子闽在何处。” 戴子由:“他?他自然是死了。” 山祖神色凌然,厉声又问道:“子闽在何处!” 戴子由也大喝道:“我说他死了!他难道不该死吗!他和他那个倒霉的妈,早就该死了!” “你!” 山祖忍不住伸手去掏自己的扇子,被默斐一把揽下:“子闽没有性命之忧。” 子闽是仙,仙若陨灭,天必生异象。然而一直到此刻为止,他们都未发觉任何异象,说明子闽此刻至少还是活着的。 山祖冷静了片刻,咬牙问戴子由:“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将子闽藏什么地方去了。” “是何人,竟敢到我徒弟头上撒野?” 说话间,屋内猛然刮起一阵大风,而原本被捆住双脚倒在地上的戴子由,被一团黑云裹住,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被带到了大堂之外,山祖追上前两步,却见整个大堂,不知何时被设下了阵法,由一层若隐若现的黑气所笼罩,他方才刚走出一步,便又被那黑气给挡了回来。 山祖大声叱道:“哪里来的不入流的野妖怪,也敢在爷爷面前耍花样!” 这阵法上的黑气同凝绕在戴子由以及那斟茶丫鬟印堂上的黑云气息是一样的,显而易见,这笼罩在整个戴府内的诡异气息,以及子闽的失踪,也必定与这妖怪脱不了干系。 那妖怪声音沙哑道:“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你断奶了吗,就敢自称爷爷?” 大堂之外,黑云微微消散,山祖这才发现那妖怪的面目,膀大腰圆,身高三尺,长得十分贼眉鼠目、不甚好看。 山祖皱了皱眉,道:“就是你这妖怪在从中作梗?” 那戴子由方才被默斐的驱魂鞭捆住的时候,在地上摔了一跤,大约是不小心磕到了脸,此刻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却见他挤眉弄眼地非要扯出一个笑脸,并且还冷哼了一声道: “我师父本领通天,今天便叫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通通不得好死!” 山祖想不通,戴子由究竟是遇见了什么魔怔,对神仙这般恨之入骨,凡为仙者,他都恨不得能够扒皮拆骨。 可他下手又不好没有轻重,毕竟还是子闽的兄长,虽然看起来,这兄弟二人大约是没有一丝的兄弟情分的。 山祖微微握住扇子,对默斐轻声问道:“需多长时间破阵?” 默斐道:“很快。” 山祖点了点头:“那你将这阵破开,我先收了这野妖怪,再盘问这缺根筋的戴子由,子闽的下落。” 默斐颔首:“当心。” 山祖:“自然。” 大堂之外的妖怪同戴子由,只见大堂之内,山祖同默斐二人轻声说了两句话,刚要开口嘲讽他们不必花费力气,这阵法若无精通五行八卦之人,饶是堂堂战神,也不见得有能力在短时间内破开,可这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见“轰”地一声,这阵法,竟是由内而外,被强行撕了开来。 与此同时,山祖手持逍遥扇,从内飞身出来,扇子一扫,一阵凌冽杀气直射向那三尺妖怪,一旁的戴子由禁不住大喊了一声,那妖怪便已经被卸去了一只胳膊,被卸下来的胳膊“咕咚”一声掉在地上,而溅起来的血,则洒了戴子由一脸。 那妖怪还来不及吃痛,山祖手下又是一扇,那妖怪再不敢怠慢,摔在地上一个打滚,堪堪躲过这一击,却被咧气扫到,被打出了原型。 竟是一只……十分丑陋的大鼠。 “师傅!” 戴子由却是丝毫不被那鼠妖的原身所惊吓到,大喊一声,挡在鼠妖跟前:“你若是不怕受罚,你便杀了我!” 仙人有移山倒海的本事,凡人在仙人跟前,便宛如一只蚂蚁一般渺小。 但是正如一物克一物,仙人绝对不能沾染凡人的性命,否则,便会遭到天罚。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山祖手持扇子,硬生生停了下来,说道:“原来你还有些人性,你连自己的亲人都能狠心下手算计,我以为你早就没了那玩意儿。” 戴子由自然听得出来,山祖在嘲讽什么,浑不在意地说道:“人性这东西,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既不能为我带来荣华富贵,也不能为我带来人情温暖,倒不如丢了。” 山祖:“所以你便自甘堕落,拜这妖怪为师?” 戴子由:“我师父知道我需要什么,他也能给我想要的东西,比你们这些渣滓,好了几万倍!” “哦。” 山祖点了点头,而后却捏住扇柄,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戴子由,祭出扇子,登时那把无比风骚的扇子便化成了一把长剑,山祖手持剑柄,剑刃抵在鼠妖心口,对着戴子由说道: “只要我这一剑下去,这鼠妖的内丹便会碎裂,我不知道戴家大哥是不是知道,妖怪的内丹一旦碎裂,便会神魂俱灭,既然你如此爱戴你这个师傅,那我便用他的性命,来向你换子闽的下落,不知这笔买卖,戴家大哥,做或不做?” “你!卑鄙!” 戴子由没想山祖会来这么一招,鼠妖方才已被山祖打回原形,此刻又被山祖挟持,已无回手之力,而自己一介凡人,如何能与仙人对抗,饶是戴子由如何心有不甘,咬牙切齿却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 面对戴子由瞪向自己的恶狠狠,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眼神,山祖浑不在意道: “卑鄙、无耻、下流、恶毒,戴家公子可是要说这些?其实你随便说什么我都无所谓的,说什么也不能叫我少一块肉不是,可这鼠妖却不一样,他在我的手中,只要我这剑稍微偏斜一分,他便要死了,死了可就是什么都没了。” 山祖见戴子由神色松动,又说道:“其实这笔买卖你还是很划算的,只要你说出子闽下落便可。” 山祖实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戴子由同鼠妖沦落到这般落魄模样,他还能眼不眨、心不跳,淡定地说出“其实还是你划算”这般欠扁的话,也难怪戴子由此时此刻,那恨不得能对山祖杀之而后快的痛恨心情。 但是…… “子,闽,在,偏,院。” 戴子由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将这句话说出来,山祖得到子闽下落,也依言收回了自己的剑,那剑顿时又化回了扇子模样,鼠妖才刚缓一口气,却见山祖反身又打了鼠妖一掌,那鼠妖猝不及防,被打晕了过去。 “你!” 戴子由险些扑上来,山祖却淡定道:“你方才丢出的那黑云,熏得我脑儿仁疼,这受罪的事,我总要讨回来不是。” 默斐上前道:“找子闽要紧。” 戴家的偏院众多,要命的是方才山祖那一下算是彻底惹恼了戴子由,他是死也不肯告诉山祖,子闽在哪个偏殿,问得急了便大喊“杀了他便是”。 山祖没法,只好同默斐一间偏院、一间偏院地挨个找,终于,在找了三十六间之后,终于找到了子闽。 “子闽!” 子闽被挂在一张网上,紧闭双眼,身上仙气微弱,山祖疾步上前,拿出扇子,破掉那挂着子闽的网,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叫醒子闽。 默斐紧随其后,抓起子闽的手腕,探查其灵力之后,微蹙眉头道:“灵不在体内。” 灵不在体内,身体还是温热,便说明身体的主人之前灵魂出窍了。而那鼠妖,必定是趁着子闽灵魂出窍的空子,用网困住了子闽的身体。 山祖心忧道:“子闽去哪里了!” 话音落,身旁默斐却猛一转身,挥出手中鞭子,而那鞭子一挥出,帷幔后头的阴暗处便传来一女子叫声,山祖继而将手中扇子对着那帷幔一扫,将那挡住视线的帷幔从中割断,却见一半百妇人倒在地上,抱着小腿哀嚎,小腿处,正是默斐方才那一鞭子打出的伤痕。 “凡人?” 那女子身上妖气腾腾,默斐才会以为是妖怪甩出那一鞭子,可等面目露出,又完全是凡人模样,山祖神色凌然道: “你是谁,鬼鬼祟祟躲在后头干什么!” 那妇人见到山祖、默斐,脸上丝毫不露怯意,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挑眉说道:“我乃戴家的老夫人!你们竟敢如此放肆!” 戴家老夫人? 子闽的母亲,山祖是见过的,并不是眼前这个妇人。 山祖想了想,此人既然自称是戴家老夫人,大概、约莫便是那倒霉的戴子由的妈,吴惊鸿吧? 吴惊鸿见山祖同默斐竟是丝毫不理睬她,更是胆敢擅自放了子闽,不禁大怒道:“真是反了天了,来人啊!将这两人给我绑起来!” 吴惊鸿这一声大喊,竟是果真被她喊了十几个仆从过来,山祖看着屋子里,乌拉拉突然跑进来的这十几个人,心中惊讶,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是这些人才刚上来露了一下脸,便被默斐给定住了。 吴惊鸿在那边兀自喊了大半天,却见这些人皆是一动不动,耐不住性子,上前狠狠踢了其中一人,道:“死了吗!叫你进来摆像的!” 而那人却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连呻.吟都没有,吴惊鸿这才发现了这些人的异常,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向山祖与默斐,说道: “你们……你们是什么怪物!” “怪物?” 山祖指了指自己,说道:“是不是怪物看见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都会说这些东西是怪物?” 吴惊鸿哆哆嗦嗦地捡起其中一个仆从手里的木棍,虽然是抖得不行,却还是强压下惊恐,说道:“我是戴家的老夫人,你们不能对我不敬!”x 又是这句话,这吴惊鸿怎三句不离自己是“戴家老夫人”? 章节目录 第26章 往昔重现有口难说理清(一) 山祖一把抓住吴惊鸿手里的木棍,吴惊鸿手上使劲,想要将棍子夺回来,却几次不成功,反倒是因为用力过猛而跌倒在地上,崴了脚,诶唷一声,便是彻底站不起来了。 “你们……你们要是敢杀我,你们统统不得好死!我是老夫人!戴家最尊贵的女人!” 吴惊鸿一边捂着肿起来的脚腕,一边还要防备跟前的这两个男子,会出手对自己做什么,只是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带着颤意,实在没有任何威慑效力。 山祖懒得再与这个女人浪费时间周旋,将手里木棍的另外一端对着吴惊鸿,说道: “子闽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吴惊鸿一听见“子闽”这二个字,原本还有些疯疯癫癫、涣散的眼睛里面,顿时便起了惊涛骇浪,甚至顾不得脚上的扭伤,一下子便扑上来,意图去抓山祖手里的棍子。 并且腥红了双眼,大喊起来:“子闽!子闽!这个小畜生在哪里!这个小畜生回来了吗!我要打死他!我要打死他!” 山祖不防这个女人会突然发起疯来,怕失手伤了她,大退了一步,而吴惊鸿便就趁着这个空档,一把夺过那木棍,双手持木棍,反身就开始逮谁打谁,那些先前被默斐定住了的家仆,因身形被定住无法动弹,无一幸免,都被吴惊鸿打倒在地,便是如此,吴惊鸿还不罢手,她四处环顾之后,举着棍子便开始砸门、砸窗,大有要将这屋子给拆了的态势。 “娘!” 吴惊鸿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快便招来了戴子由。戴子由一身狼狈的伤还来不及处理,一到这里,便将吴惊鸿拉过来,以防御的姿态护在自己身后,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山祖与默斐说道: “你们对我娘做了什么!” 山祖已被这对母子折腾地头痛欲裂,也不再同他客气周旋,说道:“你娘生龙活虎的,我们能对她做什么,倒是我要问你了,你们对子闽做了什么!” 戴子由冷哼道:“能做什么,我早就说了,子闽死了,他早该死了!”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回答,子闽在哪里!” 谁都没看到山祖是如何到戴子由身边的,只知道一眨眼的功夫,山祖手里的逍遥扇,便已经抵住戴子由的喉咙,只要戴子由说错一句话,谁都不怀疑,山祖下一刻便会割破他的喉咙,当场毙命。 山祖:“说!” 戴子由盯着这个与自己近在咫尺的人,皮肤上传来那把扇子冰冷的温度,呼吸之间还能够感受到跟前之人喷洒在自己脸上的气息,不自觉地紧了紧抱住吴惊鸿的双手,片刻之后,却是莫名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偏偏不告诉你,你杀了我啊,你敢杀了我吗?” “你!” 山祖手上的扇子险些捏不住,一直未出声的默斐上前,拦下山祖的动作,瞥了戴子由与吴惊鸿一眼,道: “何必杀,你可知道,杀害仙人的罪,足可以入无尽炼狱,生生世世受千刀万剐之刑,我知道你不在意自己,可你也不在意你的母亲吗?” 戴子由一怔:“你……骗人!” 默斐:“我骗你?既没法从你口中得出子闽的下落,又没法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何必骗你?” 默斐指了指吴惊鸿,道:“你若觉得我是在骗你,也没关系,总归最后受罪的人,也不是我。” 戴子由咬牙切齿:“卑鄙!” 默斐:“对付非常之人,当施以非常之法。” 戴子由虽百般不愿意,但是也不敢轻易拿吴惊鸿去做赌注,他告诉山祖与子闵: “我知道戴府的小厮逃了出去,子闵知晓之后,必定会回来。我不是子闵的对手,便与师傅一同提早设下圈套,就等子闵来自投罗网。果不其然,子闵匆匆而来,未设防而中了我们的圈套,并且被我师傅一掌打出元神,但是元神离体之后,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去了哪里,我们只好暂且将子闵的身体用这网捆住,以等子闵自己的元神出来时候,再将他制住。”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山祖:“仅是如此吗?子闵为仙人,再如何不设防,也不该如此大意被打出元神!” 戴子由的眼神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子闵回来的时候,恰巧目睹其母死亡。” 恰巧……目睹其母死亡! 这短短几个字,将山祖震得一时难以反应过来 怎么会呢?那小厮明明只是说子闵的母亲被软禁在了戴家的偏院,怎么好端端的人,偏又这么死了? “是你们对不对?” 山祖伸手去抓戴子由,吴惊鸿吓得大喊大叫起来,默斐一把拉住山祖,让他不要冲动,山祖行动受阻,手指向吴惊鸿,对着戴子由说道:“是你们杀的人?” 不能怪山祖听到子闵母亲死讯的时候这般激动,实在是这个人,对于山祖而言,不仅仅是一个关系较好的师弟的母亲,山祖甚至将她当做自己的母亲一般看待。 山祖自幼便失去双亲,从来都不知道有母亲的照拂,是个什么滋味。虽然有祭山婆悉心的照顾,但是因为很小的时候就去了殊归府,对于感情的认知尚且懵懵懂懂。后来子闵飞升成仙,山祖与子闵一道回了几次戴家,子闵的母亲对山祖和子闵一视同仁地照顾有加,山祖才渐渐懂得,母子之情,是个什么模样。x 山祖记得,子闵的母亲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会做得一手好菜,而山祖最喜欢她亲手做的云片糕,刚刚从笼屉里拿出来的雪白色糕点,冒着腾腾热气,拿到手里的时候还有些炙人的温度,每每山祖都能够吃下许多,以至于半夜的时候,胃胀难受得睡不着,还要劳累子闵的母亲再给他熬一锅消食的酸梅汤。 这么个人……怎么就没了?(_ “傅梁络!傅梁络!你怎么还不去死!” 原本已经呈现出疯疯癫癫之态吴惊鸿,突然从戴子由怀里挣脱开去,伸着两只胳膊张牙舞爪地往偏院外跑去。 “娘!” 戴子由大喊一声,忙去追吴惊鸿。 而山祖与默斐,却惊在原地,因为在他们的面前,赫然站了一个人。 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是一个人的魂魄,子闵母亲的魂魄,傅梁络。 “伯……母?” 山祖一时不敢认下,磕巴了半天才喊出这两个字,实在不能怪山祖反应迟钝,实在是傅梁络此刻的模样,与从前山祖见到的,差别太大。 从前时候,傅梁络身为戴家家主的夫人,素来都是举止端庄大气,一言一行都难以落人口实。 而此刻的傅梁络,一身血衣,头发被剪去大半,余下的只到齐肩位置,乱糟糟地黏在一块儿,两只眼睛都被挖去,只留下两个血窟窿还在冒血,身上肌肤没有一处完好的,两只脚也呈现微微蜷曲的奇怪态势。 山祖疾步走到傅梁络身前,问道:“伯母,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傅梁络微微抬起自己的双手,想要去拉山祖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山祖的胸口,发出一声疼痛的呜咽,却不能开口说话。 山祖这才发现,傅梁络的双手十指的指甲都被硬生生拔去,而舌头也一并都没了,无法开口说话。 山祖轻轻拉过傅梁络的手,身上止不住颤抖起来,他没法想象,傅梁络生前,究竟是遭遇了怎样灭绝人性的虐待,才会在死后变成这幅模样。还有子闵,他是不是亲眼目睹了自己母亲的惨死,才会心神不定而遭人算计? 傅梁络摸索着抓过山祖的手,拉了拉他,示意他离开这里。 山祖道:“伯母,你要带我去哪里吗?” 所幸傅梁络还能够听到声音,点了点头,又是拉了拉山祖,这次她往前走了几步,是朝着偏院大门的方向,同时,她还用手比划了一个手抱孩子的动作。 山祖道:“你……知道子闵在哪里?” 傅梁络点了点头。 山祖心下一喜,忙道:“好!那您快带我们去找子闵!” 傅梁络虽看不见,但是好像将这条路熟记在了心里一般,一路上每一个拐角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很快便带着山祖、默斐来到了另外一处偏院,山祖、默斐一走进这院子,便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重的血腥味,盘旋在空气里的每一个角落,这血腥味里面还发出一股微弱的腐朽气息,十分令人不舒服。 傅梁络拉着山祖进入偏院之后,松手径直往里面走去,山祖不敢让她一个人走,紧紧跟在她身后,只见傅梁络穿过偏院的院子,来到墙角一颗樟树下,树底下放了一个木笼子,而木笼子里,竟有一只瑟瑟发抖的白兔子。 傅梁络试着要去抱兔子,但是已经死了的魂魄无法触及活着的动物,手从兔子身上穿过,傅梁络抓了个空,面上有些着急,摸索着来抓山祖的手臂,嘴里“啊,啊”地喊着,却说不出来话,越发着急。 章节目录 第27章 往昔重现有口难说理清(二) 山祖忙反手握紧傅梁络的手,道:“伯母,是指这只兔子吗?” 傅梁络赶紧点了点头。 山祖:“子……闵,是这只兔子?” 傅梁络又点了点头,可立刻又摇了摇头。 山祖:“子闵,在兔子的身体里面?” 傅梁络赶忙点头,怕山祖不明白,嘴里还“啊,啊”地叫着。 山祖明白了,子闵先前元神出窍,加上被人打伤,仓皇之下,只能寄身在这只兔子的身上,可是不知道是否因伤势过重,子闵的元神在兔子的体内沉睡了过去,因为山祖在这只兔子的身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灵力的流动,也是这个原因,导致戴子由和那只鼠妖,虽然侥幸暗算了子闵,却一直无法找到子闵的元神下落。 山祖蹲下身,将兔子连同笼子一道提了起来,对傅梁络说道:“伯母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子闵出事的。” 傅梁络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伸手抓住了山祖,同时指了指门外的方向。 山祖:“戴子由?” 傅梁络摇了摇头。 山祖:“鼠妖?” 傅梁络又摇了摇头,并且急得皱起了眉头。 山祖迟疑了一下:“吴惊鸿?” 傅梁络急忙点头。 山祖诧异道:“你说……子闵成这样,是吴惊鸿弄的?” 傅梁络却是摇了摇头。 山祖仔细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方才的猜测屋里头,吴惊鸿疯疯癫癫的一个半百妇人,有什么能力将子闵给弄到这般落魄的模样。 可是却是实在猜不透傅梁络此刻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倒是默斐说了一句: “戴老夫人的意思,可是说,吴惊鸿才是救子闵的关键?” 山祖一听,便道:“怎么可能,吴惊鸿她……” 话音还未落下,傅梁络却是连着点了好几次头,山祖愣了愣:“这吴惊鸿……救子闵?” 饶是山祖如何不懂人情世故,从方才吴惊鸿与戴子由这对母子,对子闵和傅梁络的态度中就能够看得出来,这两母子,是恨不得能够对子闵傅梁络,抽经扒皮、吃肉喝血一般地痛恨,要吴惊鸿去救子闵……怎么可能! 傅梁络却是抓着山祖,指了指自己。 默斐道:“戴老夫人的意思可是,吴惊鸿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是牵扯子闵性命攸关的?” 傅梁络点了点头。 山祖大声呵斥道:“我真是信了邪了,这对唯恐天下大乱的母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去抢了过来!” 傅梁络似是早料到山祖会这般冲动,紧紧拉住他的胳膊,又指了指自己。 这下子,山祖和默斐都没能够猜出来她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傅梁络连手带脚地比划了大半天,也没能够比划出一个清晰的结果,心下着了急,索性拉起山祖的手,带着二人,疾步地走出了偏院。并且此次的目的地,是在戴府之外。 离开戴府之后,又过了三条街,傅梁络带着二人在一处小宅子前面停下了脚步。 这处宅子门面不大,灰扑扑的墙壁,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份。 山祖:“这是什么地方?” 傅梁络摸索着找到这小院的大门把手,将门推了开来,伴随着“吱呀”一声响,展现在众人跟前的,便是一排灰白矮小的房子,园子里早已荒废,长满了杂草,但是那些房子,虽然陈旧,却看得出来是常有人过来修复的,故而还是都很坚固的,不至于一副颓败、摇摇欲坠的模样。 傅梁络比划了一个鸟的手势,山祖想了半天,才迟疑地说道: “吴惊鸿?您是指,这里是吴惊鸿住的地方?” 傅梁络点了点头。 山祖不明白为何傅梁络会将他们带到这里,刚要开口询问,便见傅梁络伸手指向正中间的一间屋子,那屋子的窗口正对小院大门。 往傅梁络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一个年轻女子坐在窗口,她的跟前摆了一幅画,而她便一动不动地呆呆看着那画出神。 山祖:“这是谁?” 这次是默斐说道:“吴惊鸿。” “吴惊鸿?” 山祖又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坐在床边的女子,吴惊鸿早已是年过半百的妇人,且明明身在戴府,而眼前的这个女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虽然看起来憔悴,但绝对不是山祖之前所见过的那个疯疯癫癫的吴惊鸿。 不!不对! 山祖心下一沉,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看起来很是真实,但是在她的身上,丝毫没有任何生命流转的迹象,更像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图像。x :/ 因为从他们进来开始,这个女子便就一直维持着这副模样,丝毫没有任何的变动。 这是什么? 正当山祖困惑之时,默斐又说道: “这是影像。一个人常年在同一个地方维持同一个动作,就会被那个地方以图像的方式记录下来。但是这些图像并不是谁都能够看到,有些需要在特定的条件中,比如电闪雷鸣的时候才会显现,而有些则只有死人、神仙、妖魔等非人类可以看到。” 傅梁络听了默斐的话,忙又点了点头,并且示意二人走进去。 随着距离那图像越来越近,山祖便觉得耳畔似乎有什么嘈杂的声音一直回旋着,并且好像还夹杂了一些奇怪的对话。 “我不放手!我死也不放手!” ……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当初那个人并不是我!” …… “你休想骗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 默斐察觉到了山祖的异样,站定脚步,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山祖捏了捏额头,道:“奇怪,耳边总有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 默斐:“什么声音?” 山祖:“是……” 山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那方才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我愿堕入无边地狱,抛弃生生世世福报,只求今生今世,能让害我痛不欲生之人,永入苦海不得善终!” 这般恶毒的誓言,虽然是一个很年轻女子的声音,山祖却从中听出了一二分的熟悉感,这……分明是吴惊鸿的声音! 那……和吴惊鸿对话的那个男人,便是子闽的父亲,戴呈斯吗? “你听到了?” 默斐突然拉住山祖的手,山祖抬起头看向默斐道:“你……也听见了?” 默斐点了点头,而在此时,带他们来到此处的傅梁络,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痛苦地跪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脖子,那模样,就好像是有谁,正伸手掐着她的脖子。 “伯母,你怎么了!” 山祖冲到傅梁络身旁,才刚伸出手,却被傅梁络推开,傅梁络大口喘着气,又指了指那窗子,示意山祖往那里去。 山祖:“您……让我去那边?” 傅梁络点了点头。 山祖:“可是你……” “戴家老夫人是被那里过来的戾气困住了,并不会有危险,我们还是依言先去看吴惊鸿吧。”x 默斐看了看那窗子,原本坐在窗户边一动不动的吴惊鸿,突然站了起来,手里也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剪刀,那剪刀被狠狠扎向她身前的画,顷刻之间,画作便被剪成稀烂,连画架子,也被摔成碎段。(_ 吴惊鸿剪碎了画之后,拿着手里的剪刀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像是终于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高高举起剪刀,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便狠狠扎了下去。 而就在剪刀扎进吴惊鸿的胸口的时候,那图像,骤然之间便不见了。 山祖与默斐赶到那窗口,从窗口往里看,可以看到屋子里面干干净净的,只摆放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床上的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而床边梳妆台上那落得厚厚的灰尘,则说明了此处,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 “吴……惊鸿呢?” 那人影图像消失得干干净净,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一般,若不是默斐也看到了,山祖还怀疑自己方才是否出现了幻觉。 “小心!” 默斐一把将山祖拉到自己身旁,而就在同一瞬间,山祖方才站着的地方,有一道光影闪过,光影之中藏着戾气,与掐住傅梁络的那团戾气同出一处。 “是谁!” 山祖一把抓住自己的扇子,大声呵斥道,但是空荡荡的屋子,好像什么都不存在,那道戾气,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似的。 默斐说道:“没了。” 山祖问:“什么没了?” 默斐:“那戾气,完全消失了。” 消失了,不见了,而不是走了。 就像是放烟花,在天空中绽放之后,就永远地没有了、不存在了。 山祖紧皱眉头,说道:“那戾气是吴惊鸿?” 默斐摇了摇头,道:“是她,也不是她。” 人存于世,魂魄藏于肉身,人死则魂离,或游荡于世间,或重入轮回。而除此之外,人还能够产生一种执念,这种执念,轻则伤己,重则伤人,乃至祸世, 而吴惊鸿留在这里的那个图像,除了因为她曾经长久停留在这里,还因为心生执念而有了戾气。 成戾气,则伤人。 章节目录 第28章 往昔重现有口难说理清(三) “我恨呐!” “我恨呐!” “我好恨呐!” 突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并且比方才听到的那几次还要清晰,好像有人站在自己的耳朵边上,咬着耳朵在说。 山祖一扫手中的扇子,挥出一道凌冽之气,那声音被冽气打散,消散了开来,但是不过眨眼功夫,便又卷土重来,依旧重复着同样的话。 “我恨呐!” “我恨呐!” …… “真是见了鬼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说话!” 山祖被这声音搅地心烦意乱,将扇子化形成剑,刚要动手去砍,默斐察觉了山祖身上的异样,挥出鞭子,打在山祖身上。 山祖大喊了一声疼,与此同时,还另有一个女子的哀嚎之声传出,并且从山祖身上被驱魂鞭打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竟是方才出现在窗口的吴惊鸿的图像。 吴惊鸿倒在地上,看向山祖与默斐,伸手指着二人说道:“为何要负我!” 也不知这吴惊鸿究竟是将他们看成了谁,山祖提剑而上,说道:“你为何害人!” 吴惊鸿好似没有听见一半,突然双手捂住胸口,说道:“戴郎,你何时将我接入府中?富贵名利我都不要,我只想要待在你身边,你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 山祖:“这……” 默斐紧紧抓着驱魂鞭站在山祖身侧,想起方才用驱魂鞭将吴惊鸿从山祖体内打出来时所一闪而过的场景,说道:“拿剑刺她。” 山祖一惊:“你说什么?” 默斐却是不像开玩笑,神色肃然地说道: “方才我用鞭子将她打出来的时候,有画面一闪而过,但是太快了,我只来得及看见其中有吴惊鸿和一个男人,像是过去发生的真实画面,你拿剑刺她,或许能够看到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祖:“可她……” 默斐:“她并不是人,她甚至都不是一个具有意识的灵体。” 山祖想起来了,他怎么给忘了,真的吴惊鸿还在戴府疯疯癫癫的,而这个吴惊鸿,只是一个假的图像而已。 山祖点了点头,提起剑,依照默斐所言,一剑刺中了吴惊鸿的心口,那吴惊鸿被剑刺中之后,张大了嘴巴,瞳孔也是放大了数倍,像极了人濒死前的模样,而不同的是,她没有惨叫哀嚎,也没有流血,被剑刺中之后,身体迅速化作了流沙一般的光点,散落在这个久未有人住过的屋子里。 “戴郎!” …… “你是这天底下我最爱的人,我生生世世都要与你在一起。” …… 那些散落的光点,在屋内凝聚成了一个一个会动的图像,图像里的人好像活着一般,一颦一笑都异常真实。 山祖指着展现在跟前的这些动图道:“这是什么!” 默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物,但是在震惊之余,还是探出了一些端倪,他微微蹙着眉头,说道: “这是过去。” 这是过去,真实发生在吴惊鸿身上的过去。 吴惊鸿幼年丧母,其父亲开了一家医馆,晚上酗酒买醉,白日里便昏昏沉沉地给人看病,所谓求医问诊,竟是全凭缘分,治得好是瞎猫碰死耗子,治不好是命该如此,久而久之,医馆里的生意便十分不好。 如此家庭之下长大,导致吴惊鸿从小就如野孩子一般长大,终日跟街头上的混混们玩在一起,打架斗殴样样在行,等到长大了一些,知道了男女大防的时候,也已经彻底将自己的名声给败坏了,方圆十里之内,一提起“吴惊鸿”三字,所有家里有适婚儿子的母亲们都是摇头,觉得这姑娘实在败坏风气,忒不像话。 甚至觉得勾栏院里卖笑的姑娘都要比她像话一些,至少人家是光明正大出来卖的,而她,则是白白给人占便宜还要倒贴。 明明已经过了适婚年龄许多年了,附近所有的媒婆们,却是谁都不愿意给她说亲。 这一日,医馆里来了一双青年男女。 女的戴了一副蝴蝶面具,身上的衣料首饰,以及举手投足,无不透着精贵。x 电脑端:/ 而那男子,则是一身的狼狈,受了几乎要命的重伤,差不多便是进气多出气少,随时都会咽气的模样。 二人便是傅梁络与戴呈斯。 吴惊鸿的父亲昨个晚上喝得多了,日上三竿还没有起身,便由恰巧在家的吴惊鸿接手了这个病号。 吴惊鸿的父亲虽然不像话,却也耳濡目染地教会了吴惊鸿一些皮毛,基本的药理与包扎手段也都知晓一二,故而等吴惊鸿将戴呈斯的伤口都包扎齐全,又开了一副方子让他吃下去之后,戴呈斯倒也是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至少没了生命危险。 将这些做妥帖之后,吴惊鸿对站在一旁的傅梁络说道:“诊金包括药钱,一共五钱银子。” 傅梁络怔了怔,却是问道:“什么银子?” 傅梁络是真不知晓银子是为何物,大家小姐,平日里锦衣玉食地养着,要什么东西,下人们都会自动送到手上,也没地方去用银子,此番也是偷偷溜出来想要闯荡江湖,以增加一番见识,却没想到,出门没多久,撞上了一个伤者,因不忍此人就这么自生自灭,这才背着他找到了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医馆。 吴惊鸿只以为傅梁络是来找茬的,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连银子都不知道是为何物的人?遂随手拿起手边的秤药杆子,指着傅梁络道: “干啥,我听过吃霸王餐的,还没听说过看霸王病的,你新来的吧,竟然敢到我头上撒野!”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说着,还不客气地用杆子的另外一端拍了拍傅梁络的脸。 傅梁络何曾被人这般侮辱过,一把便气得挥掉吴惊鸿手里的秤药杆子,说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不给你钱了!” 吴惊鸿伸手道:“那你倒是拿出来啊。” “你!” 傅梁络身上没有银子,气得极了,伸手摘下挂在腰间的玉佩,“啪”地一声拍在柜面上,说道:“这个玉佩给你!” 吴惊鸿愣了愣,拿过玉佩看了几眼,半信半疑道:“是不是真的啊?” 傅梁络:“你要不信,大可叫懂的人去看,便是买下你这十间铺面都不是问题!” 后半句话,纯粹是傅梁络被气急了,随口说的,到底这玉佩值几个钱,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离开家之前,见摆放在梳妆柜的盒子里,瞧着好看,随手拿过来挂在了腰上。 吴惊鸿不识货,但是也大致能够凭借着下意识的直觉,知晓这该是个值钱的东西,但是又怕自己到时真的拿着这个玉佩去叫人鉴定了,这傅梁络便趁机带着那病号跑了,到时候玉佩是假的了,药钱也飞了,她岂不就得不偿失了。 为稳妥起见,吴惊鸿又将玉佩丢回傅梁络手里,说道:“我也不占你便宜,这玉佩要真值几个钱,你就拿着它去西街的当铺当了,我只拿我应得的诊金和药钱。” 傅梁络:“当铺?” 吴惊鸿伸手指了指店门口,道:“从这里出去之后往左拐,第三个街口,贾氏当铺,你走进去,里面的伙计就会接待你的。” 傅梁络捏着玉佩,道:“好!” 当铺的伙计接待了傅梁络,等傅梁络拿出手里玉佩之后,伙计来回反复仔细看了好几遍,又去将老板给请了出来,老板捧着一副特质的放大眼镜,照着那玉佩又是来回反复得看了好几遍,这才抬起头对傅梁络说道: “这位姑娘,您这玉佩,你要活当还是死当。” 傅梁络:“什么活当死当,你只说能当几个钱不就好了。” 掌柜道:“您这玉佩,若是要死当,小店暂时拿不出来这么多的钱。” 傅梁络无心去听掌柜说什么活当与死当的关系,着急回去,便随口说的:“那便活当吧。” 掌柜点了点头:“行,那姑娘请稍等,我们这就去准备手续。” 一番程序走下来,傅梁络等拿到银子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时候,数了数伙计交到自己的银子,这才知道,这沉甸甸白花花的东西,竟然能够买来东西。 伙计同时将一张契约交到傅梁络的手里,说道:“姑娘,这东西您收好,日后您来赎回的时候,要有这张东西我们才好将东西再赎回给您。” 傅梁络压根也没想要来赎回这玉佩,便随手将这张纸塞进怀里,随口应付了两句,便着急离开了。 回到医馆,吴惊鸿果然只拿了该拿的诊金与药钱,傅梁络想了想,又拿出一锭银子给吴惊鸿,说道:“不知医馆可有空房?”(_ 吴惊鸿道:“做什么,你还当我们医馆是客栈不成,不光要治病救人,还要管吃管住管一日三餐吃喝拉撒?” 傅梁络从未听过一个女子的口里竟然能够说出这么低俗的话语,禁不住气红了脸,道:“你!口无遮拦!” 正如傅梁络看不惯吴惊鸿的粗野一般,吴惊鸿也很是看不惯傅梁络这种娇生惯养的贵家小姐,但还是伸手收下了傅梁络给她的那一锭银子,道:“家里有几间空房,你自己捯饬捯饬,爱住住,不爱住拉倒。” 章节目录 第29章 往昔重现有口难说理清(四) 吴惊鸿心想,这锭银子,至少够她与她那酒鬼老爹一个月的伙食钱了,余下的还能给俩人归置一套像样的衣服,若是还能有余,便给他酒鬼老爹买一壶好酒,也让他尝尝好东西的滋味,免得终日醉在劣质假酒里头,百年之后上了奈何桥,别人问起,你这醉鬼,可有喝过什么好酒,他回答不上来。 戴呈斯在这三无医馆里治了三天的伤,非但没有恶化,竟还慢慢好了起来。虽然头天因为伤口感染以至于发了烧,吴惊鸿还担心这人要是死在这里晦气,没曾想,过了三天,此人不但顽强地退了烧,人也清醒了起来,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嚷着要喝水。 傅梁络一早上便出门去买土鸡了,只因吴惊鸿对她说,伤重初愈的人,需要吃土鸡炖红枣来补气血,可是出去了一早上也不见其回来,吴惊鸿只能亲力亲为,端着一碗隔夜水递给戴呈斯,道: “嚷嚷什么,死人都要给你从坟堆里喊出来了!” 戴呈斯接过碗,喝了一口,这夹杂着洗锅水味道的隔夜水,令他皱了皱眉,喝了一口之后便不肯再喝第二口,放下碗问道:“这是哪里?” 吴惊鸿道:“眼睛长着干嘛使的,自己不会看啊,当然是医馆了。” 戴呈斯又道:“是你救了我?” 吴惊鸿道:“这不废话,要不是姑奶奶我医术超群,你小子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戴呈斯面色不大好,紧抿着嘴巴,不再说话了。 吴惊鸿见戴呈斯不说话,主动伸手推了推他,道:“诶,你是得罪什么人吗?被打得这么惨,这些人简直就是冲着要你小子性命下手的。” 戴呈斯的左臂被人砍了一刀,伤口差点砍断经脉,若是再偏离一寸,这条胳膊便算是废了,加上身上大大小小数十处伤口,也是戴呈斯命大,在阎王面前转悠了一圈,还能硬生生地被退货了。 戴呈斯闷闷道了一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方才问吴惊鸿,可是她救了自己,问得是,可是吴惊鸿从那街口将他捡了回来并且悉心医治,显然,两个人答非所问,听的人没听明白,更没答明白。 吴惊鸿觉得此人很是呆板却又蠢萌,她收银子给人看病,钱货两讫,鲜少听人这般真情实意地来道一声谢,自然最主要的还是这医馆平日里就几乎没什么生意,日常生计也都是依靠吴惊鸿同她那帮狐朋狗友收保护费来勉强维系的。x :/ 吴惊鸿笑着拍了拍戴呈斯的肩膀,道:“谢谢就不必了,你若真觉得感激,倒不如以身相许好了。” 吴惊鸿自小的生活环境与寻常姑娘家是截然不同的,自然更不可能受锢于那些迂腐不变通的三纲五常,这样的玩笑话也是随口就来,根本没有经过脑子,但是此话一出,却是将戴呈斯给吓得不轻,赶忙道: “姑娘莫要开玩笑了!” 见着戴呈斯一副如临大敌一般的模样,吴惊鸿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本姑娘还配不上你不成?” 戴呈斯心里是很认同吴惊鸿这句话的,但是修养让他又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伤人的话,便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道: “姑娘很好,是我配不上姑娘。” 但是戴呈斯没想到,吴惊鸿不是寻常的姑娘,这种委婉的拒绝,无疑就是给自己挖坑跳,只听吴惊鸿说道: “没事,本姑娘不嫌弃你,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以身相许,等你伤好了,我们就成亲。” 戴呈斯刚刚好了个开头的伤口,听见吴惊鸿这句话,惊得险些内伤吐血。 赶忙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便在此时,吴惊鸿的狐朋狗友之一在门口大喊她的名字,吴惊鸿应了一声之后,对着戴呈斯说了一句“我朋友叫我,我先出去一下”便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戴呈斯一人,寻思自己是否应该趁机不告而别地离开比较好。 傅梁络一去不复返,只因三日前当在当铺里的那块玉佩。傅家丢了小姐,差点掘地三尺,好不容易查到了这块玉佩,再顺藤摸瓜找到了傅梁络的下落,便在傅梁络外出买土鸡的路上,将她截了下来,连捆带哄地给抓回了傅家。(_ 而对于傅梁络的失踪,吴惊鸿浑不在意,反正她留下来的药钱已经足够给戴呈斯看病抓药的了。 而戴呈斯,则是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有过傅梁络这么一个人,尚且沉陷在被吴惊鸿逼婚的惊恐之中,正绞尽脑汁想着该要怎么逃出去。 但是就在戴呈斯思索着该要怎么妥帖地离开这家医馆时候,另外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吴惊鸿被下药了。 也不知道吴惊鸿在外边惹到了谁,有人请了四五个小混混,将吴惊鸿堵在一个角落,强行灌下了药性极强的春.药,吴惊鸿借着有一些武功底子,拼尽力气好不容易跑了出来,而戴呈斯便是在医馆后门的小弄堂里,见到了面色潮红瘫倒在地的吴惊鸿。 戴呈斯是贵府大家的少爷,虽然对于像春.药这般下三滥的东西偶有猎奇听闻,亲眼见到却是第一次,手忙脚乱地去将吴惊鸿从地上拉起来,反倒是被吴惊鸿犹如八爪鱼一般死死缠住了,动弹不得。 吴惊鸿已经被药性完全控制,见到是个人就攀附上来,一边抓着戴呈斯的胳膊一边脱着自己的衣服直喊热,戴呈斯吓得伸手去提吴惊鸿的衣服,可又畏手畏脚怕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几番来去,戴呈斯还未好利索的胳膊,便被折腾到伤口开裂,又渗出了血迹,而吴惊鸿也将身上的衣服扒下来一半,一边的肩膀露出来,实在活色生香。 没办法,戴呈斯只好伸手一掌将吴惊鸿拍晕了过去。闭着眼睛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胡乱罩在吴惊鸿身上,便将她拎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股脑地将人丢到了床上。 吴惊鸿虽是晕了过去,不再胡乱作妖,但是此刻却是全身大汗淋漓,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原本潮红的脸,此刻变得煞白,双眉痛苦地皱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便十分不好。 戴呈斯原本是要就此离开的,走到门口却又是迟疑了,记得从前听身旁的一些纨绔子弟说过,中了□□的人,要是不能够找人消除药性,那便需要泡在冷水里,硬生生地靠着冷水来将这股邪火给压下去,否则,便会将人烧死。 戴呈斯看着吴惊鸿这幅模样,担心自己要是就这么甩手走了,难保吴惊鸿不会出什么意外,想了想,还是找来一个浴桶,在里头打满了井水,然后将吴惊鸿泡进了这冰冷的井水里面。 做完这些之后,戴呈斯才擦了擦满头的汗,离开吴惊鸿的房间。 而这一走,却是就此铸成大错。 戴呈斯离开之后,便回到了医馆前堂,找了一些金疮药,将崩开来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番。一番折腾下来,只觉得精疲力竭,便回了自己的屋里去睡了一觉。这一觉醒来,已经是翌日晨起,戴呈斯起身在院子里晨练拉筋,没一会儿时间,便见吴惊鸿朝他走来。x 电脑端:/ 戴呈斯打从心底里有些害怕吴惊鸿,贞洁烈女他见过不少,如此死缠烂打之人却是实在少见,也非常束手无策。故而一见到吴惊鸿,戴呈斯想都不想,转头便想走。 “戴郎!” 吴惊鸿见戴呈斯要走,开口将他喊住,只是这突如其来变了的称谓,将戴呈斯吓得步下不稳,险些摔了一跤。 戴呈斯僵硬地说道:“吴姑娘好。” 吴惊鸿走到戴呈斯跟前,伸手娇嗔一般地拍了一下戴呈斯的胸口,道:“戴郎怎还叫我吴姑娘,太见外了!” 戴呈斯只觉不妙,却不知为何,僵直着身子道:“吴姑娘说笑了,男女有别。” “什么男女有别。” 吴惊鸿笑道:“你都对我做了那种事情,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那种事? 戴呈斯一惊,摆手道:“前夜戴某是怕吴姑娘出什么意外,才将吴姑娘浸在冷水里一宿的,吴姑娘若是介意,那换戴某也在冷水里浸上一晚,如此便算扯平好了。” 吴惊鸿这才发觉事态好像超出了自己的预想,皱了皱眉,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做浸了一晚上冷水?” 戴呈斯道:“吴姑娘被人算计中了药,若是不将姑娘浸在冷水之中,戴某怕姑娘会出意外,情急之下若有不周到之处,戴某给姑娘赔不是便是。” “你!” 吴惊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神色大变,说道: “戴呈斯!你都对我做这种事情了,竟还能面不改色地说这种话!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了?我吴惊鸿哪里配不上你了,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被你这么睡了,我还没说要怎么呢,你就这么着急推个一干二净!” 戴呈斯一听,吓了一跳。 “你……你方才说什么!我并没有……” 啪! 吴惊鸿不等戴呈斯说完,便是劈头盖脸给了他一巴掌,尽显泼妇模样:“你给我听着,我吴惊鸿不是谁都能踩在头上拉屎的女人,你既然睡了我,你就得对我负责,休想拉了屎,盖盖屁.股就想走人完事,在我这儿,门儿都没有!” 戴呈斯从没背过这么冤枉的一口大锅,忙解释道:“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根本就没有……就没有……” 戴呈斯实在做不到像吴惊鸿一般,开口闭口就能轻易把粗俗的字眼挂在嘴边,着急了也只能挤牙膏一般挤出那么一两句不这么体面的话来。 “我并未对你做什么越矩的事情,你莫要含血喷人!” 章节目录 第30章 欢喜之心永隔阴阳不见(一) 不知道怎么的,事情便就这般,开始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而去,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完全控制不住。 戴呈斯早上被吴惊鸿打了这一巴掌,又不好还手打回去,因为这样有失君子仪态,与他从小所受的教育格格不入,戴呈斯只好哑巴吃黄连,将这个委屈吞进肚子里,但是医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待下去了,加上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便收拾妥当行李,也没有一声告别,留下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算作这些日子以来对吴惊鸿照顾自己的酬金之后,便离开了。 戴呈斯回到戴府之后,戴家老夫人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戴家已经派人替他去了傅家下聘。 不过这个消息惊着的,其实自始至终也只有戴呈斯一个人而已。 戴、傅两家的亲事,是上一辈的长辈们很早之前就定下来的。但是戴呈斯自己并不是十分清楚,听见老夫人说的话,忍不住愣了愣神,自己竟是要成亲了?而当事人自己却是最后一个才知晓的,这委实忒不像话! 其实戴呈斯对这个傅家的小姐有点印象。 小时候曾经跟着父亲,去傅家给傅老爷子贺寿,当时年纪还很小,见那傅家的小姐长得粉雕玉琢的,很是乖巧可爱。依稀还记得当时这傅家小姐因为贪玩,不小心掉进了池塘子里,因为适逢家宴,来来往往人太多,谁都没发现小姐不见了,恰巧戴呈斯因为吃了东西不消化来到园子里边消食,听见有人在水里扑腾的声音,好奇去看,顺道救了险些淹死的傅梁络。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之间对彼此的印象,也就只是停留在七八岁孩子的记忆里面。之后也是再未见过面。 就这么两个几乎都不能算作是认识的人,要如何成亲,如何白头到老? 戴呈斯一想到这儿,便觉得头疼,不能接受。 于是戴呈斯对戴老夫人说,自己想要退掉这门婚事。 “放肆!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戴呈斯是戴家的嫡子、嫡孙,从小到大便被施以重望,而老夫人更是自小对他疼爱有加,从不舍得说一句重话,此刻却是因为戴呈斯的一句要退婚而动了怒。 戴呈斯道:“我与这傅家小姐素不相似,连圆的瘪的都不知道,如何就能够娶进家门,过一辈子?” 戴老夫人说:“就算这傅家小姐是方的,你也非娶不可!这是你父亲生前给你定下的亲事,你若悔婚,便是不孝!”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戴呈斯只能束手就擒。 婚事定在了腊月初九,前一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导致路上积起了半人深的雪,送亲的队伍被大雪困住,一直到了腊月初十,才将新娘子给送到。 送亲队伍一到,戴家便吹吹打打起来,掐着时辰要将这一整套礼节给做完,却在司仪的“夫妻对拜”这一声令下之后,堂上突然闯进了一个身穿素白孝衣的女子。 此人,正是吴惊鸿。 吴惊鸿穿着一身素缟,腹部高高隆起,甚是夺人注目,只见她冲过人群,指着堂上的这对新人,大喝道:“戴呈斯,你负了我,娶了别人,我今日就带着你儿子自裁在这里,一尸两命!” 说着,吴惊鸿竟然从身上掏出一把菜刀,菜刀的刀刃被磨得锃光瓦亮,吹毫可破,一看便知,吴惊鸿是特意将手里的这把菜刀给磨得十分锋利后,才有备而来的。 吴惊鸿这一出现,无疑于是平地一声雷,将在场的人,都给炸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戴老夫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险些晕了过去。 只见戴老夫人伸手指向吴惊鸿道:“哪里来的东西,还不快将她拉出去,护院都干什么去了,怎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来了!” “我肚子里有你们戴家的种,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吴惊鸿又岂是会被这种阵仗给吓退的女人,她挥动着手里的菜刀,大喊道:“戴呈斯,你有胆做没胆承认吗!” 戴呈斯没想到,好好大婚的日子,竟会搞出这种场面,吴惊鸿这番肆意妄为,无疑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虽然他并不是非常想要这门亲事,却也从未想过,要在自己的婚礼上,丢这么大的脸。 戴呈斯上前,想要夺下吴惊鸿手里的菜刀:“你干什么,还不快点将刀放下,伤到人怎么办!” “戴郎……” 吴惊鸿眼见戴呈斯走到自己身前来,以为他到底是对自己余情未了的,心下一软,说道:“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何至于走到这一步,戴郎……你好狠的心呐!” 在场观礼的众人,听着戴呈斯与吴惊鸿的这一来一去,大吃一惊,原以为这女子是个疯子,特意来捣乱的,没想到竟是冤枉了人家,还真的与这戴家的大少爷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呀! 顺带看了看吴惊鸿隆起的腹部,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登场的模样。 吴惊鸿无视众人打量在自己身上的各种眼神,继续对戴呈斯说道: “你不告而别之后,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原本想来找你,可是我爹偏偏在那时出了事情,等到将事情料理完,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没想到,再见面,竟是这样的场景,戴郎,你……你果真要负了我吗?”x :/ 戴呈斯黑着脸,甩开吴惊鸿想要来拉自己的手,道:“今日是我大婚的日子,念在你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平日里你再怎么胡闹我都不会同你计较,可你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今日,对我开这么大的玩笑!” 吴惊鸿没想到,到如今戴呈斯还不愿意承认对自己的情分,眼睛里先是伤心,再是彷徨无措,最后是决然愤恨,她将原本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菜刀指向戴呈斯,道: “事到如今,你依然不愿意认!” 戴呈斯又是冤枉又是气愤,也大吼了一声:“认什么!我没做过的事情,你叫我认什么!” “好!好!好!” 吴惊鸿苦笑:“你不承认,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成了这个样子,也不想活了,你就陪着我和孩子一起下黄泉吧,下了黄泉,我有的是时间来让你承认!” 说着,吴惊鸿便挥着手里的菜刀,朝着戴呈斯劈脸砍去,戴呈斯惊得退了一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反是听见“砰”的一声,是金属撞击的声音,睁开眼睛,只见不知是谁丢出一把暗器,将吴惊鸿手里的菜刀震了出去,菜刀脱手,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在场的众人俱是被惊吓得不小,护院们后知后觉得举着木棍冲上前来,将戴呈斯架了开来,并且将吴惊鸿团团围住,以防她再做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是谁!” 一击不成,吴惊鸿大吼这罪魁祸首,恨不能将她大卸八块。 “是我。” 这个声音不急不缓,吴惊鸿却在听见的一刹那怔了怔,这声音……竟是这般熟悉! 从吴惊鸿现身开始,便一直默不作声的另外一个当事人,今日的新娘,傅家大小姐傅梁络,揭开头上的红盖头,抬步走上前来。 吴惊鸿一见到傅梁络,惊得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你……是你……怎么是你!” 当初傅梁络在医馆的几日,虽都是带着一张蝴蝶面具示人,但是吴惊鸿记得她的声音,就是傅梁络! 傅梁络走到吴惊鸿跟前看了一眼被护院架开来的戴呈斯,说道:“这话该我问你,怎么是你?”x 电脑端:/ 看着眼前这幅场景,戴呈斯看傻了眼,怎么,这傅家大小姐,竟还认识吴惊鸿? 吴惊鸿方才虽是被惊得不小,但是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她大笑了几声,道:“是你又怎样,如今我腹中怀有戴家的骨肉,戴呈斯终究还是负了你!” 傅梁络冷冷道:“就算他真与你有了这苟且之事,那也是他在娶我之前发生的事情,如何能算负我。更何况,是非曲直,如今都不过你片面之言,你以为就凭你三言两语和你腹中连父亲都不知是谁的孩子,就能将这盆脏水,泼到戴家与傅家的门面上?说!是谁派你来的!” 傅梁络四两拨千斤地,便将戴呈斯与吴惊鸿的关系给撇得干干净净,顺带给吴惊鸿扣上了一顶包藏祸心的大帽子,堂上戴老夫人也趁势,立刻发话道: “还愣着干什么,将这个捣乱的人,给轰出去!” 得了命令的护院们,立刻挥起手中的棍子,便要来拉吴惊鸿,吴惊鸿手里没了菜刀,加上大腹便便行动不便,虽是奋力挣扎,还是避免不了被这些人拖拉到了门口,正当这时,吴惊鸿突然大喊了一声疼,与此同时,面上显露出不正常的煞白之色,身上穿着的这一份素白衣服上,也不断地有血从她下身渗出来,分外显眼。 这竟是……动了胎气了! “天呐!这别是要生了吧!” “诶哟!作孽哟!” 章节目录 第31章 欢喜之心永隔阴阳不见(二) 在场之人议论纷纷,那些护院们见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手里提着木棍,眼睛纷纷望向戴老夫人,等着老夫人发布命令。 只听有人对戴老夫人说道:“这孩子是无辜的,要是就这么将人给丢出去,难保到时不会弄个一尸两命,那就太作孽了!” 另有人连连点头附议道:“是啊,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发生这么晦气的事情,还是先给她找个稳婆将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再赶出去,也不迟的。” 血溅婚礼现场,实在是非常不祥瑞的事情,戴老夫人蹙着眉头仔细想了一想,朗声道:“我戴家素来便是以仁德治家,今日该女子受人挑唆,来我戴家闹事,其意图抹黑我戴家之心昭昭,路人皆知!但我戴家念其腹中孩儿无辜,不欲与之深究,来人啊,将这女子带入偏院,找稳婆来给其接生!” 这场婚礼之上的闹剧,便是到了许多年之后,也依旧常常被人提起,因为实在是太丢脸、太道德沦丧。 据知情的人回忆,当时戴家请了稳婆,来给吴惊鸿接生,但是因为吴惊鸿方才在婚礼上动了胎气,加上胎位不正,导致孩子难产。整整生了三天两夜,也没能够顺利将孩子给生下来,反倒是大人,因为生孩子耗费了太多的力气,已经奄奄一息,几乎都快没了生气。 请来接生的稳婆见状,吓得打了退堂鼓,连说自己能力有限,这孩子是生不下来了,便逃似得离开,戴家之后又请了四五个稳婆,却是一个都没能够有本事留下来,一看到吴惊鸿的模样,便是都被吓得推脱告辞。 然后在第三个晚上,腊月的冬夜,正当所有人在准备着该买哪家的棺材,来葬了吴惊鸿母子的时候,天上竟然突然雷声阵阵,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冬雷震震,天显异象,必出妖孽! 这时,就在雷声雨声之中,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之声,这个早已被下了定论,说是生不下来的孩子,竟然奇迹般地生了下来,连带吴惊鸿,原本进气多出气少,半只脚都已经迈进了棺材板里的人,也仿若回光返照一般,就这么光脚从产房里抱着孩子走了出来,身上还沾了生孩子而流出的血,犹如鬼魅一般,站在众人的跟前。 傅梁络此刻已经脱去三日前的鲜红嫁衣,只穿了一件寻常衣服,站在人群后面,就这么看着吴惊鸿抱着孩子直冲着自己走来,只听见“噗通”一声,吴惊鸿骤然就这么在傅梁络身前跪了下来,说道: “稚子无辜,我没有能力将其抚养长大,只能厚颜请求傅小姐,大发慈悲之心,能够将其留在戴府,给他一份吃穿,平安长大。” 傅梁络以为吴惊鸿可能会歇斯底里地要与自己拼命。 或是抱着孩子要与戴呈斯同归于尽。 想过千万种可能,唯独没有眼前这个可能。 眼前的吴惊鸿,满身的血渍,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孩,犹如刚从万鬼的地狱里面爬出来,她应该嗜血、应该大开杀戒,可是她却选择卑微地跪在自己跟前,请求自己能够将这个孩子留下,给他一条生路。 那……谁来给她一条生路? 戴老夫人挣开下人的搀扶,走上前来,“啪”地给了吴惊鸿一个巴掌,道: “够了!白日里胡作非为大闹婚礼,如今更是得寸进尺,究竟是谁人在你背后挑唆,要你如此作孽我戴家!简直是有娘生没娘教的野丫头!丢尽了你父母的脸面!” 戴老夫人虽是拄着拐杖的老人,但是这一巴掌下去,却是手下猎猎生风,吴惊鸿一边的脸颊立即肿得老高,然而她却是浑不在意地抹去自己嘴角的血渍,反倒是笑了起来: “我娘生下我就死了,我本来就是没有娘教的,我爹前段时间也死了,我就算再丢他们的脸,他们也不会知道的。” “够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戴呈斯,突然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吴惊鸿,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人便离开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戴老夫人气得昏厥了过去,混乱之中,谁都没来得及去注意傅梁络脸上的神情,失落、懊悔、憎恶。(_ 她以为她千里迢迢嫁的,是一个心目中的盖世英雄,这个盖世英雄曾经救过她的性命,这个盖世英雄笑起来有很温暖的笑容,这个盖世英雄会如她爱慕他一般,将她一生珍重。 可是她唯独没有想过,一嫁过来,自己便会成为这样一个天大的笑话,被人大闹婚礼,新婚当天便做了便宜后娘,原本该与自己新婚恩爱的丈夫,拉着他的红颜知己,众目睽睽之下离开,全然不顾及她的立场与脸面。 傅梁络从未有过如此后悔,为何那一日,要坐上远嫁的轿撵? 而戴呈斯匆匆拉着吴惊鸿离开之后,却也并不知晓自己究竟是要将吴惊鸿给拉去哪里,看了一眼吴惊鸿身上单薄的衣衫,无奈叹了一口气,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她身上,道:“你若无处可去,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院子先住下,置一两间店面,收租过日子,精打细算一些也不是不能过下去。” 吴惊鸿问:“戴郎这是什么意思?” 戴呈斯:“我不知你我之间究竟是何处产生了误会,以至于你宁愿鱼死网破也要大闹我的婚礼。但我愿意以戴家的名誉起誓,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不轨的行为,这个孩子,也根本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吴惊鸿紧紧抱着手里的孩子,低着头,一副伤透了心不愿再说话的模样。 戴呈斯越发觉得头疼,但还是尽己所能解释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你这么闹,我可不同你计较,但我妻子却并无欠你什么,你这么一闹,必定令她伤心,你方才要求让我妻子抚养这个孩子的要求,实在太过强人所难,原本戴家抚养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供他吃穿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如今,你的孩子,却绝对不能留在戴家的。” 吴惊鸿道:“你倒不如杀了我们母子。” 戴呈斯惊道:“你说什么呢!” 吴惊鸿:“我说你倒不如杀了我们母子,你方才的那一席话,哪一句不是犹如刀子一般割我的心?戴郎,你不止无情无义、薄情寡义呐,你更是没心没肝、不是人!你连你自己的亲身骨肉你都不肯认!” 这便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戴呈斯若是就此放之不管,兴许事情还能够有转机。但是偏偏就坏在,戴呈斯这个人心肠太软,见不得吴惊鸿这副落魄模样,还得流落街头,这天寒地冻之下,一大一小若是丢了性命,戴呈斯怕自己终身良心难安,便还是依照自己方才所言,将吴惊鸿母子给安排在了戴家的别院里,暂时住了下了。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住,一直住到戴呈斯去世,吴惊鸿都没有再离开过戴家一步,反倒是在戴家搅弄一池浑水,好好的一个修仙世家,弄得像是人间炼狱一般。 其实九章一开始在明玉诏,对着子闵说的话里面,有假的更有真的。 九章说,戴子由诬陷戴家的二老爷、三老爷在子闵父亲的饮食里面下药,致其死亡,并且在那之后,又以此为借口杀了这两人灭口,却是实在冤枉了戴子由。那二老爷与三老爷,实实在在就是在子闵父亲的饮食里面下了药,而这下药的主意,还是来自于吴惊鸿。 吴惊鸿被戴呈斯安排住进了别院之后,消沉地过了几年。这几年里,吴惊鸿终日坐在屋子里面,什么都不做,就画画。 吴惊鸿从未学过画,一开始画出来的东西,线条七零八落,十分不好看,谁都分不清楚她画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后来画了许多年,画技精湛了不少,这才叫人看出来,吴惊鸿自始至终竟都画的是戴呈斯的肖像。 等到将人像画得惟妙惟肖之后,吴惊鸿突然停笔不画了,选了其中画得最好的一幅,裱了起来,然后便就终日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口,看着戴呈斯的这幅肖像画。 如此又是过了几年,一日,吴惊鸿突然好像是中了邪一般,拿了一把剪刀,将这幅平日里碰都不让人碰的画,给剪得粉身碎骨,谁拦都没有用,将画剪碎了之后,这吴惊鸿更是做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她将剪子扎进了自己的心口,喷出来的血,溅在吴惊鸿的脸上,犹如恐怖的鬼魅。x 电脑端:/ 那个时候戴子由长到八岁,亲眼目睹吴惊鸿将自己扎得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过去了一般。被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坐在一旁直愣愣地如同一块木头,等到众人将吴惊鸿从地上扶起来,又七手八脚地请了大夫过来之后,才来得及顾上一旁一声不吭的戴子由,却发现,戴子由竟是被吓得发了高烧。 章节目录 第32章 欢喜之心永隔阴阳不见(三) 这番变故下来,吴惊鸿彻底疯了,而戴子由,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由一个只是不太爱说话的小孩,变得彻底不爱说话了。 傅梁络见孩子可怜,竟是主动将戴子由接进了戴府,自此,谁都再懒得去顾及吴惊鸿的生死,生也好、死也好,一个疯子,又能够倒腾出多大的水花呢? 但是偏偏戴呈斯的两个弟弟,按捺不住好奇心,找了个风黑越高的夜晚,摸黑来到了吴惊鸿所住的别院,两个人费劲力气,好不容易翻过了高墙,却见院子里,有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女子正在跳舞。 若是寻常人见到,必定吓得大喊“见鬼”便逃之夭夭了,奈何戴家这两位老爷,都是被猪油蒙了心,色胆包天的,眼睛里面只看得见吴惊鸿那风华绝代的身段和美貌。一来二去,竟是就此做下了鸡鸣狗盗、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并且维系了许多年。x 这两位老爷,自身没什么本事,偏偏心比天高。心底里都是对戴呈斯恨得牙痒痒,觉得戴呈斯之所以如今能够坐着家主之位,压他们一头,借的不过是比他们多些日子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运气罢了。 若是戴呈斯哪一日遭遇不测,丝毫不用怀疑,落井下石的人里面,必定就有这二位老爷的影子。 吴惊鸿如何看不透这俩人的心思,便在同他们厮混的时候,吹了吹枕边风。 吴惊鸿说:“戴呈斯这个人,窝囊、滥情、薄情寡义,闯了祸还要靠着戴家和自己的老婆来兜着,便是街上随便拉一个男人过来,都要比他强上许多倍,若不是运气好,一出生就是戴家的嫡子嫡孙,哪儿还有他如今耀武扬威,踩着二位老爷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然后精虫上脑,加上心有不甘的二位老爷,竟然真的就依照吴惊鸿给他们出的主意,在戴呈斯日常的饮食里面偷偷下起了药。 终于,戴呈斯死了。 吴惊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该喜还是该乐。 她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将自己精心梳妆打扮妥当,挑了一件最好的衣服,时隔二十多年,第一次离开了这座别院,再次踏入戴家,去送戴呈斯这最后一程。x :/ 戴家的二老爷、三老爷,一见到吴惊鸿,就像是见了鬼一般,张罗着人便拿着棍子要将她给轰出去。吴惊鸿看着这两个人的嘴脸,如何不清楚,他们是在惧怕什么?但是他们所惧怕的,也正是自己所恶心的,他们怕被人知道唾骂,自己也不愿让人知道来恶心自己。 戴子由身穿孝服,出来将吴惊鸿护在自己身后,道: “吴氏乃我的生母,如今我父亡故,我母送我父黄泉路上最后一程,我看谁人敢阻挡!” 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这个向来唯唯诺诺,几乎都不在人前讲话的大少爷,早已在不知何时,生得人高马大,并且敢提着刀剑,冲着戴家上上下下的人,动手了。 这对母子,已不是二十多年之前,手无缚鸡之力、仍任宰割的兔子了。 而是变成了能够伤人的狼。 将戴呈斯下葬之后,便要面临一番家主之位的争斗。这场角逐,戴子由争夺地很是艰辛,他在戴家几乎没有任何人的拥护,加上身世等诸多因素,最后还是不敌,败下阵来,同吴惊鸿一道,很是狼狈地从戴家被赶了出来。 这一次,没有第二个戴呈斯出现,给这对母子一个安身的地方。 却是出现了一个鼠妖。 鼠妖来历不明,却意外热心地教了戴子由一身阴毒的妖术,并且带着戴子由,又杀回了戴家,那刚坐上家主之位八天的二老爷,被戴子由一招砍下头颅,而那欲图逃之夭夭的三老爷,也被一箭穿心,死状极惨。 戴家一时之间死了两个当家人,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戴子由靠着一身邪术在戴家大开杀戒,将所有对他怀有二心的戴家男丁,或杀或伤,一直杀到再无人敢违抗为止,才算罢手,而此时,戴家已经血流成河、乌烟瘴气。 古时有称:一将功成万骨枯。 而戴子由成就这家主之位,其脚下也是踩着戴家上下数十口人的性命与鲜血,手上沾满罪孽。 “没想到这吴惊鸿,真是可恨之人却有可怜之处。” 山祖将这一番来龙去脉看下来,不免感叹道。 默斐却说:“你漏看了一处。” 山祖闻言,赶忙又将这众多的动图在眼前过了一遍,却也没找到漏看了哪一处,不免问道:“何处漏看了,我怎……” “是这处。” 不等山祖说完,默斐伸手指了指方才吴惊鸿,被驱魂鞭打出来之后所躺的位置,离那不远处摆有一张竹塌,而在竹塌之后,竟还有一被遮挡住了的动图,这张动图上所记下的东西,却是一整桩事情的关键点与转折点。 “这!” 吴惊鸿当年在别院发疯,剪坏画像并且自裁之前,谁都不知道,她曾见过一个人。 不,是一个怪物。 那怪物虽长着人的身量,但是头上长着三只丑陋的犄角,脸上戴了一副小丑面具,面具上的小丑张着一张猩红大口,笑得鬼气森森,异常别扭,但是却也不及这怪物自身身上所透露出来的,十分之一的阴森恐怖气息。 那怪物来到吴惊鸿跟前,对她说:“你很伤心吗?” 吴惊鸿看到这怪物,心生害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双脚此刻就像不是自己的,动也不能动,吴惊鸿惊恐地看着怪物,道:“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怪物笑了笑,令它看起来更加猥琐:“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怪物说着,将手一挥,吴惊鸿跟前的那幅,画着戴呈斯肖像的图画上面,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然后再是一幢房子,吴惊鸿看着这建筑与这些人,觉得很是眼熟,等到这些图像更加清晰地展现在她的眼前的时候,吴惊鸿惊吓地大叫了起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这座建筑,是她家的医馆。 而那些人,是她、戴呈斯,以及她的狐朋狗友。 图像上所展示的场景,吴惊鸿印象深刻,就是她被暗算下了春.药的时候,她拼尽力气跑回家,却昏倒在家门口,后来被戴呈斯给救了回去。 但是再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却全然偏离了吴惊鸿所固有的认知,她看着戴呈斯将自己装进倒满了冰冷井水的浴桶之后,就转身离开了,而过了不久,另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在她房间的窗口徘徊,过了一会儿,那行迹鬼祟的人,越过窗口,打开了她房间的门,进来的,却是平日里常与她厮混在一起的那些小混混之一。 此人一进屋子,便迫不及待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儿,就脱得赤身裸.体,一张脸笑得愈加猥琐,伸手拉住了吴惊鸿的胳膊。 再之后的画面,吴惊鸿已经没有勇气看下去了,她惊恐地瞪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好像这样,就能够说服自己,这些都是假的,是这个怪物骗她的。 可是归根究底,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 说你是个骗子!这一定不是真的! 还是说其实自始至终这都才是事情的真相,自己失身于不轨之人,反倒不要脸地倒贴在无辜的戴呈斯身上,将他的生活、自己的生活都搅成了一团烂泥巴? 怪物伸出手,按住吴惊鸿的额头,说:“嘘。” 而怪物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吴惊鸿便果然不再大喊大叫,她的眼睛里面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会木愣愣地看着怪物。 怪物又说道:“你是不是非常地憎恨现在的自己?” 吴惊鸿点了点头。 怪物又道:“你怪自己做什么,你应该怪戴呈斯,要不是他将你丢在屋里不管不顾,你又怎么会被人占了可趁之机,以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不人不鬼的境地。” 吴惊鸿抬起头,木讷地看着怪物,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好像在努力理解怪物方才话里的意思。 怪物笑了笑,发出“桀桀”的恐怖声音:“想一想,你被戴呈斯害得身败名裂,又差点命丧黄泉,你能甘心吗?” 闻言,吴惊鸿竟是真的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然后抬起头,对着怪物摇了摇头,表示:不值得。 怪物道:“对,不值得,所以你要报仇,要仇恨,要将所有害你的人,都踩在脚底下,要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什么邪术!” 看到此处,山祖忍不住大骂道,一眼便能够看出来,这怪物出现得毫无善意,对吴惊鸿又是挑拨离间又是煽风点火,好好的一个人,难怪会突然发了疯,又是剪画,又是捅自己! “摄魂术。” 章节目录 第33章 欢喜之心永隔阴阳不见(四) 默斐说道:“这是妖怪天生便会的邪术,尤以山中精怪的摄魂术最炉火纯青、无往不利,此怪对吴惊鸿施下摄魂术,导致其一会疯疯癫癫行为怪异,一会儿又像个正常人一般,却是泯灭人性,满腹阴毒算计,将戴家给搅得天翻地覆。” 山祖不解道:“一个妖怪不好好待在山里修炼,跑来人界对一个凡人施摄魂术,他有什么好处!” 默斐摇了摇头,道:“眼下唯一清楚的便是,这个怪物,便是解开这桩事情的关键点。” 山祖道:“此话何意?” 默斐指了指方才被山祖放在不远处的兔笼,里面的兔子正盯着一双红眼睛朝两人看:“这只兔子,被人下了咒。” “下咒?” 山祖上前两步,拎起兔笼子,在眼皮子底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默斐所说的什么咒,道:“我怎看不出来?” 默斐淡然说道:“正常,因为你能力不够。” 山祖:“……” 提着兔笼子的山祖,听完默斐的话之后,默默地石化了片刻,但是过了没多久,却见一熟人,远道而来。 此熟人腾云驾雾,竟是仙桃君。 山祖诧异道:“仙桃师兄?你怎么来了。” 仙桃君面色凝重地收了脚下的云,对着默斐施了施礼之后,才对山祖说道:“我回去之后,查了一下子闵家族里一些人的命簿,却发现命簿同现实出入甚大,恐你们这里生变,这才匆匆赶来。” 山祖闻言,有些讪讪道:“仙桃师兄怎知是我们……” 仙桃君斜了山祖一眼,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会乖乖待在明玉诏等子闵的消息吗?” 山祖道:“自然什么都瞒不过仙桃师兄了!” 仙桃君忽视山祖的溜须拍马,开门见山道:“我此来,另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理,你们可知,吴惊鸿在何处?” “吴惊鸿?” 山祖没想,怎仙桃君也在找吴惊鸿?忙道:“她在戴家。” 仙桃君点头道:“速带我去。” 山祖点头应下,却听默斐说道:“不必了,她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下,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抬头去看,果然便是吴惊鸿,而她身旁,则站着戴子由。 吴惊鸿此刻看起来不再是疯疯癫癫的模样,一双眼睛很是清明,挨个地看了一遍在别院内的众人之后,只听吴惊鸿说道:“真是热闹,小小一座别院,竟能够聚了这么多神仙屈尊降贵,可当真是蓬荜生辉呀。” 说完,吴惊鸿还状似不经意地扫了傅梁络一眼,委屈道:“傅姐姐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可真是让我好找。” 山祖感受到拎在手里的兔子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赶忙拎着兔笼子挡在傅梁络身前,而傅梁络却摇了摇头,伸手推开了山祖。 山祖:“伯母……” 吴惊鸿见状,更是一副伤心模样说道:“未曾想,傅姐姐竟是对我这般避之唯恐不及。” 山祖道:“吴惊鸿,你少摆着人前人后的两幅模样!你明知戴家众人无辜,却甘愿被妖怪蒙蔽心神,为非作歹,惹下孽账!” “妖怪?” 吴惊鸿却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辞,反问道:“何处来的妖怪?各位仙君可看清楚了,我是人,不是怪。” “你!” 山祖拎着兔笼子再听不下去,刚要冲上去,却被默斐伸手拦下,道:“她确实不知。” 被精怪迷惑了心神,清醒的时候是真的清醒,迷糊的时候也是真的迷糊。 此时,仙桃君走到众人中间,对吴惊鸿说道:“吴惊鸿?” 吴惊鸿点头道:“你是谁?” 见到眼前这个与自己在命簿中所读到的全然不一样的女子,仙桃君顿时不免感叹: 有时候真的不能够怪命运弄人,命运其实原本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一个不错的人生,但是偏偏让你遇上了生命里的变数,从此是好或是坏,却再与命运无关了。 仙桃君道:“你可知道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陈大善人?” 陈大善人?这一听便知是经常出现在戏本子里,一般都是起个推进剧情发展的路人甲的角色,吴惊鸿却是郑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仙桃君又说:“陈大善人于八日前,为救一落水儿童而亡,他十世行善,功德厚重,原本这一世寿终正寝之后,便能够位列仙班,享受香火供奉,但是却因为你,他放弃了成仙的机会,用所有功德来换你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你可知是为何?”(_ “可我……并不认识他。” 吴惊鸿说她知道陈大善人,此刻又说并不认识陈大善人,听得在场不明来由的人晕了头,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而仙桃君却似全然不意外吴惊鸿的这个说辞,而是说道: “你本与他有一世夫妻缘分,命簿记载,你遭人奸污之后,愤而报官,那贼人因累犯而被判处极刑。待贼人被行刑之后,你喝下堕胎药,却因药量过重,伤及性命,以至于危在旦夕,而要救你性命,需得一株名贵药材,可你父亲的医馆,因经营不善多年,买不起这名贵药材,陈大善人听此消息,怜你一弱女子,横遭厄运,亲自送来药材,而你病愈之后与陈大善人情投意合,结为恩爱夫妻。”x 电脑端:/ “你说什么贼人……哪里来的贼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吴惊鸿听闻之后,却是一副第一次听见这样说辞的神情,大声质问道。 而看过那记载过往的动图的山祖与默斐,自然知道仙桃君所言不虚,却看着吴惊鸿的模样,也实在不像是装的。 怎么会?在过去,那怪物明明已经告诉过吴惊鸿,过去的真相,为何她却还是一副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的模样? “这是真的。” 仙桃君说完,从身上拿出一本浅薄的本子,往空中一抛,簿子在半空中打开,从里面跳出一排金色的字,正是方才仙桃君所说的那一段话,吴惊鸿不愿相信,倒退一步,捂着自己的耳朵说道: “不是,不是的!你说的不是真的!没有贼人,我的孩子是戴郎的!” 仙桃君道:“如果我说的不是真的,为何你会知道陈大善人?” 吴惊鸿愣了愣,是啊,为何她会知道陈大善人? 在被精怪施下摄魂术之后,吴惊鸿多半时间,都是处于浑浑噩噩的疯癫状态,但是也偶尔会有很少的精神、意识明白的时候,这些时候,她常常会在晚上做梦的时候遇见一个身影模糊的男子,对她远远地伸出手,说: “到我这里来?” 吴惊鸿问那个男子:“为什么要去你那里?” 那男子答:“你如今深陷泥沼,我要救你。” 吴惊鸿道:“不,我很好!” 可是才刚一拒绝那个男子,吴惊鸿便发现自己脚下所站着的位置,骤然变作了一处泥沼,而她的一半身子已经陷进了泥沼里,吴惊鸿这时才害怕地去找方才那个对她说话的男子。 “你在哪里!你救我!救救我!” 而那个男子的身影却愈渐模糊,只听到声音断断续续地还能够传入到耳朵里来:“我叫陈大善人,你来找我,我会救你!” 可是梦醒了之后,吴惊鸿便不记得这个人了,却不知为何,在仙桃君提起这四个字的时候,她还能够下意识地想起,自己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人了。 而此时,一直默默站在吴惊鸿身旁的戴子由,却不知发了什么疯,拿起手中的剑,便将悬浮于半空的那本命簿给砸了下来,并且大喝道:“别以为凭这一本破本子,加上一两句胡言乱语,就能够颠倒黑白!戴家所有的人,都是罪有应得的!” 而原本神情动容的吴惊鸿,也在听了戴子由的这句话之后,身上骤然戾气大盛,她放下掩住面颊的双手,眼睛里空洞无神,却是大笑了起来,并且说道:“罪有应得!没有一个是好人,都是罪有应得!傅梁络!我要杀了你!” 吴惊鸿突然暴走冲上来,徒手掐住了傅梁络的脖子,不知为何,身为凡人的吴惊鸿,竟然还能够抓住已经身为鬼魂了的傅梁络! 山祖见状,赶忙放下手里兔子去拉吴惊鸿,却被吴惊鸿反手一掌,拍了出去,这一掌,还隐隐带了一丝诡异的妖气,也正是如此,才能够一击将毫无防备的山祖给打了出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山祖甚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却觉胸口一闷,吐出一口黑血来,所幸此时站在另一边的默斐挥出驱魂鞭,将吴惊鸿用鞭子牢牢困住,虽出手及时,傅梁络却也在吴惊鸿方才那毫无预兆的攻击之下,被掐得险些魂飞魄散。 山祖顾不得身上的伤,赶忙冲到傅梁络身旁,给她输送自己的灵力,以维持她的魂魄不散。 吴惊鸿的突然暴走,将现场搅得混乱,而始作俑者戴子由,却突然扑通一声,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上,竟是人事不知,昏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34章 欢喜之心永隔阴阳不见(五) 仙桃君走上前,探了探戴子由的情况,道:“方才有人附身在他身上。” 山祖下意识道:“鼠妖?” 默斐却否决道:“不是,戴子由身上并没有鼠妖的气息。” 山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测,急忙说道:“会不会是那个施下摄魂术的妖怪!” 这次默斐并未否定,但是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也许是,但是它已经走了。” 在场众人之中,一个战神,两个殊归府弟子,却被一个连真身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妖怪,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山祖大骂道:“我真是操.他爷爷的!” 仙桃君捡起方才被戴子由一剑劈成两半的命簿,面无表情地掸了掸上头的尘土,将之收进自己怀里之后,转身来到被默斐的驱魂鞭捆得动弹不得的吴惊鸿身前。 此时吴惊鸿,被默斐的驱魂鞭捆得结结实实,眼里早已没了戾气,与方才那突然暴走,掐着傅梁络的脖子要索命的模样,判若两人。 仙桃君问道:“可能记得自己是谁?” 吴惊鸿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狼藉,有些犹豫德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山祖见状,只觉犹如吞了一百只苍蝇一般恶心,说道:“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还来问我们,方才发生了什么!” 而话刚说出口,却被身旁的傅梁络伸手制止,傅梁络对着山祖摇了摇头,叫他不要说下去了。 吴惊鸿看了看众人,又见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戴子由,慌张道:“子由!他怎么了!” 山祖没好气地说道:“没死!” 可这回答显然让吴惊鸿更加不安,好在仙桃君紧随说道:“无碍,只是昏了过去而已。” 吴惊鸿心里也大致猜了出来,必定又是自己方才失了心智,干了什么荒唐的事情,有些低落地说道: “是我对不对?” 仙桃君说:“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吴惊鸿摇了摇头:“并不知,方才脑子里一顿空白,等回过了意识,便就成了这般模样。” 仙桃君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惋惜道: “你若回头,一切还有转圜余地。” 吴惊鸿问道:“我还能回头吗?” 仙桃君点了点头。 吴惊鸿见状,却是摇了摇头,反是问道:“我能见陈大善人吗?” 仙桃君摇了摇头:“他已经去转世投胎了。” 吴惊鸿闻言,垂下头,默默不语。 仙桃君又说:“但是他给你留下了一句话。” 闻言,吴惊鸿抬起头,急忙问道:“什么话?” 仙桃君说道:“命由心生,心若向善,无间地狱亦是十里桃园。” 吴惊鸿:“十里……桃园?” 仙桃君点了点头,道:“如今悔过,还来得及。” 吴惊鸿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仙桃君还欲说话,却又听吴惊鸿问道:“我能否一问,吾儿……” 吴惊鸿罪孽深重,戴子由手上所沾染的杀业却并不比吴惊鸿少,仙桃君从实道来:“生生世世,亲缘寡薄,众叛亲离,郁不得志,不得善终。” 这十六字,当真是顶顶糟糕的命格了。 吴惊鸿闻言,又是一番沉默,过了片刻,她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突然跪了下来,说道:“所有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皆是被我所连累,我愿灰飞烟灭,以求一抵吾儿罪过。” 陈大善人以累世功德换吴惊鸿免受灰飞烟灭,而此刻吴惊鸿又自求灰飞烟灭,以换戴子由免受累世糟糕命格的折磨,这可真是…… 仙桃君说道:“你与他只这一世母子缘分,转世之后,你们便只是路人,你当真要因为这一世母子情缘,甘受灰飞烟灭之极刑?” 吴惊鸿却道:“我本来的命,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极好的,只因为一念之差,毁了自己,也毁了这么多其他人的命格,若因我之过,还要牵累子由生生世世受责,如此,非但无颜面对陈大善人为我牺牲功德的恩德,更是无颜面对子由与我这一世相扶相持的母子情分。这一世,子由为人子,尽职尽责,而为母,这却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仙桃君道:“你不反悔?” 吴惊鸿:“不悔。” 仙桃君想了想,只道一声“罢了”,然后从身上拿出一条铁链子,这铁链子也是神器之一,一般都是用来捆妖魔的,而这次却用来捆吴惊鸿,仙桃君对默斐说道:“还请战神大人松开鞭子。” 默斐点了点头,收回了捆在吴惊鸿身上的驱魂鞭。 山祖见仙桃君这就要带着吴惊鸿走了,忙道:“不对啊!那子闵怎么办?” 吴惊鸿闻言,说道:“鼠妖曾在兔子身上,用我的命施下咒法,待我魂飞魄散之后,这咒法便会自动消散,子闵便可回。” 以命施法……难怪子闵会被困在兔子里面,沉睡过去。 真是好……歹毒的术法,魂魄不散,咒法不解,除非亲手将凡人的魂魄打散,若不是此次吴惊鸿为保下戴子由,自求魂飞魄散,那子闵岂不是救不回来了! 山祖心中忍不住对那鼠妖,从祖宗十八代开始都骂了一遍,下定决心等子闵这事结束之后,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只鼠妖给找出来,打得他连祖宗都不认得,看看他今后还敢不敢干这么歹毒的事情。 不行,光是打,这鼠妖不一定吃下教训,抽走这鼠妖一半的道行,让他好好肉痛一番,才能够深切认知自己的错误! 临走之际,吴惊鸿又来到傅梁络身前,郑重地跪下,缓缓说道:“傅小姐,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实在无法轻描淡写地就抚平吴惊鸿所带来的这一连串糟心的事情,更何况,这中间,还隔着生死鸿沟。 傅梁络背过身,无言已经是她能够给吴惊鸿最大的宽宏。 吴惊鸿没能得到傅梁络的回应,这是在意料之中的,只是难免还是有些遗憾。 可是诸多情绪,也只能换来一声长叹。 谁说得清呢?谁都说不清了。 仙桃君带着吴惊鸿离开之后,傅梁络转过身,像是在看山祖手里提着的兔笼子里的兔子,然后伸出手,像是要摸一摸这只兔子。 山祖见状,忙将兔子从笼子里面抓出来,放到傅梁络的手上。 但是还是与方才那样,傅梁络的手直接从兔子身上穿了过去,根本触及不到。 死魂,是无法触及活物的。 傅梁络面上有一闪而过的失落神情,片刻之后,她伸出手拉了拉山祖的衣袖,用手比划着告诉他:能否送她去转世? 山祖问:“您不等子闵回来了吗?”(_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傅梁络摇了摇头。 山祖自然猜得出来,傅梁络不等子闵回来,是害怕子闵看到她这幅样子,心生难受。 可是这却也极有可能是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面。 转世之后,傅梁络与子闵的这一世母子情分便就到头了,从此以后,子闵做他长生不老的仙人,傅梁络则在人世间兜兜转转地历经生老病死,即便再见面,也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山祖还想劝几句,却被默斐拍了拍肩膀。 山祖转过头,只见默斐对他摇了摇头。 山祖心里只觉得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他的喉咙里,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出来,然而等到了临开口的时候,却偏偏只能无言以对,让人十分无力。 他难得也叹了口气,将兔子放回笼子里,道:“好,我这就送您离开。” 傅梁络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山祖送傅梁络去转世,默斐则留在戴府,等子闵醒来。x :/ 等山祖将傅梁络送去转世之后,匆匆再赶回戴府的时候,子闵早就已经醒来。 他站在戴府的门口,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的模样,见到山祖之后,笑了笑,说:“你回来了。” 只是这笑,着实比哭还难看,山祖宁愿子闵此刻能够放肆地拉着自己大哭一顿,或是拿着酒,拉着他大醉一场,无论是哪一种,都要好过如今这般强颜欢笑。 山祖伸手,在子闵的胸口重重打了一拳,这一拳力度不小,打得子闵倒退了好几步,捂着胸口的位子,拧着眉,很是痛苦的模样。 山祖道:“小师妹从入殊归府后,师兄便总寻思着要找个机会和小师妹好好切磋一番技艺,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你我放开手脚好好地打上一顿,看看究竟是小师妹的扶桑剑厉害,还是我的逍遥扇更胜一筹!” 子闵一听“小师妹”三个字,脸上便青了青,拔出腰间的扶桑剑,沉声应道:“好!” 这一仗打得确实痛快淋漓。 子闵就像是不要命一般,提着剑只顾出气一般地乱打一通,虽没什么章法,却也叫山祖一顿好受,捏着扇子,接招接得有些步伐凌乱、气息不稳,在子闵第三次拿剑刃划破他的脸颊之后,山祖终于忍无可忍道: “子闵!你拿剑往哪里戳呢!你师兄我如花似玉的脸蛋,可不是给你当土豆划的!” 子闵被这一顿吼,吼得晃神了片刻,山祖便趁势拿着扇子,挥手一扇,飞出一阵凌冽气旋,将子闵手里的剑打落在地,只听“哐当”一声响,那把可破天下万物的扶桑剑,便掉在了地上。 山祖收回扇子,伸手拍了拍有些情绪低落的子闵,道:“好了,这次是师兄趁人之危,叫小师弟吃了亏,这样吧,师兄请你去喝酒,要多少就喝多少,算是师兄给我们小师弟赔罪了!” 子闵面无表情地捡回自己的剑,道:“要多少有多少?” 山祖点头:“要多少有多少。” 子闵又道:“不论什么都可以?” 山祖道:“自然自然,不论小师弟要什么,只要师兄有的,你都尽管拿去,师兄绝对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子闵将扶桑剑收回腰间,然后说道:“好,那我要你那坛藏了五百年的青梅酒。” 山祖:“!!!” 章节目录 第35章 诸般心悦难诉心头之人(一) 不过子闽到底也没喝上山祖那当做宝贝一般藏了五百年的青梅酒。 吴惊鸿虽然用自己保下了戴子由,而戴子由却因为之前受创过重,留下了半身的残疾,虽说是请了大夫过来医治,却是药石无罔,终此余生,都只能够在轮椅上度过了。 至于戴家,经此一劫,有能力挑起当家人一责的,不是死、便是残,余下竟无一人有此本事。 而子闽,作为戴呈斯与傅梁络唯一的儿子,责无旁贷的,便是必须留下来,以承担重整戴家的重责。 山祖临走之际,拍了拍子闽的肩膀,道:“子闽,我的那坛青梅酒会一直等着你,你不来我就不挖出来,我们师兄弟二人,到时候一定要不醉不归!” 子闽拍了拍山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道:“那便如此说定了。” 说罢,子闽视线越过山祖,看向站在山祖身旁的默斐,十分歉意地说道: “战神大人,子闽打坏明玉诏的阙楼,理应修复完整才能离开,而如今子闽却因诸多事情缠身,无法及时将阙楼修复,待到家里的事情处理完毕,子闽必会尽快赶回明玉诏,将阙楼修复至完好如初!” 默斐淡然道:“无碍,阙楼修复一事,交由你师兄一人便可。” 呃…… 骤然被点到名字的山祖愣了一愣,挤出笑意说道:“是是是,子闽,阙楼的事情你不必挂心,我会帮你修好的,你只管安心在这里将事情处理好便是。” 又交代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山祖才依依不舍地与默斐从戴家离开。 从戴家出发,回明玉诏的路上,山祖突发奇想,想要去明玉诏下的小镇上玩耍半日,默斐闻言,只斜睨了他一眼,却也没开口否决,山祖便乐得认为默斐这是默认的意思,便拖着默斐入了这凡尘半日。 山祖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厮混在人界,算得上是一个人来疯,来到小镇的时候,恰逢小镇半月一次的赶集,街市上男男女女、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有叫卖新鲜瓜果蔬菜的,有摆卖书画字册的,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山祖同默斐夹在人群里,漫无目的地到处逛,却突然被一个卖字画的老头缠住,老者扯着默斐的袖子,非要叫他买上一幅。 老者举着手里的山水图,说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仪表堂堂,同我这字画一般,都是有内涵的,十分般配!正所谓相逢便是缘分,公子不若带一幅画回去,有道是天涯若比邻……” 老者滔滔不绝地极力推荐自己的书画,默斐却是神色冷然,看人的眼神也甚是冻人,山祖暗道不好,默斐恐怕是要发脾气,赶忙举着手中的扇子“诶”了一声,打断老者的话道: “恐怕这位老翁是看走眼了,这位公子,目不识丁,胸无点墨,同书画这种高雅的东西,实在是非常不匹配,即便是买回去了,也实在是暴遣天物呐。” 默斐冷冷扫了山祖一眼。 而老者闻言,竟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山祖方才说的话,能有几分的可信度,思考了片刻之后,觉得还真的是人不可貌相,穿得如此斯斯文文的公子,竟然是个文盲!x :/ 老者虽是个落魄的卖画的生意人,但还是颇为自负文人的傲骨,遂有些嫌弃地松开手,顺道劝了一句道: “二位公子,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饱读诗书才能气自华,姑娘家也都喜欢有些才识的青年公子,否则胸无点墨,再怎么有钱,也依旧是一个思想上的乞者,连老婆都娶不到的!” 山祖笑嘻嘻地拉过默斐的手,道:“要的!要的!我们回去之后,就立刻请先生来上课!” 这段小插曲过后,二人并肩走了一段路,默斐突然说道:“山祖甚是幽默。” 山祖:“嗯?” 默斐驻足,转过头,看了山祖一眼,道:“却不知,该是哪家的先生,有此殊荣,能给你来上课?” 山祖心下明了,默斐这是有些不高兴了。 心里暗暗诽腹了一下,开个玩笑而已,这堂堂战神,怎连这种玩笑还开不得了? 但是脸上还是维持微笑地说道:x 电脑端:/ “在人界,有一个圣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讲的是,即便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厨娘,或者是一个街头卖肉的屠夫,因为同你不同的人生阅历,在他们的身上也会有你可学的好的东西。”(_ 默斐收回自己的视线,抬步往前走去:“哦,开个玩笑罢了,山祖何至如此严肃。” 山祖:“……” 拜托,开玩笑,并不是你这么开的好吗! 山祖龇牙咧嘴地捂着腮帮子,只觉得牙疼,想了一想还是难得淡定下来,觉得同默斐在一处,自己实在很是吃亏呀。 自己开的玩笑,默斐完全不接盘。 默斐开的玩笑,自己又招架不住。 只有自己从头至尾吃瘪,岂不吃亏? 而在此时,身旁有一个背着冰糖葫芦的男人走过,山祖眼前一亮,心中一个念头转过,遂伸手招呼道:“这位老伯,请停一停!你这糖葫芦怎么卖啊?” 背着糖葫芦的男人停步回答:“一个铜板一串。” 山祖疾行两步,拉住走在前头的默斐,指了指他,对着男人说道:“我全要了,他付钱。” 默斐一脸漠然地与卖糖葫芦的男人对视了一秒,而难得有这么好生意上门的男人,当即便很高兴地将一大捆扎着糖葫芦的草木棒子塞进默斐的手里,然后高兴地说道: “连草木棒子都给你们吧,这样好拿一些,一共一个银锭子。” 银锭子?默斐对这个第一次听见的名词,很是陌生,转过头看了山祖一眼。 山祖摆了摆手,道:“可别看我,我是被卖身抵债在你们明玉诏的,你才是债主,你比我有钱。” 默斐沉默了片刻,当时他还并不知晓,所谓“讹诈”这般的词眼,只是山祖那笑得明晃晃的大白牙,实在令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将它给拔下来。 默斐点了点头,一伸手,却是从山祖身上拿出一串银铃铛。 山祖实在是铃铛的爱好者,当初将身上的那一串铃铛给挂在默斐的屋檐上之后,回来怎么都觉得没了铃铛之后,到处都很是别扭,遂又不知从哪里给捯饬来了一串银铃铛,挂在腰间,走到哪儿响到哪儿,很是扎耳。 默斐将这串银铃铛丢给卖糖葫芦的的男人,道:“这银铃铛抵得上你说的银锭子了吧。” 男人接过铃铛,铃铛发出叮铃铛一串声响,山祖险些跳脚道:“诶!你拿我铃铛干嘛!” 默斐对着山祖“和蔼”一笑道:“这叫冤有头债有主,是你要吃糖葫芦,拿你铃铛付钱,很是公正。” 糖葫芦贩子第一次碰见有人直接用银器来买糖葫芦的,但是看着手里这一串明晃晃、做工精致的铃铛,就算再不识货,也还是分辨的出来,这是个值钱的东西,遂很是高兴地将铃铛给收了起来,道:“够了够了!客官,这糖葫芦您收好。” 说着,便将没能顺利送到默斐手里的插满了糖葫芦串的草木棒子,又一股脑地塞到山祖手里。 山祖手里捏着满是糖葫芦串的草木棒子,内心很是忧伤,明明是他想要戏弄默斐的,怎么最后,反倒是他被戏弄了? 山祖不甘心地问道:“素闻战神大人不食人间烟火,恐怕连银子是何物都未曾听闻,却又是怎么知道,能以银铃铛换糖葫芦?” 默斐缓缓说道:“傅梁络曾以玉佩换钱,玉佩既能换钱,以铃铛换物,自然也可以。” 原来是……触类旁通。 山祖捧着一堆糖葫芦,觉得自己好不开心,却听默斐又说道:“可要去前边的酒家,买些酒吃?” 山祖下意识地抱住糖葫芦道:“这次你要拿我身上什么东西去换酒,你可提前说一声,我那铃铛可比糖葫芦值钱多了。”你这败家玩意儿! 默斐道:“什么东西都不拿,我请你喝。” 山祖闻言,松了口气,道:“果真?” 默斐点头,道:“果真。” 既然有人上赶着要请他喝酒,若是不敞开了肚子去喝,岂不驳人面子?于是,山祖便背着糖葫芦,很开心地让酒家伙计拿来了十大坛上好的高粱酒,都是最上头的,又叫了一桌子的下酒菜,自然,少不了酒家最畅销的大块酱牛肉。 山祖娴熟地揭开酒坛子,给自己与默斐将跟前的酒碗满上,道: “战神大人一定没有喝过这种烧刀子酒吧?别的不说,这凡人酿酒的本事,那可真是没得说,仙子们酿的酒虽然好,但是跟他们完全没法比,这种酒,一口下去,整个人就火辣辣地马上热了起来,冰天雪地里,也能将人给热出一身的汗,特别地劲道!” 章节目录 第36章 诸般心悦难诉心头之人(二) 说着,便是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因为喝得有些急,酒水洒出了小半,山祖也只是伸手随意抹去,然后提起筷子便又是夹了大块的肉到默斐的跟前: “来,尝一尝他们家的酱牛肉,地不地道!” 默斐端正地坐在位子上,甚是嫌弃地看着山祖,道:“食不言。” 山祖闻言,却是忍不住闷笑一声道:“什么食不言呐,我们这是喝酒,喝酒就是要大口吃肉,就是要高谈阔论,兴致高了,一帮人在一起行酒令,划酒拳,那才是好玩!战神大人会划酒拳吗?不会我教你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山祖越说越起劲,索性从位子上站起来,挤到默斐身侧,一只手将默斐的手拉过来,另一只手则有模有样地比划了几个手势,道: “这是零,这是一,还有这是……” 默斐看着在自己身侧闹腾的山祖,恍惚之中竟然生出了一股错觉,头一次觉得这般咋咋呼呼的日子,好像要比从前在寂静的明玉诏里所度过的岁月要更加好一些。 山祖兴致勃勃地将划酒拳的规矩给讲了一遍,又亲自演示了一遍,然后对默斐问道:“看明白了吗?”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默斐道:“嗯。” 山祖看着默斐那张永远都好像只有一个表情——面无表情的脸,突然起了戏谑之心,道:“口说无凭,要不咱两来划酒拳,输了的人就喝一碗酒,嗯……倘若你酒量不大好的话,也可以用回答赢的人一个问题来代替喝酒,如何?” 默斐看着山祖那张满脸写着跃跃欲试神情的模样,突然就有了一股冲动,他说:“好。” 得了默斐的肯定回答,山祖简直掩饰不住心里的雀跃之情,他有十足的自信,划酒拳,默斐一定玩不过他,依照默斐这十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的性子,输了之后必定会选择喝酒,到时候不胜酒力喝醉了,堂堂战神大人,因不胜酒力而在自己面前丑态百出,山祖想想就觉得很是刺激。 不过还是在心里暗暗嘱咐自己,点到为止就好了,否则将事情闹得太难看,吃不了兜着走的,还该是他。 说了规矩,山祖便拎起酒壶将碗给满上,道:“第一把我让你,熟悉一下规矩,第二把便要动真格了。” 默斐道:“不必。” 山祖虽是这么说,也料到了依照默斐的性子,必定是不稀罕他的让的,便也拾级而下:“战神大人说不必,那便不必,我们开始吧!” 意料之中,第一把,默斐输给了山祖。 山祖兴奋地将酒碗推到默斐跟前,道:“是战神大人叫我不必让你,可不是我欺负你。” 默斐意味莫测地瞟了山祖一眼,伸手将酒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这最上头的烧刀子,这么一大碗下去,默斐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山祖愣了愣,没成想,默斐的酒量竟然这般好? 不过再好的酒量,也禁不住海量地灌! 山祖拎起酒坛子将酒续上,便紧随而上,开始了第二把。 第二把,依旧是默斐输了。 这次不等山祖将酒碗推过去,默斐便自己端起酒,灌了下去,并且拎起酒坛子,主动给满上了。 只听默斐道:“再来。” 见状,山祖莫名觉得背后好似有一股冷风扫过,禁不住抖了一抖。 随即,便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怕什么,难不成他这久经俗世的人来疯,还会输给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战神? 但是第三把,山祖却输了。 这次换做默斐将酒碗推到山祖跟前,道:“喝酒。”(_ 山祖笑了笑,道:“这次让你一把,下次我再赢回来。” 不过,并没有所谓的下次。 默斐来势汹汹,在接下来的三十九轮里,山祖每次都是输的一方,先前让酒家伙计抬上来的十大坛高粱酒,除了默斐最开始喝的那两碗,其余的全部都进了山祖的肚子里。 饶是山祖酒量再好,这么多酒下肚,还是免不了头重脚轻,看东西都出现了幻影。 山祖趴在桌子上,一手抓着酒坛子,一手拉着默斐的衣袖说道:“默……斐,咦?怎么有两个默斐呢?” 默斐伸手,将山祖抱在怀里当宝贝似的酒坛子扒拉了下来,道:“你喝醉了。” 山祖一听“喝醉”二词,腾地站了起来,道:“小爷才没有醉!谁敢说小爷我喝醉了!小爷我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好,那把这最后一碗酒给喝了。” 说着,默斐将酒坛子里最后的酒,倒满了山祖跟前的酒碗,并且端起来,放到了山祖的手里。 山祖拿着酒碗,抬起头看了看默斐道:“默斐,你欺负人。” 默斐道:“我怎么欺负你?” 山祖道:“其实你是会划酒拳的对不对?你骗我说你不会,就等着诳我喝酒呢。” 默斐道:“我不会。” 山祖嘟囔了一声:“你当然不会承认,哪有人做了坏事会承认的。” 默斐心想,山祖恐怕是真的醉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摇了摇头,心想算了,便要将山祖手里的酒给拿回来,谁成想,山祖却突然端起酒碗,一股脑地喝进了嘴巴里,然后冲着默斐怪异地一笑,默斐愣了一愣,而便就是这一愣,给了山祖欺身上来的机会。 山祖伸出双手圈住默斐的脖子,接着,默斐便觉得自己的唇上有个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带着馨甜醉人的酒香味,还伴着炙人的温度。 “唔!” 嗵! 山祖被默斐狠狠推了出去,脚下不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却反是很高兴地说道:“虽说是你请我吃酒,却不能……不能全让我一个人都喝了,这最后一碗酒,你一半我一半,下次我再请你吃酒。” 光天化日,山祖便在酒馆之内轻薄一男子,酒馆内其他的酒客惊得呆若木鸡,默斐更是难得地脸上有了表情,一阵红一阵青,本想丢下山祖离开这尴尬的地方,但是只听见噗通一声,转过头只见原本还有力气支着半边身子,坐在地上的山祖,这下是彻底醉晕了过去,竟是席地便呼呼大睡。 又不好就这么撇下人,转身就走。 默斐冷着脸,拿出身上的鞭子,将山祖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然后便顶着一张由青转黑的脸,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山祖给拖出了酒楼。 吃瓜酒客们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只听其中有人问道:“这是两个男人对吧,可我刚才怎么看见两个男人亲嘴呢!” “我也看到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个男人就这么白日宣淫,实在是……太有伤风化了!” “我看被亲的那个好像是被逼迫的,你没看到他后来把亲他的那人给推开了吗!” “你晓得个屁!这叫欲拒还迎!要真不乐意,他至于又大费周章地把那醉鬼给带回去吗!” 众人恍然大悟:“哦……” 原来是两情相悦呐。 默斐提着醉鬼山祖,面色铁青地回了明玉诏,很是粗野地将山祖丢到了床上,那床头是硬木做的,山祖的后脑勺“咚”地一声撞在上头,醉得不省人事的山祖,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吃痛地喊了一声“诶唷”。 兔子精阿术,老远听见动静,飞蹦过来,却只来得及看见默斐在半空中一闪而过的身影,道了一声“奇怪”,抬步走进屋子里,一进屋子就闻见一股扑鼻而来的酒味,阿术捂着鼻子,“阿欠”、“阿欠”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醉鬼!是在酒坛子里泡了几天几夜吧!” 像是听见有人在说自己坏话,山祖翻了个声,嘟囔了一下,阿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倒是被吓了一跳,一双耳朵又不小心冒了出来,踱着小碎步,来到山祖跟前,仔细打量了他半天,确认他并没醒来,这才舒了口气。 “哼!喝醉酒了还不消停,看我怎么惩罚你!” 阿术心生一计,匆匆跑出屋外,过了片刻,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并且手上还拿了一个巨大的包裹,阿术拿着包裹走到山祖跟前,露出一个奸笑,道: “次次都叫你捉弄我,看吧,报应不爽,这就让我逮着机会了,哼,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山祖这一觉睡得分外冗长,一睁开眼睛,却见自己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了明玉诏。一脸茫然地从床上爬起来,倒是宿醉之后的口干舌燥,提醒了他,昨日自己是和默斐在明玉诏下的一座小镇里逛集市,然后默斐请他喝了酒。x :/ 喝酒? 山祖敲了敲脑袋瓜子,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怎全然不记得了? 而就是这敲脑袋的一记动作,让山祖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寻常时候常穿的衣服,这衣服,颜色艳红亮丽,窄腰宽袖的流云设计,胸口和袖间的位置,还绣着缠金丝的凤凰图样! 这……这……这……谁给他换上了人间新嫁娘的衣服! 章节目录 第37章 诸般心悦难诉心头之人(三) 山祖登时只觉得头更疼了,眼也更花了,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床上爬了起来,翻箱倒柜满屋子地找自己的衣服,却发现,那个天杀的始作俑者,竟然将他的衣服,一件不留地全部都给带走了! “我真是操.他.奶奶的了!兔子精阿术,你给小爷滚出来!” 山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明玉诏内,有这种恶趣味并且还会付诸行动的,加上对自己抱有意见的,也就只有那只兔子了。 奶奶的!此刻阿术若是在山祖跟前,山祖丝毫不怀疑,自己一定会活剥了这只兔子,用火烤烤吃了。 从前一定是脑子抽抽了不好使,竟然会觉得这只兔子是个萌萌哒可爱的少年,全他妈扯淡,这简直就是只会调皮捣蛋的熊孩子! 山祖一张脸上满是“欲求不满”的神色,满明玉诏地找兔子精阿术去要回自己的衣服。 但是满明玉诏都找遍了,这兔子就好像突然蒸发了一般,哪哪都找不到! 阿术是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妖精,自然知道自己如此捉弄山祖之后,要躲他远远的,哪里还会不长眼地自己到山祖跟前晃悠。 找了一大圈,心知这兔子暂时是肯定找不到,山祖郁闷地寻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若是在殊归府,山祖还能找师兄弟们去借一件衣服来应应急,但是此处是明玉诏,除了那只天杀的兔子,便只有默斐的衣服还能够借给他穿穿。 可是对自己糟糕的酒品心知肚明的山祖,在不知道自己昨日,是否有干下丢人现眼的事情之前,山祖实在不是非常乐意去找默斐。 正当此时,身后突然有一人声音传来:“你是……山祖?” 倘若此刻眼前有个地洞,山祖必定是要钻进去了。可是眼前并无地洞,山祖在僵直了片刻之后,缓缓转过身,对着一脸惊讶的水神,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道:“水神娘娘,你好呀。” “你怎……” 水神虽很是惊讶山祖为何会是这副模样,但是看着山祖那难看的脸色,聪慧如她,很快就猜到了七七八八,问道:“可是阿术干的?” 山祖点了点头。 水神道:“这阿术,真是越发胡作非为了,我去将他找来给你赔罪。” 山祖忙到:“赔罪倒是不着急,只是不知,水神可有男子的衣服,借我暂且将这身给换下?” 水神愣了愣,道:“男子的衣服我没有,山祖不防去问一问兄长?” 正是因为不愿去找默斐借衣服……这才问您的呀。 山祖苦笑道:“好的,那我去问一问战神大人吧。” 水神察觉到了山祖身上的异样,问道:“怎么了,山祖可是有什么难处?” 说着说着,水神犹如恍然大悟,说道:“看我,真是思虑不周!这样吧,我去问兄长将衣服借来,山祖便先回去住处,我将衣服借来了之后,便让阿术给你送去,不过山祖可以放心,明玉诏内并无其他人,除了你、我,还有阿术之外,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的。” 一听水神是要让阿术送衣服来,山祖忙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我自己去便可。” 见山祖很是坚持的模样,水神便也不再同他僵持,遂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就去找阿术,让他好好向你赔罪。” 山祖咬牙切齿地想:岂止赔罪,小爷非要炖了这只兔子不可! 由于怨念过重,导致山祖脸上维持的笑容变得异常怪异,怕等会自己绷不住情绪,山祖赶忙向水神道别,称去默斐的战神府邸。 水神闻言,便点头与之告别,牵来一朵云,踩上去找阿术了。 山祖一路磨磨蹭蹭地走了许久才走到默斐府邸的门口,老远便能够听见,那串山祖当初亲手挂上去的铃铛正随风叮铃作响,而在屋檐的另外一边,竟也挂了一串铃铛,山祖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那一串,被默斐拿去换糖葫芦了的银铃铛吗!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山祖揉了揉眼睛,怕自己看错了,又走近了几步,仔仔细细看了许多眼,才敢确认,果然就是自己的那一串铃铛。 原来换糖葫芦什么的只是个幌子,看上了自己的铃铛才是真意图! 山祖突然高兴了起来,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默斐的一条小尾巴,打算用这个理由,正大光明地去问默斐要一套衣服来。 小爷的银铃铛可值钱了!就算是跟你换了糖葫芦好了,余下的价值,再换你一套衣服,那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自觉很有底气的山祖,便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去。 默斐住的地方,跟他这个人一样,很是清冷。 从进门开始,便空荡荡、冰冷冷的,除了一排排摆放整齐的兵器,竟是连一件书画字册、盆栽花卉都没有,山祖想起先前在集市里,自己戏弄默斐,说他是文盲,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冤枉他,这么刻板,除了舞刀弄枪,根本就不懂什么风花雪月、吟诗作画,可不就是文盲吗!x :/ 走过长廊,山祖走到一间屋子前,屋子的门紧紧关着,但是能够察觉到从屋里透出来的强大仙力,山祖想,兴许是默斐在里面练功吧? 山祖走上几步,伸手敲了敲屋门,道:“战神大人,你可在里面?” 等了片刻,里头的人并无回应。 山祖想了想,又敲了敲门,道:“战神大人,长歌本不该打扰大人清修,但长歌遇到些麻烦,想要问大人借一身衣服应应急。” 又等了片刻,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回应。 山祖有些急,又道:“战神大人,你在里面吗?长歌进来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我进来了啊。” “我真的进来了!” 再三重复之后,山祖伸手推开了门,还未抬脚走进去,屋子里便吹来一阵疾风,然后屋子里便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山祖吸了进去。 山祖猝不及防,被卷了进去,先是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抬起头,只见是双目紧闭的默斐,还来不及看得更多,便发现自己的神识好像被强行从身体里面抽离了出来,定睛一看,竟是被吸进了摆放在默斐身旁的一盏灯里! 见鬼了!这是什么情况! 山祖还来不及喊一声,便就这般莫名其妙被一盏灯吸了进去,然后咚地一声,没了神识的山祖,倒在了默斐的身上。 而那盏叫做梦灯的灯,在将山祖的神识吸入灯芯之后,灯身上发出一道亮白的光芒,将默斐与山祖二人,笼罩在光芒之内。x 梦灯,可织梦,也可织幻境。 默斐最近在修为上遇到了瓶颈,便用梦灯织了一个幻境,去幻境里历一世的爱恨情仇,而突然闯入的山祖,触动了梦灯的结界,梦灯以为山祖也是入幻境历劫的人,便自动开启了阵法,将山祖也给带进了幻境。 然而糟心的是,因为山祖是半途被带入幻境的,幻境在他身上便出现了诸多纰漏,比如,山祖在幻境里,是没有失去记忆的,与此同时,因为山祖身上穿着的新娘装,导致幻境以为山祖的性别为女,便也给他安排了一个女性角色。 于是,山祖来到幻境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个女的! 山祖想,一定是自己眼睛花了,遂将眼睛闭上,再睁开,还是女的。 再闭上,再睁开,还是女的!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确认了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山祖吓得将洗澡的浴桶给一掌劈成了两半。 “护驾!护驾!”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很快这些脚步声就到了屋门口,山祖甚至听见了有人已经将手放到了门上,下一刻,就要将门给打开了。 “不许进来!” 山祖大喝一声,却觉这并不是自己想要说的话,而是不由控制地,从这具身体里自动给吼了出来。 什么鬼! 是谁在控制他的身体吗! 不对,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还在吗?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具身体里,重点还是个女人!是个正在洗澡、脱得光溜溜的女人! 门外的人迟疑了一下,然后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皇上……方才是什么声音?” 山祖一脸蒙圈,嘴巴却自动地开口说道:“无碍,朕想起一套拳法,一时兴起,将浴桶给砸坏了,都退下吧。” 闻言,门外的人好似是在忍笑,闷哼了一声,然后道了一声“臣告退。”便是窸窸窣窣地又走远了。 山祖长吁了一口气,才后知后觉发现事情的蹊跷。 方才门外的人喊这女子为皇上?这女子也自称为朕? 女子称帝实属罕见,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但是并没有人来回答山祖心里的疑惑,他只能暂且起身,去找一套衣服先来避避身,走到屏风后头,只见有一套折叠地整整齐齐的衣服,正忐忑会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女款,抖开来一看,却发现,这竟是正儿八经的男装呀! 这……这……这…… 山祖一时无言了,所以这个人到底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还是个不男不女的既男既女的人? 有胸、没叽叽。 被人喊着皇上穿着男装。 章节目录 第38章 诸般心悦难诉心头之人(四) 所以到底谁能够告诉他,他究竟是来到了一个什么鬼地方!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去问默斐借一套衣服穿穿的,虽然中途有些坏心思,还想着要去戏弄默斐一番,可是也不能这么狠狠地玩他呀! 待山祖穿戴整齐,在外头候了多时的侍卫匆匆入内,见到山祖的脸之后,却是见了鬼一般,纷纷指着山祖的脸说道: “皇上,您……您……您的脸!” 我的脸? 山祖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毛病啊。 遂不甚明白地说道:“我脸怎么了,都把舌头捋直了!” 那些个侍卫你看我,我看你,老半天才有个人走出来说道:“皇上,您的脸好了?” 脸好了?什么意思,之前脸是坏的? 山祖怕说多错多,被这些人看出来不对劲,含糊地点了点头,道:“哦,是呐,脸好了。”(_ 而话音落,这些侍卫却是一个个都很激动的模样,说道:“真是神仙保佑!归出国祖先保佑!先帝先后保佑!”x 电脑端:/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山祖指了指方才自己造成的狼藉,道:“这玩意儿谁来整啊?” 闻言,这些人才意识到自己是进来收拾东西的,赶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替山祖将那碎成两半的浴桶以及一地的狼藉都给一并收拾干净了,山祖随意扫了一眼,却见在场的全是男人,个个都穿着铠甲战衣,一个宫女都没有。 山祖道:“你们,可见过战神大人?” 有侍卫一脸迷惑地答道:“皇上说的是何人?属下怎从未听闻,归出国内出了这么个人物?” 山祖想了想,也是,默斐怎么可能到处招摇地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实身份呢,毕竟是那么低调的一个人。 于是说道:“有纸笔吗?” 这下,有另一个侍卫答得很快:“有!就在隔壁,属下这就去拿来!” 待那侍卫拿来了纸笔,山祖将纸在桌面上铺开,提起笔,舔了舔墨,却在临下笔的时候迟疑了。 说起来……他竟并不是十分记得清楚默斐的模样,除了十年如一日的面无表情,以及那一身和他性格极为不相符合的绯色红衣,便只记得他手里使的那条驱魂鞭。 山祖顿了些许时候,还是决定算了,不画了。 他将笔放下,对跟前的侍卫说道:“你们去给我找找,大街上有没有穿着红衣服的男子,都将他们请过来,记得态度一定要客气,语言一定要委婉。” 然侍卫道:“皇上,这是边疆呀,出门漫漫十里黄沙,半天见不到一个活人,我们去哪里给您寻穿红衣服的男子?” “十里黄沙?” 山祖疾步走到窗边,推开窗子,一阵风吹来,随风而来的黄沙险些迷了眼睛。 山祖赶忙将窗子又给放下,真是……“妙哉”! 到了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做了个不男不女的皇帝,还是在鸟不拉屎的穷犄角旮旯…… 山祖愈发确信,必定是自己那一日醉酒,对默斐做了无比荒唐的事情,他才会这般大费周章地设计这么一个坑,来坑害自己。 山祖越想越伤心,便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支着脑门,黯然神伤。 侍卫见情绪低落的山祖,上前问道:“皇上,您若喜欢红衣服的男子,我们可以穿给您看呐。” 这位皇帝,素来便被人传出有龙阳之癖,特别是对太师家的那位公子,每每看到,眼睛都恨不得能够长在他身上,那火辣辣、赤条条的眼神,也为难那位公子,能够面不改色地忍受这么多年,而不被吓晕过去。 山祖闻言,抬起头,却见那侍卫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脸上的表情要多不乐意就有不乐意,聪慧有如山祖,哪里看不出来这代表着什么,当即就气得一脚踹过去: “你他妈想什么呢!小爷我像是这么欲求不满的人吗!就算要找,我也不至于沦落到去找个男人!” 被山祖踢了一脚的侍卫很是委屈,明明这是牺牲自己成全大家,怎么反倒是挨打了呢,明明皇帝陛下从前的时候,还是非常宠爱自己的! 山祖一看,更觉头疼,捂着脑袋后悔,自己方才不该踢屁股,该直接踢脑袋,将这货脑子里进的水给踢出来! 其余人一见不妙,赶忙将这位不长心的侍卫拉了出去,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些的人上前道: “不知皇上要找的这位男子可还有其他的特征,单单找穿着红衣的人,恐怕是有如大海捞针呐。” 山祖想了想,觉得这人说得有道理,点头道:“这个人长得很俊俏,但是不爱笑,整天板着一张脸。” 侍卫道:“呃……还有呢?” 山祖用手比划了一下道:“身量很高,比我还要高一点。” 侍卫看了看山祖如今的这幅模样,很是为难道:“呃……可否还有其他明显一点的特征?” 山祖:“哦,对了,他手里有一条鞭子,不过不怎么拿出来用。” 得了,好不容易有个稍微与众不同一些的特征,结果此人还不怎么爱表现出来。 山祖看着跟前众人一脸疑惑不解的神情,只恨自己当初怎么不扒拉着默斐的那张脸看得清楚一些。 呃……虽然,他其实更加应该反省自己怎么不多勤加练习,好好练练画人像的本事。 正当此时,山祖突然一眼瞟到了摆放在屋内床上的一幅肖像剪纸,乍然觉得很是眼熟,起身走过去,将剪纸拿在手里,越看越觉得此人竟然很有默斐的七八分神韵,指着剪纸问道:“这人是谁?” 而在场的众侍卫,听完一个个都犹如见了鬼一般怔在原地,不敢吱声,看向山祖的眼神,也与方才变得很是不同,倒是那年长些的侍卫,很快便回过来神,回道:“皇上,这是莫宇莫公子呀!” 墨玉?墨鱼?哪个mo,哪个yu? 山祖提着肖像剪纸,心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早知道这床上现成摆着一张默斐的图像,自己方才还费那么多口舌干嘛。 侍卫看山祖脸上神情怪异,战战兢兢问道:“皇上,您……” 山祖道:“莫宇在哪里,快将他带过来见我,诶,还是我去找他吧,你们谁带个路,快点带我去找他。” 众侍卫闻言,原本呆若木鸡,如今惊得下巴脱臼,张着嘴都能够吞下一整只鸡蛋了。 山祖道:“干什么,怎么都不动了。” 依旧是那老侍卫,老泪纵横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老奴呐!这儿是边疆,莫公子在帝都,您怎,怎好似全然不记得了呢!” 老奴? 山祖这才发现,这老侍卫嘴巴一圈光溜溜的,虽是上了年纪,皮肤却要比寻常男子滑溜上许多,原来,是个内监。 山祖捏着剪纸,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哦,自己现在是个不男不女的皇帝,人设还不不能崩的,不然天知道那小心眼的默斐,事后又会如何算计坑害自己。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吧,既然已经知道了默斐的下落,自己也不怕他跑了,遂又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道:“呵呵,哈哈哈,我跟你们开个玩笑的,看你们,一个个都吓成什么样了,这么不经吓,都退下去吧。” 山祖虽归心似箭,急着想见默斐,奈何路上车马缓慢,这一走,竟是整整走了半个月才回到帝京。 在路上的这半个月,山祖也终于捋清楚了,自己目前这个身份的来龙去脉。 此人名唤赵霁,是如今归出国的皇帝,并且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但是要命的是,整个归出国,谁都不知道自己的皇上竟然是个女的。 此事说来就话长了,那还得追溯到赵霁生出来之前。 赵霁出生之前,先皇膝下还有过八个皇子、八个皇女,算是多子多福的。 但是不知怎么的,这些皇子竟然一个个都活不过三岁,不是吃奶噎死了,就是走路摔死了,或是半夜睡觉睡死了,总归没一个是能够健健康康长大的,倒是那八个女儿,每一个都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排排站,个个都长得是如花似玉。 但是如花似玉不顶饭吃呐!作为一国之主,必须要生个儿子,才能够继承大统,才能够君临四方呀!于是皇帝日也愁、夜夜愁,隔三差五地就让下边人开坛设法,祈求上天能够赐给他一个活蹦乱跳、平安长大的儿子。时候长了,众说纷纭,越说越离谱,后来竟然还冒出了这么一个离谱的说法:说是阴盛阳衰,那些皇子其实都是被公主们克死的。x 更离谱的是,皇帝竟然还信了。 恰逢当时皇后身怀有孕,有个别有用心的钦天监跑来皇帝跟前说,他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大盛,皇后这胎怀的要是个皇子,必定成为千古明君、流芳百世,可若是生的公主,便会祸害兄弟,导致皇室血脉断绝,必须在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才能破了这个祸害。 然而不幸的是,皇后这胎生的是个女儿。 皇后心疼孩子,谎称自己生的是个皇子,拿一个民间的男婴在皇帝跟前忽悠了过去,而这个生下来的女孩,就是赵霁。 赵霁自幼就被当做皇子养大,长大之后更是威风凛凛,成为了战场之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战鬼。因为无论是谁,一旦与赵霁所统领的军队正面交锋,都会被打得一败涂地,死伤惨重。 赵霁最为著名的一场战役,是在她十七岁那一年,以三万兵力,大战敌军十万人马,却是险中求胜,大杀四方,将敌军打得溃不成军。唯一美中不足,令人遗憾的是,赵霁本人,却在那场战役当中,被地方将领的刀枪划破了右脸,破了相,自此便一直戴着一顶金色的面具示人。 章节目录 第39章 入梦灯赏假景戏真冤家(一) 山祖回了帝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差人赶紧将莫宇给召来。 这个坑爹的皇帝,真是爱谁做谁去做吧,反正他是一天都做不下去了,女扮男装,欺骗天下所有人,这要被揭穿了,唾沫星子也能够淹死他! 山祖在宫里望穿秋水一般,总算是将那莫宇给等了过来。 老远便见到那张能够冻人十里的冰山脸,山祖竟是难得觉得分外地亲切,原本还躺在椅子上的人,迅雷不及掩耳地跳了下来,疾步走到莫宇跟前,一把拉住莫宇的袖子,道: “战神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向你真诚地道歉,给你造成的心理伤害我愿意用我的所有来加倍赔偿,只求您让我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吧!” 莫宇原本穿着的得体大方的一身月白衣色衣服,硬是被山祖这般拉拉扯扯,给弄得皱巴巴的,可是人脸上依旧是纹丝不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很淡然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山祖手里抽回来,然后退后一步,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罪臣莫宇,参见皇上。” 呃…… 山祖僵着一双手,顿在半空中,想要从莫宇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丝戏谑的神色,但是人莫宇跪拜行礼都是一丝不苟,自始至终甚至是连眼皮都未抬起来看山祖一眼,端得是比默斐还要冷漠。 让堂堂战神给自己磕头,虽说并不是本体,但山祖依旧觉得自己怕是要夭寿…… 山祖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将莫宇从地上给拎了起来,道:“默……斐?你还记得我吗?” 莫宇冷眼看了山祖一眼,道:“皇上,罪臣叫莫宇。” 好的……看来默斐这是啥都不记得了。 山祖叹了口气,道:“行吧,不论默斐还是莫宇,看来现在暂时是谁都没法把我从这鬼地方给带出去了。” 莫宇只见山祖一个人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懂,连成句子了却是一句都听不明白,忍不住开口道:“皇上找罪臣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山祖抬眼看了看莫宇,只见其脸上满是一副不愿久留的模样,突然想起赵霁那传说中的龙阳之癖,以及对莫宇所表现出来的无比明显的兴趣爱好,突然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赵霁,平日里估计没少骚扰莫宇吧? 一直不见山祖说话,莫宇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又道:“皇上若是没什么要吩咐的,那罪臣便先告退了。” “等一等。” 山祖伸手拉住莫宇的手,莫宇却是像被蛇咬了一般,很是大反应地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并且厉声说道:“请皇上自重!” 这便就要自重了? 山祖想起从前在殊归府的时候,与众位师兄弟喝酒聊天,喝高了便同塌而眠,那岂不是非常不自重? 山祖道:“你的手又不是大姑娘的手,摸一下又怎么了,大不了,我给你摸回去,呐,你来摸回去,多摸几下我也不跟你生气!” 说着,山祖还真伸出自己的手,在莫宇跟前晃了晃。 莫宇被逼得退了两步,“你”“你”“你”了半天,一张脸给憋得通红,也没“你”出个下文,竟是比从前时候的子闵还要经不得调戏,好歹子闵第一次被山祖戏弄的时候,还是能够蹦出来一完整的句子来骂人,虽说这骂人的话,用在脸皮比铜墙还厚的山祖身上,并无什么威慑作用。x 电脑端:/ 莫宇被逼得急了,突然从袖间拔出一把匕首,将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道:“士可杀,不可辱!若皇上非要折辱罪臣,那罪臣,只好一死以保清白!” 莫宇竟是连真刀子都给拿出来了,山祖看着那吹毫可破的刀刃,已经隐隐将莫宇的脖子给割出了一道血印子,被吓了一跳,他虽戏弄默斐,却没真的想干啥,这要是被自己逼得自杀了,那到时候回去,默斐还不得拆了自己! 山祖忙老老实实后退了两步,摆手道:“你别冲动!我啥都不干,我离你一丈远,我不碰你,行了吧!” 山祖虽已承诺不再碰莫宇,可莫宇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却是纹丝不动,一张脸上因为情绪激动,使得皮肤之下的青筋都凸起明显,只听“咚”地一声,莫宇竟又是跪在了地上,咬牙说道: “家父因叛国罪而被斩首,若非皇上恕我一死,罪臣也活不到今日。罪臣自知罪不可恕,承蒙皇上抬爱,却偏偏不识抬举,还请皇上,念在幼时多年相伴的情份上,将罪臣逐去边疆劳役,或是守皇陵吧。” 莫宇这句话信息量颇大,山祖先前只奇怪为何莫宇开口闭口都自称为罪臣,如今却是恍然大悟,原来是莫宇的老子犯了事啊。 历来叛国都是大罪,是要被诛九族的,可是这赵霁却能够在当初,力排重难,一力将莫宇的性命给保下来,看来也是真的十分喜爱莫宇了。 自古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到了这里,便是成了女皇难过美男关。 山祖在心里啧啧了两声,没想到,做了人之后,还是一副冰山面瘫脸的默斐,竟然还能开这么一朵旺盛的大桃花,这该不会是他自己给写的命簿吧? 山祖仔细寻思了片刻,假设自己是赵霁,赵霁是否会允诺莫宇的这个请求。 应该不会吧,都能够不顾众大臣反对,一力将一个非死不可的人给恕了死罪,怎么可能就这么将人给轻易放走呢?更何况,莫宇这么一个傻白甜……呃,公子哥,去了边疆或是皇陵,没了皇宫重重守卫的保护,那还不是被人随意咔嚓一刀,就给杀了? 那到时候回去,默斐不还是得拆了自己。 于是山祖摇了摇头,故作为难道:“我已答应再不碰你,你何必以死相逼,非要离开这里?”(_ 莫宇似是早已预料到山祖会是这个回答,虽是失望,却并不意外。 山祖则松了一口气,好险,看来,赵霁的人设并没有崩。 但是莫宇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来,并且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完全一副吃了鳖的难看模样: “皇上若是非要……只要能够放罪臣离开这里,罪臣……愿意!” 愿意?愿意啥啊? 山祖尚且还是稀里糊涂的状态,却见莫宇哐当一声,将手里的匕首给丢在地上,并且伸手开始脱他自己的衣服了,先前被山祖揉得皱巴巴的月白色长衫,从莫宇单薄的身上滑落,接着便去解开中衫的衣带,山祖只觉得自己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这他妈是什么事? 这他妈是什么人? 真是活见鬼了!莫宇这是要拿肉身换自由吗! 山祖冲上前去,拾起莫宇滑落在地上的衣服,一股脑地盖在莫宇身上,道:“我没碰你啊!我只是把衣服丢给你,你可别又寻死觅活的。” 莫宇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人影都好似晃了晃,片刻之后,才是一字一顿地说道:“皇上便是这般不肯吗?臣都已经让步到这个份上了,还是不愿意放臣离开吗!”x 这话说得实在是特别悲壮,若不因自己便是当事人,山祖都觉得这个不愿放人自由的皇帝真是个该死的昏君,看看好好的人,都被你给逼成什么样了! 山祖心一软,想着,算了算了,管他什么人设,还是把人给放了吧,不然没准一回去,人就眼都不眨,转手就拿刀子去抹脖子了,那最后默斐还得拆自己。 可是没成想,话出口,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山祖说:“我是女的。” 此话一出口,山祖便傻眼了。 什么鬼!这不是我要说的!究竟是谁说的!我真是日[哔——]了[哔——]他奶奶的! 并且这话,将在场的另外一个人,也是给惊得目瞪口呆。 过了许久,莫宇才颤抖着手指说道:“皇上您方才……” 山祖咬了咬嘴唇,心里头对这个该死的强制执行人设的模式,骂了万儿千遍了,绞尽脑汁地盘算着,这事该要怎么糊弄过去。 莫宇对这个皇帝赵霁,必定是恨之入骨的,别问他怎么知道的,这不是废话吗!赵霁抄了他全家,莫宇他爹、他妈、他兄弟姐妹、他众多七大姑八大姨,都是被赵霁的一道圣旨给砍了脑袋的,然后又因一己之私,将莫宇给软禁在宫内,将他的名声弄得一败涂地,全天下人都知道,前太师之子,莫宇公子,那是皇帝赵霁养的男宠。 就是这么一个对赵霁恨之入骨的男人,这赵霁怎么就不长脑子,将自己最要命的秘密给讲出来了?这不就是把刀递给别人,然后伸出脖子,对那人说:“我是真的爱你,你要是不爱我,那你就杀了我吧。” 山祖挤出一个笑,说道:“哈哈哈,那什么,我跟你开个玩笑的,看你给吓的。” 莫宇却是神色凌然,丝毫不吃山祖这一套,道:“这并不是能够拿来开玩笑的。” 看来糊弄不过去,那就以情动之吧。 章节目录 第40章 入梦灯赏假景戏真冤家 (二) 山祖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有些伤情地说道:“倘若我是女的,你可还会这般讨厌我?宁愿一死也要离开皇宫,离开我?” 莫宇愣了愣,还未说话,便又听山祖说道: “也许你自始至终都不愿意承认,但是我愿意用我的生命起誓,我爱你,非常爱你,没有人会比我更加爱你! 你不能因为我是个男人,就否决掉我爱你的资格。 我不会逼你做什么,你不愿意接受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要远远看着你就好,让你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可是就算是这样小小的请求,你也不愿意答应…… 你用死来逼我妥协,我能怎么办,我既不想让你离开,又不愿意你受到一点伤害,莫宇,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两全啊?” 这一番话下来,山祖险些没把自己膈应死,莫宇也是被雷得说不出话来。 呃……也有可能是被这番深情的表白给震撼了。 不论是哪一种,反正山祖是觉得自己简直没眼看下去了,说完这顿话之后,便不负责任地赶忙溜了,派了两个侍卫,将被雷得还未反应过来的莫宇,给送回了他自己的住处。 自那次表白事件过后的半个月,山祖都未与莫宇见面,倒是有个挺盛大的活动,紧锣密鼓地开始了,那便是一年一度的春日狩猎活动。 赵霁是真正行军打仗过的皇帝,沙场滚过一遍,身上大大小小负伤无数。 虽然山祖不明白众人为何都会以为他们的皇帝陛下,自那场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负伤之后,就毁了容,但是还是乖乖地,每日带着赵霁的那顶金色面具示人,当日见过他脸的那些侍卫,也都被一一吩咐了,不许说漏嘴。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毕竟……赵霁身为女人,虽然没有一点女人味,但是这张脸,长得还是非常得红颜祸水的,大约是继承了先后的长相多一些吧。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到时候若是被人诟病说什么男生女相、祸国殃民,那也是十分麻烦的。 临去狩猎场之前,山祖问伺候自己的人:“让人去叫莫宇了吗?” 伺候的小太监愣了愣,道:“皇上并未吩咐让莫宇公子一同前去,下边人便以为莫宇公子不需去,遂并未让人去通知。” 山祖自然不知,自己整整半个月没去见莫宇,下边人以为,莫宇这个男宠,大约是失宠了,自然也就没人会有闲工夫,去记得这么一个被炒了家并且失了皇恩的前太师之子,毕竟莫宇在宫内,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个被软禁的囚徒罢了。 山祖“哦”了一声,原本还对这春狩颇感兴趣的,突然就兴致缺缺了。 将穿了一半的披风从身上脱了下来,重新躺回到躺椅上,道:“朕突觉身体不适了,这春狩便不去了。” “皇上是哪儿不舒服?” 小太监一听山祖说身体不适,慌了神道:“奴才这就去请太医来!” “请什么太医,朕就是吃多了撑的,请了太医来能干嘛,能给朕通肠吗?” 山祖莫名觉得有些躁郁,可又觉得自己这躁郁来得不正常,在躺椅上翻来覆去了两遍,索性又坐了起来,点了点小太监的脑袋,似是恼羞成怒的模样道:“一点都不机灵,怎么到御前伺候的!” 小太监委屈地捂着自己的大脑门,看着一阵风似的走出去的皇帝,心道:我哪儿不机灵了,你说身体不适,我去请太医,我哪儿不机灵了嘛! 山祖匆匆出来,走到门口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莫宇住在宫内什么地方,又折回去将捂着脑袋正委屈的小太监给拎了出来,道:“行了,别嚎了,莫宇住哪里,带我过去。” 小太监道:“皇上要去见莫宇公子?让人将莫宇公子请来就好了,不至于亲自去的。” 山祖咬牙道:“我说……快点带路!” 小太监瘪了瘪嘴,道:“奴才知道了,皇上小心脚下。”(_ 然而话音才落,原本走得平平稳稳的山祖,便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小奴才见状,惊恐地捂住了自己嘴巴。 山祖去寻莫宇的这个时间,去得非常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呢?因为恰巧被山祖撞见,有人潜进了莫宇的住处,并且此人手上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十分夺人眼球。 刺客?青天白日里的刺客? 山祖怎么想都觉得十分不合理,哪有人大白天的,就穿着一身夜行衣来杀人的,这不明摆着在说:我是刺客,你们快来抓我啊! 更何况整个皇宫里,最有可能被行刺的,就是他了,可是此人显然并不是来杀他的,而是选择刺杀手无寸铁的莫宇,这也忒不合理了吧? 然而山祖脑子里还没捋清楚眼前的情况,便见此刺客,已经提着刀,来到了莫宇的身后,而莫宇全无察觉,正低着头专心看书,山祖想都不想,或者说是身体先思想做了决定,冲了出去。x 电脑端:/ “莫宇!小心!” 伴随着一声大吼,山祖飞身将莫宇护在自己身下,而那刺客的刀,也不偏不倚地砍中了山祖的后背。 疼! 真她妈疼! 刀刃割破衣服,扎进肉里,耳朵能够清晰地听见布料被劈开,然后皮开肉绽的声音。 山祖龇牙咧嘴地忍着疼,反身对着那刺客的胸口便拍出一巴掌,反手习惯性地去拿自己腰间的扇子,却抓了个空,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眼下是在赵霁的体内,逍遥扇并不在身上。 而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那刺客又是一刀砍来,山祖眼见避开不得,胡乱伸手抓起莫宇桌上的笔筒,朝那刺客丢去,“哐当”一声,正巧砸在刀刃上,将刀锋砸偏了几寸,刀口避开了要害位置,却还是在山祖的右手臂上砍出一道极深的伤口,刹那间,伤口上便鲜血如注。 此时,听见打斗声的侍卫们匆匆赶来,刺客眼见行动失败,也不恋战,捂着被山祖打中的伤口,跳上屋顶,便逃命去了。 得了,山祖心想,感情到头来被刺的,还是自己。 “你的伤!” 山祖被砍了两刀,背上加上手臂上流出来的血,一会的功夫就将整件衣服都给染得通红,看起来十分吓人,莫宇脸色煞白,伸手想要去扶他,却又顿了顿,似在顾忌着什么。 见此情景的山祖,脑子一热,竟说道:“我若是就此死了,你可愿意在我死前,抱抱我?” 莫宇闻言,大怒道:“不许你胡说!你不会死的!” 山祖道:“也是,我是满手杀戮的人,老天爷哪里会这么便宜地让我死去。” 莫宇的脸上露出罕见的不知所措的表情,竟是伸手抓住山祖的手道:“你说得对,你满身罪孽,你不能这么便宜地死去,我还要像你讨债的,你必须活着,听见了没有!” 山祖笑道:“也就在这种时候,你才不会对我避之犹如蛇蝎,说来,也真是自作孽。” 末了,又道一句:“我若死了,你可离开。” 然而莫宇听见这话,非但没有高兴,反是盛怒:“你若死了!我便日日鞭挞你的尸骨,待你下葬,我便掘你的坟墓,便是死,你也休想死得安生!” 山祖心想:这莫宇小可爱,怎么骨子里这么暴虐血腥啊? 山祖又想:不对啊!这些话不是我要说的!赵霁!又是你在这具身体里面捣乱是不是!你他妈能不能少每天给我讲这些恶心巴拉、油腻腻的话啊! 就算厚脸皮如我,他妈的也要吃不消了啊! 然而这时,突然有一滴温热的东西,滴落到了山祖的手背上。 山祖惊讶地抬起头,发现这竟是莫宇的眼泪。 若不是此刻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有些晕眩,山祖吓得险些可以从地上跳起来。 这他妈是啥!默斐流眼泪了!不对,是莫宇流眼泪了? 也不对,莫宇怎么能流眼泪呢?他不应该是最盼着赵霁去死的人吗?这赵霁要死了,他高高兴兴的才是正常的反应啊,流眼泪是怎么回事?喜极而泣?这他妈是喜极而泣的表情吗!这简直就是如丧考妣的表情啊! 山祖迟疑地伸出手,道:“莫宇……你……” 莫宇眼睛狠狠地瞪着山祖,像是要吃人,可是眼泪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从眼眶里滚出来,这与山祖从前见到的冰山脸的反差实在太大了,而更反差的是,莫宇竟然软下声音,说了一句话,他说:“赵霁,我要你活着,求你活着。” 至此,山祖终于因失血过多,而彻底晕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巨大龙床上,温软的床褥,轻纱幔帐,还有萦绕鼻尖的淡淡龙涎香,有宁心安神的功效。 而山祖此刻,却很是不能平静。 因为他发现,莫宇竟然坐在他的床边,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大有生死与共的浪漫。 我真是去他的见鬼浪漫! 章节目录 第41章 入梦灯赏假景戏真冤家(三) 山祖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动静将一旁的莫宇给惊醒了,莫宇见山祖醒来,第一反应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高烧已经退下去了,才舒了一口气。 山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可是偏偏说出来的话牙酸到自己都听不下去。 他“深情款款”拉起莫宇的手,道:“我果然知道,你心里并不是全然不在意我的。” 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莫宇,若是我同意你离宫,你是否会就此消失地干干净净?” 啥? 莫宇冷然地将自己的手从山祖这边抽了回来,道:“皇上想多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接下来的这句话,若是真就此说出来,山祖怕是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所以在开口之前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然后最后说出来,变成了一段呜咽不清的发音。 因为那句话是……莫宇,你抱抱我好吗? 我真是!抱你个头!赵霁!你他妈还是个皇帝吗!扭扭捏捏比女的还要磨磨唧唧!哦……对了,你就是个女的。可是莫宇并不知道你是女的啊,一个大男人哭哭唧唧地求抱抱,你真的是太丢脸了! 莫宇没听明白,问道:“皇上方才说什么?” “没说啥!” 这次,山祖赶在赵霁控制这具身体之前开口说道:“莫宇,我想通了,我觉得我将你关在皇宫里面,不让你出去,实在是太过分了!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出宫去吧!” 笑话,莫宇再留在宫里头,然后赵霁这个不定时的炸.弹再蹦出来炸个几回,不用等回去被默斐给拆了,山祖都有将自己给拆了的冲动了。 莫宇不知是不是欢喜过了头,听见山祖这话,怔了怔,好久才道:“果真?” “自然是真。” 山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说道:“经此一劫,我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圈,也看透了很多从前看不透的事情。从前我喜欢你,便只想着要将你困在我的身边,也不管你是不是愿意,但是如今我明白了,既然我喜欢你,就应该让你开心,你觉得留在宫里不快乐,我就放你走。莫宇,我再也不关着你了,从此,不论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自由了。” 山祖想,这下莫宇必定会很开心地立刻离开这里了吧,毕竟他是真的非常讨厌赵霁这个人呐。 但是莫宇想了一想,却说:“我留下来。” 等等……啥? 山祖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莫宇竟然说他要留下来? 山祖险些结巴,道:“你不是做梦都想要离开?半月之前你还以死相逼呢!” 莫宇看了山祖一眼,道:“我会离开的,但是要等你的伤好了,我才会离开。” 山祖看了一眼缠在自己身上的绷带,以为莫宇是因自己为救他受伤,心有不安,忙道:“这都是我自愿受的伤,和你没关系的,就算是一只小猫小狗,我也会出手去救的!真的,不是因为是你,我才这样做的!” 但是莫宇显然并不相信山祖说的话,一字也不是很相信:“皇上的性命金贵,又岂是小猫小狗能够比较的。” 山祖发现自己的这个比喻确实不太恰当,遂换了一个说辞:“呃……也许不至于给小猫小狗去挡刀,我的意思是说,我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我眼前受伤的,就算是小猫小狗,也不能袖手旁观。” 山祖越说,心里越没底,加之看着莫宇越发奇怪的神色,最后索性闭了口,还是不说了,越说越错,越说越离谱。x :/ 但是养伤期间,山祖觉得事情不对了,且越来越不对了。 那些个伺候的下人,也不知是不是没长脑子,只要莫宇在他屋内,就像是串通好了一般,谁都不进来打扰,即便是自己将他们喊进来伺候,也个个都是一副别别扭扭的模样,看向自己与莫宇的眼神里,更是诸多暧昧。 暧昧! 山祖觉得自己为了去借默斐的这一身衣服,付出的代价也委实太大了一些。好好的一个纨绔子弟,都要被掰成三观不正的纨绔子弟了。 砰! 是莫宇亲自煎了药,用碗装好了给山祖拿进来,却不知是药太烫还是莫宇没有拿稳,碗从手里滑了下去,掉在地上。 山祖刚想开口戏谑几句,却没想自己竟是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拉过莫宇的手,关心地问道: “手烫到了吗?没伤到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下次不要再煎药了,交给下人就好了!” 并且在言语之外,还拿起莫宇的手指,呼呼地吹了几下。 吹完之后,山祖便是彻底石化了。 他是谁?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 他特么到底是在干什么? 赵霁你个孙子他妈的给小爷滚出来,信不信小爷真的抽死你! 莫宇淡然地抽回自己的手,说道:“并无大碍。” 山祖点了点头:“哦。” 气氛顿时非常尴尬,山祖寻思了一下,没话找话道:“今日天气不错。” 莫宇抬头看了看外边正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道:“春雨沾衣,确实不错。” “咳咳!” 山祖捂着嘴巴咳了两声,又道:“朕觉得有些许乏了。” 莫宇道:“那便休息一会儿吧。” 说着,竟还伸手来解山祖身上的衣服,山祖吓得退了两步,摆手道:“朕突然不困了,我们来下盘棋吧!” 莫宇点了点头,道:“那臣便将棋盘摆上。” 很快的功夫,莫宇就将棋盘给摆上了,山祖执黑棋先下,然第一子,便落错了。 莫宇盯着山祖下的那枚黑旗,看了许久,才说道:“皇上可是厌烦臣了?” 山祖正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罐子里的棋子,骤然听莫宇这般说起,竟是愣了愣神,道:“为何这么问?” “从方才开始,皇上便一直在想法子将臣支开。” 那是因为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实在丢脸。 山祖想了想,说道:“没有,方才确实是乏了。” 莫宇将白棋落在山祖方才落下的那枚黑棋旁边,道:“其实有个问题,臣一直很想问皇上,却一直寻不到机会。” 山祖道:“什么问题?” 莫宇道:“那一日,皇上征战归来,将臣召来,说皇上您是女子。” 山祖手里捏着的棋子有几颗滑落了下来,说道:“这个先前朕不是说了,是同你开玩笑的。” “您还说了一句话,您说喜欢一个人,只是因为这个人刚好有自己喜欢的样子,不能因为这个人恰好和自己是一样的性别,就觉得是错的,便全盘否定。” 听完莫宇的话,山祖的心骤然停跳了一拍,心道:不会吧,先前还是宁死不屈的模样,怎么突然之间就开窍了? 总不会是先前自己给他挡下的那两刀,在他心里留下了太大的震撼,以至于想不开,觉得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拜托!莫宇你看清楚!且不说赵霁是个男的!好吧,只是明面上的,但是你并不知道他是女的。更何况,他还杀了你爹你妈你全家呢!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山祖忽然站了起来,并且伸手将棋盘扫到了地上,说道: “那又如何,所有感情都是相互的,若是一方卑微乞求、一方拼命逃避,这种感情便不叫真的感情,更遑论因为感激之情而变质的喜爱之情,这种更为卑鄙!是欺骗,是对自己和别人的不公正。” 言下之意,莫宇啊,你要有原则,不能因为我救了你,你就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我了,你这是不对的。 山祖煞费苦心,可是莫宇好像并不是很领情的模样,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山祖,像是不可置信的模样,说道:“竟都是,臣一厢情愿了吗?” 山祖想说是,至少这样可以快刀斩乱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明明都提到喉咙口了,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去。 更要命的是,心口的位置,突然刺痛了一下。 莫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山祖,双眼微红,但还是执拗地将身板站得笔挺,好像这样就不能叫任何人作践于他: “是臣不识抬举了,皇上放心,今日臣便会离开此处。” “等一等。” 山祖伸手拉住莫宇的衣袖,可是下一句要说出来的话,令山祖脑子一个激灵,赶忙咬住嘴唇,只发出了唔唔两声。 莫宇,你别走,你没有误会,我是真的爱你。 这种话!山祖真的是打死都不能够让它说出来。 可是看到了莫宇的眼睛里,就变成了山祖一脸嫌弃地拉着他,想说什么,却又不屑说什么的模样。 觉得自己实在是卑贱至极,明明最开始不屑一顾的是他,怎么反倒竟成了他卑躬屈膝,一副讨要宠爱的下贱模样。 莫宇对到如今依旧心存希冀的自己,甚是厌恶。(_ “罪臣,不配。” 莫宇从山祖的手里挣脱,拂袖离去。 章节目录 第42章 入梦灯赏假景戏真冤家 (四) 莫宇走后,山祖便在屋里不安地踱来踱去,赵霁想要去将莫宇拦下来,山祖不愿意让赵霁去拦。拦下来了又能说什么,不过是不停精分的皇上,一会儿爱莫宇爱得要死要活,一会儿想和莫宇划清界限想得要死要活,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莫宇就此离开,远离是非更好。 但是山祖没想到,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赵霁的这个身子骨,竟然被折腾地倒下了。 原本只是因为外伤流了一些血,这次索性由内而发,缠绵病榻长达一月之久。 山祖从生下来就是仙人,没体会过凡人的生老病死之苦,这一个月里,真是尝尽了作为人类的脆弱。 先是整日里头晕眼花,筋骨松软,动不动还头晕恶心,吃不下东西,明明肚子已经是饿得咕咕作响,偏偏吃进去的东西还原封不动都给吐了出来,外加一肚子苦胆汁,一个月倒腾下来,果不其然掉了许多肉,面色蜡黄,手如鸡爪。 更要命的是,山祖竟然还天天做梦,梦见莫宇! 这可真是噩梦呐!山祖被吓得夜不能寐。 而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山祖病倒的这一个月,有人造反了。 造反的人是他的大外甥,大长公主的儿子,都豫亲王,白川。 这都豫亲王和赵霁的年龄相当,也是个善于行军打仗的人,而都豫亲王不仅武功高强,在学识造诣上的成就也非常高,门下许多谋士,更是藏龙卧虎。 这场兵变好似预谋许久,几乎是一呼百应,此时山祖才后知后觉,这赵霁……虽然是个女的,但是特别崇尚武力征服,统治手段也偏向于□□,重武轻文,任人唯亲,许多文人才子郁郁不得志,仕途无望只能寄情山水,而官居高位的武人,大多数除了行军打仗,并不通晓辅佐君王治国理政的权御之术,导致全国上下,许多人对她心生不满。 山祖真是切身体会了什么叫做亡国君的下场,当皇宫大门被攻破的那一日,他只能拖着站都站不稳的病体,由内官太监护送着,从宫内的暗道连夜出逃,饶是如此,身后还是跟了无数追兵,一路打一路跑,跑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老奴跟在身旁,并且一主一仆,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悬崖边上? 山祖看了看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心想默斐这命簿写得也忒老掉牙,好歹在悬崖边种颗歪脖子树,让他上吊也好啊。结果弄个掉入悬崖,生死不知,这种开放式结局,也太折腾人,挠得人心痒痒的不舒服。 正当山祖出神之际,那老奴哭哭唧唧地在山祖跟前跪了下来,郑重地磕了三个头,道:“皇上!老奴就只能服侍皇上您到这里了!老奴先去黄泉路上,给皇上将路给清扫清扫,免得阴间的路不平,挡了皇上往前走的步子!” 说着,这老奴便不知从哪里□□一把匕首,照着自己的胸口,便是眼都不眨地,一刀扎下去,当即便毙命了。 “等一——” 山祖手伸到一半,还是来不及阻止。 见此情景,竟莫名有些惋惜。虽然知道这些人,也许都只是被塑造出来的假象,但是这么些日子,倒也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身旁热热闹闹围着的这么多人,对自己的忠心、关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是知道假的,山祖还是没能忍住,产生了感情。 想到此,山祖忍不住嘲笑了自己一下:真的是,做神仙越做越回去了,还能被这么粗制滥造的感情给牵绊住。 而山祖还来不及伤春悲秋,那些追兵很快便追上来了,为首的一人,拿出弓箭,对准山祖,道:“皇帝陛下,都豫亲王请您前去喝茶,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山祖觉得这人真是累,都明晃晃德拿到架脖子上了,还要绞尽脑汁想写冠冕堂皇的措辞,大笑两声道: “谁都知道我只爱喝酒,不爱喝茶,都豫亲王何必非要拿茶来磕碜我,你去给你们主子回话,要是没有顶好的酒招待,我是不去的。” 那人皱了皱眉,没想到都死到临头的人,还能有这种心思,寻口头上的便宜,道:“既然如此,那皇上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哦……原来你们方才还是客气的呐?” 山祖挑了挑眉,道:“那还是算了,你们客客气气的,都让我觉得不是很满意,那不客气起来,岂不都要上天了?所以这都豫亲王的茶,依我看来,不喝也罢。” “那可由不得你了!” 山祖扯出一抹笑意,道:“你看由不由得我?” 说完,竟是转身,朝着悬崖下方纵身一跃。 悬崖之下深万丈,更有云雾缭绕,人跳下去之后,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凌冽的风呼啸着刮过山祖的脸,连带将他脸上戴着的那顶金色面具都给刮了下去,这风刮在脸上可是真疼,山祖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贪图一时之快,怎么想都不想就真的从悬崖上跳了下来? 这下好了,虽然不是自己的身体,但是摔成一滩肉酱,也真是死得太难看了吧! 还不容山胡思乱想地更多,腰上突然一紧,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腰身,接着便是一阵拉力传来,连绳带人,一并往前拉去。 “莫……宇!?” 这可当真是奇迹一般的缘分,山祖没想到,在临死之前,将自己救下来的,竟然是失踪了整整一个月的莫宇。 莫宇看上去比一月前清瘦了不少,将山祖拉到了悬崖边一块凸起的石台上之后,便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缠在山祖腰间的绳子。 山祖经过了最开始的震惊之后,问莫宇:“莫宇,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问得……不是傻嘛……谁平白无故地会出现在这里,可不就是蹲着点地来救人的。 莫宇移开视线,丢给山祖一个包裹,道:“等会我会将你带到崖底,包裹里装了银子和干粮,整个帝京都被包围了,你需得从东南边的京山走,那里人少一些,打扮成老百姓的模样,兴许还能够走得出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山祖捏着沉甸甸的包裹,竟是觉得折腾了自己整整一个月的毛病,在见到莫宇之后,顿时便去了大半。 “这一个月,你都留在帝京吗?” 莫宇沉默了片刻,并未直接回答山祖的话,只是说道:“抓紧绳子,下去了。”x 电脑端:/ “等一等!” 山祖一把抓住莫宇的手腕,阻止了他手里的动作,道:“你可知道,若是被人知道你暗中救我,你也会被连累的!” 莫宇看了一眼山祖抓着他手腕的手,这人清瘦了许多,难道传闻说,皇帝病了许久,竟是真的? 山祖见莫宇不答,有些着急:“你好歹说句话!” 良久,莫宇才道:“我救你,是我的事,同你无关。” 拜托你救的人是我,我也是当事人之一,怎么能够算作与我无关! 山祖丢下包裹,道:“你若不说清楚,我就不离开!”x :/ 但谁知,这个动作,做得有点大,这块凸出的石头,有些不大牢固,两个成年人在上面站了这许久的时间,石块终于是支撑不住,只听见噼里啪啦,有碎石掉落的声音,眼见这块石头便是要从这悬崖上剥落掉下来了。 莫宇见状,赶忙抛出手中绳子,缠住两边长出来的几颗乔木,另外一端则要绑到山祖的腰上,山祖见状,一把拦下道:“这绳子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莫宇道:“你要活着。” 山祖登时怒了:“我要活着,你便活该死吗!你看清楚,我是个暴君,是亡国之君,是杀了你全家的坏人!不值得你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我的性命!” “你不是。” 莫宇的眼眶微红,却在再次见面以来,第一次正面看向山祖,他说:“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你坏,都要你死,但我绝对不会想要你死,我想要你活着。” “为……什么?” “你是这世上,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砰! 石块终于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掉落下去,山祖几乎是在一瞬间,下意识地伸手将莫宇紧紧抱在自己怀里,腰间的身子骤然拉紧,勒得他几乎快要踹不过气来。 “你放手,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会死的!” 莫宇用力地去掰山祖的手,而山祖却用更大的力气来抱住他。 “你也是!” 山祖抱着莫宇,大喊了一声,莫宇怔了怔,停了手下的动作,过了许久,才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山祖道:“我也是,你对我而言,也是最重要的人。” 这句话,没有该死的人设执行,而是山祖在这样的情境之下,下意识地说出来的真心话。 因为自从一月前的那场大病之后,赵霁便再未出现,自始至终,控制着这具身体的,都是山祖自己的意识。 梦见莫宇的人,是山祖。 想念莫宇的人,也是山祖。 在跳下悬崖,以为自己必死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涌现出来的,也是莫宇的脸。 莫宇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他小心地问道:“为何?” 什么为何?这种时候哪里还有空来问为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哪里来的这么多语言可以解释清楚他的来龙去脉。 见山祖不答,莫宇突然自言自语道:“果然如此,你只是诓骗我的。” 倘若现在双手能够腾出来,山祖真的是非常想要伸手敲一敲莫宇的脑子,什么叫做诓骗,这种生死一线的紧急时刻,谁还有那闲心与功夫来骗人,怕不是恨不得能够将心窝子给掏出来,碰到人手上,千言万语都想要说出来、说清楚。 但是山祖一来实在腾不出手,二来这种动作实在危险,虽是都会掉下去,三来也是真的舍不得动手。 山祖道:“从未变过,先前是觉得对你的欢喜,给你造成了拖累与困扰,想要放你自由,可是现如今才发现,我没有那么大方,我只想将你捆在自己身边,天天看夜夜看藏起来看,偌大的世界,没有你在身边,再好吃的食物都觉得嚼之无味,再精贵的生活都觉得了无生趣,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能够在这里等着我。” 章节目录 第43章 殊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一) 山祖千算万算,唯独算错了一件事,便是:莫宇对于赵霁其实是个女人这件事情,是早有怀疑的,并且在那一日,当他失口说出自己是女子之后,便彻底将这一怀疑给确认了。 总而言之,莫宇喜欢的是身为女子的赵霁,而非男子赵霁。 所以他这个货真价实的藏在赵霁身体里的男人,喜欢了莫宇这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又算是个什么事? 自那日两人侥幸从悬崖掉下来,又侥幸得没有死之后,山祖便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扰了整整两个月。 别问为何那么高的悬崖,两个人摔下来怎么都没死?甚至都没摔断胳膊腿?因为,作为梦灯编造出来的幻境里的主人公,俩人都有主角的不死光环加身。 山祖在心里憋屈了好些日子,终于择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决定和莫宇好好促膝长谈一番。 山祖问莫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赵霁是个女的?” 对山祖采用如此郑重的方式,却问了自己这样一个没什么悬疑的问题,莫宇莫名其妙看了山祖一眼,却还是认真答道:“我从小便在你身旁伴读。” 好一个青梅竹马的情分,山祖牙酸得咯咯响。 又问:“你不恨我吗?” 再怎么说,赵霁与你可是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啊。 莫宇却是淡然道:“不恨。” 山祖忍不住好奇道:“总不至于是因为爱情吧?” 莫宇一笑,道:“不是。” “那是为何?” 莫宇一贯以来便是性子凉薄,不爱与人说话,也鲜少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此刻却是难得有些情绪变动,沉思片刻之后,说道:“我并非太师的亲生儿子。” “怎么会!” 莫宇是太师的正房夫人所出,若他不是太师的儿子,那就是说,这位正牌夫人,红杏出墙,给太师戴了一顶绿帽子? 莫宇看了一眼山祖惊讶的表情,继而说道:“这件事情,我母亲也是受害者。原本对于已经亡故的人,加之毕竟有明面上的父子情分在,我是不该将这件事情说出来的,可是你不一样,我并不想要对你有什么隐瞒。”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一听莫宇说,他不想隐瞒自己,山祖竟是莫名觉得有些感动,又有些犯罪感,毕竟,他自己可不是对莫宇毫无保留、全盘托出的。 莫宇说,太师这个人,胆识谋略在当今世上,真的是鲜少有人能及的。 出生寒门,身居高位,凭借的全部都是他自己的真本事,自然,这其中究竟又包含了多少人的辛酸血泪,权且不提。也不知是不是天妒英才,这么一个能人,却偏偏有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疾,便就是:他不举。 作为一个男人,且是身居高位的男人,却是不举,与太监无疑,这若是被人知道,必定会被笑掉大牙,堂堂太师的颜面,更是无所存,所以太师将自己的这个隐疾给瞒了下来,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说起过,并且还正大光明地娶了一房夫人。 这位夫人,出身商贾之家,商贾的女儿,在这里的大环境下,身份比之娼妓好不到哪里去,人人都说这位小姐定是前世做了大善人,这一世才能够攀到这么一门好亲事。 并且这位小姐在出嫁之前,也是这么以为的,觉得自己命好,嫁了一位好相公,日后生下的孩子,也能脱去贱籍,能够入仕为官从政。 可是新婚当夜,太师揭下新娘盖头之后,便称公务繁忙,到书房睡了一夜。如此接连两个月,二人都未圆房。新娘十分不安,心生猜忌,恰巧此时陪嫁过来的老奴,给她出了一个馊主意,从妓院老鸨处,买了药性十足的春.药,下在太师日常的饮食里面。 此药来势汹汹,很快太师便面色潮红、呼吸不稳,且看着夫人显而易见的做贼心虚的神态,当即便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便是愤怒地拂袖而去,一夜未归,实则是去了城外的瀑布下,借助流水的冲击力,来强压下心头的邪火。 夫人哭了一整夜,羞愧难当,亲自写下休书,整理好行囊,打算第二日便回娘家去,却没成想,当日下半夜,自己的屋里便进来一个男人,这男人身高八尺,身材健壮,面上磕磕巴巴,像是早些年受火炙烤而留下的疤痕,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奇丑无比。 此人一进来,一言不发,便野蛮地去剥夫人的衣服,夫人受到惊吓,大声喊叫呼救,但是偌大的一个太师府,竟是没有一个人出现。一直到了第二日早,这个施暴的男人离去,她自己的丈夫出现,夫人羞耻地用被子将狼狈的自己裹住,哭诉道:“相公……有……恶人……有恶人……” 而太师却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接下来,这个男人每天都会来,一直到你怀上孩子为止。” 这番话,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夫人惊恐地问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一个男人,眼见着自己的夫人受辱,而无动于衷。最为可怕的是,这个施暴者,还是由自己的丈夫找来的。 夫人悲愤难当,拥着被子便一头往床柱子上撞去,却被太师拦下,并且威胁道:“你必须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还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你若是寻死,你家中父母兄弟,上下数十口人,都要给你陪葬,你若一心寻死,千万想清楚了再寻死。夫人死了,我还能再娶,你的命没了,可就是真的没了。” 夫人万念俱灰,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 但是更可怕的事情,接踵而至。 如此一月之后,夫人被诊出身怀有孕,而那奇丑无比的男人,也再未出现,可自此,夫人便是日日噩梦,梦见有人在夜里破门而入,蛮横粗暴地撕掉自己身上的衣服,而太师,则一脸漠然地坐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场暴行却无动于衷。 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这么荒唐的事情,怎么会偏偏让自己给遇见呢? 十月怀胎,孩子顺利产下。 然而刚一落地,便被太师命人将孩子给带走了,夫人连一眼都没能够看上,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跪在太师面前苦苦哀求,不要将孩子抢走,而这个男人,自始至终,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冷然地抽回被抓在夫人手心的衣角,嫌恶地看了一眼沾在上面的血迹,便是转身离开。 “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吧!把孩子还给我呀!” 夫人追出门没几步,终于因为气血两虚,体力不支而倒在冰凉的地上,一双苍白无力的手,还死命地在身前抓着什么,那哀恸的哭声,令伺候的丫鬟,也不忍心再看。 自那以后,夫人的身体便每况愈下,终日缠绵病榻,甚至还出现了疯癫之症,抱着一只枕头,说这是她的孩子,谁都不给碰,夜里睡到一半的时候,便大声尖叫,声音凄厉搅得人人不得安生。 在莫宇长到十岁的时候,夫人终于撑不住,死了。 出殡的这一日,莫宇才被允许去见她一面,这一面隔着厚厚的棺木,隔着难以跨越的生死。 这时,在夫人身旁伺候了多年的老奴,颤颤巍巍地拉着莫宇的手,告诉他:“少爷!夫人是被老爷逼死的!活活逼死的呀!” 老奴还想要说得更多,将她所知道的,都告诉这个无辜的少年,但是在开口之前,被人一脚从身后踹在了地上,莫宇便见一脸阴郁的太师,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后,他伸手,将莫宇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开口道: “将这个老奴,拉下去,乱棍打死。” 这件事情之后,太师在整个府内进行了一次大清洗,所有当年那件事情的知情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而莫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在五年后,找到当年给夫人接生的那位接生婆,这接生婆年纪大了,耳朵眼睛全都不好使,可一听莫宇说起当年太师府里的那位夫人,却是连连摆手道:x “真是可怜,太可怜了,才刚生完孩子,身上还带着血,一眼都没见着,孩子就被抱走了,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模样,真的是作孽哟!作孽哟!” 而莫宇知道自己并非太师的亲生子,又是在三年之后。 起因还在太师身上。 过了年之后,太师生了一场大病,皇帝亲自派了太医过来诊治。这太医是太医院的院长,此行过来,还带了一个小徒弟。这小徒弟性格开朗,特别喜爱与人唠嗑说话。在太医给太师把过脉开了药方之后,小徒弟一眼瞥见药方子上似乎有一味药,开得有些古怪出入,以为是自己的师傅开错了,特意偷偷提醒道: “师傅,您这药,并不适合给男子服用,否则会伤及根本的。” 那太医狠狠拍了这小徒弟的后脑勺道:“不懂不要乱说!”x :/ 小徒弟被打得晕头转向,可是看着师傅严厉的眼神,和再多嘴一句就打死你的潜台词,还是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巴。 章节目录 第44章 殊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二) 偏就是这一副场景,被莫宇看在了眼里。 不能给男人吃的药?有什么药是不能给男人吃的? 莫宇偷偷复制了给太师的方子,乔装打扮去了一家不起眼的医馆,将这药方子给了药馆大夫道: “大夫,我这几天身体有些不适,你给我照这方子抓几幅药。” 那大夫接过方子,看了一眼就说:“公子,你这方子谁给开的,其中几味药完全不对啊!” 莫宇道:“不会吧,我请我们村懂医术的老大爷给我开的,村里所有人生病都是找他给看的,应该不会出错的。” 那大夫一听,嗤笑道:“赤脚医生给开的药,你们也敢随便吃,你瞧瞧,这方子,看似对调理身体很有好处,但是你仔细看了,这上头的第一味药材和第八味药材,都是伤及男子根本的,这药吃下去,轻则房事不协调,重则终身不举!”(_ 莫宇听着这医馆大夫的话,心想太医既然身为太医院的院长,不可能连民间大夫都能一眼看出不对的方子,写出来开给当朝太师用,更何况,太师已经有了儿子,就算皇帝再忌惮他的势力,此刻动手脚也来不及了,想了想,莫宇突然冒出来一个猜测,他对大夫道:x :/ “大夫,其实,我有个毛病已经很多年了,小时候被牛踩了要命的位置,这辈子怕都是娶不上媳妇了。” 大夫闻言,甚是同情地看了莫宇一眼,道:“怪不得你们村的大夫会给你开这样的药方子,那就没毛病了,你照着这方子吃药,对你没害处,且还能强身健体、补身体的亏空,你且等一会儿,我去将药给你抓了。” 话至于此,莫宇便已经能够确定十之七八了,为何太师要对夫人这般绝情寡义?为何与自己,自小便父子情缘寡薄,那是因为,他,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太师的儿子。 当日,莫宇便匆忙赶回太师府,在太师床前与之对峙询问: “我究竟是谁的儿子!” 太师刚吃了药,脸上气色还很不好,听了莫宇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良久才道:“又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奴才在你跟前乱嚼舌根!” 莫宇道:“是我自己知道的,没眼力见的奴才全都已经被你打死、处死了。” 太师憋红了脸,一挥手,将放在矮凳上的药碗砸了下去,急声咳嗽了一阵,大吼道:“滚出去!” 到此,太师的态度,便已经算是变相地承认了,或者说,他根本也就不屑于去欺骗莫宇,骗他说,你是我的儿子,然后去演虚情假意的父子情深。 “可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中事情的来去缘由的?当年此事的知情人,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山祖听莫宇说完了这桩陈年往事,忍不住长叹。 莫宇道:“那个疤面人,还活着。” 听命太师,强.暴夫人的那个疤面人还活着。 太师做事绝情,不留余地,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的性子。当年叫疤面人强.暴了夫人,并且成功受孕生下孩子之后,便让手下人去杀了疤面人灭口。 疤面人被太师派去的人砍了三刀,其中一刀砍在心口位置,当即昏厥过去,去的人以为疤面人死了,便一把火将疤面人所住的房子,给烧成了灰烬,却不想,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有一乞婆经过此处,隐约见火海之中有一人,便将疤面人给救了出来。 而在太师因叛国被抄了家、诛了九族之后,疤面人听闻消息,赶来刑场,想要见自己的儿子最后一面,没想到,莫宇竟然已经被赵霁救了下来,并未出现在刑场上。 此后疤面人便一直找寻机会,想要见莫宇一面。 而前阵子,莫宇因与山祖发生争执,从皇宫离开,才叫疤面人找到了机会,来见莫宇,并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得清清楚楚。期间,害怕莫宇不相信他说的话,还特意拉着他,去找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夫,让大夫滴血验亲,证明他与莫宇的血缘关系。 到这时,事情终于真相大白。 却又叫人唏嘘,不知该怨恨命运弄人,还是怨恨人事弄人。 难怪对于太师之死,莫宇并未对赵霁恨之入骨,根本就是这父子俩,内部矛盾深厚,赵霁这一插手,只是帮着莫宇报了杀母之仇罢了。 山祖心想:所以这乱得不成样子的命簿,到底是谁给编的?思来想去,也觉得默斐不像是懂得这么深奥的人呐! 说完这些陈年旧事,莫宇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山祖说道:“前几日我出去买药,从街上听了一些事情来,南边地方好似发了旱灾,地里刚长的青苗全都枯死了,官府不肯放粮,许多地方都发生了农民的暴.乱。” “这些事情,白川都不管的吗?” 白川,是都豫亲王的名字。自从赵霁失踪之后,白川便黄袍加身,当了皇帝。 莫宇摇了摇头道:“都豫亲王称帝之后,朝中旧臣分为两派,一派当即便倒戈相向,另外一派顽固派,则称其帝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眼下他正整治朝纲尚且来不及,更没心思去管各地的暴动。而各地官府,对暴动的农民全都采取施压的方式,谁敢带头挑事,便实行连坐制度,杀无赦,并且曝尸集市,以儆效尤。” “这般可恶!” 山祖一听,便甚是气愤,老百姓过日子,要不是真的被逼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了,谁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造反?这些官府,非但不解决问题,一味地只知道用暴力去镇压,甚至连累老弱妇孺一同遭罪,以暴制暴,看似效果尤甚,但是怨愤越积越大,迟早会爆发至一发不可收拾! 民不稳,国之稳又何来?x 电脑端:/ 而这刚登基不久的都豫亲王,却一门心思钻在自己的权谋政术之内,只想着如何坐稳自己的龙椅,却丝毫看不见这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疾苦,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九五之尊的位子上面? 莫宇看着山祖听闻此事之后,十分不善的脸色,道:“若你要插手此事,我便与你一道。” 山祖怔了怔,道:“我能如何插手,我如今自己尚且颠沛流离,白川正恨得抓不到我,我一旦现身,他必定不计后果地来取我性命。我又何必非去趟这浑水,也无端牵连你遭罪。” 莫宇却道:“倘若袖手旁观,你可能安心?” 山祖想,若自己真是赵霁,那必定是不能安心的吧。毕竟这是赵霁多年以来,拿命从战场上换回来的稳固江山,如今被人这般糟蹋,必定是吃不下、睡不着地想要再将它拿回来。 而对于山祖而言,这江山,谁爱拿谁拿去,这皇帝看起来风光,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十分气派,可是时时刻刻都将脑袋给别在腰上,今儿个他想要取你的性命,明儿个他想要取你的性命,只能被困在一方天地之间,十分不自由,倒不如做个普通人,来得更加自在快活。 可是山祖偏偏又看不得百姓处于水深火热。 天灾人祸之下,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便是最底层的老百姓,这天灾难以预料也难以避免,便只能寄托希望于一个圣明的君主,可是很显然,白川并不是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甚至比赵霁更加不如。 赵霁充其量是暴.政,但是爱民如子。 而白川,则根本不把老百姓当做人。他们活不活得下去,他们是否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些都没有他的皇权、帝位来得重要。 而莫宇正是看出了山祖的心思,才会说出那句话。你若放心不下,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我会支持你。 而山祖心中犹豫,虽说从前时候,是赵霁与莫宇两个人的纠葛,可如今,赵霁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占据着这具身体的,是山祖的灵魂,自己怎能再一次将莫宇卷入身不由己的境地? 山祖摇了摇头,道:“算了,都已经不是皇帝了,何必非要再去揽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说着,拍了拍莫宇的肩膀,道:“我现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让我们莫宇好吃好喝,养得白白胖胖的,咱们快活地过日子。” 不过……有道是命运弄人呐,山祖真是生来的劳碌命。 刚刚夸下海口不久,说自己绝对不管外边的糟心事,结果才过了半个月,便有一行人找到了他们家门口。 山祖一看,觉得此人有些眼熟,还未想起来是谁,便见跟前这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持刀在他跟前单膝跪地,道:“皇上!末将总算找到你了!” 这句话,说得实在中气十足,声音嘹亮,导致院子里养的鸡,都被惊吓得满窝乱飞,莫宇赶去安抚受惊的老母鸡,山祖则伸手,将这位将军,从地上拉了起来,道:“宋将军,你怎会来此处?” 宋将军是从前赵霁手下的副将,跟随赵霁行军打仗多年,与之配合得十分默契,多次在战场上救下赵霁的性命,深得赵霁信赖。一年之前,也就是在赵霁被白川造反、落魄逃离皇宫的前不久,才被提升为大将军,手下掌管十万兵马。 章节目录 第45章 殊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三) 而宋将军升官不久,赵霁就被赶下了皇位,远在边疆的宋将军一听,竟然带着十万兵马,占下十座城池,当即就宣布,要反了白川的新朝政,并且派人一直四处打探赵霁的下落,一月之前,线人寻到了赵霁与莫宇的下落,宋将军一收到消息,便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山祖闻之,点了点头,觉得这赵霁养的兵,虽然个个五大三粗的,却全都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否则,这比他人马多了不知多少的白川,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够将他给找出来,反倒是让远在边疆的宋将军给捷足先登,找到了人。 宋将军道明来龙去脉之后,对山祖说道: “皇上,这些日子,臣占据十座城池,招兵买马,加上之前麾下的十万兵马,如今已有三十万人,若皇上能够亲自统领这些人马,编整军队,必定能够将那白眼狼白川,给打得屁股尿流地滚出帝京,让他知道,皇位,又岂是他这种吃里扒外的小白脸能够坐的! 皇上您是不知,臣当时一听见帝京出事的消息的时候,真是恨不得立马拿着刀杀进帝京,将白川这小兔崽子给砍成十段拿去喂狗!只是因为皇上您当时下落不明,才硬忍下这口气的! 您是不知道啊,白川这狗东西,根本不拿老百姓当人看,老百姓发了旱灾,吃不饱肚子,有些甚至卖儿卖女弄得家破人亡,他就当做没看见一样,真是操他奶奶的!明儿落到我手里,老子非要坎了他的狗头!” 不……你说的这些,我其实都是略有耳闻的。 宋将军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山祖几次试图插话,都没能成功。无奈之下,只能微笑着脸等他一通发泄般地说完之后,才说道: “宋将军,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宋将军愣了愣,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道:“皇上您永远都是我的皇上!是归出国的皇上!是那白川狗东西,吃里扒外地不是人,皇上您放心,这狗东西,我让他蹦跶不了几天日子了,近段时间归出国多处地方发生农民暴动,老百姓的怒气已经到了崩盘时候,到那个时候,皇上您起兵讨伐白川那狗东西,所有人一定都会追随您的!白川他好不了的!” 山祖摇了摇头,道:“宋将军,不论是白川、还是赵霁,这对我而言,都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现在只想在这里,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并不像涉足这些是是非非。” 宋将军好像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大吼了一声,道: “皇上!您看清楚!如今蒙难的是你的百姓!当初您带着我打仗的时候,跟大家说过的话,都忘了吗?您说,我们为什么要风餐露宿地来打仗?为什么要不顾性命地来打仗,对于我们而言,我们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妻儿、亲人不受外族欺凌,活得堂堂正正、踏踏实实!而对于你来说,是因为你要保护你的子民,作为皇帝,你有责任让你的子民在归出国的国土内安居乐业!这些您都忘了吗!您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呢!” 山祖被宋将军这一吼,吼得险些晕了晕,却又见宋将军说到动情之处,竟是流下眼泪来,一个大男人,鼻涕眼泪流到一处,然后别扭地伸手随意一擦,那画面实在是惊悚至极。x 电脑端:/x 山祖捂着眼,给宋将军递过去一块洗脸用的帕子,道:“我也没像你说得这么……” 那宋将军接过帕子,擤了擤鼻涕,继续说道:“我今儿来找皇上,便是铁了心地要请皇上您回去重整军队的。皇上您只要一日不同意,我便赖在您这儿一日,叫你看也看得心烦!” 山祖捂着额头,表示自己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宋将军在此处吃住了三天,三天时间里,山祖只当看不见这个人,但是宋将军实在太会吃了,三天功夫,便吃掉了他与莫宇俩人七天的口粮。这日,山祖端着盆,去米缸里舀米做饭,看着见了底的米缸,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提着空盆,杀到宋将军跟前,哐当一声,将这盆子给甩在地上,道: “你还要在这里赖多久!” 宋将军啃了一口刚烤好的鸡腿肉,道:“末将说了,几时皇上答应同末将离开,末将才会离开。” 山祖一把夺过宋将军手里吃剩下的鸡腿:“吃吃吃!就吃死你算了!” 然后愤然转身回了屋里,一屁股坐到床榻上,对着墙壁生闷气。 过了会儿,山祖听见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然后便听见莫宇的声音:“你在这里生闷气,谁又能够看得见,到时候气坏了自己,还不是让我心疼?” 山祖举起被宋将军啃得十分狼狈的鸡腿道:“你看看他,他是猪吗?一顿能吃八碗饭!你在院子里养得那些鸡,我还等着生鸡蛋去换些布匹做衣服,他倒好,一来就把这这些鸡给吃得断子绝孙了!吃得多也就算了,要是能帮衬着干点活,我也不和他去计较!他倒好,吃了睡,睡了吃,连脚边的草杆子,他都懒到不肯弯腰去捡一下!” 山祖越说越觉得气愤,莫宇却走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话: “你究竟是跟他生气,还是跟自己生气?” 山祖愣了愣,道:“我……我自然是跟他生气,跟自己能生什么气。” 莫宇道:“倘若你是跟他生气,明日我们便趁着他不注意,换一个地方住,将他甩开就好了。可若你是跟自己生气,不论我们到了哪里,你都没办法过了自己心里的这一关。” 山祖道:“我们住的好好的,凭什么就因为他一来,就要换地方住!” 莫宇道:“你若当真不在意,只管当做看不见他便好了,何必如此在意他?” “我……” 山祖被莫宇说得语噎,咬了咬嘴唇,道:“我说不过你,不和你说了。” 说着,便转过身,赌气似的不去看他,却听莫宇说道:“并非是你说不过我,而是我说的,正是你心里所想的。我早已同你说过,你心里若是放心不下,只管去,我绝对不会插手阻拦你,你去哪里,我便跟着你去哪里,可你如今是自己同自己为难,自己不让自己好过。” 莫宇说得没有错,山祖这可不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明明心里想去得要命,跟前也没有谁阻拦他,不让他去,偏偏就是自个儿和自个儿较上了劲。 可是……这哪里是吃饱撑的啊!正如莫宇不愿意让山祖为难一般,他也不想让莫宇为难。 便在山祖内心焦急如火煎油一般,莫宇从身后环住了山祖,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说: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去吧,我和你一起去。” 山祖终究还是去了。 一来实在是被宋将军折腾得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二来莫宇也一直在劝他,三来,山祖内心还是放不下那些无辜受难的老百姓。 这场战役,打得又是顺利又是艰巨。 顺利的是,宋将军麾下的十万兵马,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能以一敌十,且新招进来的二十万人,也在日以继夜的高强度训练下,能够上阵杀敌了。而艰巨的是,白川虽然皇帝当得不咋样,且是名不正言不顺上的位,但是其手下这么多年来筹谋造反,兵马十分多。 双方对阵,谁都讨不到便宜,故而打得十分胶着。 山祖心下着急,担忧再这般下去,会导致原本就受灾严重的归出国百姓,因为战事纷起,更加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此时,山祖麾下有一军师,提出了一个主意:白川发迹于北边,军队并不适应水战,若是能够将主战场引到东边的洛水河道上,山祖这边新收编的,主要人员来自于南边的军队,便能够占得优势,到时候在陆地上设下埋伏,将白川军队围困在水道上,两方夹击,自然便溃不成军。 然主意是好,却该如何将军队引到洛水河道之上? 此时,莫宇想到一个主意,他说:“放火烧粮草。” 山祖道:“烧粮草没用,他们在主场位子,粮草没了,很快就能补给供应上。” 莫宇道:“不是烧他们的粮草,是烧我们的粮草。” 粮草是行军打仗的根本,粮草没了,军队吃不上饭,便没有力气作战,也容易导致军心溃散,而莫宇却说要烧了自己这边的粮草,在场众人听了,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当即就拍桌子,道:“放你奶奶的臭屁!把我们自己的粮草给烧了,士兵们吃什么!哪还有什么力气去打仗!” 这位将军话说得虽然难听,却也在理,粮草没了,必定会导致军心涣散,这在两军对峙的局面里,是非常容易导致处于被动的局面。 然山祖一听,却是拍案而起,道:“好主意!” 章节目录 第46章 殊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四) 众人一听,皆是侧目,尤其是宋将军,险些坐不住,忙道:“皇上!这怎么能够是好主意呢!粮草没了,都不用等白川出兵来打我们,就是耗,也能活活将我们给耗死啊!” 山祖道:“虽说是烧自己的粮草,却也并不是说非得真的将自己的粮草给烧了,但是这出烧粮草的戏,一定得做得真实,必须让白川相信,我们的粮草真的给烧没了,依照白川的性子,必定不出三日,便会等不及地出兵来打。” 有人问:“那该如何让白川相信?” 此时,莫宇说道:“由我去。” “你?” “不行!” 山祖想都不想,便是一口否决,莫宇却是异常坚持地说道:“只有我去最为合适。整个归出国的人都知道,我与你有灭门的不共戴天之仇恨,由我出面,假意归顺于白川,向他献计策,火烧粮草,再出兵攻打,白川急于求胜,必定会采纳计策火烧粮草。” “白川到时若是知晓自己中计,必定不会放过你!” 莫宇摇了摇头,对山祖说道:“我既然请缨主动前去献策,便有信心必然会平安归来,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山祖道:“谁同你说的没有性命之忧?白川是谁,我最清楚!依照他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被骗,气急了,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出来的!” 然莫宇虽看起来是个温吞吞,人畜无害的性子,真的执拗起来,却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饶是山祖急得差点掀了屋子,也没能够改变莫宇一意前去的意志。 末了,山祖实在与他僵持不下,只得梗着脖子,勉强将这个头给点下,但是提出,要派十个人暗中跟在莫宇身后保护他的安危,自己才能放心。 这么一个昏招,莫宇怎么可能同意,让十个人明晃晃地跟在他身后,这与举着一个大喇叭,告诉白川,这儿挖了一个坑你赶紧跳啊,有什么区别?但是看着山祖一副你不同意我就要跟你着急的模样,莫宇只能勉强应付着答应了下来。 到了出发前一日,莫宇亲手做了两道下酒菜,拉着山祖给他送行,山祖心里又是不安又是难受,便是捧着两坛酒,咕噜咕噜一个人喝起了闷酒,两坛子的烧刀子下肚,立即便醉得稀里糊涂,晕了过去。莫宇小心地将山祖给抱到床榻上,并且仔细掩好了被角,依依不舍地看了许久,才是连夜匆匆离开。 自然,是孤身一人前去。 莫宇孤身入帝京,见白川,向其献策,称,自己有制胜赵霁的良策。 白川看着莫宇风吹便倒的消瘦模样,内心更是十分嫌恶,恨不得能够在赵霁身上踩个几脚:赵霁爱断袖,实在太恶心了!便觉得自己难得同情心发作,愈看莫宇,便愈觉得赵霁这个人渣,毁了一个多么风光霁月的郎朗俊年! 遂让人好生招待,并且问:“宇有何良策?” 莫宇闻言,并未直接将那烧粮草的想法说出来,而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情似悲愤道:“宇确有良策献于陛下,但在此之前,宇有一不情之请,望陛下能够生擒赵霁,交由宇处置。” 白川眉头一挑,觉得有趣有趣,遂道:“你要那赵霁做什么?” 莫宇言语之中有满腔愤懑,道:“赵霁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莫家满门由他下旨诛杀,宇受困于人,声名狼藉,沦为笑柄,此生,宇与赵霁之仇,不死不休!” 白川见状,道:“好!若宇之计策实能奏效,那赵霁,便交由宇,随意处置,生死无由!” “谢陛下!” 莫宇大呼跪谢,这才将那早已盘算心尖多时的计策缓缓向白川道来。 白川闻毕,微微蹙眉道:“宇之计策,确实不错,但我们却并不知晓,粮草藏于何处,有粮草多少?” 莫宇道:“宇手里有粮草图纸,赵霁手中,共有粮草三十万石,分别藏于东南和西北,距离军营三里的林中。” 说着,莫宇便从怀里拿出一早便描绘好的图纸,白川见状,喜得从位子上站起来,道:“真是好极了!如此,赵霁这个败类,还不得乖乖束手就擒!” 以退为进、步步为营,白川终于跳入圈套,如获至宝一般拿着藏粮图纸,指挥手底下的人去实行烧粮的具体步骤,与此同时,白川还留了一个心眼,对莫宇道:“宇路上风尘仆仆,必定十分辛苦,我派几人贴身伺候着,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出来便是。” 这就是变相软禁了。 莫宇点了点头,笑道:“如此有劳陛下了。” 莫宇离开之后三日,山祖便收到一早埋伏在东南、西北的小兵前来回禀,刚入夜的时候,有几个穿着古怪的人在附近,鬼鬼祟祟地查探地形,十有八.九便是白川的人。 山祖心头一紧,道:“继续盯着!” 果不其然,当日夜半时分,山祖便又收到消息,称,距离那两处粮草库不远,突然射来无数火箭,加之后半夜所起的东风,火势迅速蔓延,连带着不远处的树林,也一并起了通天的大火。x 电脑端:/ 山祖道:“住在附近的农户可有及时迁离?” 小兵道:“皇上一早便有吩咐,这些农户入夜之后,便由我们的人护送着离开了,如今应该已经到了我们新的存放粮草的地方。” “那就好。” 山祖点了点头,道:“粮草已烧,接下来,就让我们把戏给演真了!” 夜半火烧粮草,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粮草尽数被烧毁,且还烧死了几十个看守粮草的士兵,这一消息连夜传入军营,赵霁麾下两元大将,当即便意见相左,撕破脸吵了一架,与此同时,众士兵听闻粮草被烧,纷纷表示要撤兵!否则空着肚子去打仗,只能是找死! 白川看着前方传过来的最新消息,连声大笑道:“好!好!好!这下我看赵霁,还如何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来人,速速传我命令,出兵城外,将赵霁给我活捉了过来!” 一切,都与提早计划好的,分毫不差地进行着,但是唯独一件,顶顶要命,却是偏离了预想的轨道。x 那便是,白川一向都不怎么好使的脑子,突然不知怎么的,竟然变得灵光起来,在两军打斗地正是胶着的时候,竟是看出来了此中有诈。 然而时局之下,已经来不及将兵力撤回,恼羞成怒的白川,将莫宇给抓了起来,并且将他五花大绑地挟持到了交战前线,对山祖放出话来: 若是他能够束手就擒,便饶了莫宇性命,否则,三十支箭矢,正对着莫宇,只要一声令下,莫宇便会成为被扎穿的刺猬,死无葬身之地,为他的行为买账。 彼时山祖正领兵深入前线,指挥着手下士兵将白川的人马夹在水路之中,使其进退不得,乍然一见到莫宇被擒的消息,心神一乱,却叫敌方一个将领钻了空子,搭箭射中了他的右手臂。 那箭矢穿过皮肉而过,疼痛却丝毫不及山祖听到莫宇被俘那一瞬间,心头的焦躁与焦虑,手下紧紧握住大刀,只身一人跳上小船,想要去救莫宇,索性宋将军及时将人给拦下。 “皇上!您不可以去!” “莫宇在他们手上,随时都会丢了性命!” 山祖无法镇静下来,一把便要挥开宋将军拉住他胳膊的手,大吼道。 也亏得宋将军手劲极大,却也险些被山祖一把挥开,死死拦在他跟前,道:“莫宇被擒,白川必定设下重重陷阱,只等您一去,那便是瓮中捉鳖,有去无回!到时候阵法一乱,非但前功尽弃,这么多将士们的性命,恐怕也都要交代在这里!难道你就可以眼睁睁看着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枉死此处?那么多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百姓,继续水深火热?” 山祖那条被射伤的手臂,已经将他的战袍都给染得鲜红,他紧紧捏着手里的大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道: “那莫宇怎么办!我若不去,莫宇必死无疑啊!” 宋将军自然也知山祖说得是事实,白川被人摆了一道,恼羞成怒,正愁没处撒气,若是山祖不去,必定便拿莫宇开刀。 在宋将军眼里,一个莫宇,和这么多将士、老百姓的性命相比较,孰轻孰重,立分高低,可是也看得出来,莫宇若是死了,他的皇帝陛下,定会崩溃。 宋将军道:“皇上不能去,我可以去!” 山祖道:“你说什么?” 宋将军道:“皇上必须留在这里,莫宇也必须救回来,由我去,我必定将莫宇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说着,宋将军便解开小船上的缰绳,对山祖说道:“皇上您回大船上去吧。” 山祖看了看周身狼烟烽火,摇了摇头,自己去是送死,那宋将军去也一样是送死。 而宋将军却是伸出手,拍了拍山祖的肩膀,然后手上一使劲,竟是将山祖给推回到了大船上,山祖狼狈地摔在大船甲板上,手下将士见状,有人过来扶他,山祖一把推开这些人,冲到甲板边,却见宋将军已经摇桨,划着小船离开大船数丈远了。 山祖扒着栏杆大吼道:“老宋!你给我回来!你不许去!” 而宋将军听见声音,却只对着他摇了摇手,像是在打招呼,更像是在道别。 “老宋你他妈的要造反是不是!我让你不许走,你还给我走!” 眼见宋将军划着船越来越远,山祖心下一急,便要跳船去追,身旁站着的几人见状,赶忙伸手将他落了下来,几番拉扯下来,却是来了一个士兵,向山祖报告最新的战况。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士兵说,如今战况不甚明朗,白川的人马虽然被围困在江中,但是他们的人也没有办法直接对白川的人马造成实际性的杀伤力,两方便是就此僵持不下,而眼看着从帝京又有白川的援军过来,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他们则反倒会处于劣势,甚至面临我为鱼肉的境况。 山祖将双手捏得嘎吱作响,又看了一眼宋将军离去的方向,几乎咬牙说道:“速速随我而来!” 章节目录 第47章 斯有公子为吾心上之人(一) 这场战事,从大清早一直打到了第二日的下午,经过一日夜不眠不休的连番战斗,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身上、脸上,血污、汗渍搅合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还是别人身上流出来的。 但是,总算是胜了。 白川的兵马因不熟悉水路,被困水上,也不知道他们之中是谁出了一个馊主意,想着将船用铁索绑起来,便能够犹如在在陆地上作战,却叫山祖这边的人,一把火点着了他们的战船,船上所有人,除了几个懂水性的,跳进了水里,其余人,则全都被活活烧死在船上。x 电脑端:/ 这一战,白川输到一败涂地。 而山祖等到战事一结束,便是骑上快马,选了几百骑兵,跟随他立即前往帝京,去救莫宇和宋将军。 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往日甚是繁华的帝京,此刻却是面目全非,除却斑驳的城门依旧立在那里,那旗帜却是有大半七零八落地歪倒在地。 而莫宇,便就被五花大绑地困在城墙之上,他的身边站着白川,还有一排列的射手,个个拉开弓箭,将箭矢对准城下的山祖和众人。 “赵霁!” 白川站在城墙上,手里则拿了一把长剑,剑刃架在莫宇的脖子上,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了!你要是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割下莫宇身上的一块肉!你走两步,我便割下两块!我倒是要看看,是你先走到这城墙上来,还是我先割完了莫宇身上的肉!” 山祖手心紧紧勒住缰绳,眼见着白川那架在莫宇脖子上的剑,却是束手无策,强压下心头盛大的怒意,说道:“白川,你脑子有毛病!” 白川一听,大怒:“赵霁你个狗东西!你还以为自己是皇帝呢!” “我不是,难道你是?” 山祖说道:“我承认,我确实挺喜欢莫宇这小白脸的模样,细皮嫩肉的比很多娘儿们都要好看,可是再好看,我也不可能因美色而误江山,太师叛国,我说诛九族,就诛九族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难不成今日还会为了区区一个莫宇,将你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给放虎归山吗!” 听山祖说完,白川非但不怒,反是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赵霁,你果然还是老样子,没心没肺。但是偏偏不巧,我就觉得你对莫宇这个小白脸不一样,恰巧我就喜欢赌这种刺激的东西,我倒是要赌一赌,在你心里,究竟是莫宇的性命重要,还是你的江山重要?” 山祖道:“那你是找死。” “死便死了。” 白川说着,伸手拉下身旁的一块黑布,黑布之下,竟然是一个人,正是之前去救人的宋将军。 这宋将军比莫宇还要惨,身上大大小小七八个血窟窿,也不知道是被砍了多少刀,如今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歪着头,却不知是不是还有出气。 “老宋!” 山祖狠狠捏住手里的刀,只恨不得立时能够将白川碎尸万段。 白川大笑道:“你若自裁,我就放了莫宇,哦,还有这个宋将军。你若抓紧一些,兴许这宋将军还救得回来。” 其实白川在很小的时候,还是挺亲近赵霁这个舅舅的,毕竟俩人年岁相当,长公主每次带着他来宫里小住,也唯有赵霁能够与他玩到一块儿去。 但是随着年岁渐长,也因为俩人年岁相当,故而时常被拿来作比较,比较得多了,白川便也渐渐对赵霁起了抵触心理。 白川虽然身份尊贵,但尊贵不过太子赵霁;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在赵霁手下过不了十招;虽然生得俊朗,但是不及赵霁模样好看,唯一能够比过赵霁的便是文采,但是在归出国,这个崇尚武力的国家,这个长处,等同鸡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故而,自从十四岁之后,白川便再也不愿意跟长公主一同进帝京了,那些充斥在耳边的,对于赵霁的赞美之词,年复一年,犹如跗骨之蛆,逐渐让白川对赵霁起了怨憎之心。 这大概便是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奈吧。 而赵霁,对于这个突然消失的大外甥,除了最初几年偶尔还会挂在嘴边提起,渐渐地,便也将他慢慢渐忘,除了都豫亲王四字,象征着白川还与皇室有牵扯,其余的,赵霁与白川二人,便似乎只是陌生人,再无牵挂。 而都豫亲王再次出现在赵霁的视线里的时候,便是他举兵造反,将这个舅舅,给活生生逼下了悬崖。 白川大笑了几声,这笑声当中,实在涵盖了太多的隐忍、积怨、不甘心,白川红着眼睛,对山祖说道: “赵霁!你没有多长的时间选择了!究竟是你活,还是他们活,我只给你十个数的时间!一!” 落日的余晖,打在白川手上的剑刃上,反射出一道刺耳的光,山祖被晃得闭了一下眼睛,便听见白川数到: “二!” 山祖大吼道:“白川!这是我与你的恩怨,牵扯无辜的人,算他妈的什么本事!” 但是白川恍若未闻,继续数道:“三!” 山祖急道:“我真是操他奶奶的!白川,你简直丢我们赵家的脸!” 白川道:“四!” 眼见着白川那把架在莫宇脖子上的剑,已经开始渐渐在莫宇脖子上割出了一道血印子,山祖急得不行:“白川!你他娘的到底要干啥!” 白川笑了笑,说道:“五!舅舅的记性真是不好,那我就再给舅舅说一遍,只要舅舅你在我面前自裁,你断气的时候,我便放了这俩人,绝不刁难。” 山祖道:“不行!我若死了,你却不放人,便宜岂不都让你占去了!” 白川道:“六!你听着,这不是讨价还价,这是选择,你死,或者他们死,你只能选一样。” 山祖道:“你把刀离莫宇远一点!白川!我可以不计较你起兵造反的大罪,也可以不连累你的家族,只要你放了莫宇和老宋,我保你能够平安离去!另外赐你黄金万两,这一辈子都衣食无愁!” 白川摇了摇头,道:“可我只想要你的命。七!舅舅,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山祖:“……” 白川:“八!” 山祖大喝道:“我答应你!” 此话一出,身后跟随的众位将领立即便拦阻道:“皇上不可!白川其人,阴险狡诈无比,谁都不知道他是否另外留有后手,若是当真依他所言,他必定也还是不会放过莫宇公子和宋将军的!” “九!” 而城墙之上,白川步步紧逼,手中的剑已经微微转变了方向,山祖当即脑子一片空白,举起手中的大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大吼道:“白川!我依你所言!你放了莫宇和老宋。” “好啊。”x :/ 白川笑道:“你这把刀,只要一抹开你的脖子,我这边便立刻放人。” 将刀柄握在手中,山祖十分不舍地看了一眼莫宇,没想到,死之前,竟然还能作为主角,亲自演一场这么生离死别的苦情戏。从前在戏楼里的时候,嗑着瓜子喝着茶水,还嘲笑几句戏文里的那些痴男怨女,不过生离死别罢了,转世投胎之后,谁还记得谁是谁,哭哭唧唧地非要弄得人头疼。 可是真当自己亲临的时候,山祖才着实体会到那种肝肠寸断的味道。自己摆在心尖尖上的人,磕一下、碰一下都得心疼许久,却偏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而无能为力。这种时候,只要能够保证心尖上的人不受到丝毫的伤害,哪怕是粉身碎骨的酷刑等着他,也能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只是……(_ 只是实在舍不得,自己离开之后,他是否会难过?是否会伤心?是否会怪自己的自作主张?是否会食不知味、日渐消瘦? 舍不……得。 山祖握着刀柄的手,微微用力,刀刃划破肌肤,有血流了出来,而这时,突然有个东西飞了过来,“铮”地一下,打在山祖的刀上,将这把刀给打了出去,山祖往城墙上望去,却见早该奄奄一息的宋将军,此刻却是“生龙活虎”地单手擒住白川,而白川原本架在莫宇脖子上的剑,此刻也正被宋将军架在他自个儿的脖子上。 这……竟是怎么回事! 山祖愣了愣,只听白川大骂道:“你们这些废物!连一个残废都打不过!” 白川骂的,是他自己的手下,而口中的残废,大约指的就是满身血渍的宋将军。 山祖见之,心下一喜,赶忙拿起身后的箭矢,拉开背上的弓箭,一箭射中了意图从身后偷袭老宋的一名小兵。 而山祖身后的其他将士见状,也纷纷拿起自己的弓箭,射向城墙上的人。 虽然宋将军挟持住了白川,但是毕竟身受重伤,而莫宇又是个手无缚鸡的文弱书生,时间长了,必定难以抵挡白川的手下,山祖心中着急,竟是取出带有抓钩的绳索,让人掩护着他,只身爬上了城墙,余下众人,则开始从正面强行破城门。 “小心!” 章节目录 第48章 斯有公子为吾心上之人(二) 山祖刚爬上墙头,边听莫宇大喝一声,只见迎面有一小兵,举着刀劈头砍来,山祖单手抓住墙头,另外一只手来不及去拿武器,只能徒手接刀,紧紧抓住刀刃,使其不能更进一步,却也短时内无法脱身。 正当这时,莫宇捡起地上不知谁人掉下的一杆枪,刺向那小兵的手臂,那小兵手臂被刺,手上力气一减,山祖便趁机夺过这小兵手里的大刀,一掌拍向他胸口,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却又见有人提剑刺向莫宇后背,来不及多想,伸手抓过莫宇的胳膊,将他往自己怀里一带,那剑便直接刺到了山祖的胳膊上,溅起的血,直接溅到了莫宇的脸上。 山祖闷哼一声,伸脚大力将那小兵踹了出去。 “你受伤了!” 莫宇一把抓住山祖手上的胳膊,却发现山祖身上不止这一处刀伤,竟是大大小小,受伤无数! 山祖将自己的胳膊从莫宇手里抽回,笑道:“看起来吓人,一点也不疼的。” 而这边俩人还没说几句话,那边的白川不知何时竟然已经从宋将军的手里挣脱出来,并且一掌将宋将军打在地上,原本就受了重伤的人,又挨了这么结结实实的一掌,便是彻底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解决掉宋将军这个麻烦之后的白川,便拿着弓箭对准了山祖与莫宇二人,一把弓,两支箭,一箭双发,这还是从前时候,赵霁手把手交给白川的绝活。 “赵霁,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就是不死!” 白川这个人已经有些魔怔了,他举着弓箭,走到两人跟前,此时城墙上,躺满了人,活着的,或是死了的,唯一还能够活动的,竟然便只有他们三人了。 山祖缓缓起身,将莫宇拉到自己身后,对白川说道:“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缺德事,以至于让你这么耿耿于怀,非要我死才能甘休?” “缺德事?” 白川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你能做什么缺德事,你是归出国的天之骄子,是战无不胜的常胜英雄,是国家百姓的希望,你这么好这么完美的人,怎么会做缺德事呢?” 说着说着,白川突然开始变得面目狰狞起来:“可是既然这个世上,已经有了这么好的你,又何必再有我?你知不知道,从小就活在你的阴影下,从小就被拿来比较,从小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不如归出国的太子赵霁!只要你活在这个世上一天,我就痛苦一天!你的存在,就只能造成我的悲剧和不幸!你叫我怎么能不盼着你去死呢!” 白川恨的人是赵霁。 可是山祖并非赵霁。 他不知道,倘若此刻面对白川的是赵霁,她可会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是无论什么办法,终究还是难以两全的吧?毕竟白川对于赵霁的恨,已经快要成为了一种信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对于白川而言,他活着的意义,就是杀了赵霁。 这场困局,不是赵霁死,就是白川死。 俩人之间,非死一人不可。 “既然你不肯自杀,那我便只能亲手送舅舅一程了。” 白川将弓拉成满月,一弓双箭,一支对准山祖,一支对准莫宇。 山祖若是躲箭,便救不了莫宇。若是救莫宇,便躲不了箭。x :/ 可真是赵霁亲手教出来的好外甥! 铮! 箭矢离开弓身,山祖没有时间考虑,一个转身,伸手捂住莫宇的眼睛,道:“不要听。”(_ “不要!” “呃!” 箭矢穿胸而过,铁制的箭头穿过皮肉、筋骨,山祖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皮开肉绽的声音,喷涌出来的鲜血,溅在了莫宇的胸口,月白色的长衫,此刻满是血渍,叫人不敢辨认这衣服原本是什么颜色。 “你不能死!” “我不会死。” 山祖憋着一口气,强撑起来,拿起莫宇掉在地上的那把剑,用力朝前一掷,剑刃插.入白川的腹部,然后扑通一声,白川跪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 白川笑得很是诡异,他对着山祖伸出手,道:“你终于死了,终于被我杀死了。” 直到这时,确认了再无人能够伤到莫宇一根头发,山祖那憋在嘴里的一口淤血才吐了出来,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莫宇的怀里。 “你不许死!” 莫宇被吓得面色惨白,一双眉快要皱作一团,他用力撕开自己的衣角,捂住山祖的伤口,防止更多的血流出来,可是这血却是越止越多,很快,莫宇的身上,也全都染上了山祖的血。 山祖伸出手,拉了拉莫宇,道:“我有一件事情,若是不告诉你,怕是来不及了。” “不许你胡说!” 莫宇如今根本听不得这般丧气的话,可是自欺欺人,并不见得山祖就能够平安无事,伤得这么重,且这把箭是穿心而过,伤及肺腹,能够活下来的几率,真的是十分渺小。 这,莫宇知道,山祖也知道。 山祖扯了扯嘴角,强挤出一抹笑:“从前怎不知,你竟是这般霸道的人,连说话都不给人说呐。” 莫宇又接连扯下好几条布条,将山祖的伤口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说道:“你给我争气点,我现在带你去找大夫,救你的性命,你要是死了,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生生世世都再不见你,我说到做到!” 山祖有些伤心道:“我都快死了,你怎还这般凶巴巴的,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哄哄我吗?” “你好好的,往后有的是时间来哄你。”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山祖摇了摇头,道:“你性子太坏,只有我哄你,哪里有你哄我的时候。” 莫宇道:“我答应你,你好好活着,我们都好好活着,我就哄你,什么事情都依你,好不好?” 山祖已经有些晕眩了,眼皮重得抬都抬不起来,拉了拉莫宇的手道:“我不信,我得写下来,然后你在上头按个手印,免得你今后反悔。” 莫宇道:“绝不反悔。” 莫宇将山祖背到自己的背上,走了几步,山祖突然伸手环住莫宇的脖子,在他的后脖颈处亲了亲,温热的、因疲惫而缺水干燥的嘴唇,痒痒地刮在皮肤上。 山祖说:“莫宇啊,我真的好喜欢你。” “是我,是我喜欢你啊。” “你喜不喜欢我呢?不是赵霁,是我,你喜不喜欢我呢?” 山祖疯言疯语一般地说了一通,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连带着环在莫宇脖子上的手,也因失了力气,而滑了下来,他的脑袋重重地磕在莫宇的肩膀上,从脖子皮肤上传来的这人的呼吸,也一并消失了踪影。 莫宇,我喜欢你,你是否喜欢我? 戴上面具,她是杀伐决断的上位者;摘下面具,她是温柔缱绻的痴情人。 梦灯原本给默斐编织的,是一个叫做.爱而不得的故事,赵霁爱上了莫宇,莫宇始终对赵霁无心,两个人的红线缠成一团乱麻,却不知晓,早在最开始,绑在莫宇身上的那根红线,就已经被砍断,没了牵挂。 可是山祖的突然闯入,硬是将莫宇身上那跟被砍断了的红绳,给重新系上,并且还在上头打了一个死结,比最初时候,还要牢固一二分,打乱了一整个的故事情节,脉络也已经不再是最开始的那个模样。 在梦灯里,赵霁死了,莫宇抱着他凉透了的尸身整整三日三夜,不肯撒手,滴水未进,于第四夜的时候,因体力不支昏厥了过去,众人才趁机将二人给拉了开来,匆忙设下灵堂,将赵霁下葬。 等到莫宇第二日醒来,等着他的,便只有人去楼空、生死两茫茫。因赵霁身份特殊,死后需入皇陵,莫宇没名没份,连送赵霁最后一程的资格都没有。 赵霁死后,众人选贤举能,将二公主的次子孟舟推上帝位,当年二公主下嫁平民,所生的儿子无爵位可继承,但是孟舟饱读诗书,加上长于民间,深知百姓疾苦,心怀济世慈悲心,故而所有人都觉得他能够做好这个皇帝。 而孟舟也果然不负所望,废除厚重赋税,鼓励农民开荒种地,同时注重水利修建和环境保护,与此同时,首次开创从民间基层选察贤才能人,入仕为官,打破贵族官僚制度的垄断,仅在其在位的第五年时间,便完全恢复了因内乱、旱灾而导致的经济严重倒退,甚至直逼从前最昌盛的时候。 这一年上元佳节,孟舟请莫宇入宫赴宴,喝到兴致高处,孟舟提出要与莫宇二人行酒令。 孟舟道:“先生风采,风光霁月,不如我们便以‘月’为令眼,如何?” 莫宇道:“那臣,恭敬不如从命。” 章节目录 第49章 斯有公子为吾心上之人(三) 孟舟道:“那我抛砖引玉,先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莫宇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一轮下来,没有输赢,孟舟拿手中酒杯轻轻敲了敲桌面,继续说道:“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莫宇淡淡一笑,道:“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又是几轮下来,逐现胶着,孟舟蹙了蹙眉头,终于找到一句还未说到的:“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 这句一出,莫宇面上的神情顿时萧条下来,他垂下眼眸,伸手拿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道:“是臣输了。” 虽是赢了,孟舟却毫无欣喜之情,他看着莫宇,道:“先生可有何烦心事?” 莫宇将酒杯攥在手里,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赵霁便已故去五年。这五年光阴飞逝,莫宇有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昨天赵霁还生龙活虎得在自己眼前,想着法地捉弄自己。有时候他又觉得时光过得度日如年,夜里梦中惊醒,想起亡故之人,竟是难度长夜相思。x 莫宇突然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孟舟跟前,躬身行礼道:“皇上,臣要离去了,恐不能再辅佐皇上治理朝政。” 孟舟一惊,问道:“先生要往何处去?” 莫宇道:“四处走走看看,多见见不一样的人与风景。” 孟舟道:“先生何时会回来?” 莫宇摇了摇头:“归期,无期。” 孟舟其实很不舍莫宇离开,莫宇这个人,才识、胆识,都是在他有生之年所见过的人里面顶顶出色的,辅佐他理政这些年,令他受益良多,可是孟舟也清楚,莫宇去意坚决,自己是没有办法将他留下来的。 虽知下面这句话,收效必定不大,孟舟想了想,还是说到:“先生何时若打算回来,我这里永远有一处位置是给先生留着的。” 莫宇道:“多谢皇上。” 上元节过后,莫宇便果真收拾东西离开了。所带行囊不多,几件衣服,几两盘缠,还有一顶金色面具。 莫宇从帝京离开之后,去了很多地方。 辽阔东海、茫茫草原、层叠丘陵山峦、漫漫黄沙。 莫宇还特地去了赵霁从前行军打仗的地方,这儿如今已有多年未起战事,百姓安居乐业,南北往来的客商,带动了同中原地区的文化、经济交流,在这里,丝绸,是最受欢迎的东西。谁家的姑娘,若是能够有一件丝绸做的衣裳,便会被认为非常地幸运。 莫宇又在外漂泊流浪了五年,在距离赵霁亡故的第十年,他带着一身风尘仆仆,来到了皇陵。他在皇陵边上修建了一座茅草屋,开了几里荒地,过上了闲云野鹤一般的隐居生活。 后来和守皇陵的一些士兵相熟了,这些士兵得空便常会跑来莫宇这儿,开个小灶、打个牙祭,莫宇有时候也会拎着几坛自酿的米酒过去,然后在皇陵里待上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就静静地坐上一天,不过有时候也会除一除长出来的杂草,觉得这样便很是满足了。 一日,守陵的人好奇地问他:“你一个人住在这儿许多年,冷冷清清的,不会闷吗?” 莫宇笑道:“我在陪着我爱的人,我答应过他,下半辈子要哄着他,我不会哄人,便只能陪在他身边,让他不寂寞。” …… 山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口气给噎到了,憋了老半天,才将这口气给缓过来,睁开眼睛,却见自己躺在默斐怀中,一旁的梦灯正发出柔和的白光。 山祖记起来了,兔子精阿术戏弄自己,趁着自己喝醉酒,不省人事,给自己穿上了新娘嫁衣,并且还十分缺德地拿走了他,所有的其他衣服,他这才会硬着头皮来问默斐借衣服,谁曾想,刚一打开房间门,就被这怪异的梦灯给吸了进去,还做了一个十分荒唐的梦。 在梦里,他竟然爱上了一个男人,最要命的是,这个男人还长得与默斐一模一样! 荒唐荒唐太荒唐了! 可怕可怕太可怕了! 而这时,一直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默斐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你打算在我身上躺多久?”x 电脑端:/ 这句话,无疑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惊得山祖险些石化,僵直着四肢,从默斐身上爬了下来,顺手还把默斐弄皱了的衣角给捋平了。 默斐不经意地看了山祖一眼,道:“你穿的是什么?” 嗯? 山祖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竟是从未有哪一刻,像是如今这般厌恶红这个颜色,山祖咳嗽了一声,兀自强装镇定道:“你们家的兔子精,跟我开了个玩笑。” “玩笑?” 默斐起身,走了两步,拿来一件常服,道:“先将这件换上吧。” 山祖捏着默斐递过来的衣服,隐约还能够闻见,来自于默斐身上惯有的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冷玉香。x :/ “战神大人……” 山祖捏着衣服,却是一副踌躇、欲言又止的模样。 默斐抬起头,看了山祖一眼,道:“何事?” “那个……我并不是故意要闯进去的。” 默斐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梦灯所编织的幻境一旦开始,所有误闯的人都会被吸进去。” 山祖道:“那你……还记得在梦灯里发生了什么吗?” 默斐道:“在灯里的时候不记得。” 山祖闻言,心想,那这言外之意,就是,在灯外,便什么都记起了? 那然后该说什么?真是不好意思啊,在梦灯里,情不自禁地……占了你的便宜? 山祖深深怀疑,自己这句话若是讲出去,默斐是否会杀了自己灭口。 不过,也应该不至于吧……毕竟他自己都说了,在梦灯里什么都不记得,自己也就假装什么都不记得好了。不知者无罪啊。 可是……自己明明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还是犯了这么要命的问题,山祖觉得抓心挠肝地难受。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道:“你还不换衣服?” “我还有话说。” 山祖又是捏了捏手里的衣服,道:“若不是我无意中闯入梦灯,赵霁和莫宇两人的结局,会是怎么样的?” 默斐道:“莫宇会杀了赵霁。” 山祖诧异道:“为何?” 默斐:“没有一个男人,会忍受自己被禁锢成为禁脔。” 山祖道:“赵霁并不是故意将莫宇禁锢起来的,更何况,他将莫宇困在宫内,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危。” 默斐道:“可那才是我需要的结果。” 山祖迟疑道:“你需要的……结果?” 默斐道:“梦灯所织造的幻境,与现实一般无二,我特意从海王处借来这梦灯,入幻境去历一世爱恨情仇之劫,体会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之苦,以求看破红尘情仇。” 默斐要的,是赵霁和莫宇相爱相杀的结果。而他的横加干涉,却导致这个故事完全错位了。 山祖无端有些神伤,道:“原来如此。” 对自己这无由来的失落而感到不安的山祖,觉得自己不能再留在这儿,与默斐同处一室,否则脑子里,便时时刻刻都会想起,在梦灯里的时候,他与莫宇二人的点点滴滴。 他甚至都分不清,莫宇和默斐,是不是根本就是两个人,不然,性格怎么会差得这么多?一个是温暖的,一个是冰冷的。 山祖捏着衣服,说道:“多谢战神大人借衣,山祖告辞了。” 默斐道:“好。” 山祖与默斐的身量相当,故而默斐的衣服穿在山祖身上,便好似量身定做一般,十分地合身。而山祖入梦灯这些时间,水神也已经将惹事的兔子给抓了回来,在水神的威逼之下,兔子精阿术,抱着一大包的包裹,耷拉着脑袋,上门来给山祖赔罪道歉。 山祖本该好好教训这兔子一顿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只是神情恹恹地从阿术手里拿回自己的衣服,便让他回去了。 阿术受宠若惊,却不急着回去了,反而是一屁股在山祖身旁坐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了?好像被人偷了巨款的倒霉样。” 山祖白了阿术一眼道:“天下间除了你,还有谁有那个胆子,敢来偷小爷的巨款!” 阿术不屑道:“得了吧,你身无分文,全身上下所有的值钱家当,恐怕就是你腰间的那一把扇子了,若真有小偷来偷,那也真是那小偷倒了八辈子的霉,偷到你这穷鬼头上。” 山祖点了点头,竟是承认了阿术的这一伤人实话:“说真的,仔细想一想,我还是个挺失败的纨绔哈,你看,要说本事吧,我不如战神和地君,要不是生来仙骨,恐怕等到练成长生不老之术的时候,我都得是一把胡子的花甲年纪了。要说家财吧,我又不如海王,好家伙,海王的洛璃宫,连瓦片都是琉璃镶金的,那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都能把人的眼睛给照瞎了。要说慈悲心吧,我想无论哪一个神仙,挑出来跟我比一比,都能胜过我吧,我六根不清,喜欢玩、喜欢吃,还喜欢酒和美人。真是太不像话了。” 阿术一副犹如看怪物的模样,看着山祖道:“你还是我认识的山祖吗?” 山祖挑眉道:“你什么意思?” 阿术却是站了起来,捂着山祖的脑袋说道:“你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是山祖呐!地君座下弟子,清风岭的当家人,你是连走过积水坑,都要趴下身子去照一照,天天吹嘘自己英俊不凡的大纨绔山祖。” 章节目录 第50章 斯有公子为吾心上之人(四) 山祖不禁冷汗道:“我才不是这么自恋的人好吗!” 阿术却是双手抱胸,信誓旦旦道:“不,你是!” 关于是否自恋这个问题,山祖实在是提不起兴致同阿术去探讨,他长叹了一声,躺在床上,道:“阿术,你说你们兔子多好啊,吃了睡、睡了吃,没什么烦恼,得过且过,快乐一日便赚得一日。” 阿术瞪了山祖一眼道:“你说的吃了睡、睡了吃的动物,那是猪。” 山祖道:“猪怎么了,你别看不起猪啊。” 阿术道:“哦,你看得起,那你怎么不去做猪。” 没成想,山祖却是认认真真点了个头:“其实做猪也不错,头脑简单,想得不多,烦恼也不多。” “完了完了完了!” 阿术吓得团团转,露出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转而爬到山祖身上,伸手使劲掰扯着他的脸,一边用力扯,一边说到:“是你吗?真是你吗?” “废话,不是我还能是你啊!” 山祖被阿术扯得生疼,从床上跳了起来,却听见门外有动静,抬头望去,只见此人身上穿着清风岭的衣服,那张脸却是全然一副生脸孔。 “山祖。” 来人是个小丫头,穿着一身草绿色的衣裙,扎着包子头,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怯生生地说道:“你是山祖大人吗?” 山祖理了理有些皱乱的衣服,道:“我是。” 小丫头一喜,却又收敛着情绪,小心地说道:“山祖大人,祭山婆婆让我来找你,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你回清风岭亲自主持。” “祭山婆婆找我回去?” 山祖想了想,自己倒是果真已经有许久未曾回清风岭了,恰巧自己现如今,也正愁着不知该怎么去和默斐相处,但是同处在明玉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又刻意地去躲着他,这倒是个好借口,说清风岭有要事,自己先回去一阵子,至于什么时候回来,那便说不准了。 于是山祖想都不想,便道:“好,你等我一会儿,我收拾一下,便立刻回去。” 阿术一听山祖要走,立马抓住他的衣角,问道:“那你几时回来?你摔碎的琉璃盏可还没修好呢!” 山祖道:“你没听小姑娘说吗,清风岭有顶顶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回去主持呢,事有轻重缓急,等我处理完了那边的事情,自然回来,我可是很有信誉的神,说了会修好琉璃盏,便不会抵赖。” “你……有信誉?” 阿术瘪了瘪嘴,道:“不行,我可不相信你,我和你一起走。” 山祖道:“走?你走去哪里?” 阿术道:“和你一起去清风岭,免得你一走了之,不肯回来了。” 山祖看着阿术鼓起来的腮帮子,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道:“你这臭小子,该不会是看上了我清风岭的姑娘,这才道貌岸然地借口要跟我回去吧?我可跟你讲,咱清风岭不仅民风淳朴,还民风彪悍呢。刚那小姑娘我看了一眼,人可还没到谈对象的年纪呢,你要敢去拱白菜,他爹妈下一刻便能把你这对耳朵揪下来,炒一炒下酒吃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个德行呢,大色狼!” 阿术生气了,推开山祖的手,两只耳朵因为太过气愤,甚至还透出了微微粉红色。 不过咱们口嫌体正直的兔子精,阿术同学,虽然很是不屑山祖糟糕的人品,并且言辞之中对自己非要跟着一道去清风岭,表示十分为难,可是,最后的最后,山祖还是带着这条小尾巴,离开明玉诏,回了清风岭。 要回清风岭,须得经过一条水路。山祖躺在甲板之上,身旁放着美酒、美食,一把扇子摊开来,盖在脸上,阳光打在身上,懒洋洋地直犯困。 阿术偷偷抓起一把盘里的瓜子,便听山祖说道:“你这一把瓜子分量十足,少算也该要两个铜板,身上可带了钱了?” 阿术面色一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一整个盘子里的瓜子,通通藏进了衣服兜里,并且底气十足地说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先前在咱们明玉诏吃喝睡,我还没问你收钱呢!” 末了,阿术还瞪了山祖一眼,加上一句道:“从没见过你这般不要脸的!” “这便不要脸了?” 山祖笑了起来,伸手取下盖在脸上的扇子,从甲板上坐起身道:“诶,我说兔子,你比我们多长了一层毛,那你这,是不是就该叫厚脸皮了?” “扑哧!” 撑船的小丫头听到此处,忍不住笑出声来,阿术的脸登时红了红,道:“你才厚脸皮!你是天下第一无敌厚脸皮!城墙都没你的脸皮厚!” 山祖闻言,只老神在在地打着扇子,道:“你看,连我们禾茉都觉得我说得在理,是吧,禾茉?” 禾茉便是那小丫鬟的名字,小丫鬟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山祖大人太坏了,总欺负人!” “你看!你看!你看!” 阿术犹如找到知音,连说三声“你看”,并且说道:“你非但脸皮厚,脾气臭,名声也坏!” “哦。” 山祖点了点头,道:“瞧你说的,我竟是如此一无是处,那我还是不要再回你们明玉诏去了吧,否则,我这么坏,将你们明玉诏的两位贵人一并都给带坏了,那你还不得急得跳起来吃了我啊?” 阿术哼了一声,道:“战神大人和水神娘娘,本事可大了,就凭你,还想带坏他们,休想!” 山祖和阿术一路玩闹之间,这路上的时辰便过得飞快,在日暮之前,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清风岭。 一下船,山祖竟是险些认不出来眼前的地方。 这……是清风岭?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一年之前他曾回过清风岭一趟,那个时候的清风岭,还是绿树遍地,环境十分不错,怎他才不过一年未归,这清风岭就变成了好似不毛之地?满山的绿树全都不见了,只留下灰不溜秋的树干,且看着这树干,好似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禾茉!清风岭这是遭土匪了吗!” 禾茉因要拴好小船,故而比山祖晚了几步上岸,她也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跟前的模样,道:“并没有遭土匪,是祭山婆婆新养了一只小狼,这只小狼半月前玩火,不小心将整座山岭都给烧光了。” 小狼? 山祖正要开口询问,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小狼,却还不等他开口,便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嗖地蹿了出来,然后一把抱住山祖的脖子,整个东西,啪叽一声,粘在了山祖的身上。 “妈呀!什么东西!” 山祖吓了一跳,伸手就要去扯缠在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却听见这东西竟然开口讲话了。 “山祖哥哥!山祖哥哥!山祖哥哥回来啦!” 这东西,声音满带稚嫩,紧紧搂着山祖的脖子,掐得他都快要喘不过起来,却听老远传来山祖熟悉的声音,正是祭山婆的。 祭山婆拄着拐杖飞过来,甚是无奈地看了一眼山祖和掐在他脖子上的那个东西,说道:“灵狼子,快下来,你快把你山祖哥哥给掐得晕过去了。” 灵狼子? 山祖仔细一闻,这东西倒确实有一股狼骚味。 灵狼子听了祭山婆的话,吓得赶忙一松手,却是咕咚一声,从山祖身上滚了下来,身上了皮毛,沾了一地的灰沙,却是丝毫不在意,扑腾着跑回来抱住山祖的脚,然后不停地蹭呀蹭。 山祖惊恐地说道:“祭山婆婆,这是你养的狼?” 祭山婆点了点头,走上前来,蹲下身,拍了拍小狼的脑袋,道:“还不快显出人身来,整日里没个正形,就知道闯祸,看我不将你关个十天半月的禁闭!” “灵狼子今天很乖没闯祸,祭山婆婆坏坏,不能关灵狼子的禁闭!” 那一只手就能够提起来的小狼,哼了一声,竟是变成了一个十岁左右模样的小少年。 教训完了这头闹腾的小狼,祭山婆这才直起身,拉过山祖的手,道:“长歌回来了,快些进家里去吧,婆婆给你准备了好多吃的,全是你爱吃的。” 一听见吃的,原本还嘟着嘴闹脾气的灵狼子,立刻又嘚吧嘚吧地凑上前来道:“山祖哥哥,真的有好多好吃的,灵狼子想要吃,还被婆婆给骂了,说是留给山祖哥哥,灵狼子不能偷吃的!” 被一头连面都没见过的小奶狼,如此“热情”地迎接,山祖竟是一时有些难以招架,只得艰难地点了点头,抽回自己又被灵狼子紧紧攥着的胳膊,道: “祭山婆婆,这是阿术,是明玉诏来的客人。” 祭山婆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山祖身后,未曾出声的兔子精阿术,点了点头:“叫阿术是吧?阿术,来来,也快跟婆婆一块儿进家里去。” 山祖又道:“对了,婆婆,方才禾茉说,这山是半个月前被小狼给烧的,是他啊?” 说着,山祖伸手指了指灵狼子的脑门。x :/ 灵狼子“呜咽”了一声,作为始作俑者,他低着头不敢看人。 祭山婆看了灵狼子一眼,道:“小狼野性未收,所幸未曾伤到人,我已经好好教训过了。”(_ 看来这头狼,确实深得祭山婆的偏爱呢。要知道,祭山婆作为前任山祖夫人的贴身老奴,自从前任山祖夫妻故去之后,整个清风岭便一直都是由她操持管理,除了山祖之外,她对所有人都异常严厉,便是不小心摔破了一盏灯,都得被在瀑布下罚站十天。 而这小狼烧了整个清风岭,祭山婆却只以“已经教训过了”这五字,便轻描淡写揭片过去了。 章节目录 第51章 天降无厘头姻缘惹醋意1 山祖进了山洞,小奶狼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他,吭哧吭哧地搬来厚重的皮草,垫在山祖所坐的石凳子上面,并且抬起头,一脸求表扬的神情说道: “山祖哥哥!这是祭山婆婆用我脱落的毛给织成的毯子,可软和了!你快坐上来!” 山祖瞟了一眼那张灰不溜秋的毛毯,倒也确实和这小奶狼身上的毛色是一模一样的,只是闻着还是有一股狼骚味,山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然后拉着阿术道:x 电脑端:/ “灵狼子,哥哥跟你讲,远来的是客,这最好的东西啊,那都是要用来招待客人的,来,阿术,你快坐上头去!” 阿术原本站得好好的,莫名其妙便这般被山祖硬拖着,坐到了这张毛毯上去,小奶狼立时就狠狠地瞪着阿术,可又碍于山祖在场,不好发脾气,便鼓着一张嘴,很生气的模样。 此时,祭山婆婆和那叫做禾茉的小丫鬟,端来了几个盘子,盘子上是冒着腾腾热气、刚出炉的新鲜食物,山祖一眼便见到了最爱吃的豆沙酥,还未伸手去拿,倒是那小奶狼又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去,一把从祭山婆婆手里接过这盘豆沙酥,捧到山祖跟前,拿起其中一块,径直凑到山祖嘴边道: “山祖哥哥快尝尝,这豆粉可是灵狼子亲手磨的,灵狼子整整磨了两天时间,手都给磨破了呢!” “呃……” 灵狼子个子不高,够不到山祖的嘴巴,就跳了跳,手下没把握好力度,将豆粉直接就抹了山祖一脸,山祖只好无奈地接过豆沙酥,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快些坐下来吧。” “好!” 灵狼子高高兴兴应了下来,临了还小心翼翼地将装着豆沙酥的盘子塞进山祖手里,道:“山祖哥哥你多吃一些,你要是还想吃,灵狼子再给你去磨豆粉!” “灵狼子,不要一直缠着你山祖哥哥,到旁边坐下。” 所幸在这时,祭山婆终于开口说话,山祖这才免了灵狼子那没完没了的纠缠,高兴地将手上的盘子放到桌上,接过禾茉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豆粉,却听祭山婆说道: “长歌,海王派人送了婚书过来,虽然是你母亲生前为你定下的婚约,但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我不好擅自给你做决定,所以让禾茉特意去将你给喊了回来。” 噗! 山祖擦完脸,顺手拿起茶杯喝茶,才刚喝了一口,便被祭山婆的这席话,吓得统统喷了出来。 “婚书?我和谁?洛璃宫的谁?墨德?” 眼见祭山婆点了点头,山祖急得扔掉手中的杯子:“这不胡闹啊!母亲什么时候给我定下了这么一门亲事,我怎么从未听过!”x :/ 祭山婆道:“许多年了,那时候夫人还没怀上你,去母神殿上赴宴,眼见洛璃宫的大公主长得乖巧可爱,便夸赞了一句漂亮,母神便戏说,若夫人日后生了公子,便可与海王结下亲家,后来夫人和你父亲一同出了事,我也以为早些年的戏言不会作数,谁曾想,前几日,海王竟然派了人来,送来婚书,并且一个月后,墨德公主也会亲自过来清风岭。” 墨德……刁蛮任性且公主病极其、十分严重的墨德! 把她娶过来,那还不是娶了一个祖宗进门?! 山祖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捂着脑袋道:“不成,这门婚事我不同意,祭山婆婆,婚书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洛璃宫,回了这门亲事。” 祭山婆却皱着眉头,隐隐担忧道:“恐怕这门婚事还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退了。” 山祖问道:“为何?” 祭山婆道:“婚书上有夫人的签字。” 人界有个规定,叫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神仙虽说要比人活得长久多了,许多规矩也松散多了,但是事关终身大事的嫁娶婚配,却还是遵循着这一死板的道理,更何况,山祖与墨德的这一婚约,还是山祖亡故的母亲,在生前所立下的,若是毁约,便就是不孝。 山祖却道:“既然我不能退婚,便让墨德退婚。” 祭山婆道:“长歌如何知道,墨德公主便肯退这婚事?” 山祖想起在明玉诏与墨德那次不大不小的冲突,自认为对于墨德的性子还是有些了解的,墨德自小便被高高捧起,所有的人都是让着她、宠着她,鲜少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她若是知道自己无意于这门婚事,必定觉得自尊心受到挫伤,若是自己能够适当地对她进行暗示,墨德便会在山祖正式提出退婚之前,先一步解除这纸不像话的婚书。 但是……山祖想错了。 山祖在清风岭留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墨德公主如约上门。 山祖特意摆了一桌好酒好菜,为墨德公主洗尘接风,奈何墨德公主只瞥了一眼山祖让人精心准备下的东西,竟是哼了一声,道:“你可是有什么地方看我不过?” 山祖一愣,道:“没啊。” 墨德道:“那你拿这些粗茶淡饭,是来磕碜谁的?” 粗……茶……淡……饭? 一旁非要凑热闹,赖着不肯走的灵狼子,一听便不高兴道:“这都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东西!你竟然敢说我们的东西不好!你走!我们才不欢迎你来呢!” “哪里来的小蠢狼!” 墨德被这陡然蹿出来的小奶狼咬住了脚踝,吓得拿出自己的魂冥枪,便直接往小奶狼的天灵盖扎下去,山祖一见不好,赶忙出手从墨德手下,救回灵狼子的性命,道: “小狼野性未收,公主莫与它计较。” 墨德冷声道:“野性未收的畜生就该好好锁起来,放出来咬了人,便该死!” “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灵狼子扭动着小小身子,对着墨德龇牙咧嘴,恨不得能够扑上去咬几口,山祖黑着脸将灵狼子交给禾茉,让她带这小奶狼下去,然后转身对墨德拱了拱手,道:“长歌替这小狼,向公主道歉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一来这小狼也没咬到她的厉害处,二来山祖也已经态度谦和地向她道了歉,三来自己此来也是有求于人,多厢权衡之下,墨德哼了一声,这一关算是权且过去了。 小奶狼和禾茉离席,席间便只剩下山祖和墨德,待到墨德拢了拢裙角,在座位上落座之后,山祖便开门见山说道: “公主此番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但是长歌认为,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快刀斩乱麻,总好过日后剪不断理还乱。” 墨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山祖道:“公主金枝玉叶,山祖只是长在山野的粗鄙之人,虽后来能够幸得地君教化,但骨子里还掩盖不住天生的野性,多年以前,我母亲在母神面前和海王定下了这婚约,长歌也是在一月之前才听闻,便一直惴惴不安,一直等着公主前来,同公主商议,该如何体面地解除这个婚约,既不伤及公主颜面,也不伤及洛璃宫与清风岭多年交情。” 墨德闻言,却并未有怒意,只是看了山祖一眼,说道:“婚约不可解。”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为何?” 这与山祖的预期背道而驰,更与墨德的脾性太不相符,一听他说要解除婚约,非但没有恼羞成怒,还很淡定地说,这婚约不解! 墨德用手指敲了敲身前的桌面,却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有水吗?” 山祖不明:“什么水?” 墨德道:“你准备了这么多的酒,却连茶水都没准备一滴,我渴了。” 山祖瞥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东西,还真没有水,站了起来,道:“你等等,我去拿来。” 墨德道:“你自己去拿?” 山祖道:“清风岭和你们洛璃宫不一样,我们这儿讲究自给自足、自力更生,就算是当主子的,也别想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墨德哼笑一声,她如何不知山祖这是解除婚约不成,故意在埋汰她,却也未去点破,只是说道:“回来的时候,让门口偷听的那些人走远一些,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只和你说。” 山祖闻言,一个激灵,是什么东西,要支开旁人,只和他说? 故而点了点头,道:“你且等着,我去给你将水拿来。” 山祖出门去拿水,顺道将趴在门口听墙根的众人给轰了出去,灵狼子委屈吧吧得瘪着嘴,道:“山祖哥哥,这公主好凶,长得还不好看,你不会真的要娶她吧?” 而阿术却也难得说了一句:“我说那个……你还真要娶她?” 山祖手里端着水,腾不出手来,遂拿脚挨个踹了这俩人,道:“禾茉,将他们拖下去,再听墙根,今晚咱们就吃狼肉和兔子肉。” 灵狼子一听,吓得赶忙闭上了嘴巴。 阿术则哼了一声,傲娇地先行走开,表示自己才没兴趣听什么墙根。 将这些人打发走了,山祖端着水又重新回到了席上,墨德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摆正了坐姿,说道:“这婚约不能解,不过你放心,你不想娶我,我也不见得想要嫁你。” 山祖不明了:“既然你不想嫁我,却为何不肯解婚约?” 墨德道:“问这么多干什么!” 章节目录 第52章 天降无厘头姻缘惹醋意2 “呃……” 山祖表示很无辜,这难道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知道的吗?不想嫁,还不肯解除婚约,逻辑上就行不通啊。 墨德干咳了几声,又道:“还有就是,婚礼也是要如期举行的,但是我要逃婚,你要助我逃婚。” “逃……婚?” 这下山祖更是不明白了,说道:“你不想嫁,又不肯解除婚约,然后跟我说,你要在婚礼上,众目睽睽下,逃婚?” 墨德道:“对,我要逃婚!而且你必须帮我!” 山祖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众目睽睽之下,新娘子逃婚,这无意就是给新郎当众一个嘴巴子,太丢脸了!这事要真发生了,他还怎么在神界混啊! 墨德道:“你要不帮我,你就得娶我。” 山祖道:“那直接解除婚约不是更加方便吗?你干嘛非得大费周章地搞这些幺蛾子,再说了,逃婚这件事情,一来驳了我的面子,二来也损了你的名誉,你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图什么?倒不如直接由你来提出解除婚约,我是男的,被人退了婚,影响也不至于太过严重。” 墨德摇了摇头,道:“很重要,这场婚礼对我而言很重要,我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山祖是真的不解了:“为何?” 墨德说道:“你可看到了今日我来时,跟在我身后那两个人?” 山祖点了点头,今日跟随墨德一道来清风岭的那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不苟言笑地板着一副脸,好像谁欠了他们万儿两黄金未还一般。 墨德道:“他们是我祖父派来监视我的。” “监……视?” 山祖惊讶道:“你祖父为何会派人来监视你?” “这你不需要知道。” 墨德却是冷冷说道:“你只需知道,要不是因为如今行动受限,我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地,想出在婚礼上当众逃婚的主意。” 这怎么就不需要知道了……拜托我好歹也算一个当事人好吧! 山祖翻了个白眼,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就对着嘴巴灌了几口,道:“你要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就不小心到海王面前去晃荡几圈,到时候要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讲了一些不该讲的,公主可不要同我计较啊。” “你!” 墨德狠狠瞪着山祖,山祖却是厚脸皮地笑道:“其实要我闭嘴也很简单,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做稀里糊涂的事情,公主要我帮你逃婚,我不是不能答应,但是前提是,公主必须据实相告,总要让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我才好去做不是?” 墨德微微蹙着眉头,似在思考着山祖方才的话里,有几分的可信度,过了良久,才点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先发誓。” “发……誓?” 墨德道:“对,你需得发誓,绝不会泄露半句,我才可以告诉你。” 山祖瞥了一下嘴,道:“好好好,我发誓,我绝对不讲出去。” 墨德又道:“这还不够,你要说,若你将这件事泄露出去半个字,你最爱的人,就会不得好死。” 山祖瞪眼道:“你这也太毒了吧!” 墨德道:“不毒,我怎么能够相信你?” “算了。” 山祖挥了挥手,道:“你这个秘密,我不听也罢,我这就去你洛璃宫,向海王退婚,大不了被你祖父打一顿,吃点皮肉苦。” “你不许去!” 墨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你若敢去,我便说你轻薄我!” “开什么玩笑!” 山祖退了一步,道:“我连你衣服袖子都没摸过,哪里来的轻薄一词,你还要不要自己的名节了!” 墨德道:“我连逃婚都敢做了,还在乎什么名节。” “你!” 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山祖算是彻底怕了这刁蛮的墨德公主,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真是怕了你了,我可以发誓,不过这词句得改一下,需改成:若是我将这件事泄露出去半个字,我便不得好死。这样也是很歹毒了的,姑奶奶!” 墨德看了山祖一眼,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好吧,你若泄露半个字,我便将你抽筋扒皮,不得好死!” 山祖点了点头:“得得得,赶上你,也真算是我倒霉了,你快说吧,你到底是要干啥?” 墨德咬了咬嘴唇,似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说道:“我爱上了一个凡人,祖父不允许我和他在一起。” 原来是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山祖郁闷地想着。 墨德又道:“祖父向来都很宠我,我以为这次只要我花些时间求求祖父,他最后还是会答应的,毕竟从小到大,祖父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任何要求。可是没想到,这一次,祖父非但没有答应,还很生气地封印了我的术法,将我软禁在洛璃宫里,寸步都不让我离开,若不是这次提出要来清风岭,我到如今还不能离开洛璃宫。” “那个,等一等啊,照你这么说……我很想问一个问题。” 山祖举起自己手,打断墨德,说道:“那个凡人……他还活着吗?” “你什么意思!” 墨德瞪了山祖一眼,山祖赶忙摆手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啊,就只是发自肺腑提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照你这么说,你祖父是不同意你和那个凡人在一起的,并且不惜将他最疼爱的公主,啊,那个也就是你哈,都给封印了法术,软禁在洛璃宫不让离开,那这个始作俑者的凡人,你祖父还能够让他好端端地活着?” 墨德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道:“不会的,神仙杀害凡人,是要遭天谴的。” 山祖道:“你傻啊,你祖父不亲自动手,使唤几个跑腿的,难道对于堂堂海王而言,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x 电脑端:/ “不行!” 墨德紧蹙眉头,就要往外走,山祖赶忙追上去,将她拉住,道:“你干什么去!” 墨德道:“我要去看他!” “看谁?看那个凡人?你先别冲动行吗,且不说你如今术法被封,无法腾云驾雾,单单是守在外边的那两个人,都不能让你走出清风岭一步!” 看得出来墨德是真的非常在意那个凡人,急得甚至问山祖,她该怎么办? 山祖叹了一口气道:“你先别着急,刚才我说的,也只是我的猜测,兴许你那个凡人现在还好端端的,毕竟神仙杀害凡人,就算不是亲自动手,也是有损功德的,我想海王应该还不至于这么莽撞,再者说,你都已经答应了和我的婚约,海王也没有非要置那个凡人于死地的理由。”x :/ 墨德沉默了片刻,却说道:“不行,我放心不下。” 山祖问:“你想做什么?” 墨德:“你帮我去看他。” “什……么!?” 山祖伸手指了指自己,道:“你让我去看他?你没毛病吧?” 山祖伸手要去摸一摸墨德的额头,看她是不是病入膏肓了,所以才导致乱投医,怎么能够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让自己去看那凡人的话,就算自己原本也并不是很想要娶墨德好了,那让自己的未婚夫,去看自己的小情人,这怎么听都是一件非常不像话的事情嘛! 而墨德却是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如今只有你去看他,才不会引起我祖父的怀疑和注意,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 行了,你的小情人是安全的,我这面子里子,算是都被你给丢光了。 山祖闷闷地想着,不过虽是万般不情愿,却架不住墨德的威逼利诱。 山祖心想,看来从前时候真是看走了眼,怎么就会觉得墨德这人,虽然脾气不好,好歹心肠还是不错的,如今算是叫他开了眼界了,墨德其人,非但刁蛮任性,更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只要是对自己的好的,那可真叫一个无所不用其极,果然不愧是海王的孙女,那都是有家族传统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最后,山祖还是照着墨德给的地址,去找那凡人了。 那凡人住的地方,是在非常热闹的大城市,叫做庸城。 凡人名叫程辛岷,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的二少爷,故而非常好找。 山祖先在城里的一户酒家歇了歇脚,让伙计拿来了一盘花生米、一盘茴香豆,就着一小壶酒,一边剥着花生,一边打听这程辛岷是个什么样的人。 旁边一桌有两个老头,一听山祖打听的人是程辛岷,当即便很是热情地坐了过来,其中一个满面泛出红光的老头,抓了一把山祖桌上的花生米,一边吃,一边说道:“这程家的二少爷,那可真是得说道说道,你可不知道,这程家,都快被这程二少爷,给折腾得家宅不宁了!” “不止不止!” 另外一个白须老汉凑上前来,道:“我今儿个早上从程家门口走过,听那程府倒夜香的小厮说,这程家二少爷前几天闹离家出走,又不知去了哪里,全府上下找了好几天也没给找到,将那老夫人给气得啊,听说都厥过去了!” 章节目录 第53章 天降无厘头姻缘惹醋意3 红脸老头嗤了一声,道:“你这算什么大新闻,那程家大夫人隔三差五就要厥过去一回,吃人参都像咱们平头百姓家吃萝卜一般频繁,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回可不一样!” 白须老汉神情严肃地说道:“这回是真厥过去啦!人参汤都不起作用,听说是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了!” 红脸老头道:“咦!这回不会真要过去了吧?” 白须老汉叹了一口气道:“唉,要我说啊,还是早点过去,早点解脱。你说就算是大户人家的老夫人,锦衣玉食的,那又怎么样呢。生了两个儿子,大的那一个,死在花柳院,四五年过去了,还要被人指着脊梁骨耻笑。小的那一个,本来是挺好的,模样生得俊俏,性格也十分不错,十岁中秀才,十六岁就中举人,本来前程大好,突然发了疯,原本全指着这个小儿子能够光耀门楣,结果门楣是没有光耀,倒是成了整个庸城的笑话,都不敢出门见人。” 听到这里,山祖手里的花生米掉到了桌上,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这程辛岷,疯了?” 白须老汉道:“可不就是疯了!成天疯疯癫癫得,说要找什么蓝衣姑娘,大街上看到个女的,就拉着人家哭哭啼啼的,说什么蓝衣姑娘不要走,官府都进进出出好几回了,银子都赔了不少。” 蓝衣姑娘? 山祖想起,墨德好像穿的,就是蓝衣服。 按照这两个老头所言,这程辛岷从前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才高八斗,还很有可能入仕为官,结果因为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之间就疯了。 山祖敲了敲桌面,思忖着,这事,是否同海王有关? 便决定等到入了夜,亲自潜入程府去看一看,这程辛岷到底是疯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然而入夜之后,山祖才刚跳上了程府的外墙,便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月黑风高的,山祖随手使出一招,拍向这人的脖子,想要将人打晕过去,却不想这人上来便直接用了鞭子,将山祖给捆得好似一个粽子。 “战神大人?” 借着隐隐绰绰的月光,山祖好不容易才看清了来人的脸,却是大吃一惊,默斐怎会在这里? “程府被设了结界。” 结界? 山祖一个激灵,因全身被鞭子捆住了,便扭着身子蹦跳到默斐跟前,问道:“什么结界?我怎没察觉到。” 默斐瞥了山祖一眼,收回自己的鞭子,道:“你能力不够,自然看不到。” “呃……” 山祖翻了个白眼,告诉自己不生气,不生气。 此时,程府里面突然传出一个很大的声响,听声音,好像是瓷器被砸碎在地上,又因为恰逢深夜,故而这个声音显得分外清楚。 山祖同默斐对视了一眼,道:“这结界若是闯进去,有什么后果吗?” 默斐道:“皮肤溃烂。” 山祖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是负面影响不大,他便先闯进这结界,探查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再说,可是骤然一听默斐所说的这四个字,身形便是顿了顿,有些纠结,自己是否还值得冒着皮肤溃烂的风险,闯进去。 毕竟长得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烂个几天,实在也是挺头疼的。 山祖默默收回自己已经踏出去的一只脚,问默斐:“战神大人可有破这结界的法子?” 默斐道:“破结界太浪费时间,且没有必要。” 山祖:“呃?” 默斐一把拎过山祖,道:“只要不离开我一丈远,这结界便不会对你起作用。” 哈? 山祖还来不及出声反抗,便被默斐拎着,从墙上飞身而下,进入了程府,山祖理了理自己被捏得皱巴巴的衣领道:“缘何我进来这结界,就要皮肤溃烂,战神大人却能无事?”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道:“杀气克瘴气。” 这结界内,满布瘴气,方才默斐所说的,皮肤溃烂是这瘴气最严重的后果,一般的人,接触到这瘴气之后,会变得脾气暴躁,心性暴虐,而再严重一些的,就是像程辛岷与老夫人这般,疯疯癫癫或者病重卧床。 而默斐从前为战神,身上带了许多杀伐之气,恰好能够克制住这瘴气,但是却只能保证,唯有站在不超过默斐身旁的一丈远的位置,才能够不受这瘴气影响。 山祖道:“原来杀气还有这等好处,那等下次,战神大人再有什么战事,记得带上我,让我也沾沾这杀气。”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一副表示孺子不可教的神情。 两人隐去了身形,来到了方才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大老远便能够看见,这座院子,里里外外已经围堵了不少的人,隐约甚至还能够听见有哭声传来。 山祖同默斐对视一眼,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往那院子走去,一进门,便看到了有一只鬼直愣愣地站在二人跟前。 “妈呀!” 山祖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见这是一只新鬼,是刚刚脱离本体的。再仔细一瞧,这只鬼身上虽然只穿着单薄的寝衣,但是能够看得出来,这寝衣质地精细,用的都是上等的丝线,并且发现,因为方才没仔细看,其实这只鬼并不是直愣愣地盯着他们两人看,而是眼带雾气地盯着天上看。 天上? 山祖转过头望了望满是云雾的夜空,心道:真是奇怪,今天天气不好,天上既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这只鬼在看什么呢?(_ 这时,默斐说道:“你看人群之中。” 山祖闻言,将视线投向人群之中,却见挤挤攘攘之中,一群人正抬着一个身穿寝衣的老太太。 旁边跟着几个丫鬟,用帕子捂着嘴,哭哭啼啼地喊着:“老夫人。” 山祖赶忙将视线重回放回到那只鬼身上,果然,这只鬼,便就是这些人抬着的老夫人。 山祖道:“死了有多久?” 默斐:“刚死。” 山祖疑惑道:“可她身上死气非常重,并且我看不到一丝生气,一看就像是死了十天以上的。” 默斐道:“确实刚死,就是刚才你听见瓷器掉在地上的时候死的。” 老太太睡到夜半,感觉口渴,想要唤丫鬟过来伺候,可是喊了老半天,都没见屋外伺候的人有什么动静,便只能自己从床上起来倒水喝,手才刚刚提起瓷制的水壶,突然喉咙里一口气涌上来,卡在气管里,然后就这么噎死了。 而方才山祖听见的瓷器掉在地上的声音,便就是那只水壶掉在地上的声音。 山祖面带疑惑,突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腐臭的味道传来,警觉地转过头对默斐说道:“有东西来了。” 这东西带着一股非常刺鼻的腐臭味,并且阴气阵阵,不像是人界的味道。 默斐点了点头,拉着山祖,跳上身旁的樟树,二人藏身在树上。 山祖动了动脚,抖得树枝一阵晃动,吓得赶忙憋住气,不敢随意动弹,然后看着默斐,转了转眼珠子,用眼神说道: 这样他们就不会发现我们了吗? 默斐对着山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发声。 那带有腐臭味道的东西很快就到了,携裹着一团巨大的黑气,停在了那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对着这东西低下了头,像是在认真听着什么,然后,便见这只鬼点了点头,再然后,这只鬼便缩成一团,被这黑气里面的东西给收了进去。 这……是什么! 山祖惊得张大嘴,鬼呢?老太太怎么不见了? 转过头,却见默斐也是微蹙眉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神情很是肃然。x 电脑端:/ 便在这个功夫,只见那黑气突然冲入人群之中,原本还叽叽喳喳不得安静的众人,突然就都昏了过去,扑通、扑通,皆是倒在地上,唯独有一人,犹如鹤立鸡群一般地站在一群躺的七零八落的人群中间,这人就是程辛岷。 程辛岷抬起头,好像能够看见这团黑气一般,然后,竟是张开嘴,笑了笑。 这黑气在程辛岷周身饶了几圈,山祖以为这黑气也要像吞掉老太太的魂魄一般吞掉程辛岷,不禁按住腰间的逍遥扇,想要上去救人,却被默斐伸手拦下,并传声道:“这黑气里的东西,对程辛岷没有杀意。” 默斐说得没有错,黑气里的东西非但没有吞掉程辛岷的意思,反而是治好了它的疯癫。程辛原本还是痴痴傻傻,一副意识不清的模样,渐渐地,竟然在黑气的包裹之下,变得意识清楚起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这黑气从程辛岷的身上离开,而程辛岷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眼中神情甚是哀恸,将脑袋咚咚咚地磕在地上,好像完全察觉不到疼痛一般,脑袋上磕出了血,也不见他停下。 而黑气好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离开了这处院子,临走之前还在山祖与默斐藏身的那棵树前停留了一下,只听见从黑气里面传来“桀桀”笑声,并且说道:“原来你还活着。” 说时迟那时快,默斐迅速飞出手中鞭子,却只是将那黑气打散开来,那黑气不痛不痒地重新聚回气体,然后便是大笑着飞身离开。 章节目录 第54章 天降无厘头姻缘惹醋意4 “你留在这里!” 默斐对山祖留下这句话,便是飞身去追赶那团黑气,山祖原本已经咬着牙,准备好了拿扇子去和这黑气斗上一斗,却被默斐一掌拦了下来,也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默斐和那团黑气,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不是不让我离你一丈远吗!要烂脸的呀!” 山祖气得狠狠跺了一脚身下的树干,却听得“咚”地一声,只见那程辛岷因为磕地太过用力,竟是昏了过去。 山祖暗骂一句,飞身到程辛岷身旁,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探了探鼻息,幸好,还活着。可再一看程辛岷的脑袋,顿觉腮帮子都疼,这程辛岷的额头位置,血肉模糊,实在太过血腥了。 山祖费了大半夜功夫,才找齐了药物和纱布,勉强将程辛岷头上的伤口给包扎好,才将这个祖宗给背到床上安顿好,程辛岷却是悠悠醒来了。 “你是谁!” 程辛岷一见山祖这张陌生的脸,立刻警觉地问道。 山祖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了下来,道:“我是你救命恩人。” 程辛岷皱着眉,似在思考着山祖这话能有几分的可信度,却是“嘶”地一声,捂着缠满纱布的脑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诶你别动!我好不容易给你缠上去的,小心等会又给掉下来。” 程辛岷道:“是你替我包扎的?” 山祖道:“废话,不是我,难不成还是门外躺着的你家的那些下人呐。” 程辛岷道:“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山祖嗤了一声,道:“你家这烂摊子,说实话我是真不爱掺和进来,可是没办法,谁叫我倒霉呢。” 程辛岷道:“你此话何意?” 山祖从凳子上站起来,坐到程辛岷的床沿上,道:“和墨德找对象的凡人就是你吧?” 谁料程辛岷却是蹙了蹙眉头,道:“墨德是谁?” 山祖一惊:“你……不记得墨德是谁?” 程辛岷道:“从未听闻这个名字。” 山祖想了想,道:“那……那蓝衣姑娘呢?” 程辛岷依旧蹙眉:“蓝衣姑娘又是谁?” 山祖:“蓝衣姑娘你也不记得了?!” 想起白日在酒楼,听那两个老头说的,这程辛岷疯癫的时候,曾经在街上逢人便问蓝衣姑娘的下落,眼下清醒了,却是睁着眼睛问自己,墨德是谁?蓝衣姑娘是谁? 这是……失忆了? 病糊涂了? 或者是……被人抹去记忆了? 山祖按了按额头,这下觉得不止是腮帮子,连脑袋瓜子都疼了。 程辛岷有些生气了,他以为山祖是闯入程府胡闹的人,正声说道:“你究竟是谁!” 山祖一听程辛岷的语气有些不对,赶忙瞎编道:“我是你母亲请来给你治病的人!”x 电脑端:/ 程辛岷一听山祖说起母亲,面上有痛苦神色闪过,山祖见状,赶忙伸手按住程辛岷的肩膀道:“程少爷,你还记得你母亲在临走之前跟你说了什么吗?” 依照不久之前,那团黑气先是吃了老太太的魂魄,又在程辛岷的身上旋绕了好一会儿,在那之后,程辛岷的疯病就好了,并且还咚咚咚不要命似的拿脑袋磕地,山祖便大胆德猜测,兴许是老太太临走之前,还对程辛岷说了几句话,所以程辛岷才会情绪失控到以头磕地。 果然,程辛岷满脸痛苦,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道:“都是我,都是因为我,我母亲她才会……” 山祖追问道:“才会什么?” 程辛岷道:“我母亲是替我去死的!” 替死? 山祖还想问得更多,但是程辛岷却是因为体力不支又晕了过去,山祖虽是着急,却没办法从一个晕过去的人身上问到什么,着急地在屋子里踱了两步,突然想到一个法子。x 他何不进入到程辛岷的脑子里,去亲眼看一看他的记忆,这样不就能够知道当时他在那团黑气里面究竟遇见了什么,才会忘了墨德,并且连疯病也一块儿地好了? 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甚妙的山祖,立刻便就付诸于行动了,他先将程辛岷给摆得端端正正的,然后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呃……为何要躺下来?当然是因为等会他的神识进入程辛岷的脑子里,这具身体就会失去意识,要是不躺着,那不就摔地上去了! 将准备工作做完之后,山祖便安安静静进了程辛岷的体内。 山祖先是摸着程辛岷的记忆大致看了一遍,却发现程辛岷的记忆有很大一块断层,看上去并不是因为时间推移而自然遗忘的,更像是被人使用外力,强行忘记的。山祖在这处被抹去的记忆上逗留了一会,却没能够看出有什么其他的异样,只得暂且略过,走向程辛岷最近的记忆。 在这段记忆里,程辛岷因为发了疯病,闯出程府后整整三日才被府中的下人给找到并且带了回来,而因这三日,程辛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原本身体便不大好的老夫人,给急得病倒了。 原本只是需要卧床,精神头什么还是可以的,也能够跟伺候的丫鬟说上一下午的话,但是这次病倒,却是来势汹汹,整个人昏迷不醒,滴水不能进。 府里的下人将程辛岷找回来之后,第一时间便带着他去见了老夫人,老夫人一个病得人事不知的人,却在程辛岷进入屋子的一瞬间,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不能下床,但还是能够伸出手,去拉程辛岷。 “儿啊,你可回来吧,你这副模样,叫为娘怎么面对你死去的爹爹和程家的列祖列宗啊!” 老夫人说到情绪激动处,甚至泣不成声,程辛岷虽然疯疯癫癫,此刻却好像能够听明白似的,扑通一声,在老夫人的跟前跪了下来,张口喊了一声: “娘。” “你……你方才说什么了?” 老夫人一愣,似是不敢相信,瞪着眼睛仔细盯着程辛岷的脸道:“儿呐,你方才可是喊娘了?” 而程辛岷却是低着头,闷声不吭,好似方才喊那一声娘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旁人。 老夫人紧紧抓着程辛岷的手,从最开始的激动,渐渐又变成了失望,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摘掉了程辛岷挂在发间未摘去的杂草,道:“将二少爷带下去吧,给他做些好吃的,这些日子,怕是在外边又吃了不少苦。” 说到伤心处,老夫人便是捂着嘴,又泣不成声,身旁服侍的丫鬟赶忙上前,给她拍着后背顺气,而激灵的小厮,则赶紧地拉着程辛岷下去了。 如此太平了还不到半日的功夫,当天晚上,老夫人便出事了。起夜喝水,却砸了水壶,等到丫鬟小厮赶到的时候,连气儿都没了。 疯疯癫癫的程辛岷,被小厮连拉带扯地从被窝里给拽了过来,全程直愣愣地看着面前闹做一堆的下人,就如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现场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戏码,那倒在地上断了气的女人,更好似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一直到那团黑气到来之前,程辛岷便一直这么直愣愣地站着,不说话也不离开。 再然后,那黑气吃了老夫人的死魂,将在场的所有奴仆都给弄晕过去,然后缠绕在程辛岷的身上,从那黑气之中,程辛岷又听到了老夫人的声音。 “儿呐!” “儿你可回来吧!” “儿呐,为娘求你回来吧!” …… “娘……” 程辛岷张了张嘴,这些日子一直缠在脑子里乱哄哄的声音,好像突然就没有了,天地之大,寂静无声,只剩下了老夫人的声音。 程辛岷顿时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炸裂开来一般,他想要伸手去捂自己的脑袋,却猛然发觉,自己全身上下竟然都动不了,而老夫人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 “儿呐!你说话啊!” “我儿呐!你可好起来吧!你可好起来吧!你若能好起来,为娘愿意拿任何东西去换!” “不要……” 程辛岷觉得心里非常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下意识地知道,如此下去,事情的结果,必定不会是他想要看到的。 可是他如今连说话呼吸都异常困难,什么都做不了,又要如何去阻止呢! “我的儿。”x :/ 这一次,黑气之中有一个人影若隐若现,程辛岷定睛看去,却是方才被那黑气所吃掉的老夫人。 老夫人冲他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从皮肤上传来的真实触感,令程辛岷情不自禁地流出眼泪来。 老夫人将程辛岷的眼泪擦去,道:“我的儿,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不能哭。” “娘,娘!” 程辛岷张了张嘴,这次终于能够顺畅地喊出“娘”这个字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连声应道:“诶!诶!” 程辛岷道:“娘,我是怎么了,大家都是怎么了?” “儿,你病了。” 老夫人牵起程辛岷的手,紧紧握住:“不过你不要怕,娘已经找到方法来给你治病了,等到明天天一亮,我儿就全好了。” “娘呢?” 老夫人的身形在渐渐消失,程辛岷急着去抓紧她的手,却发现这双手竟在不知何时,不见了。 “娘!” 程辛岷大喊一声,而老夫人依旧不见了。 连最后的那句话,都模糊在黑气中,只能听清楚模模糊糊的几个字。 “儿……平安……好好地……” 老夫人彻底消失不见了,那团缠绕在程辛岷身上的黑气,也很快离开,程辛岷茫然地看着周身的一片狼藉,虽然先前痴痴傻傻、神志不清,醒来之后又是一副乱象,可是程辛岷还是听懂了。 他娘死了。 为了救他而死了。 故而他才会在之前,一遍遍地用头去磕地,他这是在自责自己的不孝,是在不舍亲娘的离去。 而山祖看到这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程辛岷怕是还不知道,这老夫人不仅是死了,连魂魄都被吃了。 若是让他知道这个真相,恐怕程辛岷就不是拿头磕地了,怕是该直接拿刀自裁以谢罪了吧。 章节目录 第55章 万年醋缸遭打翻惹人愁1 “你若再不出来,程辛岷下一个裁的便是你。” 突然响起的一个声音,将山祖强行从程辛岷的记忆里给带了出来。 山祖只觉得胸口一闷,睁开眼睛,便见站在自己跟前的默斐。 “战神大人将我拉出来干什么,我正看到紧要处。” 山祖一个轱辘,从床上爬了起来,顺口嘟囔了一句。 默斐扫了山祖一眼,道:“程辛岷身上有魔气,你只以神识入内,将自己暴露在魔气之下,是也想要成魔吗?” 山祖一惊,道:“魔气?我怎丝毫不曾察觉?” 话一出口,山祖便后悔了,果然便见默斐很是“傲娇”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你能力不够。” 行了,我知道我能力不够,你能力很够,可是能不能不要时不时地,总拿出来说一遍,虽然他脸皮比较厚,可听得多了,还是很伤自尊的。 对于男人而言,“你能力不够”以及“你不行”这两个字,真的是非常打脸的。 见山祖闷声不说话,默斐看了他一眼,说道:“方才离去之前,我已经破掉了程府的瘴气。” 默斐以为山祖不高兴,是在为自己即将要烂脸这件事不高兴,而山祖听了之后,却依然提不起兴致,只是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默斐问道:“你怎么了?” 虽然这种事情伤自尊,但是若真的说出来,更伤自尊,山祖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对了,方才我进入程辛岷的记忆,发现他的记忆缺失了一块,看起来很像是被人从外部强行给抹去了。” “缺失?” 人的记忆会遗忘,也会被封锁,默斐却是第一次听到缺失这种说法。 山祖点了点头道:“对,就是缺失,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完整的绳子,硬生生被砍掉了中间一段,然后将前后不相符的两端再给接上,可是又很容易看出来接得非常粗糙。”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默斐说道:“原来如此。” 山祖问:“什么原来如此?” 默斐道:“程辛岷原本是个正常人,突然变得疯疯癫癫,而你如今又察觉他的记忆缺失了一块,显而易见,是有人强行从外部将这块记忆给砍断了,也正是这块缺失的记忆,造成了程辛岷的脑内部受到重创,故而使他看起来,像是得了疯病,神志不清。” 山祖点了点头,很是认同默斐所说的话,却又问道:“既然程辛岷痴傻疯癫的原因,是因为缺失了一块记忆。可如今这块记忆依旧缺失,程辛岷为何又能够清醒过来?” 默斐道:“也许同他母亲有关。” “他母亲?” 山祖想起之前默斐去追那团黑气,追问道:“对了,你方才可有追上那黑气,从那黑气上,可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 然而默斐却是摇了摇头:“并未追上。” 山祖一惊:“什么黑气这般厉害,竟连你都不能追上?” 而默斐显然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逗留,只说道:“如今程辛岷平安无事,那取走他记忆的人,看起来也并不是想要他的性命,程辛岷暂且应该是无事的。” 山祖砸吧默斐这话里的意思,竟是催促自己可以走了。 顿觉奇怪,这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故而开口问道:“对了,战神大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默斐身形愣了愣,道:“阿术说你有性命之危。” “阿……术?” 这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兔子,哪只眼睛看到他有性命之危了? 山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那兔子真是……” 山祖正搜肠刮肚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才好贴切地形容他此时此刻,对那只自作主张的兔子怨念,却听默斐又说: “为何从明玉诏匆匆离去?” “呃……?” 山祖眨巴了两下眼睛,道:“阿术没说吗?”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道:“不曾。” 这个阿术,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瞎拿着喇叭到处喊,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此时远在清风岭的阿术连打了几个喷嚏,摸了摸鼻子,心存疑惑:咦,哪里来的一阵冷风? 山祖想了想,道:“是这样的,先是祭山婆婆让人来告诉我,清风岭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我处理,然后我才会匆匆从明玉诏离开,等我回了清风岭,得知那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亲自到这里来走一趟,所以才会在这里遇见战神大人的。不过战神大人你放心,这件事情一结束,我就回去修琉璃盏。” 默斐扫了山祖一眼,道:“你记得便好。” 山祖:“……”x :/ 程府里的那些下人,当天晚上过了不久,便陆陆续续地都醒了过来,面对突然出现在府里的山祖和默斐,山祖给出的解释是这样的: 我们是受老夫人生前所托,来给二少爷看病的。 这些下人虽然将信将疑,但并未有一人敢站出来质疑山祖话中的真假,并且还很妥帖地给俩人安排了房间,二人便暂且在程府安顿下来。 至于程辛岷,昏过去之后,便一直睡了三天三夜才醒,且要不是山祖按捺不下性子,硬生生将程辛岷给摇醒了过来,恐怕程辛岷还得没完没了地继续再睡下去。 程辛岷一醒来,却是指着山祖问道:“你是何人?” 说完这句话,发现屋子里竟然还站了一个人,便是默斐,又是吃了一惊,然后指着默斐,道:“你又是何人!” 山祖心道奇怪,自己明明已经同程辛岷说过自己是谁了,虽然是不大厚道诓骗了他,可程辛岷没道理一醒来,又摆出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这也太伤人了。 山祖伸手,在程辛岷眼前晃了晃,道:“可别是又傻了?” 程辛岷一听,脸上不悦,说道:“放肆!” 并且一挥手,啪唧一声,将山祖的手给推了开来,道:“哪里买来的下人,这般不懂规矩!” 下……人? 山祖一愣,这程辛岷怕并不是脑子不好使,而是眼神不好使,那里有下人像他们这般风姿飒爽、模样好看的? 程辛岷眼见两人依旧杵在屋子里面,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索性掀开被子,自己从床上跳了下来,道:“真是太放肆了!来人啊!” 外头有小厮听见声音,匆匆应声赶过来,扣了扣门,只听程辛岷说道: “滚进来!” 那小厮得了命令,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了屋里的三个人,然后对程辛岷福了福身,道:“二少爷有什么吩咐?” 程辛岷指着山祖和默斐,对那小厮说道:“府里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这样的小厮买进来,是存心要来惹主子生气的吗?” 那小厮抬眼看了看山祖和默斐,道:“二少爷,这二位,二位先生,是老夫人请来给你看病的人。”x “看什么病!你睁着眼睛胡言乱语什么!我好端端的看什么病!你们一天天的就咒着我生病然后去死是吧!” 听到这里,山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这程辛岷,竟是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身上戾气很重,看着谁都要发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 那小厮哆哆嗦嗦地委屈道:“可不敢咒,可不敢咒,小的天天指望二少爷能够身体健康、吉祥如意的,可不敢咒二少爷生病呢!” “哼!” 程辛岷转过身,指了指山祖和默斐道:“把他们两人给拖下去,我看着就头疼!” 程辛岷说头疼,好像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语气词,而是真的头很疼,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疼痛却是更加严重的模样,皱着眉头,疼到站立不住,需扶着桌子才不至于倒下去。可是他的手才刚碰到那桌子,便好似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般,迅疾地收回手,身子却因为没了扶持,摇摇欲坠。 山祖眼见不对,上前一步拉起程辛岷的手,却见他的手腕上浮现起了一条黑线,足有拇指粗细,藏在皮肤之下,隐约还能看见黑线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这……是什么东西! 而程辛岷虽头疼欲裂,还是用劲推开山祖,大喝一声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将他给拉下去!拉下去!” 一直未曾出声的默斐,在此时拿出鞭子,一鞭子挥过去,便将程辛岷给捆得严严实实,程辛岷手脚被缚,脾气越发暴戾,睁大双眼,大声嘶吼着,蛮横似野兽,山祖因与他靠得近,加上程辛岷第一声吼叫的时候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险些将耳朵给震聋了,而那小厮,哭丧着脸,不知到底该请山祖和默斐出去,还是继续跪在这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 山祖捂着发疼的耳朵,掏出扇子,在程辛岷的脖子上重重砍了一下,这一招下来,程辛岷立时便被砍晕了过去,而默斐则收回鞭子,走到山祖身旁,问道:“你没事吧?” 山祖捏了捏耳朵道:“这小子嗓门也太大了,差点把我给吼聋了!” 默斐转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程辛岷道:“他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了。” 听见默斐说什么魔气,山祖问道:“你是说,那黑线是魔气?” 章节目录 第56章 万年醋缸遭打翻惹人愁2 默斐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见那小厮正睁着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俩人,遂一挥手,将这小厮给迷晕了过去,山祖见状,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默斐道:“知道太多,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好事。” 山祖点了点头:“有道理,对了,继续说那魔气,原来你先前跟我说的,程辛岷身体里有魔气,并不是诓我呢!” 山祖说得开开心心,默斐却是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将诓骗人的胡话信手拈来的。” 山祖:“……” 这叫什么话,我那是随机应变、聪明伶俐好嘛! 山祖委实觉得,默斐这个人,大概是从前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过无趣,故而好不容易碰到了这么有趣的他,便忍不住要说些话来埋汰他,如此才觉得快乐。x 山祖摇了摇头,暗道:这是什么鬼一样的恶趣味! 默斐冷冷扫了山祖一眼,道:“你在说什么?” 山祖忙摆手道:“没说什么,说这程辛岷呢!你说这程辛岷是从哪里沾染的这个莫名其妙的魔气,会不会是同拿走他那段记忆的人有关?” 默斐道:“这魔气,恐怕同那天晚上的黑气有关。” 默斐伸出手,按住程辛岷的额头,紧接着,程辛岷的印堂上便涌现出与那天晚上所见到的一模一样的黑气,只是规模较之小了许多,邪气也没有这么重,但是隐隐绰绰的黑气腾绕在程辛岷的身上,处处透露出诡谲。 “果然。” 默斐收回自己的手,同时,程辛岷身上的那团黑气,则迅速地又回笼到了他的体内,从外头看来,稀松平常,与寻常人无异。 山祖上前问道:“果然什么?” 默斐道:“那黑气,并非是治好了程辛岷的疯病,而是用魔气强行将程辛岷被断掉的记忆给接上了,程辛岷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恢复了清明,而实际上却是性情大变。” 山祖:“那该如何?” 默斐摇了摇头道:“这样的事情,从前时候,从未见过。” 没有先例,却并不代表程辛岷就无药可治了。 山祖道:“我受人之托,不能就这般放着程辛岷不管不顾。” 默斐道:“何人之托?” “这……” 山祖想,自己总不能告诉山祖,是受了墨德所托,他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夫,才会跑来保护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小情人程辛岷吧。 默斐也并非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见山祖神情犹豫,便又说道:“程辛岷这件事情非常棘手,我当时虽未追上那团黑气,但是从那黑气身上,打下来一个东西。” 山祖道:“什么东西?” 默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从身上拿出一个鳞片,递给山祖。 这鳞片颜色金黄,刚硬如铁,拿在手上的分量也十分足,若是仔细看,还能够看到这鳞片上有光泽闪过。 山祖道:“这鳞片,是那黑气身上长的?” 默斐点了点头。 山祖又拿着这鳞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却也没能够看出这是什么东西身上的鳞片,想了想,觉得兴许可以去问一问祭山婆,身上能够长出这样鳞片的东西,定然不会是默默无名的。 山祖问默斐:“这程辛岷短时间内可会出其他的状况?” 默斐道:“这魔气,如今只蔓延在程辛岷的皮肤之下,按照魔气大小,至少一个月,便可入其五脏肺腑。” “足够了。” 山祖将鳞片收进怀里,道:“战神大人,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做何?” 山祖道:“我去查清楚这鳞片的来历,你看着程辛岷,只要在一个月内,保他不死便可。” 谁料默斐却是果断回绝:“不可。” 山祖:“……” 这可真是他听过的最不委婉的拒绝了。(_x 电脑端:/ 默斐道:“如今看来,不仅是那取走程辛岷记忆的人,便是这黑气,恐怕都对程辛岷怀有不轨之意。” 山祖:“所以……?” 默斐:“仅我一人,难免这黑气不会使用调虎离山之计,来加害程辛岷。” 如此一听,竟是有几分道理。 可是山祖心中犹豫,总不能将这程辛岷带回清风岭吧?他倒不是担心这程辛岷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大不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跟洛璃宫的关系更加恶化,反正到时候墨德在婚礼上堂而皇之地逃婚之后,山祖可不认为这睚眦必报的海王,不会将这笔账算到他的头上。 相比于这个,他更加头疼的是,默斐若也去了清风岭,必定就会知晓他即将要和墨德成婚的消息。 虽然这个消息也藏不住多久,但是他更希望,默斐能够在墨德逃婚之后再知道这件事情。 见山祖神情异样,默斐却是想能读懂他心思一般,开口说道:“还是山祖,不愿让我去喝一杯你的喜酒?” 山祖整个人惊了一惊,连话都顿时说不利索了:“你!你!你!听谁说的!” 看着默斐的连,山祖心里立马就冒出了一个头号嫌疑人。 阿术!一定是那只兔子精阿术! 山祖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着急,竟是一本正经地抬起自己右手说道:“这就是个误会!真的是个误会!我跟你讲……” 山祖话至一半,想起从清风岭离开之前,对墨德发下的那个毒誓,一不小心就咬了自己的舌头,天呐!他刚才在干什么!差点就把不该说的说了出来,不要性命了吗! 默斐看着山祖,道:“这是喜事。” 喜事…… 山祖只觉自己后背一凉,这听起来明明应该是贺喜的话,怎么到了自己耳朵里,听起来却像是索命的话。 可是话刚说完,默斐便转过身,朝门外走去,并且说道:“带上程辛岷,去清风岭。” 去……清风岭? 山祖转过头,看了一眼犹如一滩烂泥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程辛岷,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山祖将程辛岷幻化成了一只鹦鹉,提着笼子和默斐一道回了清风岭。 老远便能见到有两个人飞奔向山祖和默斐。 一人是阿术,一人是灵狼子。 阿术跑到默斐跟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之后,才说:“战神大人怎未和水神娘娘一道过来?” 而灵狼子则更为奔放,一来就跳到山祖身上,紧紧抓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山祖哥哥你可回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呀!祭山婆婆都将婚帖给各家仙君发了出去,所有人都已经到了清风岭,你真的要娶那个凶巴巴的墨德公主吗!” 山祖直觉身后一凉,道:“什么婚帖?” 这次却是阿术说道:“恭喜啊,与墨德公主的婚期提前,从此清风岭与洛璃宫便是自家人了。” 默斐冷冷道:“阿术,不得胡闹。” 阿术瘪了瘪嘴,却是不说话了。 灵狼子感觉自己被忽略,啪唧一爪子掰过山祖的脸,道:“山祖哥哥,那个坏公主好讨厌,你一离开她就要剥灵狼子的皮,求求你,别娶她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停停停!” 山祖被灵狼子给吵得头疼,伸手将他从自己身上给扒拉了下来,放到地上,然后手上施了一个术法道:“小小年纪废话太多,罚你一个时辰不许说话。” “唔唔唔!” 灵狼子被山祖封住了嘴巴,唔唔唔了半天,发现自己真的不能说话了,这才难过得耷拉下脑袋,夹着自己的尾巴,表示不开心。 山祖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别装可怜。” “进去吧。” 默斐一句话,结束了这场闹剧,阿术赶忙接话道:“战神大人,水神娘娘今早已经过来了,可要去见她?” 默斐点了点头,便抬步离去。 山祖提着鸟笼,身后跟着一只小蠢狼,看着默斐和阿术远去的背影,不明觉厉地叹了一口气,他这是做的什么孽? 当山祖将拎鸟笼到墨德跟前时候,墨德竟是指着鸟笼,一眼便认出了这鸟是程辛岷所化。 只见墨德一把接过鸟笼,鸟笼里的鹦鹉鸟精神头不大好,耷拉着脑袋缩成一团,墨德指着鹦鹉,对山祖说道:“你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山祖道:“我若不把他带来这儿,等你逃婚成功,等着你的,怕就只有程辛岷的一堆白骨了。” “祖父果然还是对他下手了!” 墨德紧紧捏着鸟笼外的筐条,言语之中已是情绪激动。 山祖说道:“是不是海王下的手,我还不能确定,只是有件事情得告诉你,当我找到程辛岷的时候,他已经被人取走了一段记忆,痴痴傻傻了一些时间,后来又被一团黑起缠身,虽然治好了疯病,却又是性格大变,已不是你所认识的程辛岷了。” “取走记忆?” 墨德看了看那只鹦鹉鸟,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辛岷,辛岷被取走记忆?” “你先别着急。” 山祖道:“如果能够将这被取走的记忆给找回来,程辛岷还是有可能恢复记忆的,但是眼下棘手的是,我们并不知道取走程辛岷记忆的人是谁,除此之外,那团黑气治好程辛岷疯病的同时,在程辛岷的体内留下了魔气。” 章节目录 第57章 万年醋缸遭打翻惹人愁3 “魔气!” 墨德急得从身上拿出魂冥枪,一枪便指着山祖道:“我离开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你带回来后,却变成了这样!”x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山祖神色一凛,一把抓住墨德手里那魂冥枪的另外一端,说道:“若不是我吃力不讨好地将程辛岷给带过来,恐怕公主连这副模样的程辛岷都见不到了,如今却是打算卸磨杀驴?” “我……” 墨德知道自己方才是太过冲动了,举着枪,凝噎了一下,竟是哭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只是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究竟是触犯了什么罪过,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墨德给山祖的印象一直就都是盛气凌人的,如今这样的,却是叫山祖大吃一惊,还以为这公主是被人夺舍了。 山祖头疼不已,捂着脑袋,突然想起来默斐给自己的那金色鳞片,赶忙从怀里掏出来,说道:“这程辛岷并非便是无可救药了,当时这黑气缠绕在程辛岷身上时候,我也在场,只是没能够将这黑气捉住,但是从这黑气身上拿到了这一块金色的鳞片,兴许能够从这鳞片入手。” 墨德看了一眼山祖手里的鳞片,却是大骇。 这金色的鳞片,旁人不识得,她却是识得的! 墨德从山祖手里夺过这鳞片,疾声问道:“这黑气,除了这金色鳞片之外,可还有其他的特征!” 山祖不妨墨德会这般激动,愣了愣,说道:“里面的东西被一团黑气所包围,并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 墨德从方才开始,便一直脸色不大好,而在见到这金色鳞片之后,更是面色煞白,山祖察觉到异样,开口问道:“这鳞片,你认得?” 墨德却是摇了摇头,道:“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见过这鳞片吗?” 从方才墨德的神情看来,无论如何,山祖都是不相信,墨德不认得这鳞片,可是她非但矢口否认,还询问自己,可有其他人见过这鳞片,是有什么东西不能告诉他,需要隐瞒着? 山祖心存疑惑,故而便也留了个心眼,摇了摇头,道:“只有我一人见过这鳞片。” 墨德点了点头,将这鳞片收进了自己怀里,并且说道:“我会去查,这鳞片来自于何处,辛岷的事情,多谢你了。” 山祖道:“明日婚礼之后,你有何打算?” 墨德摇了摇头:“为今之计,走一步是一步吧。” 可是第二日的婚礼上,墨德却是半步都未走出去。 因为她被人下毒了。 清风岭内宾客往来,甚是热闹,司仪眼见着吉时快到了,却还不见新娘子的影子,便命人去催促,可是没过多久,那被派去的侍女,便是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一张脸被吓得煞白,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 “出……事……了!” 司仪忙得团团转,却见这侍女空手而回,急问道:“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出什么事情了,公主呢!” “公主……出事了!” 这话恰巧被一旁的海王听闻,海王以为所谓的出事,是墨德临阵变卦,使性子不肯成亲了,遂面色不善地过来道:“瞎闹什么!” “海……王……” 侍女一见海王,更是吓得腿肚子发软,跪在地上起不来:“奴婢……没有……公主真的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海王道:“公主出什么事了?” 侍女道:“公主中毒了!” 侍女这句话讲出来,许多原本就已经开始注意这边动静的人,皆是吓了一跳,海王当即面色黑如锅底,一言不发,便是起身往墨德处赶去。 侍女只说了墨德中毒,却并不知墨德中的是已经绝迹于这个世间许久了的妖绝草之毒。 妖绝草是生长于上古时候的毒草,其毒性十分霸气,能使中毒者陷入昏厥,意识不清。而最为特异的是,中妖绝草毒的人,全身上下会浮现出一层金色粉状的光圈,并且能使人容貌变得十分艳丽妖冶。 而若想要解妖绝草的毒,则必须要有仙渡花。可是这仙渡花,和这妖绝草一般,早已在一万年以前,就已经灭绝了。 山祖是在海王离开之后,才听人同他禀报墨德中毒之事,等到他匆匆赶来之时,还未进门,便被里面的人一阵罡风给震了出来。 山祖没有设防,只能匆忙拿出扇子,扫出一阵风,两股力量相互消融,这才勉强维持住了身形,山祖捏着扇子,只听见海王在里边怒吼道: “是何人如此歹毒,竟对墨德下妖绝草之毒!” 妖绝草? 山祖这是第一次听见妖绝草这个词,向身旁之人问道:“妖绝草是什么?”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站在山祖身侧之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听见妖绝草这个东西。 见问不出来,山祖便捏着扇子走了进去,才刚一入内,便见到墨德身上泛出一层诡异的金光,诧异道:“墨德这是怎么了?” 而此话一出,原本关在鸟笼子里,奄奄一息的那只鹦鹉,突然精神振奋地撞破了鸟笼,直朝着墨德飞了出来。 山祖暗叫不好,果然便见海王一伸手,将那鹦鹉抓在手心里,看了几眼,面上神情更怒,抓着鹦鹉便狠狠向着地上掷去,那鹦鹉被丢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回了程辛岷。 “是谁!” 海王指着程辛岷,大声喝道:“是谁将他带进来的!” 有个嘴快的人“咦”了一声,道:“这不是山祖昨天送给墨德公主的那只鸟吗?怎么又便成人了?” 海王一听,转身指向山祖,道:“是你将这只鸟带进来的?” 山祖想要摇头,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又确实是他将程辛岷带回清风岭,并且给了墨德,抵赖不得。 没法,山祖只好点了点头,道:“海王,墨德公主既然同这凡人两情相悦,这是好事,你又何必横加拦隔,拆散有情人呢。” 众人一听,忍不住一惊,这叫什么话,墨德公主和这凡人两情相悦?并且准新郎还从中牵红线? “满口胡言乱语!” 海王心头大怒,一掌拍向山祖,道:“这凡人身上有妖绝草的味道,墨德就是因这凡人才会中妖绝草之毒,而你又是将这凡人带回来的人!说!为何要对墨德下毒!” 海王这话一出,众人又是惊了一惊,没成想,来参加个婚礼,还能够看见这么一出大戏。墨德与凡人私相授受,山祖觉得脸上无光,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下妖绝草毒,将这对狗男女一并都给了结了。 山祖一个下腰回身,堪堪躲过海王的这一招,道:“这话什么意思?程辛岷身上也带有妖绝草之毒?” “哼!” 海王出手又是一记杀招:“把解药拿来!” “什么解药!” 山祖被打得连连后退,接最后一招的时候,那凌冽杀气将扇子撕破了一个小口,山祖心疼地倒吸了一口气,道:“我连妖绝草这个名字,都是今日第一次听说,怎么可能会是下毒之人,至于解药是什么东西,更是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_ 很快,海王同山祖打斗的动静,将这屋里的摆设都给震碎成为一摊废墟,看热闹的人也全都自觉地退了出去,因为方才打斗之间,已经有几个靠得近的无关人员受到波及,伤了手或者脚,而山祖身上,也已经挂了彩,几番下来,已经出现不敌的落势。 “海王,你且听我说一句话!” 海王又是一掌打出,并且说道:“闭嘴!将解药给我拿出来!” 这一掌,海王加了十足的功力,带有雷霆之势的掌风直逼迫山祖而来,山祖连退几步,却是退无可退,若迎面而上,必定非死即伤。 正在这时,有人从山祖身旁重重推了他一把,山祖还来不及转头去看是谁推了他,便已经被这股惯性给推了出去,重重倒在地上,立刻,从身后就传来一阵疾风,以及墙壁被震塌的声音,轰隆隆地碎成一摊废墟,飞沙走石之间,只能隐约看见,废墟之中躺了一个人,却是不知生死。 而山祖在看到那人所穿的青底卷云纹的衣服的时候,却是觉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不。 不会的。 不会是昆玉的。 山祖甚至都没力气站起来,在一片扬尘之中,狼狈地爬到那人身边,那人一半的身子都被碎石压住,山祖徒手将他从废墟中扒拉出来,看到正脸的那一刻,差点崩溃。 昆玉是玉石.仙人。 无父无母、无宗无派,集天地孕育而生,本该是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仙人。 但是因为在清风岭化成人身,便将清风岭视作自己的家,从小陪着山祖长大。 昆玉性情淡薄,或许与他是玉石所化有关系,对山祖的态度总是不冷不淡,从不与他有亲昵的作态,也从未与他争执红脸,昆玉的存在,更像是春日里的暖阳,不炙热、不冷冽,徐徐照耀,他在你身边的时候,不会察觉到他有多重要。可若真的有朝一日,他离你而去,你会难以适应,就像鱼离了水,动物离了空气。 章节目录 第58章 万年醋缸遭打翻惹人愁4 在山祖的印象里,昆玉永远都是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将他的衣食住行照顾得井井有条,在需要他的时候永远随叫随到,却又总是很嫌弃山祖偶尔的亲昵动作,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面,总令人看不见喜怒哀乐,却又总让人觉得心安。可如今,昆玉却是紧闭双眼,气息全无。 海王方才的那记掌风之中带着诛仙的雷霆之力,昆玉为了推开山祖,迎面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掌,并且根本来不及设下任何防护结界,就是完全暴露在掌风之下,那雷霆之力劈开肌骨,震碎魂魄,直接略过了取其性命这一环节,而是直接就叫人魂飞魄散了。 “昆玉!” 昆玉的魂魄开始四处逸散开来,山祖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抓:“昆玉,你回来!这样你会魂飞魄散的!快点回来!” 徒手抓住的灵魂碎片,从指尖漏了出来,山祖越是急,这些碎片便越是逸散得厉害,这时,有一个人伸出手,抓住了山祖的手腕,道: “你这样留不住他的。” 山祖抬起头,却见这人是默斐,他摇了摇头,道:“放手,我不能让昆玉走。” 默斐非但没有放手,反而越抓越紧,但是他从身上拿出一只锦盒,将锦盒打开,锦盒打开的瞬间,从里面泛出一阵柔和的光,而光芒所到之处,那些逸散开来的灵魂碎片,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再到处飞,紧接着,便像是受到了吸力,这些灵魂碎片,全部都开始朝那锦盒里飞去。x 电脑端:/ 等到最后一块灵魂碎片也被收进这锦盒之后,默斐将锦盒阖上,递给山祖:“这样可好?” 山祖接过锦盒,摸着锦盒冰凉的温度,道:“不好。” 说完,他又将锦盒塞进默斐手中,反手将逍遥扇捏在手中,抬起头看向海王,眼中满是戾气,而手中的逍遥扇似乎也察觉到了主人身上的戾气,嗡嗡作响,接着,竟是变成了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 山祖手握长剑,周身腾起巨大气浪,将原本已经掉落下来的沙石重新又卷起到了空中,将长剑指向海王,双目猩红,看着就像是一个从无间炼狱归来的嗜血者。 昆玉并不是死了。 而是魂飞魄散了。 向来只有大奸大恶之人,才会被判处魂飞魄散的极刑,而海王仅凭一己猜测,便对自己下如此重手,只一招,便让一个仙人连还手的时间都没有,便死了,灭了! 山祖思来想去,觉得既然如此,那便唯有以命抵命才是最公正的。 海王也察觉到了山祖身上骤然变化的气息,警觉地退了一步,手上酝酿功力,打算使出第二掌这雷霆掌,然而与上次完全不一样的,这一次,山祖的剑气硬生生劈开了海王掌法之中的雷霆之力,并且剑刃直指海王正面,眼见就要刺中海王命脉,山祖却觉身后有个力量牵制着自己往后退,硬生生改变了这一剑的方向,原本是要刺中命门的位置,却是偏了位置,只刺中了海王的胸口,而山祖手中的剑,也在从海王身上□□的同时,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重现变回了扇子模样。 默斐上前,一把将山祖拉到自己身后,在他身上设下了定身术,而后才转过身对海王道:“海王且听我一言,我有办法解墨德公主的妖绝草之毒,但是海王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便大开杀戒,误杀清风岭的昆玉仙官,山祖方才刺你那一剑,便算是两清,并且,海王需要拿出你洛璃宫的魂天泉,将昆玉仙官的魂魄养全,直至送入轮回。海王允是不允?” 海王捂着被山祖刺中的胸口,狠狠瞪着默斐道:“战神大人这便是要存心袒护山祖?今日便是地君在场,都不见得有说这话的立场,却不知战神大人是站在什么立场做这个中间人?” 今日山祖大婚,地君因闭关修炼而未曾到场,只派了座下弟子前来观礼。 而默斐丝毫不在意海王所说什么立场,只是说道:“海王此言差矣,给墨德公主下毒的是谁,现如今皆都只是猜测,海王方才却是招招杀机,要取其性命,若说偏袒,倒不如说,默斐是不想因误会,而枉造杀生。”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海王眼见默斐今日,是必定要护下山祖,又思及方才默斐所说,有解妖绝草毒的方法,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 “妖绝草之毒,唯有仙渡花能解,众所周知,仙渡花已经灭绝一万多年,我如何能够信你,可解墨德所中之毒?” 默斐道:“妖绝草也曾相传灭绝一万多年,如今妖绝草既然能够重现,那么这世上还有仙渡花,便不奇怪。” 海王道:“仙渡花在何处?” 默斐道:“明玉诏。” 眼见墨德如今中毒颇深,若是不及时解毒,恐怕真就危及性命,海王思虑再三,魂天泉虽为洛璃宫至宝,但是比之墨德的性命,孰轻孰重,海王心里还是有了决断。 “我便信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若能够解了墨德所中妖绝草之毒,我再将魂天泉送上,否则,我必踏平清风岭!” 山祖心下一怒,想要冲上去,却因为默斐施下了定身术而动弹不得,然后便听默斐说道:“好,海王是言而有信之人,如今在场众人皆可作证,待我将妖绝草之毒解开之后,我便亲上洛璃宫借魂天泉,凝昆玉仙官之魂魄。”(_ 一场婚礼变成一场闹剧。 昆玉死在这场闹剧之中,而山祖本人,也重伤昏了过去。 默斐让海王将墨德带去明玉诏,他回了明玉诏取来仙渡花,便立刻为墨德解毒。 至于程辛岷,则被海王手底下的人给带回了洛璃宫,默斐作为外人,不好插手。 默斐临走之前,手动封住了山祖的几处大穴,打算将他带回明玉诏,放到冰湖底下,以冰湖下的万年寒冰替他净化身上的戾气,临走之际,祭山婆很是担忧: “战神大人,长歌他……” 默斐看了一眼紧闭双眼,沉沉睡去的山祖,道:“昆玉是何人?” 祭山婆叹了一口气道:“昆玉从小和长歌一道长大,俩人虽然都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都是将彼此看得比亲生兄弟还要亲,这次昆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长歌心里难受,才会冲动干出这般不计后果的事情来,还将自己也给弄得一身是伤。” “并非冲动。” 默斐叹了口气说道:“祭山婆放心吧,山祖在我这儿,不会有事的。” “等一等。” 祭山婆从身上拿出一个布袋子,将布袋子递给默斐,道:“我在布袋子里装了一些平安福,战神大人莫要笑话我愚昧,只是我一个老婆子,有些地方,实在是力所不能及。你将它放在长歌身边,这样我也能够心安一些。” 默斐看着祭山婆递给他的这一袋平安福,问道:“祭山婆,果真不一道去明玉诏吗?山祖或许需要你。” 祭山婆却摇了摇头:“不了,清风岭离不开人。” 而站在祭山婆身侧的灵浪子,却是揉着眼睛哭嚷道:“祭山婆婆,你便让我跟着山祖哥哥去明玉诏吧!灵狼子一定会很乖很乖的,不会闯祸的,灵狼子还能够照顾山祖哥哥!” 祭山婆却是恍若未闻,一把将灵狼子拉到自己身后,对默斐说道:“战神大人,长歌便,托付给您了。” 默斐看了祭山婆一眼,又看了看被拉在祭山婆身后动弹不得灵狼子,只能点头,便带着山祖离开了清风岭。 回去的路上,阿术驾着车,水神和默斐、山祖一道坐在车内,水神盯着默斐看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开口说道:“兄长可有觉得异样?” 默斐抬起头,道:“默黛要说什么?” 水神抿了抿嘴,说道:“我看那祭山婆,好似有藏着什么东西不让人知道。” 默斐点了点头。 水神追问道:“兄长也察觉了?” 然默斐却道:“既然祭山婆并不愿让旁人知道,我们也不该去探查她是否隐瞒了什么。” 水神道:“兄长果然可以不关心吗?我觉此时与山祖有关。” 默斐道:“与山祖有关又如何。” 水神脱口而出:“兄长不是很在意山祖吗?” 此话一出,车内一时安静异常,良久,默斐才道:“是谁与你说的这些胡话?” 水神也察觉到自己方才言语有失,遂讪讪道:“我到清风岭之后,阿术同我说了几句。” 阿术? 默斐阖上双眼,只说了一句:“往后对阿术的管教需严谨一些了。” 水神想了想,并未再说话,只是在心底里觉得,有些对不住阿术。 在外驾车的阿术,并不知道自己又被拿来背锅了,只是“阿欠”、“阿欠”地不停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捂着鼻子抖了抖身子,想着是不是自己衣服穿得少了,看来回去明玉诏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赶紧加衣服。 章节目录 第59章 一念空痴心再转离人心1 仙渡花已经绝迹一万余年,世间仅剩下的一株,便被冰封在默斐母亲所留下的遗物,一支镜凌钗内。 这镜凌钗通体透明,宛如冰雕,远观有隐隐冷光泛出,拿在手心却是温润如玉。 默斐将镜凌钗从宝阁内取出,用神力化开了镜凌钗的钗身,被冰封其中的仙渡花,则在瞬间发出轻柔光芒,栩栩如生,一如万年前的模样。 水神则站在默斐身后不远处,她见默斐拿着仙渡花许久都不曾有所动作,忍不住便开口道: “这镜凌钗是母亲生前最喜之物,连戴也舍不得,只小心收藏于匣子之中,兄长可真舍得要将之拿去入药?” “一死,万事则空,如今既然这镜凌钗能够救人性命,便比被收在匣子内,永不见天日,更有价值,若是母亲尚在,她也会同意将镜凌钗化了,去救人的。” 水神双手拢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想,却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没将心底的话给说出来。 默斐看了水神一眼,道:“默黛。” 水神道:“兄长要说什么?” 默斐:“仙渡花被冰封上万年,许多药效也被封住,我需要亲自用神力将其唤醒,在我唤醒药效的这期间,你替我看着山祖,他在清风岭同海王打斗的时候,身上诸多经脉都被打伤,我虽封住了他的几处大穴,但他若中途醒来妄动,恐会导致经脉错乱。” 水神点了点头,道:“好。” 只是没想到的是,就在水神照看山祖的这期间,除了等着仙渡花的海王与墨德之外,明玉诏还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水神听见屋外有响动,走出去,却见阿术正张着嘴巴想要说什么,但是仔细一瞧才发现他是被定住了。 而在阿术身后,则站着只身前来的地君。 一身玄衣,在明玉诏的寒风中烈烈作响,一双剑眉,斜入云鬓,他抬眼看了水神一眼,只是淡然地说道:“水神娘娘,山祖何在?” 地君擅自闯入明玉诏,又给阿术施下了定身术,上来便问山祖的下落,这与其平常的做派十分不相符合,水神敛了敛心神,道: “山祖,在屋内。” 地君点了点头,抬步便要进入屋内,水神伸手拦住他道:“山祖虽是地君的徒儿,但此处毕竟是我明玉诏的地方,地君若是要来看他,只需说一声,我们也并不是扣着人,不给地君看望,只是地君这般擅闯明玉诏,又给阿术下了定身术,却不知可是我明玉诏有什么所作所为,令地君不甚满意?” 地君只道:“水神娘娘多思了。” 水神依旧拦着地君,不让他入内:“地君若是不想让我多思,倒不如同我到别处坐一坐。山祖如今并不十分方便见人,想必,地君也并不想让山祖有什么闪失。” 地君看了水神一眼:“水神娘娘此话何意?” 水神道:“地君既然匆匆而来,必定是已听闻了清风岭婚宴上那场变故,如今海王与墨德公主也在明玉诏,我兄长正用仙渡花给墨德公主解毒,待墨德公主的毒解了,这场变故便也能够暂且平了风波。” 水神收回自己的手,接着说道:“但若地君强行要闯进去,山祖经脉错乱,是否再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我明玉诏,便也爱莫能助了。我想,地君必定也是不愿另生事端的吧?” 地君沉思片刻,似在考虑水神话中,当有几分可信度,良久,才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坐了,待山祖醒来,还请水神娘娘转告一句,让他速回殊归府。” 水神点了点头,说道:“此话我定会原封不动转告给山祖,但有一事,默黛却是不知该如何转述,我该说,这话是地君的意思,还是这位仙姬的意思?”x :/x 电脑端:/ 水神跟前的这位地君愣了愣,却是丝毫不因身份被拆穿而恼怒,更是直接坦然地变回了自己的真身,对水神笑了笑,道:“水神娘娘法力高深,果然瞒不过您的眼睛。” 站在水神跟前的这位仙姬,是百花仙姬,亦是地君的弟子,山祖的师姐。 百花仙姬身穿黑色长裙,衣间点缀百花流纹,高梳云髻,发髻之间带有百花流苏,抬手投足之间,鼻尖萦绕淡淡花香,模样却是生得十分淡雅,与百花仙姬这个名字,十分不相符合。 水神一听,心下不免一阵戚然,哪里是因为法力高深的缘故,只因你伪装的是地君。此人一颦一蹙的模样早已深刻在心尖,就是一个皱眉的神态不对,她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察觉到,才会一眼看出,眼前的地君,并不是地君。 “不过。” 百花仙姬说道:“我此次确实是奉地君的话,来带山祖回殊归府的,一来山祖闯下大祸,当回殊归府领罚,二来殊归府毕竟有地君在,紧急情况下,地君也能够护下山祖的性命。” 水神道:“百花仙姬请回去同地君说,山祖在明玉诏,性命无忧。只是受罚一事,我想等到山祖的伤好全了,自然会回去向地君领罚的。” 百花仙姬点了点头,道:“那便好,打扰水神娘娘了,那百花,便告辞了” “等一等。” 百花仙姬要离开,水神叫住了她,道:“百花仙姬,地君……可还好?” 百花仙姬道:“地君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些年一直都在闭关修炼,我们也不大能够见到他。” 水神有些萧然地点了点头,道:“好。” 好,挺好。 至少还能够旁敲侧击地得到一些他零星的消息,怎不好? 水神有些落寞地回了屋内,临走之际顺手解了阿术的定身术,阿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十分生气地说道:“水神娘娘!方才那百花仙姬实在太过分,偷偷上了我明玉诏不说,还对我下了定身术!还化作地君的模样来骗娘娘!实在可恶!可恶!太可恶了!” “好了。” 水神叱道:“气什么,修炼这么多年,脾性还暴躁得不如山间的精怪,你若是出去了,可勿要说是我明玉诏出来的,免得丢人。” 阿术委屈道:“娘娘怎能这么说我……” 水神捏了捏额头,道:“阿术……” 阿术抬起头,道:“阿术在,娘娘您说。” 水神道:“你去看看兄长,那仙渡花可是已经好了。”x 阿术抖了抖那双长耳朵,道:“好。” 将阿术支开了之后,水神才觉得浑身都好似没了力气一般,一只手撑着墙面才能站住。 水神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有人化成他的模样罢了。 她不愿承认,也不能够承认,如今的不甘心,只是因为当初明知不可而强行为之的喜欢。 怎么了呢?这究竟是怎么了呢! 不是说好了,只是自己默默地喜欢着便足够了。可是长年累月的孤寂日子之中,除了苦涩便只剩下苦涩。 却才知道,浸泡在苦海之中的苦恋、单恋,真的是能够不知不觉地就将一个人给逼疯了。 仙渡花因被封印了上万年,默斐整整用了一日夜方才恢复了它的药性,然后也来不及顾得恢复精力,便带着恢复了药性的仙渡花,来到给海王和墨德安排的住处,开始给墨德解毒。 墨德已经中毒至神识不清了,却在默斐来到之后,迷迷糊糊地伸手抓住他的手,嘴里喃喃地喊了一声: “辛岷……” 海王当即就变了脸,对默斐说道:“请战神大人开始吧。” “海王。” 默斐抽回自己的手,说道:“若是仙渡花救回墨德公主的性命,你当如何处置那凡人?” 海王神色不佳,冷冷说道:“这凡人的事,便不劳战神大人费心了。” 默斐一笑:“也是。” 说着从匣子里拿出仙渡花,将其放于墨德的胸口。 仙渡花一到墨德的身上,便是光芒大作,与墨德身上的那层金色粉末交融在一起,同时,屋内爆发出扑鼻的浓烈花香,而那仙渡花,也以肉眼所看的见的速度,快速枯萎。 这世间最后的一株仙渡花,在冰封了上万年之后,终于枯萎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这株仙渡花,彻底枯萎,只剩下了灰黑色光秃秃的一支花茎,而原本笼罩在墨德身上的那一层,因为中了妖绝草之毒而产生的金光,也已经彻底消散不见,至于墨德的脸,也是恢复成了正常模样。 “墨德!” 海王上前一步,轻轻喊了墨德一声,墨德却是依旧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回应。 “毒已经解了,为何人还不醒!” 默斐上前,探了探墨德的经脉,道:“妖绝草的毒虽然解了,但是妖绝草之毒异常霸道,中此毒者,被快速消耗精力,墨德公主如今不醒,只是因为精力耗损之缘故,并无大碍。” 海王将信将疑地抓起墨德的手,墨德虽然昏睡不醒,但是体内却是已经没有一丝余毒,面色也在渐渐好转。 这才稍微放了放心。 见海王放下墨德的手,默斐才说道:“我已依约,用仙渡花解了墨德公主的妖绝草之毒,也请海王能够遵守约定,将魂天泉给我。” 章节目录 第60章 一念空痴心再转离人心2 海王瞪了战神一眼,但是毕竟自己先前有言在先,如今也不好诋悔,只好十分不情愿地说道:“待我……回去之后,便立刻命人送来。” 默斐看了海王一眼,道:“我想不必这般麻烦了。” 海王惊诧地看了默斐一眼,却听默斐说道:“魂天泉乃洛璃宫至宝,海王不论到哪里,都随身带着魂天泉,故而我想,如今这魂天泉,应该也在海王身上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海王道:“你是说,我故意抵赖不肯将魂天泉给你吗!” 默斐闻言,手中捏住了自己的鞭子,却依旧笑道:“我并非此意,海王是信守诺言的人,方才那般说辞,必定是因为墨德公主而劳心多日,以至于一时神思不查,记错了,以为将魂天泉留在了洛璃宫内,不曾带出来。” 海王脸上神色僵了僵,良久才深色怪异地说道:“瞧我这记性,确实是记错了,这魂天泉,我带在身上。” 说着,海王从身上拿出一个黄色的珠子,那珠子一现身,便是灵气四溢。 默斐松开手里的鞭子,伸手接过这颗珠子,道:“多谢海王,待昆玉仙官的魂魄重聚,送入轮回之后,便立刻将这魂天泉送回。” 海王不情不愿地冷哼了一声。 默斐也不再同海王客套,拿着魂天泉,便离开了。 离开之前还不忘送客:“明玉诏寒气四溢,对墨德公主的恢复不利,海王还是尽快带墨德公主回洛璃宫,如此墨德公主也才能够早日恢复精神气。” 海王:“……” 默斐拿着魂天泉,方出了屋子,便见阿术哈着气跺着脚,等在门外头。 方才又下了一阵雪,兔耳朵上顶了许多未来得及融化的白雪,一见到默斐,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模样,反倒是闷闷不乐地走上前来,道:“战神大人,墨德公主的毒,可是解了?” 默斐点了点头,问道:“你怎在此处?” 阿术咬了咬嘴唇,委屈道:“殊归府的百花仙姬来过了,水神娘娘见了她之后便心情十分不好,打发阿术出来,问战神大人这边几时可以回去?” “百花仙姬?” 默斐并不认识百花仙姬,阿术连忙补充道:“是山祖的师姐,最可恶的是,她竟然变作地君的模样,害得水神娘娘好伤心!” “变作地君的模样?” 阿术点了点头:“对,不过她变成谁不好,非要变成地君的模样,自然一下子就被水神娘娘给认出来了,只是她这样一弄,水神娘娘又该不乐意好多天了,呜呜——我们娘娘实在太可怜了。”x “行了。” 默斐蹙眉,喝止了阿术继续胡言乱语下去,说道:“你随我去看看吧。” 阿术赶忙点头道:“好!” 默斐看到水神的时候,全然没有阿术所说的,神情萧条的夸张模样,而是十分寻常,见到默斐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墨德公主的妖绝草之毒,可是解了?” 默斐看着水神,点了点头。 “那便好。” 水神道:“那山祖这边,就交给兄长了,我有些困倦,便回去歇息了。” “默黛。” 默斐拉住水神的手,道:“你看到地君了?” 水神一笑:“又是阿术多嘴,来的人并不是地君,而是百花仙姬。” 默斐道:“你可……” “兄长若没什么其他的事情,默黛便先回去了。” 水神急忙打断默斐的话,她害怕默斐下一句便会问到那个人,可是即便问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既然没有用,那还是给自己留一些体面吧。 可是显然,默斐并不是这么想的,他拉着水神的水,神色凌然地说道: “有些话,为兄原本不该说的,只是你如今这模样,为兄实在不能视若无睹。” 水神道:“既然从前不说,那如今,可否也不要说?”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能够坦然地承受旁人对自己的同情。 默斐抓着水神的手,没有丝毫松懈,只道:“不得不说。” “兄长!” 水神却是大喊一声,说道:“求兄长不要说了!默黛求兄长不要说了!” 默斐愣了愣,却叫水神收回自己的手,一眨眼,便已经匆匆离开。 阿术原本站在门外,被陡然开门闯出来的水神吓了一跳,茫然地转头看了看默斐,只听默斐说道: “跟上去。” 阿术点了点头,刚要跟上去,却又听默斐说道:“还是算了,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阿术站在原地,不知自己是该跟上去还是不该跟上去了,看了看默斐,只见默斐紧蹙眉头,很是一副十分劳心费神的模样。 确实费神。 没有结果的苦恋,明知继续下去也只能是一场空,可若当事人自己不悬崖勒马,旁人便是再心急,又能如何呢? 默斐捏着手里的魂天泉和装着昆玉仙官魂魄的玉匣子,看了山祖一眼,竟是难得心安了下来。 默斐迈步走到山祖身旁,将魂天泉和玉匣子放在山祖床头。 “你醒来之后看见这些,是否能够稍微安心一些?” 默斐在山祖身侧择了一块空地坐了下来,并且伸手扫出一阵风,将打开着的门给关上,顺道也将竖着耳朵紧盯着里头情况的阿术给隔绝在外。 阿术抖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起临关门那一瞬间,默斐凉凉扫过来的那个眼神,便是再后知后觉,也还是赶紧识时务地走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默斐和山祖两人之后,默斐才开口缓缓说道:x :/ “怨不得刚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有些熟悉,没想到,你竟将暖明玉在身上整整佩戴了三千多年。” 默斐当年险些战死,魂魄几乎散尽,却是谁都不知道,其实默斐的魂魄,是凝成了一块玉。而这块玉,便就是山祖贴身佩戴三千多年的暖明玉。 默斐成为暖明玉的时候,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知道自己被人佩戴在心尖处,因为那处的温度最高、灵气最盛。山祖依靠暖明玉养着自己不全的仙骨,而默斐也依靠山祖修补着自己四分五裂的神识。 故而原本也许需要上万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修补齐全自己神识的默斐,才能够将这个期限整整缩短至三千年,便回来了。 而若不是那次山祖旧疾发作,说出“暖明玉”三字,默斐还并不能发觉,山祖竟然就是在自己变身为玉的时候,整整陪伴了三千年的那个人。 一开始默斐只是对山祖稍加上心,而小镇上那场酒醉后的吻,却是令默斐心神大乱,以至于夙夜难寐,总会产生一些奇怪的画面,以为那是心魔,才会借来梦灯,织造幻境想要去除心魔稳固修为,谁曾想,一场幻境一场人生,心魔非但没能够除去,反倒是肆意疯长。(_ 默斐看了看山祖的脸,这张脸长得真是好看,一眉一目都似精心雕琢。 可是默斐看着这张脸,心底却总盘旋出一种不安,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看着水中月、镜中花,只消一阵不识时务的风,便能够立时搅乱这伪装的平和与安定。 默斐曾在山祖骨碎之症发作的时候,探查过山祖全身经脉。山祖之仙骨,竟是显露老化颓败之势,若仅仅以根骨不全为由来解释,实在太过牵强。根骨不全,可以是不全、不健,怎会是老迈、颓死? “唔……” 躺在床上的山祖,紧蹙着眉头,好似梦见了什么,蹙着眉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又看见了昆玉被海王打中之后魂飞魄散的场景。 他将昆玉紧紧抱在怀中,可是除了眼睁睁地看着昆玉的魂魄四溢,却没有任何办法将他救回来。 山祖想,他要杀了海王。 从未有过这般大的戾气,那种从根骨里由内而外喷涌出来的悲愤和难过,简直要将他给吞没。怎么能够……怎么能够对昆玉下手呢?怎么能够让这么好的昆玉仙官,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长歌!” 默斐察觉到山祖身上的气息不稳,赶忙伸手抓住山祖的手,却浑然不觉自己竟是脱口而出,喊了山祖为长歌。 被抓住手的山祖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是灵力不稳,身上开始大把大把地出冷汗,然后,他甚至开始胡乱地挥动自己的四肢,就像是一个受了惊的野兽小崽,张牙舞爪地以为能够吓唬住眼前,取至亲性命的猎人。 “啊!” “长歌!你冷静下来!” 山祖大吼了一声,将默斐的手给挥了开来,默斐只能拿出鞭子将山祖牢牢捆住,免得他在胡乱动作导致经脉错乱,可是此法显然并不能生效,山祖虽然手脚被缚,却是痛苦地嘶吼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更是直接滚到了地上,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却依旧不能中止山祖的狂暴。 默斐见状,只好给山祖施了定身术,可是被施了定身术的山祖,情况非但没有好转,脸更是被憋得紫红,随时一副即将经脉爆破的模样,并且身上的灵力越发紊乱。 章节目录 第61章 一念空痴心再转离人心3 默斐没有他法,只能解了这定身术,然后亲自抱住发狂的山祖,将他压在床上,双手束缚住他的头部和肩膀,双脚则紧紧缠住他的脚,令他动弹不得。如此之下,山祖不得再动弹,并且暴躁的情绪也逐渐被平稳了下来,一直等到他彻底平息下来,并且再度昏睡过去之后,窗外的天,却是完全黑透了。 默斐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要松开山祖,却才发觉在自己抱住山祖的同时,山祖也紧紧抱着自己,两个人就好似藤蔓一般缠在意思,根本解不开来。 默斐试图去掰开山祖的手,却在听见山祖的一声闷哼之后,再不敢动作,只好僵直着身体,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不敢松懈。 如此到了夜半的时候,山祖醒了过来。 看到近在咫尺的默斐,山祖怀疑自己是否尚且在梦中。 可是转过头,看到摆放在自己床头的那个玉匣子的时候,整个人顿时便犹如被一盆凉水给浇透了。 他认得这个玉匣子。 是默斐,用来装昆玉仙官灵魂碎片的匣子。 山祖动了动,默斐很快便惊醒了,他看见漆黑夜里,山祖那双明亮的眼睛,心神一动,等注意到山祖的视线,正看着放在床头的那只玉匣子,又是一阵无言。 “你醒了。” 默斐说着,松开了自己的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然后点亮了屋子里的灯烛。 山祖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坐起来的瞬间,只觉得心肺处一阵尖锐的钝痛,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只听默斐说道:“你同海王打斗的时候,心神不定,导致仙力紊乱,在你体内乱窜,伤了你的多处经脉,五脏六腑也各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故而才会疼痛。” 山祖捂着胸口,四肢百骸都是尖锐的疼痛感,却只低沉着声音说了一声:“多谢。” 默斐道:“谢什么?” 山祖抬起头看了默斐一眼,道:“你觉得我该谢你什么?” 默斐仔细想了想,说了一句:“救命之恩?” 山祖点了点头,却是心不在焉地说道:“对,若不是你,我便该被海王打死了,确实应该谢一谢你的救命之恩。” 默斐指了指床头的那只玉匣子,道:“也与昆玉仙官说这一声谢?” “我与昆玉之间不必言谢。” 山祖盯着那只玉匣子,神情很是落寞。 默斐问:“为何不用?” 山祖道:“若昆玉还活着,我此时此刻不仅不同他说这声谢,我还要将他好好收拾一顿,打得他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他才会吃下教训。没有本事,便不要强出头,他以为自己是有九条命的猫吗!他死了倒是干干净净,可有想过,活着的人又该怎么办!” 山祖说这话的时候,右手不自觉地紧紧拽住了被角,而说话之时,那微带着的隐忍悲怆情绪,也从话语之中,丝毫不落地暴露了出来。 默斐很想要将这样的山祖抱在自己怀里,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下辈子吧。” “什么下辈子?” 山祖看着默斐不像是开玩笑的语调,不禁出声问道,魂飞魄散了的人,哪里来的下辈子? 默斐知道山祖必定是当时杀红了眼,所以没有听见自己后来同海王所说的话,便耐心说道: “玉匣子旁边放着的这颗黄色珠子,便是洛璃宫的魂天泉。这魂天泉是上古的神物,传闻是上古大神用来塑造最早一批的人类魂魄的东西,它虽然造不了神的魂魄,但是只要被打散的魂魄齐全、未丢失,就能够修补神的魂魄。” “修补……魂魄?” 山祖拿起那颗黄色珠子,珠子在手心泛出微弱的光芒,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这样一颗不起眼的珠子,如何就能够修补被打散了的魂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但是……” 默斐继续说道:“毕竟只是修补的魂魄,等魂魄修补好了以后,昆玉便再也不是神,只能送入轮回,成为人。也不排除机缘巧合之下,重新飞升的情况,但是万万年以来,能够修成正果的,毕竟只是少数。” “这便够了。” 山祖紧紧捏着珠子,说道:“只要能让昆玉回来,好好的活着,不论是做神还是做人,都要比魂飞魄散了的好几千倍几万倍。” 然而才到了第三天,山祖刚刚能够下床走动的时候,便决定带着玉匣子和魂天泉回殊归府去了。 阿术难得有些不舍得:“你便不能在明玉诏多呆些日子再走吗?” “我这副破身子,如今留在明玉诏也没办法修琉璃盏了,反倒还给你们添乱,等过两天,子闽便会回来了,我让子闽替我一并将琉璃盏给修好了,且放心吧,这烂摊子,总会给你们收拾好的,只是得多担待一些,恐怕要比预想的时间晚上许多了。” 山祖伸手捏了捏阿术的耳朵,阿术难得没气鼓鼓地推开他,竟是由着他捏:“你若留下来,我便帮着你们一道修。” 山祖道:“竟这般舍不得我?我们小阿术,可别是喜欢上我了吧?” 阿术连一红,赶忙蹦开老远,道:“你……你瞎说什么呀!” 见自己又是成功惹到了这只兔子,山祖这些天连日来的阴霾情绪竟是难得有了些许纾解,说道:“阿术,得了空,也可来殊归府找我,殊归府的仙姬,所酿的青梅酒味道十分不错,我到时拿最好的,来招待你喝。” 阿术竖着两只长耳朵,气鼓鼓地说道:“我怕你那青梅酒毒死我!” 山祖抱着玉匣子,朝阿术挥了挥手,道:“好了,我走了,别送了。” “等一等!” 阿术道:“你真的不同战神大人道别了吗?” 山祖大清早的时候,去了水神住处,与水神喝了一杯道别的早茶,也正是如此,阿术才会跟着山组出来,将他送到明玉诏的大门口,却是未与默斐,去说上一句后会有期。 山祖抬起头,远远看了一眼那坐落于高山之巅的战神府邸,摇了摇头,道:“不了。” 为何不见? 山祖自己心里也想不明白,只是一想到要与这个人说再见,心里便十分地不是滋味。那索性就不要说了吧,就这样走了,心里也能稍微好受一些。 等山祖走到看不见人影之后,阿术才转身回去。 而明玉诏高山上的那座凉亭,如今正有人坐在里边,煮茶、饮茶。红色的小火轻舔着水壶的底部,水开了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并伴随着白色的氤氲水汽。 默斐端起冲泡好的茶杯,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平常时候早已习惯了的味道,此刻却觉得异常苦涩。 “走了吗?” 默斐放下茶杯,说道。 “已经走了。” 阿术走入凉亭内,给咕噜咕噜响个不停的水壶里,舀了一勺雪水进去。 “战神大人,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默斐看了一眼刚下过雪的远山,却是不再说话。 山祖回了殊归府,首先便去见了地君。 地君闭关许多时候,这次也是为山祖而现身。 山祖入了殿,跪在殿上道:“不孝徒儿,见过师傅。” 地君看着许多时日不见的徒弟,却是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x 电脑端:/ “回来了。” 山祖低着头,闷哼了一声:“是。” 地君道:“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师傅……不责罚徒弟吗?” “责罚你什么?” 地君却是一挥手,隔空将山祖从地上给拉了起来:“你未犯错,我为何责罚。” 向来只会惹是生非的山祖,竟是第一次从地君的口中听见说他没有错,可是既然他没有犯错,为何所付出的代价要这般大? “事情的经过,我都已经知道了,既然如今战神替你向洛璃宫要来了魂天泉,这些时日,你便安心地呆在殊归府,修补好昆玉的魂魄吧。至于外头一些纷纷扰扰的杂事,你便不必分心了,我会叫仙桃帮你处理了。” “弟子知道了。” 山祖福了福身,道:“师傅,弟子此次在明玉诏,受人所托,带来一句话。” 地君道:“什么话?” 山祖道:“明玉诏的水神娘娘,心仪地君多年,若是地君对她无意,可否绝了娘娘的念头?” 坐在殿上的地君神情微愣,道:“为师知道了。” 山祖点了点头,道:“那弟子便退下了。” “等一等。” 地君将山祖喊住,拿出一只木质盒子,凌空飞到山祖手中,道:“你身上筋骨伤得严重,这药日服三颗,再调息运气将药吸收,对你受损的经脉有好处。” “多谢师傅。” 话毕,地君挥了挥手,便让山祖退下了。 见过地君之后,一早便瞪着山祖的仙桃君和百花仙姬,这才围了上来。 仙桃君看了一眼山祖捧在手里的玉匣子,神色一动,道:“这里装的便是昆玉仙官的魂魄?” 话音落,却遭百花仙姬一个巴掌,拍向仙桃君的后背:“什么不该说,你便偏要说!” 仙桃君:“我……” x :/ 章节目录 第62章 一念空痴心再转离人心4 山祖挤出一丝苦笑,道:“百花师姐,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仙桃师兄,你说的不错,这玉匣子里装的,就是昆玉的魂魄。我回殊归府后,恐怕得花些时候才能修补好昆玉的魂魄,仙桃师兄能否给我安排一个安静些、灵力充沛的地方,这样我也能早些时候将昆玉的魂魄修补好,送他入轮回,转世投胎。” “好,你放心,我给你安排地方。” 仙桃君连连点头,拉起山祖便道:“这些师傅都早已吩咐过了,我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已经让人在那里修了一座草屋,并且嘱咐了殊归府上下众人,谁都不可擅闯,你只管安心在那里修补昆玉的魂魄,若有什么缺的,也只管来告诉我。” 山祖道:“那劳烦师兄了。” 百花仙姬有些看不过眼,说道:“说什么劳烦不劳烦,你这模样看着我实在不舒服,怎的,出去了一趟,脸皮子还变得薄起来了?从前时候,你几时会对我们说这些谢与不谢,倒人胃口的话语?” 山祖被百花仙姬哼哧了一顿,愣了愣,却是在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笑了出来。 “百花师姐,你好歹给我一些台阶,在仙桃师兄跟前这般埋汰我,也实在太让我丢脸了。” 仙桃君闻言,佯装咳嗽了一声,道:“没事,可当我不存在的。” 百花仙姬一笑,拍了拍山祖的肩膀:“行了,便算是百花师姐我方才说的话重了一些,你先让仙桃师兄陪着你去那处地方,我便去给你做些你爱吃的点心,到时给你拿过去,算是给你赔礼道歉,如此可是满意。” 山祖道:“谢……” 百花仙姬:“嗯?” 山祖赶忙换了说法,道:“那可真是好极了,师姐,我想吃你做的蜜糖圆子羹。” 从大殿离开之后,仙桃君便带着山祖来到了那处所谓安静又灵力充沛的地方。这地方位于殊归府的一处峡谷之中,有一条溪流横贯而过,茅草屋便修建在小溪不远处。草屋边上种了一大片的药材,此刻正是到了花开的季节,清一色的紫色花瓣开得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山祖走进那草屋,草屋也被收拾地干干净净,屋子里摆了一张床榻,一张桌子,窗口挂了一排的艾草,将屋子里熏得十分清香。 仙桃君带着山祖进屋之后,问道:“如此可行?” 山祖道:“师兄处事安排十分妥当,非常可行。” “那便好。” 仙桃君笑了笑道:“我还有些事情等着要去处理,便先走了,我在峡谷外头安排了一个仙童,你若有什么缺的,可以跟那仙童说,我会安排那仙童将东西给你送来。” 山祖点了点头,道:“好,长歌知道了。” 等送走了仙桃君,山祖方在床上坐了下来,门外便立刻有人敲门,山祖打开门,便见仙桃君所说的那名仙童,手里端着一个食盒,道:“见过山祖,这是百花仙姬让我送进来的圆子羹,百花仙姬还让我给你传一句话,说是百花园里突然发生了些事情,她脱不开身,等得了空,再来看你。” 山祖接过食盒,道:“转告百花仙姬,这圆子羹我很喜欢吃,还有,我想要潜心修复昆玉的魂魄,好早日能够将他送入轮回,让她不必费神特意来看我,等修复好了昆玉的魂魄之后,我会去看她的。” 仙童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开,山祖想了想,又叫住仙童,道:“对了,若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你也不必进来,若是有什么人说要来看我,你也一并替我拦在谷外吧。”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仙童疑惑地说道:“可是仙桃君说,要我照顾好山祖。” 山祖道:“我不需要你照顾,你且按照我吩咐的去做便是。” 仙童咬了咬嘴唇,还是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交代完这些,山祖将草屋的门给关上,拿出身上的玉匣子和魂天泉,魂天泉依旧泛着微弱柔光,玉匣子则暗沉,没有一丝灵力流转。 山祖叹了一口气,伸手打开玉匣子,玉匣子内被收集起来的灵魂碎片,便立时都在里面飞窜,但是因被玉匣子牵制住了,故而没法从匣子里面飞出来。 山祖将魂天泉拿在手心,按照默斐交给他的方法,运气于掌心,魂天泉半悬空于掌心,珠身上的光芒依旧柔和,但是光线变得绵长,将玉匣子内飞窜的灵魂碎片包裹起来,原本毫无章法胡乱流窜的那些碎片,便立刻犹如被安抚住了一般,静静地定在原地,吸收着珠子所散发出来的光芒。 第一次修补,山祖持续了半日的时间。 而短短半日时间,便让山祖身心俱疲,收了法力之后,将玉匣子阖上,和魂天泉一道齐齐整整摆在床头,便是累得瘫倒在床上,一沾枕头便沉睡了过去。 此刻尚且还只是黄昏时候,仙童端来的食盒被静静摆在桌上,半开着的窗户透过一抹斜阳,刚好打在山祖的身上。 便在此时,屋内闪过一道光影,然后出现一个人影,伫立在山祖床前,竟是默斐。 默斐看着山祖,伸出手,悬浮于他额前,手掌之下有灵力流转,竟是缓缓输入山祖体内。这些灵力很快就填补了大半,山祖因为修补昆玉魂魄而耗费的灵力,默斐看着灵力输送地差不多了,才收回手。 睡在床上的山祖,似乎睡得有些不大安稳,微微皱着眉头,翻了一个身,默斐见状,以为山祖是要醒来,立刻又化成一道光影,飞出了草屋。 山祖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发现昨日睡前的疲惫倦怠感竟然完全不见了,感觉精神气也更要好上许多,心中道了一声奇怪,却也未作多想,只当是因为此处峡谷灵力充沛,自己身处其中,也能吸收一些,故而灵力恢复得也更加快一些。 山祖推开草屋的门,发现晨光才刚微微展露,流经山谷的那条小溪旁边,竟然有一只小鹿正在喝水。 此处怎会有小鹿? 山祖心带疑惑,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小鹿听见声音,警觉地转过身,一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睛正好与山祖对上,却并未当即跑开,而是像被定住了一般,就这么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山祖朝他越走越近。 “你是迷路了吗?” 山祖试探着伸出手,见那小鹿没有闪躲,这才壮着胆子,更进一步地将自己的手轻轻按在小鹿的头上,小鹿的头上刚刚长出了两个小小的角,看着十分可爱。 “你长得真好看。” 山祖又顺着小鹿的后背摸了摸,小鹿长了一身黄色的皮毛,白色的圆点均匀地分布在身上,加上一对带着水气的黑色眼睛,好像下一刻,便能够通了人性,开口讲话。x :/ “我送你离开吧。” 山祖拍了拍小鹿的脑袋,说道:“你是住在山外吗?” 谁知小鹿却是甩开山祖,径直跑向了那间茅草屋,山祖担心小鹿会撞翻了草屋内的玉匣子和魂天泉,当即便疾步追了上去,谁知一进入茅草屋内,却见小鹿竟然跳上了草屋内的床榻,将自己盘缩成一团,在床上打起了盹。 这…… 山祖又是气又是笑,抬步走上前去,拍了拍小鹿的脑袋道:“这是我的床,你怎能不经我同意就擅自睡上来呢?” 小鹿睁开眼睛瞥了山祖一下,神情疑似白了山祖一眼,又是闭上眼睛,换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重新睡了过去。 “你……” 山祖的手僵了僵,又不好直接就抱着这只鹿,将它给赶出去。再加上已经是白天,既然这鹿喜欢睡床,那便暂且借给它睡上一天好了。 如此想着,山祖便也不再想着要将这只占了他床的小鹿给赶出去,只是为了防止玉匣子和魂天泉被这只小鹿打翻,而小心收了起来,然后便到茅草屋外,寻找一处灵力充沛的地方,席地打坐修习。 修补魂魄是一项十分消耗体力和灵力的事情,他必须赶紧将自己的修为提炼上来,如此才有精力支撑,随着修补工作的渐进,而所需要的越来越多的灵力供给。 可是令山祖没想到的是,这只鹿不仅白天霸占着山祖的床,到了晚上,也是死守床上,一步不挪。 山祖今日因为被这只小鹿占了窝,一整日都没能够找到机会修补昆玉的魂魄,眼见入了夜,这只鸠占鹊巢的鹿,还丝毫没有识相离开的预兆,便指着这只鹿,恐吓道: “你听着,这是我的窝,这是我的床,你再占着我的窝,占着我的床,便休怪我把你剁了烤鹿肉吃!” 那只鹿颇通灵性,听了山祖的话之后,便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地朝山祖看。 山祖心里一个咯噔,顿时觉得自己好似做了十分十恶不赦的事情,但是想了想,还是插着腰给自己壮胆,道: “你……你别以为装可怜就能蒙混过关,小爷我可不吃这一套。” 说完,这只鹿大概也意识到了装可怜确实对山祖不起作用,便也不装可怜不卖萌了,而是换了一个姿势,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拿屁股对着山祖,又睡了过去。 “你!” 山祖指着这只鹿,险些骂出口,顿时又觉得自己好笑至极,和一只鹿置什么气?你说什么他也全都听不懂,到头来也只是自己气自己,岂不无聊? 山祖想了想,也罢,这峡谷内空无一人,能有一只鹿陪着自己也不算是什么坏事情,权且就想着算是在修复昆玉魂魄的间隙,自己养了一只宠物,打发打发时间吧。 再说鹿这种食草动物,也用不着他花多大的心里去照顾,饿了可以吃峡谷里的草,渴了可以喝溪泉水,完全不必担心会不会饿、会不会冷。x 毕竟,此鹿脸皮之厚,能正大光明霸占别人的床,并且面不改色。 如此想着,山祖倒也不排斥这只强行挤入他生活的小鹿了。 拍了拍小鹿的脑袋,山祖拿出玉匣子和魂天泉,将它们拿到了床边的桌子上,开始今日修补魂魄的工作了。 章节目录 第63章 阿哟失踪入地府送故人1 山祖给这只鹿取了个名字,叫做阿哟。取自古诗词里的“哟哟鹿鸣”。 阿哟对于这个十分接地气,乃至有些土气的名字,表示十分不满,奈何架不住山祖,早、中、晚不间断地这般喊他,也只能翻着白眼,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下来。 一人、一鹿,竟是就这般,很神奇地在这处峡谷内住了下来,并且一住便是三百年。 三百年里,阿哟霸占着山祖的床,一步不挪,对小动物满怀爱心(并不)的山祖,也不忍心阿哟去睡冷冰冰的石板地,遂也勉为其难地和一只鹿,同塌而眠了整整三百年。 这三百年里的日子,山祖大体还是过得十分满意的。 仙桃君确实给他找了一个十分不错的地方,像修补魂魄这么耗费灵力的工作,他每日夜里只需要睡上一觉,便能够将白日里因修补魂魄而耗费的灵力,恢复到七八成,然后再通过白天空歇时候的修炼纳气,便能全都补回来,甚至更多。也因如此,他才能够将这三百年的清苦日子给坚持下来,修补好了昆玉仙官的魂魄。 若说这三百年里,山祖唯一有什么不大顺心的地方,那就是在这只鹿身上了。 阿哟身上实在没有一点鹿家族的优良传统,其他的鹿都是十分活泼好动的,阿哟却偏偏走的是文静高冷路线。整日里除了吃便是睡,有时候宁愿不吃也在睡。一日十二个时辰里面他有十个时辰在睡觉,剩下两个时辰则趴在小溪旁边晒太阳。x 除了睡觉的时候,会乖乖挨着山祖,清醒的时候,则是从来都没给过山祖一个好看的眼神,永远都是嫌弃、鄙视、无视。 第一次从这头鹿的眼睛里看到了嫌弃的神情的时候,山祖怀疑这只鹿是不是眼睛不大好,对着他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倜傥仙人,竟然会露出嫌弃的表情! 但是正所谓人是一截一截死的,神仙也免不了如此,对于阿哟的嫌弃,山祖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以及暴跳如雷,到最后成功地修炼到了视若无睹的境地,甚至还能够面不改色地在阿哟的白眼中,笑嘻嘻地抱过小鹿,吧唧亲一口。 并且对阿哟的心理活动,山祖还做了十分深刻得体的解读,这只鹿一定是在想: 这特么没皮没脸的两脚动物,到底知不知道礼义廉耻为何物! 最后,昆玉的魂魄终于补全了,山祖算了算日子,挑了一个良辰吉日,决定送昆玉仙官进入轮回。 这日清晨醒来,山祖竟是难得不见阿哟,思忖着这只懒鹿,今日竟然破天荒地比他起得都要早,正打算夸一夸这个好现象,谁曾想,找遍了整个峡谷,都是没能够看到阿哟的影子。 阿哟去哪里了? 这峡谷总共就这么大,没道理自己还会找不到一只都没成精的鹿啊。 可是显然,这只鹿真的不见了,山祖差点把整个峡谷翻个底朝天了,都没能见到这只鹿的一根毛。 这只鹿来得毫无预兆,甚至可以说是强行挤入了山祖的生活,但是当山祖已经渐渐习惯了身边有这只鹿的陪伴的时候,它又不见了,这种失落感,实在不能不说,是非常强烈的。 山祖捧着装有昆玉仙官魂魄的玉匣子和魂天泉,那好不容易将魂魄给修补齐全的兴奋感,却是一朝之间,崩塌不见了。 山祖想:下次再见到这只没良心的鹿,一定要将它扒皮抽筋,然后放火上烤了吃了!让它知道,小爷我才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但是山祖又很不忍心:算了,人本来也没和你做下过什么承诺,好聚好散,何必这般执着,反倒是显得不体面。 虽然因为这只鹿的离开,破坏掉了一整天甚至或许是接下来许多天的好心情,但是山祖还是没忘记先要把正经事情做完。 遂强打起精神,带着玉匣子和魂天泉出了殊归府。 守在峡谷外的仙童见到山祖,赶忙躬了躬身,道:“山祖大人要往何处去?” 山祖没想到这个仙童竟然会在此处整整守了三百年还没离开,对仙童说道:“我的事情做完了,你回去吧,和仙桃师兄说一声。” 仙童却是摇了摇头,道:“仙桃君不在殊归府。” “什么?” 山祖吃了一惊,问道:“可是谁家又需要赴宴?” 仙桃君统管殊归府上下的大小事务,除了要去应付各仙家之间的人情往来,基本都是不出门的,故而在方才,山祖才会下意识地对那仙童有此一问。 谁知,这仙童听了山祖的话之后,又是摇了摇头,道:“并非是谁家设宴,而是西周天出了事情。昨天,西周天突然之间山崩地裂,放出了许多怨念煞毒,此煞毒十分彪悍,凡沾染者皆成鬼魅,距离西周天比较近的人界,如今已经变作了炼狱,母神发出仙令,要山、水、地、海四神立刻赶往西周天援助,地君、仙桃君、百花仙姬还有子闵仙君,今早全都已经往那里去了。” “西周天?” 山祖皱了皱眉道:“为何无人同我说?” 仙童看了看山祖,道:“仙桃君吩咐过我们,谁都不可以去打扰你。” 哦,山祖想起来了,自己确实曾和仙桃君说起过,若非十分重要的事情,便不必和他特意来说了。 可是! 山祖挠了挠头,都出这么大的乱子了,还能不叫重要的事情? 清风岭一族,虽已没落,可若连身为一族之长的他都不去,那不得被人给戳断了脊梁骨!更叫人看作笑话! 仙童看着山祖原本便十分不好的脸色,此刻变得更加不好,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道:“山祖大人,你可有什么要吩咐?” 山祖伸手摸了摸仙童的脑袋:“没什么,你不必再守在这里了,回自己的地方去吧。” 说完这些,山祖便是立刻驾云离开。 西周天,是必须要去的。 但是他要先赶去将昆玉送入轮回,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西周天,才好无后顾之忧地助地君他们一臂之力。 然而令山祖没有想到的是,西周天的煞毒会这般厉害,不仅祸及人界,连地府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山祖一入地府界内,便见整个地府皆是乱糟糟的。 地府虽为死者的世界,但因亡者来自生界,许多鬼,死后都还带着对生前的眷恋,故而所有物事都是按照生人世界所造,一切皆是有规有矩,井井有条的。 但是此时此刻的地府,所有屋宅都被推倒,成为一片废墟,且四处都有鬼火,熊熊燃烧,所有的鬼,都是鬼哭狼嚎地在鬼街上胡乱地跑来跑去,有些低级的鬼,一个不小心碰到了鬼火,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便立刻被鬼火烧成了一团轻烟。 山祖随手抓住从身旁经过的一个鬼小孩,揪着他的胳膊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大家在街上跑来跑去地干什么,怎不见鬼差?” 那鬼小孩转过头,与山祖面对面地对上,只见他的脸上,一只眼眶是空的,没有眼珠子,只留下一个黑咕隆咚的空洞,看着山祖,然后张开嘴巴笑了起来,并且那张嘴巴越长越大,到最后,竟然占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二,脸上其他的五官全都以一种极其怪异的比例胡乱挤在一堆。 “哈哈哈!哈哈哈!” 鬼小孩的笑声十分尖利,一下子便钻透了山祖的耳朵,山祖只觉得耳朵一疼,赶忙抓住半空中飘过来的一个不明物体,一把塞住了这鬼小孩的嘴巴。 鬼小孩被堵住了嘴巴,笑不出声来,只能唔唔唔地呜咽着,而山祖这才看清,自己方才胡乱拿来塞住这鬼小孩嘴巴的东西,竟然是一条红色的亵裤。 正当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辨不清性别的破锣嗓子一般的声音,转过身,是一个断头鬼,身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穿,只有一张形状怪异的树叶被麻绳穿过,绑在腰上,遮盖住了重要部位,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脑袋,一只手则指着那个鬼小孩,大叫到: “还我的裤子!还我的裤子!” 鬼小孩一见这只断头鬼要冲向自己,吓得叫唤的声音顿时又拔高了几个音度,眼见无法从山祖的手中挣脱开来,鬼小孩索性伸出自己的脚,重重踹向山祖的小腿肚子。 山祖一个侧身,躲过这鬼小孩的攻击,却是一下子被那断头鬼撞在身上,那只断掉的头的嘴巴里面,还叽里咕噜得喊着:x 电脑端:/x :/ “把我裤子还给我!还给我!” 并且,那断头鬼还伸手去拉扯堵在鬼小孩嘴巴里的裤子,山祖见状,立刻对那断头鬼拍出一掌,那断头鬼看着块头十分大,却是十分不堪一击,仅一招就被山祖打倒在地上,山祖一手抓着鬼小孩,谨防他会趁自己不注意又出什么幺蛾子,一手去拿自己的扇子,以防这断头鬼接下来会出更大的杀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只断头鬼被山祖打倒在地上之后,竟是尝试了几次都没办法从地上爬起来,那只断头,便乌拉拉地哭了出来,破锣一般的嗓子,其难听程度,比之那鬼小孩的笑声,丝毫不逊色。 章节目录 第64章 阿哟失踪入地府送故人2 山祖单手捂住耳朵,意识到再耗费在这里,也不见得能够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索性将手里抓着的那鬼小孩,一把推向那只断头鬼的身上,同时将逍遥扇化为剑身,御剑飞往地府阎君处。 地府阎君的府邸,要比那鬼街的情况好上许多,山祖一进门便见到了低着脑袋,紧锁眉头,在堂上走来走去阎君。 山祖将剑重新变回扇子,捏在手中,上前拍了阎君的肩膀道: “阎君!好久不见!” 阎君方才一门心思想事情,并未注意到山祖的到来,这一拍,实在被吓得不轻,整个身子抖了一抖,连戴在脑袋上的纱帽也斜了一斜,待看清来人的脸之后,那被吓得煞白的脸,才稍微回了几分颜色。 阎君拍了拍自己的心窝子,正了正脑袋上的纱帽,然后对山祖行了行礼,道:“不知山祖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别整这些。” 山祖拉起阎君,道:“方才我来你这儿的时候,途径鬼街,鬼街上乱得不成样子,大鬼、小鬼、恶鬼,全都鬼哭狼嚎地在鬼街上跑来跑去,怎么回事,有人大闹你们地府了?” 阎君一张脸皱成一团,哭诉道:“若真是有人闹地府那还好办了!昨天那西周天开了个口子,放出了不少煞毒,凡是沾染煞毒的凡人,全都变成了鬼魅,这一下子死了这么多的人,地府鬼满为患,狱中关押不过,我便让人暂且将这些新死的鬼给质押在鬼街,谁成想,不过半日功夫,整个鬼街那些原本正常的鬼,突然就变得疯疯癫癫,有几个还化成了厉鬼,打伤了鬼差,跑去了人界!” “跑了厉鬼?那还不快些去追回来!” “没用啊!” 阎君拍了拍大腿,道:“这些厉鬼也不知怎么来的,一个个地,都是十分厉害!跑了一只厉鬼,地府立马又生出十只厉鬼,抓回来十只厉鬼,又立马跑出去百只厉鬼!如今地府的鬼差,不是被厉鬼打死,便是被厉鬼打伤,若不是凭借此处为阎君府邸,有上古阵法加持保护,等山祖大人你来的时候,这里怕也是早已被那些厉鬼,给夷为平地了!我哪里还能太太平平地站在这里,和山祖大人您说上这话呢!” 山祖蹙了蹙眉头,向阎君问道:“可有向外传出求救信息?” 阎君哭丧着脸摇头道:“传不出去,传不出去呀!那些没跑出去的厉鬼,便在地府大开杀戒,我派去向外求救的鬼差,全都一个不落地都被它们给吃掉了呀!” 究竟是什么样的厉鬼,能够杀得地府连向外界求救都不能够? 山祖想了想,从身上拿出装有昆玉魂魄的玉匣子,递给阎君道:“阎君放心,这些厉鬼便交给我了,这匣子里面,装的是我一友人的魂魄,便麻烦阎君,将他送入轮回。” 阎君接过玉匣子,看向山祖,道:“您这……友人的命格可不简单呐!” 山祖心想,仙人的魂魄,自然是命格不简单的。但是此刻也来不及与他说更多,只是将玉匣子交给阎君之后,山祖便道: “此事便拜托阎君了。” 阎君赶忙又是福了福身,道:“可不敢受!可不敢受!今日若非山祖大人来,地府恐怕便要被这些厉鬼,给夷为平地都无人能晓,倒是山祖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呐!” 山祖拉住阎君,打断他的话,免得他再继续絮絮叨叨地净说些没用的:“那便请阎君,派几个鬼差,带我去那厉鬼作祟之处。”x 电脑端:/x 阎君闻言,赶忙点头应下。 山祖带着十几个鬼差,去往厉鬼闹得最厉害的地方,便是地府的第十三层地宫,第十三层地宫之下,便是无尽深渊,无尽深渊再下边,又是什么,则是谁都说不清楚了。而那些厉鬼,便正是从无尽深渊下面爬出来的。 鬼差将山祖带到第十三层地宫入口前面,便再也不肯往前多走一步,对山祖说道: “山祖大人,我们只能领你到这里了,那些厉鬼着实厉害,我们根本就不是它们的对手,兄弟们已经有好几个,葬身在这些厉鬼的肚子里面,我们身上也都还带着伤,实在不敢再往前走呀!” 山祖看着这些身上挂彩的鬼差,心知他们说的也是事实,强行让他们进去,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下面的路,我自己过去。” “谢谢山祖大人!山祖大人英明!” 这些鬼差感恩戴德地与山祖告别,等人走光了之后,山祖看了一眼前边漆黑不知尽头的路,将逍遥扇化成剑,右手捏住剑柄,十分谨慎地抬步往前走去。 第十三层地宫,是地府用来关押十恶不赦之鬼的。 一般那些生前仅仅只是杀人无数、□□掳掠之辈,甚至都还没有资格能够被关到这里来,能被关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将人界搅弄地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大奸大恶之人,这些人手上所沾染的杀业,至少都在万计以上。 可是如今这第十三层地宫却是空荡荡的,十分寂静。走在里面,脚踩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回声,都能够十分清楚地听见。 突然,从地宫伸出,传出一声叹息。 像是濒死的老者,在临死前才会发出的那种叹息。 “唉……” “是谁!” 山祖捏紧手中的剑,大声问道。 “是谁~” “是谁~” 话一出口,便立刻有回音在这地宫内生成,一直盘旋了许久,才逐渐散去,但是那个传出叹息之声的东西,却并未露面。 敌在暗我在明,山祖不敢掉以轻心,捏紧剑柄,亦趋亦步地往地宫深处走去。 没一会儿,又传出了一声叹息。这一次的叹息,要比方才所听见的,要更加清晰一点,并且山祖听出来了,这声叹息之中,不仅仅是来自于一个方位的,仔细辨认便能够听出来,这些声音,至少是来自于八个方位。 也就是说,这里至少有八个不明东西,藏在暗处看着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这声叹息刚刚落下,便有几道黑影从山祖四周,朝着他飞速扑了过来,山祖提起手中长剑,回身扫出一段剑气,被剑气所扫到的那些黑影,尖叫了一声,随之“咚”、“咚”几声,纷纷掉在地上,山祖一看,这些东西,竟是长着人脸蛇神的怪物。 那些怪物被山祖的剑气扫到,破了皮肉,却很快便又恢复了模样,直立起上半身,蛇尾卷成一堆,人脸张开嘴,吐出长长的舌头,朝着山祖喷出唾沫,这唾沫里还夹带着滋滋的声音,山祖来不及多想,立刻便解开身上的外衣,单手将衣服给甩开,将这些诡异的唾沫用衣服尽数挡下,同时长剑变回扇子,山祖手持逍遥扇,对着这些怪物凌空扫出数十下罡风,这些罡风每一阵,都犹如刀风剑气,带有凌冽煞气,立时便将这些人面蛇身的怪物,给斩成了数十截。 被斩断的蛇身,流出绿色腥臭的血,人面则痛苦地大声尖叫,山祖眼见这些被斩开来的蛇身,不断扭动着,竟是又要重新拼接起来,赶忙用扇子扫出数百银针,将这些被斩断的蛇身钉在地上,使它们不能够再重新拼接回去。x :/ 身体的碎段无法拼接,人面痛苦地尖叫了一阵之后,便化成了一滩血水,等人面化为血水之后,那些蛇身碎段,则也紧跟着化成了血水。 然而山祖还来不及长吁一口气,身后又有一阵风刮过,山祖反身下腰,避过从身后袭来的黑气,并且挥出扇子,对那黑气的主人使出一招,却被那东西给躲过。 山祖稳住身形,看着被包裹在黑气之中的怪物,心中一惊,这不是当初在程辛岷家中所碰见的怪物吗?怎会出现在第十三层地宫? “别来无恙啊?” 然那怪物一开口,山祖心中更起疑惑,不,这不是当初在程辛岷家中所遇见的那一只。在程辛岷家中所遇见的怪物,曾经开口说过一句话,他说“原来你还活着”的时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如今的这句“别来无恙”,却是男人的声音。 山祖捏着扇子,皱了皱眉头,道:“你认得我?” 那怪物闻言,发出“桀桀”笑声,道:“我认得你,在你还没生出来的时候,我就认得你。” 山祖微蹙眉头:“你是什么东西” 怪物大笑起来:“我是认得你的东西。” 这怪物的大笑声,在这空荡的地宫内,形成诡异不绝的回响,将原本就阴森可怖的第十三层地宫,营造地更加诡谲怪异。 山祖紧锁眉头,不欲再与这怪物浪费口舌,捏紧手中的扇子,便飞身向那怪物,将手中扇子用力朝那怪物一扇,风将怪物周身腾绕的黑气吹散了开来,令藏在黑气里面的怪物露出了其真面目,只见那怪物,长着人身,头有犄角三只,戴着小丑面具,笑得鬼气森森……似曾相识。 山祖陡然记起,这不是当初,在吴惊鸿的记忆里面,所出现过的那只怪物吗! 章节目录 第65章 阿哟失踪入地府送故人3 “是你!” 山祖刚将这怪物认出,那怪物便收了大笑,用了诡异的声音,道:“是我?你可真认得我是谁?” 山祖道:“你对凡人施下摄魂术,在戴府搅弄风云,你有什么意图!” 怪物却是丝毫不诧异于山祖认出了自己,道:“我的意图?我没什么意图。” 说着,怪物反而伸手摘下戴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面目狰狞的模样,这张脸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整张脸上都是被火烧伤之后的疤痕,并且还流有脓血,两只眼睛突兀地睁着,仔细一看,便能够发现,竟是已经没有了眼皮。 怪物用这双骇人的眼见等着山祖道:“只要能让你不痛快,我就觉得痛快。” 山祖道:“我与你无冤无仇……” 却不想,还不等山祖说完,这怪物便顿时发了狠地大吼道:“谁告诉你无冤无仇!谁跟你说了无冤无仇!你凭什么说是无冤无仇!” 那怪物骤然之间发了狠,咆哮着冲向山祖,山祖赶忙拿扇子去挡,却发现这怪物并未使用任何妖力,只是凭借着一股蛮力向他冲来,意识到这里的山祖,赶忙将扇子收回,一个翻身飞到地宫的梁柱上,道:“这不是你的躯体!” “哈哈哈!” 那怪物扑了个空,却是莫名其妙大笑了起来:“谁同你说这是我的躯体?” “你!” 山祖愣了愣,不对,这怪物并不是简单地附身在一个旁的躯体之内。仔细辨认能够看出,这怪物长着人的身体,虽然脸已经被严重毁坏,但是依稀还能够辨认出五官,这分明就是一个人!但是一个人长着三只犄角…… “原来的这个人去了哪里!” 那怪物闻言,道:“你倒是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闲事,不过我就算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的下场,也和他差不多。” 怪物笑着,走近山祖,道:“这个人,他被我吃了。”x :/ 吃了? 身体还在,那被吃掉的,就只能是魂魄了。 “食人魂魄,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怪物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尽头,他一副不欲再与山祖废话的反应,大吼了一声,身上黑气大盛,张开嘴,发出一阵接连一阵,如同破锣一般的奇怪声波,这声波一起,整座地宫立刻便摇摇欲坠、东倒西歪起来,踩在山祖脚底下的那段梁柱,先是发出吱嘎的声响,然后便以眼睛能够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地开裂,然后便是从中折断。 山祖赶在大梁断掉之前,抢先从上边跳了下来,一跳下来,那怪物身上的黑气便朝着山祖迎面扑来,并且还伴随着阵阵恶臭,山祖屏气挥出一扇子,虽是将黑气又给尽数扇开,却是迎面撞上那怪物,那怪物流着脓血的脸几乎贴着山祖的脸,然后,那怪物阴阴笑起,张开嘴巴,竟是打算要就这么将山祖给吞下去! 山祖面色凌冽,施展不开手中的扇子,便抬脚踹向那怪物的腿肚子,却发出“碰”一声响,这一脚,竟是犹如一脚踢在了金属上,发出十分浑厚的声音。 一脚踢这怪物不成,山祖便仰身往后倒去,背部躺在地上,躲开这怪物的血盆大口,与此同时,脚下用力一蹬,便往身后滑去。 那怪物眼见山祖从自己脚下逃开,却也不显得恼羞成怒,而是露出诡异的笑容,山祖心下生疑,却还来不及去多想,就觉得有个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肩膀,转过头一看,却是一截悬空的白色手骨。 这手骨看着并不像是人的骨头,尺寸要稍微小一些,且只有三个指骨,骨头上发出诡异的绿光,山祖心下大骇,伸手要去将这手骨从肩膀上拿开,谁知一眨眼的功夫,从角落里噼里啪啦冒出一堆一模一样闪烁着诡异绿光的手骨,爬得山祖满身都是这东西。 不仅如此,凡是被这手骨所抓到的地方,立刻便发出“滋啦”一声响,这手骨上的绿光,像是一种具有极强腐蚀性的东西,将山祖身上所穿的衣服,烧出了一个接连一个黑洞。 眼见着这手骨越来越多,山祖只能一狠心,将身上穿着的最后一件衣服也给脱了下来,以摆脱这些诡异的手骨,然而这些手骨却是一批接连一批,接踵而至,山祖将逍遥扇化为长剑,御剑凌空,那在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怪物,却在此时对山祖,远远拍出一掌。 这掌法看着并不凌厉,山祖来不及多想,便是御剑向右躲开这一招。 紧随而来,怪物又接连拍出了第二掌、第三掌,因要防着地面上那些无处不在的手骨,山祖必须要御剑凌空,手中便没了武器来应对怪物的这一连串攻击,一时之间便处在了下风,那怪物又是接连几掌,将山祖逼到了地宫深处。 此处为地宫最深的位置,再往下,便是谁都不曾去过的无尽深渊,怪物将山祖逼到这里之后,发出“桀桀”笑声: “之前叫你侥幸活了下来,现在就去死吧!” 怪物大吼一声,凝聚周身黑气,对山祖出了一杀招,山祖暗道不好,立刻召唤来脚下的逍遥扇,却在这时,耳畔突然出现了奇怪的幻觉。 “我想活着!不要杀我!” “你想活着吗?那我便给你一个活着的机会。”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身上的衣服全部都已经被外力撕裂,身上沾满了鲜血和污渍,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眼前是满目的杀戮疮痍,鼻尖是浓重的血腥味,少年在半路遇到了一个怪物,那怪物一招就将少年给杀死,少年死后,魂魄还没来得及离开身体,却又被怪物一口吞下生魂,少年拼尽全力,忍着魂魄被撕裂的痛苦,才有一半的魂魄逃出生天。 这一半逃出来的魂魄,游荡在山间,因为魂魄被撕裂,而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然后他遇见了一个人,说能够给他一次活着的机会。 他为什么会听到这些? 那少年是谁? 那怪物是谁? 那个说能给少年一次活着的机会的人,又是谁? 山祖只觉得头疼欲裂,手中的扇子根本凝聚不起护身的结界,加上那怪物拼尽全身力气的一击,山祖可以说是连丝毫遮挡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怪物给打下了无尽深渊。 第十三层地宫之下,是无尽深渊,传闻从来没有人到过这里。(_ 无尽深渊,和虚无空间一样,是两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一个悬浮于天外,一个深藏于地下,凡是进入这两个地方的人,从来没有人见过,有能够活着出来的。 无尽深渊里,很冷,非常冷。 这种冷,不同于明玉诏上,因为常年积雪的冷,无尽深渊的冷,更是一种空旷寂静到能够令人绝望的冷。 山祖身上只穿了一条裤子,衣服在方才打斗的时候,全都不见了,鞋子上那新挂上的铃铛,发出叮铃铛的清脆撞击声,山祖睁开眼睛,除了黑暗,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但是在这一串铃铛声里面,山祖还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哥哥!” “十七八的姑娘哟,绾青丝穿红装哟,十里长安,嫁新郎哩!” 是谁?是谁在说话? 山祖动了动嘴巴,却发不出来一个声音,若不是还能够感觉到自己手里抓着的逍遥扇,山祖甚至都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哈哈哈……哈哈哈……” 依旧那个清脆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十三四岁少女的嗓音,笑起来就犹如铃铛一般清亮。 “哥哥!” 哥哥! 山祖突然觉得自己胸口一阵钝痛,整个人也恍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从恍恍惚惚,立时便彻头彻尾变得十分清醒。x 他,这是在无尽深渊。 是那怪物将他打入了无尽深渊。 而方才自己所听到的,是因为入了无尽深渊,才出现的幻觉吗? 可为何会出现这种奇怪的幻觉? 山祖按了按自己的脑袋,将扇子化成长剑,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山祖发现,自己在无尽深渊内,只要保持平衡不动,就能够稳住身形,不会掉下去,也不会被甩得头脚颠倒,待到能够适应在无尽深渊的处境之后,山祖开始御剑探查自己周身的环境。 无尽深渊很冷、很黑,而且很安静。 山祖一时之间没有办法辨认清楚方位,也找不到自己方才究竟是从哪里,被那怪物给打进了这里。 摸索了片刻之后,山祖想出一个办法,他闭上眼睛,封住自己的五感,以防止无尽深渊内有混淆方位的阵法陷阱,然后择定一个方位,便御剑而去。 他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存在无尽头的地方,无论有多大、多远,所有事物都是存在一个头的,无尽深渊必定也是如此!传闻只是说从没有人见过,入了无尽深渊的人,还能有活着出来的,但是没见过却并不代表不存在! 山祖就这般御剑而行,也不知究竟飞行了多长时间,就在山祖差点耗尽精力,支撑不住的时候,只感受到周身气流猛地一震,山祖也险些被震得从剑身上掉了下来,山祖稳住身形,将五感解封,这才听见从上头接二连三传来的巨大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接二连三地爆炸。 莫非这上头有人? 章节目录 第66章 阿哟失踪入地府送故人4 山祖思忖片刻,觉得兴许这爆炸的源头,便是无尽深渊的出口,再不济,也可能是早年间进入无尽深渊的那些所谓的出不去的人,若是能够见到活着的人,那么离开这无尽深渊的几率也能够大一些。x 电脑端:/ 如此想着,山祖便立刻提息运气,改变御剑方向,向自己上面飞去,然而飞到了一定高度之后,山祖发现此处竟然设有结界,与此同时,那传来的爆炸声一声比一声更响,且一声比一声距离他更近。 山祖试着去解开这挡住去路的阵法,却见这阵法十分古怪,见所未见,正想着该要如何破了这阵,却在这时,仅仅距离山祖三丈远的位置,发出“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那巨响发出的位置,闪现出一道十分刺目的亮光,而在这亮光之中,山祖不小心看到了其中,竟是有个断成两半的奇怪生物,此生物长得有一座楼这般身量,身上满布鳞片,想来应该是个十分棘手的东西,而此刻却是一命归西,并且还死无全尸。 山祖心下大骇,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能够将此怪物杀成这般模样的,又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不过这厉害角色很快就现身了,山祖远远瞧着有个人影飞过来,站在那断成两半的怪物跟前,确定这怪物的身前,而此人,却是默斐。 “战神大人!” 山祖一见默斐,便觉得从未有过的亲切,立刻张开嗓子大喊道,可是不知这声音是不是被结界给挡住了,默斐却是好像丝毫没有听见,确认了这怪物已死之后,竟是转身离开了。 山祖眼见默斐要离开,心下着急,伸手开始敲打着结界,但是显然没有什么效果,默斐还是在他眼前越走越远,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真是见了鬼的结界! 山祖气馁地一屁股坐在剑身上,心中更觉奇怪,自己是在无尽深渊,可默斐怎么也会在此处? 但是从方才的情况看来,这结界,只挡住了从无尽深渊到外边的声音,而没挡住从外边到无尽深渊内的声音。 故而方才自己能够听见爆炸声,而默斐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如此看来,此处并不是无尽深渊的出口了。 山祖甚是灰心丧气,但是既然此处并非出口,那么他便必须还得另外去找出口。 然在此时,身后突然又是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山祖以为又是出现了什么怪物,赶忙转身,却见竟然是默斐,正在破阵。 “战神大人!” 山祖心下大喜,朝着默斐挥了挥手,默斐看了山祖一眼,眼中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情绪,但是嘴角却是轻微一扯,露出了一个似笑不笑的表情,山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深深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默斐,在这么一个丝毫没有笑点的环境里,对自己笑了? 然山祖还来不及胡思乱想,便是心下一紧,因为他看到默斐身后,那被断成了两截的怪物,竟然又重新拼接了起来,活了过来! 山祖赶忙对着默斐挥了挥手,大喊道:“战神大人!小心身后!” 然而默斐并不能够听见山祖的声音,看着他挥手,只以为他是着急出来。 山祖眼见默斐不能明白,急得差点跳起来,指手画脚地对着默斐笔画,想着用肢体语言来告诉默斐,他身后有危险,可是眼见默斐迟迟没动作,只专注着破除眼前的阵法。 眼见那怪物即将就要杀到默斐身后,山祖来不及多想,竟是拿起脚下的剑,便飞身往默斐身后的怪物刺去。 “默斐,小心!” 山祖满心满眼只想着不能让那怪物伤害到默斐,却是忘记了这结界的厉害,一剑刺在结界上,立刻便被反弹了回来,凌冽剑气悉数招呼到了自己的身上,光着的上半身,立刻便被剑气给刺得血肉模糊。 山祖根本顾不得疼,立刻朝默斐看去,提着的一颗心差点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一声巨大声响,竟是默斐破了这结界。并且在破这结界的同时,一鞭子将那伺机暗算的怪物,给打成了一滩肉酱,山祖看着那滩恶心的肉酱,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了下去,长吁了一口气,心想,这下就算这怪物要重新将身体拼凑起来活过来,也需得花些时候了吧。 然而还不等他多嘲讽那死状凄惨的怪物几句,便是眼前一黑,被蒙头蒙脑给扔了一件衣服,伸手抓下衣服,却见这竟是默斐身上的绯色外衣。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冷冷道:“穿上。” 山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能够从无尽深渊脱身的欣喜,便是默斐的白眼,看在眼里,都觉得分外亲切,遂从善如流地将默斐的衣服穿在身上,道: “战神大人怎会在此处?”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道:“倒是我要问你,怎会在西周天?” “西周天?” 山祖一惊,环顾了以下周身,指了指此处黑咕隆咚的地方,说道:“此处是西周天?”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默斐看山祖的神情,不似开玩笑,面色也凝重了下来:“此处就是西周天,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山祖道:“我是从第十三层地宫被打下了无尽深渊,然后在无尽深渊飘了一会儿便到了这里,明明是无尽深渊,怎么又变成了西周天?” 默斐面色凝重,却是说道:“此处不宜说话,还是先离开再说吧。” 山祖点了点头:“也对。” 山祖不曾说谎,他确实是从无尽深渊飘到了这里。 默斐说得也是实情,这里的的确确就是西周天。 离开那黑咕隆咚的地方,山祖老远便见到一大群眼熟的人,地君、仙桃君、子闵、百花仙姬、水神都在其中,包括见到他之后满脸不高兴的海王,以及站在海王身后,神色奇怪的墨德。 西周天山崩地裂,撕破一道裂口,从裂口里跑出了许多煞毒,众神被母神召唤到此处,经过商议之后,统一决定在这裂口处,设置一道封印,将这裂口给封住,也将里边的煞毒给封住,却在实施封印之术的时候,从那裂口里面,突然跑出一个巨型怪物,也就是山祖之前看到的被默斐一鞭子打成肉酱的那只庞然大物。这怪物一口吞了洛璃宫的一个小仙童,而默斐正是为了救回那个小仙童,才会只身进入裂口,也因此才会撞见山祖。 而默斐带着山祖从裂口出来的时候,众人也是一惊,怎的,这怪物吃进去的是小仙童,吐出来的却变成了山祖? 不过下一眼,只见默斐从袖口放出一个圆珠子,那珠子咕噜噜滚了一圈,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个小仙童,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那被怪物给吃掉的小仙童啊。 子闵一见到山祖,便御剑飞到他身边,道:“师兄!你不是在殊归府吗?怎会和战神大人一道从裂口里出来?” 山祖此刻形象着实狼狈,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头发也已散乱,身上穿着的,还是默斐方才丢给他的那一剑绯色的衣服。x :/ 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山祖伸手拍了拍子闵,扯开话题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先去见过地君,再同你来说。” 子闵点了点头,道:“好!” 说完,两人一同向地君走去,走之前,山祖不知是否鬼迷了心窍,竟是转过头又看了默斐一眼,却见默斐也正看着他,觉得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吓得赶忙转过头,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步。 子闵察觉到山祖的一样,不明所以地转过头,问道:“师兄,怎么了?” 山祖怕子闵看出什么端倪,忙摇头道:“没什么,快走吧。” 两人走到地君身旁的时候,母神、地君、海王以及水神等人已经商议好了封印的具体步骤,山祖走到地君跟前,地君便对山祖说道: “长歌,届时你守南位,由子闵为你护法。” 山祖虽是地君座下弟子,却因身为四神之一,故而当有单独守一象的责任,原先山祖未到之时,这一象是交给默斐来守的,但是既然如今山祖已经到场了,那么这个人换成他,是最为合适的。 山祖主木,海王主金,地君主火,水神主水。 四象归一,能够将封印阵法的效果发挥到最大。 山祖闻言,点了点头,同时将身上的魂天泉扔给海王。 四神便一起飞到了裂口的上端,山祖祭出逍遥扇,地君祭出归兮剑,水神祭出凤溪绫,海王祭出魂天泉,四大法器盘旋在裂口之上,法器发出金色光芒,此时母神拿出手中木玉瓶,用柳枝洒出木玉瓶中的玉液,立时,那四大法器身上的金光大盛,原本从裂口里面呼啸而出的煞气,顿时便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在里面。 煞气被挡住出不来,发出刺耳的叫声,引得这附近竟是雷霆大作,四神念出上古咒语,往自己的法器上注入灵力,逐渐,这刺耳的叫声渐渐也一同被封印在屏障里面,原本雷霆大作的天空,乌云也逐渐散去。 在场众神,都是舒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放下来,那阵法之中突然蹿出一道刺目白光,白光径直冲向山祖所守的南方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立刻就将山祖吞入白光之中。子闵因为山祖护法,距离他最近,眼见白光将山祖吞噬,来不及多想,便是飞身上前,想要将山祖从白光里给拽出来,但是非但没能够将山祖成功拉出来,反倒是自己也被白光给吞了进去。 这一切,几乎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一眨眼的功夫,这白光便吞了山祖和子闵,然后一瞬间便消失地干干净净,无迹可寻。几乎就在与白光消失的同一时间,阵法也封印成功,然而此时空中,却只余下归兮剑、凤溪绫与魂天泉,逍遥扇则随同它的主人,一道消失在了众神眼前。 章节目录 第67章 虚无空间遭怪人怪事缠1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山祖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好像被抽筋拔骨了一般,每一寸肌肤都似乎在叫嚣着,受不了这难熬的痛楚,甚至连睁开眼皮这样小小的动作,都能够疼得令人钻心挠肺,直倒吸冷气! 山祖动了动手指头,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睁开眼睛,却又猝不及防地,被周身那强烈的光线,给刺激地晃了晃眼,险些又晕了过去。等到好不容易适应了这耀目的白光,山祖这才发现,在距离自己不足五步远的位置,还躺着一个人。 山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是子闵,出声喊道: “子闵!” 山祖吃力地单手将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冲着子闵喊了几声,但是子闵恍若未闻,连身形都没动一下。 山祖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好走到子闵身边去,但是才刚站起来,便觉得两脚乏力,从地上爬起来,站起身还不过一瞬的时间,便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啊!” 山祖摔得位置不好,手肘刚好撞到了地面上的一块尖锐的石头上面,这石头尖锐的地方,其锋利程度可堪比刀刃,并且山祖摔得位置很不好,是冲着这石头最尖锐的位置,径直摔下去的,故而石头一下子就扎进肉里,伤口深得几可见骨。 山祖痛得眉毛都给拧到一块儿去了,闷哼了一声,硬生生忍下这刺骨之痛,好不容易才将这扎进肉里的石头给抠了出来,却也已经是痛得大汗淋漓,这时,躺在不远处的子闵不知发生了什么,背对着山祖闷哼了一声。 山祖担心子闵,忍着疼痛,伸出手,想要使用仙力将子闵拉到自己身边,却惊诧地发现,自己的身上,竟是一丝仙力都使不出来。 如此反复尝试了许多次以后,山祖终于认清了自己如今仙力尽失的事实,只是却不知道,这仙力的流失,究竟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 这时,不远处的子闵又似痛苦地低吟了一声,但是山祖偏偏身上又没有力气站起来,尝试了几次也没能够重新找回仙力,来不及多想,只能选择了最原始的办法,匍匐着爬到子闵身边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爬到了子闵的身边,所幸子闵只是昏迷不醒,身上却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 山祖伸手拍了拍子闵的脸,道: “子闵,醒醒!” 子闵被山祖拍了好几下脸,才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一看见山祖,便神情迷惘地说道:“师兄?” “子闵,你快起来。” 闻言,子闵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是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山祖忍不住对这个很蠢很傻的小师弟翻了个白烟:“我也不知道。” 山祖只记得,当时他与水、地、海三神一起封印西周天的那块裂口,眼见封印即将完成,却突然冒出一道诡异的白光,将他和子闵给卷了进来。 而一醒来,便已经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了。 子闵也如山祖一般,浑身都没力气,甚为吃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蹙着眉头说道:“师兄,我全身上下都好像被什么东西碾过了一般,一点力气都没有,还疼得厉害。” “你也觉得全身上下都很疼,并且也没有力气吗?” 山祖一惊,伸手抓住子闵的胳膊问道,而子闵这才看见山祖胳膊上那被石头给扎出的伤口,只因山祖身上穿着默斐的绯色红衣,才使得伤口流出的血,看起来并不明显,粗粗一看,只以为是衣服原本的颜色。 “师兄,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手倒不碍事。” 山祖看了一眼手上血肉模糊、看上去十分可怖的伤口,继续说道:“倒是身体上的异样,让我觉得更加不安,子闵,我好像用不了仙力。” “用不了仙力?” 子闵闻言,甚是吃惊:“我试试!” 说着,子闵便伸出手,想要提起体内的仙力,却是发现,整个身体此时此刻,就好像是一个漏了的沙漏,而身体里的仙力,便在不知什么时候漏了个干干净净,而身上,竟是一点仙力都没有留存下来。x “这是怎么回事!” 子闵诧异地看向山祖,山祖无奈地翻了个白烟,道:“我知道的与你差不多,你问我这是怎么了,我也很想找个人问问,这是怎么了。” 子闵听了山祖的话之后,一张脸皱成一团,咬了咬嘴唇,愁眉苦脸地说道:“师兄……我们,是死了吗?” 山祖不知子闵是怎么得出来的这个诡异结论,伸手拍了一下子闵的脑袋,道:“许多日子不见,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越来越笨了,神死了,能来这种地方吗?” “那不然该去哪里?人死了去地府,神死了,只说是灰飞烟灭从这个世上消失,可是这些也都只是听说,并没有死去的神,来亲口告诉我们,他们死了之后,会不会也去一个类似于地府这样的地方。” “类似于地府的地方?” 山祖皱了皱眉头,脑袋里突然有个东西闪过,他记得在明玉诏的时候,曾经听兔子精阿术说过,明玉诏的上一任战神,景尔,曾经堕魂补天,死后魂归虚无空间。 按照景尔这样的情况,差不多是可以将他归类为已经死了,但是为何后世却又能够留下一个明确的说法,说他的魂魄死后,是去了虚无空间? 难不成,这个从未有人去过的虚无空间,其实是一个类似于地府的地方?只不过一个是人死后成鬼的归处,一个是神死后的归处? 子闵见山祖沉思许久,忍不住开口打断道:“师兄,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山祖道:“你能站起来吗?” 子闵试着使了使劲,说道:“站起来,勉强是可以的,可是要能够行走自如,恐怕还不行。” “那就再休息一会儿。” 子闵:“啊?” 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的功夫,山祖已经感觉到,自己如今四肢虽然依旧无力,但是也不至于像方才那样连站都站不起来,看来这个身体,已经是在慢慢适应如今的环境。 山祖心想,等再过些时间,等到这个身体彻底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即便那时候身体依旧无法使用仙力,但是至少能够行动自如,而不至于像个废物一般,若是遇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的攻击,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所幸,这一切果然如山祖所预料的一般,两个人坐在原地,调息运气了半日的功夫,手脚上的力气便慢慢长回来了。 而这半日里,山祖也发现,这个地方,十分诡异,看不见太阳、月亮,没有日升月落,永远都是一副亮如白昼的模样,甚至连风吹草动都没有,放眼望去,满目皆是一片光秃秃的飞沙走石。 又恢复了一阵体力之后,山祖决定和子闵两人,先在附近探查一下地形环境,总要先弄清楚,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才好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然而两个人走了很长时间,由于没有日月,也无法计算时间,只是在两个人都走到精疲力竭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竟然自始至终都没能够走出最先醒过来的地方,竟是一直都在附近兜圈子、白费力气! 鬼打墙? 山祖心中冒出了一个想法,为了印证这个猜测,与子闵对视了一眼之后,山祖说道:“子闵,你将眼睛闭上。” “好。” 子闵点了点头,也没发表什么异议,就乖乖地闭上眼睛。 见子闵将眼睛闭上之后,山祖伸手在子闵眼前晃了晃,确定子闵什么都看不见之后,轻步走到子闵左侧,然后伸手击掌了几下,开口问道:(_x 电脑端:/ “子闵,你可能听出我此刻在你什么方位?” 子闵闻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开口说道:“前方。” 山祖又走到子闵前方,伸手击掌后,问道:“如今又是什么方位?” 这次子闵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后边?” 山祖紧锁眉头,这次没有变换方位,而是依旧站在子闵身前,再次击掌,问道:“那这次呢?” 这一次子闵迟疑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是……右侧?” 山祖放下手,对子闵说道:“子闵,你将眼睛睁开来吧。” 话音落,子闵依言睁开眼睛,却见山祖站在自己身前,脸上神情不大好,遂开口问道:“师兄,刚才,我说错了?” 山祖看了看子闵,道:“你没有一次说对,全错了。” “全错了?!”子闵闻言,甚是吃惊,“怎么会,我每次都听得很仔细,应该是不会错的!” “按理来说是不应该错的。但是很显然,我们如今呆的这个地方,它不按照常理出牌。如今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方位是全错乱的,左可能是右,右可能是上,甚至有可能连时空都是错乱的,这一刻的右,到了下一刻便成了左,再等到下一刻,可能又变成了下。” 子闵显然并不能明白山祖此话的意思,皱着眉头追问道:“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山祖道:“打个比方,你看现在我们跟前的这座小沙丘,我们看着它是在前面,但也许它其实是在我们后面。” 章节目录 第68章 虚无空间遭怪人怪事缠2 子闵一惊,下意识说道:“这怎么可能!” “这就是真的!” 山祖说道:“方才我在你左侧击掌,你听到之后不假思索就说是前边,第二次我在你前边击掌,你则说是后边,而第三次我依旧在你身前击掌,你却又说是在右侧了,这个地方或许不仅空间是错乱的,极有可能这个错乱的空间,还在不间歇地不停变化,所以我们走了这么久,才会一直在这附近绕圈子。” 子闵有些惊骇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山祖想了想,说道:“如今看来,不仅所看为虚,所听也为假,也就是说,我们自己的五感,是信不得了,就只能借助一些东西。” 子闵不解道:“借什么?” 山祖看了看子闵道:“将你身上衣服脱下来。” 子闵闻言,莫名起了一身冷汗,捂住自己的衣服,道:“脱……衣服干什么?” 山祖自然知道子闵,必定是想歪了,牙疼地按了按额头,道: “将你衣服脱下来,然后把衣服拉丝成线,你我各牵着一头,往两个方向走,走一段,放一点手中的线,让你我手中的线时刻保持一个紧绷的直线状态,这样就能够保证你我一直处在两个不同的方向,这样,就算我们其中一个人兜圈子,至少能够保证另外一个人,可以走出这里。” 子闵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还是担心地问道:“可若线到头了,我们还没找到离开这里的出口怎么办?” 山祖白了子闵一眼,十分想要拍一拍这个乌鸦嘴师弟的脑袋,脑袋是倭瓜做的?尽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山祖深呼吸了一口气,道:“那就等线到头了,再做打算吧。如果线到头了,我们还没有找到出口,那到时候,至少走出这附近的人不要动,还没走出这附近的人,则顺着线,去找另外一个人。” 子闵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山祖看子闵尽顾着点头,手上却没动作,催促道:“快点把衣服脱下来。” 子闵:“……”(师兄你真不是故意想出这个馊主意来坑我的?) 子闵虽然出生富贵人家,但是保持着一个十分良好的生活习惯,那就是一切从简。身上穿着的是人界平民百姓才会穿的粗布麻衣,故而将衣服拆成线之后,山祖啧啧了两声,子闵却是红着脸说道: “师兄,你小心些使用,别给弄断了,到时候我这线,还要重新请人给我织成衣服的。” 山祖提着手中的线,拍了拍子闵的肩膀,以为他是心疼衣服,说道: “小师弟,这真是师兄的错,你若经济拮据,等师兄从这里出去了以后,给你买上好几百身好衣服,让你一年四季不重样地穿。诶,不对啊,如今你都是戴家的代理家主了,怎么还会经济拮据?” “不是!” 子闵脸色变了变,良久才说:“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后唯一留下来给我的东西。” 子闵的母亲生前所有的遗物,都被吴惊鸿一把火烧了,连遗体都没能幸免,这件粗布麻衣,还是子闵的母亲,为了新一年的祭神仪式,而特意提前做好,托人送去殊归府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衣服,竟就成了她留给子闵的最有一件遗物。 山祖有些后悔,自责自己怎就问都不问清楚,便拆了子闵的这件衣服,想了想,将线收了起来,道:“子闵,你将这收起来,拆我的。” “不必了。” 子闵伸手拦住要去脱自己衣服的山祖,说道:“这件都已经拆了,何必浪费时间,再去拆一件,反正等离开了这里以后,再找人重新给织起来,也是一样的。更何况,你的这件衣服,应该是战神大人的吧?” 别人的衣服,说拆就拆,也是不大好的吧? 山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件绯色衣服,面色有些不大自然,心虚地赶忙转移话题地说道:“咳咳,那什么,既然这样,我们就赶快走吧。”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然而这一走,却是走出了大岔子。 山祖提着线的另外一端,与子闵分成两个方向走去,这期间,一直按照他先前所说的,让线时刻保持紧绷直线的状态,走了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山祖手里的线到了头,而他则也走到了一处水边。 从水面看过去,一望无际,山祖心下判断,这处地方应该远远大过一个寻常湖泊的尺寸,很有可能是一片海。但是水面上又毫无水纹波动,令山祖又不能十分确定自己的这个猜测。 除此之外,眼前的这一片水,呈现出黑色,山祖走到岸边看了看,水底下,也是漆黑一片,一眼望不到头,水到底有多深,水下下又藏着什么什么东西,根本就看不见。 山祖叹了一口气,扯了扯手里提着的线,心想,既然自己如今走到了这处水边,那么必定是离开了最开始醒过来的哪个地方,便等着子闵也将线拉到尽头之后,能够赶快循着这根线找过来,但是山祖一拉线,便觉得十分不秒,方才拉起来还十分紧实的线,如今另外一端却是没了分量,山祖轻轻一拉,便能够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一大截。 什么情况? 线断了? 山祖想了想,又觉得没有道理线会断,虽然中途一直拉着线,但是也时刻把控着手下的力度,稍微拉得紧了一些,便会立刻放手中的线。 可若不是线断了,为何线的另外一端,就像是没有人拉着? 山祖看着手中捏着的线,想了想,决定将线的一端绑在水岸边的一块石头上面,而自己则沿着这条线往回走,走了有些时候,除了最开始的路程,是山祖方才走过的,后半段的路程,则是根本没有见过的。 山祖越走心下的不安感便越强烈,又是走了有许久,终于找到了线的另外一端,山祖快走几步,捡起掉在地上的线,线依旧是完好无损,没有断掉,可是子闵却是不见了踪影。 “子闵!” 山祖提着手里的线,冲着四周大声地喊子闵的名字。 可是这漫漫飞沙走石之中,便只有山祖自己的回声,来回答他。 “子闵!” 山祖又大喊了几遍,环顾四周,依旧是看不见子闵的影子,正焦灼自己该要怎么去找子闵的下落的时候,身后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山祖虽然及时意识到了身后的异样,但是一来这阵风来得十分迅速,二来山祖经过这路上来来回回的体力消耗,加之身上仙力全无,当即便被这股大风从地上卷了起来。(_ 风眼里形成的强大气旋将山祖给卷到了半空,四周围是一道被风给卷进来的砂砾,在流动的气旋之下,这些砂砾在山祖身上胡乱撞击,打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然后这阵怪异的风,带着山祖直接飞到了海上。 风入了水域之后,力量便逐渐消散了下来,到最后,风力不足以支撑山祖的体重之后,“砰”地一声,山祖便掉进了海里。 “唔!” 山祖猝不及防被丢进水里,喝了一大口的水。 这水十分咸涩,一口下去,便苦得人直倒胃口,而最糟糕的还不止如此,山祖发现掉进这水里之后,他根本浮不上来! 山祖是会凫水的,且还是个凫水的高手。 但是一掉入这水里之后,山祖便觉得水底下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吸得他直往水底下坠,双手再怎么滑动,也没有丝毫的作用,反而是加速了下沉的速度。 “噗!” 山祖掉进水里的时候,全凭憋着一口气,然而如今非但没能游上去,还一个劲地往水底下沉,那口气憋到了极致,心口位置好像被压了上万斤的沉铁,并且脑子里竟然被憋到产生了幻觉。 他看见了许多人。 许多人在同一只怪物打斗。 这些人和怪物看着十分眼熟,山祖觉得自己是曾经见过的。 见过的?在哪里见过? 想起来了,在清风岭的神宗祠里挂着的一副画上! 那幅画,所记载的是山祖父母,当年收服旱魃而双双身亡的那场战斗。照理来说,山祖从未见过他的父母,所有有关于他父母的东西,都是通过听人口述出来的,以及看留下来的画册图像,以此在心里形成一个模糊的印象。 可是为何此时此刻,会在脑海里,出现这么清晰的画面,一招一式,连打斗之时的对话、神态,都清清楚楚,好像山祖曾经亲眼目睹过这一场战役,是亲自参与其中的人。 这太荒唐了! 也在这时,山祖再也屏不住呼吸,吞进了一口水,紧接着是第二口水,就在他以为自己竟然就会这样被淹死的时候,海底下突然卷起一股强大的水流,硬生生地将山祖给卷了起来,抛到了水面上,然后在山祖即将再度沉下去的时候,又是一个浪花卷过来,将他再度给掀起,如此反复几次,山祖已经被颠得头晕眼花,却是被卷到了海上的一座暗礁上。 x 章节目录 第69章 虚无空间遭怪人怪事缠3 这暗礁出现得十分蹊跷,之前还没有的,下一眼再看,便是十分突兀地出现在了这茫茫海面上,暗礁上石头嶙峋,因常年被海水腐蚀而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山祖被甩在上面,立刻就磕破了皮,手腕、胸口、腹部以及腿部,全都没能幸免。 但是至少他还活着。 山祖趴在这硌人的暗礁上面,还来不及缓过一口气,身后便有一个人的声音传来,轻轻地好像近在咫尺,咬着山祖的耳朵,对他说:“错了,全都错了。” 什么错了? 山祖已经是疲惫不堪,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来,听见身后的这个声音,还是勉强着支起自己的身子,往身后看去,只见在海面上,飘着一团青色的光,这光的中间,有一簇微微燃烧着的青色火焰,山祖又四处看了看,确定自己身边只有这青色的火焰,心下诧异,难道方才听见的声音,竟然是这火焰说的? 不等山祖再作猜测,这青色火焰很快便又开口说道:“错了,进来的不该是你。” “你……在说话?在和我说话?” 山祖觉得很是惊悚,自己现如今,竟然是在对着一团火说话吗? 而那团火很快便回答了山祖的问题:“错了,不是你。” “你究竟在说什么,什么错了?什么不是我?” 虽然觉得很是诡异,但是如今茫茫海上,唯有这么一个能够说话的东西,便是这个东西再奇怪,可要想弄清楚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山祖也不得不和这个奇怪的火焰进行对话。 那青色火焰闪了闪,突然飞到山祖跟前,说道:“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 山祖想了想,这青色火焰是在问自己的身份吗? 青色火焰见山祖迟迟不答,又凑近了一步,几乎是贴着山祖的眼皮子,又说道:“你到底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自然知道。” 山祖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免得这青色火焰一不小心烧掉了自己的眉毛,却不想,那青色火焰眼见山祖后退,竟是紧追而上,一下子撞到了山祖的脸上。 山祖以为自己大约会被烧掉一块皮,再不济也应该被烧伤,可是出乎意料,这青色火焰的温度一点也不炙人,反倒是温温润润地十分舒服,而青色火焰下一句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不温柔,它说:“你是假的!” “什么叫做……我是假的?” 山祖很是不明白这青色火焰话里面的意思,东西能是假的,人还能是假的? 山祖正要开口询问这青色火焰,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谁知这青色火焰自言自语了一句“死了死了”,竟是就要离开! 山祖没来得及多想,赶忙伸手去抓,没成想,还真被他抓在了手里,青色火焰在山祖手里抖动了一下,显然是吓着了,竟是结结巴巴说道: “我……我……我……放了我!” 山祖抓着青色火焰,说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知道便告诉我,你若不知道也没有关系,但是请等我问完了问题,你再离开可好?” 青色火焰在山祖手里抖成了筛子,道:“你……你要问什么?” 山祖问道:“这里是哪里?” 青色火焰停止抖动了片刻,反而甚是吃惊地说道:“你竟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山祖摇了摇头:“不知。” 青色火焰长吁短叹道:“行行行,你先将我放开来,你放开来之后,我同你慢慢说,你这样捏着我,我喘不过气来。” “喘气?” 山祖很是狐疑地看了这朵火焰,火还需要喘气?这也太拟人了吧。 青色火焰似是察觉到了山祖的想法,有些不乐意道:“做什么,我虽然作为一朵火焰,我已经被剥夺了吃东西的资格,难不成我还没资格喘口气吗!” 山祖忍不住掉了一滴冷汗,但还是依言松开了自己的手,道:“抱歉,方才唐突了。” “知道唐突就好。” 青色火焰傲娇地在山祖的手里扭了扭,火焰也抖了抖,然后飞到山祖眼前,说道:“你要问我问题,我呢也不是不能回答你,但是你听好了,我只能回答你三个,多了就请恕我不能奉告。所以你要问什么,三思清楚了,再开口问我。” 山祖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总比现如今一头雾水强了不知多少,遂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道:“好。” 青色火焰道:“你方才已经问了一个问题了,你说这是哪里,我告诉你,这里是虚无空间。” “虚无空间!” 山祖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奇怪的地方,竟然就会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虚无空间! 青色火焰被山祖这一声吼给吓到了,退了两步,不满道:“你嚷嚷之前能不能先给我吱个声,吓坏了我,你包赔吗?” 赔? 山祖看了看那青色火焰道:“如何赔,给你加个柴?” 砰! 谁知这话一出口,那小肚鸡肠的火,就满头满脑给山祖丢了两个火球过来,这火球虽然没什么大的杀伤力,但还是不辱使命地,烧掉了山祖额前的两根头发。 青色火焰道:“还有两个问题,赶紧问完。” 山祖翻了个白眼,奈何体力不支,白眼翻得不甚漂亮,想了想还是作罢,接着问道:“我要如何出去?” “出不去。” 谁知那青色火焰几乎是想都不想地,便一口回绝:“凡是进了这里的,从没见过能够出去的。” “凡是进了这的?有很多人进来这里吗?” 青色火焰说道:“这是第三个问题,你确定你的第三个问题要问这个?” 山祖被噎了一口气,道:“这个问题是和上一个问题一起的,怎么能够算是第三个!” 然青色火焰却是摇了摇身子,道:“不,这就算是第三个问题。” 山祖咬了咬牙,好不容易忍下将这火焰抓在手里的冲动,说道:“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帮我出去!” 青色火焰闻言,愣了一愣,说道:“你凭什么说我能够帮你出去?” “因为你说,错了,进来的不该是我。” “我……我随口乱说的不可以吗!”(_ 山祖紧紧盯着这火焰,说道:“不可以,你必须帮我离开这里。” “哦……” 青色火焰拖了一个长长的因,突然飞开山祖五六丈远,对山祖说道:“你这第三个问题,我的答案是,不,我不,我拒绝帮你,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 山祖趴在暗礁上,海平面已经开始慢慢上升了,水位已经从最开始漫过他脚踝的位置,到了如今漫过腰间,不出半盏茶的功夫,这水就能够漫过这处暗礁。 到时候,山祖必死无疑。 青色火焰看着山祖趴在暗礁上面,一言不发,踌躇了一下,又飞回了山祖的身边,说道:“就算是死,你也要离开这里吗?” 山祖抬起头,看了看飞在半空中的火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虚无空间,吞噬世间一切事物,就算你能够离开这里,回到了你原来的世界,你也只能是个死人。” “什么!?” 青色火焰飞到山祖跟前,几乎是凑在他眼皮底下,说道:“就算死,你也回去吗?” 就算死,也要回去吗? 山祖想,若是永远被留在这里,对于外面的人而言,他就死了。 不留在这里,不顾一切回去,迎接他的却是真的死亡,那么对于外面的人而言,他依旧是死了。 这两个结局,看起来确实不能说哪一个更好,因为都是一样地糟糕透顶。 看着山祖愁眉苦脸的模样,青色火焰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这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的,留着是活,离开是死,这还不简单吗?当然是选择活了!” 山祖抬起头,看了看青色火焰,道:“我不能留在这里。”x 青色火焰道:“那你就去死?” 青色火焰不解地绕着山祖飞了一圈:“你真奇怪,明明是能够活着的,你偏要眼巴巴地求着去死,外面世界里有什么,让你这么割舍不下?你想没想过,就算你离开了,对于他们而言,你依旧是死了,还要死在他们面前,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你就这么好这一口,喜欢别人哭哭啼啼地?” “我必须活着离开,有一个人……” “是谁?” 青色火焰凑到山祖跟前,扭了扭身子,道:“一个姑娘?” “这不是重点。” 山祖伸手挥开在眼前晃得他眼睛疼的这朵火焰,道:“重点是我必须回去,活着回去,我还有一个师弟也在虚无空间里,我也要将他活着带回去。”x :/ “你这个人要不是耳朵有毛病,就是脑子有毛病!” 青色火焰被山祖一把挥开,本就有些不高兴了,听了山祖的话之后,更加不开心了: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留下来,你能活着,离开,你就只能死。没有两全的办法!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师弟,也是一样的!” 山祖看着在自己跟前气得上下飞窜的青色火焰,突然神色凝重地说道:“那你呢?” 章节目录 第70章 虚无空间遭怪人怪事缠4 青色火焰听到山祖的话,身形骤然顿住,竟是有些慌乱的模样,说道:“你……说什么?” 山祖道:“你为什么留下来?” 青色火焰听了,尴尬地大笑起来:“那不废话,我当然是为了活下来,才留在这里的。” “活下来?你原本就没有生命,只是一团微有神识的火焰,对于你而言,根本就没有生与死的区别。”x :/ “我……” 青色火焰一时之间被山祖说得语噎,它有些气急败坏地飞到山祖眼前:“就算你这样说,我的答案还是一样不会有改变,你想要和你的那个师弟离开这里,除非死!只能死!” 这个时候,山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青色火焰的怒气,因为它的怒气,已经带动了周围的海水都开始不停地翻涌起来,那火焰身上的光与温度,都较之方才要亮与高了许多,只是距离山祖稍微近一些,就能够感受到已经灼热刺痛皮肤。 山祖紧紧盯着青色火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究竟是谁?” “师兄,这东西要害你,你理他远一点!” 正当这时,失踪许久的子闵,突然坐在一只高飞的大|鸟背上,朝着山祖和这青色火焰飞来,此鸟的身量十分巨大,飞到山祖上空的时候,其身下投射在海面上所形成的阴影足有三丈宽长! 那青色火焰不知是被这大|鸟刺激了还是被子闵刺激了,待子闵和这大|鸟一靠近,其身上的火焰便陡然放大了数百倍,立时在这漆黑的海面上,燃起了一长串火龙,烧得最靠上的海水直接就沸腾了起来,竟然大有煮海之势! 山祖趴在暗礁上,此时海平面的水已经漫过了山祖的腰部,到了快要接近胸口的位置。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青色火焰使出的这一招煮海,首先遭殃的便是山祖。 原本山祖还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忍一忍也还能接受,可是如今一下子却身处煮沸的海水里面,山祖深深怀疑,自己会不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煮死的神仙? 那这死状也委实太惨烈了一点! 不过所幸,子闵在闪躲那青色火焰的攻击的同时,还不忘分神,将山祖从沸腾的海水里面给捞了起来,免得他落入被煮死的地步。 山祖抓着大|鸟的羽毛,还来不及为自己免于葬身沸腾海水而长舒一口气,那青色火焰便已经发动了势头更为猛烈的火势,足有百丈高的火墙,从海上凭空生成,将一人二鸟层层困住,大|鸟低鸣着在海面上不断地盘旋,而那被活给煮沸的大海,使得整个海平面上,如今到处都飘散着氤氲的热气。 山祖觉得,这青色火焰大概是眼见煮不死他,索性变换了一个策略,打算将他们一起都给蒸熟了? 山祖抓紧手中大|鸟的羽毛,冲着青色火焰大声喊道:“青火,你的目的是什么!” 青色火焰听了山祖的话,竟是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火势,说道:“我要你留下来。” 山祖道:“所以你方才说的,所谓留与死,只能选择其一,是骗我的?”(_ 青色火焰道:“不,那个是真的。” 眼见到了如今,那青色火焰依旧一口咬定最初的说辞,山祖蹙了蹙眉头,却不知自己到底是否能够相信他说的这句话,此时,身后的子闵突然伸手,扯了扯山祖的衣袖,道:“师兄,这青火,有古怪。” 山祖自然看出这青火有古怪。 先是故作玄虚地引起自己的注意,然后示弱,旁敲侧击地告诉自己,在留与死之间,只能选择一个,最后眼见文的行不通,直接就上武力,煮了这大海,他要再看不出这青火有问题,那他就是傻子。 而子闵想要说的,显然远非如此,他紧紧攥住山祖的袖子,道:“师兄,你知道这大|鸟是谁吗?” “这大|鸟?” 山祖看了看此刻正驮着他与子闵,在海面上来回低飞盘旋,同时还要时刻警惕青色火焰时不时的攻击的大|鸟,蹙了蹙眉,道:“这大|鸟是谁?” “大|鸟是上古神鸟,武旭!” “这是武旭?!” 山祖知道武旭是什么。 武旭是上古神鸟,同时,它还是清风岭的神兽。 但是山祖只在画上见过武旭的模样,因为当年山祖父母同旱魃一战,双双亡故之后,这神兽武旭,也就此失踪,有人说武旭也随同山祖父母死了,也有人说武旭是离开,入了九天,却没想到,武旭其实是到了虚无空间! 山祖仔细看了看身下这只大|鸟的模样,却觉得这只鸟的样子,实在与从前所见的画上武旭的模样,差得太大。 遂将信将疑地对子闵说道:“你确定……这就是武旭?” 子闵点头道:“它就是武旭!不仅如此,武旭它……” 就在这时,一直不间断地朝着武旭发动攻击的青色火焰,突然转换了对象,朝着子闵接连喷过来数十道火舌,子闵赶忙下腰躲闪,火舌则贴着山祖与子闵之间的空隙而过,同时还点着了山祖身上的衣服。 “师兄小心!” 子闵伸手去扑灭山祖身上的火,而山祖却突然又将视线放到了青色火焰的身上。 山祖道:“子闵,武旭可有同你说过,这青火是什么东西?” 而还不等子闵开口回答,一直沉默没有开口说话的武旭,突然开口道:“是母神。” “母……神?” 山祖甚是差异,这青火怎么会是母神?在自己被吸入这虚无空间之前,母神明明好端端地一道在西周天,怎么又会变成这青火,想着法子地要将他给留在虚无空间,不让他出去? “去死!” 而还不等武旭说得更多,青色火焰所发起的那数百丈的火墙,其阵势又陡然壮大了数十倍,不仅是火势更胜,这些火墙迅速在海面上移动,将一鸟二人团团围住,且越逼越紧,被这火墙所堵住的一鸟二人,则更是避无可避,最终被困在火墙内动弹不得。 “武旭。” 这次青色火焰开口,却是对着武旭说的。 “原本觉得你既然是这世间上,仅存的一只上古神鸟,我若将你杀了,实在可惜,真是可惜了我当初还想留着你的性命,依照如今看来,真是多此一举。既然如今你一心找死,那我也只好顺势而为,取了你的性命!” “住手!” 青色火焰这次发动了火墙上的所有火焰,凝成一条巨大的火龙,这火龙腾云而起,长啸吟天,直冲武旭而来,其速度之快,令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它的精确位置! 面对这几乎是避无可避的杀招,武旭突然朝天长鸣,挥动着巨大翅膀,凝成强大气流,气流卷起下边的海水,形成了数十条巨型水柱,形成了一个暂时的水幕屏障,可是这些水柱,在面对气势滔天的火龙的时候,根本抵挡不了多久时间,以水柱去抵挡这火龙,无疑于是以卵击石。 山祖心想,必须赶紧想一个办法,哪怕是暂且从眼前这个困局脱身,而在这时,武旭突然开口对他说道: “山祖大人,请您一定平安活着,将当年的阴谋昭告天下,揭穿母神的阴谋!” 武旭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十分没有道理,可是此情此景之下,山祖又丝毫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武旭是在骗他。 没有骗他的必要,因为甚至在这短短的说话的间隙,他,活着的武旭,也许就被青色火焰所凝成的这条巨大火龙给烧死,成了死的武旭。 而此时的火龙,也已经突破了武旭所造出来的,以暂时抵挡它攻势的水柱,咆哮着飞身而来,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武旭也尖鸣着挥动翅膀,卷起海上巨大浪涛,与此同时,武旭身体一斜,将坐在其背上的山祖和子闵丢了下去,正好丢在打过来的浪涛上,这浪涛朝着山祖和子闵迎面打过来,立刻就将山祖和子闵卷出了几十丈远。 “武旭!” 而在山祖从武旭背上掉下来的一瞬间,武旭从嘴里吐出一颗红色的珠子,这珠子一离开武旭的身体,便迅速又钻入了山祖的体内,这珠子一入体内,山祖便觉得浑身都发热,好像是要着起来一般。 山祖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要炸裂开来了一般,“啪”地一声,被重重摔进了海里,可是这次掉进海里之后,山祖下意识地在水里拨动了几下,自己竟然就浮了上了,完全不同于之前,被那阵奇怪的大风给刮进海里之时,不断下沉而浮不上来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然山祖还来不及想得更多,便听见子闵扑腾着喊救命,转身一看,只见子闵就在他身后,眼下沉得只看得见半只手了,山祖不敢耽搁,赶忙游过去,将子闵从水里给捞了上来,却在两人刚刚露出水面,还来不及换一口新鲜空气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定睛一看,正是方才武旭和青色火焰交手的地方。 如今那处地方水雾腾腾,还能看到零星散落的火点,却根本看不清此时此刻里面的情况,山祖担心武旭的情况,又不能丢下子闵直接就游到那里去,四处环顾了一下之后,惊喜得发现在不远处,竟然飘过来一截浮木。 章节目录 第71章 虚无空间遭怪人怪事缠5 山祖拖着子闵,费力地游到那截浮木旁边,让子闵双手抱住浮木,浮在了水面上,便打算转身游回去,去查探清楚武旭的安危,子闵叫住他,道: “师兄,你要干什么?” “我得去看看。” 山祖道:“武旭救了我们,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是吗,可是他已经死了。” 却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山祖的身后响起,正是方才和武旭交手的青色火焰! “我都已经和你说过了,要想离开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既然你们一心找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子闵小心!” 青色火焰召唤来的火龙,呼啸着冲向山祖和子闵,山祖只觉得眼前一阵火光漫天,来不及多想,就一个反身,将子闵给护在身下,只听见耳畔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起,被拍溅起来的巨大浪花从头浇向山祖和子闵,与此同时,海底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来回吸附力,将山祖和子闵重新卷入了深海里面。 然后,便是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山祖紧紧拉着子闵的手,努力不让自己松开,可是随着那股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全身上下的力气便在快速地流失,在山祖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到子闵的画面,便是水流将他们两个打散,子闵与他,被水流携裹着往两个相反的方向离去。 山祖费力地张开手,却只抓到了满手的流水。 山祖想,这次大概自己是真的活不成了。 竟是从未觉得,自己会这般地惧怕死亡。 若是死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若是死了,便说不了想要说的话。 若是死了,便做不了想要做的事。 若是死了,便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见不到……那个人了?x 电脑端:/ 山祖吐出一口气,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海水,倒灌入他的口鼻之中,咸涩的海水冲入气管,压得胸口又闷又疼,然后,便觉得整个人都开始恍惚起来,耳朵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全身乏力,好像踩在一朵巨大的棉花团上,每走一步,都会陷进去身子的一半。 “山祖大人。” …… “山祖大人!” 有个声音断断续续地出现在山祖的耳畔,山祖听着这个声音觉得有些许耳熟,然起身四处看了看,却并未有见到任何东西。 “是谁?谁在说话?” “山祖大人,是我。” 那个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入山祖的耳朵里面,山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武……旭?” “山祖大人,是我。” 听这声音承认了自己是武旭,山祖很是高兴,说道:“武旭,你没死?太好了!” “不,山祖大人。” 武旭这一句话,却是冷不丁给山祖浇了当头一盆冷水:“我已经死了,是我将我最后要对你说的话,留在了我的内丹里面,山祖大人,请您一定要听仔细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重要,非常重要!” 内丹? 山祖想起,武旭和青色火焰交手的时候,在将自己和子闵摔入海里之前,确实是从它的嘴巴里面,吐出过一个红色的珠子。 “山祖大人,那青火,是母神的□□,母神,她才是当年,杀死你父母的罪魁祸首!” 武旭说,在当年那场与旱魃的战斗里,依照山祖父母的实力,便是十个旱魃,也是不够资格将两大上神重伤,甚至导致他们双双陨灭的结局。 然而,在这场意外的背后,谁都不知道的是,从那只突然出现在人界惹是生非的旱魃,到山祖父母受那个修仙世家所托前去收服闹事旱魃,自始至终,其背后,都由母神一手所操控。 那只旱魃是母神所驯养,放出去人界惹是生非之前,旱魃已经被母神喂食了百种奇珍异草,其体内妖力达到旱魃一族所能达到的顶峰,不仅如此,在山祖父母同这只旱魃斗法之时,眼见那旱魃逐渐不敌显露败势,为达到自己目的母神,更是亲自出手,将山祖父亲当场打到陨灭,而山祖母亲也被打至重伤。x 如果当时山祖母亲并未怀有身孕,也许还能有幸逃过一劫,但是当时,为了保下腹中孩子,她选择用自己身上最后仅剩下的所有仙力,来护下这还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一命抵一命! 而当时临危受命,将山祖护送回到清风岭的那三十三个下属,无一例外,全都死在了路上,其中那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虽然拼着一口气将山祖带回了清风岭,但是也只是全凭那口硬撑着的气,在将山祖交给祭山婆之后,那最后一名下属也当场灰飞烟灭,根本没有时间,将那场战事上所发生的,说出来一个字。 一族之首,夫妻二人皆死于非命,世人只道他们是为天地万民而牺牲了自己,只知感念其恩德,却不知,英雄实则是死于非命!而罪魁祸首,却反而道貌岸然地为他们送上石碑纪念,记载千秋万载功德的众神之首,母神! 母……神? 山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母神的时候,是地君带着自己去母神所设的宴席上赴宴,当时他年龄尚且年幼,需得踮起脚尖才能看得见坐于宴席首位之上,那身着金玉绫罗,眉目之间满带慈悲态势的母神。 那是三界上下最为尊贵的神,曾舍弃肉身、性命甚至自己的元神,救了整个天下苍生。 十四万年前,三界面临崩塌之险境,众生皆都逃不过一死的下场,那时母神腹中尚且怀有骨肉,但为了天地众生,毅然舍弃腹中骨肉,舍身献祭,填补了崩塌之处,使得天地万物免遭覆灭的下场,自那之后,历经整整一万余年,一直到十三万年之前,母神方才重新聚气凝魂,回归神位,自此便一直掌管三界大权,无人敢忤逆、驳悖她的旨意。 山祖依然能够清晰地记起,当时宴席之上,母神对着自己招了招手,让身旁的侍女下来,将他给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满目和蔼地问了一句: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长歌!” 山祖看了看坐在宴席之下的众神,其中有许多年纪同他差不多的小神仙都是眼巴巴十分羡慕地看着他,山祖心下顿时腾起了一股没有来的骄傲,便挺胸抬头,很是大声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来。 母神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侍女在自己旁边另外加添置了一个坐席,让山祖在她的身旁入宴。 那一次的宴席上究竟吃了些什么东西,山祖倒是不大记得清楚了,反倒是当时心里面极度膨胀的虚荣心,竟是到如今已经记得非常清楚,恍如昨日才刚刚发生一般。宴席结束之后,母神还送了他一块水玉坠子,后来这水玉坠子不小心被山祖给弄掉了,还为此伤心了许久。 再后来,山祖同母神便几乎没了多大的接触,毕竟一个众神之首,一个天界著名纨绔,整在一块儿也确实让人看得十分别扭。 但是山祖却是从心里实打实地十分敬重母神,一来是听多了母神当年那舍己为天下苍生而牺牲的可贵精神心生敬佩,二来也是当年母神笑眯眯摸着他的脑袋喊的那一声“小孩儿”,着实让他觉得温暖不可忘怀。 山祖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从小到到,他或许是长者眼中的不学无术的纨绔,但是天下间却有一句话他学得极好:投桃报李。 哪怕一个陌生的人,路过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笑容,他都要眼巴巴地赶上去,给那个人回一个笑,才觉得心里面踏实。 因为从小到大得到的东西实在不多,便觉得异常珍贵。保持着这颗时刻感恩的心情,山祖才觉得,自己此生,其实得到的依旧很多,他并不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而是一个十分幸运的孩子。 可是如今武旭告诉他,这么一个让他从小便十分敬重的神仙,众生皆都敬仰的神仙,其实竟然是一个杀死他父母,让他从小变成了一个缺失双亲护佑的孤儿的罪魁祸首,山祖觉得,哪怕自己如今不是被水给淹没,他大约也是要被震惊到胸闷气短,甚至难以呼吸了。x :/ 简直……太荒唐了。 山祖对武旭说道:“武旭,我可能要死了。” 武旭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留在内丹上的残存神识,已经逐渐消逝,可是在听到山祖这句话的时候,武旭还是十分焦急德大喊道:“不能死!山祖大人你不能死!游上去,快醒醒游上去!你不能死!” 不能死。 为何我不能死? 山祖的双手徒劳地在水里张开又阖上,除了不断从手心流走的海水,他什么都抓不住。 是的,我不能死。 我还不能死! 山祖的胸口已经闷到快要爆炸,他陡然张开眼睛,漆黑的海水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够屏这一口气,四肢在海水里面挣扎,手脚波动周身的海水,形成一股来回的水流,这股水流拖着山祖的身体,开始慢慢往上浮去。 快了! 山祖已经看到了头顶那一点光亮,可是因为缺少新鲜空气的心肺,导致山祖如今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 山祖随时在“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和“也许还能够再努力一下”这两个念头之中徘徊,滔天的绝望感让他看不到自己还有一点的生机,可是强烈的不舍感又让他极度地想要活下去。 我……想要活下去。 可是我……好像要死了? 章节目录 第72章 清风岭阖族遭屠寻真凶 1 解决了昆玉那对父母糟心的爱恨纠葛之后,山祖在同默斐一起离开的路上,竟是难得地没有一路叨叨说话,而是很反常地一路沉默着,只字不言。 山祖思及当时在虚无空间之时,周身被水淹没,笼罩在全身上下那股挥之不去的窒息感,竟是时至今日想起,依旧觉得心有余悸,默斐看了看身旁神色有些异常的山祖,不禁开口问道: “你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山祖闻言,下意识地便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虚汗,后知后觉自己这个动作实在有些多余,遂露出一口大白牙,抬起头对默斐笑道:x 电脑端:/ “对了,你眼下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去做?若是没有的话,我打算邀请你和我一道,回清风岭去瞧一瞧,你觉得如何呀?” 山祖心里打算的是,先回清风岭去看一看,给祭山婆的灵位上一炷香,顺道能与清风岭的众人聚一聚,毕竟自己死了这么多年,却不知陡然之间出现在大家伙的面前,是否会将他们给吓得一大跳? 山祖脑子里面已经想象了无数个自己回到清风岭之后所会遇见的场景。 灵狼子必定会惊喜到一脚便跳到自己的身上,一身狼骚味的小奶狼,且不知如今是否已经长大,换了一副模样? 那叫做禾茉的小丫头,山祖记得当年的她梳着包子头,笑起来的时候,总会害羞地低下自己的头,模样瞧着十分软萌甚是讨人欢喜,如今大约也已经成为了大姑娘吧,却不知是否还总会这般容易害羞脸红? 然而山祖同默斐一路顺着水路前往清风岭,所乘坐的小舟尚且还未到达清风岭下的靠岸码头,远远便瞧见整个清风岭上的植被都已经被尽数烧毁,黑漆漆的疮痍之中,所有建筑物也只剩下断壁残垣,山祖心中一个咯噔,心道: 灵狼子又玩火将山给烧了? 山祖等不及将船靠岸,拉住默斐的胳膊道:“默斐!你快带我过去!” 默斐微微颔首,十分自然地搂住山祖的腰,二人便从小舟上腾云而起,很快,默斐就带着山祖,到了他从前在清风岭的住处。 然此刻呈现在二人跟前的,却并不是山祖那颇具古朴自然风格的纯木质屋子,而是被烧毁到只剩下屋基的残垣,那些原本应该栽满了整个院子的野花野草,如今也是不见踪影。 一整个清风岭,都被烧得光秃秃的,显得十分荒芜破败,虽偶尔有吹过山间的风,然此时此刻听到耳朵里面,却只剩下了鬼哭狼嚎的枯寂感。 “灵狼子!” …… “禾茉!” …… “大家都去哪儿了!” …… 山祖大声地喊了几遍,除了山间形成的回音,回答他的,便只有枯木之中,那受了惊的乌鸦叫声。那些乌鸦,扇动翅膀,惊吓得从一个枝头飞到另外一个枝头,挥动翅膀的声音,在这一山的焦木林里,徒增了一种恐怖诡谲的氛围。 而这时,不远处的一座半倒不倒的房屋,突然倒塌,发出“轰隆”的一声巨响,从倒塌的房屋里面,顿时跑出一大堆的老鼠,乌压压的老鼠争先恐后地从废墟之中蹿出来,伴随着老鼠“吱吱吱”的声音,无端又令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然而在这些老鼠从废墟里面一涌而出之后,原本被藏在里面的东西,这时却是毫无遮挡地显露在外。 那是人的白骨、残肢。 许多的白骨! 许多的残肢! 有些已经被老鼠给啃食地只剩下骨头,有些骨头上面则还残留着些许皮肉,白骨上粘着红艳腥臭的淤血,挤成一堆,足有半人的高度! 山祖来不及多想,红着眼睛就疾步冲到那堆白骨跟前,有几只跑得慢的老鼠,被他一脚踩住了尾巴,顿时吓得“吱吱吱”地尖叫起来,那刺耳的声音贯穿入耳,引来了不远处的乌鸦此起彼伏地一同叫唤。 山祖扑倒在这堆白骨之前,伸手抓起其中一人的胳膊,然那胳膊才刚被拿起,便听见“啪”地一声,是那手掌上的指骨断裂,掉落在地,指骨上还缠着不知谁的头发,黑白交错,色调触目惊心。 “不会的,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我的错觉!” 山祖抱着那截断掉的手臂,险些魔怔,喃喃自语: “灵狼子,山祖哥哥回来了,你躲哪儿了,自己出来,否则到时让我找到,非要打得你屁股开花!” 山祖手里捧着那截断掉的胳膊,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开始往白骨堆的深处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着奇怪的话,看起来就像是魔怔了一般。 “长歌。” 默斐走到山祖身后,想要伸手去拉他,突然听得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猛然转身挥出手中鞭子,却是方才那些因为张皇失措,四处逃窜而落了单的老鼠,而那老鼠一鞭子被默斐挥了出去,“吱”地尖叫了一声,啪唧一声,掉在了远处的一处草丛里,便魂归西天了。 “长歌!” 默斐伸手拉住山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草堆,说道:“你看那里。”(_ 那处草堆很是稀奇。 其四周皆是一片焦土,寸草不生,唯有那一处,上面所生长的青草,依旧生机勃勃,丝毫看不出有任何萎靡的迹象,若是按照常理来追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山祖看着默斐所指的那处草堆,却是脱口而出:“是母神!” 默斐惊诧地看向山祖,道:“你为何会说,是母神?” “一定是母神!” 想起在虚无空间所经历的一切,山祖几乎就是下意识地将矛头指向了母神,所有的可能,也都一股脑地堆在了母神的身上,山祖对默斐说道: “母神有木玉瓶,整座清风岭都被烧得寸草不生,唯剩焦土,却偏偏只这一处草地,长得生机勃勃,竟比清风岭从前山上的草的长势还要强上千百倍,在这世间,唯有母神的木玉瓶,有这个能力,让焦土之上的植被,立刻起死回生,恍如再生!” 母神所持法器木玉瓶,其瓶中之水有起死回生、塑人骨肉之效。 可若是仅凭这个猜测,便将屠杀清风岭众人,并且放火烧山的罪名灌诸到母神的身上,也委实太过草率和站不住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便是默斐相信,山祖也根本不可能凭借只言片语,就让其他的人信服。 更何况,母神为众神之首,山祖却是一个莫名其妙死而复生之人。 二者之间,若是对簿堂上,信谁?疑谁?甚至都不需要多加忖度,便能得知最后的结果。 可是山祖此刻,捧着那半截手骨,心中悲愤之情涌上来,哪里还来得及去想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便是要去母神的云梦殿,向其讨个明白。 “你就这般去?” 默斐一把抓住山祖,道:“你如今模样,甚至都走不到云梦殿去!” 母神的云梦殿,浮于云端之上,终年彩云环绕,处于世间最为祥瑞之境。要到那里,除非腾云驾雾,否则终其一生,甚至都没法目睹云梦殿,更遑论能够徒步走到云梦殿,见到云梦殿的主人,母神。 “我……” 山祖怎能不知,默斐所言句句非虚,如今他死而复生,已经是侥幸捡回一条性命,早已是仙力尽失,泯然众人。 身上没有一点法力,便无法腾云御剑,仅仅依靠两条腿,便是到死,都不可能走到云梦殿上去。 默斐抓住山祖的胳膊,说道:“长歌,若你信我,我便代你去云梦殿。” 山祖抬起头,看了默斐一眼:“你代我去?” 可转而山祖又快速摇头道:“不行!你不能去!” “你听着!” 默斐却是紧紧抓住山祖,不容他拒绝: “若你心中,当真怀疑母神便是杀害清风岭众人的凶手,那我就代你去,我代你去云梦殿上找真相,可是你得答应我,在我去云梦殿期间,你需得回去明玉诏,如今只有墨德一人知道你复生回来,若这一切果真就是母神所为,且不知她究竟是有什么目的,但她若是得知你回来了,定不会放过你。” “你……” 山祖诧异地看着默斐,道:“你……全都知道了?” “并不。” 山祖看了看默斐,道:“那你为何信我?那人是母神,万神之首,世人口中的天下间最慈悲的人,我说她是凶手,足是惊世骇俗之言,你为何却信我?” 默斐看着山祖,心道:我只是……不能让你冒一点险。 可是话到了嘴里,却变成:“那你便将你所知道的,告诉我,我便可信你了。” “你……” 山祖看着默斐的神态,并无一丝一毫怀疑的神色,说的话,听起来更加像是:我无条件地信你,可若你非要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我对你的信任,那你便将真相告诉我。 山祖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简直荒唐,他摇了摇头,道:“不行,默斐,你不需代我去。我不能将你也牵扯进来。” 默斐看着山祖,道:“你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 山祖急得脱口而出:“在这世上,我如今只信你!” 章节目录 第73章 清风岭阖族遭屠寻真凶 2 可这话一说出口,山祖便后悔了,原本在虚无空间的时候,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山祖懊悔至极,憎恨自己为何不能早些时候将自己的心思,告诉给默斐知道。可是真的回来了之后,山祖反倒是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冲动到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说给默斐听。 他自己的事情尚且一团糟糕,根本处理不好,况且他已经连累了昆玉仙官、祭山婆还有子闵,接下来,不论结果是好是坏,他都只能自己一个人硬着头皮去应对。 他不能,也不舍得,去害得默斐因他而受累。 默斐听了山祖的话之后,眼睛突然变得很亮,山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竟觉得,默斐看在他身上的眼神,其温炙热,几乎能够将他给直接点燃了。 山祖看着默斐道:“那个……我方才说的话……” 然默斐却是硬生生打断了山祖这苍白无力的解释,只是坚定不移地说道:“那你便信我。” 默斐说:“你信我,我能够帮到你。” 山祖急道:“我自然信你的能力,可是我不能够连累你!” 若是连你都受到连累,我宁愿自己当初死在虚无空间,没有回来! 默斐突然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山祖,就在山祖被看得上下不自在之时,默斐突然伸手将山祖轻轻抱住,山祖当即就被吓得整个人僵直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瞪着一双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默……斐,你……干什么?” 默斐将山祖抱在怀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几乎是贴着山祖的耳朵说道:“我情愿被你连累,只要你平安无事。” 默斐从未对人说起过,在山祖刚被卷入虚无空间的那段日子,他发了疯一般地到处找寻虚无空间的入口。 可是哪里又能够这么简单地就可找到? 虚无空间,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那个从未有人活着走出来过的地方,每一次出现,都是毫无预兆、无迹可寻,谁都不知道它为什么出现,何时出现,也不知道它会将什么人卷进其中,为什么卷进其中。 对于所有人而言,山祖同子闵,被卷入了虚无空间,那就等同于已经死亡了。 默斐苦苦找寻山祖一个月,疯魔了一般,若不是当时水神告诉他,有人在海边发现了一个死人,像极了山祖,默斐甚至差点就要学着他的伯父,景尔,自堕神魂,以入虚无。 那段痛苦不堪的经历,只要稍加一回忆,便会疼到心尖都颤抖,如今这个人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怎么又能够允许,让这个人再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默斐的身上很暖,山祖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一直十分不安的心,此刻却是陡然便安定了下来。 山祖伸了伸手,他不知自己是应该推开默斐,还是应该抱住默斐,一双手愣在半空中,说话时候,连舌头都险些不会转弯。 山祖对默斐说道:“默斐,你勒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到底,两个人谁都不能说服谁,山祖不同意去明玉诏避风头,默斐也不同意袖手旁观,任由山祖一人去往云梦殿找母神,故而到了最后,双方选择各自都退一步,俩人一同前往云梦殿。 云梦殿位于极西之地、彩云之上,终年有七彩吉祥雀盘旋上空。 默斐同山祖为了避人耳目,选择了从云梦殿之下的一条水柱内进入上殿。默斐召唤来一条冰龙,对山祖说道: “上来。” “恩。” 山祖颔首,走上前去,方一坐到冰龙身上,便觉一股刺骨寒意从那冰龙身上传到自己身上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下一刻,便有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握住山祖,道:“抓紧了。”x 默斐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在自己耳畔响起,山祖忍不住想起在清风岭时,两人的那个拥抱,便忍不住从耳朵根一直脸红到了脖子,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待二人坐定之后,冰龙朝天长鸣一声,便摆动尾巴,一飞冲天,钻进了那气旋涌动的水柱之中。 这水柱连接着云梦殿和极西冰川河水,水柱之内温度极低,不过与水柱内那凌冽的煞气相比较起来,那骇人的寒气反倒算不得什么厉害东西。水柱之内煞气之重,比之阎君专门用来关押恶鬼的地狱,竟是丝毫不逊色,凄惨凌冽的鬼叫之声,振聋发聩,若不是有默斐设下的结界护身,山祖都怀疑自己是否就要被这煞气给硬生生地吞噬了。 穿过水柱,二人用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 从冰龙身上下来,山祖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一阵狂呕,整个人亦是晕头转向,好像死过一般。 “将这个吃下去。” 默斐从身上拿出一颗黑色药丸递给山祖,山祖接过药丸,想都没想,便一口吞了下去,环顾了一下周身的环境,说道: “奇怪,从前时候我也来过云梦殿几次,怎从未见过云梦殿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二人从水柱之内出来之后,便直接来到了云梦殿的一处后殿。此处三尺上方被黑云压住,四周土地之上栽满了不知名的花草,花草边缘摆有假山石,那山石上边,竟然还有“嘶嘶嘶”吐着鲜红信子的毒蛇! “巨奎!” 山祖心中大赫,传闻中早已灭绝许久的剧毒蛇类巨奎,便是神仙,被它咬上一口,也有性命之忧!怎么会出现在母神的云梦殿里? “不止巨奎,你看那处。” 站在山祖身后的默斐指了指假山石旁边的一块药田,山祖仔细看了看,却并不能够认出那药田里种的是什么东西。 山祖道:“这是何物?” 默斐道:“妖绝草。” 妖绝草!传闻已于上万年前就已经灭绝了的妖绝草!此刻却种在母神的云梦殿之中。 山祖道:“难道当年,给墨德下妖绝草之毒的人,便是母神?!” 山祖心中大惊,没有想到,母神不仅是当年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数千年之后,她还处心积虑地要将自己也灭口,甚至于连当时他明面上未过门的妻子——墨德,也不放过?x :/ 究竟是为什么!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猜出他心中所思,却说道:“此事定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你还记得当时墨德中毒,那□□来自于何处?” 山祖想了想,道:“程辛岷?” 默斐点了点头,又道:“而程辛岷身上的毒,又极有可能来自于哪里?” 山祖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那只怪物!” 默斐继而说道:“长歌,你同我说实话,你在虚无空间,究竟看见了什么?” 山祖抬起头,看了默斐一眼,觉得自己如今都已经将默斐拖累到了云梦殿上,若是此时再说什么我不想拖累你这样的话,那也委实太过矫情。 山祖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我遇见了武旭。” 默斐拧眉道:“武旭?” 山祖道:“武旭是我清风岭的神兽,当年我父母与旱魃一战陨灭之后,便失踪了,我到了虚无空间之后才知道,武旭是被母神关进了虚无空间。后来在虚无空间,武旭为了保护我,而被母神所幻化出来的□□击灭,只是我,虽然有武旭拼命保护,却终究还是没能够逃出来。” 说到此,默斐忍不住伸手拉住山祖的手腕,山祖抬起头,看了看默斐,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并且继续说道:“武旭告诉我,当年我父母之所以会落败身亡,都是母神在背后一手操控,我以为这些秘密都会随着我的死亡而继续被掩埋下去,却没想到……” 默斐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山祖点了点头:“其实墨德有句话说得确实不错,战神大人确实厉害,连死在虚无空间的人,都能够给救回来。” 默斐道:“因为是你。” 山祖不明地看了看默斐。 默斐又道:“因为是你,我必须救你回来。” 若救不回来,我便去陪你。 正在此时,远处有几人声音传来,山祖同默斐对视一眼,立即便躲到那假山石后面,吐着蛇信子的巨奎同二人大眼瞪小眼,然后亮出獠牙想要驱赶这两个闯入它领地的陌生人,却才刚抬起上半身,便被默斐一招冰冻诀,就给定在了原地。 山祖伸手敲了敲这一条被冻住了的毒蛇,竟还有“梆梆梆”的声音。 山祖道:“它不会被冻死吧?” 默斐道:“一天一夜之内,死不了。” 山祖道:“那就好,不然这么名贵的蛇,就这样给冻死了,那也实在可惜。” 默斐:“……” 远处说话的人越走越近,却是两个侍女。 其中一侍女长着一双圆脸,却是一路蹙着眉头,十分担忧地模样。 “霜梨姐姐,那头小狼也只是因为族人被屠,情绪激动加上被人蓄意挑唆,才会受了蒙蔽,况且也没闯出什么大祸,教训一顿便是了,母神何故非要取它的性命?” “嘘!” 章节目录 第74章 清风岭阖族遭屠寻真凶 3 被圆脸丫头唤做霜梨姐姐的侍女,身量要比那圆脸丫头高上许多,她一脸警惕地伸手捂住圆脸丫头的嘴,四处环顾了一下,才说道:“你不要命了吗!叫人给听见了,母神能够将你逐到虚无空间里去!” 圆脸丫头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脑袋,却道:“霜梨姐姐,那虚无空间,果真这般可怖吗?” 霜梨道:“从上古开始,虚无空间便是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进了那里的人,说不定其实都是死了,一个进去就必死无疑的地方,且还是死得魂飞魄散的地方,你说可怖不可怖?” 圆脸丫头咬了咬嘴唇,道:“霜梨姐姐,可是我看那小狼却也可怜……”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哪里有你可怜他的资格!” 霜梨打断圆脸丫头的话,道:“你也莫想太多了,我们只需要按着母神的吩咐,将事情办妥当,其余的,一概就将自己当做一个瞎子、哑巴、聋子,不能说、不能看、不能听!如此才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你可记住了!” 圆脸丫头被那霜梨连吓带恐地,惨白着脸不敢说更多,只会点着头了。 霜梨这才满意地摸了摸圆脸丫头的脑袋,道:“阿五,霜梨姐姐今日说的话,有些确实难听,也很难接受,可是以后你便会明白,唯有这样做,才能够太太平平活下去,原本我也不想同你说的,你可知道,上个月,那突然不见了的平儿,为何会突然不见了吗?” 圆脸丫头摇了摇头,可是看向霜梨的眼神已经是微带恐惧。 霜梨摸了摸圆脸丫头的脑袋,道:“平儿犯了母神的忌讳,多嘴说错了一句话,被打散了魂魄,灰飞烟灭了!” “啊!” 圆脸丫头吓得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霜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看着你自小便跟在我身边,你心思单纯,而坏也正是坏在你这心思单纯,爱说什么便说什么的性子上头。今儿个姐姐对你说这心里话,你万万要记到心里面去,可知晓了!” 圆脸丫头点了点头。 霜梨又是摸了摸圆脸丫头的脑袋:“好了,咱们快些采了药草,母神可还等着呢!” 这两个丫鬟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却全然不知,方才的那一席对话,已经悉数被躲在假山石后边的山祖和默斐给听去了。 山祖强行按捺住心里面的欢喜,抓着默斐的手,道:“默斐,你方才可听见那两个丫鬟的谈话了?她们说……她们可是说,灵狼子还活着!?”x 默斐点了点头,道:“你没有听错,灵狼子还活着。” 山祖甚是欢喜,原本以为清风岭阖族上下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如今却骤然得知其实还有一个人活了下来,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最能够让人难以控制情绪。 然而还来不及高兴多少时候,山祖又想起方才那两个丫鬟的对话,心下一沉:“糟了!方才听那两个丫鬟说的,母神似乎是要对灵狼子下手,我得去救他!” “不急。” 默斐伸手拉住山祖,道:“我已在那两个丫鬟身上下了追踪的术法,我们只需要远远跟着这两个丫鬟,便能够找到关押灵狼子的地方。” 山祖看了看默斐,道:“你……” 山祖其实是想要夸一夸默斐的聪明才智,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默斐,你可真是老奸巨猾!” 默斐:“……” 那两名丫鬟一路兜兜转转,穿过数十个造型夸张奇怪的花园林子之后,才走上了一条竹林小径。这条小径全部由透明水玉铺成,水玉透出寒意,将这条竹林小径给承托地愈加幽深寂静。 山祖和默斐藏身在竹林里面,一直等那两个丫鬟从里面出来之后,才走入那条小径。(_ 小径的尽头有一棵十人方能合抱的大树,大树上盘旋了一条一人粗的巨蟒,而在巨蟒上方的位置,灵狼子正被五花大绑地捆住,吊在上头。 那条巨蟒才刚吃了东西,正团成一团,架在树干上打瞌睡,而灵狼子远远见到山祖,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然后猛地朝山祖摇头,挤眉弄眼无不在传达一个消息: 别过来!快离开! 山祖见到灵狼子此刻还活着,心里的一块大石这才稍微放了放,然看向那条大蟒,眼中神色却又是变了变。 这条大蟒周身妖气,一看便知,这是一条修行了上万年的妖莽,如此一件邪物,却大剌剌地出现在母神的云梦殿上,这还只是已经叫山祖亲眼看见了的,而那些没有看见的,却还不知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 “你往后退。” 默斐拉住山祖,道:“我去将灵狼子救下来。” “默斐!” 山祖反手拉住默斐,原本想说他自己去,可是想了想自己如今这副落魄身子,别说将灵狼子救下来了,没准直接一口就被那条妖莽给吞了,竟是从未犹如此刻这般,觉得自己没用透顶。 默斐伸手拍了拍山祖的肩膀,道:“相信我。” 山祖看了看默斐,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眼睛里,自己竟是总能够找到,可以让他心安的东西。 山祖点了点头,道:“你千万小心那条妖莽的獠牙,那牙齿里面,藏有剧毒。” 一般体型巨大的蟒,都是不带毒的,凭借的都是健壮的肌肉将猎物硬生生绞死,然后整个吞噬。可是如今在二人跟前的这条巨蟒,周身有隐隐黑气缠绕,大树底下堆了许多食物残骸,其中有些未被吞噬掉的已经渐露腐败的食物上,还能够看出泛黑的肌骨,一看便知,这些沦落成为食物的生物,都是中了剧毒而亡的。 默斐点了点头,便转身飞向那大树,灵狼子瞪着一双眼睛还在拼命地摇头,而那之前躺在树上打盹的巨蟒,突然便睁开眼睛,吐着蛇信子,露出毒牙,迅疾地冲向默斐。 默斐抽出身上的驱魂鞭,朝那蛇头重重挥去,巨蟒狠狠挨了一鞭子,狂吼了一声,下一刻默斐便已经飞到巨蟒跟前,抬脚在蛇头上重重踏了一步,再度挥出手中鞭子,朝上一挥,便挥断了捆住灵狼子的那根绳子,绳子一断,灵狼子便立刻掉了下去,眼见着就要摔进大树底下那一堆食物残骸里面,默斐又将鞭子往下挥去,捆住灵狼子,往前一提,灵狼子便被丢向了山祖所站的位置。 而默斐的这一举动,无疑彻底激怒了那条巨蟒,巨蟒咆哮着便迅疾向默斐冲过来,与此同时,巨蟒的尾巴也向默斐重重甩来,默斐只来得及避过那蛇头的攻击,身后却是被那蛇尾给重重甩到,默斐闷哼一声,收回鞭子,缠住那蛇尾,再起身一跳,来到蛇头上方的树干,蛇头张开獠牙,往上蹿去,眼见就要咬到默斐,只见默斐重重一拉手中的鞭子,连带将蛇尾也一道拉了过来,那蛇咬的太快、太狠,来不及躲闪,便是直接咬断了自己的尾巴。 “吼!” 巨蟒痛苦地扭动自己的身体,转身便要去咬默斐,默斐再次一挥手中鞭子,拉下一截木桩子,那木桩子被硬生生从树干上扯了下来,“砰”地一声,正好砸在了大蛇的身上,大蛇被木桩子砸中,痛苦地扭来扭去。 “战神何故来我云梦殿,伤我云梦殿中物?” 突然,那巨蟒上方,传来一声音,紧接着,便有一身穿七彩绫罗之人,从上边缓缓降落,站在巨蟒身旁,正是母神。 山祖此时正将捆在灵狼子身上的东西给解开,骤然见到母神,竟是愣在原地,倒是灵狼子竟比山祖更要冲动,冲向母神便大喊:“你这贼婆子!我要你偿命!” “灵狼子回来!” 山祖伸手去抓灵狼子,可这匹狼却化出自己真身,嘶吼了一声,便飞窜向母神,山祖只来得及抓住他尾巴上的一撮毛,根本拦不住这只冲动的野狼,默斐见状,将手里的鞭子挥出去,卷起一截大木桩子,便扔向灵狼子,灵狼子急急忙忙刹住自己的脚步,却被那木桩子给拦住了去路,山祖便趁势冲上前去,一把将灵狼子给提了起来,道: “你给我呆着不许动!” “山祖?” 不远处的母神,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眼神却始终都山祖身上,眉梢有微微惑色,待到看了看一旁的默斐,却是恍然大悟道:“没想到,你竟然当真能够将他给救活了。” 这话说得不瘟不火,全然听不出其中藏了什么样的情绪,山祖将灵狼子拎在手中,身后却突然飞来一把木剑,径直冲着山祖的心窝而来,山祖心下一紧,提着手中的狼,往身后倒退了三步,并且一个转身,才堪堪躲过这把无端冒出来的木剑。 默斐捏着手中鞭子,原本要挥出去,眼见山祖躲开了这剑,这才转身对母神道: “母神此为何意!” 母神却是淡淡说道:“看来,也并非是全部回来了。” 命回来了,魂魄回来了,一身仙骨和仙力,却是彻底丢失不见了。 母神微微抬起头,对着默斐说道:“战神,你不该将他救回来。” 章节目录 第75章 清风岭阖族遭屠寻真凶 4 默斐神情一凌,一眨眼,便见母神召出其木玉瓶,以柳枝沾瓶中之水,往身前一挥洒,所挥洒出来的神水,一沾到物什,这些物什便在顷刻之间,化为飞灰,消失不见了。 母神所持木玉瓶中的水,不仅有起死回生之奇效,亦有令人灰飞烟灭的反效,要死还是要活,全凭借使用法器之人的一念之差。 而这一次,母神显然是要人死。 默斐将手中鞭子朝着母神挥去,那鞭子挥到母神身上,却是扑了个空,母神的身影在这一鞭子下逐渐变得透明不见,然后又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树枝上。 母神之所以为万神之首,不仅在于她所怀悲天悯人的大慈大悲之心,更在于她所拥有的不死之身。因上万年之前,母神曾为天下苍生而舍身献祭,数万年后,涅槃而生,练成不死不灭的神魂,有与天同寿的无上仙力与功德。 母神看了默斐一眼,道:“战神,何故非要与其纠缠在一处。” 说着,母神摇了摇头,叹气道:“我本无伤你之心。” 本无伤你之心,但是如今你偏偏和该死之人纠缠在一处,且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那么,便只能必死了! “默斐小心!”x 电脑端:/ 山祖拎着小狼,艰辛地躲过母神所洒出来的神水,却见母神不知何时来到了默斐身后,默斐闻言,却并未转身,而是挥出手中鞭子,将鞭子一端缠绕在不远之处的一树干上,然后飞身往前,与此同时,将那树干往下一拉,待将那树干从树上给拉下来之后,便往身后重重抛去。 默斐就趁着这短短的时机,迅疾拉住山祖的胳膊,二人一狼,一眨眼的功夫,便很快逃出了这片诡异的竹林。 默斐带着山祖和灵狼子一路狼狈逃到二人最开始进入云梦殿的地方,默斐召唤出冰龙,将山祖和灵狼子推到冰龙背上,道: “你乘坐冰龙,立刻和灵狼子离开此地。” 山祖闻言,反手抓住默斐的手腕,问道:“你什么意思,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_ 默斐摇了摇头,道:“我需得留下来,拖住母神。” 山祖急了:“你不能留下来!你不是母神的对手,你留下来,根本就打不过她的!”x 默斐捏了捏山祖的手,道:“你信我。” 山祖直摇头,道:“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可如今,这已经不是我信你或是不信你的问题,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否则你会死的!” 可是默斐不等山祖说得更多,只对他说了一句“等我去找你”,便是一把推开山祖,命令冰龙立刻进入水柱。 “默斐!” 山祖被猝不及防推到冰龙身上,刚要起身离开,冰龙却已经长鸣一声,带着他与灵狼子进入了水柱之中,周身立刻就被腾腾的煞气所缠绕,连带着刺耳欲聋的鬼叫之声,山祖根本就不能回去。 而留在云梦殿上的默斐,很快便被母神给追上,母神手持木玉瓶,一双慈悲目看着默斐,问道:“你愿意为他死?” 默斐亦是盯着母神,冷冷说道:“我只是想要他活着。” 母神道:“你死,他必死。你活,他也必死。为了一个必死之人,搭上自己的性命,而那个人根本不会铭记感恩于你,你的牺牲于他而言,甚至就是一个笑话而已,这样,也值得?” 默斐看着母神,道:“他会活着,我也会活着。” 母神的眼中满是悲悯,她看着默斐,叹了一口气,道:“可你们都活不下去。” 说着,母神的身影顿时便移动到了默斐身前,手中木玉瓶中的水悉数洒向默斐身上。 另一端,坐在冰龙身上的山祖抓着冰龙的犄角,大声吼道:“回去!带我回去!” 冰龙长鸣一声,道:“主人吩咐我必须将你平安带离!” “狗屁的平安!” 山祖的眼睛红得仿佛充血,言辞都满是戾气:“你听到了没有!立刻带我回去!我不能让默斐替我去承担后果!” “山祖哥哥!” 灵狼子原本就已经被折腾得灵力不济,此刻身上又被煞气割得满身是伤,单单是抓住冰龙不让自己掉下去就已经花费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可是此刻他也顾不得自己是否会掉下去,伸手去拉一身戾气的山祖,道: “我和你一起回去!那个老妖婆,那个老妖婆太厉害了,战神大人一个人会吃她的亏的!” 而灵狼子这句话,顿时将山祖给换回了一丝清明,默斐……默斐是因为自己才会被卷进来这一团糟心事里面来的,若是默斐也因此而出了什么意外,他怎么能够……怎么能够面对呢! 可是如今这样的他,即便回去,又能做什么? 非但帮不到默斐分毫,反而还要拖累默斐为了保护他的平安而分神。 山祖紧紧抓着身下冰龙的鳞甲,指骨分明,显得手上青筋分外鲜明,灵狼子从未见过这幅模样的山祖,有些害怕地说道:“山祖哥哥,你怎么了?” 山祖看了灵狼子一眼,后闭上眼睛,道:“我们不回去。” 没有他去拖累默斐,默斐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能够从母神手中逃出来。 他不回去,他会依照默斐的期望,跟着冰龙离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等默斐回来找他。 灵狼子有些不甚明白,可是他看着山祖的模样,有许多话想要问,却是怎么都问不出口,咬了咬嘴唇,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回去的路上与来时的路上没什么不同,可是身旁的人则由默斐变成了灵狼子,山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好像被挖空了,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够要了他的性命。 冰龙带着山祖和灵狼子离开那水柱之后,又飞了很远,才在一处荒山上着陆,灵狼子当即便“啪”地一身从冰龙背上摔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却是硬生生将那呻.吟给吞进肚子里,没有发出一声声音来。 冰龙轻轻卷起尾巴,将灵狼子从地上卷了起来,让他躺在了自己的尾巴上,而山祖则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们来的方向。 山祖不愿说话,灵狼子不敢说话,冰龙则是不知道说什么。 一个人、一匹狼、一条龙,就这般相顾无言地坐在这座荒山上,从日上三竿一直等到了落日西沉,都没能够等来那个要等的人。 等到太阳彻底落到了海平面之下之后,一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山祖突然起身,转身对灵狼子说道: “灵狼子,你听我说,你现在立刻顺着这座山往远处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可再回清风岭去,也不可对任何人说起你与清风岭的瓜葛,更加不可去云梦殿,从今以后,你忘记自己的所有过去,你记住,自己就只是一匹山间的野狼,你可明白?” 灵狼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山祖,道:“山祖哥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山祖道:“清风岭的人都死了,如今只剩下你和我,你要活着。” 灵狼子道:“那……你呢?” 山祖道:“你不必管我。” 灵狼子一听,便急了,磕磕绊绊地站起来道:“不成!你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你休想把我给丢下,一个人去面对那个老妖婆!” “你就这么想死吗!” 灵狼子被山祖这么一吼,怔了怔,很是委屈,可是委屈之中,还带了一点那么莫名其妙的愧疚,眼眶里明明已经有泪珠子在打转了,可还是倔强地抬起头,道: “大家都死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要是不带着我,我自己一个人也是要去找那老妖婆报仇的!” 然灵狼子这话才说出口,便遭到山祖劈头盖脸砍来的一掌,原本就身受重伤的灵狼子,哪里吃得消山祖这拼尽力气的一掌,当即就被打晕了过去。 一旁的冰龙看了,忍不住开口道:“我看这小狼也是忠心,你又何必非要这么对他?” 山祖看着昏过去的灵狼子,对冰龙说道:“冰龙,我要麻烦你一个事。” 冰龙道:“何事?” 山祖道:“带我回去,我不能留下默斐一人。” 冰龙受默斐所托,原本是千百万个不乐意带着山祖再回去云梦殿找死的,可是山祖的一句话,却是叫他忍不住犹豫了。 山祖说:“默斐待我如何,旁人不知,我知。他能为我而死,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为我受死。两人若是相互交心,就该共甘共苦,一起面对危险,便是死了,也就死了,如此谁都不会留下遗憾。” 不过后来冰龙还是没有一糊涂就带着山祖回云梦殿去,因为默斐回来了。 默斐身上衣服多处破烂,从来纹丝不乱的发冠,如今也歪了几许,有几缕头发勾了出来,垂在额前,倒是多了从前不曾有过的那么几分慵懒。 山祖看见默斐,竟是顾不得有旁人在场,便将默斐重重抱在怀里,因为力道太大,还撞得默斐一个趔趄,险些站不住脚。 默斐被撞得有些晕头转向,愣了许久,才在嘴角扯出一个笑意,反手将山祖抱住,在其耳畔轻声说道: “我答应了你会回来,我便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山祖道:“好处都让你给占了,此刻你能没心没肝地在我跟前,说你没有食言。可你若是不回来,食了言,我又哪里能够找得到你,将你揪出来,问你一句为何食言!” 默斐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拍了拍山祖的肩膀,道:“你撞到了我的伤口。” “哪里!” 山祖闻言,立马松开自己的手,要去检查默斐身上的伤,却反而又被默斐抱住,道:“你若老老实实不拿话来呛我,伤口便就不疼了。” 山祖的脸顿时红得通透,却不乐意就这般平白叫默斐占了口头上的便宜,道: “我这嘴巴长在自己身上,说什么不说什么还不由得我自己的心思,你要是不乐意听,你倒是拿个东西来堵我的嘴巴呀?不过我看眼下手边,也没什么合适的东西能够来堵我的嘴吧,倒不如用你这张嘴,来堵最为合适,可是战神大人这般严肃之人,又怎好众目睽睽之下……唔!” 山祖话未说完,便觉嘴巴上贴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凉凉的,甜甜的,而默斐那张脸此刻便清晰放大了无数倍展现在他眼前,山祖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魔怔了,否则怎会生出这般荒唐的画面,竟然看见默斐在亲他! 默斐在亲他! 众目睽睽之下地亲他! 山祖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甚是不可思议,然而还不等他撸清楚自己的思绪,嘴巴上便传来一阵钝痛,竟是默斐咬了他一口。 默斐道:“你这张嘴,果然刁钻。” 山祖:“……” 默斐又道:“不过我当真欢喜得厉害。” 章节目录 第76章 世有不争桃园暗藏机密 1 山祖打在灵狼子脖子上的这一巴掌,可以说是用了实打实的力气,毫不手软,以至于灵狼子的这一觉,睡了许长时间.过了良久,方才悠悠地醒来。x 醒来之后,灵狼子捂着依旧发疼的脖子,依稀还能够记得自己在被打晕之前,山祖同他说的那些话,立刻便被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急着要去找山祖的身影,却才发现山祖正坐在他的跟前,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瞧。 灵狼子抬起眼角,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跟前的山祖,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然后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对山祖轻轻喊了一声:“山祖……哥哥!?” 山祖看着灵狼子这一系列别扭的行径,抬着眼皮子,从喉咙底哼了一声,说道:“做什么,看见鬼了?” 灵狼子赶忙摇了摇头,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才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你……方才没有走吗?” 山祖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状似无意地往一旁瞧了一眼,然后说道:“哦,我方才,没走。” 灵狼子听了之后,心下一喜,也没多想为何山祖方才没走,便很是高兴地扑到山祖怀里,并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在山祖的衣服上,十分激动又高兴地说道:(_ “太好了!山祖哥哥,我多怕连你也不要我了,你不知道,那一天我看到清风岭所有人都死了,我害怕极了!如今只剩下我和你,若是你也不要我了,我都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呐!” 然这厢灵狼子还尚且未能哭完,下一刻便被一人十分不客气地,直接从身后捏着衣服领子,就给拎了起来,此人正是一脸不喜的默斐。 灵狼子原本被人以这么不客气地手法,从山祖怀里给拽出来,狼脾气上来,一扭头就想要去咬这个罪魁祸首,但是等到转过头,见到这个罪魁祸首却是默斐,灵狼子立刻就打了焉,并且莫名地从骨子深处便有些发憷,在默斐手里缩着脖子,抽抽噎噎了两声,竟愣是没敢说出一句话来。 山祖看了看默斐,道:“你将它放下来,把人给吓到了。” 默斐闻言,看了灵狼子一眼,并未说话,却是依言松开了手,被默斐拎在手里的灵狼子,便是“扑通”一声掉在了硬邦邦的地上,灵狼子“诶哟”一声,捂着被摔疼的屁股,眼睛里便顿时含了一包泪汪汪的眼泪水,却也只敢委委屈屈地盯着山祖瞧,不敢嘟囔什么。 山祖伸手拍了拍灵狼子的脑袋,道:“你同我说一说,清风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一回去,它便被毁成那副模样?” 灵狼子一听山祖提起被毁的清风岭,两只眼睛顿时便恨不得能够喷出火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立即从地上神色严肃地坐了起来,说道: “那一日是祭山婆婆的忌日,原本我与禾茉姐姐约好了,我们二人,一道去人类的集市上买一点祭山婆破生前爱吃的点心,来供奉她,可是临走之前,禾茉姐姐突然身体不舒服,便留在山上休息,由我一人独自下了山。 待我买了点心回清风岭的时候,撞见一个通体金黄,长得与蛟龙有几分相似的怪物,正在放火烧山,而清风岭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已经被那怪物杀死了!” 山祖问道:“你说那怪物通体金黄,长得像蛟龙?你可知这是个什么东西?” 灵狼子摇了摇头,道:“我是第一次见世间竟有长这个样子的怪物,那怪物放完火之后,还趁我不注意,射了我一箭,然后便逃之夭夭!” 一旁的默斐听到这里,蹙眉道:“你说杀人和烧山的是一怪物,却凭什么笃定,母神与这怪物、这桩事情有牵连?” “我亲眼所见!” 灵狼子大声说道:“当时我被那怪物一箭射中,所幸是未伤及要害,还能够勉强行动,便趁怪物不注意,追在他身后,亲眼见着他后来进了那贼婆子的云梦殿,并且再未出来!” 山祖听完,道:“然后呢?” 讲到这里,灵狼子有些心虚地看了山祖一眼,小声地说道:“我……我当时心里又气又恨,便忍不住闯上了云梦殿,想要为清风岭的众人报仇。” 山祖打断灵狼子的话,说道:“结果仇未报,自己反而被关在里面,差点连命都给丢了。” 灵狼子低着头,咬了咬嘴唇,道:“若我知道山祖哥哥尚且在世,我便不会这般冲动了。” “为何知道我若活着,你便不会这般冲动?” 灵狼子抬起头瞧了瞧山祖,道:“有山祖哥哥在,山祖哥哥便会告诉灵狼子,该怎么做才能够为大家报仇,有山祖哥哥在,山祖哥哥也会保护灵狼子,就像在云梦殿上,山祖哥哥救出了我!” “并非是我救你出来,若不是有默斐在,我与你,都得死在云梦殿上!” 而灵狼子说得兴致冲冲,却反而被山祖凶巴巴呵斥了一句,委屈地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山祖瞧着灵狼子这幅模样,又见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原本还有满肚子的话,要来教训这匹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狼,可是看了眼前的场景之后,心里的气,却是顿时消散了一半,叹了口气,说道: “算了,祸都已经叫你给闯了,如今再训斥你也挽救不了什么,所幸你这条小命还留着,你给我听着,等再休息一会儿之后,我便送你去明玉诏,你在明玉诏跟着水神娘娘,切不可再去云梦殿找死,若叫我知道你不听我的话擅自行动,不等母神动手,我就先剥了你这张狼皮!” 灵狼子一听,却是立刻不乐意道:“不成!山祖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山祖道:“你是想我现在就剥了你的皮吗?” 灵狼子这次却是没再缩脑袋,而是梗着脖子,直愣愣地盯着山祖道:“若是叫我离开,我倒是宁愿现在就被山祖哥哥剥了皮,死了也还痛快!” 山祖气急:“你……” 正当山祖指着这头倔强的小狼,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默斐不着痕迹地拉开山祖,走到灵狼子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这头小狼,然后说道: “你若一心求死,我倒是有许多能够让人痛不欲生的死法,其中有许多,已经上千年没有用过了,你可想要一一都试一遍?” 默斐是战神,身上带着战场上带下来的杀伐之气,而狼类对这种气息又是异常地敏感,故而灵狼子对默斐,总是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与害怕,如今默斐面上带笑,眼神森然,状似无意却说着这般可怕的东西,灵狼子又是忍不住一个哆嗦。 可是哆嗦归哆嗦,奈何灵狼子脑子里那根筋就是抽抽了不肯转弯,脸上被吓得面色惨白,嘴巴还固执地说道: “你……你若是敢这样对我,山祖哥哥会讨厌你的!” 默斐:“……” 山祖:“……” 不知究竟该说这匹狼聪明,还是该说这匹狼蠢,不远处的冰龙听了之后,觉得脑袋瓜子有点疼,翻了个身,选择四十五度角忧郁地望天。 默斐伸手薅了薅灵狼子身上的毛,道:“这便不需要你费心,我就是现在扒了你的皮,你的山祖哥哥,也不会讨厌我。” 山祖闻言,忍不住抖了一抖,屁股往后挪了几尺,转过头,选择与冰龙一起望天。 灵狼子很是伤心地瞧着山祖的反应,又被默斐薅毛的动作给吓得不轻,缩成一团,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默斐道: “战神大人,我保证,我会很乖的,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你们让我往东我就往东,让我往西我就往西,我真的真的绝对不会再闯祸了,你就让我跟着山祖哥哥吧,求求你了!” 说着,两只狼耳朵还卖萌似地抖了一抖,默斐冷眼瞧了瞧灵狼子的那两只耳朵,下一刻,便是伸手将那两只耳朵提了起来,道了一句: “不成。” 灵狼子终究还是屈服在默斐的“淫.威”之下,谁叫他能力不够,打不过人家。 逃不过被抛弃在明玉诏命运的灵狼子,选择不放弃最后的挣扎,抱着山祖的脚不肯撒手,脸上的鼻涕泡都被明玉诏上的寒风给吹成了冰柱子,还努力挤着两滴眼泪水,哭哭嚷嚷道: “山祖哥哥,这儿冷死个狼了,我不要呆在这里!” 山祖踢了踢腿,眼见没法把这头粘人的狼从自己的脚上给薅下去,只好无奈地蹲下身,摸了摸灵狼子的脑袋,灵狼子见状,还以为山祖是改变了心意,才刚狠狠抽了一下鼻涕,打算再接再厉,将这幅煽情的戏码推向另外一个高潮,却被山祖一把提起了狼尾巴,呈现倒挂的姿势,被寒风吹得摇来摇去。 山祖点了点灵狼子的脑袋,道:“你再不听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x 电脑端:/ 灵狼子眨巴了两下眼睛,不耻下问道:“这下面是什么?” 章节目录 第77章 世有不争桃园暗藏机密 2 老远听见动静赶过来的兔子精阿术,蹦跶到山祖身旁,热心地为灵狼子解释到:“这下边是冰湖,你若摔下去,一时半会死不了,不过冰湖的水极冷,你若是不会浮水,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冻成冰块的。” 灵狼子并不会游泳,听了阿术的话之后,瞬间变暴风哭泣:“我错了!我乖乖待在明玉诏!” 眼见此招收效甚好,山祖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将这头蠢狼放回了地上,灵狼子摸了摸自己晕头转向的脑袋,单手撑在阿术肩上,半耷拉着眼皮看向山祖道: “山祖哥哥,你不带我走,总能告诉我,你要去往何处吧?那个贼婆子厉害得紧,你可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去对付她?” 山祖其实心里面并没有底,在虚无空间,才刚知道母神是自己的杀母杀父仇人,他便死了。 如今才刚回来不久,就被母神撞见,母神知道他又活着回来了。 故而,接下来,便是他不主动撞到母神跟前去,母神必定也很快就会亲自找上来,至于有什么好办法去应对,山祖觉得,自己还真是想不到。 心里面没有底,山祖便不自觉地抬头望了望默斐,默斐也刚巧看向山祖,两人的眼神撞在一块儿,却莫名令山祖不安迷惘的心,顿时变得十分踏实。 山祖摇了摇头,对灵狼子说道:“暂且还未想到能够对付母神的好办法,但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想到的。” 灵狼子一脸不敢苟同的神情看向山祖,拧着眉毛似乎是很纠结地想了想,才抬起头对山祖说道:x “山祖哥哥,祭山婆婆死前,曾经跟我说过,她很早就开始怀疑母神,她觉得父亲与母亲就是……” 灵狼子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吞了下口水,立马接上话道: “她觉得您的父亲与母亲,就是被母神给害死的!所以早些年她一直都在暗中查找母神作恶的证据,只是可惜没能够找到证据,您就出事了,但是祭山婆婆给我留下过话,她说如果想要找到证据,兴许能够从西周天找出破绽。” “西周天?” 山祖闻言,抬起头,看了看默斐,道:“二百一十七年前,就是西周天出现裂口,裂口之内放出煞毒无数,然后我被卷入虚无空间,兴许真的能够从西周天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默斐也是点了点头,道:“现在便去。” 阿术听着三人的话,急着问道:“啊!战神大人又要走了吗?好不容易回来,您不去看一看水神娘娘吗?水神娘娘近段日子,很是不好!” 默斐看了看阿术,道:“默黛怎么了?” 阿术意识到自己方才心直口快,又冲动多嘴了,咬了咬嘴唇,才道: “其实水神娘娘是特意吩咐我过了,叫我不要告诉战神大人的,但是……但是我实在不能忍了!战神大人,前段日子,地君传来一封信,水神娘娘看了信之后,就终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不见人,阿术都已经整整七天没有见到水神娘娘了!” 阿术是水神所养的灵宠,兼顾明玉诏所有的大小事务,平常没事基本一直都跟在水神身边,如今整整七天未能见到水神,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出“大事”了。 默斐道:“信上说了什么?” 阿术道:“那我怎能知道,水神娘娘也没给我看,我也没敢偷看。” 山祖听了,却是开口说道:“默斐,兴许是好事。” 默斐闻言,看了看山祖,蹙了蹙眉头,却是微微点头颔首,认同了山祖的这句话:“兴许……是好事。”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当断则断,及时止损。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二人自己的猜测,山祖同默斐商议后决定,打算留出一盏茶的时间,等默斐见过水神之后,二人便立刻动身前去西周天。 然后默斐去见水神,山祖则拖着灵狼子,身后跟着阿术,去了从前与子闵住过的木屋,稍作歇息。 灵狼子一路上被冻得不清,进了屋子之后,便裹着厚厚两床被子,依偎在火炉边,不肯挪屁股了。 阿术则全程都拿眼睛盯着山祖瞧,后来觉得不过瘾,索性上下其手,捏了山祖的耳朵之后又去捏他的脸。 山祖被捏得难受,伸手将阿术挥开,道:“做什么!做什么!再捏就要收钱了!” “你真活啦!” 阿术却是兴致高昂,丝毫没被山祖这恶劣的态度所破坏,挤在山祖身旁,道:“没想到,你真的还能够活过来,你是不知道,刚开始我看到你尸体的时候,差点没伤心得哭死!” “你……哭死?” 山祖指了指阿术,将信将疑,若是他没记错,这只兔子,从前可是十分不待见他的。x 电脑端:/ 阿术噎了噎,道:“口误!口误!你死不死的,我才不稀罕呢!不过当时知道你死了,战神大人是真的伤心极了。” 灵狼子裹着被子往这边挪了挪,好奇问道:“伤心极了是怎么个伤心法?哭了很多眼泪吗?” 山祖听了这个说法,竟是不自觉地脑补了一下默斐抹着帕子,泪流成河的场景,顿时便打了一个哆嗦,觉得这场面着实诡异,着实可怕。 遂瞪了灵狼子一眼,道:“小孩子家家,瞎插什么话!” 灵狼子被山祖这一眼瞪得,觉得周身温度顿时又降了许多,赶忙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眼神却是赤.裸.裸地盯着阿术瞧,显然是很感兴趣听这个八卦。 阿术一见自己竟然有了个忠实听众,立刻便兴致高昂道:“你们都是没瞧见,西周天一战之后,山祖大人和子闵仙君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整整一个月,战神大人四处找寻山祖大人的下落,别人都说山祖大人已经死了,可战神大人偏偏就是不信,不要命似的到处找,弄得面色憔悴,身形摇晃不支,那段时间我和水神娘娘甚至担心,若是一直找不到山祖大人的下落,战神大人是不是就会不眠不休,一直找寻山祖大人的下落,至死不休?x :/ 唉,也不知后来是不是老天都被战神大人这股执着的劲头给感动了,后来水神娘娘听人告知说,有人在海边发现了一个人,此人像极了失踪的山祖大人,战神大人听了之后,二话不说,便立刻赶去那海边。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明玉诏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我与水神娘娘在明玉诏门口等了许久,一直到深夜才等到战神大人回来,远远瞧见战神大人怀里还抱了一个人,我以为那人是山祖大人,心想可算是将人给找到了,可是后来走近了看,发现那人也确实是山祖大人,只是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三魂六魄全都不见。 你们那是没看到,当时战神大人,整个人看起来甚是可怕,他都没瞧我,一路就抱着山祖大人去了冰湖底下,整整十天都没有出来,后来我随着水神娘娘去看了他一次,老远见到战神大人面色煞白,将山祖大人抱在怀里,给他输送仙力,幸亏当时是水神娘娘担心战神大人将自己关在冰湖底下出什么事,及时赶去瞧了,否则的话,恐怕战神大人都能够硬生生将自己给耗死!” 灵狼子听得目瞪口呆,转过头瞧了瞧山祖,道:“山祖哥哥,我以为我已经是天底下顶顶喜欢你的人了,当时祭山婆婆告诉我说,山祖哥哥死了,我整整哭了一个月,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没有想到,战神大人竟然比我还要喜欢山祖哥哥!喜欢到要死的地步了!” 喜欢一个人到极致,是什么样的? 大约便是拼上性命的喜欢吧。 山祖听了,心里却是没有丝毫欢喜,反倒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十分不是滋味。 他没有想到当年自己死在虚无空间之后,默斐竟然还做了这么些——傻事。 这些于如今的他而言,因未亲眼目睹、亲身经历,听起来只是像是一个故事,可是对于当时亲身经历过、刻骨铭心过的默斐而言,他当时又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找一个也许根本找不到的人?去等一个也许根本等不回来的魂魄? 默斐是谁?战神,云端上的高冷仙人,寻常人连见其一面,都心生亵渎敬畏之心,而他何德何能,得君如此欢喜? 山祖觉得这屋子里的炉火,烧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从床沿上站了起来,道:“我去外边走走。” 阿术不解道:“山祖大人,外边此刻正下雪,风还大!” 山祖道:“你陪灵狼子一块说说话吧,不必跟出来。” 说着,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阿术说得不错,外边确实风大,雪大。 山祖看了看屋外的风景,与几百年前的几乎没什么变化。山祖依照着过去的记忆,沿着屋后的一条小路走去,没多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座阙楼前,阙楼上挂着耀目的琉璃盏,同当初山祖和子闵闯祸打碎的那两个一模一样。 只是当初,他与子闵都没能够修好这阙楼和琉璃盏,却不知这几百年间,又是谁,给仔细地修好了? 章节目录 第78章 世有不争桃园暗藏机密 3 山祖走上阙楼,伸手摸了摸挂在门框前的琉璃盏,琉璃盏通身琉璃透明,摸上去冰凉刺骨,突然,山祖听到了一阵叮铃铛的声音,惊讶地抬起头去看,却见阙楼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竟然挂了一串银铃铛。 银铃铛? 山祖盯着那串响个不停的铃铛,觉得很是眼熟,刚要抬步去瞧,倒是先听见了身后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山祖转过身,便见默斐来到自己身旁,亦是抬头瞧着那串银铃铛,道:“明玉诏终年寂静冷情,你的铃铛挂着,倒也能够勉强驱逐一些冷情无聊。” 山祖看了眼那铃铛,道:“水神娘娘可无大碍。” 默斐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总需她自己去克服,我虽为兄长,却也终究还是爱莫能助。” 山祖听了,点了点头。 默斐道:“走吧。” 山祖应允:“好。” 西周天,位于极西荒蛮之地,从上古起,便一直都是一个被世人所抛弃、遗忘的地方。自从几百年前的那一场煞毒之乱之后,这里便更是成为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不详之地。 山祖同默斐故地重回,再来到这里,看着这满目的嶙峋怪石、寸草不生,山祖还是觉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自在。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道:“莫怕。” 山祖:“……” 默斐无视山祖那十分不妙的神色,恍若未觉地继续“添油加醋”道:“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了。” 这次,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山祖面上的神色却是僵了僵,他看着默斐的脸,突然便就忍不住,问道:“默斐,你为何喜欢我?” 默斐却是反问道:“我为何不能喜欢你?” 山祖道:“我是个男的。” 默斐道:“我知道你是个男的!” 山祖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不仅如此,我从前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如今更是个满身麻烦的累赘!最最要命的是,我此时此刻还是个全无仙术法力的凡人,同我在一起,我只能拖累你,不仅拖累你,我还可能拖累水神娘娘,拖累阿术,拖累整个明玉诏!” 默斐默默地听着山祖说完,眼睛却是一直都望着山祖不曾离开,却是不咸不淡问了一句:“你不喜欢我吗?”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山祖一时语噎:“我……” 默斐锲而不舍地追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山祖抿了抿嘴唇,道:“这同我喜不喜欢你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默斐道:“有关系,却也没关系。你喜欢我,我心里高兴。你不喜欢我,我心里不高兴。但是无论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我都会保护你。” 山祖摇了摇头,张口刚要说话,二人身后的石山,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山祖转过头,只见身后那几座高耸入云的石山,顷刻之间分崩离析,滚落下来的石头快速砸向他与默斐,山祖心下一急,想都不想就抱住默斐,将他护在自己怀里,道了一声:“小心!” 虽然其实相比于默斐,他才是那个更容易被石头给砸死的人,可是下意识里,他便做出了选择,就是自己受伤,他也不愿意让默斐受伤。 山祖抱住默斐之后,耳边的巨大声响,突然之间便戛然而止,预想之中的剧痛没有如期而至,山祖抬起头,却见那些砸下来的巨大石块,此刻正悬浮于他与默斐的头顶位置,一动不动,并且,那些分崩离析的石山,也都没有了方才那地动山摇一般崩裂的势头,此处的时空,就像是突然被定住了一般。 山祖看了看默斐,问道:“你将这些石头给定住了?” 默斐却摇头:“未曾。” 不过很快,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立刻便证实了,这些石头确实并非是默斐给定住的。因为那些崩塌到一半的石山之中,缓缓飘出几可遮云避月的黑色的气团,那气团来势汹汹,很快就围住了山祖与默斐,这气团之中,藏有甜腻的味道,闻了之后,便令人莫名其妙就产生一种很愉悦的心情,高兴地恨不得能够唱歌跳舞。(_ 山祖掐了掐自己的胳膊,靠痛感来抑制自己这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却见默斐好像无事人一般,丝毫没有受到这气团之中味道的影响,便忍不住拍了拍默斐,道: “你没觉得这黑气很古怪吗?” 默斐低下头看了看山祖,没说一句话,眼神却颇为古怪,像是看着山祖,却又不像是看着山祖,山祖心生疑惑,伸手在默斐眼前晃了晃,下一刻,默斐便是“咚”地一声,倒在了山祖的身上。 人高马大的身子,毫无预兆地摔下来,险些令两人都摔倒在地,山祖伸手撑着默斐的身子,以防止他摔倒地上,其中一只手则拍了拍默斐的后背,急道: “默斐,你做什么,你别晕啊!” 然默斐是彻底晕了过去,二人周身的黑气也越来越浓重。过了不知有多久,山祖听到附近似乎有青铜乐器敲击的声音,还有儿童的歌唱声,山祖怀疑自己是否因为这古怪的黑气吸得多了,产生了幻觉,却发现周身那浓得仿佛抹不开来的黑气,竟然是渐渐散了开去。x 等到这黑气彻底散开之后,山祖发现,自己和默斐,竟然已经不在西周天了,四周青山绿水,看着像是一处峡谷,环境十分不错,鸟鸣声悦耳动听,并且方才听着还依稀有些模糊的音乐声歌唱声,如今却是十分清晰地传入山祖耳朵里,并且听着声音来的方向,可是判断出,是来自于西南的位置。 西南? 山祖向西南方向看了看,只见那处位置正是在两山之间,有不少草屋民居,从那处出来,有一条蜿蜒小路,连接到东北处的一条溪流,小路两旁是阡陌农田,旁有垂岸杨柳,迎风轻抚。 温热的风吹到脸颊上,还带着青草的清香,山祖嗅了一下风的味道,是春天的味道。 只是,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与默斐,为何会来到这里? 他好端端的还保持着清醒,怎的默斐却是被那黑气给熏得晕了过去,到如今也没有醒过来? 正当山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身后传来一个儿童稚嫩的声音。 “你们是谁?” 山祖转过头,只见说话的,是一个扎着两条牛角辫子的小丫头,小丫头穿着红布袄,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白馒头,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见到山祖的脸后,顿时便笑嘻嘻地露出两颗小虎牙,并且伸出其中一只小胖手,指着山祖道: “哥哥,你真好看!” 山祖正要夸这丫头小小年纪,眼光却十分不错,谁知接下来这丫头说的话,那就十分惊世骇俗了,只见那丫头蹒跚着跑上来,将那啃了一半的白馒头递给山祖,道: “哥哥,我将馒头给你做聘礼,你嫁给我,做我的五相公可好?” 山祖扯了扯嘴角,却问:“为何是五相公?” 小丫头听了,认认真真掰手指头,给山祖解释道: “隔壁家的小虎哥哥很会爬树,他会掏小鸟给二丫头玩,是大相公;石头哥哥唱歌很好听,是二相公;淘淘哥哥给二丫头写功课,是三相公;孟哥哥会画画,将二丫头画得很好看,是四相公;但是哥哥你长得最好看,虽然你是五相公,且放宽心,五位相公里面,,我一定最疼你!” 呃…… 山祖听了,觉得自己是否因为睡了那几百年,导致都跟不上如今的潮流,这凡界,几时开始流行起一妻多夫制了?且还是从姑娘尚且还小的时候开始,便要搜集不同款式。 山祖伸手拍了拍这小丫头的脑袋,道:“哥哥有了喜欢的人了,不能做你的五相公。” 小丫头听了之后,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竟然是仰天嚎啕大哭起来,金豆子噼里啪啦说来就来,嘴里还呜呜咽咽地喊道: “我不嘛!哥哥你好看,我要哥哥做我的五相公!一二三四相公二丫头都不要了,二丫头就要哥哥做二丫头的相公!” 小丫头嚎得哭天抢地,山祖正头疼,又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二丫头,你咋了!谁欺负你!” 来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手里还举着一把出头,脸上晒得黝黑,以来就把那丫头给抱在怀里,然后等着山祖道:“你是谁!” 这幅模样,任谁看到,都会下意识地觉得是山祖为老不尊,欺负小孩子,赶忙摆手道:“这位大哥,啊不对,这位弟弟,你可别误会,我就跟这丫头说了两句话,谁知这丫头自己就哭起来了。” 那男人举起出头指着山祖道:“呸!你占谁便宜呢!谁是你弟弟!你这怪人,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 山祖心道:我也想知道自己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真是一场误会,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与……我与兄长经过一座山,山上突然刮起一阵风,便将我们给刮到这里来,等我醒过来,就发现已经身在这里了。劳烦这位弟弟能够给我们指点一二,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们该要如何才能离开?” 章节目录 第79章 世有不争桃园暗藏机密 4 然山祖话刚说完,下巴便被一顶锄头给指着了,男人一手抱小丫头,一手提锄头,道:“老子今年三十六,你这小子撑死二十岁,便是受你一声大叔也是受得起的,你竟是喊谁弟弟呢!” 山祖瞥了这把锄头,上边还沾着几粒春泥,顿觉心累,伸手小心翼翼将锄头从自己眼皮底下挪开,道:“这位……大叔,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好好说话呗。” 搂着那男子胳膊正打哭嗝的小丫头,探出脑袋,插了一句话,说道:“那你可做我的五相公?” 山祖:“……” 提着锄头正对山祖横眉冷对的农夫,一听这小丫头的话,脸上的表情顿时犹如开了染坊一般精彩,其中一只空闲的手一把提起小丫头的小辫子,道: “二丫头,你跟谁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二丫头被抓住了小辫子,歪着脖子直喊疼,一边喊还一边跺脚,张大嘴巴大声嚷嚷道:“娘啊!爹爹抓二丫头的小辫子!二丫头的头皮都要给爹爹揪起来了,没了头发二丫头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啦!” 小丫头连哭带嚎,眼泪水是一滴都没有,声音嚎得都能将天上飞的鸟给震下来,然接下来,等到另外一个声音洪亮到几可穿破天际的传来,山祖真心觉得,二丫头这等功力,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来的人作农妇打扮,一把就将二丫头抱在自己怀里,从身上拿出一块糖糕哄了两句,然后抬起头看了那农夫和山祖二人,翻了个白眼道:“哟,模样长得挺俊俏啊。” “老婆……” 农夫拄着锄头,忍不住喊了一声,却被那农妇大声呵斥了回去:“叫什么叫,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自觉,自己主动送上来找骂,我问你,你好端端地揪二丫头的头发干啥,把她头发揪光了,嫁不出去,你养她一辈子啊!” “我哪有揪二丫头的头发。” 农夫嘟囔道:“你问问二丫头,她自己说了些什么。” 农妇闻言,低下头看了看抱在怀里的小姑娘,道:“二丫头,你告诉娘,刚才你在你爹跟前说了啥,他要揪你头发?”x 二丫头啃了满嘴的糖糕,闻言抬起头,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肉手,指着山祖道:“二丫头要娶这个哥哥做我的五相公!” “你你你……听听啊!这是大姑娘该说的话嘛!” 农夫听了,立刻指着二丫头,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山祖很是认同地附和着农夫的话,点了点头。x 电脑端:/ 心下想道:私以为自己的脸皮已经很厚了,可是见到如此厚脸皮的小丫头,他也是真的非常甘拜下风。 可谁知,听了怀里小丫头的这句话,那农妇非但没生气,反而很是高兴地笑了起来,抬起头看了看山祖,竟点头说道: “我家二丫头眼光不错,娘明儿个就把这后生娶进门来,给我家二丫头做五相公。” “啊?!” 山祖被吓了一大跳,往后挪了一步,指着这对不正常的母女,对那扛着锄头的农夫说道:“你还管不管你老婆女儿了?” 谁料农夫却是苦哈哈着一张脸,甚为无奈地对山祖说道:“管不起。” 山祖:“……” 山祖心想,此处当真民风……剽悍。 口口声声嚷着要娶山祖做五相公的二丫头,在她娘的怀里流着哈喇子睡了过去,睡着的时候还不安分地砸吧着嘴巴,喊着什么“五相公别走”的胡话,农夫则在自家老婆的软硬兼施之下,拿锄头将山祖押送回了自己的家。 顺带买一送一,还带回了昏睡不醒的默斐。 农夫老婆看了看默斐的长相,虽然比不得山祖那一双桃花眼勾人魂,但是也是数一数二地好看,心花怒放地当即就决定把默斐也收到自己家里,给二丫头做六相公。 山祖翻着白眼,心想:这二丫头小小年纪,受得了这等艳福吗?这做妈的也委实缺心眼,看见好的啥都往家里搬,也不想一想,这么小的庙,可装得下这么大的佛? “小五,家里没啥好吃的,你吃碗面,垫吧一下肚子。” 山祖一口水喝到一半,听了这话之后,险些便给喷了出来,左右环顾了一遍,指着二丫头的娘问道:“小五?谁?” “你。” 二丫头的娘“砰”地一声将面放在山祖跟前,并且伸手指了指躺在山祖身旁的默斐: “往后你叫小五,他叫小六,你们二人都是我老刘家的人了,你们记住了,要好好相处,给我们老刘家开枝散叶,我们老刘家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开枝散叶……?” 山祖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你们这儿……是男人生孩子?那不对啊,要是男人生孩子,谁喂奶?我看你家老头子,他的胸……” 山祖伸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两下,说道:“这要是他来喂奶,那孩子得饿死吧?” 二丫头的娘听山祖胡言乱语,却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反是一屁股在山祖身前坐了下来,道:“怎么,想听故事?” 山祖笑道:“洗耳恭听。” 二丫头的娘笑着冲山祖勾了勾手指头,道:“耳朵凑过来。” 山祖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人,思忖着她也没什么恶意,便点了点头,刚要凑上前去,身后却突然被人拉住了衣角,只听见默斐的声音传来: “不许去。” 山祖一听默斐的声音,霎时间便觉得亲切无比,转过身,便见默斐此刻已经坐起身,鬓角有些凌乱,衣襟也有些扯开,却丝毫不影响默斐的英气。 山祖高兴地拍了默斐的肩膀道:“默斐!你可醒了!你是不知道,你突然晕过去的时候,差点没把我给吓死,我还以为你被那团黑气给弄死了吧!后来又一想,我寻思着,诶,不对啊,我都没出事,你怎么能够出事呢!幸好幸好,你醒了就好!”x :/ 啪! “诶唷!” 山祖正为默斐醒过来高兴地手舞足蹈,谁想二丫头的娘,突如其来便冲着山祖来了一巴掌,下手还不轻,拍得山祖直眼冒金星。 山祖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不满道:“我说我未来的丈母娘,方才还亲亲切切喊我小五,如今翻脸不认人,你这一巴掌可是存心要把我给打成个傻子?” 二丫头的娘抬眼扫了山祖同默斐一眼,不乐意地说道:“你同他做什么这般亲切?” “我和他亲切一些有什么关系?” 山祖伸手指了指默斐,道:“再说,我二人从前时候就颇为亲切,没毛病啊。” “那往后便不许了。” 说着,二丫头的娘还瞪了山祖一眼,道:“我家二丫头心大,有些事情不懂也不会计较,便免不得要我这个娘多提点一些,你既然进了我老刘家的门,就该记着一些,凡事不再能比你从前时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长些心思记到心里面去,省得叫左邻右舍的看笑话,说我老刘家二丫头的相公,只会沾花惹草地不正经。” 沾花……惹草? 山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默斐一眼,只见他此时此刻的脸色,十分不好看,黑得都能够堪比阿术的锅底,哈哈尴尬地笑了几声,道: “晓得了,晓得了,我记在心里头了呢!” “那便好。” 二丫头的娘哼了一声,起身道:“老头子出去半天,说砍柴去了,这么半天也没动静,我得去瞧一瞧二丫头,这丫头可别又贪嘴吃多了东西不消化,我说小五,你跟我过来。” 山祖一脸莫名其妙地回道:“干啥?” “我说你长得漂漂亮亮的人,怎么脑子却不好使,当然是去伺候你老婆了!” 山祖:“……” 山祖挠了挠头,心想着默斐才刚醒来,去厨房给他倒一碗水喝也该要的,便起身随同妇人一道出去了,默斐眼见山祖要走,情急之下一把伸手拉住山祖的胳膊,问道: “你何处来的媳妇?” 山祖一听“媳妇”二字,想起那个还冒着鼻涕泡的二丫头,忍不住一乐,道:“你别着急,也是你的媳妇,待我去给你盛碗水,然后领了那丫头来给你看,那丫头脾气不大好,但是长得粉团一般,仔细看了,倒也觉得还十分不错的!” 山祖说得十分愉快,却没注意到跟前某人那愈加难看的脸色,正要开口说话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一软糯的声音。 屋内二人往外抬头瞧去,便见一个穿着红夹袄的女娃娃,正揉着自己的眼睛,一只脚跨进了门槛里,另外一只脚还在门槛外头,空闲下来的那只手扶着门框,半睁着眼睛说道: “我五相公呢?” “这……” 默斐一见这团小东西,怔了一怔,问山祖:“这是什么东西?” 山祖笑道:“我媳妇。” 默斐:“……” 山祖见默斐吃了一大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又说道:“也是你媳妇,可爱吧,我瞧着很是欢喜。” 默斐瞪了山祖一眼,山祖却只当未看见,欢欢喜喜地走上去,一把将这肉团团抱了起来,说道:“五相公来了,说吧,找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看着五相公,我心里便欢喜。” 二丫头伸出小肉手环住山祖的脖子,吧唧便在他左脸颊上亲了一口,默斐看着二人这幅胡闹场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二丫头圈着山祖的脖子,伸出小肉手,指了指默斐道:“这位哥哥可醒了,你饿吗?二丫头的馒头分一半给你吃。” 山祖这才察觉到这二丫头手里竟然还攥了半个馒头,只是这馒头被捏得有些变了形状,令人看了十分得没有食欲。 山祖刚想要替默斐回了这小丫头的热心肠,却谁知,默斐竟然从塌上下来,走到二人跟前,说了个:“好。” 山祖道:“你若是想吃东西,我去厨房给你另外寻些吃的过来,这馒头已经被捏成这样,还是别吃了吧。” 然默斐却径直已经伸手从二丫头手里接过了那被捏烂了的馒头,那馒头被捏得奇形怪状,十分不好看,二丫头将馒头递给了默斐之后,半抬起头,却好像有些害怕默斐的模样,伸手紧紧山祖的胳膊,说道: “五相公,二丫头带你去一处好玩的地方可好?” 不等山祖说话,默斐抢先一步对二丫头说道: “谁是二丫头?” 山祖不明地看着默斐,道:“默斐,你说什么呢,这丫头……”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止了他的话,继而对二丫头说道:“活了成千上万年的孤魂,虽然还依旧保持着从前的模样,但是你,已经长大了,二丫头。” 章节目录 第80章 揭陈年旧事知不老秘密 1 “五相公!这个人对二丫头好凶!二丫头害怕!”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默斐的话音刚落,二丫头便一把反扑,抱住山祖的脖子,将脑袋缩在他的脖子旁边,大声哭喊着说自己害怕。 山祖狐疑地看了默斐一眼,才刚要说话,便陡然觉得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便见默斐伸手拍出一掌,将二丫头从山祖怀里拍了出去,然后一把攥过山祖的手,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问道: “你没事吧?” “操!血都被咬出来了!” 山祖伸手捂住自己被二丫头咬过的位置,却是湿淋淋地抹了一手的血,痛呵道:“你这丫头属狗的,好端端地咬我干什么!” 二丫头被默斐一掌打到了地上,咕噜滚了一圈,刚好一屁股坐在被自己捏烂了的那半块馒头上,立时便张开嘴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娘啊!二丫头屁股痛痛!二丫头屁股痛痛!” 那丫头惯会哭得雷声大雨点小,一嚎起来差点没把屋子给掀了,立刻便就引来了他的爹娘。 二丫头的娘攥着自己老头子的胳膊,杀气腾腾地闯进来,一把将坐在地上的二丫头抱起来,然后气势汹汹地冲到山祖跟前道: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才刚走开一会儿,你就欺负我家丫头!” 山祖十分委屈,指着自己伤口道: “我说大娘,你能看清楚了再说话吗,你看看我的脖子,你再看看你家二丫头,现在受伤的人是我,你说我欺负你家丫头,你能再偏心地明目张胆一些吗?” “勿要抵赖!” 却谁料,二丫头的娘,上来二话不说,便朝山祖劈来一掌,山祖始料未及,险些被她当头劈中,所幸身旁的默斐早有预料,一把将山祖拉到了自己身后,挥出身上的驱魂鞭,朝着二丫头的娘一鞭子挥过去。 这一挥可是挥出了了不得的事情,那二丫头的娘,竟是被默斐一鞭子,给挥成了一架白骨,没了皮肉,只剩下惨白色的人骨架子站在众人跟前,山祖见状,心下一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那农夫眼见自己老婆被人欺负,这还得了!便举着手里头的锄头,冲向默斐。x 山祖大喝一声:“默斐小心!” 默斐微微颔首,便朝那农夫挥出一鞭子,这一鞭子没打到农夫的身上,而农夫手里的锄头却被那鞭子给扯了下来,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站在一旁的二丫头好似被这一声响给吓到了,整个人周身咚地一声,竟是冒出一阵白烟,只见在白烟之中,原本还粉雕玉琢胖乎乎的小丫头,一下子也变成了一具白骨,若不是这白骨正扯着嗓子大声嚎哭,山祖还不敢将这具微型人身白骨认成那二丫头。 山祖指着眼前一大一小两具会动的白骨架子,以及被默斐的鞭子困成粽子一般的农夫,道:“我的妈呀,白骨成精了?” 默斐道:“并非白骨成精。” 山祖道:“那她们……” 正说话间,二丫头的娘大吼了一声,挥舞着白骨爪子冲向二人,默斐一把将山祖推开,自己则朝着二丫头的娘踢出一脚,那一脚正巧踢在白骨架子的胯骨上,分量不轻,竟是直接就将她的胯骨给踢碎了,二丫头的娘嚎叫了一声,跪伏在地上,一时之间竟是起不了身。 农夫一见老婆受伤,忙大喊道:“不要伤我娘子!” 山祖见眼前场景,心知这农夫和他妻子已经不是默斐的对手,而那哭哭啼啼的小白骨,更是不成气候,遂道:“默斐,不必取其性命。”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未置一词,倒也依言放过了那农夫和白骨的性命。 山祖走到农夫与白骨跟前,说道:“此刻可能与我们说实话了,你们到底是谁,这儿又是何处?还有,那丫头莫名其妙干嘛要咬我!” 山祖说着,只觉得方才被咬伤的脖子一阵抽痛,龇牙咧嘴地又在最后头加上了一句。 白骨同农夫对望一眼,良久,还是那农夫支支吾吾说道:“二丫头同我们夫妻被困居在此处许久时日,已不知多长时日未能够吃些新鲜的东西,这才会忍不住,咬了你那一口。” “你说这丫头是饿晕了才咬我?诓谁呢!打从我一见到这丫头起,就没见她手里头吃的东西断过,吃成这副圆滚滚的模样,你现如今告诉我这丫头是因为饿疯了才会咬我,你倒不如说,这丫头是看我貌美如花,以至于色心大动,我倒还更加能够信服一些!” 农夫听了山祖的话后,却是长叹了一口气,指着地上那被二丫捏烂又被坐瘪了的半个馒头说道: “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假的。” 说完,那虽然脏透了却还能够勉强看出来是粮食的半个馒头,竟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块石头。 “幻术?” 山祖看了默斐一眼,默斐却是摇了摇头:“并非幻术。” 所谓幻术,是对实际的物体施加术法,能够谎骗人的眼睛,将一个事物看做另外一个事物,可事物的本质是不会发生改变的。 然方才二丫头捏在手里的那半只馒头,却是实打实地能够吃下去的东西,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幻术。 农夫将那石头从地上捡起来,二丫头哭得累了,也怯生生地跑到农夫身旁,抱着农夫的大腿,小心翼翼的看向山祖与默斐。 农夫摸了摸二丫头的脑袋,对山祖与默斐说道: “我们一家人,在很多年前,便被关在了这里,一直无法出去。这个地方寸草不生,任何植物都长不起来,更是没有飞禽走兽能够在这里活下去,你们之前所看见的绿水青山、村舍良田,全部都只是我们后来所幻化出来的假的东西,我们一家人当初被困在这里不过一个星期,就因为缺少粮食补给,而都饿死了。” 山祖:“假的?” 农夫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展现在眼前的场景,却骤然地从绿水青山的世外桃源,变成了黄沙漫天的荒凉之地。 山祖甚是惊讶,看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却听农夫又说道:“我们一家人从未作恶,却遭受这般变故,真是有冤也没地方去说!” 山祖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做了鬼,却为何不去投胎?” 农夫摇了摇头:“出不去,被困在了这里,我们出不去呀!” “不对。” 默斐突然开口道:“你们还活着。” 山祖转过身看了默斐一眼,只见他神色凌然不似开玩笑,忍不住开口道:“你说他们还活着?可是他们的样子分明就是……” “皮肉皆腐,魂魄却还是活的。” 山祖心中一凌,心道这又是个什么说法,却见那被默斐打倒在地上起不来的二丫头的娘,突然开口说道: “你说的不全对,我们不能算是死了,却也算不得是活着。人要一日三餐食五谷,否则便会饥饿,我们也要一日三餐地吃东西,否则便会饥饿难忍。 但是这里乃是不毛之地,根本没有能够让我们充饥的粮食,最要命的是,吃不到东西,我们的皮肤肌肉便会犹如饿死的人一般,全都腐败,最可怕的是即便如此了,我们却依旧死不了!不仅如此,在最开始我们的皮肤腐败的时候,因为腐败而导致全身又痒又疼,那腐败的位置还恶臭阵阵。 后来等到肌肉全都烂掉了只剩下了白骨,以为能够稍微好受一些,却谁知,只剩下白骨之后的我们,只是稍微磕着碰着,骨头便会碎裂出条条缝隙,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还是死不了,并且所感知到的疼痛还异常清晰,一点也不含糊。” 人未死,肌骨全坏,千年万年地活下来,这种逆天的怪状,倒更像是因为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而承受的诅咒惩罚! 山祖问:“你们是谁,为何会被困在此处?” 二丫头的娘说道:“我们是蓼族人。” “蓼族!?” 山祖初始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禁重复道:“你说……你们是蓼族?哪个蓼?” 农夫眼见山祖的反应很是奇怪,不明所以地说道:“天底下还有第二个蓼族吗?我们是母神同族的那个蓼族。”(_ 这次便是默斐也难得冷静,他对农夫问道:“你们说,你们是被困在此处的,已有上千上万年,你们可还记得,是在何时,被何人困在此处?” 农夫同自己娘子对视一眼,虽察觉到山祖与默斐的反应奇怪,却到底看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想了一想,觉得这个问题也不是什么不能够说出来的大秘密,遂开口说道: “你问我们具体是何时被困此地,实在是因为年岁过于长久,记不大清楚了,但是有一点能够确定,就是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真的很久了,恐怕,十几万年该是有了的。” 山祖道:“十几万年?” 章节目录 第81章 揭陈年旧事知不老秘密 2 农夫点了点头:“对,十几万年肯定是已经有了的,至于另外一个问题,你们问是何人将我们困在此地,我们却是实在不清楚,只知道被困在这里的前一天晚上,天上突然降下无数火球,烧了我们居住的村子,我与我娘子,抱着幼女侥幸逃了出来,却被一团黑气裹挟,失去了意识,等到再度醒来,便就在这个地方了。” 十几万年之前,那就是……母神祭身得那个时候了? 时间事件全都能够对应起来。 十四万年之前,天地大祸,母神舍弃性命祭身,救天下黎民苍生性命,当年随同母神的祭身,一同消失的还有母神的同族——蓼族。 蓼族是上古人族,自从母神祭身之后,蓼族便在一夕之间从这世上烟消云散了,世人只道蓼族是与母神一道祭身救世而灭亡了,然而十三万年之前,母神涅槃重生,再归神位,那消失于世间的蓼族众人,却是犹如一阵飘散的青烟,再也没有回来。x 却不想,在这世人所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一家三口以这种生不如死的方式,存活了下来。 山祖问道:“你们确定,只有你们一家三□□了下来?” 农夫同娘子对视一眼,吱吱唔唔,竟像是还瞒了什么,山祖眼见二人到此刻依旧不肯说出实情,便大呵道: “想清楚了再回答!你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十几万年,难不成还想再被困个十几万年,二十几万年!” 农夫拧着眉头,想了许久,才说道:“十几万年,这里从来没有活的东西进来过,连死物都没有,你们可能带我们出去?” 默斐道:“你说十几万年,不论活物、死物都没有进来过这里,却未说,不论活物、死物都无法出去,你那未曾说出来的话,可指的是这个?” 农夫一听,一脸很是震惊的表情,他指着默斐道:“你……你如何知道!” 农夫的吃惊似乎早已经在默斐的预料之中,默斐只是继续说道:“离开的那个人是谁?” 农夫想了想,像是好不容易才做好了心里准备,抬起头,申请很是严肃地说道: “离开的那个人,他叫陈许言,其实我方才说谎了,十几万年以来,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来过这里,并且这个人后来又离开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离开之前,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他要离开。我们只以为这个地方是进来了,便再也没有办法离开的,没想到,这个陈许言,他竟然真的找到了离开的办法!” 陈……许言? 山祖狐疑地向农夫问道:“你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陈……许言?什么chen,什么xu,又是什么yan?” 农夫对山祖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还是依言说道:“耳朵陈,许诺的许,言语的言,怎么,你认识这个人?” 何止认识。 是十分熟悉! 山祖的师傅,殊归府的地君,在飞升位列仙班之前,曾有一个俗家的姓名,叫的正是“陈许言”这三个字,分毫不差! 山祖又问那农夫:“你可有那陈许言的画像?” 农夫闻言,只摇头道:“你也能够看见,我们这儿寸草不生,什么东西都没有,更别提有那闲工夫,去捯饬出来纸笔,画什么画像了!” 话音落,倒是那农夫妻子开口说道:“我记得那陈许言的长相,倒是可以形容出来,可要听听?” 既然没有画像,那听这农夫妻子口述这陈许言的外貌,也便只能是聊胜于无了,山祖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这样也好,倒是默斐出声说道: “你们没有画像,那我们便画给你们看,你们仔细瞧一瞧,此人,可是你们所说的那个,来而又走的陈许言?” 农夫与妻子听了,立刻便点头道:“那样更好。” 说着,默斐便用幻术在空中灵虚一画,一眨眼的功夫,众人跟前便展现出一人物画像,栩栩如生,宛若真人,此人便正是地君。 农夫与其妻子却是盯着这画像良久,二人紧皱眉头,过了片刻,农夫妻子先行开口说道:“此人并不是那陈许言。” 山祖问道:“如何确定?” 农夫妻子道:“陈许言长得更要好看一些,剑眉星目,但是一身的邪气,而你们画中的这个人,长得不如陈许言好看,身上正气更多,分明就是两个人。”(_ “不对!” 农夫妻子说到一半,那一直紧蹙眉头似在思索着什么的农夫突然开口说道:“这个人就是陈许言!” 农夫妻子道:“你胡说什么呢,两个人分明长得不一样,怎么可能是陈许言!” 农夫却是十分坚持地说道:“这个人就是陈许言,你看他脖子上的那一颗红痣,这还是当初我弄伤了他的脖子留下的疤痕!” 经过农夫这么一说,他的妻子倒也又认认真真端详了一番画里面的那个男子模样,可是脸上依旧带有疑惑,只听见她自言自语道:“不会吧,两个人的模样分明天差地别,他,他怎么可能会是陈许言呢!” 正当农夫夫妻二人对于默斐所幻化出来的这个画像人物是否为陈许言而僵持不下之际,那沉默了许久的二丫头突然又嚎了起来。 其娘蹲下身,摸了摸二丫头的脑袋,那小型人骨架又恢复成了那个胖乎乎的丫头,只见那丫头咧着嘴巴,肉手指着地君的幻像,说道: “娘呀,这个人他要吃我!” “谁要吃你?” 二丫头的娘被二丫头说得不明所以,倒是那农夫立刻便就明白了二丫头话里的意思,立刻开口说道: “错不了,此人就是陈许言!孩子他娘,你还记得当年陈许言刚来这里的时候,一身黑气缠绕,被二丫头给撞见,二丫头以为碰见了怪物,哭哭啼啼地告诉我们有怪物要吃他!” 农夫妻子愣了愣神,如此久远的事情她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再说当年陈许言也并不是真的要吃二丫头,只是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又见陈许言一身黑漆十分恐怖,这才以为陈许言是要吃了她。 农夫继续振振有词道:“错不了!错不了!就是陈许言!模样变了,可是就是化成灰我都记得,他就是陈许言!” 山祖听着眼前这一家三口,你一言我一词地争辩了许久,终于说出来了一个所以然来,问道: “那陈许言在这里呆了多久?你们说,陈许言来这里的时候,长得十分好看,还一身的邪气?” 农夫点头道:“对,陈许言刚来这里的时候,一身的邪气,我们老远见到他,便觉得浑身发寒,他来到这里之后,搭了一间茅屋,也不搭理我们,好像并不意外自己会来到这里,终日地待在草屋里面,几个月才出一次门。 再后来,有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人正睡着,只听见外头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我拉着老婆孩子出来,只来得及看见从陈许言住的那一间草屋里,发出一道十分耀眼粗壮的白光,那白光从草屋开始,一直能够连接到不远处的一座山。 那座山原本十分高,直高入云端,根本就看不见山顶,终年都被环绕在层层叠云之中。经过那天晚上之后,那座山便突然没了,而原本是山的位置,变成了一处断崖。 那处断崖刚出现的时候,我们以为从那断崖或许可以离开此处,便去那断崖处看过,也曾下过断崖,可是那断崖实在深不可测,我最长的一次从上往下爬,爬了整整三个月,都没能够爬到断崖底下,倒是走到一半的路程,险些从断崖上摔下去,摔成粉碎。x :/ 等我从断崖下回来之后,只见断崖上有一块石头上边,突然就出现了三个字。” 山祖问道:“什么字?” 农夫答:“不尽涯。” 不尽涯,无尽头。 山祖问农夫:“那不尽涯明明很怪异,说不定真的就是离开此处的唯一途径,你后来可有再去查看?” 农夫摇了摇头,道:“我自然知道那不尽涯十分怪异,可是自从出现了那块写有‘不尽涯’三个字的石头之后,不尽涯下便出现了一处诡异的结界,东西能够丢下去,可是我们若是想要下不尽涯,便会被阻挡住,寸步难行。” 山祖道:“寸步难行?” 农夫道:“不错,就是寸步难行,只要我们稍微一靠近不尽涯,不尽涯下便会狂风大作,呼啸声音震耳欲聋,不仅如此,还会发出一团诡异的邪气,被那邪气染上,全身上下疼痛不止,要整整一个月,才能逐渐好转。” “如此循环往复几次之后,我们实在没辙了,也再不敢轻易去尝试。” 农夫的妻子在一旁说道。 默斐听二人说完,沉默了片刻,说道:“不尽涯在何处?” 农夫听了,看向默斐道:“你们要去不尽涯?” 默斐道:“若要离开此处,不尽涯不得不去。” 山祖闻言,点头同意:“不错,那陈许言当年离开,或许走的便就是不尽涯这条路。甚至有可能,那不尽涯一直以来便就是离开此处的通道,只是长长久久都被那座高耸入云的山给挡住了。陈许言来了之后,找到了山与不尽涯的玄机,将山给移开,不尽涯露出真面目。” 章节目录 第82章 揭陈年旧事知不老秘密 3 农夫道:“这不可能,这可是要移山倒海的呐!那陈许言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默斐道:“若这陈许言不是人,他自然有这本事。” 农夫一家三口,为母神同族,虽是上古最早的一批人类,却也终究只是人类,而陈许言倘若就是地君,地君就是陈许言,说他有移山倒海的本事,将那高耸入云的山给移开,找到了不尽涯这处通道,离开此处,便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可是,陈许言真的就会是地君吗? 按照农夫夫妻二人的话,陈许言长得十分好看,又是一身的邪气,一个人容貌兴许能够大改,那这一身的邪气,又是怎么能够除去的?x :/ 山祖拧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而默斐则道:“是或不是,亲眼去看一看,便知分晓。” 农夫和他妻子一副很不情愿带二人去不尽涯的神态,从屋子里走出来没多久,便是停了脚步,农夫用手指了远远一处方向,对山祖和默斐说道: “从这里走过去,那座山丘后面,便就是不尽涯了。” 山祖看了看那座山丘,依旧是远得很,对那别别扭扭不肯再走的农夫说道:“你说的该不会就是那座长得像老虎头的山丘吧?” 农夫点了点头:“正是那座山丘。” 山祖道:“从此处到那山丘还有小半日的脚程,你说什么到了山丘便是不尽涯,若是我们到了山丘依旧不见不尽涯,那该去向谁问路!” 农夫却是死活再不肯走,只说:“我说了山丘后面就是不尽涯,那不尽涯十分怪异,稍微靠近一些,崖底下的戾气就能够将人伤得半月不得起身,我是不去,绝对不去!” 山祖道:“若那不尽涯果真就是离开此处的唯一通道,你也坚决不去?” 农夫听了之后有些动摇,但是想起从前时候在不尽涯吃过的亏,便是怎么都不肯再靠近。 倒是她的妻子,咬了咬牙,说道:“我们去!” 农夫一听,甚是着急:“去不得!要出人命的!” 她的妻子也是急了,嚷嚷道: “我们都成这个样子了,再死还能够死成什么鬼样子,如此活着,还不如十几万年前就死在那些天降的火球里面了,没准如今也早已投胎许多世,哪里像如今这般不人不鬼地苟延残喘活着,我们也就罢了,二丫头年纪还这么小,便跟着我们到了这里活受罪,这日子反正我是过不下去了,若是当真能够从不尽涯离开,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我都受得!”x 电脑端:/ 农夫被自己妻子一顿嚷嚷,心下也生出了些许迟疑,他虽然十分害怕不尽涯下的戾气,却也是真的十分地想要离开这处困住他们一家三口十几万年的鬼地方。 农夫一双眉毛都快挤成一团,其妻子见他这幅模样,说道:“你若不肯去,我便自己去。” “那不成!” 农夫闻言,赶忙拉住眼见就要离开的妻子,道:“罢了,或死或生,那都是我的命,我也受够了这个鬼地方,我和你一道去,二位,请随我来吧!” 有农夫和他妻子的带路,山祖与默斐很快便找到了不尽涯。 不尽涯下万丈深渊,有层峦云海重叠,深不见底,崖上有块巨大石头,上书“不尽涯”三个大字,字迹潦草却十分苍劲有力,众人才刚靠近不尽涯,地下便立刻飞上来一道凌冽戾气,险些就割到了山祖身上。 山祖捏着自己被割出一道长口的衣服,心下凌然,没成想,若非方才默斐及时拉了他一把,自己竟然就丧命在这奇怪的戾气之下。 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默斐从来到不尽涯之后,便一直紧蹙双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山祖拍了拍默斐的肩膀,问道: “可是看出了什么蹊跷?” 默斐摇了摇头,道:“并未。” “你定是看出了什么蹊跷!” 山祖指了指默斐的神色,道:“你心里想什么,瞒得过别人却是瞒不过我,别人看你从来都是深藏不露,喜怒不形于色,我看你,却是任何风吹草动的情绪改变,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 默斐看了山祖一眼,道:“哦?” 山祖凑近默斐跟前,道:“你如今,有些欢喜,这不尽涯,是不是正是离开此处的法子?” 农夫与其妻子听了之后,忙道:“果真吗!”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默斐看了一眼不尽涯,点了点头:“是,也不是。” 山祖一听,纳闷道:“什么叫做是,也不是?不尽涯是不是离开这里的通道,答案无非就是,是与不是两个罢了。” 默斐伸手指了指不尽涯下面的戾气,道:“不尽涯有十之八.九的可能就是离开此处的通道,但是不尽涯下戾气大盛,入不尽涯,或许还未能够等到离开,便是葬身于不尽涯下了,必死之路,便是知道此为离开之道……” “那也必去不可!” 不等默斐说完,农夫的妻子便是大喊道:“当年陈许言能够离开,凭什么我们便离开不得!若不尽涯果真就是离开之道,拼死也要一试!” “你别发疯!” 农夫一听,忙拉住其妻子道:“我们若是死了不打紧,那二丫头可怎么办!” 默斐看了农夫与其妻子一眼,道:“不错,死很容易,说一声便能够死了,这不尽涯既然是离开此处的通道,便不可能全是死门,必定留有生门。” 山祖听了,心里的疑云突然便就开窍散了,他急忙说道:“我知道了,是这戾气!” 默斐点了点头,而农夫却是依旧一脸不解,问道:“这戾气怎么了?” 山祖道:“哎呀!我说你若是能够好好动一动脑子,便也不必被困在这鬼地方十几万年了,你说过,陈许言刚离开的那一阵,也就是不尽涯刚刚出现的那段时间,不尽涯下并没有这伤人的戾气,你还曾下过不尽涯三个月,只是中途半途而废了,是也不是?” 农夫点了点头,道:“不错。” 山祖又道:“而不尽涯下出现戾气,是在你那三个月之后,也就是这块刻有‘不尽涯’三个字的石头出现之后,是也不是?” 农夫又是点了点头:“是的。” 山祖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把这块石头给砸了,或许这不尽涯下的戾气,也就散了!” “这……” 农夫甚是诧异:“不会吧!” 山祖道:“会不会,说破天也说不出来一个所以然来,不如亲手试一试,有没有用,不就立刻能够知道了。” 说着,山祖便四处看了看,指了指农夫手里的锄头,道:“用这试一试。” 农夫闻言,低头看了看捏在自己手里的那把锄头,虽然依旧有些犹豫,但还是依言握着锄头走到那刻有“不尽涯”三个字的石头旁边,抡起锄头便是重重地砸向那石头,这一锄头下去,只听见砰的一声,石头纹丝未动,倒是那锄头给砸断了,断成两截,一半还在农夫手中,一半则躺在石头的右边。 石头被砸了这一下,不尽涯下的戾气突然就暴动了起来,飕飕飕地飞窜上来几十道,劈头盖脸地往四人身上割去,默斐一把拉过山祖,同时挥出手中鞭子,缠住农夫和他妻子的腰部,带着三人往后退了几十丈远,虽是好不容易躲过了这些暴动的戾气,四人身上却还是难免地被这些戾气给割出了许多道胡乱的伤口,所幸这些伤口都不深,只造成了一些不痛不痒的皮外伤,并未有什么大碍。 农夫抓着手里断了一半的锄头,突然便就情绪失控道:“我就说了没用的!出不去的!我们死也出不去的!” “你干什么!” 农夫妻子眼见自己丈夫竟然开始拿那半截锄头砸自己的脑袋,怕他真的不小心伤到自己,赶忙伸手去拦,却被农夫一把挥开,不仅如此,农夫甚至还举起锄头,要砸向自己的妻子。 默斐挥出鞭子,将农夫捆住,农夫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即便如此,也还在不停地扭动挣扎,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恶狠狠盯着山祖和默斐道: “我知道了,你们是来杀我们的,你们是怪物,是你们将我们给关在这个鬼地方的,我要杀了你们,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山祖见农夫这一怪异反应,忍不住道:“他这是怎么了。” 倒是农夫的妻子开口说道:“是被戾气给伤到了,出现了幻觉。” 从前时候,当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欲望还远远大过对这不尽涯下戾气的惧怕的时候,农夫一家人曾经无数次尝试从这不尽涯离开,可是一次次的尝试,非但没有带来希望,反而是带来了绝望。 不尽涯下的戾气之厉害,不仅能够给人带来非常严重的皮肉伤,被戾气伤到一定程度,还会出现幻觉,犹如疯了一般,逮谁咬谁,就如农夫如今这般。 默斐看着农夫的不正常反应,突然开口对山祖说道: “你同他们在此处等着,我去看看。” 章节目录 第83章 揭陈年旧事知不老秘密 4 “等一等!” 山祖下意识地伸手拉住默斐的手,道:“这戾气还在暴动,要不还是再过一会儿吧。” 农夫妻子闻言,说道:“那至少要等上十天半个月了,方才我家老头子拿锄头去砸那块石头,惹怒了不尽涯下的戾气,这戾气暴动,要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从前每次我们来不尽涯,惹怒了崖下的戾气,这戾气都要十天半月方能平复下来,此次平复戾气的时间,必定是比以前的每一次,只长不短。” 听了农妇的话后,山祖紧锁眉头,心想:难不成他们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再等上十天半月? 他们等得,却不知外边的母神,可会让他们等得! 默斐似是看穿了山祖的心思,伸手将他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拉下,同时在收回自己的驱魂鞭的同时,敲晕了被戾气所伤而暴动不已的农夫。 只听见拿着驱魂鞭的默斐说道:“不碍事,我去去便好。” 山祖犹豫道:“这戾气实在厉害,要不还是等……” 默斐道:“等不得。” 等不得,山祖何尝不知默斐说得对,确实等不得。 可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默斐独自一人去面对这暴动的戾气吗?山祖心中又实在不能够放下心来,想了想,说道: “我同你一道去!” 默斐看着山祖,见他眼中神色很是坚定,原本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却是突然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想了一想,竟是点头答应: “也好。” 默斐想,自己应能护他周全,若是实在紧迫,倒时也能够替他挡下那些危险。 这便就决定了,默斐让农妇与其丈夫留在原地,自己则与山祖二人,走向那不尽涯。 不尽涯下不断地发出咧咧风声,其中更有凌冽戾气不断从不尽涯下飞出来,默斐设下护身屏障,将自己与山祖护在屏障之内,不尽涯下的戾气飞出来,打在屏障之外,发出咚咚巨响,却奈何伤不到屏障内的人,如此更是激怒了这些戾气,崖下风声更甚,呼啸而来,只见迎面而来数道黑压压的戾气,这戾气不同于方才所见,每道戾气之中,全都裹挟着诡异的邪气。 “来了。” 山祖拉紧了默斐的手,默斐点了下头,单手握住手中的驱魂鞭,只等那戾气破障而来,劈开屏障,呼啸地冲向二人,说时迟那时快,默斐挥出手中鞭子,正中打在黑色戾气之上,只听见“铮”地一声巨响,像是两把利器迎面碰撞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定睛一看,便见那挟裹着诡异邪气的黑色利器,已经被默斐一鞭子给挥散了,然还不等二人松一口气,紧随而来又是十数道诡异戾气。 “小心身后!” 默斐挥出手中鞭子,一鞭子下去,便打散了七八道戾气,却叫其中两道戾气钻了空子,逃散出去,逃出去的戾气卷土重来,从身后袭击,山祖大吼一声,默斐迅疾转身,挥出鞭子,却叫戾气抢占了先机,虽是勉强打散了戾气,默斐手腕上却也被戾气割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戾气沾了默斐的血之后,像是活物一般大声叫了起来,那叫声十分凄厉,更像是动物死前的惨叫,充满了恐怖与绝望,山祖一把抓过默斐的手,想去查探他手上的伤口,却见那伤口自己已经好了大半,只剩下了血痂。 “这……” 山祖十分奇怪,然更奇怪的是,自从那道戾气割伤了默斐,沾上了他的血,被打散之前发出了那般的惨叫声,不尽涯下呼啸着的戾气突然便就全部安静了下来,而那些已经飞上来的戾气,也全都远远地不敢靠过来,若是将这些戾气比作活着的人,那必定全都是一副畏手畏脚、踟蹰不前的模样。 默斐却道了一句:“果然如此。” 山祖不明地问道:“什么果然如此?” 默斐看了一眼那刻有“不尽涯”三个字的石头,说道:“说来话长,我日后再与你细说,先将那石头打碎了才是正事。”x 电脑端:/ 说着,默斐便拿起手中长鞭,走向那石头,挥起手中鞭子的时候,那些戾气皆都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隆冬夜里吹啸山间坟头的那阵阵阴风,令人听了便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却又像是惧怕着什么东西的模样,迟迟不敢上前阻止。 然后,便听见“砰”的一声,是默斐挥动驱魂鞭,打碎了那块刻有“不尽涯”三个字的石头。 那石头碎得彻底,几乎变成齑粉,都找不到一块稍微大一些的石块,并且几乎就在那石头碎成齑粉的同时,那些呼啸着的戾气,便以肉眼所能够看得见的速度,全都消散不见了,山祖冲到崖边,往下看去,连带不尽涯下的戾气也全都消散不见,原本充斥整个不尽涯的团团云层,也都逐渐消散开来,从上往下看去,只能看见怪石嶙峋的崖壁,果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山祖道:“戾气全都不见了!” 默斐点头,道:“这戾气只是暂时不见,等那石头重新拼凑回来,戾气也会一并回来。” “拼凑?” 山祖皱了皱眉头,看向那被默斐打成齑粉的碎石,道:“这石头还能自己拼凑起来?” 默斐道:“不错。” 山祖抿了抿嘴唇道:“那确实要赶紧了,我去叫那对夫妻。” 说着,山祖便转身跑向等在远处的夫妻,等到稍作准备,山祖带着这对夫妻以及那圆滚滚的二丫头再次回到不尽涯的时候,默斐已经做好了四条绳结。 山祖指着默斐做的绳结道:“这个长度的绳结可是够了,这不尽涯可是深不见底的。” 默斐道:“绳结只带我们过不尽涯下的结界,过了结界,便用不上绳结。” 农夫妻子闻言,不禁开口问道:“不用绳结?那我们该如何下崖?” 默斐道:“跳下去。” “跳下去!” 农夫与其妻子皆是大惊道:“这不尽涯深不见底,崖底下是什么都不知道,跳下去,岂不就死了!” 默斐道:“深不见底的不尽涯只在个人自己眼中,心中惧怕这不尽涯,不尽涯就是吃人的怪物。” 默斐的话显然并不能够打消农夫与其妻子心中的顾虑,倒是那二丫头,十分没心没肺地吮着手指头,说了一句话: “呀!这底下有红色的大鱼!” 大鱼?何处来的大鱼? 山祖记得自己明明往崖底下看过,那下面只看得见嶙峋的怪石,深不见底,连水都没有,怎么可能有鱼? 然此时,默斐已经将四条绳结的一端在不尽涯上固定住,自己拿起其中一条绳结,并且又递给山祖一道绳结,说道: “走吧。” “等一等!” 待山祖接过默斐手中的绳结,农夫突然开口说道:“等这绳结到头了,我们真的要跳下这不尽涯?” 默斐道:“你若不愿意,也可留在这里,但那戾气很快便会回来,凭你的能力,并不能够打碎石头。” 农夫十分犹豫,看着绳结却迟迟不动,默斐看了看山祖,道:“戾气很快就要回来了。” 山祖手里捏着默斐递给他的绳结,点了点头:“那走吧。” “跳下去真的会死的!” 农夫眼见山祖和默斐已经攀着绳结开始下崖,与妻子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大吼道:“你们这是在找死!” 不同于农夫,他的妻子虽然看起来也是对默斐的话将信将疑,却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犹豫着拿起了绳结: “要不,试试吧?” 农夫大急:“不许!下去就是死!他说的胡话,我们怎么能够听胡话呢!”(_ 农夫的妻子也急了,大声说道:“左右不过一个死,死就死了!他能去得,我们也能去得,若是这次不跳,下次便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除了他,我们根本打不碎那块石头!” 打不碎石头,不尽涯下满是戾气,便是连一步都靠近不得。 农夫妻子将绳结塞入农夫手中,道:“去吧。” 去吧,这十几万年,心心念念的,不就是如今这样的机会? 二丫头伸手抱住农夫的脚,说道:“爹爹,带二丫头去看红色的大鱼!” 农夫看了看妻子手中的绳结,又看了看幼女,心中虽然依旧十分挣扎,但还是勉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去!” 跳下去,就算是死,至少也求得了一个解脱。 四人各执一条绳结,农夫则还抱着二丫头,四人顺着默斐所做的绳结一路攀登而下,一直到绳结用完,四人也到了不尽涯的半腰处。 此处嶙峋的怪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湿滑的崖壁,这崖壁不仅湿滑,还十分平坦,几乎没有任何凸起的地方,若是仅仅依靠攀登,确实根本不可能攀登而下的。 默斐看了看四下的环境,说了一句:“跳。” 说着,四人便几乎同时松开了抓着绳结的手,没了手中的绳结作为支撑,山祖只觉得自己全身失重,迅速地垂直往下掉落,呼啸的风声在耳朵边响起,掉落了不知多久,速度却又是戛然而止,整个人好像静止地悬浮在半空中。 山祖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竟是身处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之中,鼻尖还微微萦绕清淡的花香。 “默斐?” 山祖开口喊了一句,并未得到默斐的回答,倒是得了自己这一声的回音。 “默斐?”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山祖又开口喊了一句,话音刚落,身后突然扑上一个人,此人伸手捂住他的口鼻,山祖被吓了一大跳,刚要挣扎,却是默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此处十分诡异,不要说话。” 章节目录 第84章 不尽涯下遇故人寻真相 1 山祖被默斐捂住了嘴巴,也不敢随意出声,只能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得到了山祖的回答之后,默斐这才松开手。 得了自由的山祖,赶忙转过头,却不想与默斐四目相对,几乎是脸贴着脸,对方的呼吸打到自己脸上的皮肤,十分地火辣辣,甚至莫名有些炙热。 山祖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自己的视线,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一般,轻声地对默斐说道:“这是哪里?” 不同于山祖此时此刻犹如抓心挠肝一般十分不安定的心情,默斐倒是很淡定地答道:“不尽涯底。”x “还在不尽涯?” 山祖环顾了一下周身,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不免嘟囔道:“怎么竟还在不尽涯!” 然默斐却道:“虽在不尽涯,却已不是方才的不尽涯。” 山祖看向默斐,问道:“什么意思?” 却被默斐示意噤声。 “嘘!” 随着默斐的这一声,山祖隐约听到似乎有小孩子的啼哭声,由远及近,断断续续,一会儿好像近在咫尺,十分清晰,一会儿又好似远在天涯,不甚清明。 山祖与默斐对视了一眼,用嘴型对他说了三个字: 二丫头? 默斐微蹙眉头,细细听着这声音的方位,然后便拉过山祖的手,二人快速往前飞身而去。 也不知默斐是如何在这水雾茫茫之中,分辨清楚这东南西北方位的,总之拉着山祖飞了没一会儿,就见到了这哭声的源头,果然就是那雷声大雨点小的二丫头。 而等山祖和默斐找到二丫头的时候,这个丫头已经没有继续在哭了,只见那丫头身在水中,屁股底下有一条红色的大鱼,正驮着她在水里面兜圈子,逗得这没心没肺的丫头咯吱咯吱,不住地笑。 山祖看着眼前的情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开口说道:“那对夫妻呢?” 一旁的默斐沉默了少许之后,说道:“他们没出来。” “没出来?” 山祖不免差异:“没出来是什么意思,我们一起跳下来的,怎么可能会没出来?” 默斐的眼神打在二丫头的身上,眼中神色不明:“他们从心里面便不相信自己能够出来,困住他们的并不是那个地方,而是他们自己的心。” 在这个世上,并没有哪个地方是真的能够将人困住十几万年的。 十几万年都出不来,那只能是是因为他们打从心底里,就不相信自己是可以出来。 一个连新都被困住的人,如何又真的能够得到自由呢? 听了默斐的话,山祖再看向那坐在红色大鱼背上嬉戏的二丫头,心中突然便觉得很是惋惜,空落落的。 这个丫头,原本其实是不必被禁锢这么多年的。 在失去了十几万年的自由之后,如今却又要遭遇至亲别离之苦…… 真是可怜。 山祖还未能够伤春悲秋完,水面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声音听着十分憔悴,但是又是异常地温柔,丝毫听不出有任何的攻击性。 那声音说:“谁家的小娃娃,到姑姑这里来?” 坐在大鱼背上正玩得不亦乐乎的二丫头,陡然听见这个声音,愣了一愣,竟然是突然开口嚎啕大哭了起来,胖乎乎的两只手紧紧抓着大鱼的后背,嘴里嚷嚷着:“爹爹!娘亲!爹爹!娘亲!” 这后知后觉的丫头,竟是才察觉自己的父母并未和自己一道离开。 山祖叹了一口气,心生不忍,想要上前去,却被默斐拦下:“且等一等。” 就在默斐说“等一等”的间隙,那声音的主人也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之中,只见此女子身穿灰色长袍,真实的容貌被隐藏在厚重的斗篷之下,二丫头一见这女子的模样,更是被吓得不轻,哭得一口气喘不上来,竟是仰着头,一个轱辘,从大鱼背上翻了下去。 二丫头并不会凫水,掉进水里之后,喝了好几口水,两只手胡乱地挥舞,身子却是直往下沉去。 山祖眼见要出人命,便冲动又要上去,然还不等他动身,那女子便是抢先了一步去救人。 只见那女子从水面上飞身而过,身轻如燕,一个伸手,便将掉在水里的二丫头给捞了上来。 二丫头呛了水,又受了惊吓,虽然十分害怕这个女子,双手却是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角,两只眼睛里面满是惊恐的情绪,生怕自己会又掉进水里去。 女子将二丫头带到了水边,脱下自己身上穿着的灰色斗篷,将二丫头严严实实地围住,以防止她因为落水而受了风寒。 而女子原本被盖在斗篷之下的一张长相精致的脸,便跃然露出了真容。 山祖也是看过许多长相好看的,其中不止有禁欲修身的仙姬,也有性情奔放的各色妖怪,然而看着眼前这女子的容貌,山祖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这女子长相精致漂亮,山祖觉得自己就算是呼吸都不该呼吸链,否则都像是亵渎了这个人。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而站在山祖旁边的默斐,此刻的反应也十分反常,他紧紧盯着那女子的脸,眼中有许多情绪涌现,却又被他硬生生地给压了下来。 二丫头被女子救了上来之后,便紧紧裹着女子脱下来的斗篷,只露出两只眼睛一双鼻孔,撇过头,怯生生地盯着那女子,全然没了之前在山祖跟前的张扬跋扈,只听二丫头竟是十分有礼貌地轻声说道: “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 声音轻得几乎能够与蚊虫相媲美。 那女子听了,忍不住轻轻一笑,弯下身,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二丫头的脑袋,那原本湿漉漉的头发,便在一瞬间干透了,女子的声音十分温柔,她对二丫头说: “你为何会在这儿?” 二丫头一听,又是被勾起了伤心事,哭哭啼啼道:“我爹,我娘,都不见了。” 女子问:“你从何处来?” 二丫头歪着头想了想,不甚确定地说道:“我从,从不尽涯上来。” “不尽涯?” 女子听了二丫头的话,微微蹙了蹙眉头,道:“当真是不尽涯?” 二丫头闻言,点了点头:“就是不尽涯,我爹我娘说的,不可能错。” 话音落,女子却是不再同二丫头说话,而是紧锁着眉头,自言自语了一句,这话隔得太远,山祖没能够听清楚,默斐却是听得一字不漏,女子说的是: 母神竟这般凶残,连三岁的孩童都不肯放过。 山祖用胳膊肘撞了撞默斐,道:“她说的什么,怎么你听了之后,眉毛都快拧到一堆去了?” 山祖这句话,引起了女子的注意,女子一把将二丫头从地上抱起,护在自己怀里,伸手推出一阵风刃,风刃卷起水面上的水,凝成水珠,径直射向山祖和默斐所藏身的位置,默斐将山祖推到自己身后,结出屏障,将水珠悉数挡在屏障之外。(_ “破风障,你是谁?” 那女子只一眼,便认出了默斐所使的招式。 默斐收起这屏障,带着山祖走到那女子跟前,正当山祖绷紧全身神经,以为与这女子又会是一场恶战,却不想默斐竟是对那女子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说了一句: “明玉诏默斐,见过苏幕师姐。” 苏幕……师姐?! 山祖被默斐的这句称谓给震惊得不小,那苏幕也是十分地诧异,她看着默斐,说道:“你说……你是谁?” 默斐直起身子,对着苏幕重复道:“明玉诏,默斐。” 那苏幕,一开始从默斐的口中听见“明玉诏”三个字的时候,情绪便已经有些不大对劲,待到同默斐再度确认了之后,苏幕竟是无端伤心得泪流满面,她用袖子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水,有些讪讪地笑道:“让你们看笑话了。” 美人泣泪,我见犹怜,山祖自诩怜香惜玉之人,见苏幕哭得这般伤心模样,忍不住就安慰说道: “这位姐姐,你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我同你一道分担,可别一人哭坏了身子!” 话音落,苏幕看着山祖,向默斐问道:“此何人?” 默斐一把将快要凑到苏幕眼皮子底下的山祖扯回了自己身旁,道:“此人山祖,让苏幕师姐见笑了。” 默斐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听起来更像说的是:此人拙荆山祖,让苏幕师姐见笑了。 山祖觉得默斐这一举动很是不友好,正想要开口同默斐抗议,默斐却是先一步向苏幕询问道:“苏幕师姐,此处可是不尽涯?” 苏幕点头。 默斐又道:“十三万年,苏幕师姐一直便在不尽涯下?” 听了这话的苏幕,愣了愣神,良久才点头回应。 山祖看着默斐与苏幕的这一来一往之间,心中不禁疑团四起,默斐将苏幕称作师姐,自己却从未听闻明玉诏还有苏幕这么个人。 且听默斐方才所言,苏幕在这里已经住了十三万年,一个女子,孤身一人,住在这么一个诡异危险的地方,山祖便是用脚趾头想一想,也能够猜得出来,当初定是发生了十分蹊跷离奇的事情,至少要比茶楼里,说书师傅们说的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更要猎奇。 章节目录 第85章 不尽涯下遇故人寻真相 2 被忽视了许久的二丫头,不满自己的存在感这般低,裹着斗篷拉了拉苏幕的衣角,道了一句:“姐姐,我饿。” 苏幕低下头,看向二丫头,道:“你饿了?想吃什么?” 二丫头道:“想要吃肉,红烧肉,炖肉,烤肉,白斩肉,熏肉,腊肉……” 山祖一听,顿觉头痛,想起自己脖子上被二丫头给咬出来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对她说道: “没问题,你这丫头胖成这样,将你身上的肉给剁下来放火上烤,油滋滋地一定又香又好吃。” “呀!” 二丫头被山祖这话吓得不轻,伸手抱住苏幕的脖子不肯撒手,苏幕轻轻拍了拍二丫头的后背,道: “没事,哥哥同你说笑的,姑姑这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幕带着众人离开了水边,来到一处茅屋前。 路上山祖忍不住向默斐问道:“这苏幕是谁,你喊她师姐,我却从未听说过明玉诏,还有一个叫做苏幕的人。” 默斐听了,却不直接回答山祖的问题,而是说道:“方才你问我,此为何处,我告诉你,这里还是不尽涯,却并非我们来之前的不尽涯,你可还记得?” 山祖道:“记得,你同我说,日后再与我细说。” 默斐道:“那如今便可告诉你。” 不尽涯,和无尽深渊、虚无空间一样,于世人眼中,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好去处。 不尽涯曾为上古修罗战场,经历沧海桑田,相传如今已被海水覆盖,不能寻其踪迹,传闻入不尽涯者,魂飞魄散。 而十三万年前,明玉诏的苏幕,被其师傅,也就是明玉诏上一任的战神景尔,亲手打下不尽涯,当初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清楚,只传闻说这苏幕是明玉诏的叛徒,做了背叛明玉诏的大恶之事,才会被景尔亲自动手给清理门户了。 而景尔将苏幕打下不尽涯之后,就堕魂补了天,魂魄消散于虚无空间,也就是死了。 这些都是世人所传说的,而默斐与山祖说的是: “苏幕当年为母神迫害诬陷,我伯父亲手将其打下不尽涯,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一入不尽涯,就是十三万年之久,而苏幕,竟然还活着。” 山祖道:“你说,传闻入不尽涯者,魂飞魄散?” 默斐道:“传闻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传闻曾说入了虚无空间的人是再也回不来的,可是你回来了。传闻说不尽涯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却并非真的是一入便能够使人魂飞魄散,比如苏幕还活着,比如你我也还活着。” 山祖点了点头,刚要继续询问,苏幕的草屋却到了,苏幕将门推开,将二丫头抱到了自己的床榻上,摘下盖在她身上的自己的那件灰色斗篷,将二丫头塞进了棉被里面,然后转身对默斐和山祖说道: “我去做些吃的,这里没什么好吃的东西,只有一些我自己种的小菜,和今早从水里捉上来的鱼,你们可要一同吃一些?” 经过苏幕这么一说,山祖倒是觉得自己确实饥肠辘辘地饿极了,忙点头道:“那便再好不过了!” 苏幕笑得十分温柔,一双眉眼令人看着十分舒服,声音也很是轻柔地说道: “那便稍微等一等,做鱼需得花费一些时候。” 山祖想了想,觉得叫一个弱女子去杀鱼烧饭,而自己堂堂三尺男儿却什么都不干地,只混吃等死,十分得不好,便说道: “我来帮你吧!” 苏幕本要拒绝,却架不住山祖的“热心肠”,也只好勉强同意,就如此这般,苏幕和山祖一起去开火做饭,而默斐则与二丫头,一道在屋子里面,大眼瞪小眼。 二丫头裹着厚厚的棉被,依然挡不住寒气,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瞪了默斐一眼,道:“看什么看!” 默斐看着二丫头道:“你一早就知道,你爹娘出不来?” 二丫头听了默斐的话,咬了咬嘴唇,下意识地便想要抵赖,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模样,二丫头对默斐冷冷说道: “那又如何。” 默斐道:“不如何,只是觉得你这丫头,不,你这怪物,果然冷心冷肺。” “你才是怪物!” 二丫头一听默斐说“怪物”二字,便是不知怒从何起,腾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指着默斐说道:“你别以为是你带我离开了那鬼地方,便能够随心所欲地对我说这些奇怪的话!” 默斐道:“此话何处说的不对?” 二丫头一时被默斐气得语噎,却也心知,默斐所言,并无偏颇,她确实就是冷心冷肺的怪物,一个早应该死在十四万年前的丫头,一个像怪物一般活着的,披着人.皮的白骨架子。 二丫头抿了抿嘴,眼神回避着默斐,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复又做了下来,连说话的语气也换了一个柔弱的腔调,她对默斐说:“我恨透了他们。” 他们是谁? 二丫头没有说出来,但是默斐却已猜到,“他们”二字,指的说不定就是那对夫妻,也就是二丫头的亲生父母。 默斐道:“为何?” 二丫头道:“若非他们,我何至于被困在那个鬼地方这么多年,何至于变成如今这个鬼模样。”(_ 默斐道:“你觉得是他们害了你?” 二丫头道:“不是他们还会是谁!” 默斐瞧着二丫头那副激动的神情,微微敛下眼眸,说了一句:“他们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 二丫头道:“以爱的名义,将我困住,他们自己出不来,害得我也被困,这样的爱,只会让我痛苦,只会让我发疯,若是我能够选择,十四万年之前,我就会选择一死,而不是以这样没有尊严的方式,被活生生地困住十四万年这么长的时间。”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评判标准来评判自己的生活,旁人可以看,可以听,却并无权利去横加干涉和指点。 二丫头裹着被子,看向默斐,道:“你会杀了我吗?” 默斐看了二丫头一眼,道:“我为何要杀你。” 二丫头低着头,良久才说了一句:“我做了错事。” 她虽然恨透了自己父母,却也无法否认自己同时也是爱着父母的。 而那种夹杂着强烈恨意的浓浓爱意,并且参杂了对于自由无止尽的渴望,经历长时间的沉淀变质,将这种情绪酝酿成为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或是对自由的渴望多一点的感情。 在跳下不尽涯的那一瞬间,她便清晰地知道,她盼望了这么多年的自由,终于近在咫尺。 与此同时,她也知道,得到自由的代价,便是舍弃掉与自己相依为命了十四万年的亲生父母的性命。 一路上二丫头都在劝服自己,这不是她的错,是父母的错,如今她得到自由,他们二人失去性命,这都是因果代价,怨不得谁。 可是相依为命十四万年的感情,又早已根深蒂固,深入骨髓,哪里是轻而易举一两句话,就能够抹杀干净的? 所以在默斐一针见血地将二丫头小心翼翼藏在心底里的东西给戳出来的时候,她才会这般暴躁以至于怒不可遏。 默斐看着二丫头的模样,觉得她当真是可恨,却更可怜。 “我不会杀你。” 默斐说:“你虽然做了错事,却也受到了惩罚,这个惩罚会跟随你今后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夜,我没有再多此一举的必要,来杀你。” 二丫头听了默斐的话,压抑在心口那个十分沉重的东西,竟然一瞬间通畅不再堵塞了。然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阵更比一阵强烈难忍的钝痛,从心脏处传来,蔓延到四肢百骸,流经每一处血脉,令她避无可避、藏无可藏。 她……错了。 所以……该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默斐踱步走到二丫头跟前,伸手指住二丫头的额头,口中默念了两句咒语,等他的手指放下来的时候,二丫头原本白净的额头上面,便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点,颜色鲜艳无比,与雪白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十分耀目。x :/ 默斐道:“一心向善,终得解脱。” 而另外一边的山祖,说是跟着苏幕去帮忙做饭,却是举着一把菜刀,和一桶鱼闹得鸡飞狗跳,险些就掀了苏幕的这间半露天厨房。 “呀呀呀!这鱼怎么还长了牙齿能咬人呢!”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山祖本想要按住鱼头,好顺利得开膛破肚,却谁知,鱼肉还没吃上呢,自己倒是先叫砧板上的鱼给咬了一口,这一口咬的还不轻,将山祖的手指头咬得鲜血淋漓,乍一看,那血淋淋的模样,还十分得触目惊心。 山祖一手举着菜刀,一手举着自己被咬伤的手指头,正当不知所措之际,身旁走近一人,一手拉过他那正流血的手指头,含进嘴巴里,温温热热的嘴唇包裹住他的手指头,山祖手里举着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而受了惊的山祖本人,看着正含着自己手指头的默斐,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章节目录 第86章 不尽涯下遇故人寻真相 3 “默……斐,你你你……吐出来,手指头脏!” 默斐拧了拧自己的眉头,却并未依言吐出山祖的手指头。而是将他手指头上的血给吮吸得干干净净为止,才将手指头给从嘴巴里面拿出,然后伸手抚上山祖那被咬的伤口,山祖只觉得手指头受伤的位置一阵热流穿过,再一看,那手指便就好了,连个疤痕都没有留下来。 山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指头,道:“你干什么吃我手指头!”x 默斐却是脸不红心不挑,十分淡然地说道:“治伤。” 山祖道:“你少诓我!你明明用手给我治的伤。” 默斐道:“流出来的血,浪费了可惜。” 山祖:“……” 一旁的苏幕见了这一幕,却是十分地泰然,丝毫没觉得尴尬,端着一盘做好的素炒青菜、一碗喷香的米饭从二人身旁走过,道: “那丫头许是饿极了,我先拿些吃的去给她垫垫肚子,那鱼还是等我回来处理吧,你们手生,免得再叫它给咬了。” 山祖道:“苏姑娘请等一等……” 默斐一把拉住山祖的手,道:“苏幕师姐放心去吧。” 苏幕虽是交代了山祖和默斐不必处理这棘手的鱼,但是等到苏幕送了饭回来时候,默斐已经将桶里的鱼给开膛破肚并且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苏幕见到的,则是山祖坐在火堆旁,托着腮帮子,对着火上的烤鱼发呆,而默斐则拿着勺子,正尝鱼汤的味道是否适当,莫名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默斐听见身后动静,转过身来,见到苏幕,笑道:“苏幕师姐。” 苏幕亦是一笑,走上前来,道:“对了,我还不知应该如何称呼你。” 默斐道:“苏幕师姐喊我默斐便是。” 苏幕道:“原是默斐师弟,却不知,你与……” 默斐道:“景尔是我伯父。” 不等苏幕说完,默斐便直截了当说出了苏幕想要得知的答案,忍不住愣了愣之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喃喃地说道:“原来是你。” 当年景尔尚且还是明玉诏的战神的时候,默斐不过一个尚且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而苏幕虽在明玉诏,却是一门心思全都扑在景尔身上,对于默斐,其实算是十分陌生的,顶多也不过只有几面之缘,一个大姑娘对着一个小娃娃,当真是比对过路人的印象都要浅显。 默斐笑道:“就是我。” 这个时候,默斐锅里炖着的鱼汤开始滚了起来,浓稠的汤汁在锅里热烈地沸腾着,香味四溢,苏幕闻了闻空气之中蔓延出来的鱼汤香味,说道: “真香,从前时候,他也很会做菜,倒是我,每每不是将菜给烧糊了,便就是半生不熟,十分难吃。” 苏幕说的那个他,是景尔。 默斐对景尔几乎没有印象,只能够从明玉诏收藏的一些画册之中,得知景尔的一二分长相。 那画中的景尔长得十分俊朗,一身黑色的战袍,手持利刃,迎风站立在悬崖边上,崖风吹起了他头上的发带,令人生出一种下一刻,画中之人就要御风而去的错觉。 而在苏幕的眼中,景尔更是上天入地,她唯一最最欢喜的神,她的心上之人。 苏幕的原身是玉珏。 那玉珏原本是一对,但是在苏幕化为人身的时候,其中的一只被苏幕给打碎了,一双玉珏,便只剩下了一只。 苏幕化身玉珏的时候,那对玉珏是属于明玉诏所有的,玉有了自己的神识化成人身,那是十分吉祥的事情,当时的战神景尔,便将这个玉珏所化的人收作自己的徒弟,取名苏幕,悉心教导。 苏幕长得十分漂亮,浓眉大眼,肤如凝脂,远远瞧着便是举世无双的一等美人,只可惜苏幕的性子与她的模样生得十分格格不入,竟是十分得闹腾,自从景尔将她收为弟子之后,她便搅和得明玉诏几乎天天得鸡飞狗跳,却也分外得热闹,与如今冷清异常的明玉诏,是判若两处的。 苏幕的身形有些娇小,常年都梳着一头双髻,使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半大的丫头片子,身上还满当当的是孩子气。 平常时候,身上丁零当啷地总是带了许多东西,穿着一双翡翠珍珠鞋,跑起来的时候分外响亮,每当闯了祸,被景尔训斥的时候,她便笑嘻嘻地露出一对小虎牙,凑到景尔跟前,摇着景尔的胳膊撒娇,如此,景尔便是再生气,也没法对着苏幕发出来,每每都只能虎着脸,罚她去面壁思过,而苏幕却总是面着壁便就睡了过去,每一次的惩罚,都几乎对她起不了什么作用。 苏幕喜欢景尔,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苏幕对于景尔的喜欢,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种,徒弟对于师傅的敬仰之情。而是小女儿一般,对自己的心上人的爱慕之情。 在苏幕眼中的景尔, 比朝阳余晖更加耀眼。 比星辰大海更要美丽。 即便是没了自己的性命,苏幕也不愿意景尔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可就是这么一个,苏幕放在心尖上,连喜欢都不敢轻易说出来的人,却终究还是与她再也没有了关联。 旁人至多不过沦落到一个判若路人的境地,而她与景尔,却是当真的死生不复相见。 默斐问苏幕:“苏幕师姐,十三万年之前,发生了什么,你可能告诉我?” 苏幕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听到的真相,又是怎样说我的?” 默斐也未犹豫,直接便说道:“明玉诏的叛徒,魔界的奸细,被我伯父景尔,亲手打下不尽涯,魂飞魄散。” 苏幕道:“果然外界是这么说我的。” 默斐道:“苏幕师姐……” 苏幕伸手示意默斐不要说话,她低着头像是在酝酿着这被积压了十三万年的已经逐渐迟钝的情绪,过了良久,苏幕才缓缓说道: “我并非魔界的奸细,也从未背叛过明玉诏,却的的确确,是景尔亲手将我打下不尽涯。” 苏幕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景尔,他如今可好?” 苏幕这句话,惊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她问“景尔可好”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竟不知道,十三万年之前,景尔就已经殒灭了吗? 山祖同默斐对视了一眼,下一刻便立即明白了苏幕为何会有此一问,景尔陨灭是在将苏幕打下不尽涯之后,而苏幕被打下不尽涯之后便再未离开不尽涯,自然也就不会知晓景尔其实早已在十三万年之前就已经殒灭的这个事情。 眼见山祖和默斐这反常的反应,苏幕心下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她微皱眉头,向默斐问道:“怎么了,他不好吗?” 山祖见状,连忙干咳了一声,想要暗示默斐扯开这个话题,谁知默斐看了他一眼之后,却是径直就对苏幕说道: “苏幕师姐,景尔伯父他,于十三万年之前,就是将你打下不尽涯后不久,便堕魂补天,陨灭了。” “陨……灭?!” 苏幕原本是站在灶台边与默斐和山祖说话的,听了这话之后,便受了极大的打击,站立不住,径直撞到了灶台上。 灶台上正炖着鱼汤,温度炙热,这一撞上去,少不得要受一些皮肉苦,所幸站在一旁的山祖眼疾手快,伸手拉了苏幕一把,苏幕这才没有撞到灶台最烫的地方,却也是没站稳给摔倒了,咚地一声,一头磕在了灶台的边角上,额头正中立刻便就破了一块皮,有鲜红的血流了下来,流经苏幕的眉角,继而是眼睛,看起来就像是流了血泪一般,竟是莫名地妖冶与诡异。 “苏幕师姐你没事吧!” 山祖因为去拉了苏幕这一下,也被牵连撞到了胳膊肘,却顾不得自己的疼痛,也沿用了默斐的称呼,喊苏幕为“苏幕师姐”。 苏幕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对山祖的话,浑然未觉,只是眼中的神情很是落寞,漠然地低头凝视着地面,叫人无法猜透她此时此刻心里面的想法。x :/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山祖甚是无奈地抬头看了默斐一眼,默斐倒并未对苏幕的这幅反应太过吃惊,只是眼角稍带不忍,走近苏幕与山祖身旁,伸出自己的手,将山祖拉了起来,然后又对苏幕伸出手,道:“苏幕师姐,这已经是十三万年之前的事情了。” 便是死,死了十三万年,魂飞魄散,早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在世的人再难受再舍不得,那亡故的人,也丝毫感觉不到了。 苏幕悠悠说道:“为何?” 苏幕不明白,当年的事情,缘由出自于自己,母神为一己私利不肯放过她,景尔两难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她打下了不尽涯,致使自己被困崖下整整十三万年,原以为事情已经得到了最妥善的解决,却谁料,从一开始,竟然就错了,全错了。 苏幕道:“是母神对不对?” 默斐道:“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苏幕问:“什么叫没有人知道?” 章节目录 第87章 不尽涯下遇故人寻真相 4 默斐道:“伯父当年出事的时候,明玉诏内能够主事的只有我母亲一人,伯父甚至都未曾与我母亲有过一二句话的交代,便是突然之间堕魂补天,与你之间的纠葛更是扑朔迷离,谁都没能够说清楚其中一二缘由。但是这些来龙去脉,并未有一个人,将之与母神牵扯上。” 苏幕双手掩面,肩膀微微抖动,原本便就十分娇小的身量,令她此时此刻看起来,更似风吹便倒。 如此又是坐了许久,苏幕方才开口道:“是为了那块玉珏。” 默斐道:“玉珏?” 苏幕道:“你知道的,我为玉珏化身,而在我化身之前,那玉珏原本为一对,但是在我化人身的时候,另外一块玉珏被我给打碎了。 那玉珏可塑人身,十四万年之前,为救天地苍生,母神祭身,当时她腹中已有骨肉,为了保下那个孩子的性命,母神找景尔求那块玉珏,可是当时玉珏一块已经碎了,一块已经有了神识化为人身,母神不能拿我的性命去换自己腹中孩子的性命。 再后来形势所迫,母神还来不及找到能够保下那孩子性命的有效法子,便是祭身陨灭了。一直到十三万年之前,母神浴火重归神位,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回归之后的母神,再不是当初那心系天下满眼慈悲的母神,而是满心满眼只剩下仇恨的复仇之神。 母神将当初未能保下那孩子性命的帐算到了我的头上,若是我没有化为人身,或是没有打碎另外一块玉珏,那孩子的性命便能够救下,重归神位之后的母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污蔑我是勾结魔界奸细,说我是打破西周天放出怨灵恶鬼危害人界的真凶,携众仙,对我判下九百天雷劫。天雷劫下魂飞魄散、挫骨扬灰,母神就是想要我一命偿一命。 行刑之前,景尔赶来。我原本以为他是来救我的,可是他却告诉我,他是来清理门户,并且亲手将我打下了不尽涯。x :/ 许多年以来,不尽涯下戾气肆虐,所有人都说,入不尽涯者,有去无回,崖下万鬼撕咬,皆魂飞魄散。 景尔将我打下不尽涯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没有被雷劈死,却被我最爱的人亲手杀死。但是如今,你却告诉我,我又爱、又怨、又恨了这么多年的人,早就已经死了,死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那我这么多年以来的爱恨,我拼了命地活下来,又是为了什么?”(_ “不对!” 山祖突然开口说道:“母神祭身,几时还冒出来了一个孩子?即便因为玉珏的缘故想要害你,那景尔又何必多此一举,将你从天雷劫下救回,再将你打下不尽涯取你性命?你说母神当初安在你头上的罪名是勾结魔界,放出西周天的恶鬼,那景尔堕魂补得天,可不就是西周天!” 西周天那块地方,着实不是个吉祥之地。山祖在那里吃了大苦头,早十几万年前,景尔也曾为了那个破地方而丢了性命,而苏幕,也阴差阳错地因为那个地方而受了这么多的罪过。 苏幕听了山祖的话,道:“你说什么,景尔补的,是西周天?那块地方根本没有问题!” 苏幕这话,听得山祖十分不解:“苏幕师姐是否因为困在这不尽涯十三万年,许多事情便记错了,那西周天有个大漏洞,隔山差五就要从里面跑出来一些煞毒恶鬼,当年景尔补天之前,跑出来的煞毒恶鬼祸害极大,后来景尔补了天之后,消停了许长时间,但是近几百年间却又开始闹事情了,如此一个地方,怎么会没有问题。” “我不会记错。” 苏幕说道:“那西周天,原本便是我出世的地方,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煞毒恶鬼,相反地,那里是一块世间少有的天地灵气充沛的福地,后来我虽然几经辗转去了明玉诏,许久都再未回过西周天,但是不可能一处福地,平白无故地就会变成恶鬼地狱,这一定都是母神的阴谋!” 听了苏幕的话之后,默斐与山祖对视了一眼,这个答案,确实是很令人震惊了。 默斐说道:“苏幕师姐,看来我们所有人,全都被蒙骗了。” 山祖道:“此话何意?” 苏幕亦是看着默斐,眼神之中所要表达的意思,与山祖一般无二。 默斐将苏幕所说的话,与自己这些年暗中所掌握的细枝末节结合起来,再经过推算,事情的原委,便就十分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默斐将苏幕从地上拉了起来,道:“说来话长。” 母神是慈悲之神,这句话并没有错,在十四万年之前,母神为救天下苍生的性命而祭身之前,她确实就是这个世上最为慈悲的神,她怜悯大地上生活的所有生物,每一棵花、每一棵树、每一棵草,在母神的眼中,都是拥有生命与尊严的,而那些能够自由活动的山间动物,以及能说能跳,会喜会怒的人类,更是这个世界所赐予的可爱的生灵,母神爱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 而母神的那颗慈悲之心,在她为救这个天下而祭身的时候,在她想尽一切办法依旧没能够保下自己腹中孩子的性命的时候,在她眼见着所有伸手向她索要却在她需要帮助之时离去的人的时候,那颗慈悲之心,便随着母神的陨灭,而一道丢失了。 苏幕说得没有错,十三万年之前,那浴火重归神位的母神,已经不是所有人所熟知的那个慈悲之神,而是已经抛弃了慈悲心,满腹仇恨报复的复仇之神。 她将当年那个孩子的死,归罪于苏幕,她一心想要至苏幕于死地。 景尔或许是看出了母神的意图,为了保下苏幕的性命,他只能想出了这么一个迂回的办法:将苏幕打下不尽涯。 虽然不尽涯下戾气横生,更有传言说,入不尽涯者,魂飞魄散,但是作为战神的景尔却再熟悉不过,不尽涯下的戾气之所以这么肆虐,只因不尽涯下曾为上古战场,无数冤魂经年累月化为伤人戾气,而战神修为里的煞气,正好就是这些戾气的克星。 景尔将苏幕打下不尽涯,却又渡她自己一半的修为,让她能够在不尽涯下有自保的能力。这也是默斐为何在一见到苏幕的时候,便能够认出她的身份,只因苏幕身上那只属于战神所有的,修为之中所带的煞气。 一开始默斐虽然也有过疑惑,为何苏幕身上会带有战神修为里所特有的煞气,然稍微一想便也能够想通,那是因为景尔,想要保护苏幕。 苏幕听了默斐的解释,既悲又喜,她抬起头,眼中有泪将落未落,只听苏幕说道:“你说,景尔是为了保护我,才将我打下不尽涯?这怎么可能呢?” 也怨不得苏幕不敢相信,十三万年之前,景尔将苏幕打下不尽涯的时候,曾经亲口说过,苏幕既然背叛明玉诏同魔界相勾结,她便再也不是他的弟子,从今往后明玉诏也再没有苏幕这个人,苏幕同明玉诏、景尔,自此恩断义绝。 这也是苏幕虽然被打下不尽涯整整十三万年,却一步都未曾离开不尽涯下半步的原因。 并非是苏幕无法离开,生活在这不尽涯下整整十三万年,苏幕早就已经找到了能够离开不尽涯的办法,只是她并不愿意离开,她不知道离开不尽涯的自己,又能够去哪里? 倘若再见景尔,她又应该如何自处,于她而言,景尔虽然怀疑她,不相信她,甚至亲自动手将她打下了不尽涯,可是依旧没能够消磨干净苏幕心中对于景尔的欢喜。 她十分害怕,也十分不自信,若是再度面对景尔对于自己的怀疑和不信任,她是否还能够有勇气去承受这比千刀万剐更要残忍的酷刑。 可是如今,苏幕却听另外一个人告诉她,其实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 景尔自始至终都没有不相信她,没有怀疑她,将她打下不尽涯,也只是为了要保护她。 苏幕多么想此时此刻,能够立刻找到景尔,亲口问一问他,当初的真相是否真如默斐所言,可是另外一个残酷的事实偏生摆在她的跟前,景尔再也不能够解答她的疑惑了,因为景尔死了,死在了十三万年之前,死在了将她打下不尽涯后的不久。 苏幕微微攥紧自己的双手,像是拼命在压抑心中的情绪,好不容易才抬起头,问了默斐一句:“是真的吗?” 默斐点了点头,道:“这个事情,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推算出来的。十三万年之前,一来是时间太过久远,许多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二来是一直以来所流传下来的故事,说得都是苏幕背叛了我明玉诏,我伯父是为清理门户,才会将你打下不尽涯,三来不尽涯经历沧海桑田,几乎消失在世人眼中,踪迹难寻,故而当年的传闻最终才会流传成为如今大多数人所熟知的版本,而罪魁祸首的母神,却被掩藏在历史真相的背后,只叫人熟知她的慈悲大仁,却不知她慈悲面具之下的真实。” 这些年默斐为了找寻能够使山祖醒来的办法,几乎是用尽一切手段,却意外搜集到了些许当年景尔苏幕一事的陈年线索。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更何况原本就因为山祖的事情,默斐心中便已经是对母神存有诸多猜疑揣测。 经过与苏幕的一番对话之后,便更是板上钉钉了。 默斐道:“是真的。” 是真的千真万确。 章节目录 第88章 离不尽涯巧遇作恶旱魃 1 苏幕带着山祖和默斐离开了不尽涯,跟着他们一道同行的,还有那二丫头。 山祖看了一眼被苏幕抱在怀里的二丫头,整个人缩在苏幕的怀里,一张脸几乎全部都被遮挡住了。 至于那一路默默走在众人最前头,领路的苏幕,她身上那件硕大的灰色斗篷,将她的身形给映衬得却是越发娇小。 正当山祖出神之际,默斐伸手拉了一下山祖的衣袖,察觉到默斐的这一动作之后,山祖转过头,便见默斐正瞧着自己。 山祖用眼神询问默斐:什么事? 默斐只微蹙眉头,对他摇了摇头。 这一动作,看得山祖十分莫名其妙不能理解,却听得被苏幕抱在怀里的二丫头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水域,开口说道: “是海!是大海呀!” 顺着二丫头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能瞧见一方看不见边际的茫茫水域,岸上礁石嶙峋,岸下大风携裹着白色浪花,唰唰地拍打在那些奇形怪状的礁石上头,空气之中还夹带着大海所特有的咸湿味道,果然就是海。 可此处是什么海? 山祖盯着眼前的场景,搜肠刮肚,想要从自己过去的一些所见所闻之中搜罗出这处海的名字,却被一旁的默斐捷足先登,认出并且说出了这海的名字。 只听见默斐说道:“这是往生海。” “往生海?” 山祖对默斐说道:“这是何处的海,我怎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默斐道:“你不曾听过也是正常,往生海,是在二百一十七年之前,突然出现的。” 二百一十七年,就是山祖死在虚无空间的那一年,难怪默斐说,山祖没有听过往生海,也是正常。 山祖心想,据兔子精阿术说,默斐当年是在一处海边找到的自己,莫不是这……往生海? 默斐看了一眼山祖紧蹙的眉头,似是有读心术一般,说道: “你猜得不错,当年,我就是在往生海找到你的。” 往生海,是在二百一十七年之前突然出现的。 山祖,是在二百一十七年之前死在虚无空间的。 默斐,是在往生海边找到三魂六魄俱不见的山祖的。 如今,他们从不尽涯下离开,首先见到的,又是往生海。 往生海,往生海,是往生了谁的性命? 又往生了谁的光阴? 一直沉默未曾发声的苏幕,在这时低声地对二人说了一句话:“走吧。” 说着,苏幕将灰色斗篷的帽子戴到了自己的头上,巨大的斗篷遮盖住了苏幕的脸,也将她的情绪一并都给遮盖住了。 山祖与默斐对视了一眼,一言不发地,疾步赶上了苏幕的步伐。 来到往生海边,苏幕从头上拔下一支木钗子,将钗子放入海水里之后,钗身便瞬间变大了数千倍,变成了一条小木船,苏幕率先跳到木船上,山祖和默斐见状,不必苏幕多说,便也紧随其后,跳上了木钗子所变身的木船之上。 等所有人都上了木船之后,苏幕便驱动这木船往前平稳地行驶,海面上有阵风不断,木船在水里面却是十分平稳,连波动都是少有,一行四人如此乘坐木钗子所化形的木船,在往生海上一直行进了整整三个日夜,才见到陆地,靠了岸。 然还不等四人着陆,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砰”地巨响,伴随着石块碎裂开来的声音,依稀能够辨认出,像是前方有不明生物在打斗。 默斐抓住腰间的鞭子,对三人留下一句“我先去看看”,便是从木船上飞身而离开,山祖放心不下,紧随其后赶了上去,而苏幕为了将木钗子收回,又晚了山祖一步,等到她抱着二丫头赶到事发地点的时候,瞧见的便是一个长相奇丑的怪物正被默斐的驱魂鞭给捆住倒在地上不住挣扎,而他的身边则四散着零碎的凡人躯体,断手断脚,场面十分血腥残忍。 而那被驱魂鞭所困住的怪物,长着人的身量,头上长着三只丑陋的犄角,脸上戴了一副小丑面具,面具上的小丑张着一张猩红大口,笑得鬼气森森。(_ 正是当初在戴府时候,暗中使用手段,迷惑吴惊鸿将戴家搅得天翻地覆,以及后来在地府将山祖打下无尽深渊的那只怪物。 “啊!” 山祖一眼便认出了这只怪物,正要上前,却突然觉得头痛欲裂,脑袋里仿佛一瞬间挤进了成千上百只马蜂,在他的脑子里面嗡嗡不停乱撞乱叫。 山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就像要炸开了似的,一声惨叫之后,便是“咚”地一声,倒在了苏幕跟前。 听见山祖这边的动静,默斐往这边看了一眼,见山祖疼得滚在地上打转,不禁便分了神,也就是这分神的一小会儿功夫,却叫那怪物给钻了空子。 那怪物朝着默斐喷出一大口的污浊之气,默斐虽及时躲闪开来,却也少不得在身上沾上了些许,其中一部分沾到了默斐的皮肤上,一瞬间便钻进了默斐的皮肤里面,默斐只觉得身上顿时变得十分乏力,抓着鞭子都觉得有些吃力,而怪物也便就趁着这个时机从默斐的驱魂鞭下逃了出去。 只是那怪物瞧着像是受了十分严重的伤,慌不择路之下又被默斐再次所打出的鞭子击中,狠狠摔在地上,将地面上的灰尘撞得四起,那怪物自身,也是摔得一时起不来身。 默斐吃了怪物的亏,却顾不得这些,飞出鞭子将怪物捆得严严实实之后,便是转身来到山祖身旁,将他从地上扶起,伸出自己的右手按在山祖的额头上,便要给他输送自己的仙力,却被山祖一把拦下: “不要。” 山祖疼得浑身湿透,却还能保持着仅有不多的意识阻止默斐耗费自己的仙力输送给他,半抬起眼眸,一眼便撞进了默斐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紧蹙着眉头,凭白无故倒是折损了默斐的几分英气,而多了些许苍白无助。 苍白无助? 无往不利的战神大人,怎么能够无助呢? 山祖抓着默斐的胳膊,轻声说道:“我没事,大约是方才有些晕船了,休息一会儿也便就好了。” 是否为晕船之故,默斐自然一眼也就能够看得出来,他紧紧攥住山祖的手腕,道:“别动,让我帮你。” “不行。” 山祖摇了摇头,道:“我说不行,便是不行。”x :/ 山祖质疑要拒绝,默斐一时之间也是奈何他不得,只能将他扶了起来,换了一个稍微舒服一些的坐姿,而就当默斐扶着山祖刚刚坐定,那被捆得五花大绑的怪物突然瞪着山祖,说了一句:“竟然是你!” 并且那眼中情绪流转得十分精彩,一会儿是不敢相信,一会儿是恍然大悟,一会儿眼中是怜悯之情,一会儿眼中又是满腔愤怒,根本叫人看不穿这怪物心里头想的,却是些什么东西。 而很快,不等旁人去猜测,那怪物便是不打自招,自己给抖出来了。 只见他望着山祖大笑了许多声,然后盯着山祖说了几个字:“原来是你,王景意。” 山祖记性不大好,许多事情若非有心去记住,往往过个三五年就全都抛诸脑后了,加之后来昏睡的那几百年,记忆力更是大不如前。 便是如此,山祖也是确定地不能再确定,“王景意”这个名字,他从来没有听过见过。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从来没有听过见过的名字,在听见那怪物说出来的一瞬间,山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有些稍微平复下来的头痛,如今又躁动不安起来,甚至那疼痛感更甚之前,让山祖恨不得能够立刻拿脑袋去撞岩石,若是撞死了也便就一了百了。 与此同时,脑子里面还钻进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画面,那画面有些是全然陌生第一次见到,有些则是有些许眼熟,因为过去山祖在地府与这怪物打斗的时候,也曾冒出来过,只是后来遇到诸多事情,便也未曾放到心上去,如今这些画面再度出现,山祖的脑海里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青草色襦裙,走起路来的时候,铃铛相互碰撞,响起一长串清脆的声音。 “哥哥!” …… “十七八的姑娘哟,绾青丝穿红装哟,十里长安,嫁新郎哩!” …… “哥哥,救我啊!” 山祖双手捧住痛到几乎快要炸开来的头,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一次次、一遍遍地询问: 这个人是谁?喊他为哥哥的这个人是谁?那个穿着一身青草色襦裙,笑起来十分甜美的少女究竟是谁! 王景意这个人又到底是谁! “啊!” 因为剧烈的疼痛,山祖被折磨的出现了幻觉,眼前的默斐突然之间仿佛变成了那怪物的脸,露出獠牙,对他桀桀地笑,山祖只觉得心底里有一股无比巨大的愤怒腾然勇气,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山祖腾地站了起来,伸出双手,快准狠地掐住了默斐的脖子,而这到了山祖的眼睛里,则是他正掐着面目可憎的怪物,那怪物被掐住了脖子,脸上却依旧笑得阴森森的,嘴巴一开一合之间,山祖恍惚之中,却是听见了“王景岚”这三个字。 x 电脑端:/ 章节目录 第89章 离不尽涯巧遇作恶旱魃 2 王景岚。 王景意。 王景意与王景岚。 这……分明是一对兄妹的名字,谁是王景意?王景岚是谁?他……又是谁? “长歌!”x :/ 默斐猝不及防地被山祖给掐住了脖子,不敢剧烈挣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的动作,反倒会伤到了山祖。 可是眼见山祖双眼瞳孔漆黑,显然是被一时蒙蔽了心智,此时此刻的他,根本就不是真实的他,瞧着他这般反常的举动,那分明就是被魇住了的症状。 正当二人胶着不下的时候,苏幕出手,打晕了山祖。 山祖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重物狠狠一击,则顿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地晕厥了过去。 而默斐看着晕厥之后倒在自己怀里的山祖,抬起头看了苏幕一眼,苏幕亦是望着默斐,说道:“他所反应出来的症状显然不太正常,若是由着他去,且不知之后是否又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单单这般巨大的体力损耗,与他而言便是百害无一利。” 默斐心知苏幕说的十分有道理,可是看着山祖这莫名而来的奇怪症状,面上神情,却久久无法平掩下去。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那只怪物,瞧了眼前这一场白戏之后,却是莫名其妙大笑起来:“缺德玩意儿,真是到什么时候都干缺德事情!” 那怪物还未笑完,便是被默斐重重拍了一掌,这一掌正打在怪物胸口,在地上滑行了几丈远,且那掌法之中所蕴含着的隐隐杀伐之气,使得原本就已经身受重伤的怪物,如今更是被打得三魂险些丢了七魄,几乎是苟延残喘着在喘气了。(_ 默斐以旁人肉眼所捕捉不到的速度,迅疾来到那怪物跟前,单手抓住那怪物的下颚,使其不得不与之对视,只听见默斐对那怪物说道: “王景意是谁?” 那怪物吐了满口的血,看了默斐一眼,说道:“与你何干。” “你说与不说!” 即便不知事情原委,但是默斐也能猜出一二,这王景意,必定与山祖干系匪浅,更是与他如今这幅模样,逃脱不了干系。 而那怪物却是偏偏一副要作对的模样,对默斐说道:“你要是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我倒是勉强能够考虑考虑,是否要告诉你,那王景意的事情。” “磕头?” 默斐身上的怒气已经完全被怪物所勾起,抓着那怪物下颚的手,指骨发白,而那怪物也被默斐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饶是如此,那怪物依旧是花费浑身解数想要惹怒默斐一般,说道:“你,莫不是喜欢那个男人?哈哈哈……” “你可知道,你正在嗤笑的人,是谁。” 默斐想,无论这王景意是谁,只要他用心去查,花费心力去查,总归是能够查到的,可是这怪物却像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会引得山祖发病,且这怪物作恶多端,造下杀业无数,倒不如此刻便将他给灭了,也算是一件功德事。 如是想着,默斐也如是行动了。 可是那一掌致命的招数还未招呼到那怪物身上,便有一人疾行而来,怕来不及,半途更是飞出一暗器,那暗器凌凌作响,划破天际,几乎是贴着默斐的耳朵穿过他与怪物之间的空隙,也因这一招,默斐原本用来结束怪物性命的一招,则转而用到了挡住这暗器上。 “请饶他一命!” 来的这个,也不是人。 虽有着人的容貌模样,一言一行也都与人无异,可是其身上巨大的妖气,在一瞬间就将她的真实身份给揭露了个彻底。 “渡葵?” 苏幕见到这个扮作人类女子的怪物,迟疑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而默斐在听见苏幕说的这两个字之后,转过头狐疑地看着那被苏幕称作“渡葵”的女子,只见那女子疾步走到怪物身旁,将他扶起,又从身上掏出了一个东西让其服下,之后才对苏幕和默斐说道: “这位仙姬说得不错,我是渡葵,却不知仙姬,是如何识出我的身份?” 渡葵的这话,问得其实十分有理有据,就在方才苏幕喊出“渡葵”二字之前,这个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世间竟然还存在着一种名叫“渡葵”生物,默斐也是。 苏幕听见这女子承认了自己是渡葵,眼中却是疑惑更甚,只听她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渡葵?” 渡葵者,上古海怪,身若蛟龙,通体金黄,化女身,为世间绝色,面胜桃花,身姿曼妙,终一生,情一人。 因渡葵所居之处,为深海,自上古开始,便从未有一人见过渡葵这个族群,更无一人知道,有渡葵这一生物存在。 苏幕知道渡葵,只因她尚且为玉的时候,居于西周天,曾在一湖底,经年累月,湖底变作高山,常有过冬候鸟迁移而过。 其中有一二多舌之鸟,谈起奇闻异事,讲起东海深处有一奇异种族名曰渡葵,苏幕当时有了一点神识,却远远还不到能够化为人身的地步,便一心一意听着这些远道而来的长舌鸟们之间所闲谈的有趣故事,也听了有关于渡葵的一二故事。 后来苏幕化为人身,拜入景尔门下,思及早年之间自己曾经听到过的有关于渡葵的故事,便翻越经典史册,也询问多位据说是见多识广的智者,却无一人,无一册,有关乎于渡葵的只言片语。 苏幕猜想,所谓渡葵,其实根本就是这个世间所不存在的种族,大约只是那两只长舌鸟,闲来无事瞎编出来的故事,仅仅是打发世间用的胡编乱邹,只是恰巧将那故事讲得太过栩栩如生,人物描绘地又实在真实,才会叫当时不识世事的苏幕信以为真。 可是,渡葵其实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在世人所都没有去过的地方,与世无争又真真实实地生活着。 只是和人类世界的变迁一般,渡葵种族也经历时代变迁,这些变迁,有的能够让这个种族更加繁盛,而有的,却能够令这个种族大受打击乃至于灭族。 渡葵一族,也是如此。 五千年前,渡葵一族被海王所发现,渡葵一族或因其通体金黄盛产黄金遭剥.皮而死,或因所化女身貌美而沦为性.奴惨遭玩弄至死,这一劫难在渡葵一族之中一直持续了三百年之久,三百年之后,渡葵一族,只剩两人幸存。 默斐看了看苏幕,又看了看被苏幕称为渡葵的女子,道:“何为渡葵?” 那被苏幕称作渡葵的女子说道:“渡葵者,上古海怪,身若蛟龙,通体金黄,剥之则为黄金,化女身,为世间绝色,面胜桃花,身姿曼妙,则为上佳性.奴。” 从渡葵口中说出“性.奴”二字的时候,她眼中反是慢慢笑意,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且其中藏着汹涌深深的恨意。x 说完这句话,那渡葵将怪物缓缓在地上放平,起身走到默斐跟前,对着默斐说道:“战神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默斐看着眼前女子,眸色一深,突然想了起来,难怪乎从方才开始自己便一直觉得此人身上的气息异常熟悉,竟是从前时候,在凡人程辛岷府中所遇见过的那只浑身黑气的怪物,此时此刻再结合当时自己从她身上取下的那片鳞片,倒确实看着十分得像黄金的质地。 “是你。” 默斐沉声说道。 女子苦笑道:“那鳞片活生生被战神大人从身上剥去,战神大人却是转眼就忘,这吃的皮肉苦,可当真不值当。” 默斐看着这女子,神色无动地说道:“当日一时不察叫你使了诡计幸得逃脱,如今你自己又撞上来,便不会再如当日那般轻易可逃了。” “逃什么,我原本也没想着逃,但是在战神大人将我就地正法之前,可否听我说一个故事,故事讲完了,战神大人若是觉得最该死的人依旧是我,那天道如此,我也没办法。” 渡葵带来的故事着实冗长。 但是那故事之中的惨烈,又着实觉得这冗长故事之中的每一个亲历者,过得实在度日如年,每一滴血泪,都刻骨铭心,既悲壮又悲愤。 渡葵一族虽然从不为外人所知晓,却也是实实在在地与世无争地存在了十几万年的光景。 十几万年之间,渡葵一族虽说不上多么兴旺,族内之人倒也活得十分潇洒自在,种族之中相处和睦融洽。 若非因为一场风暴后的意外,被海王一族的人所窥探到了渡葵一族的存在,兴许在几百个十几万年之后,他们依旧能够与世无争地和和睦睦地存在着。 但是没有兴许,更没有假如,自从被发现之后,灭族之灾便也就毫不留情,没有一丝转圜余地地摆到了渡葵一族的跟前。 章节目录 第90章 离不尽涯巧遇作恶旱魃 3 或被剥皮至死,或被玩弄至死,活着的时候无法有尊严地活,死时也无法有尊严地死。 一直到最后,渡葵一族,只剩下两只幸存。 这幸存下来的两只渡葵是一对姐妹,姐姐叫做阿若,妹妹叫做善义。 这对姐妹,容貌十分得好,在一整个渡葵种族之中,也都是拔尖的,也因为如此,自两姐妹成年之前,便被选入了海王的洛璃宫,经由舞娘悉心教导,成为了贵族权贵的赏玩之物。 说起来,也不知是这对姐妹的幸还是不幸,在一整个乌烟瘴气泯灭人性的权贵之中,竟然出了一个十分真性情又十分痴情之人,就是海王之子,易。 易的长相十分儒雅,像是人间的文弱书生一般,言行举止都糅杂着一股尔雅温文的气质,而这“文雅”却十分遭受海王的嫌弃,多次命人将易的藏书丢弃,并且逼迫着他去舞刀弄枪地习武艺。 长久以来,所有的人都知道,洛璃宫的太子爷,十分不讨海王的喜欢。 但是易生得好,是海王的亲生子也是独生子,即便再不得海王喜欢,那也是血统纯正的继承人,所有人也依旧要上赶着去巴结他、讨好他。 然后也不知是哪个人想出来的主意,觉得天下男人都躲不过一个色字当头,于一个夜黑风高之夜,竟是胆大包天地将阿若迷晕,并且打包送进了易的寝殿。 之所以要将阿若迷晕,只因阿若虽为舞姬,沦为玩物,但是骨子里依旧是渡葵一族的傲骨,若是清醒时候的阿若,那“文质彬彬”的太子爷易,根本没有办法制服阿若,更有可能被阿若给制服。 只是最后,这易做了一件令人大吃一惊的事情,他将自己的床榻让给阿若睡了一夜,自己则在门外坐了一夜,翌日晨起,下人们见到睡在自己房门之外的太子爷,都是被吓了一大跳,等到进屋看见了睡在太子爷床榻上的舞姬阿若,又是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跑去禀报了海王。 也不知是那禀报情况的丫鬟没有说清楚,还是海王自己理会错了意思,总之到最后,阿若与易的这“活色生香”的一夜,变成了易荒淫无度,阿若下贱勾引。x 海王一向便十分不喜渡葵一族,只是对于自己族中之人多年以来形成的豢养渡葵一族女性作为玩物的兴趣,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这风气竟是祸害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怒不可遏的海王下令要宰了阿若。 然后,易又做了一件在海王眼中,十分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将即将要被行刑的阿若,救了下来,并且带着阿若,两个人一起失踪了。 海王花费了大力气,派出许多人马,在三界之内地毯式地找寻二人的下落,终于在第五年,得到了有关于二人下落的蛛丝马迹。 来报的下人告诉海王,易与阿若,这五年内一直都隐居在边陲之地的一座深山里面,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不与任何人有接触,这也是这么多年找寻下来,一直到如今才找到他们下落的原因。 海王原本在听闻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是想要带着人马直接杀过去,当场就宰了阿若这个红颜祸水,可是在此之际,来报的下人又告诉了海王一个惊天的消息,那就是在易与阿若隐居的这五年之内,二人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海王是个暴君,也是个难得的钟情之君,此生只有过一个妻子,妻子早年亡故,故而膝下子嗣唯有易一人。 那易与阿若生下的这个孩子,便就是洛璃宫第一个孙辈的孩子。 洛璃宫的长孙,却是由一个身份低贱的渡葵族女子生下,说将出去,岂不要被天下人给笑掉大牙了! 海王险些气得背过去,顾不得召集人马,自己一个人,便是杀气腾腾地去寻易与阿若二人了。 没有人知道海王找到易与阿若之后,三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三天后的黄昏,海王带着满身是血的易和一个哇哇大哭的孩童回了洛璃宫,海王将易给软禁了起来,将那个孩子丢给了宫里头的老奴,吩咐只许将这个孩子养在洛璃宫内的一处偏殿之内,不许这个孩子走出偏殿半步。至于阿若,海王绝口不提,易也像是失了心一般,从未说起,阿若就好像从这个世上凭空消失了一般,不知所踪。 所有人不敢说,不敢提,不敢猜,而作为阿若妹妹的善义,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当年易带着阿若失踪之后,有一个长相佝偻的老者找到善义,将她带出了洛璃宫,放她自由,善义询问姐姐的下落,老者只告诉善义,阿若平安。 当时善义心想,是易带着阿若离开的,是易在刑场上救了阿若,易又安排了人将自己带出了洛璃宫,自己虽然不知阿若的下落,但是阿若至少是平安的,如此想着,善义便隐姓埋名地过了五年的安生日子。 五年之后,海王带着易与一个孩子回洛璃宫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善义担心阿若的安危,偷偷闯进洛璃宫想要去向易询问阿若的下落,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易完全不认识她了,不仅如此,易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荒淫无度,终日沉浸女色,酒池肉林,过得十分奢靡无度。 在见到善义的时候,易甚至将善义误认为了宫里面的歌姬,伸手去脱善义的衣服,被善义一掌打晕。 善义到处找寻阿若的下落,终于让她在一处蛮荒深山之中,找到了已经化为白骨的阿若,而同时,洛璃宫传来消息,海王之子,太子易,要成婚了。 太子妃是海王一族的武卢郡主,门当户对,十分般配。 善义心中原本还存有一丝幻想和猜测,自己当初在洛璃宫内所遇见的性情大变的易,或许只是一个伪装出来的假人,易的内心依旧是深爱着她的姐姐阿若的,他这么做,或许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可是看着成为白骨的姐姐,又听着易即将大婚的消息,善义心中被压抑许久的对于海王一族之人的憎恨,再度被引燃了。 都是假的。 都是骗子。 说什么情深不悔,说什么此生不负,皆不过虚与委蛇的诓骗,善义想,她要杀了那个负心郎易,她还要将姐姐的孩子,从那个罪恶的洛璃宫里救出来。 再次回到洛璃宫,已是三个月之后。 善义从小便被送入洛璃宫内,对于洛璃宫的构造十分熟悉,她择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时机,只身入了洛璃宫。 她先去了太子殿,左右都没能够寻到易的身影,眼见时间所剩不多,一心想要杀了易解恨的善义,只好不甘心地从太子殿离开,去了当初海王下令让阿若孩子居住的偏殿。善义刚刚翻过偏殿的墙头,便见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影,只是这人,要比一年之前更加消瘦,穿在身上的衣服,因为穿着的人迅速地消瘦,只能空荡荡地挂在人身上,让人毫不怀疑,只要一阵风轻轻吹过,这个人也许就被吹倒了。x 电脑端:/ 这人,便是善义在太子殿久久都找不到的易。 只见易正站在一个半开的窗户口,眼神十分痴缠地看着屋内的人。 屋内住着的,是阿若和易的孩子。 “你这个负心的窝囊废,我要杀了你替我姐姐报仇!” 善义一见到易,脑子里面便腾地涌起了滔天的恨意,她举着手里面的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冲向易,刀刃十分锋利,毫无阻挡地便刺入了易的后背,易的身体僵直了一下,他穿着的宽大衣衫上,便迅速地开出了血染的红花。(_ “善义……” 易伸手扶住门框,身上力气的迅速流失,让他难以站住,他转过身,看了一眼一剑刺穿他胸膛的善义,眼中却是一副终于解脱了的模样: “谢谢。” 善义想过许多种自己将易杀死时的场面,却唯独没有如今的这一种,被杀的人,一脸终于解脱了的神情,笑着对杀了自己的人说“谢谢”。 “你……什么意思!” 善义手中的剑,沾染了易身上的血,血流经剑身,滴落在善义脚边的地面上,在夜色嶙峋之中,显得分外诡异,而空气之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重,这说明,易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他离死亡,也越来越近。 易的身形微微一摇晃,连说一句话都看着十分费力的模样,但是他却依旧拼尽全力站得笔挺,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文雅”。 只听见易说:“阿若死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如今我终于能够去陪她了,希望她不要怪我,迟了这么久。” 易说,他终于能够去陪阿若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早就生了寻死的心意?却为何偏偏要等到善义来动手? 章节目录 第91章 离不尽涯巧遇作恶旱魃 4 易像是猜透了善义心中的疑惑,说道:“我父亲,对我下了咒术,他想让我忘了阿若,可是一个月前,我记起了全部,我记起了阿若,还有墨宜。” “墨宜?” 这是善意第一次听见的名字,阿若和易的孩子,易给她取了名字,叫做墨宜,象征着他与阿若之间的感情,是谁都不能够移开的。 易又对善义说:“走吧,快走吧,让墨宜留下来,也许她不能像个公主一样荣华富贵,但是留在洛璃宫,她至少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 善义不解易的意思,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易转过头,十分不舍地看了一眼屋内正酣睡安眠的小墨宜,说道:“我与父亲做了一个约定,我若不自己寻死,他便不会取墨宜性命,但是这要保证所有人都不知道墨宜生母是谁的情况下。倘若你带走了墨宜,照我父亲多疑的性格,他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墨宜。” 善义道:“你与海王做了这种约定?可如今你死在我的剑下,你如何保证墨宜的安全!” 易道:“我死在你的剑下,而不是自己的剑下,我并没有违约,父亲则必须守约,这是约定,过了血誓的约定。” 血誓是海王一族最高的誓言,约定双方将自己的血滴入誓言之中,任何一方只要食言,则会被誓言吞噬殒命。 当时易生无可恋,一心寻死,以墨宜的性命作要挟,这是海王唯一能够想到的让易活下来的方法,而为了让海王能够遵守自己的诺言,易提出,要与海王立下血誓。 听了这来龙去脉之后,善义捏着剑柄的指骨微微发白,她低着头沉默许久,才抬头向易问道:“我姐姐……死的时候,可痛苦?” “她……去得很快,只是我,终究没能保护好她。” 阿若死了。 易死了。 墨宜留在了洛璃宫。 渡葵一族,由盛而衰,自始至终,都不为世人所知晓。 世人更不会知晓,海王一族,对于渡葵一族,所做下的滔天罪恶。 而那刻进了骨血之中的恨意,那轮回几世都不会消灭的印记,是支撑着善义苦苦走过这么长艰难岁月的精神支柱,她要为整个渡葵一族讨回公道,她要将海王一族的罪孽昭然世上,她要将罪魁祸首钉在耻辱柱上,去承受他应该面对的讨伐与唾弃! 故事讲完了,善义走到默斐跟前,毫无预兆地便在他跟前跪了下来,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之后,善义才开口说道: “战神大人,可否答我一个问题?” 默斐看了善义一眼,道:“你说。” 善义道:“这世上,可当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默斐道:“是。” 善义又道:“那战神大人可认为,海王一族的所作所为,是大恶?” 默斐点了点头:“是。” 善义道:“可是这么多年了,我渡葵一族,阖族全灭,海王一族,依旧能够位于四神之一,享尊贵荣华,受万里朝拜,缘何不报?” 默斐看着善义,道:“你想要什么?” 听了默斐的话之后,善义竟是笑了笑,道:“我想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一直被苏幕抱在怀里的二丫头,突然在这时插了一句话,还十分地响亮,只听见她说:“可是你也杀了人,你也做了恶,你也当受到恶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二丫头的这句话,说得十分不客气,而听了这话的善义,其反应却只是苦笑:“是,我做的恶事,也当受到恶报,我不否认,也不逃避,只要海王一族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只要能够为我族人讨回公道,我愿魂飞魄散,尸骨不存,以慰亡故之人。” 善义双手合握,举过头顶,在默斐面前站了起来,又双膝跪地,以额头磕地。 这是渡葵一族最隆重的礼仪。 这是善义这么多年苦苦挣扎之后,所能够作出的最后的决定。 以她一人之力,她根本没有办法为自己的族人,为阿若报仇。 而恰巧与母神、与海王也有仇的山祖、默斐,则成为了她唯一能够抓住的稻草,若是他们能够替自己替族人讨回公道,她就算死无全尸、魂飞魄散,又有何不可? 善义将头伏在地上,郑重说道:“战神大人可愿应下这个请求?” 默斐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善义,与之前在程辛岷的家里所遇见时候的模样,判若两人。 默斐道:“妖绝草之毒,可是你下的?” 善义点头道:“是我。” 默斐问:“妖绝草从何而来?” 善义道:“我……” 默斐见善义状似犹豫,又道:“从何而来。” 善义看了看默斐,从他脸上全然看不出任何的纰漏,心中再三犹豫之后,说道:“我从母神云梦殿偷来的。” “你说谎。” 默斐看着善义,说道:“云梦殿是何处,妖绝草是何物,却能叫你轻而易举偷得?你若有此本事,又何须求我为你渡葵一族讨公道?” “我……” 默斐道:“我最后问你一次,妖绝草从何而来?” 善义却是紧咬着嘴唇,十分不愿意将真相说出来的模样。 默斐沉声说道:“你不愿意说,我我来猜一猜可好?妖绝草,是你身旁这怪物给你的,我猜得可对?”(_ “你怎知!” 善义十分惊讶,而默斐接下来说的话,却令她后背无端起了一阵冷汗。 只听默斐说道:“而这妖绝草,还不是近段时间所摘下来的,离根至少已有上千年,毒性才会沉淀下来,由冲人变得温吞,你也才能够将妖绝草之毒下在程辛岷身上,通过他将毒给带回清风岭。” 善义:“我……” 默斐:“那怪物究竟是谁?” “同他无关,这妖绝草就是我从云梦殿偷来的!” 事到如今,善义依旧选择替那怪物隐瞒身份,令默斐心中愈加怀疑那怪物的真实来历。他口中所说的王景意,和山祖必定有诸多牵连,从山祖莫名爆发的头痛之症便可见,可是究竟是什么牵连,于山祖而言是否危险,一朝不能得到准确的答复,默斐心中便一朝不能心安。 原本被善义护在身后的那怪物,眼见善义被默斐的话逼得避无可避,心中顿时便不忿,虽全身伤重乏力,依旧靠着一口气,用手臂撑在地上,支起自己的上半生,用力一吼: “善义不必求这个龟孙子!这些人,全都是道貌岸然的畜生!” “你住口!” 回答那怪物的,却是善义绝望地一声大吼,怪物得了善义这么一个回应,显然有些猝不及防,瞪着眼睛紧紧盯着善义,说道:“善义,咱别求他,咱自己也能够报仇的。” “报不了的!”x :/ 方才对着怪物的那一声大吼,仿佛已经用尽了善义全部的气力,她双手抱头,十分痛苦地蜷缩在一起,喃喃道: “这么多年了,我非但报不了仇,更是连累你弄成了这幅鬼样子,长此以往,就算是到死,我都别想要报仇了。我死了不要紧,我不能够让我的族人,让我的姐姐,全都死不瞑目啊!” 怪物看着善义的这幅模样,想要上前安慰他,可是因受伤过重,还没走半步,便又倒在了地上,怪物十分痛苦地拍着地面,地上的碎石砂砾嵌进了他的手掌,他也浑然未觉,末了,像是做了一个很郑重的决定一般,怪物抬起头,看向默斐,道: “你不是想要知道王景意的事情吗,我告诉你就是。” “不能说!” 痛苦的善义,摇着头示意怪物不能说。 可是这幅模样,除了让怪物更加坚定将事情来龙去脉说出来,根本起不了其他的作用,至多,也只是让双方更加难受。 眼前全然一副生离死别的场景,默斐道:“你说。” 怪物道:“在我说之前,你需得答应我几件事情,否则大不了一死,我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面,我不好过,也不让你好过!” 默斐看了怪物一眼,道:“你要我饶你一命?” 怪物听了,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饶我一命?你简直狂妄,我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厚颜无耻去求人饶命!更不会求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来饶命!” 默斐道:“你要什么?” 怪物道:“第一,你得答应善义,为她族人报仇。第二,你得答应我,不得伤害善义。第三,你得杀了母神。” 默斐听了怪物的这三个条件,微皱眉头:“第一条,若海王果真作恶多端,我自会动手,第二条,我能够答应你,善义之性命,不会丧于我手,而第三条,不需你说,我也正有此意。” 海王自方才开始便一直都是强撑着一口气,得了默斐的答案之后,全身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整个人却是毫无预兆地又倒在了地上。 “无章!” 善义喊那怪物为无章,将它抱在自己怀里,心中有伤心千万,却不得不强忍住泪水不许自己流下来,她看着无章,止不住地摇头: “不要说,无章,不可以说。” “善义。” 无章唯有在看着善义的时候,眼中的神情是温柔的,满身的戾气也变得柔软了下来,可是这样的美好,终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眨眼之后,无章,依旧是那个满身戾气,杀人无数,作恶多端的怪物,无论这恶事的初衷,是否出自于他自己的本意。 无章说:“山祖不是山祖,他真实的身份,是凡人王景意。” 章节目录 第92章 前世之孽因后世之恶果 1 王景意是凡人,世家子弟,相貌生得十分不错,算得上是一个如意郎君。 只不过很可惜,王景意是个实打实的纨绔,从不肯学理家门道,倒是对于吟诗作对颇有研究,人送风流才子的名号,偏偏又不去做考取功名的正经事,整日里地斗鸡走狗、浪费光阴青春。 所幸王家,家大业大,王景意的老爹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大官,这王景意便被老皇帝看中,打算招他作当朝九公主的驸马。 奈何这位九公主,她是个十分有性格,且作死不怕的人。 一日,九公主偶然听得下边伺候的下人们聚在一起嚼舌根,这些下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细枝末节,一股脑地就将诸多王景意的“光荣事迹”全给抖了出来,再添油加醋一番,譬如一掷千金博花魁一笑,和人斗鸡走狗甚至隆冬脱衣服下河游泳争快慢,只为了一只据说很厉害、很凶猛,回回能够夺得第一的蛐蛐,说得是十分地绘声绘色。 听了这些话之后的九公主,面色十分不好地仗打了这些背后说人长短的下人,并且自那以后,便十分得看不上王景意这个不务正业的未来夫婿。 奈何圣旨一下,她没法子劝服老皇帝收回旨意,竟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来了个婚前出轨,并且还珠胎暗结、未婚先孕,给王景意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这桩丑事发生之后,老皇帝便觉得十分对不住王家,一边十分低调地把这丢人现眼的九公主给嫁给那出轨对象之后,一边则另外给王家下了一道旨意: 给王景意的妹妹王景岚赐婚。 赐婚对象是福敬的小王爷,福敬小王爷的封地虽然十分偏远,且并不富庶,但是据说这小王爷本人却是个十分不错的如意郎君,加之长得是风度翩翩,并且其行为处事也十分得体,为人又很是谦谦有礼,对待家中奴仆也宽容,治家治封地,很有一套。 王家便称心如意地接了老皇帝这道赐婚的旨意,并且让王景意亲自送他妹妹出嫁。 此处有必要提一句,这王家兄妹二人的感情十分不错,起先妹妹觉得是兄长与九公主婚约的不欢而散,才换来了自己的这段良缘,便觉得十分的亏欠,不肯接受赐婚,王景意却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说: “你不必觉得亏欠,九公主娇生惯养,也不见得便是哥哥我的良配。如今哥哥我得了自由身,便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我真心喜欢的姑娘,岂不更好?倒是你,嫁去这么远的地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那龟孙子敢欺负你,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哥哥叫他知道,咱们王家的女儿嫁过去,那是要放在心尖上疼着宠着的!” 于是,王家便欢欢喜喜地送女儿出嫁了。 却不料,一直等着送亲队伍一到便拜堂成亲的小王爷,等了半个月的时间,非但没能够能来自己的新娘子,反倒是等来了一个滔天噩耗,这送亲队伍不知道半路上遇见了什么东西,竟然莫名其妙不见失踪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来报消息的人,既不是说新娘子死了,也不是说新娘子被人截走了,而是说新娘子和所有送亲的人,全都不见了。 据称,事发地点除了浓重的血腥味和七歪八倒的娇子、嫁妆,所有贵重的金银珠宝以及老皇帝所赏赐名家字画一个没丢,却偏偏不见人影,空荡荡地仿佛鬼地一般。 若说是半路遇见了强盗,没有道理只抢人不强财物,更没道理不仅抢新娘,连带送亲队伍上吹拉弹唱的半老头子也给一并抢走。 这事就成了一件玄而又玄的事情,众说纷纭,传到后来,更有荒唐的说法,称新娘子和送亲队伍被山给吞了。 然诸多说法之中,却偏偏这个最不像话的说法,与事情的真相,竟是最为贴切,只不过这说法之中的主人公,吃人的山,要换一个身份,并非是山吃人,而是怪物吃人。 这吃人的怪物,正是那旱魃,无章。 那个时候的无章,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急需吃掉人类的魂魄来补全自己受损的精魄,恰巧,这支送亲队伍便遇上了他。 说起无章的伤,也不知是否冥冥之中的联系,还与上一任的山祖夫妇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 无章曾是母神所豢养的凶兽,除却无章,母神还豢养许多其他凶兽,其目的也十分明了,就是帮助母神稳定对于三界的统治。 三界之中若是谁让母神怀疑他有二心,母神便会放出这些凶兽,在凡界制造混乱,并且授意她所怀疑的人去除掉这些凶兽,然后自己再暗中动手脚,亲自了结了这些人的性命,对外则称这些人为了三界安危,而与作乱的凶兽同归于尽了,然后再为这些人立牌设庙,数十万年以来,此招用得极好,无往而不利。 而凶兽和凶兽之间,从无任何联系,都是被单独豢养的,在接受任务之前,无章甚至不知道,母神竟然暗中豢养了这么多的凶兽,也是在后来很久才知道,这些所豢养的凶兽,在执行了任务之后,或者被那些冤死的神仙所杀,或者被母神给灭口,总之无一能够活下来的。 而派出无章的那一次,母神所要对付的的人,便就是上任山祖夫妇。 但是说起母神为何会决定除掉上任山祖夫妇,原因却是十分地令人唏嘘。 上一任的山祖夫妇,二人避世而居在清风岭。夫妻两人性子都是十分低调,几乎不与外人有过多亲密交往,过得是闲云野鹤一般逍遥自在的日子,说起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存有二心这样的说法加注到他们二人的头上。 但是母神并不这么想,这便是最要命的。 说起这原因,又着实令人十分唏嘘。 上任山祖夫妇掌权时候的清风岭,虽然位置偏远,但也经常有一些凡人出入。 清风岭内多奇珍异草,拿这些奇珍异草入药便能够治愈许多顽疾。后来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清风岭内有好药材,并且清风岭上的神仙并不介意凡人上山去采药,运气好能够遇见神仙的真容,还会亲自给你把脉看病并且开几个药方子,治疗效果十分不错。(_ 更有传闻说,只要还能够吊着一口气没死透,入了清风岭,便都能够捡回一条性命。 然后,越来越多的凡人开始给上一任的山祖夫妇建立庙宇,铸造金身,庙名药神庙,香火极盛,每日前来进香祈愿的人络绎不绝,那段时间,山祖夫妇名声之盛,直叫人只知道清风岭,却不知云梦殿。 凡人的初心是好的,他们是想要感谢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的神仙,并且祈福家人身体健康的心愿。但是她们的好心,却给上一任的山祖夫妇招来了杀身之祸。 只知清风岭而不知云梦殿,这在母神的眼中,已经不是仅仅有二心,那是赤.裸.裸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 母神放出了旱魃无章,亲笔写了书信,请山祖夫妇前去除祸。 旱魃虽为凶兽,加上平日没少吃母神所特质的奇珍异无,但是以一敌二对上山祖夫妇的时候,免不了力不从心难以招架,被山祖夫妇打得重伤差点当场殒命,而潜伏暗中的母神一直等到旱魃落败,山祖夫妇掉以轻心之际,才出手一招即中,上任山祖当场殒命,其夫人也重伤。 旱魃当时也是命悬一线,他匍匐到母神脚下请母神就他,却没有想到,母神对他说了一句话: “既然你就要死了,我也不必动手,你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间,看看这世界最后一眼吧。” 然后,母神便杀了山祖夫妇所带来的所有下属,包括那一名将山祖夫人腹中遗孤精魂送回清风岭的下属,却出乎意料地,母神没有亲手打散了那遗孤的精魄,或许她根本也没有想到,那个只剩下了精魂的遗孤,竟然真的还能够有机会活下来吧。 只是无章却活了下来。 他拖着自己快死的躯体,慌不择路地走在路上,然后撞上了王景意的送亲队伍,这支送亲队伍约莫有百人,这百人的身体和魂魄,对于当时的无章便是活下来的唯一希望,他几乎都没做深思,便大开杀戒了。 凡人王景意是最后一个,他手里拿着妹妹王景岚身上喜服的碎片,上一刻他还拉着王景岚的手在逃命,下一刻王景岚便已经被无章给吞噬,尸骨不存。 “我要杀了你!” 王景意取出身上的剑,红着眼睛刺向无章,他想要为妹妹报仇,却被无章一掌拍去,身首异处,断成了两截,当场殒命。 “真是可惜。” x :/ 章节目录 第93章 前世之孽因后世之恶果 2 无章看着死去的王景意,眼中满是惋惜,生魂要和肉体一起吃了效果才是最好的,眼下王景意却被他一掌拍死,生魂成了死魂,功效也便就大打折扣了。 一掌被拍死的王景意,魂魄从躯体内被剥离出来,他尚且还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下一刻无章却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将王景意的身体一并吞到了嘴巴里面,嚼吧了两下之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虽然效果不大好了,但也不能浪费。” 说着,还将眼神贪婪地投向王景意的魂魄上,王景意下意识地就像要逃,然而他还没能够逃开,便觉得自己好像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给束缚住了,全身上下僵直地不能动弹,眼见着无章离他越来越近,张开血盆大口,桀桀地笑道: “你要逃吗?你逃不掉的。” 然后,无章张开嘴,一口吞向了王景意。 可是还不能无章彻底吞下王景意的魂魄,便有一个老婆子模样的人出现,那老婆子身手利落,一刀砍向无章的脑袋,无章原本就身受重伤,虽然吃下了近百凡人的魂魄,却还来不及去消化,将其与自身的精魄相融合,这老婆子的一刀又快又准,无章硬生生地吐出了半个王景意的魂魄。 不错,半个魂魄。 王景意一半的魂魄被无章给吃下去了,而另外一半魂魄,则被那突然冒出来的老婆子给救走,不知所踪。 可是就在之前,无章确信地认了出来,同默斐一道而来的山祖,分明就是那半个被救走的王景意的魂魄。 虽然模样变了,声音变了,连气息都变了,但是每一次撞见他,无章便觉得自己体内好像有一股奇怪的东西要冲出身体,那分明就是当初被无章所吞噬的半个王景意的魂魄,在见到了自己的另外一半之后,所表现出来的应激反应。 这个真相听起来荒诞无比,但是却也十分能够说得通,为何山祖在见到无章,以及听见“王景意”这三个字的时候,会是这般反常的反应。 咚! 不等无章继续说下去,默斐便已不能继续冷静地听下去,朝无章挥出一鞭子,原本便身受重伤的无章,挨了默斐的这一鞭子之后,毫无招架之力,便被甩出了老远,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全身上下血淋淋地,十分地狼狈。 “无章!” 善义虽然已经料到得知事情真相之后的默斐,必定会有一些过激的举动,却没有料到,会是这般突兀,这般毫不犹豫。 眼见无章痛苦地躺在地上,脸上戴着的小丑面具因为方才径直磕在地上,碎裂开来,露出了原本藏在面具之下的那张脸,脸上皮肤皱成一团,有些地方像是经过烈火炙烤之后留下的烫伤,有些地方像是长年累月浸在水里变白发涨,加上方才受了默斐的一鞭子,痛得五官全都挤成一堆,乍一眼看去,竟是十分得骇人。 而善义却像是早就看习惯了无章的这幅模样,冲到他身边,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对默斐说道:“战神大人息怒,无章当年也是情势所逼,若不吃下那百人精魄,他便会死,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母神呐!”x 默斐捏着驱魂鞭的手,指骨泛白,身上微微颤抖,分明是在压抑着强大的怒意。 他没有想到,他这般珍视的人,在他所不知道的过去的时光里面,却被这些毫不相干的人这般糟践,这般伤害! “默斐!” 眼见默斐拿着鞭子,身形一动,站在一旁的苏幕一把伸手,拉住了默斐的胳膊,说道:“且慢。” 默斐转身看了苏幕一眼,眼中布满了猩红血丝,看得二丫头都忍不住往苏幕的怀里缩了一缩,然后只听苏幕说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听他说下去。” 没有错,听他说下去,丢了一半魂魄的王景意,是如何成为了清风岭的下一任山祖,又是如何拜入了地君的门下,想起之前在不尽涯所听说的有关于陈许言的事情,默斐十分怀疑,是否地君也参与了母神作恶的阴谋之中! 紧紧捏住手中的驱魂鞭,默斐转过头,狠狠盯着无章与善义,说道: “继续……说下去!” 被善义抱在怀里的无章,吐出一口血,却是突然笑了起来,他说道: “不知战神可还记得,当年在戴府所遇见的那只鼠妖?” 戴府?鼠妖? 默斐自然记得,当年子闵和山祖打破明玉诏的阙楼和琉璃盏,原本作为赔罪,二人是应当留在明玉珍修复琉璃盏和阙楼的,但是期间戴府出了变故,子闵匆匆归家。 山祖放心不下子闵,和默斐一道也去了戴家。 回到戴府的子民受到戴子由所请来的鼠妖的偷袭,中了咒术被困在一只兔子的体内。后来山祖和默斐也见过这只鼠妖,却是十分不堪一击,丝毫不像是有能够把子闵困住的能力。 只是后来发生太多事情,谁都没有往这方面做深想,此刻无章突然提起这鼠妖,却是令默斐骤然想起了从前所忽略的许多事情。 无章说:“最开始帮助戴子由对付子闵的鼠妖,可不是普普通通的鼠妖,而是海王亲自化身,而海王之所以会化身鼠妖,潜伏戴家,原因不过是受了母神的指派,母神想要杀了子闵。” 苏幕道:“子闵不过一届修仙弟子,母神有何缘故要置他于死地。” 无章嗤笑一声:“母神要杀人,自然不可能毫无缘由,那子闵可不是普通的凡人修仙者,他的前世是上一任的战神,景尔。” “景尔!” 从无章的口中,突然冒出来景尔的名字,二丫头分明感受到了苏幕微微一颤,然后便听苏幕对无章急急问道: “你有何证据,说那子闵,就是景尔!” 无章道:“是母神亲口所说。” 无章作为母神从前所豢养的凶兽,在被母神利用完了之后遭受抛弃,心生怨恨复仇之心,多年以来一直潜心报复母神的方法,虽然终究没能够得手,却是也挖到了母神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其中便包括子闵的身世。 当年苏幕被打下不尽涯,景尔堕魂补天之后,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个人死了。 然而苏幕在不尽涯下生活了十几万年,景尔被困虚无空间十几万年之后,也转世重生了。 重生之后的景尔,成了子闵。 万万年以来,凡人想要修炼成仙者,多如过江之鲫,但是真正能够修成正果的,却是寥寥无几,因为修仙一事,一要勤修苦练,意志坚定,而最为重要的,还要有慧根,没有慧根之人,无论如何修炼,也终究不可能修成正果而成仙。 子闵作为近万年来唯一以凡人之身修成正果的神仙,其在飞升时候,母神便已经将其查得彻底。子闵出生的时候正是傍晚,当时红霞满天,戴府上空有成群仙鹤盘旋,久久不去,一时之间成为奇观。 而后来,母神又多次对子闵的神识做过查探,几经确认之后,才确定了,子闵,就是在十几万年之前,就已魂魄散尽的景尔的转世。 得知真相的母神,心中终日忐忑,她觉得,自己必须在子闵恢复前世记忆之前,将子闵杀了。 后来出了西周天的事情,母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山祖和子闵一道打入虚无空间,一石二鸟,永绝后患。 再后来,便是山祖死而复生,子闵下落不明。 或许,他依旧被困在虚无空间里面,或许他如山祖一般,因为离开虚无空间而丧命,却没能够遇见第二个默斐,救他的性命。 于苏幕而言,这话说得不可不谓是十分得残忍了。 在她所不到的十几万年的时光里,景尔先是死了,然后转世了,然她还来不及见一面,却被告知,连那个转世的人,也死了。 “不会的。” 苏幕道:“你说的那个子闵,一定不是景尔,若他真的是景尔的转世,他不会不等我,不会连一面都不与我见,就死的。” 无章看着一直站在默斐身后,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鲜少说话的苏幕,问道:“你是谁?” “她是谁,与你无关了。” 说这话的,却是默斐,与此同时,他又问了一句:“清风岭阖族被屠,凶手是谁?” 无章听默斐提起此事,脸上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十分不自然。 默斐又道:“曾有目击者说,屠杀清风岭阖族的凶手,通体金黄,长得与蛟龙有几分相似。” 通体金黄,身弱蛟龙,若是加上一句化女生为绝色,那说得便就是渡葵一族。 之前谁都不知道世间还有渡葵这一生物,故而灵狼子说出这屠杀清风岭阖族凶手的时候,也无法准确猜出凶手的真实身份,只能靠着这凶手后来去了云梦殿,作出推想,此事与母神该有牵连。 默斐这话一说出来,无章和善义的神色一刹那便就全变了,尤其是善义,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然这症状只维持了片刻时间,善义便突然起身跪到默斐跟前,道:x :/ “我愿以死谢罪!魂飞魄散都没关系!” 章节目录 第94章 前世之孽因后世之恶果 3 “善义!” 无章生怕默斐果真会对善义下手,大声喊道:“默斐,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我若告诉你王景意之事,你绝对不会取善义性命!” 原本是受害之人,却终究成为了作恶之人。 自己被迫背负着阖族被屠的血海深仇,却又亲手制造了别人的屠族之恨。 善义一心求死,无章虎视眈眈,默斐看着眼前二人,心中却茫然到不知究竟应该是个什么情绪和心思,来看待这人这事。 默斐道:“果然是你们。” 如此,事情终于大白了。 无章和善义,原本为无辜之人,因人作恶而受害,以至于起了害人之心,无论初衷如何,是否被迫,终究是善报恶报,有因有果,从来都不会是无端而来。 默斐道:“我可放过善义性命,但是无章,你可做好准备受死?” 因为之前答应无章,若他说出王景意之事,他便不取善义性命。但是无章当初屠杀王家送亲队伍上的百人性命,加之后来所做一切大恶之事,其性命默斐则是非取不可。 “不可以!” 善义一下子扑到无章身前,对默斐说道:“战神大人,无章已经身受重伤,遭到恶果报应,命不久矣,还请放过他一命吧!若是您非要取一人性命,那便取我的,我愿意替他去死!” “默斐,无章性命,暂不可取。” 另一个为无章说情的,却是苏幕。 默斐看了苏幕一眼,道:“为何?” 苏幕道:“母神作恶,残害无辜。这些我们知道,可是世人不知道。于世人眼中,母神依旧是十几万年之前,那个肯为了天地万物而舍身取义的大善之神,即便我们将所有的真相说出去,又有多少人能够相信?又有多少人会站在我们这边?到时候倘若母神打倒一耙说是我们瞎编乱造来构陷她的,我们自己反倒成为众矢之的。” 若是成为众矢之的,别提什么报仇讨回公道了,怕是连自保都是问题。 这些,苏幕懂,默斐何尝不懂。 只是在此之前,思及那平白遭遇变故的山祖,无端背负了别人的沉重人生,无端要冒着性命危险去为别人的父母报仇雪恨,此中更别提,缘何被撕裂了一般魂魄的凡人,摇身一变就成为了清风岭一族的掌权人,连魂魄都不全的一介凡人,变成一身仙骨拥有术法的仙人,要被所有人都看不破其中的破绽,用了什么样的手法,是否逆天而为,是否会遭遇吞噬和恶果,对这些一无所知的山祖,便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如此种种,则能够令默斐冷静下啦,理智下来! 默斐的指骨发白,手中的鞭子甚至被抓得咯吱作响,看向无章的眼神之中,充斥着的是满到溢出的杀意,可是,苏幕说得不错,无章,还不能杀,不能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默斐对善义道:“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去云梦殿。” “三天吗?可是无章的伤这么重……”x “只三天。” 当初默斐与山祖从云梦殿将灵狼子救了出来,已经叫母神知道了山祖死而复生的事情,做贼心虚的母神必定会有所动作,加上之前他与山祖被困不尽涯的那几日,已经是耽搁了不少时候,三天,已经是默斐所能给出的最长时限了。(_ 善义见默斐态度坚决,也只好点头应允了。 默斐蹲下身,将一旁昏厥的山祖背到自己背上,然后对苏幕道:“苏幕师姐,我们暂且先回明玉诏。” 听默斐陡然提起“明玉诏”三个字,苏幕的身形明显一怔,默斐察觉到苏幕的这一微小举动,转过身,看向苏幕道: “许多年不曾回去,明玉诏没什么大的变化,如今明玉诏内唯有我、水神与一兔子精住着,苏幕师姐不必有所顾虑。” 苏幕有些迟疑地看了默斐一眼,良久才点头道:“好。” 回了云梦殿,老远边有两个黑影朝着众人跑过来,还未走近,便已被认出,正是阿术和灵狼子。 灵狼子一见被默斐背在背上的山祖,脸上的笑容都还未来得及撤下去,便立即拧着眉头问道:“山祖哥哥这是怎么了!” 说着,灵狼子便要扑上去,站在一旁的阿术只觉得后背一凉,竟是默斐朝他冷冷扫过一眼,赶忙伸手拉住了灵狼子的尾巴,灵狼子不妨自己的尾巴会被阿术给抓住,脚下一个不稳,便是跌进了雪堆里面,啃了满嘴的雪沫子。 “啊呸!” 灵狼子囹圄地从雪地上扑腾起来,指着阿术道:“你拉我尾巴做什么!” 阿术却是十分无奈地看了一眼已经走远了的默斐众人,道:“主子有命,吾不敢不从。” 阿术搬出了默斐,灵狼子再气也不敢瞎吭声了,夹起自己的狼尾巴,朝着阿术哼唧了一声,便是撒丫子跑去追山祖了。 山祖是被苏幕给打晕的,约莫是因为见了无章引起了心魔,以至于这一睡竟是睡了许久,等到众人回了明玉诏,默斐替他压好了被角,他才悠悠醒过来。 一醒来,只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红色的影子在自己的跟前晃悠,脑子还不十分灵光的山祖便一把抓过默斐的手腕,道了一句: “妹妹!” 握在手里的这个人的肌肤很温暖,骨架也不似一个女子一般较小,山祖定睛看清楚了跟前之人,怔怔道:“默斐……” 默斐很是淡定,也没被山祖的这一举动给吓一跳,倒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头可还疼?” 头倒是不疼了,就是脑袋里面犹如一团浆糊,乱得很。 山祖蹙了蹙眉头,说道:“这是哪儿?” 默斐道:“明玉诏,你从前住的木屋。” “明玉诏?” 山祖闻言,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竟然是果真回了明玉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怎回来了,我记得当时我们出了不尽涯,好像还遇见了什么人。” “你不记得了?” 默斐看着山祖的神情,倒不像是故意装出来与他开玩笑的。 山祖摇了摇头,道:“记得遇见了人,却记不清是谁,算了不想了,一想便头疼得厉害。” 山祖捂着自己的脑袋,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被默斐一把按下。 山祖被默斐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默斐道:“做……什么?” 默斐却道:“倒是你,不好好躺着,要做什么。” 山祖伸手指了指摆在不远处茶几上的茶壶和杯子,道:“口渴得厉害,想要去倒杯水喝喝。” 话音落,默斐脸上莫名起了一阵红云,却是硬板着个脸,将山祖按在了床上,并且拉起被子将他给盖得严严实实,留下一句话:“这水隔了月,里头长了东西,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新鲜的。” 瞎说,不新鲜的水还能是热的?那壶口里飘出来的白烟,是当人瞎了? 奈何看着默斐这十分诡异的神情,与往常全然是判若两人,才刚醒来、脑子还十分不灵光的山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戳穿默斐的话,显得比较机智。 遂也未作多言,咬了咬嘴唇,乖乖依言点头,等着默斐去拿“新鲜”的水来解渴。 这一去却是令山祖等了许久,一直到饿得饥肠辘辘时候,才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山祖高兴地在床上坐了起来,翘首以盼,却在门打开的瞬间,心中所有的欢喜顿时便凉了一半,因为来的人,是阿术和灵狼子。 阿术端着食盒,灵狼子则捧着水壶。 食盒里三菜一汤做得十分精致,捧着水壶的灵狼子,一进屋,便把水壶给扔在茶几上,冲到山祖跟前,蹭着他的袖子说道: “山祖哥哥,山祖哥哥,你可回来了,你们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危险,你有没有受伤!” 山祖抽回自己的袖子,瞥了一眼抬着头一脸可怜巴巴求抱抱的某狼,又甚是无奈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遇到了些事情,不过所幸没受伤。” 此时与灵狼子一同过来的阿术,已经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了出来,道:“有什么话慢慢说,山祖大人先过来吃东西吧。” “对对对!” 灵狼子闻言,赶忙伸手拉着山祖起来,道:“山祖哥哥如今没了法力,要是不吃饭便会饿死的,得吃饭,得吃好多饭,这些全都是苏幕姐姐做的,可香可好吃了!” 苏幕也来了明玉诏? 山祖听着灵狼子的话,还寻思着灵狼子及时和苏幕关系混得这般好了,却被这头小狼以蛮力拖了起来,拉到了桌子便,一眨眼,某狼连筷子都已经塞进了他的手里,道:“山祖哥哥,你吃这蘑菇肉片,蘑菇是我洗的,洗得可干净了!” 阿术对这只无时无刻都在极尽浑身力气献殷勤的某狼忍无可忍,伸脚踢了踢狼屁股,道:“你能先让你家山祖哥哥坐下来吗,食不言寝不语这东西你家长辈没教过?” 章节目录 第95章 前世之孽因后世之恶果 4 灵狼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是聒噪过了头,赶忙讪讪站在一旁,也让山祖松了口气,在位子上坐了下来,伸出筷子,夹了一筷灵狼子极力推荐的蘑菇炒肉,蘑菇香滑,肉质酥软,确实十分好吃。(_ 而才安静了没一会儿的灵狼子,在山祖只吃下小半碗米饭的时候,又是忍不住开口叨叨起来: “山祖哥哥,你喜不喜欢战神大人?” “噗!” 山祖正吃了一口菜,听了灵狼子的话后,便忍不住喷了出来,有米粒卡到了食道,又是一阵猛地咳嗽,所幸阿术眼疾手快,上前拍他后背替他顺气,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送服,才没有成为明玉诏第一个被噎死的人。 山祖喝下水后,因为猛烈的咳嗽而将脸颊憋得通红,他抬起头,看向灵狼子道:“你胡说八道一些什么呢!” 灵狼子甚是委屈:“我问问嘛,我觉得战神大人好像很喜欢山祖哥哥,却不知山祖哥哥是否也喜欢战神大人,战神大人他虽然长得好、本领高,但是性格实在太坏,灵狼子一见到他就觉得害怕,若是山祖哥哥也喜欢战神大人,那你们往后住在一处,我都不敢来找山祖哥哥了。” 灵狼子越说越离谱,山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伸手按住额头,指着灵狼子道:“你过来。” “做什么?” 灵狼子作为狼类的直觉告诉他,山祖眼下很生气,他最好不要过去。 可是即便心有预感,在山祖说第二次“过来”时候,灵狼子还是屁颠屁颠地傻乎乎迎了上去,然后便从木屋子里面传出一声哀嚎,紧接着便是一阵“唔唔唔”的声音。 山祖心满意足地收回手,看着眼泪汪汪的灵狼子道:“小孩子话太多,可是会被山鬼婆婆抓走的,山祖哥哥是为你好。” 说完这话,山祖转过身,却见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的阿术,道了一句:“你这副表情是做什么?” 阿术咽了咽口水,思虑再三之后,猛得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阿术行为怪异,山祖却也懒得去刨根挖底,他自己心里已经是够乱成一锅粥了。 原本和默斐之间就已经满满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如今又被灵狼子这么一顿搅合,山祖觉得,自己应该和默斐当面将这件事情给掰扯清楚了。 只是应该择一个什么时间去说比较恰当? 还是等等吧…… 山祖心想:等到与母神之间的恩怨做了了解,他便去寻默斐说清楚。 至于说清楚什么,喜欢还是不喜欢,爱还是不爱,山祖心里乱极了,从前时候在梦灯所织造出来的幻境里面,因为借了赵霁的身体,也接受了赵霁的记忆,导致山祖在最后,甚至都分辨不清楚,喜欢默斐的那个人,究竟是赵霁还是自己。 加之从梦灯出来之后与默斐的第一面,默斐那冷冰冰的反应着实令山祖生了怯意。 世人都道山祖是个没皮没脸的纨绔,却从不知晓这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却是个实打实的胆小鬼,就像是背着厚重外壳的蜗牛,蜗牛的触角一旦触及到了他觉得不好的东西,便再也不肯去尝试,而是选择将自己龟缩在壳内,将自己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 山祖平日里常常揶揄默斐的话里面,有一句其实当真就是他的他的心里话。默斐是高冷的战神,应该站在云端之上睥睨众生,而不应该跌落云泥,与他搅合在一起,这无关乎性别和礼教,就是单纯在心里面不敢去喜欢,不敢去肖像,这也是山祖为何在从梦灯出来之后,便麻溜地滚远了,甚至从未再主动出现在默斐跟前的原因。 默斐和他,不该是站在一块儿的两个人。 可是这个人后来却告诉他,他喜欢他,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满世界地找寻他的下落,甚至在亲眼见到他的尸身的时候,满心思想的只有一个念头,要他活过来,不计一切代价,哪怕是拼上作为性命,也要他活过来。 山祖其人,不过无父无母的纨绔,死而复生之后,更是没了仙骨沦为一介凡人,何德何能,能得默斐如此重感情? 山祖觉得自己的心里面,乱极了。 而另外一旁,因吃了山祖的药,以至于灵狼子一张嘴巴说不得话,憋屈得十分难受,眼泪汪汪地用手摇了摇山祖的胳膊,一边摇头一边唔唔着,阿术斜睨了灵狼子一眼,对山祖说道: “他说他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 灵狼子:“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阿术:“山祖哥哥你就解了我身上的术法吧!” 山祖狐疑地打量了几眼站在自己跟前相距不远的灵狼子和阿术,这俩人几时关系变得这般密切,竟能心灵相通? 奈何也是被灵狼子给摇得头晕目眩了,山祖也懒得多做深想,便大发慈悲不打算和这头小蠢狼斤斤计较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 “要解开这术法,没其他的法子,你需得喝上满满十大桶的凉水,也便就自然解开了。” 说着,山祖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桶的粗细,足足能够装下十个灵狼子。 灵狼子见状,本就愁眉苦脸的一掌蠢脸更是快要皱成一团,看了看山祖很是“真挚”的眼神,却也只能苦哈哈地真就依言去找那种能够装下十个他的大桶,喝水去了。 阿术眼见灵狼子走了,也未作多留,紧跟着便也离开了,临走之前却是倚在门框上,回头看了山祖一眼。 山祖被他的这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连说话竟也是莫名其妙结巴了一下,道:“看……什么?” 阿术微微蹙了一下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了一句话:“我看得出来你就是喜欢战神大人!” 扑通! 阿术说完这话,山祖坐着的那根凳子不明所以竟然断了一条腿,被这话惊得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山祖,竟是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地上铺着的是石板,又凉又硬,却是摔得山祖脑袋里“叮”地一下,像是沉寂了千万年的古钟,突然之间就被人给敲响了,久久不绝。 “我走了。” 说完了,阿术便也头都不回地潇洒走了,山祖看着半开的屋门,从屋里望过去能够看见屋外头积雪地上的几串脚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远山之间,然后一阵冷风吹进来,吹得山祖一个哆嗦,不禁便打了一个喷嚏。 “阿欠!” 山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竟是觉得有些堵住了,寻思着这莫不就是凡人们最常说的风寒之症。心里还未盘算清楚,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轻微的响动,抬起头,是一人逆光站立在门口,正是许久不见的水神。 “水神娘娘。” 山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瞟了一眼屋内一片狼藉,有些尴尬地笑道:“水神娘娘怎么过来了?” “与你说说话。” 水神摘下身上的斗篷,斗篷上还沾了一些屋外头带过来的雪粒子,走进来的时候,还带进来一股子清冷的气息。 “身体可好些了?” 水神看了山祖一眼,脸上微带笑意,山祖却看不出来这笑里的意味,只得点了点头,道:“本就没什么事的,大约就是累了才昏睡了过去,凡人的体魄就这一点不大方便,容易累容易饿,动不动还容易生病,十分影响做事情。”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水神点了点头,道:“我听兄长说起,你们要去云梦殿?” 山祖:“是。” 水神道:“长歌,我能叫你长歌吗?” 山祖点头:“自然可以。” 水神又道:“长歌,你可知道,当初你从虚无空间出来之后,第一个知道你下落的人,是谁?” 山祖狐疑地看着水神,说道:“默斐?” 水神摇了摇头:“并不是,是我告诉兄长,你在往生海,他才能够找到你。第一个发现你的人,是地君。” “师傅?” 山祖皱了皱眉,若地君发现了在往生海的自己,却为何不救他? 水神道:“地君不能救你,若当初将你从往生海救回来的人是地君,也许你就真的从此丧命在虚无空间,如今我也不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 山祖道:“水神娘娘知道什么,还请都说出来吧。” 水神看着山祖,道:“地君希望,明日云梦殿,长歌不要去。” 去云梦殿,找母神报仇,这是山祖死而复生之后,第一件想去做的事情。 地君,山祖从小开始,便是将他视为自己最最敬重的长辈。 可是自从从虚无空间回来之后,所经历种种,似乎都是在努力想要揭发许多从前被人所欲盖弥彰的秘密,可是又偏偏在以为能够解开,掩盖在真实之上的面纱之时,这真是又像是陡然变成了经人胡编乱造的东西,只为了故意引导他走入错误的方向。 其实在不尽涯的时候,山祖从未有过片刻时候相信,不尽涯下的“陈许言”会是他的师父,地君“陈许言”。 可是如今,在去云梦殿的前夕,在许多罪恶即将可以被解开的前夕,水神突然找到他,跟他说:地君希望,明日云梦殿,长歌不要去。 为何不要去? 去了会发生什么? 山祖看着水神,脑中已经闪过无数思绪,却终究难以整理成为完整的话句从嘴里面说出来,千言万语,临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x 电脑端:/ “地君,究竟是谁?” 章节目录 第96章 云梦殿之夫夫大闹三界 1 默斐与无章、善义所约定的第三日,如期而至。 山祖起了一个大早,绕着明玉诏的雪山,独自一人走了一圈,默斐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走得微微喘气,额头上也起了一层薄汗。 默斐有些神色怪异地看了山祖一眼,收回了手中原本已经递出了一半斗篷,对他说道:“走吧。” “默斐。” 山祖一把抓住默斐拿着斗篷的手,说道:“在出发之前,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默斐看了一眼山祖,却说:“等回来再说吧。” 山祖却是摇了摇头,一副现在便非说不可的模样:“我等不及回来之后再说了。” 默斐又是看了山祖一眼,却莫名看起来有些比方才稍微高兴一些的样子,顺着他的意思说道:“那你便说吧。” 听见默斐同意让他说了,山祖却又有些犹豫地搓了搓手,嘴巴里面冒着白烟,过了片刻之后,就在默斐都忍不住想要开口催促,却见山祖突然冲上前来,并且一把抱住了默斐。 山祖长得人高马大,这冲上来的劲头可丝毫也不小,加上默斐毫无防备,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好在及时站定了身子,两人才不至于摔得狼狈。 被山祖这般毫无预兆地熊抱住,默斐免不了地浑身僵硬,手中拿着的斗篷也滑落到了雪地上,双手悬空,不知应该如何摆放,然后便听见山祖的声音从他耳畔传来,只听山祖这样说道: “默斐,等云梦殿的事情了结之后,我便不回清风岭,你也不回明玉诏了,我和你一起到处走走看看,到时候,春花开、秋花落,新月升、满月亏,我和你一起去品尝人世间的百态,再也不管神仙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与你,在一起吃一辈子的饭,在一张床上睡一辈子的觉,你觉得这样可好?” 明玉诏山上的风一年四季都吹得十分凌冽,此时此刻亦是如此,凌冽的山风将山祖的耳朵吹得有些发红,也将默斐的脸颊给吹得有些发红。 山祖说完这话,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默斐说“好”或者“不好”,忍不住抬起头来想要去向某人追寻答案,却是被某人一巴掌托住脑袋,然后唇上便覆上了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 山祖惊得瞪大了双眼,此时此刻,默斐的脸庞同他靠得无比得近,他甚至能够数清楚默斐的睫毛有几根,眼皮有几层,除此之外,大脑却是只剩下一片空白,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默斐……在亲他? 两个大男人,大清早的就在山上干这种羞耻的事情,山祖觉得心跳都快要冲出自己的胸膛了。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对还是不对,只觉得脸颊烧得不行,整个人都像是要沸腾起来了一般。 然后,他一伸手,将默斐给推开了。 被推开的默斐,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山祖,却见山祖比他更要气愤,更要难堪的模样,一手捂着嘴,一手指向默斐,道:“你咬我做什么!” 默斐原本因为山祖将他推开,心下还有些恼怒,但是眼下却是莫名又觉得有一丝好笑,有一丝温暖,他看着山祖,然后说了一句话: “是你从前时候先咬了我的,我如今不过还回来。” 山祖一听,赶紧绞尽脑汁回忆自己是否曾经真的咬了默斐,可是想来想去都记不起自己何时做过这么没皮没脸的事情,便觉得默斐又是在嬉戏他,急道:“你……放屁!” 山祖还想再说些什么,以挽回他的气概,却是被默斐一把拉住了手腕,只听见默斐说道:“走吧,干完了正事之后,我还有万万年的时间能够陪着你,不论你想要做人做神做妖,哪怕做一棵树一朵花,我都陪着你。” 岁月悠悠,陪伴便是最长情的浪漫,山祖突然觉得,昨日心口那些堵得自己不畅快的东西,一瞬间竟是烟消云散了。 在去云梦殿的半途,众人遇见了如约而来的无章与善义。 默斐见到这二人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转过头去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山祖,可是不同于从前时候山祖每次见到无章所会有的反应,这一次,他表现得十分平静,平静得就像只是见到了路上的一块石头、一朵野花。 至于无章的状态,看起来要比三天之前,和众人分开的时候好了许多,至少不再需要依靠善义的搀扶才能够保持站立,脸上依旧戴着那一顶小丑面具,只是看到众人的时候,脸上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地转过了头,倒是善义走上前来问候: “你们来了。” “是你!” 跟在山祖身后的灵狼子,因为昨晚上喝了一大桶的凉水,跑了一宿的茅厕,一早起来神情便有些恍恍惚惚,但是在一见到善义的时候,两只眼睛突然就好像充满了熊熊的火光,冲上前来指着善义,大呵道:“是你屠了我清风岭,你就是那只怪物!” “灵狼子你说什么?” 听得灵狼子的话,山祖浑身一个激灵,伸手拉住灵狼子的肩膀,疾声问道。 灵狼子转过头,看向山祖,道:“山祖哥哥,她是凶手!屠杀了我清风岭所有人的凶手,就是她!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x :/ 远处的无章一声冷哼,说道:“大言不惭,我给你一剖灰土,若你真能够辨出来,哪一些是人的骨灰,哪一些是草木灰,还有哪一些是砂石灰,到时候再来说什么化成灰也认得的话吧。” “你!” 灵狼子一时被无章这阴阳怪气的话给噎得不知该要如何反驳,急得冲上前几步,指着无章横眉冷对道: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鬼东西!也敢站着不腰疼地说这种风凉话,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住手。” 山祖一把拉住灵狼子的尾巴,微微拧了眉毛,话是朝着灵狼子说的,眼睛却是逗留在善义与无章二人的身上: “你如何确定,她就是屠杀了清风岭众人的凶手。” 灵狼子急得不行,生怕山祖被这两只怪物花言巧语就骗过去了,忙说道: “她就是那通体金黄的怪物!我认得她身上的味道,那股难闻的海腥味,我死也不会记错的!” 渡葵来自于深海,身上带着海水的味道很是正常。 灵狼子是狼,天生嗅觉灵敏,能够闻到别人所注意不到的味道,也是正常。 善义看着在自己眼皮子前所出演的这出小插曲,到如今才看明白,却是狐疑说道:“这小狼,莫不是在说,是我屠杀了什么清风岭的人?” “你休要抵赖!” 灵狼子一听善义这么说,便又要扑上去,奈何尾巴却被山祖紧紧拉住,扑了个空,反倒是摔了一嘴巴的泥。 灵狼子说话十分不客气,善义也不是能够受冤枉的主,原本还控制着情绪不生气,眼下却也有了一丝恼愠,盯着灵狼子冷声说道: “那你倒是说,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果真干了那种事情,别说什么你记得我身上的味道,空口无凭地指摘他人,更将莫须有的罪名按到头上,这种事情,我善义如今虽然落魄,却也依旧有几分骨气,是我做的我会认,不是我做的,也休想诬赖在我身上。” “你……你不就是仗着我手里没什么实打实的证据来证明是你干的,你才敢这般说辞,你这个坏女人!恶婆娘,我要杀了你!” “不是她。” 灵狼子的脑袋上突然被按了一只手,正是默斐,他将灵狼子拉到自己身后,说道:“屠杀清风岭众人的,不是善义。” 灵狼子一向便对默斐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惧怕,如今却是被仇恨蒙蔽了理智,一口咬在了默斐的手腕上,将他的手给咬出了血,也不肯撒手。 山祖见状,一把拉住灵狼子的尾巴,大喝道:“灵狼子你给我松口!” “呜——” 狼崽子骨血里的野性涌上来,连双眼都变得猩红,从喉咙底处传来狼类所特有的嘶吼之声。 “灵狼子!” 山祖又是一声大喝,灵狼子原本猩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眼睛,陡然恢复了清明,然后便是双腿一软,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默斐的手也从狼嘴里解脱了出来,却是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隐约甚至能够看见肌肤之下的隐隐白骨。x 电脑端:/ 灵狼子全身瘫软地倒在地上,眼睛里面蓄起了一层水雾,他看向山祖,道:“山祖哥哥,我没有说谎,真的是她,就是她杀光了我们的亲人,祭山婆婆,禾茉姐姐,全都是她给杀的!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给他们报仇?”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灵狼子说得十分可怜,全然没有了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嚣张模样,一条尾巴恹恹地垂在地上,很是衣服丧气的模样。 山祖开了开口,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所幸,这时灵狼子晕了过去。 山祖蹲下身,将这头蠢狼从地上抱了起来,转过身看了默斐的手腕一眼,那手腕依旧血肉模糊,默斐并没有用神力将伤口愈合。 山祖叹了一口气,道:“将手上的伤治一治吧。” 默斐却只是从身上撕下衣服的一角,将其缠在手腕上,说了一句:“治不了的。” 章节目录 第97章 云梦殿之夫夫大闹三界 2 为神者,拥有先天的体魄优势,凡外伤皆能转瞬愈合,而只要是不伤及性命的内伤,也能在短期内恢复,可是默斐如今手腕上的伤,虽然看着恐怖,却也只不过是区区皮肉伤而已,缘何默斐却说治不了? 治不了,是不想治,还是不能治? 这一段小插曲将这段路程闹得并不十分愉快,却也很快就告了一段落,默斐吩咐阿术带灵狼子回明玉诏,余下众人,则继续前往云梦殿。 很快,云梦殿便到了众人的眼前。 那一如寻常的彩云、吉祥鸟,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若说唯一有什么不一样的,那便是以往庄严肃穆的云梦殿门口,此时此刻却是挤满了许多的神仙。 这些神仙,全都是一早默斐嘱咐水神所召集过来的,乌压压一群地等在云梦殿的门口,其中有几个年长者,见到默斐的时候率先走上前来,却在见到站在默斐身侧的山祖的时候,俱是吃了一大惊。 其中一个更是脱口而出:“这……这不是山祖吗!” 山祖对这个人笑了笑,道:“这位老伯,你没看错,就是我。” 被山祖称作老伯的人尚且沉浸在见到死而复生的山祖的惊讶之中,来不及去理会山祖称呼他为老伯是否合理,倒是其余几位稍微沉着一些的老者,很快平复下了心里面的惊讶,对着默斐行礼道: “战神大人将我们召集云梦殿,是为何故?” 默斐道:“请诸位看一场戏。” “看戏?” 此时站在默斐身后的山祖,抬头看了看,嘴角勾过一抹笑意,道:“对,好戏开场了。” 话音落,众人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巨响,顿时天地动摇,有几个没站稳的人,更是直接被震得滚到了地上,伴随着这声巨大的声响而来的,是由远及近的鸟叫声,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有时乱作一团寻不出规则,有时又十分有顺序,像是刻意安排好的。 众人抬起头,便见到了云梦殿的大门,正在缓缓地打开来,从里面飞出无数七彩吉祥鸟,有金色的光芒从里面照射出来,比之天上的太阳光,也是丝毫都不显得逊色。 这些金色光芒照射到云梦殿大门口的水晶石柱上,光线被水晶石柱折射,展现出来五光十色不一样的色彩,与此同时,有浑厚的钟声从远处一阵一阵有规律地传过来,钟声沉重,回音不绝,所有能够听见这声音的人,都是不自觉地禁了言,只默默抬头关注,仿佛若是谁在此时此刻多说一个字多讲一句话,那都是对于无上神明的亵渎。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钟声响了大约有十八下,钟声响完了,七彩吉祥鸟也全部都从云梦殿内飞了出来,盘旋在众人头上的天空,而那被水晶石柱折射得分外瑰丽的七彩光芒,也越加清晰可见,然后,便有一人的声影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_ 那人身着七彩霓裳羽衣,脚踏七彩凤凰,手持木玉瓶,一出现,其周身的祥和气息便仿佛能够安抚住这个世上所有的戾气与欲念。 “母神!” 人群之中有率先认出母神的神,这人大喊一声之后,余下众人也跟着大喊了起来,与此同时,所有人,全都虔诚地跪伏在地上,来跪拜这个世界上最尊贵、最慈悲、最伟大的神。 而自母神现身之后,无章便再不能按捺,他从人群之中闯出来,指着母神大吼道: “别跪了!全都站起来!你们看清楚了!你们千呼万岁、人人跪拜崇敬的所谓慈悲大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险小人!是残害无辜性命玩弄忍心的无耻之徒!你们所跪拜的人,是这世间最狠心最阴毒的恶魔!是恶魔!你们怎么能够去跪拜一个恶魔呢!” 无章这话一出,无疑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跪在地上还未跪拜完的人,皆是被吓了一跳,其中更有人站出来指着无章大呵道: “哪里来的宵小之辈,竟敢再次口出狂言污蔑母神!” “对!将他拉下去!” “拉下去!拉下去!”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更有几个动作快的人,已经行动了起来,约莫有数十人拎起手中的武器,冲向无章,便在刀光火石之间,却是站在无章不远处的默斐飞身上前,挥动手中鞭子,在无章和众人之间挥下一鞭子,一时之间,竟是飞沙走石,十步之内都看不清楚。 “咳咳咳!” 有几个靠前的人,被这扬起的飞沙迷住了口鼻,更有几个被尘土呛了口鼻,猛不停地咳嗽。 被默斐逼退的众人,看向默斐以及被他护在身后的无章,问道:“战神大人此为何意?” 默斐手指依旧紧紧握着驱魂鞭,道:“说了,请诸位看一场戏,戏才刚开场,诸位就要赶人下台,那这戏,该怎么看下去。” 看戏? 众人皆是十分不明白,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正是那才刚接受完众人跪拜的母神。 母神乘坐七彩凤凰立于高空,对默斐说道: “默斐,你何必非要与他搅合在一起。” 默斐抬头看向母神,道:“心之所向,情难自禁。” 听着母神与默斐之间的对话,众人听得都是一头雾水,知情者山祖,却是冷不丁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不懂风情的无章,更是不懂风情地推开默斐,指向母神道: “母神,你看清楚,我是谁!” 母神垂下眼眸,看了五章一眼,而后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你是什么东西。” 母神这话说得十分轻视,或许原本对于母神而言,无章的生死,与一条鱼、一只虫的生死,便没有什么区别,原本就只是她所豢养的一个棋子,被利用完了没有了价值,丢弃,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只是母神算漏了一条,无章这枚棋子,偏偏不安其分,丝毫没有作为棋子该有的觉悟,该去死的时候不死,还非要到处蹦跶地给主人惹麻烦,这倒真是就很令人头疼了。 “什么东西?” 无章有些难以接受母神这样的态度,因其一念之差,以至于令他吃尽苦头,险些死无葬身之地,如今更是命不久矣,活得比蝼蚁更要难堪、不如,而作为始作俑者,母神依旧活得光鲜亮丽,所有的好名声是她的,世人所有的崇拜是她的,而骂名恶名,则全部都由他和像他一般的棋子所背负,他只想问一句: 凭什么? 凭什么! 无章觉得自己着实可笑,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笑得满地打滚。 众人看着莫名其妙笑成这样的无章,都是十分不解,而还不等众人不解完,无章突然又止了笑,从地上站起来,并且一把揭开盖在自己脸上的面具,大呵道: “你们看清楚了!全部睁开眼睛都给我看清楚了!看看我究竟是谁!” 伴随着面具的摘落,无章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他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地膨大起来,头上的犄角也迅速地变大,满身长出了鳞片,那模样看起来除了可怖,还是可怖! “是……是……是旱魃!” “妈呀!真的是旱魃!” 人群之中少有的几个有见识的人,认出了无章的真身,吓得大叫了起来。 旱魃,那是何等凶险的怪物,早已消失于这世上上千万年,怎么如今突然又冒出来了! 无章在众人跟前显露出了自己的真身之后,默斐对众人所说的所谓“好戏”,也开场了。 母神看到露出真身的无章之后,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住了,她收敛起那虚伪的笑意,冷哼了一声:“原来是你啊。” 末了,母神又道了一句:“没死,却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母神的“这幅鬼样子”,狠狠扎进了无章的心里,这么多年来,他也时时刻刻都在想都在问,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每问一次,对母神的憎恨仇恨就多累加一次,而母神此番轻描淡写,甚至是带着讽刺的话,却是将无章心内这么多年来所累计的怨恨,彻底引燃、爆发了。x 无章道:“没死,你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死?就是死,我也要将你拉下神坛才能死!” 在场不知情的众人,听了无章的这话之后,倒吸一口凉气,这只丑陋的怪物,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对母神说出这般不敬之词! 母神看了无章一眼,道了一声:“是吗?” 便是一挥手,盘旋天上的七彩吉祥鸟叫声骤然变得尖锐起来,原本飞在天上的鸟,一瞬间便乌压压地逼仄下来,将无章团团围住,鸟雀在无章周身飞速绕圈,形成了一股隔绝的气旋,叫人根本看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众人便听见从那气旋里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吼叫声,伴随着这吼叫声,自个儿脚下所踩着的土地竟然都是抖了三抖,隐约还能听见远处山上有土石掉落下来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98章 云梦殿之夫夫大闹三界 3 然后,从那气旋之中有一个东西爆了出来,所有围绕在无章周身的那些七彩吉祥鸟,全部都被那爆出来的气流所炸伤,扑通扑通掉了一滴鸟.毛,再定睛一看,便见所有的鸟雀,全都已经丧命,无一能够例外幸免。 而站在一地鸟雀尸体之中的无章,看起来比方才更要凶煞了许多,他抬起头,对着母神露出一嘴的獠牙,眼睛里冒出来悠悠的绿光,然后便发出了那令人心有余悸的“桀桀”笑声。 “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要杀了我灭口吗?你在害怕什么?你是害怕我将你豢养凶兽,屠害仙门忠良的事情抖出来?还是害怕我将你十四万年污蔑苏幕,逼迫景尔将其打下不尽涯,害景尔不得不堕魂补天的事情公之于众?或者是害怕我将你三千年前杀害上任山祖夫妇,连他们的孩子都不肯放过,所以要在三千年后放出西周天的煞毒制造混乱,意图将他永生永世困在虚无空间的事情昭告天下?” 这话一出,立即犹如平地起雷,炸得在场所有人都掀了锅。 “这怪物胡言乱语说的是什么鬼东西!看我不宰了他!” “景尔?这怪物说的可是十四万年之前陨灭的上任战神景尔?那苏幕不是明玉诏的叛徒吗,怎么又成了被母神……” “天呐,它说得不会是真的吧,不然山祖二百年前明明已经死在虚无空间了,怎么还能死而复生,若不是有仇,死而复生之后干什么找这么一只怪物来找母神的麻烦?” …… 七嘴八舌,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将信将疑,无章很是满意众人的反应,仰天长啸了一声,沸沸扬扬的人群立刻便噤声下来,无章说道: “你们听好了!我就是当年母神所豢养的众多凶兽中的一个,当年我被派去截杀上一任的山祖夫妇,因为能力有限反而被打得半死,是母神从背后偷袭杀害了上任山祖,又杀害了他夫人,若不是我侥幸逃脱,当年便命丧母神之手!三千年后母神害怕新任山祖知道当年真相对她报复,又亲手放出西周天煞毒搅得民不聊生,设计将新任山祖打入虚无空间。母神所做恶行,数不胜数,罄竹难书!” “何处来的怪物竟敢口出狂言!” 正当无章开始痛诉母神古往今来所做下的累累恶行之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伴随这声大吼而来的,是一道蓝色刀光,这刀光凌厉,径直朝着无章劈过去,所幸中途被默斐的驱魂鞭给拦截下来,刀光撞到鞭子上,发出刺耳的“嗞啦”声,然后这刀光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滩水,洒在地上。 来的人,是海王。(_ 海王现身,身后还跟着许多洛璃宫的人,其中一人还是山祖和默斐的老熟人,便是墨德。 海王飞身到母神跟前,对着母神微微颔首,道了一声:“母神见谅,路上有事耽搁,却叫这不得体面的怪物惊扰了母神的清修。” 母神对着海王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看了一眼正恶狠狠瞪着她,恨不能剥皮吃肉的无章,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杀了他。” 母神的这句“杀了他”,无章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冷笑一声,大声说道:“所有人听着!这位道貌岸然的母神,不仅自己作恶,她还有同伙!同伙就是这位金光灿灿的海王大人!海王这些年一直听命于母神,为母神铲除一切眼中钉、肉中刺!很久之前母神就想要杀了山祖这条漏网之鱼,当年地君座下有一个弟子叫做子闵,母神便趁子闵家中有难,让海王化身为一鼠妖,混入其中意图杀了暗中山祖未遂,才会又在二百多年前放出西周天煞毒,数万年来,无数无辜仙者、凡人性命丧于母神手中,只为满足她的私欲!不仅如此,就在不久之前,母神还让海王屠杀了清风岭所有的人!”x 电脑端:/ 屠杀了清风岭所有的人。 无章的话,传入山祖的耳中,比刀剑更让他刺痛,山祖心中一怔,抬头看向海王,却被身旁的默斐一把拉住手腕。 默斐对他说:“他们不会白死的,我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山祖问默斐:“你早就知道?” 默斐从实答道:“只比你早了几天知道。” 山祖又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默斐道:“有些事情,听起来会让人不高兴,我并不想让这些不好的东西惹你不高兴,但是如果你觉得生气,我往后不瞒你就是了。” 默斐说得坦荡荡,山祖偏偏无法指责他的自作主张,而另一当事人,却是按捺不住了。 “满口胡言乱语还不闭嘴!” 海王手中持戟,直冲无章刺来,无章重伤未愈,自然不可能躲过海王的这一击,可是他也根本就没有躲,而是冲着海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笑容于无章而言是如释重负的笑,于海王而言,却是暗藏算计的笑。 戟头从无章的身体贯穿而过,不费吹灰之力,无章“咚”地一声重重跪在地上,伤口处所流出来的血,是黑的,是臭的,有几个靠得近一些的人,闻到这股腥臭味,都是忍不住得捂住鼻子倒退几十部,想起那一股味道来,却还是忍不住地恶心犯吐。 无章单手扶地,单手抓住那刺在自己身上的戟,费力地想要抬起头,却是又从嘴巴里吐出一大口的淤血。 “无章!” 海王对无章发动攻击的时候,善义就像要冲上去,却被默斐牢牢抓住不得挣脱,一直到无章被海王刺中倒在地上,善义才挣脱开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冲上前去,跪在地上抱住无章巨大的身体,那黑色腥臭的血全部都沾在了她的身上,她也恍若味觉,只是抱着无章,说道: “不要害怕,无章,我带你去治伤,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善义……” 无章松开了抓着戟的手,他想要转过身,去抱一抱善义,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力气了,认识到这一点的无章,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他又挤出一个笑意,来掩盖这一份一闪而过的失落,他说得很慢,却从无有过的温柔: “善义,若有来生,等我去找你,我给你编制这个世上最好看的花环,做最好看的嫁衣,给你世上最温暖的家。” 凶兽死了,是否有来生,谁都不知道。 可是无章说的这个来生,实在太美好,善义流着泪,猛点头:“你记着,一定来找我,我要戴最好看的花环,穿最好看的嫁衣,嫁给你,我们要有一个最温暖的家。” 善义的这句话还未说完,无章那扶在地上的手,便再也撑不住,整个人“咚”地一声,彻底滚到了地上。 善义拉不住无章,也被他带得摔在地上,那最后一个“家”字,差不多还未说出来便被闷住了,善义哭了,她知道无章重伤难治,又做了太多恶事,终归难逃一死,她自己也是,早晚要为自己所做下的事情负责,自食恶果。x 可是她依旧伤心极了,伤心到哭了,一颗接着一颗的眼泪从眼睛里面流出来,流进嘴巴里面,又苦又涩,滴到地上,转瞬就消失不见。 无章的死,却是将在场“看戏”的众人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只怪物说了什么? 他说母神杀了景尔,杀了上任山祖夫妇,杀了子闵,杀了许多人,而海王,还是母神的帮凶,共同参与了这些恶事? 而杀了无章的海王,同样震惊异常,而他的震惊,来自于善义。 海王持戟站在善义跟前,几乎不敢相信道:“善义?” 无章是凶手,死后尸骨很快便化成了一滩血肉,善义身上沾满了无章的血,她跪坐在地上,缓缓抬起头,看着海王的眼睛,幽幽说道: “我是善义。” “竟然是你!” 确认了善义的身份之后,海王持戟便要杀了善义,而手中的戟还未能刺中善义的胸口,却被从天而降的一根鞭子牢牢捆住,停滞在半空中,不得动弹。 海王抬头,说道:“战神大人,此为何意?” 默斐手持驱魂鞭一端,凌空而立,说道:“故人相见,当该叙旧,海王这般着急灭口,是为何意?” 海王冷哼道:“此女与我洛璃宫有不共戴天之仇,杀了她,是罪有应得!” 默斐道:“海王是否说错了,不应该是,善义,与洛璃宫有不共戴天之仇吗?” 海王盯着默斐片刻,道:“战神大人,这是我与此女之间的私事,还请你不要插手。” “为何不要战神大人插手,那是因为你心虚,你害怕,你有愧!你对不起我渡葵一族所有人!” 善义站了起来,指着海王说道:“你扪心自问,洛璃宫对渡葵一族所做下的恶,是否人神共愤!你洛璃宫的人,是否应该遭受报应!” “胡言乱语!” 海王大喝一声,却奈何自己受制于默斐,无法将善义杀了灭口,他抬眼看向默斐,道:“战神大人,我洛璃宫与明玉诏素来无冤无仇,还请战神大人能够袖手旁观不要插手。” “果真是无冤无仇吗?” 章节目录 第99章 云梦殿之夫夫大闹三界 4 一直沉默未曾出声的苏幕突然走上前来,她摘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帽子,露出藏在里面的那张清瘦脸庞,伸手指向海王道:“我记得你,当年是你陷害我,害我被污蔑与魔界有勾结,却没想到,你竟然会是海王。” 苏幕是明玉诏的叛徒,被景尔打下不尽涯,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故而当苏幕一站出来,就有几个年长有阅历的人,立即认出了苏幕的身份,当即便引起了一阵混乱。 而苏幕所说的话,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叫做,当年是海王陷害苏幕,导致她被诬陷与魔界有勾结? 当年的事情,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可是当年明明也是明玉诏的当家人,苏幕的师傅,战神景尔亲手将她给打下不尽涯,清理门户的,怎么时隔多年,突然就换了个说法,变成苏幕是被诬陷的? 海王一见到苏幕的脸,面上神情便顿时僵住了,他瞪着苏幕,道:“是你!你竟然还活着!” 约莫是见到苏幕所带来的震惊实在太大,海王第一时间竟然不是去反驳苏幕所说的话,而是质问苏幕,为什么她还活着?十四万年之前,被打下不尽涯的人,为什么还能够毫发无损地活着? 苏幕看着海王的反应,一声冷笑:“所以你觉得,我不应该活着,对吗?” 海王道:“妖女!既然十四万年之前,将你打下不尽涯,没能够摔死你,那现在我亲手了结了你!” 海王持戟而上,苏幕不同于无章,身上没有重伤,加上不尽涯下十四万年的修炼,早已不是当年能够随意被他们拿捏在手上,生死都由不得自己的小仙,苏幕一个利落转身,躲过海王的杀招,反身推出一掌,海王持戟接招,化解这利落一掌,却也掀起了周身的尘土,一时间两步开外便难以分辨。 苏幕便就趁这飞沙走石的间隙,飞身而上,身如游蛇,靠近海王五步距离,袖中飞出素纱,那素纱立刻便犹如蛟龙一般直接冲向海王,一层一层缠绕在海王所持的戟身上,将戟紧紧缠绕住,然后苏幕伸手往回一拉,那戟竟是从海王手中脱手,被硬生生拉了出来,与此同时,众人才看清楚,飞沙走石之中的海王,不知什么时候,竟也是全身都被那素纱给缠住,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蝉蛹一般。(_ 苏幕下手利落干脆,根本不给海王一个喘息机会,海王会败得如此干脆,一来苏幕如今确实能力高强,二来也更在于海王轻敌之故,他以为,站在他跟前的苏幕,还是十四万年之前,那个心思单纯,被他三言两语就能够骗得团团转的苏幕。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那一天的天气不太好,阴雨绵绵了好些日子,苏幕梳着双髻,脚踩一双翡翠珍珠鞋,身带铃铛,走在山川之间,即便娇小的身子被层层叠叠的参天大树给遮挡住,海王还是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苏幕的踪影。 海王手里举着一颗夜明珠,坐在树丫上,居高临下对苏幕说道:“小丫头,你看这个珠子可好看?” 苏幕听见声音,抬起头,瞥了一眼海王拿在手中的夜明珠,哼了一声,道:“你这算什么好东西,我平常都用来弹珠子玩得,你要是稀罕,我屋子里还有一大堆,送你一箩筐都不成问题。” 海王神秘兮兮将夜明珠举到跟前,道:“这可和你屋里一箩筐的珠子不同,你听这珠子还能唱歌。” 说完,便将珠子从上丢下来,苏幕接过珠子,凑而耳朵边山,竟然真的听见了从珠子里面传来的轻微悦耳的音乐声。 “这……真的在唱歌!” 苏幕甚是惊讶地拿着珠子,对海王说道:“你这珠子可稀罕,能给我不,我拿其他值钱东西跟你换!” 海王从树丫上一跃而下,摇了摇头,道:“这还不是最最稀罕的珠子,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那里有一颗珠子,长得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那颗珠子唱的歌,能令昆山玉碎。” 苏幕一下子便被吸引了注意力,赶紧问道:“果真,在何处?” 海王一笑:“我指给你看。” 自然,海王告诉给苏幕的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长得一人多高能够唱歌的珠子,那个地方空荡荡地,荒无人烟,隐约还带着煞意,并且此处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叫做入魔口,那是魔界和神界所交界的地方。 苏幕没能在入魔口找到珠子,却被一早就埋伏在那里的众人给当场擒住,并且给她安了一个百口莫辩的罪名:勾结魔界。 事情的发展好像早有预料一般,朝着苏幕所不能预想的方向一路飞奔而去,直到最后,景尔不得不将她打下不尽涯。 一直到被打下不尽涯的时候,苏幕还不能够明白,究竟是谁费尽心机地要害她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仙,虽有猜测虽有怀疑,终究无法想清楚其中缘由,如今却是了然于心了,她没做错什么,只是因为怀璧其罪。 苏幕将素纱的另外一端捏在手中,她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丢向海王,对她说道: “那颗会唱歌的珠子,我还给你。” 发钗掉落在海王的脚边,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珠子摔成两半,从里面掉出一条已经死亡许久变成干尸的虫子,苏幕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冷声继续说道: “欠我的命,请你也还给我。” 海王抬起头,看向苏幕,道:“胡言乱语!” 苏幕道:“是否胡言乱语,不需要你来承认或是否认。” 说着,苏幕便是一拉手中的素纱,然而凌空突然闪过两道七彩光,那七彩光一道径直劈向苏幕,苏幕紧一个转身,堪堪躲过,而另外一道则劈向苏幕的那条素纱,素纱被光从中劈断,海王周身腾起一阵气旋,是母神将他拉回了自己身边。 母神这一举动,那便是很明显地在偏帮海王对付苏幕,无章死前说的那一番话,句句指向母神,母神尚且还来不及解释清楚自己身上的嫌疑,如今这番举动,则更是加深了嫌疑,旁观的众人一时间忍不住窃窃私语,心中的天平也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倾斜,那怪物死前说的莫不都是真的?母神果真做了这么多的恶事?x 电脑端:/ 母神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她睥睨了一眼站在自己脚下的众人,然后抬手指向苏幕,说了一句: “你凭什么活着。” 话音落,又是一刀七彩光极速劈向苏幕,这一次,却是默斐首先动手,挥出手中鞭子,一鞭子将那七彩光给打散了。 母神问默斐:“战神这是什么意思。” 默斐道:“我苏幕师姐的话还未说完,我想在场的众人,也想听完整个的故事。” 母神笑道:“听完又如何。” 默斐道:“是真是假,是善是恶,总得水落石出。” 母神道:“水落石出又如何,你以为,就算让在这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凭你们,还能翻天吗?我捏死他们,就像捏死蚂蚁一般简单。” 母神的这句话,便是三岁小儿都能够听得明白。 默斐他们要揭发母神和海王所做过的所有罪行。 依照势态如今的发展来看,这些罪行基本都是实锤。 但是母神表示她跟本就不介意被他们这些人知道,知道真相的人有多少,她一并就可以杀多少,杀人对于她而言,就跟他们平日里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并且母神还真的具有这个能力。 于是,在场的看戏群众终于坐不住了,他们立刻很义愤填膺地站起来,开始对母神口诛笔伐,甚至还有针对默斐他们的。 有心怀侥幸者是这么说的: “你是母神!慈悲之神,怎么能够随意杀害自己的信徒呢!” 有情绪激动者是这么说的: “什么狗屁母神,你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真是白瞎了我这么多年给你烧的那些香火钱,去死吧!” 有听天由命者是这么说的: “唉,这些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人死如灯灭,恩恩怨怨早就该随着死亡一并去了,纠纠缠缠这么多年何必呢。” 也有胆子小的当即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开了: “怎么办,我是不是听了不该听的东西,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还不想死啊,我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我还没穿上新嫁衣呢!” 更有戾气重的,直接开始对默斐等人破口大骂: “默斐我□□祖宗的,我早该知道你们把我们叫到这边来没安什么好心,你们自己个儿乱七八糟的事情,连累我们干什么!”x 看着众人不一而足的反应,母神突然笑了,她对默斐说道: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最真实的人性,他们永远只会想到自己的利益,当你对他们有用的时候,他们对你毕恭毕敬,而当你对他们没什么用的时候,或是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的时候,他们想到的,永远都只有自己,你过去对他们所付出的所有一切,在他们心里就像是一阵风吹了就走,根本记不得过去的恩惠,只会对你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你麻烦他们,生怕你连累他们!对这样自私的人,根本就不用对他们怀有任何的善意,对这样的人,你只有比他们更加自私,更加狠心,才可以!” 章节目录 第100章 夫夫双双把家还 默斐说:“你所受到的伤害,并不足以成为你光明正大去伤害别人的理由。” 母神冷笑道:“你如今能够站在这里,如此轻松地同我说这样的话,只因为你还没有受到过致命的伤害,如果有朝一日,你看着你最爱的人被人害死,而害死你最爱之人的,却是你过去所保护的、庇护的人,那种被背叛的打击,你根本就不会明白!你会怨恨自己过去愚蠢的善良,你会想要将整个世界都颠覆,去给那个为你的愚蠢而买单的最爱之人做陪葬!” 默斐道:“害死那个孩子的,不是苏幕,不是景尔,更不是这些无辜的众人。” 默斐在母神面前突然提起的这个孩子,令众人听不明白,母神却是明显一怔,道:“你……你胡说!” 默斐转过身看了一眼苏幕,道:“我是否胡说,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母神,就算当年那块玉珏没有打碎,那个孩子也是活不了的,一块没有灵性的玉,没有母体的孕育,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母神笑了起来:“所以他便该死吗?该为这些愚蠢的人去死吗!” 默斐道:“从没有人逼你。”x :/ 那一场大劫难下,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幸免于难,若不是当年母神舍身殒命,所有人都会死。 在那个时候,母神确实是慈悲之神,是天地之间的最大慈大悲,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而默斐却突然道了一声:“对不起。” 母神冷笑了一声: “你不必道歉,你说得对,从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自愿要去祭身的,这些人对我没良心,只能说是我自己活该,因为当初是我自己上赶着地要去救他们。所以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没必要对他们这么好,甚至拿我最爱之人的性命去换他们的性命,我救了他们,他们却不会感激我,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更只会袖手旁观、落井下石。可是作恶却不同,我能够为所欲为,留下我想要的,去掉我不要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根本不需要他们的敬畏,他们的敬仰,我只要拥有绝对的权利和能力,他们就会俯首称臣,这比当初傻乎乎地一味只知道奉献,可要划算得多,也更轻松地多。” 默斐道:“你开心吗?” “这么多年以来,你有从心底里觉得轻松,觉得开心吗?不是犹如带着面具一般的强颜欢笑,而是打从心底里面觉得欢喜的欢笑。” 母神怔住了,她真的不记得,自己究竟已经有多久,不觉得开心了。 或许是浴火重生回来之后,或许是更早之前祭身的时候,又或许是知道那个孩子必死的时候。 默斐道:“有时候,谁都没有错,谁都有苦衷,可是往往结果不尽如人意,却偏偏又不知道究竟应该将这笔错债,算到谁的头上去。天道如此,应该去与天道拼,与命运拼,可万万不该以自己所受到过的伤害为理由,去伤害其他无辜的人,将自己所承受过的痛苦,以同样的方式加注在别人的身上。” 母神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很好看,可是好看的笑容之下,是一颗已经放之任之腐烂了上千万年的慈悲心,她说:“我若偏要这么做呢?” 默斐道:“那我只能替天行道。” 母神:“不自量力。” 默斐:“愿拼力一试。” 母神说得没有错,默斐根本就不可能是母神的对手。母神手中有能够起死回生的木玉瓶,不论什么伤,立刻便能够恢复,即便默斐是战神,经过长时间的打斗,必定会落败,而苏幕则缠身在与海王的打斗之中,根本无法助他一臂之力。 至于那些被默斐召来“看戏”的众人,事到如今也依旧只贯彻了他们“看戏”的宗旨,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肯主动站出来做些什么。 几番打斗下来,母神趁默斐一时不备,一掌将他打下了云端,默斐一早身上便已经有多处受伤,这一掌更是直接打在默斐的要命位置,默斐一时凝聚不起来身上的仙力,仙力溃散,无法稳定身形,径直就从云上摔了下来。 从一开始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默斐的山祖见状,赶忙冲上前去想要接住默斐,可是山祖身上没有任何仙力,默斐又掉下来得太快,只听见“咚”地一声巨响,默斐摔在山祖跟前,地面上甚至都被砸出一个小小的浅坑,而另外一边的苏幕,因为没了刚开始的先机,和海王缠斗了许久,此刻终于一招将海王制住,却被腾出空来的母神一招打中,将海王救了出来。 苏幕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淤血来,所幸伤势看起来,要比默斐好上许多。 形势立刻便很明朗了,默斐他们,根本就不是母神的对手。 那些一开始还骂骂咧咧的看戏人,突然就不再开口骂骂叨叨了,甚至还有几人到母神跟前跪下,磕头求饶地请母神放他们一命,今日之事他们绝对会守口如瓶的。 母神看着这些人,露出一个讥笑,她对默斐说道:“你可看见了,这样自私自利之人,有什么资格活着?” 说完,母神便是一抬手,眨眼之间,这些跪在母神跟前的人,便是已经魂归西天了。 “杀了她!杀了她才能够活命!” 余下人中,不知是谁起头喊了一句,剩下的人立刻便附和着也喊了起来,噼里啪啦纷纷拿着各自手上的武器,便冲母神打来,可是如此声势,只在母神一挥手之间,便溃不成军,或死或伤,甚至都没能够近母神之身。 山祖将默斐扶起,问他伤势如何,不远处的苏幕却来到他们跟前,因身上的伤势,苏幕不得不半跪于地上,她说: “要打败母神,唯有一计。” 山祖问苏幕:“什么办法?” 苏幕看了一眼山祖,道:“这还需要你。” “我?” 山祖指了指自己,自从重生以后,他便犹如一个凡人一般,一点仙力都无,连默斐都不是母神的对手,他如何能打败母神? 苏幕却是郑重点了点头:“对,需要你。” 山祖不是山祖,而是凡人王景意的半个魂魄。 苏幕不是寻常仙,而是玉珏孕育神识所化。 母神拥有不败之力,源于那拥有起死回生之效的木玉瓶。 天地万物各生其道,故而唯玉能够克玉。 苏幕没有将话全都讲透,默斐却以能够明白苏幕话中所含的意思,他伸出手拉住苏幕,道:“此法不通。” 苏幕道:“当今之计,唯有此法可行。” 山祖看不明白默斐和苏幕之间的哑谜,母神已经差不多要将那些看戏的众人给杀光了,急忙拉住苏幕,道:“苏幕师姐,你有什么办法,请说出来,只要能够打败母神,让我做什么都行!” “不妥!” 山祖以为默斐不同意,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便对默斐道:“且不说杀父杀母屠族之仇,母神所做恶行,罄竹难书,必须将她打败,否则还有更多无辜之人受害。” 苏幕拉住山祖,起身道:“刻不容缓,你将手交给我。” “苏幕师姐住手!” 苏幕对不远处的善义道:“善义,你讲默斐拉住!” 默斐身受重伤,又被善义给拖住,根本拦不住苏幕的行为,只能够眼睁睁看着苏幕拉过山祖的手,苏幕让山祖闭上眼睛,然后在他的额头、耳朵、胸口抹上了自己的血,口中开始念出古老的术语,随着苏幕所念出的术语,两人周身开始隐隐环绕起一层柔和的光影,那光影呈白色,从苏幕的身上出现,贯入山祖的身体。 山祖只觉得身上的血好像沸腾了起来,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被打碎了重新接上,却没有从前每年骨碎之症发作时候那种撕心裂肺之痛,而是酥酥麻麻地,若非要说出是什么感觉,就像是犹如初生的婴儿,从头开始,重新变为胚胎被孕育重生。 “苏幕师姐。” 山祖忍不住睁开眼睛,却见眼前的苏幕正在慢慢地变得透明,山祖大惊,喊了一声“苏幕师姐!” “嘘。” 苏幕轻声说了一句:“逆天之行,终难逃天谴。长歌本为山间孤魂野鬼,与仙道无缘,却被强行种入仙骨,此为因;每年七月十五受骨碎之痛,便是果。后其神魂陨灭于虚无空间,便是因果轮回相抵消。此种种,皆为定数。” 山祖一时之间听不明白苏幕说的话,却能够听懂,这说的是他,然后苏幕又说:“请……一定要……” 苏幕的这句话没有说完,一定要……什么? 然后她便彻底消失了,山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不久之前苏幕还拉着他,从手上传来的温度还那么真实,这就是苏幕所说的,打败母神的办法? 山祖摊开自己的双手,他感受到身体深处,有一种喷薄的力量呼之欲出,身体是从无有过地轻盈,即便从前仙力还在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还不等山祖想得更加清楚,一道光极速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山祖想都不想,便冲过来,挡在默斐和善义跟前,徒手接住了那道光。 “长歌!” 漫天飞沙之中,默斐直到看清山祖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不远处,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微放了放,却还不等松一口气,另一道光又飞了过来,山祖丢下一句“等我”,便飞身冲向母神。 母神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的山祖,心中不免诧异,自己明明已经确认过,死而复生之后的山祖已经法力全失,如今这个完好无损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又是谁? 虽心中困惑不已,母神却还是神情不动地笑道:“战神呢,死了吗,要换你来?” 山祖道:“你没死,我们都不敢轻易死。” 母神:“找死。” 山祖笑道:“你说得对,确实是找死,不过是你找死。” 身上的法力回归不久,山祖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未失去过这些法力,运用自如,甚至更甚从前百倍,翻手覆手之间,山祖大喝了一声“逍遥扇”,一把扇子便立刻从母神的身上飞了出来,径直回到了山祖的手上。 “果然是被你拿走了。” 山祖捏着扇子,扇了两下,鬓角的两缕头发微微浮动,山祖道:“你可做好准备了,我要问你讨债了。” 山祖来势汹汹,每一招都打得母神毫无还手之力,不仅如此,这些打在母神身上的伤口,再没了迅速愈合的能力,不一会儿,母神便很是狼狈,一身的伤口血污。 “怎么会!” 母神诧异地看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明白,明明自己有木玉瓶,为何没了能够迅速愈合伤口的能力? 山祖手中捏着扇柄,站在母神跟前,道:“过往万千事,悲喜无臾,今皆诉于身前人,沉冤昭雪。” 母神道:“你说什么!” 山祖道:“我在……替那些无辜殒命的人,伸冤。” 闻言,母神仰天大笑起来:“冠冕堂皇!你不过就是为了你的父母报仇!为了你的族人报仇!若不是因为这些,你怎会如此好心,替那些不相干的人伸冤!” 山祖看着母神,道:“你明明知道,并非如此。” 母神一怔:“你……胡说。” 山祖道:“我一入虚无空间,你就已经知道了我是谁。” 虚无空间内的那一团青火,原本是要取山祖性命的,从此消失在这个世上,母神才能够真正地安心。可是一入虚无空间,青火便认出了,山祖,并不是真的山祖,青火知道了,青火所听命的主人,母神,又岂会不知? 母神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 山祖道:“我确实不知道,我只是猜测,如今才确认。” 一路经历太多事情,许多事情,就算山祖神经再大条,他也应该能够看出来一点端倪,比如虚无空间的青火和母神的联系,比如善义和无章同自己的联系,比如更早一些时候,在清风岭,祭山婆婆对自己和对灵狼子的态度。 有些事情当时道是寻常,后来再寻思几次,即便藏得再好,也终究还是会败露出隐藏在其中的那些秘密。 母神道:“既然如此,所谓杀父杀母屠族之仇,便与你无关了!” 山祖道:“既然如此?” 母神说既然如此,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山祖并非真的山祖,却为何不说,而是从头到尾做足了这个恶人的角色。 山祖问:“你想死?” “做好人你觉得不公平,做坏人你觉得不快乐,所以你想死了?” 母神笑了笑:“没人想死。” “除非是一点活下去的理由都没了。”(_ 母神的这个回答出乎山祖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自己和母神之间,必定会有一场苦战,哪怕最好的结果,也应该是两败俱伤,谁知道母神却说,她其实早就不想活了。 趁山祖出神之际,母神突然出招打向山祖,山祖急忙还手防御,用扇子扫出一阵凌厉疾风,那阵疾风轻轻松松破了母神的招式,并且继续正面冲向母神,而母神却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甚至面上带笑,坦然受死的模样。 而此时,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空中突然有一道黑色身影闪过,此人挡在母神跟前,替她受下了那必死的一招。 “地君!” “师傅?” 紧随其后而来的水神冲上前来拉住地君,免得他从云端跌落下去,而山祖和母神都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山祖怔怔站在原地,母神则满是吃惊地看着倒在自己跟前的地君,问了一句: “为什么?” 山祖脑中顿时有无数个念头转过,最后定格在了几桩事情上,地君的名字叫做陈许言,他从小拜入地君门下,水神说,当初是地君第一个在往生海发现了自己,并且让水神转告自己,不要赴云梦殿,而如今,地君为母神挡下致命的一击。 为什么? 他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地君受的伤很重,方才的那一击,他没有使用任何的防御,凌风打散了他体内的仙原,身上的仙力正在迅速地流失。 “水神,不必了。” 即便如此,地君还是推开了水神为他输送灵力治伤的手。 母神看着地君,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末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追问了一句:“你是谁?” 地君抬起头,对着母神笑了笑:“我是地君。” 水神听了地君的回答,突然很是不忿地站了起来,指着母神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他的孩子!她是你的母亲!” 母神的瞳孔突然一缩,她伸手拉住水神,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他是谁!是我的谁!” 母神的模样,全然没有了寻常往日里的淡定,她眼眶发红,全身微抖,眼睛紧紧瞪着水神,多么希望能够从水神的嘴巴里,听见一个否认的答案。 她希望水神告诉她,其实方才是与她开的一个玩笑,地君和她,才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现实是,水神双眼通红,眼泪水犹如断线的珠子掉落,言语抽噎,分外清晰地说道: “他是当年,你祭身时候,牺牲掉的孩子。” 咚。 母神觉得全身的力量好像在一瞬间被抽走,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突然尖锐地疼痛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向地君,这么一看,突然发现,地君的眉眼,倒是真的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不,不会的,那个孩子早就死了! 可是,地君,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母神的嘴唇发抖,她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她问地君:“你……是谁?” 地君浅笑答:“回母神,我是地君。” 错不了。 母神的心口尖锐地痛了起来,错不了,连倔强的性格都和她如出一辙,临死之前,都偏要忍着一口气,不告诉她,她与他的关系。 却又狠不下心肠,为他挡下致命的一击,为她承担她的罪过。 可是孩子啊,那些罪过,那些恶行,是她的,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为人父母,怎么又能够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在自己面前,吃苦受累? 更何况,她已经如此对他不住,又怎么可以在最后,还连累他,为她受死? 母神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地君的脸,却只说了两个字:“孩子……” 这一反转,惊得山祖全然不知应该如何招架,却见母神已经起身,她转身面向身后的云梦殿,举起手中的木玉瓶,从云梦殿内又飞出了一大批的七彩吉祥鸟,这些七彩吉祥鸟从云梦殿飞出来之后,便绕着母神、地君以及水神盘旋,从木玉瓶内突然长出一支绿色的树枝,这树枝越长越大,变成了一颗参天大树,所有盘旋着的七彩吉祥鸟,全都栖身在这颗参天大树上,然后从树上垂下来一条藤枝,藤枝缠绕在地君身上,将他结结实实困住,然后便将地君吊了起来,挂在了这颗参天大树的主干上,水神见状,想要去拉地君,却被母神拦下: “不要打扰他。” 水神问:“你做什么!你连死,都不让他死地安安生生吗!”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母神看了水神一眼,道:“我不会让他死。” 水神吃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地君是抱了必死的心去替母神挡下那一招的,一个没有求生欲的人,是谁都救不活的!可是母神却说,她不会让地君死。 “你看。” 母神指了指这颗还在继续长大的大树,树上的七彩吉祥鸟也越来越多,树上的藤枝已经一层一层地将地君层层缠绕住,从下看去,已经根本看不见地君的身影了。 母神道:“魂归日,便是重生时,你放心,他很快就会回来。” 魂归日,重生时。 水神蹙眉,只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抬起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山祖,便顿时记了起来,当年山祖在往生海被发现,地君也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 水神刚要说话,却见母神正闭着双眼,双手张开,衣服欲乘风而去的模样。 “母神!” 水神喊了一句,母神说道: “嘘。” 不要说话。 善恶有报,因果轮回。 虽以经历生死,但是许多过去看不透的事情,因为心有执念而依然看不透。如今这打在心口的结,突然之间解开了,那些从前遮挡在眼前的层层迷雾,便也自然而然散了开来。 何为善? 过去祭身救世,是善,且为大善。 何为恶? 后来杀了许多人,剥夺他人性命,改变他人命运,是恶,且为大恶。 善有善报,虽然舍身陨命,却浴火重生,连同那个孩子,也一并活了过来。 恶有恶报,失而复得,再度失去,不怨天不由人,只因自作孽不可活。 世道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因为真正的公平,其实是需要自己去争取,去争夺的。 借口世道不公平,便拿自己所受到的伤害作文章,再去伤害其他无辜之人,只是懦弱者的自欺欺人和逃避。 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看破,母神不禁自嘲,难怪如此。 那颗参天大树终于停止了生长,它着根于母神的木玉瓶,悬浮于半空之中,树身发出微微金光,七彩吉祥鸟在树上栖身盘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母神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接着变成了一片粉末,一阵风吹来,携裹着这阵粉末,吹向了天际。 这…… 然后,不远之处的云梦殿,轰然倒塌,从里面传出许多凶兽的嘶吼鸣叫之声,山祖捏紧手中扇子,全身心地进入戒备状态,以防母神饲养在云梦殿之中的那些凶兽冲出来,谁知道,很快,废墟之中的嘶吼之声便平息了下去,再接着,那么一大片的废墟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之下,变成了成片成片的粉末,一道随风飘散了开来。 风吹过之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除了那一棵透着微微金光的参天大树,谁都不敢相信,此处竟然是云梦殿的门口,不远处曾经屹立着一座无比奢华的仙宫,而如今却连一片瓦都没有剩下,全部都化为了虚无。 山祖与水神相视而立,山祖问:“母神……呢?” 水神看了看远处的天际:“死了。” 母神告诉山祖,其实她早就已经没有了活着的理由,唯一不死的原因,只因为拥有木玉瓶,不死之身无法死。而苏幕将自己的本体与山祖的魂魄合二为一,使山祖打破了母神的不死身。 山祖问:“水神娘娘是什么时候知道地君和母神的关系的?” 水神道:“很早。” 山祖:“水神娘娘是否也知道我的身世?” 水神道:“我并不知。” 多年以来,母神作恶,地君为母神收拾烂摊子,当年王景意只剩下半个魂魄,祭山婆原本是带着山祖遗孤去求地君救命,顺道也将他一并带到了殊归府,却阴差阳错,一个山间孤魂,成了一山之主,有了仙骨,入了仙籍,成为了山祖长歌。 只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山祖收回扇子,问水神:“水神今后可是要长留此处了?” 水神看着山祖,笑了笑道:“是。” 思及默斐过去头痛水神对地君的单恋,还曾拜托他能够帮助水神绝了这一念头,如今看来,倒是他与默斐二人的多此一举,如此感情,怎么可能是旁人轻而易举,便能说断就断的。 母神之事一结,剩下便只有一件事情还未了结了。 山祖转过身,看向因被苏幕重伤,从一开始便躺在远处的山祖,手持逍遥扇,飞身掠去,身前却突然冲出一人,挡在山祖跟前,正是墨德。 默斐张开双臂,将海王护在身后,对山祖说道:“山祖,可否看在我与你还有一点交情的份上,放过我祖父?” 山祖看了一眼墨德,道:“若设身处地,换做是你,你能放吗?” 墨德一时语噎,对于海王的所作虽为,她并非全都不知道,也颇有异议,可是毕竟血浓于水,真要眼睁睁地看着海王去死,她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墨德道:“我来负责。” 山祖皱眉:“你负什么责。” 墨德道:“我祖父所做的一切错事,由我来负责,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你负责?” 山祖道:“你可知后果是什么?” 墨德道:“不过一死,我担得起。” “墨德你给我回来!” 海王捂住伤口,气得大吼一声,却牵动身上的伤,吐出一口淤血,气急攻心道:“听见没有!” “祖父!” 墨德转过身,想要去扶海王,却又怕山祖中途出招,只能僵持在原地,说道:“祖父你别动气,牵动伤口就不好收拾了!” 海王却说:“不立刻不回来,我现在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被海王以死相逼的墨德,只好转过身,看向山祖道:“如何,我方才的提议,你可接受!” 血债血偿,以命抵命。 墨德说出来的条件看似很公平,可是人命,有哪里是可以简单用加减乘除就可以计算的?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都是独立的生命体! “休想!” 善义不知从何处冲来,手里的刀,分毫不差地砍向躺在地上的海王,墨德大喊了一声“不要”便冲过去,却还是迟了一步,飞溅出来的血洒到了她的脸上、身上和眼睛里,眼前立刻便被一阵红雾所遮盖住。 “祖父!” 善义拿着的不是普通刀,那是无章给她的,专门克制海王一族的武器,海王原本就身受重伤,这一刀下去,便是回天无力了。 而为了使出这一招,善义几乎也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咚”地一声倒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砍在海王身上的刀,她竟是又哭又笑起来。 “姐姐,我为你报仇了!” “哈哈哈哈,我为你们报仇了!” “无章,你看见了没有,我做到了,我杀了他,我终于杀了他了!” “姐姐……” 到最后,善义再也笑不出来,只剩下了悲伤的情绪,为了走上复仇的这一条路,她放弃了几乎一切,自己的生活,她的爱情,无章的性命,许多人的性命。 如今这个人终于死了,根本没有预想之中的如释重负,反倒是铺天盖地的空虚感,几乎要将她给淹没。 她终于报了仇了。 接下来,她也终于没了必须活着的理由了。 墨德手足无措地抱住海王的身体,那把刀所制造出来的伤口十分可怖,血液源源不断地从海王的身体里面流出来,海王伸手想要让墨德不要哭,却发现自己也是沾了一手的鲜血,墨德见了,哭得更凶了。 山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将逍遥扇收了回来,转身离开。 这下直截了当了,善义的一刀,直接就绝了墨德一命换一命的念头。 山祖抬头看了看天,晚霞云集,天马上就要黑了,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天象,明天大约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这无情的天,连下几滴雨做做样子都不肯。 嘁。 山祖飞身回到默斐身边:“走吧。” “默黛……” 默斐抬头看了看那立于参天大树之旁的水神,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山祖道:“这下明玉诏的两个主子大约是许久都不能回去了,那兔子精阿术知道了,必定又要将一切由头算在我的头上,兔子精只听水神娘娘的话,默斐,你我还是在外头避一避风头,水神娘娘回明玉诏之前,我们还是暂且不要回去了。” 晚霞映照之下,将山祖和默斐都披上了一层红色的薄纱,默斐伸手道:“我快站不住了。” 山祖嬉笑上前:“站不住了有什么大不了,我扶你,扶你一辈子都成。” 全书完。